第十四章
趕上下班高峰期的公交車內十分擁擠。
白茸拎著一個行李箱,另一只手扶著旁邊的欄桿,看著車外的道路越來越熟悉,心中那種歸屬感也逐漸增強。
“陽光街到了……”
溫柔的電子女音響起,白茸順著人潮走下公交車,熟練穿梭在這條和十年前沒多少變化的街道上。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八九點的時間了,大多數居民正散完步準備回家,街道兩旁大多數頭發有些花白的老夫妻搖著蒲扇朝著居民樓走去。
白茸時不時地和眼熟的爺爺奶奶打招呼。
這會兒福利院也早早地關了鐵門,不過白茸提前和院長柳姨打了招呼。
等他走到福利院鐵門前的時候,已經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女性提前站在那里了。
白茸看到她后,小跑著撲到對方身前。
“柳姨!”白茸如今已經比柳姨還要高上許多,但每次看到這個養育自己長大的人,還是會忍不住向她撒嬌,“你等多久了。”
柳秀蓮一看到白茸拉這個行李箱,就知道他肯定又買了許多東西。
“怎么又買東西啦。”柳秀蓮心疼地要去接白茸的行李箱,“你才畢業呢,要把錢存起來給自己,不能總給那些孩子們買零食。”
白茸不好意思的抿著嘴笑,沒有反駁。
這會兒的小孩也剛哄睡下不久,白茸不會去打擾他們的睡眠。
他跟著柳秀蓮去了另一個房間,這里擺放著幾張單人小床,其中一個鋪著整齊的被褥,靠近聞的時候甚至能聞到陽光的味道。
行李箱被放到一旁,柳秀蓮絮絮叨叨地握著白茸的手,嘴里念叨著瘦了、有沒有好好吃飯之類的關心話。
白茸就這樣安靜地聽著,嘴角的弧度也一直保持不變,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刻的幸福。
直到等柳秀蓮全部說完,白茸才說道:“柳姨,我換了個工作,下周得去c市出差。”
柳秀蓮仍舊溫柔說道:“c市也好,到了地方給姨打個電話啊。”
“對了,姨最近在舊箱子里找到了個東西,我去拿給你。”柳秀蓮突然想起什么,站起來急匆匆地走了。
回來的時候,柳秀蓮手里拿著一塊白色的似布似絹的東西。
白茸不解:“柳姨,這個是?”
柳秀蓮將東西放在白茸手上,說:“我們當時撿到你的時候,你身上就裹著這個。”
“這布料手感很好,在那個年代肯定很貴,我們呀,就估摸著你不是被丟棄的。”柳秀蓮陷入了回憶,“只是當時報警了也沒查到什么信息。”
這話白茸之前也聽過,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塊伴隨著自己一同來到福利院的裹布。
入手的感覺微涼,和普通布料的手感截然不同。
“現在發達了,有什么dna檢測技術,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重新找到父母。”柳秀蓮慈愛地拍著白茸的手背,“你當時撿回來的時候白白胖胖的,一看就被養得很好。”
白茸睫羽輕輕顫抖,垂眸望著手中的布料,心思復雜。
如果他是人類,或許真的會期盼著找到父母。
可白茸很清楚,他的尾巴不是幻覺,他絕對不可能是人類。
他的父母說不定也是什么貓妖,也不知道是否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白茸沒有反駁柳秀蓮說的那些話,只是柔順地點了點頭。
“好的,我知道了。”
忙著照顧了一天的小孩,柳秀蓮也適當地打了個哈欠。
“我也去睡覺了。”柳秀蓮說,“明天會有幾個人來拍攝福利院,好像是什么大學的學生,說是來福利院拍紀錄片。”
“就在操場和陽光樓那邊拍。”
白茸應了聲,也沒當回事,還是和小時候那樣乖乖地和柳秀蓮說晚安。
被子是曬過的,沒有久放后的潮味。
白茸睡了無比安穩的一覺,到后半夜的時候,因為學習演戲而久未出現的尾巴也幻化出來,被當做玩偶一樣抱在懷里。
白皙的臉頰壓在同樣尾巴上,在毛茸茸地襯托下,那本就偏紅的唇色越發明艷。
一夜無夢,積壓了三十多天的壓力陡然消失。
次日,白茸早早醒來,屋外已經有了其他孩子的哭聲響起。
白茸伸了個懶腰,換好衣服后,滿滿一行李箱的零食和玩具交給了照顧孩子們的阿姨,然后去了廚房幫忙準備早餐。
負責做飯的阿姨也是從白茸有記憶起就在陽光福利院工作,驚喜過后,連忙給白茸投喂了一個剛出鍋的饅頭。
做飯期間,閑著無事的阿姨便和白茸聊著福利院最近的變化。
