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宋祁越好感度。
時窈再醒來, 是在一間陌生的昏暗臥室中。
臥室很大,裝修能隱約看出是暗色調(diào)的性冷淡風(fēng),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冷香,
而她……
時窈抬頭看了眼床頭, 她身上的禮服已經(jīng)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淺粉色的睡衣。
她的右手手腕, 被一根精巧的鎖鏈鎖住了, 接觸皮膚的鎖鏈外包裹了一層柔軟的毛絨, 不算難受。
時窈稍微動了動,鎖鏈便搖晃起來,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還真是變態(tài)。
時窈坐起身,正慢條斯理地想著,下秒便聽見門外有平穩(wěn)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門被人從外面徐徐推開。
門外是亮如白晝的燈光, 頎長的身影背對著光站在門口, 勾勒出高大的黑影, 極具壓迫感。
好一會兒,他才動了動,朝床邊走來。
燈光照進(jìn)臥室, 時窈抿緊了唇, 看著來人一步步走到身邊。
“醒了?”宋祁越的聲音極為溫柔, 抬手拿起床邊柜上的水杯,喂到女孩的嘴邊。
時窈偏過頭, 避開了他喂水的動作。
宋祁越的手頓了下,也不見惱, 將水杯放在一旁:“還有哪里不舒服?”他坐在床邊,平靜地看著她。
時窈看了眼右手:“為什么?”
宋祁越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托起她的右手,按摩著被鎖鏈壓著的皮肉:“因為你要和別人訂婚,”他抬起頭,看向她的眼睛,“而我不喜歡。”
說著,他將她的手抬起,伸出自己的左手,二人食指的戒指在走廊的燈光下熠熠生輝:“你瞧,多般配。”
時窈看向他,突然笑了起來:“可當(dāng)初,明明是祁越哥要我和顧珩聯(lián)姻的,不是嗎?”
“所以我反悔了!”宋祁越猛地出聲,卻在看見女孩眼底的諷意時頓住,繼而笑出聲來,“時窈,我最后悔的兩件事,你知道是哪兩件嗎?”
時窈沒有回答。
宋祁越似乎也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第一件事,是當(dāng)初答應(yīng)你來到我身邊。”
讓他釋放出那個真實的、見不得光的他。
“第二件事,宋蓁回來后,放你離開。”
明知道自己再不甘心只偽裝成一個正常人,卻偏偏自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
“不過還好,我會安排宋蓁出國,從此家里只有我們兩個人,”宋祁越的眉眼漸漸放松下來,“我們現(xiàn)在也不算晚。”
說著,他的手指強(qiáng)硬地穿插進(jìn)她的五指之間,與她十指緊扣。
時窈看著他死死牽著自己的手,手腕上晃動的鏈條偶爾發(fā)出細(xì)微的響聲。
宋祁越循著她的視線看過來,看清楚鎖鏈后,眉眼輕松:“時窈,我們才是一類 人。”
譬如,即便被鎖在這里,她也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害怕,驚慌,掙扎。
相反,她如此平淡地便接受了他的陰暗、卑劣,她只是不解他感情的轉(zhuǎn)變而已。
時窈從鎖鏈上移開目光,看向宋祁越的眼睛,許久牽起唇角笑了下:“我和顧珩上床的那晚,祁越哥去找我了吧?”
宋祁越的瞳仁驟然緊縮,眼眸一片漆黑。
時窈歪頭:“那祁越哥除了聽見一些聲音外,一定也看見玄關(guān)外的地面上,掉落了一串珠鏈。”
宋祁越牽著她的手越發(fā)用力,偏偏神情依舊平靜。
“那是一串身體鏈,顧珩特意穿的,”時窈彎起眉眼,“他為了我,心甘情愿地穿上的。”
“不只是祁越哥才是這樣,我和我的未婚夫,更是一類……”
時窈的話沒有說完,宋祁越的唇便憤怒地吻了上來,將她沒說完的話完完全全地堵了回去。
唇齒交纏,撕咬研磨,恨不得將她拆吃下肚。
他決不能允許她拋下他,去尋找其他同類。
卻又在觸碰到她的瞬間,心臟忍不住興奮地顫抖,自制力形同虛設(shè),忍不住深入些,再深入些……
可當(dāng)他睜開眼,望進(jìn)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時,宋祁越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人頃刻潑了一盆冷水。
她再沒有之前近乎癡迷地與他一起沉淪的無所畏懼,反而淡淡地看著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應(yīng)。
宋祁越只覺心中被一股巨大的惶恐與怒火蒙蔽,他撬開她的齒關(guān),逼迫著她與自己糾纏。
手徐徐落在她腰間的帶子上,輕輕一扯,瑩白的肌膚映入眼簾。
宋祁越的唇一點(diǎn)點(diǎn)地越過下頜,落在她的鎖骨上,指尖不斷地游移著,試圖勾起她的反應(yīng)。
直到觸到敏感的一處,她的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低吟,他緊繃的、高高提起的心才終于勉強(qiáng)放下,越發(fā)猛烈地襲擊,想要與她徹底沉淪。
可朦朧中,他卻聽見一聲諷笑聲。
宋祁越的唇微微一頓,喘息著抬頭,看向她的眼睛。
時窈垂眸望著在身前人:“祁越哥,你只是想要滿足自己的欲望,僅此而已,以你的條件,大可以去找其他人,何必大費(fèi)周章地綁我……”
宋祁越的喘息聲逐漸停止,偌大的臥室只剩下一片死寂。
過了好一會兒,他重新回到她的頭頂:“滿足欲望?”
時窈看著他,不語。
宋祁越的語氣低沉:“找其他人?”
時窈笑:“是……”
她的話再一次被兇猛地吞入口中,手腕的鎖鏈被人近乎兇狠地拉緊。
這一次幾秒鐘便有鐵銹味在唇齒之間蔓延著。
西裝筆挺的男人,一手桎梏著鎖鏈,一手扯去襯衫,紐扣崩落得七零八落,直到肌膚相貼,男人喉嚨里才溢出一聲低低地、顫抖的嘆息。
“不是低劣的欲望,時窈,”宋祁越每說一小句話,便離她越近上幾分,“而是愛欲。”
他嘗試過忍耐,嘗試過自我紓解,可紓解之后,卻是越來越大的空虛。
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難眠,他靠著她的氣味讓自己放縱,卻在最后一刻,只剩零零散散的欲求,無法釋放。
話落的一瞬間,他微微挺身,敏感與敏感即將碰觸。
“可你就是在發(fā)泄。”時窈突然的做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宋祁越看著身下的女孩,沒有說話。
“如果真的是愛欲,”時窈望著他的眼睛,“證明給我看。”
“你要怎樣的證明?”
時窈抬起自由的左手,撫摸上他的臉頰,看著他因為自己的碰觸而顫抖的瞳仁,笑了:“我要你忍著,在我開口前,都不準(zhǔn)再做。”
馴服他的最后一步,在脫離了他的掌控后,要記得握緊掌控他的韁繩。
宋祁越深深地凝望著她,像是距離可口的獵物僅咫尺之間的野獸,突然就被一根無形的鐵鏈拴住了脖頸。
他在距離她不過一公分的地方,貪婪地看著她。
奢望,覬覦,垂涎。
他當(dāng)然可以掙脫那根脆弱不堪的鎖鏈,上前將她撕扯著吞吃下去,可是……
他看著女孩的眉眼,突然想起曾經(jīng)動情的她的模樣。
這一秒,他想,他唯一正常的一點(diǎn),是他想要與那樣的她,一同放縱。
宋祁越接受了那條無形的鎖鏈,緩緩地按照她的“命令”,撤離了緊貼的身體。
卻又不甘心地抬手,蒙住了她的雙眼,看著她,伸手握住了那個在她面前無比脆弱的地方。
【系統(tǒng):宋祁越好感度:99.】
*
時窈被宋祁越變相“囚禁”在了這個位于山頂?shù)膭e墅中。
從窗子往外看,只能看見冬霧籠罩著山上的樹木,四周更沒有什么人居住。
每天一日三餐,宋祁越會與她一起吃,有時甚至連文件也搬到她所在的臥室里,坐在床邊的沙發(fā)上翻看著。
只有線上會議的時間,他才會前去書房,給時窈短暫的“自由”。
當(dāng)然,自由也并不是真正的自由,除了每天他陪著她一起待在臥室時,她是自由的外,一旦他有事出門,或是去書房開隔壁會議,那條精致的鎖鏈總會再回到她的手腕上。
哪怕是晚上睡覺,他也沒有松懈,只是將鎖在床頭的鎖鏈另一端,改鎖在他的手腕上,然后緊擁著她,一同入睡。
而這段時間,時窈沒有開口,他也果然克制著,從沒有再與她做親密的事,哪怕有時候時窈刻意地折磨他,他的身軀已經(jīng)壓抑到極致,也只是蒙上她的眼睛,自行紓解。
就像耐心的野獸,在等待著反抗的獵物自己變得乖順。
而宋祁越能明顯感覺到,他快要等到了。
起因不過是他為二人準(zhǔn)備晚餐時,拿著刀切著蔬菜,突然就想起時窈曾經(jīng)對他說: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曾經(jīng)刻意地考過零分。
所以,他面無表情地將刀偏移了幾分,切在了自己的食指上。
那晚用晚餐時,時窈不止一次地看向他的手指,最終硬邦邦地說了一句:“你把手包扎好,我不想血沾到床上。”
宋祁越看著口是心非的女孩,只覺得原來過去的自己如此眼瞎。
真實的時窈,明明這么可愛、有趣,他為什么沒有早點(diǎn)發(fā)現(xiàn)。
于是,這天后,或是被熱水“不小心”澆在手背上,燙出一片紅;或是下樓時“不經(jīng)意”間踉蹌,腳踝變得紅腫;或是從外面回來時,出一場小小的車禍……
他都能看見,她故作冷漠的眉眼,有如冰山消融,漸漸融成一汪汪晶瑩剔透的水洼。
等到時機(jī)差不多成熟后,宋祁越便裝作忘記“鎖住”時窈,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客廳,手中拿著一把手術(shù)刀。
聽見時窈下樓的腳步聲,他拿起手術(shù)刀,毫不遲疑地劃破自己的手臂,然后……
如愿聽見了一聲:“祁越哥!”
許久沒有聽見她語氣中夾雜著如此明顯關(guān)切的呼喚了,宋祁越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做了一場按摩,異常的舒暢。
“為什么?”時窈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問他。
宋祁越看著女孩,他喜歡極了她這個時候都沒有一絲懼怕的神情:“因為受傷了,你會心疼。”宋祁越偽裝成可憐的弱勢方,這樣說道。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心中在興奮地嘶吼:可憐他吧,然后,他們很快就能回到從前,回到光下,不用蜷縮在這個無人知曉的清冷別墅里。
然而,當(dāng)看見時窈泛紅的眼圈時,他心中卻升起了一股不可名狀的惶恐。
可他明明該因為她還會為他流淚而激動。
與此同時,他頭頂99的好感度,這段時間,第一次有了波動的跡象。
時窈看了眼他的頭頂。
這些天來,即便宋祁越的好感度已經(jīng)升到99,可她知道,對于俯首成為下位者、被人掌控情緒這件事,他心中終究還是不甘的,或者說,不習(xí)慣、不情愿。
所以,哪怕是用自殘的方式,他也想要再次把主動權(quán)爭奪過去,成為二人的掌控方。
如今,卻因為她的眼淚而有了波動。
時窈垂下眼簾,沉思著什么。
*
二月十九日這天,是時窈被宋祁越關(guān)在別墅里的第十四天,也是……他生日的前一天。
這天,宋祁越破天荒地為時窈解開了鎖鏈,要帶她出去玩。
說出這個提議時,他的目光始終在盯著時窈的眼睛,像是試探,又像是……期待。
時窈自然欣然同意。
黑色轎車沿著盤山公路一路平穩(wěn)地行駛,最終停在一處大型商場前。
令時窈詫異的是,這家商場她沒記錯的話,是顧家名下的。
時窈看了眼宋祁越,還真是對得起那變態(tài)的性格,99的好感度都不改有病的底色。
“我們進(jìn)去吧。”宋祁越對時窈笑著,將手伸到她的面前。
時窈看了看那只仍帶著自殘留下的傷痕的手,又看了眼他,將手放入他的掌心。
宋祁越的眉眼笑得越發(fā)歡愉,與她十指緊扣著,一同走進(jìn)商場。
一個個奢侈品專柜,精雕細(xì)琢的手工首飾店,時窈都仿佛看不見似的,唯有上了四樓,看著那一整棟如夢幻世界一樣流光溢彩的樓層,她的腳步才緩緩?fù)O隆?br />
宋祁越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眼眸微微動了動。
那是一個電玩王國,他曾和時窈一同玩過,只是那時,她仍扮演著宋蓁的模樣。
“去試試?”宋祁越說著,拉著她的手走進(jìn)那一片繁鬧里。
這一次,宋祁越擁著懷中的女孩,一同操縱著娃娃機(jī),看著她緊張的神情,抓到娃娃時的興奮,連被他“囚禁”的不愉快似乎也拋之腦后,卻又在想起來時,抿緊了唇,緊繃著臉。
他總是忍不住想,這是真實的她。
他們還一起玩了其他的游戲,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是他牽著她在人群里游走。
直到夜色降臨,他們一同去了地下商超,他一手推著購物車,一手牽著身邊的女孩,心中久違的正常與平靜。
直到一個營業(yè)員看著二人贊嘆:“你們是情侶嗎?感情真好,真般配。”
時窈看了眼宋祁越,刻意道:“不是的,他是我哥哥,親的。”
說這句話時,宋祁越正將一份甜品放進(jìn)購物車?yán)铮樖譅科鹚氖郑妇o密曖昧地勾纏:“嗯,她是我妹妹,”他順著她的話,補(bǔ)充,“親的。”
說完的一瞬間,宋祁越突然有一種興奮到眼眶發(fā)熱的感覺。
他怎么會正常呢?
他偽裝得再好,骨子里也不是裝模作樣的正人君子。
可是時窈,這個人前故意撒謊地說他們是“親兄妹”的女孩,坦然地?zé)o視著身邊人那種像是在看“亂.倫的異類”一樣詫異的、探究的、甚至嫌棄的的眼神,走在他的身邊。
仿佛是他余生的同伴,與他一同接受著審判與洗禮。
他怎么才發(fā)現(xiàn)真實時窈的模樣呢?