“這個面條,你拿著去操場那,給那幾個來拍什么片的大孩子們吃。”阿姨說著,又重復著說現在年輕人都不吃早飯,這樣對身體不好。
一共三碗面條,還有一點阿姨自己做的酸豆角和饅頭。
白茸兩只手拿不住,阿姨還特意給他找了個托盤,好方便拿去前面操場。
“是柳姨說的那個紀錄片拍攝團隊嗎?”白茸順口問道。
“是啊,說是給咱們宣傳宣傳,看能不能拉來一些捐款。”做飯的阿姨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眼尾笑起褶皺,“但咱們這院里小孩越來越少了,也不需要什么捐款了。”
白茸說:“他們也是好心,我去給他們送早飯。”
“去吧。”
白茸穩穩地端著托盤。
和外表截然不同,白茸的力氣很大。就像那天孟天嘉的經紀人情緒上頭,想要來搶他的合同,白茸很輕松的就能將他推開。
操場上,二十多歲的老槐樹依舊如記憶般挺拔,白茸在樹蔭下看到一群年輕人,估摸著那就是來拍攝的大學生。
“阿姨給你們做了早餐。”白茸徑直走了過去,“去食堂吃嗎?那里桌椅比較多。”
那三人正擠在一起看攝像機,聽到白茸說話的聲音才轉過頭。
旁邊兩人都愣住了,只有拿著攝像機的那個年輕男人伸手指著白茸,看起來有些震驚。
他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你不是那個……”
白茸有些疑惑:“嗯?我是來給柳秀蓮院長幫忙的,你們放心。”
“不是。”那個男生說道,“你是方駁深導演上個月在微博上發的那個演員嗎!”
白茸:?
想到方駁深發的那條微博,社死的尷尬記憶再度霸占大腦。
白茸捏緊了托盤,謹慎地后退了一步:“不是——”
“啊啊啊我絕對不會認錯的!”那男生卻兀自發出尖叫,如果不是被旁邊兩人拉著,他恨不得撲到白茸身上擁抱他。
“你好你好,你能幫我要張方導的簽名嗎,我真的好崇拜他,我就是因為他去學的導演!”
見話題從自己身上掠過,落到了方駁深身上,白茸松了口氣。
“我也不確定能不能要到。”白茸說道。
他好像還沒見過方駁深給誰簽過名,在劇組拍戲的時候,如果不是工作需要,旁邊的工作人員恨不得離方駁深十萬八千里遠。
曾經的工作人員·白茸也是同樣如此。
“沒關系!我知道方導性格,我懂得。”幸好,那男生也不是特別堅持。
旁邊的朋友提醒:“面都快坨了,我們先去吃飯吧。”
白茸:“我給你們帶路。”
他拒絕了旁邊來那個人要幫忙拿飯的好意,一個人輕松地將早餐拿到了最近的用餐房間。
房間里擺著一個超大的長桌,四周整齊地疊放著卡通塑料小凳子。
這桌椅對成年人來說實在有些矮小和不適,但沒人對此發出抱怨。
白茸將面條、饅頭和酸豆角分給他們后,拿著空托盤準備回廚房。
最開始拿著攝像機的男人突然喊住了他。
“等一下。”
白茸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他:“還有什么事情嗎?”
那男生摸著后脖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開了口。
“你好,我們是a大導演系的學生,兼職在d站當up主。這次給福利院拍的紀錄片也是和d站合作拍攝的,所有收益都會捐給福利院。”
“我們原本計劃是自己入鏡,但我現在覺得你更合適。”
“你能幫忙拍一小段素材嗎?我們在d站有四十萬粉絲,保底能有不錯的收益,我們保證全部捐給福利院,到時候可以給你出示所有收益證明。”
如果是一個月前,白茸或許會猶豫片刻再拒絕。
但現在,白茸已經是經歷過劇組攝像頭懟臉拍攝微表情的人了,紀錄片的攝像機對他來說沒有那么大的壓力。
更重要的是,白茸知道,這個紀錄片或許會為陽光福利院帶來許多幫扶。
在廚房做飯的阿姨說院里孩子沒以前多,但白茸在福利院生活了這么多年,非常清楚地知道,雖然現在福利院的孩子數量相較從前減少了大半,但留在院里的孩子們基本上都是疾病纏身。
殘疾、不可治愈的重大疾病等,這些都是這個年代拋棄孩子的主要原因。
所以福利院仍舊會缺錢,只有擁有更好的資源,才能給這些孩子帶來更好的醫療。
白茸扶著門框,修長好看地手背微微鼓起細瘦青筋。
晨光落在他的身上、眼底。
白茸大腦前所未有地清晰,他思考了片刻后,對那人說。
“我想先問一下我的經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