他錯過了這么多年。
從地下商超出來,已經(jīng)晚上七點(diǎn)了。
宋祁越剛回到商場一樓,便發(fā)現(xiàn)四周多了些穿著黑色西裝、戴著黑色墨鏡的男人。
他看著那些人,沒有說話,只視若不見地牽著身邊女孩的手,姿態(tài)閑適,仿佛只是來光潔的尋常情侶。
也是在此時,他的手機(jī)響了起來。
宋祁越看著手機(jī)屏幕,又看向身邊的時窈,沉吟片刻,按下接聽鍵。
公司的電話,幾句話便能處理好的事情,宋祁越卻轉(zhuǎn)過身,對身邊的女孩說:“我有點(diǎn)事需要處理,等我回來。”
看見時窈點(diǎn)頭后,他走向轉(zhuǎn)角的角落,沒有多說話便切斷了電話,站在原處,安靜地看著一個人站在不遠(yuǎn)處的時窈。
這是一個逃跑的好機(jī)會。
宋祁越面無表情地想。
只要她想,便可以趁著他不在的這幾分鐘時間里,飛快走到門口;或者找到陌生人隨意撥打或顧珩、或聞嶼,任何一人的手機(jī),便可以獲救。
宋祁越的手不覺緊攥起來,手背上,青筋凸起。
如果在今天這樣的日子,她依舊選擇逃離,那么他們就繼續(xù)像現(xiàn)在這樣,互相囚禁彼此折磨一輩子吧。
如果她留在原地等著他,那么他走會上前,牽著她的手,與她一同迎接一個屬于他們的、嶄新的日出。
很快,宋祁越看到保鏢模樣的人走到時窈的面前,和時窈說著什么。
他看見時窈詫異的神情,掙扎的眼神。
他還看見,那些保鏢們紛紛圍上前來,以一個守護(hù)的姿態(tài),將她圍在保護(hù)圈中,只等著她點(diǎn)頭,就能“逃脫”他的囚禁。
宋祁越的手越攥越緊,緊到指尖都失了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不遠(yuǎn)處的一幕。
不知多久,他看見時窈突然下定決心般轉(zhuǎn)過頭來,望向他這邊的方向。
她自然是看不到站在單向玻璃后的他的,所以她很快轉(zhuǎn)過身去,緊緊咬著唇角,一言不發(fā)。
保鏢們似乎也開始焦灼起來,謹(jǐn)慎地抬頭環(huán)視一圈,仍在勸著。
最終,時窈輕輕地點(diǎn)了下頭。
宋祁越原本緊攥的拳乍然一緊,旋即卸力地看著不遠(yuǎn)處時窈點(diǎn)頭地畫面,眼中漸漸被冰霜覆蓋。
保鏢們飛快朝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護(hù)送著時窈便要朝不遠(yuǎn)處的門口走去。
宋祁越的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下,許久緩慢地從角落走出,拿出手機(jī),找到底下人的電話,撥出。
電話很快接通:“宋先生,您放心,我們的人會把時小姐安安穩(wěn)穩(wěn)地帶去停車場,時小姐不會走丟的,您放心。”
“嗯。”宋祁越聽見自己的聲音嘶啞而艱澀。
他的話音剛落,便看見本來隨著保鏢們走到門口的時窈,突兀地停下了腳步,站在已經(jīng)打開的商場門口前,再沒有動作。
宋祁越微怔,不知為何,呼吸也放輕了許多。
時窈便停在那里,一動不動,不知多了多久,她突然轉(zhuǎn)過身來。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彼此都沒有說話。
“宋先生,保鏢們一直沒有出現(xiàn),您看見他們了嗎?”手機(jī)對面的聲音仍在不斷響起。
宋祁越卻好像全都聽不見了,只能看見不遠(yuǎn)處的女孩在望著他,許久,她對他綻放出一抹笑。
宋祁越的呼吸仿佛也隨之停止。
下一秒,宋祁越看見,時窈掙開了保鏢們?yōu)樗蛟斓谋Wo(hù)圈,穿過人群,快步朝他跑了過來。
她的長發(fā)在燈光下像是發(fā)著光,跳躍著、飄動著,直到……撲到他的懷中。
他抱住了她。
不遠(yuǎn)處的保鏢朝他看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后,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群里。
宋祁越怔怔地抱著懷中的女孩。
她沒有選擇逃跑,也沒有選擇等在原地。
而是奔向了他,義無反顧。
那么。
那么……
那么他會束手就擒,然后虔誠地……愛她。
【系統(tǒng):宋祁越好感度:100.】
第72章 現(xiàn)實與夢境。
再次回到山頂別墅, 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diǎn)多了。
一路上,宋祁越始終沉默著,一言不發(fā)。
時窈也便懶洋洋地靠在一旁, 不言不語。
直到黑色轎車穩(wěn)穩(wěn)停在地下車庫, 他才終于開口,嗓音緊繃而喑啞:“張叔, 你先回去休息吧。”
司機(jī)應(yīng)了一聲, 很快離開了。
宋祁越卻沒有下車, 坐在車內(nèi),看著司機(jī)的身影消失在遠(yuǎn)處的車庫出口,他才再次道:“時窈。”
時窈轉(zhuǎn)頭看向他,下秒眼前卻猛地一暗。
像是壓抑不住的情難自禁,宋祁越吻上了她。
如同將死之人最后的抵死纏綿,他的唇也因為興奮而輕輕顫栗著。
因為她的選擇。
時窈頓了下, 很快反應(yīng)過來, 推了推身前的男人。
宋祁越身軀一僵, 隨即越發(fā)用力地將他困在自己的懷中,恨不得與她融為一體:“時窈,你沒有反悔的機(jī)會。”他輕聲道。
話音落下, 一聲細(xì)微的“咕”聲響起, 在安靜的車內(nèi)很明顯。
時窈推拒的動作微停。
很好, 肚子為她提出了抗議。
宋祁越的身軀也凝滯住,許久, 他突然笑了起來,緊緊抱著懷中的女孩, 在她的耳邊極盡歡快地笑著。
不是反悔,她只是餓了而已。
“回家做飯。”宋祁越說。
半小時后。
時窈懶洋洋地窩在沙發(fā)上看著書, 聽著廚房若隱若現(xiàn)的動靜。
無聊了,她索性將書扔到一旁,光腳走向廚房。
穿著黑色襯衫西裝褲的男人平靜地站在廚臺前,一旁是早已做好的飯菜,灶臺上煲著湯,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
聽見腳步聲,宋祁越轉(zhuǎn)過頭來,眉眼少見的輕松:“還有一會兒就好了。”
時窈看著他,沒有說話。
宋祁越也不在意,還要說些什么,目光接觸到她光裸的腳,眼神暗了暗,而后看向她的眼睛:“地上涼,去穿鞋。”
時窈仍站在原地,不言不語。
宋祁越將火擰小了些,走到她面前,一只手箍緊她的腰身,便將她輕松撈起放在了光潔的廚臺上,雙手將她禁錮在自己與廚臺之間,拿起一片做好的青筍:“嘗嘗怎么樣?”
時窈看了他一眼,張嘴將青筍吃下。
宋祁越看著她的紅唇一開一合,眉眼漸漸變得深沉。
“還……”時窈抬起頭,正要開口。
宋祁越突然便吻了下來。
不同于以往近乎瘋狂的吻,這個吻淺淡,纏綿,甚至帶著刻意放輕的小心翼翼。
直到一旁砂鍋的蓋子被熱霧頂起,發(fā)出“啪”的一聲響,他才呼吸急促地放開她:“先吃飯。”
時窈感受著他微沉的呼吸,半晌故意道:“我累了。”
宋祁越看著她,突然愉悅地笑了起來,他抬手,托起她的身體,抱著她走出廚房,經(jīng)過客廳時,順手按下室內(nèi)對講機(jī):“李嫂,準(zhǔn)備晚餐。”
說完他徑自走向餐廳,抱著她一起坐在最中間的座位上。
廚房很快傳來準(zhǔn)備晚餐的聲音,時窈動了動,宋祁越反而不動聲色地將她壓在了自己的腿上:“既然累了,就不要動了。”
時窈瞪他一眼,抬腳重重地踢了下他的小腿。
宋祁越眉眼沒有絲毫變化,直到晚餐被人一一端來,宋祁越也沒有松手,甚至還好脾氣地問她:“喜歡嗎?”
時窈掃了眼飯菜,不得不說,宋祁越的廚藝,比起她來,簡直好上太多。
“你喂我?”時窈再次刻意發(fā)問。
宋祁越微愣,隨即神情越發(fā)愉悅,他拿起筷子,真的開始伺候著她吃起飯來,直到看著她吃完,他仍耐心地問:“吃飽了嗎?”
酒足飯飽,時窈人也松懈下來,懶懶道:“你松手,我要去刷牙了。”
宋祁越擁著她的手一動不動:“陪我吃完,一起。”
很快,時窈便懂了宋祁越口中“一起”的意思。
他抱著她走到洗手間,甚至幫她擠好了牙膏,送到她的唇邊。
時窈忍不住想,如果不是自己把牙刷接過來,他怕是能幫自己一顆牙齒一顆牙齒地刷。
好感度滿了的宋祁越,脾氣與耐心還真是好到令人發(fā)指的地步。
時窈將牙刷放下,便聽見身邊宋祁越清斂的嗓音:“刷完了?”
“嗯……”
時窈的話還沒有說完,宋祁越便再次擁住了她,唇緊密而曖昧地吻著她的唇角,毫不在意地將沾染的一點(diǎn)牙膏沫舐去:“青檸的香味。”他呢喃。
他說著,抬手將她抱上洗手臺,吻越發(fā)深入。
而后,越過她的唇,落在她的鎖骨,灼熱的呼吸一點(diǎn)點(diǎn)地下移,極盡技巧地侍弄著眼前的女孩。
他真的成了下位者。
各種意義上的。
卻沒有后悔。
想讓她歡愉,想看著她因為自己而綻放。
直到宋祁越的唇再次回到時窈的面頰,第一次,高高在上的男人聲音里夾雜著一絲不確定:“可以嗎?”
時窈隔著一片霧色看著他,安靜地看著,良久惡作劇似的笑了下,緩緩啟唇:“不要。”
“我還沒準(zhǔn)備好。”
宋祁越看著她唇角的笑,神情越發(fā)壓抑,可眸光卻越發(fā)興奮,他的身軀緊繃著,仿佛下一刻就要迸發(fā),卻被他強(qiáng)行抑制了回去。
他單手扯開領(lǐng)帶,細(xì)長的領(lǐng)帶繞在她瑩白的面頰上,擋住了她的目光。
宋祁越伏靠在她的頸間,劇烈地喘息著,自瀆的動作一下又一下。
時窈聽著耳邊近在咫尺的淫靡聲音,突然笑了一聲,抬手輕觸著他的胸膛:“祁越哥,你也可以讓我?guī)湍愕摹!?br />
宋祁越的呼吸猛地停滯,半晌笑出聲來,呼吸帶著灼熱的熱氣:“會嚇到你。”
時窈沉默著,這一次再沒有開口。
漫長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男人的動作始終沒有停,喉嚨里除了呼吸再沒有其他聲響,仿佛什么都沒有做。
不知多久,時窈轉(zhuǎn)過頭,嗓音很輕:“祁越哥。”
“嗯。”
“生日快樂。”時窈安靜道。
宋祁越的動作僵了一秒,緊繃的情緒因為這句話短暫的松懈,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悅耳的低哼。
他到了。
*
這天之后,宋祁越再沒有用鎖鏈困住時窈。
時窈也沒有逃跑的計劃,只悠然地待在別墅里,吃喝玩樂,日子也算美好。
反而宋祁越這幾天逐漸忙碌起來。
宋家和顧家的聯(lián)姻斷了,兩家的合作也徹底分崩離析,聽聞宋家內(nèi)部有不少爭議聲,連帶著對宋祁越的意見也越來越大。
不少爛攤子等著宋祁越去解釋、處理。
時窈對這些向來是不在乎的,畢竟宋祁越的好感度已經(jīng)滿了,甚至某些時候,那已經(jīng)滿了的好感度仍會突然冒出刺眼的光芒。
直到這天,時窈聽見系統(tǒng)提醒的聲音,她才終于正色起來。
——宋祁越的這處別墅,被找到了。
這個豐富而多彩的寒假最終要過去了,她也要開學(xué)了。
這天,宋祁越照舊去了公司,時窈特意換了件廉價的黑色緊身裙,懶洋洋地坐在沙發(fā)上看著電視。
晚上七點(diǎn),別墅外傳來的動靜,宋祁越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還沒走進(jìn),眼前便撲過來一道身影。
他原本疲倦的神情瞬間放松,下意識抱著女孩的腰身,托著她一同走到沙發(fā)。
卻在看見她身上的裙子時怔了下,失笑:“怎么穿這種衣服?明天我讓人給你送來幾件定制……”
時窈打斷了他,笑盈盈問:“好看嗎,會不會顯得很風(fēng)塵?”
宋祁越蹙了蹙眉,眼眸微沉:“誰說的?”
時窈伸出食指,抵著他的心臟:“你啊。”
宋祁越笑了一聲:“我什么時候說的?”
“如果我說,二十二年前,你信嗎?”時窈抱著他的后頸,輕聲道。
宋祁越一愣,荒誕的話,從她口中說出,卻帶著一股讓人心慌的意味。
時窈看著他的神情,輕輕笑了起來:“祁越哥,你也太好騙了吧。”
宋祁越望著她的笑,明知是笑話,心中卻不由自主地一陣緊繃。
“祁越哥,最近公司是不是很忙啊?”時窈緩聲問。
“還好,”宋祁越忍不住抱緊了她,“覺得無聊了?過幾天我?guī)闳ヂ糜卧趺礃樱俊?br />
時窈沒有回答,長久的沉默后,她再次開口:“萬一以后你破產(chǎn)了,我穿成這樣去陪酒養(yǎng)你好不好?”
宋祁越的身軀一僵,微微松手,垂眸緊盯著她的眼睛,半晌笑了起來:“那我就把你陪過的人,都?xì)⒘恕!?br />
時窈望著他的眼睛,許久垂下眼簾笑了一聲。
可惜,原本該因為他的回答而歡喜的女孩,已經(jīng)不在了。
時窈掙開他的懷抱,拿起茶幾上的酒:“那我先陪祁越哥喝一杯?”
宋祁越安靜地凝望著她,許久終于接了過去。
酒杯中的酒喝光的一瞬間,門外響起一陣喧鬧聲。
宋祁越進(jìn)門時,因為時窈突如其來的擁抱而沒來得及關(guān)上的房門外,出現(xiàn)了幾道黑影。
西裝筆挺的保鏢,身形消瘦的少年,還有正在阻攔的管家。
“先生,您不能擅自闖入。”管家邊說著,邊小跑上前,就要將大門關(guān)閉。
卻在門重重合上的瞬間,一只蒼白的時候猛地探入僅存的縫隙中,厚重的房門重重砸在少年的手背上,頃刻便涌現(xiàn)一道血痕,血珠密密麻麻地滲了出來,滴在地上。
管家似乎被少年不要命的做法嚇到,驚懼地站在一旁,愣愣地看著。
少年卻像是不知痛似的,緩緩?fù)崎_房門,撐著手杖,一步步走進(jìn)客廳。
那張干凈漂亮的臉頰如今慘白得仿佛沒有半點(diǎn)血色,像琉璃似的眼珠也變成了一片暗沉沉的黑色,目光在看見時窈的瞬間,便緊緊落在她的身上,再沒有移開分毫。
宋祁越不悅地凝眉,微微動了動身子,擋住了他的視線:“窈窈的同學(xué)到這里來做什么?”
聞嶼收回了目光,許久才開口,嗓音嘶啞:“找時窈。”
“你和窈窈是什么關(guān)系?”宋祁越諷笑一聲,目光掠過他的手杖,“你以為你能……”
他的話并沒有說完,便感覺頭腦眩暈了下,眼前微暗,身子也變得無力起來。
宋祁越微怔,瞬間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眸看向時窈。
女孩依舊坐在沙發(fā)上,手中拿著酒杯,迎上他的目光,她站起身:“祁越哥,我要開學(xué)了,不能待在這里了。”
所以,她要離開了。
宋祁越的眼眸混亂不堪,他緊盯著她的眼睛:“你早就打算好了?”
時窈坦誠地點(diǎn)頭:“是。”
宋祁越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起來:“時窈,你瞧,我們就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就連下藥,我們都是一類人。”
時窈望著他,最終沒有說話,起身就要朝門口走去。
“時窈!”宋祁越的聲音陡然低沉,“你現(xiàn)在離開,就不怕……”
威脅的話突然就僵在了喉嚨里。
宋祁越出神地坐在那里,在這一秒,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做不到威脅她了。
她打敗了他的虛偽與高高在上,凌駕在他之上。
連威脅都舍不得說出口。
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一句:“不準(zhǔn)走,時窈。”
藥性翻涌上來,宋祁越的意識越發(fā)朦朧,他只在模糊中看見時窈折返回來,走到他的面前,俯下身,撫摸著他的臉頰。
“別走。”宋祁越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他只是遵循著自己心中的想法,唇齒開合著。
他感覺撫摸著自己臉頰的手一頓,繼而落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點(diǎn)了兩下。
那一瞬間,他好像做了一場可怕的夢。
夢里的自己像是一個虛偽的惡魔,無視、羞辱、折磨著與眼前人一模一樣的女孩。
將她當(dāng)成完完全全的替身,發(fā)泄著自己的惡意,卻又在宋蓁回來時,毫不猶豫地將她拋棄。
到最后,甚至剝奪了她僅存的希望,看著她只能墮入無盡的深淵,任由她在自己的生日那天,孤零零一個人,穿著熟悉的廉價短裙,將大把的藥片塞入酒中,仰頭一飲而盡……
很真實,真實得仿佛曾經(jīng)發(fā)生過。
可最終,他淪陷于一片黑暗與混亂里,再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
只有一句低低的,從未有過的卑微聲音響起:“不要走。”
“……求你。”
然而,臉頰上,溫軟的手指觸感最終離去。
*
時窈看著暈倒在沙發(fā)上的男人,半晌收回視線,緩步朝門口走去。
少年仍站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眼尾微微泛著紅,垂落在身側(cè)的手仍在冒著血珠,有幾滴已經(jīng)滴在地面上,濺出小小的血花。
而他頭頂?shù)暮酶卸热圆▌硬煌#墒恰恢裁磿r候,竟然升到了90上下。
時窈最終站定在聞嶼面前。
聞嶼看著她身上單薄暴露的黑色短裙,睫毛輕顫了下,脫下外套就要披在她的肩頭,卻在下一秒,聽清她的話時,動作僵住。
消失了二十多個日日夜夜的女孩,在他第一個找到她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
“顧珩呢?”
第73章 未婚夫,未婚妻,和第三人。
聞嶼曾幻想過, 看見自己第一個找到她后,時窈會是怎樣地反應(yīng)。
在他幻想的那些可能里,她或許是詫異的, 詫異他一個家里早已經(jīng)破產(chǎn)的瘸子, 怎么會先找到她的下落。
她或許是煩躁的,煩躁他打擾了她和她口中的“祁越哥”的二人世界。
甚至, 他也短暫地幻想過, 她是歡喜的, 因為看見他而歡喜。
可事實是,她從頭到尾只分給他幾秒鐘的目光,便迫不及待地問:顧珩呢。
她就是這么沒心沒肺,哪怕來救她離開“牢籠”的人是他,她也看不見他。
可心底的另一道為她辯解的聲音卻再次鉆了出來:顧珩是她的未婚夫,她問顧珩也是應(yīng)該的啊。
前所未有的無力與頹敗, 壓得聞嶼呼吸都覺得格外艱澀。
他垂下眼簾, 最終也沒有回答時窈的問題, 只安靜地將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你沒有其他想問的了?”
時窈想了想,余光掃了眼他受傷的手:“疼嗎?”
簡單的兩個字,聞嶼突然不想再計較她第一個問題了:“不疼。”說完, 他用受傷的手, 抓過她的手, 朝別墅門口走去。
溫涼的血在二人的指間蔓延,時窈蹙了蹙眉, 想要遠(yuǎn)離那股黏膩的感覺。
聞嶼的手指卻突然用力,手指與她的手指錯開, 強(qiáng)硬地穿插進(jìn)她的指間。
時窈轉(zhuǎn)眸看了眼聞嶼,他沒有看她, 只神情淡淡地朝前走著。
時窈聳聳肩,再沒有掙扎。
門外的兩名保鏢跟在二人身后,時窈微詫地看了眼保鏢。
她還以為是宋祁越的人,卻沒想到竟然是聞嶼帶來的。
兩輛黑色轎車停在別墅大門外,時窈剛坐上車,便拿過一旁的濕紙巾,準(zhǔn)備擦拭手上沾染的血跡。
還沒有動作,紙巾便被人接了過去。
聞嶼手上的鮮血瞬間在濕紙巾上氤氳開來,他卻好像看不見似的,托著她的手擦拭著。
直到將她手上的紅色痕跡全部清理干凈,他才處理著自己手上的血跡。
接連擦了四五遍,被門砸開的傷口仍在往外冒著血,到后來,他索性用紙巾裹著傷口處,不再理會。
“那兩個保鏢,是你的人?”時窈慢條斯理地問。
聞嶼聞言,睫毛動了下,卻垂下眼簾沒有回應(yīng)。
時窈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也沒了耐心,轎車在盤山公路上繞啊繞,繞得她頭暈,索性靠著椅背安然睡去。
聽著身邊人逐漸均勻的呼吸,聞嶼終于轉(zhuǎn)頭看向她。
這個一直在夢里折 磨他的女孩。
這段時間,找不到她的每個夜晚,他都會去論壇上翻看關(guān)于她的帖子,只有那上面有她的痕跡。
他記得論壇上有一張照片,是她和顧珩去學(xué)校的放映廳一起去看電影,她倚靠著顧珩的肩頭,身影般配而美好。
聞嶼伸出沒有受傷的手,輕輕地將她的腦袋扶向自己的肩頭。
感受著肩上的重量,聞嶼只覺自己的疲倦了二十多天的身軀驟然放松,他忍不住合上雙眼,終于得到短暫的舒適。
時窈再醒來,已經(jīng)在自己熟悉的公寓中。
頭頂暖色調(diào)的燈光靜靜地照著偌大的客廳,廚房里隱隱約約傳來細(xì)微的動靜,不多時,少年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冰糖銀耳湯走了出來。
看見她睜著眼,聞嶼愣了下,隨后才回過神來:“你醒了?”
時窈看了眼面前的熱湯,順勢望向他的手,仍只是粗糙地裹著一圈干凈的紙巾,看起來沒有好好處理過。
她抬頭,看著少年平淡的眉眼,再次問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聞嶼頓了頓,依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剛剛你的肚子在叫,先把湯喝了。”
時窈瞇了瞇眼睛,看著他,不言不語,也沒有喝面前的熱湯。
客廳內(nèi)分外寂靜,過了很久,最終是聞嶼率先敗下陣來:“李家地下有些勢力,那份企劃案、產(chǎn)品專利,我全部賣給李悅了,”聞嶼低垂著眉眼,“條件,你的下落。”
原劇情中,他靠著這份企劃案創(chuàng)業(yè)成功的第一個項目?
時窈頓了下:“你甘心?”
聞嶼沉默了幾秒鐘,突然自嘲一笑:“時窈,你不是最清楚了嗎?我最擅長出賣自己了。”
他當(dāng)初將自己出賣給她。
現(xiàn)在只是出賣一件死物,就能得到她的下落,很劃算。
時窈仔細(xì)想了想,沒有反駁,端起面前仍冒著熱氣的熱湯緩緩喝了起來。
等到喝完,剛好九點(diǎn)。
時窈看著坐在一旁的聞嶼,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想了想,拿起茶幾下的醫(yī)藥箱,拍了拍身邊的位子:“你過來。”
聞嶼微怔,呆呆看著她的動作,好一會兒才遲疑道:“你要做什么?”說出口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音變得緊繃起來。
他想起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她命令他做的那些羞恥的事,可這一次,心中的排斥卻無端減少了許多。
“上藥啊。”時窈理所當(dāng)然道。
聞嶼眼中的光凝滯住,半晌才垂眸坐到她的身側(cè)。
時窈將他手上的紙巾拿開,有些已經(jīng)粘著血肉,她也面不改色地扯開,很快有血跡汩汩冒出。
聞嶼卻沒有絲毫反應(yīng),只是看著身邊的女孩。
燈光下,她的睫毛微微顫著,像是蝴蝶的翅膀在煽動。
夢里,她也是這個樣子。
只是夢里的她,是坐在他的身上,而不是沙發(fā)。
聞嶼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碰觸她的面頰,卻在只差一點(diǎn)點(diǎn)就要碰到時,他聽見女孩的聲音:“今晚還要謝謝聞同學(xué)去找我。”
聞嶼的手僵在半空,腦海中只剩下那句陌生的“聞同學(xué)”。
直覺告訴他,他不會喜歡她接下去的話。
果不其然,他看著時窈放下碘伏,仿佛沒看見他抬起的手,平靜道:“因為我讓聞同學(xué)損失慘重,不過之前我也幫聞同學(xué)付了醫(yī)藥費(fèi),就不用還了吧。”
“我們也算是兩不相欠。”
時窈這番話,百分之六十的真心。
畢竟之前的世界她不知道聞嶼的真身,勾搭就勾搭了,這一世知道了還勾搭,那可真是太別扭了。
她可不想好不容易改變爐鼎體質(zhì)修成神身后,回到上界,再因為和某位小神尊的結(jié)了梁子,前功盡棄。
聞嶼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
他低頭看著包扎得整整齊齊的手背,好像這就是二人最后的溫存。
當(dāng)初,在得知她在訂婚宴上被宋祁越帶走的那一秒鐘起,感受著心中的竊喜與惶恐,他就知道,他再也做不到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她和顧珩喜結(jié)連理了。
他費(fèi)盡心思,比顧珩更快地找到她,只想告訴自己:你看,你也可以保護(hù)她。
可現(xiàn)在,她卻說:
兩不相欠。
“時間不早了,”時窈將醫(yī)藥箱放回茶幾下的抽屜,“你也早點(diǎn)回吧。”
說完,她起身徑自回了臥室。
聞嶼孤身一人站在偌大的客廳中央,頭頂溫暖的燈光照在身上,仿佛也變得寒冷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動了動腳步……
時窈的臥室依舊是她離開時的樣子,走進(jìn)衣帽間,拿出睡裙,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時窈不甚在意地笑笑,只當(dāng)聞嶼離開了,換好睡裙,她走出門去,卻在看見臥室門口的人影時一頓:“你還沒走?”
聞嶼安靜地看著她,原本干凈的眸子變得漆黑:“時窈,你對我提的最后一個要求,說想看看你的東西。”
時窈眉頭緊蹙,下秒回憶起來,是在二人的視頻通話中,她刻意為難他提的要求。
而他當(dāng)時拒絕了她。
聞嶼察覺到她的反應(yīng),知道她沒有忘記。
他凝望著她,第一次,將自己看得極重的所謂自尊,踩在了腳下。
修長的手指落在白襯衫的紐扣上,而后一顆一顆地解開。
隨著他每一次更過火的動作,他頭頂?shù)暮酶卸纫苍谝詷O緩的速度攀升著。
91,92,93……
時窈神情微詫。
少年的身骨一寸一寸地暴露在白色燈光下,完美的肌肉紋理也漸漸現(xiàn)身,骨節(jié)出仿佛有光芒在跳躍。
直到白襯衫落下,時窈幾乎立刻看見,熟悉的漆色皮革繞在少年精瘦的腰身上,下面若隱若現(xiàn)地露出一小截冷銀色鏈條,勾勒出大致的形狀。
淫靡至極。
聞嶼的手落在黑色長褲的扣子上,動作越發(fā)緩慢,好像一場加長的文藝電影,在一點(diǎn)點(diǎn)放縱著曖昧的蔓延。
他的眼神始終緊緊鎖定她。
他知道她沒有三觀,缺乏道德,甚至沒有尋常女孩該有的羞恥心。
她像是一塊頑石,而他只是一枚偽裝成石頭的灰色蛋殼,她永遠(yuǎn)能將他一擊致命。
可是在這一刻,他卻突然覺得,這樣也沒什么不好。
最起碼,他還可以用這一點(diǎn),來留住她的目光。
少年白凈漂亮的身體,在光下像是古希臘神話中的白色神塑,明明該是色情的模樣,卻偏偏看起來透著幾分神圣。
時窈安靜地望著眼前這一幕,良久走上前:“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顧珩訂了婚,聞同學(xué)這樣做,是打算好當(dāng)?shù)谌吡耍俊?br />
聞嶼眼瞼微顫:“訂婚宴并沒有開始,你和顧珩并不算訂婚。”
所以,他也不是自己最厭惡的第三者。
“兩家早就商量好了,你看看誰不知道,顧珩就是我的未婚夫。”時窈緩緩道。
“他不是。”
“怎么不是?”
“……不是。”像是在維護(hù)著自己最后的尊嚴(yán),聞嶼自欺欺人地否認(rèn)。
也是在他的否認(rèn)聲落下的那一秒,門鈴聲響了起來。
時窈眉梢微揚(yáng),站在原地沒有動。
門外的人久等不到人開門,突然用力地敲起門來,一下又一下。
隔音極好的房門外,隱隱能聽見男孩沙啞且乖張的聲音:“開門!”
“你大爺?shù)穆剮Z,小爺我知道你在里面,你鉆小爺?shù)目兆樱想勾引小爺?shù)奈椿槠蕖?br />
說到這里,那聲音卻突然低了下去,帶著濃郁的惶恐與失落:“時窈,你打開門,我想看看你……”
時窈站在原處,臥室里,聞嶼衣衫不整地站在她面前,房門外,她沒辦成訂婚宴的未婚夫在“捉著奸”。
真刺激。
時窈看了眼聞嶼的身子:“我去開門?”
聞嶼的喉結(jié)用力地滾動了下,好一會兒突然極淡地笑了下:“好啊。”他望著她。
時窈微微蹙眉,短暫的停頓后,徑自繞過他朝門口走去。
房門打開的一瞬間,門外原本頹靡垂首的少年猛地抬起頭來,定定望著眼前的女孩,強(qiáng)忍的眼圈瞬間變得濕紅,有液體搖搖欲墜。
在墜落前,他抬起手,用力地將女孩抱入懷中。
時窈只感覺頸間有一點(diǎn)涼意,沉默片刻后,刻意調(diào)侃:“大少爺哭了?”
如果是以前,顧珩肯定會激動地放開她,高聲說:笑話,小爺怎么可能哭。
可這一次,他卻只埋在她的后頸,沙啞的喉嚨里溢出一聲:“……嗯。”
直到,臥室房門傳來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顧珩的身軀一僵,隨意蹭了下臉頰,松開時窈,循著聲音看過去。
聞嶼只穿著黑色長褲站在客廳,平靜地看著擁抱的二人。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腰間皮革套具的鏈條仍隱隱約約地露出一點(diǎn),在燈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顧珩的目光死死盯著聞嶼的腰間,定定看著,下秒突然沖上前,一拳重重砸向他的臉頰:“聞嶼,你大爺!”
像是早有預(yù)料,聞嶼的身形后退了幾步,微跛的左腳趔趄了下,倒在地上,好一會兒,他抬手蹭了下嘴角的血,站起身來。
手中緊攥的手杖“啪”的一聲倒在地上,他沒有再撿起,只一步步地走到顧珩面前,怪誕的步伐因為緩慢的速度,而少了幾分狼狽。
直到站定在顧珩身前,聞嶼的手緊攥著,似乎隱忍克制到極致,用力地回了一拳。
顧珩的身形踉蹌著,扶住了身后的玄關(guān)柜,他怒視著聞嶼,而后再次沖上前。
像是兩頭小獸,二人你一拳我一拳地互毆著。
時窈站在門口出,安靜地看著。
原劇情里,聞母擔(dān)憂聞嶼因為受傷的左腳而受欺負(fù),逼著他學(xué)了幾年的格斗。
而顧珩又從小到大是大少爺脾性的刺頭兒。
如此一來,竟然真的打得有來有往。
而她,也第一次看見聞嶼發(fā)怒的樣子。
和某位小神尊簡直一模一樣,面不改色,只有那雙眼睛冷得嚇人。
眼看著二人身上掛了彩,時窈才突然做聲:“住手。”
就像是被鎖鏈突然束縛住的狼犬,顧珩的拳頭堪堪停在聞嶼眼前。
二人氣喘吁吁地看向她。
時窈沒有遲疑地走到門口,打開門,言簡意賅道:“離開吧。”
顧珩看向聞嶼,聞嶼同樣看著顧珩,時窈再次補(bǔ)充:“都。”
二人同時看向她。
時窈走上前,一手拎著一人的手腕,將二人推到門外,“砰”的一聲關(guān)上房門,隨后想到什么,走到臥室,將聞嶼的衣服拿起,打開房門。
門外的兩人猛地抬起頭。
時窈將衣服扔給聞嶼,這一次徹底關(guān)門,回到臥室。
睡覺。
*
兩天后,是開學(xué)的時間。
這兩天里,時窈誰也沒有見,手機(jī)也關(guān)了機(jī),一個人悠閑地待在公寓,吃喝玩樂。
倒是收到了一個快遞,里面是一個精致的黑色絲絨錦盒,盒子里,是當(dāng)初顧珩拉著她一起挑的訂婚戒指。
戒指的樣式格外好看,時窈看著心中歡喜,便沒有拒絕。
開學(xué)當(dāng)天的課程很少。
下午四點(diǎn)半,在階梯教室有一堂主題為“開學(xué)第一課”公共課。
時窈早早去了教室,坐在自己常坐的位子上。
不多時,一陣急匆匆的腳步在門口響起,時窈抬頭,桀驁的少年穿著一身黑,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早來的同學(xué)紛紛看向這對傳聞中的未婚夫妻,伴隨著吃瓜的竊竊私語聲。
時窈對顧珩擺擺手:“大少爺,好久不見。”
顧珩的目光定在她的手指上,看著中指的那枚戒指,眼眶倏地紅了。
他走上前,坐在她的身邊,沒有問她過去二十多天和宋祁越發(fā)生了什么,也沒有問那晚聞嶼為什么穿成那樣。
他只是緊緊攥住她的手,任二人的戒指最親密的碰觸在一起。
也是在此時,原本嘈雜的階梯教室突然鴉雀無聲,紛紛看向后面。
精致漂亮的少年從后門走進(jìn),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最后排,反而一直走向第二排靠窗的位子,站定在時窈的身側(cè)。
時窈察覺到身側(cè)的動靜,轉(zhuǎn)過頭友善地打招呼:“聞同學(xué)。”
顧珩將二人相牽的手拿到桌面:“聞同學(xué)找我和我未婚妻,有什么事嗎?”
“未婚妻”三字,他說得格外重。
聞嶼的目光看向二人手上的戒指,看了很久,最終看向時窈的眼睛。
時窈笑:“這次,真的是未婚夫了。”
聞嶼默了默,“嗯”了一聲,平靜地坐在時窈的左手邊。
第74章 雄競。
校內(nèi)論壇再一次熱鬧起來。
時窈三人的背影照下, 瞬間跟帖百層樓。
【woc!什么情況?】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時窈和顧大少才訂婚吧,婚紗照我都看過了!】
【樓上你沒記錯, 沒聽見顧大少說未婚夫未婚妻嗎?】
【訂婚戒指都戴上了。】
【那高嶺之花怎么回事?在追系花?】
【什么追求, 時窈都有未婚夫了,聞嶼這是……】
【第三者插足吧。】
【嘶……】
前排的三人自然不知道論壇上的“熱鬧”, 顧珩仍死死盯著聞嶼的動作, 最終在他坐下的一瞬間, 直起身子,半晌諷笑一聲:“聞同學(xué),你什么意思?”
聞嶼看了眼時窈,后者對她無害的笑。
他的目光微緩:“這個位子沒有人,誰都可以坐在這里。”
顧珩氣笑了:“故意坐在別人的未婚妻身邊,聞同學(xué)不覺得羞恥嗎?”
“羞恥什么?”聞嶼聲音很淡。
顧珩緊盯著他, 刻意放慢語速:“羞恥自己放著好好的人不當(dāng), 偏偏要去當(dāng)個插足的第三者。”
聞嶼拿出電腦的動作微頓, 許久轉(zhuǎn)頭看向他:“顧同學(xué)是時窈的未婚夫?”
“當(dāng)然。”
“那顧同學(xué)一定很自信和時窈的感情吧?”
“廢話。”
“既然這樣,”聞嶼安靜道,“顧同學(xué)何必在乎我做什么呢?”
“是你對自己不自信, 還是對時窈不自信?更或者說, 你對你們的感情不自信?”
“聞嶼!”顧珩幾乎立刻站起身, 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他頓了頓, 壓低聲音冷笑一聲,“你還真是厚臉皮啊?上趕著當(dāng)別人感情里的小三。”
聞嶼眼睫微垂, 許久才平靜道:“你們并沒有結(jié)婚。”
顧珩神情一滯,死死瞪著他。
上課時間到了。
顧珩坐回座位, 胸口仍因為憤怒起伏著,下秒余光掃見中指的戒指,刻意地牽著時窈的手:“你喜歡什么地方?”
剛看了一場熱鬧的時窈心情正好,沒有掙開他的手,只反問:“嗯?”
“巴黎?圣托里尼?希臘?”顧珩一連說了數(shù)個地名,迎上她不解的目光,睨了眼正盯著電腦的聞嶼,“等我們結(jié)婚后,去度蜜月,或者直接環(huán)球旅行。”
環(huán)球旅行。
時窈認(rèn)真想了想:“聽起來很不錯。”
聞嶼落在鍵盤上的手一頓。
“你也覺得很不錯?”顧珩眼睛一亮,身后無形的尾巴幾乎立刻搖了起來,“那我們就一站一站地走,去看極光,逛海島,爬雪山……”
他向往的聲音,被一旁一聲悶哼打斷。
時窈轉(zhuǎn)頭看去,聞嶼前幾天包扎好的手背,莫名地再次滲出血來,迎上他的視線,聞嶼只淡淡地扯了下唇角,臉色蒼白:“沒事。”
時窈看著他的傷:“你該重新包扎一下。”
顧珩臉色陰沉地盯著聞嶼,而后湊上前虛偽地笑:“是啊,聞同學(xué),醫(yī)務(wù)室離這里不遠(yuǎn),還是快點(diǎn)過去吧,免得一會兒再愈合了。”
聞嶼沒有理會,只看著時窈:“宋家的門,挺重的。”
所以,他在暗示她,他傷得不輕。
時窈心底失笑,惋惜道:“可惜我沒有碘伏和紗布。”
聞嶼垂眸:“沒關(guān)系,我?guī)Я恕!闭f著,他將兩樣?xùn)|西放到時窈面前。
時窈默了默,看了眼坐在講桌后對著課件念的講師,就要松開顧珩緊緊牽著她的手。
顧珩手猛地一用力,白著臉看著她:“他受傷就受傷,你干嘛要給他上藥。”
時窈:“他是為了找我受了傷。”
顧珩身軀一僵。
時窈看了眼他死死握著自己的手:“只是上個藥而已,別這么幼稚。”
她說他,幼稚。
顧珩指尖一顫,手不由自主地脫了力。
時窈得了自由,拿起面前的碘伏,剛要側(cè)身,聞嶼已經(jīng)將手安靜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時窈看了他一眼,后者的神情始終淡淡的,只有那雙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
這一堂課直到結(jié)束,顧珩始終沉默著。
下課時間到了,同學(xué)們紛紛離開了教室,不多時只剩下三人。
聞嶼安安靜靜地收拾好面前的筆電,又看向時窈:“送你回公寓?”
時窈看了眼明顯被那句“幼稚”打擊得不輕的顧珩,搖搖頭笑道:“聞同學(xué)先走吧。”
聞嶼的目光落在顧珩身上,唇緊抿了下,良久頷首,又多說了一句:“我去處理企劃案的后續(xù)交接事宜。”
像是在報備自己的行蹤。
“好。”時窈點(diǎn)點(diǎn)頭。
聞嶼再次看了眼顧珩,最終一手緊攥著手杖,一步步離開了教室。
時窈扭頭,看向身邊的少年:“大少爺,還在生氣?”
顧珩頓了下,轉(zhuǎn)頭看向她,半晌悶聲道:“我是不是真的很幼稚?”
時窈認(rèn)真思索了會兒:“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dāng)然是真話。”顧珩想也沒想地應(yīng),卻在時窈回答的瞬間,又匆匆忙忙打斷了她,“算了,你不要說了。”
他說著,拉起她的手,一遍遍摩挲著她手上的戒指:“爺爺和我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訂了婚,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莽撞了。”
“時窈,”他的表情漸漸堅定,“今天之前,我還在猶豫,要不要聽爺爺?shù)脑挘F(xiàn)在就進(jìn)公司,但就在剛剛,我決定回去了。”
時窈看著眼前的少年,像是一瞬間長大了似的,然而下一秒,他的舉止就戳破了這一假象:“所以這段時間,我可能來學(xué)校不會那么勤,你不能被那個死裝男勾引。”
時窈:“……”
顧珩見狀,不安地抱緊了她:“時窈,他今天能來當(dāng)你的小三,說不定哪天就當(dāng)別人的呢,你千萬不能上當(dāng)。”
時窈玩笑道:“你不也可以這樣?今天當(dāng)我的未婚夫,以后說不定就給別人當(dāng)未婚夫呢?”
“不可能!”顧珩激動地放開她,看著她的眼睛,“我們都上……”
說到這里,他的臉頰一紅,固執(zhí)道:“……反正不可能,你如果不信,”他緊抿著唇,想到那晚那個死裝男勾引時窈的樣子,下定決心似的看著她,“你不是變態(tài)嗎?你可以給我戴上……”
他徹底說不下去了,耳根紅得要滴血。
時窈看著他的神情,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你覺得我變態(tài)?”
顧珩悶哼一聲,沒有否認(rèn)。
“那你怎么不遠(yuǎn)離我這個變態(tài)?”時窈慢悠悠問。
顧珩猛地抬起頭,半晌輕哼了一聲:“想遠(yuǎn)離呢,晚了。”
時窈看著他,笑了下,再沒多說什么。
*
接下去的一段時間,顧珩果然進(jìn)了顧氏,除了學(xué)校里必要的課程外,很少再來學(xué)校。
聞嶼也在忙著新的創(chuàng)業(yè)項目,每天早出晚歸地忙碌。
時窈本以為自己能得一段空閑,好好享受自己的校園時光。
卻沒想到,每天清晨去了教室,總有兩份早點(diǎn)雷打不動地送到她的手上,一份寫著顧,一份署名聞,而周圍盡是吃瓜的眼神,時刻盯著她選擇了哪份早餐。
次數(shù)一多,時窈便煩了,直接將早餐給了其他人。
每天晚上,時窈剛回到公寓不久,那二人便接連打來電話。
顧珩會每天詳細(xì)地報備著今天的事情,接觸了什么人,最重要的是,問她聞嶼有沒有“騷擾”她。
而聞嶼即便主動來電,話也并不多,更多的時候,他會問她在做什么,偶爾會主動說上一句“只是聽聽你的聲音”。
只有一次,顧珩來到了學(xué)校,約時窈去放映廳看了一場愛情電影。
等到二人牽著手從放映廳出來時,正看見在放映廳外不知道等了多久的聞嶼,他看著她和顧珩緊緊相牽地手,隨后像沒看見顧珩這個人似的,安靜地走上前:“你朋友說你在這里看電影,我來接你。”
顧珩當(dāng)即惱怒道:“我會送我未婚妻回家,不需要閑雜人等關(guān)心。”
閑雜人等的聞嶼半點(diǎn)沒有被激怒的跡象,只平靜地走到時窈的另一側(cè),直到將她送到公寓才離開。
而這晚,聞嶼很晚給她來了一通電話,最初仍然只是像平常一樣,問她今天的心情怎么樣,看了什么電影。
直到最后,他突然淡淡地問了句:“要看嗎?”
時窈不解:“什么?”
“你的東西,”聞嶼的聲音很輕,仿佛就貼在她的耳邊,又問了一遍,“你要看嗎,時窈?”
時窈的呼吸都隨之停下了,想到少年精致的身體,只覺得心癢癢,可又想到他的真實身份,時窈惋惜地嘆了口氣:“還是算了。”
聽筒里,聞嶼安靜了很久,才“嗯”了一聲。
如是,三人這種微妙的關(guān)系,竟然持續(xù)了兩個多月的時間。
直到這天傍晚,時窈下課后回到公寓,還沒上樓,便看見一輛陌生的藍(lán)色跑車停在了自己身邊。
車門打開,穿著黑色襯衫的少年走了下來,看見她后,眉眼明顯亮了起來,幾步走到她面前:“在等我?”
時窈看了眼跑車:“怎么突然開車了?”
顧珩頓了下:“摩托車不安全。”
時窈微詫:“大少爺不像是擔(dān)心不安全的人啊。”
顧珩瞪了她一眼,習(xí)慣地拉起她的手:“我們都訂婚了,萬一我出事,豈不是便宜某些人了!”
時窈沉默片刻:“可我記得,你說你喜歡賽車。”
顧珩的睫毛顫了下,小聲道:“我現(xiàn)在有比賽車還喜歡的了。”
“什么啊?”時窈故作不解地反問。
顧珩正要回答,看出她唇角刻意的笑,神情一惱,下秒俯身上前,堵住了她的唇。
時窈眨了眨眼,看著近在眼前的少年。
“閉眼,”顧珩貼著她的唇,低聲咕噥,“你看著我,我緊張……”
時窈停頓片刻,安靜地閉上雙眼。
少年輕輕地捧著她的雙頰,越發(fā)深入地吻著她,汲取著她唇齒間的每一寸津液,纏綿,輾轉(zhuǎn)。
良久,從喉嚨深處溢出一聲:“我想你了……”
時窈睜開雙眼,微微隔開與顧珩之間的距離,正要說些什么,下秒目光微微偏移,透過顧珩的肩頭,她看見了站在不遠(yuǎn)處,正安靜看著她的白衣少年。
不知為什么,今天的聞嶼臉色詭異的蒼白,手中提著一份寫著甜品店名字的紙袋。
時窈后知后覺地記起,昨晚在電話里,她曾隨口說了句,想吃學(xué)校的楊枝甘露,只可惜每次下課去買總是賣光了。
顧珩也察覺到異樣,轉(zhuǎn)過頭來,看清聞嶼的瞬間,神情立刻進(jìn)入戰(zhàn)斗狀態(tài),抓著時窈的手:“聞同學(xué)不要介意,我們未婚夫妻太久沒見面,一時沒忍住。”
聞嶼看了他一眼,目光最終落在時窈的唇上,許久走上前,將紙袋放在她身前的地上:“剛剛給你打電話沒打通,過來看看。”
說完,他沙啞地咳嗽一聲,又對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安靜地離去。
時窈看著他的背影,拾起甜點(diǎn),拿出手機(jī),上課時靜了音,順手關(guān)閉靜音鍵,她剛抬頭,顧珩便再次拉住了她的手,徑自走進(jìn)電梯。
“怎么?”時窈看向他。
顧珩緊抿著唇,直到回到公寓,他突然將她抵在了門上,抓著她的手撫向自己的胸口:“時窈,我這里難受。”
他不喜歡她剛剛看聞嶼的眼神,她好像……在用一種看同類的目光,看著聞嶼。
時窈的手指抵著他的心臟處:“應(yīng)該是吃醋了。”
顧珩悶悶地輕哼一聲,低頭便尋找她的唇:“你安慰我一下就好了。”
時窈抬手,用甜品袋抵在二人之間,慢悠悠道:“我餓了。”
顧珩恨恨地看著甜品袋,正要搶過來扔到一旁,時窈靈敏地避開他的手:“這個我還是很喜歡吃的。”
顧珩:“……”
沉默幾秒鐘,他最終轉(zhuǎn)身走進(jìn)廚房。
“你要親自下廚?”時窈詫異,隨即懷疑地看著他,“你會?”
“當(dāng)然!”顧珩立刻應(yīng),迎上她懷疑的眼神,心虛道,“前不久學(xué)的。”
“以后我們結(jié)婚,總要有一個人會做飯吧,”說著,他立刻理直氣壯起來,“時窈,你的廚藝太差了。”
時窈這一次理虧地不再爭辯,默默窩在沙發(fā)上。
不得不說,雖說是學(xué)了沒多久,顧珩的廚藝卻是可圈可點(diǎn)的。
等到二人用完晚餐,已經(jīng)晚上八點(diǎn)多。
時窈懶懶地躺在沙發(fā)上,顧珩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廚房走了出來,看見沙發(fā)上的女孩,腳步一頓,繼而走到她面前。
時窈感受到頭頂?shù)年幱埃ь^望著他:“做什……”
話沒說完,顧珩便俯身吻了下來,咕噥的聲音含糊不清:“吃飽了,就要安慰我了,時窈……”
時窈低低一笑,抬手?jǐn)埳项欑竦暮箢i,交頸纏綿。
卻在此時,茶幾上的手機(jī)響了兩聲。
時窈正要伸手,顧珩低低道:“不要管它。”
時窈想了想,左右也沒什么急事,腦海中系統(tǒng)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宿主,聞嶼生病了,情況不怎么樂觀。】
時窈動作一頓。
顧珩察覺到她的走神,不滿地輕咬她一下。
時窈呼吸急促地放開顧珩,拿過手機(jī),屏幕上,未接來電上,“聞嶼”二字格外刺眼。
顧珩也看見了那二字,神情緊繃著,抬手就要將她的手機(jī)拿到一旁。
時窈避開了他的手,想到聞嶼那近乎圓滿的好感度,最終還是推開了身前的少年:“我有點(diǎn)事,需要出去一趟。”
顧珩身形僵硬地站在沙發(fā)旁,看著女孩很快換好衣服,下秒猛地反應(yīng)過來:“你要去找聞嶼?”
時窈沒有否認(rèn)。
顧珩咬牙切齒:“時窈,你要拋下我,去找那個野男人?”
時窈耐心解釋:“有些事需要我去看看。”
“可我才是你未婚夫。”
時窈已經(jīng)拿過玄關(guān)柜的包包:“我知道。”說著,她便要打開公寓門。
“時窈!”顧珩氣急地追上前,“你敢去找他,我……”
少年顯然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連威脅的話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好一會兒才口不擇言道,“我再也不會主動見你了!”
時窈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最終打開門,走了出去。
*
聞嶼如今住在他用自己賺的第一桶金,買的一處商品房中。
平日里用作創(chuàng)業(yè)的基地,最里面開辟出一間不大的房間,就是他居住的地方。
時窈到時,房內(nèi)格外寂靜,沒有開燈,一片昏暗。
直到走到最里面,推開房門,才隱約看見一盞臺燈旁,聞嶼一個人躺在不大的床上,手臂搭在雙眼上,沒遮住的唇蒼白得沒有半點(diǎn)血色。
精致且脆弱。
時窈按下開關(guān),冷白的燈光瞬間充盈著整間房間。
聞嶼的手臂動了動,最終沒有挪開。
時窈走到他身前,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系統(tǒng)沒有騙她,的確滾燙。
“聞嶼,你發(fā)燒了。”時窈平靜道。
聞嶼的手一頓,許久終于將手臂拿開,看向她,眼眸朦朧著,像蒙著一層霧氣,好一會兒才逐漸清醒,啞聲喚她:“時、窈!”
“是我。”時窈低應(yīng)一聲,看了眼一旁完好的藥盒,剛要打開,手突然被一只滾燙的手握住了手腕,整個人不受控地朝床上倒去。
聞嶼被女孩的身體砸得悶哼一聲,箍著她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半分,或許是真的被燒迷糊了,他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一樣冷冷淡淡,反而帶著異樣的光亮,定定看著她微微紅腫的唇。
“聞嶼……”時窈凝眉,還要說些什么。
聞嶼突然打斷了她:“為什么?”
時窈困惑:“什么?”
“為什么你突然就變了?”聞嶼迷蒙地抬眸,看向她的眼睛,“為什么你可以接受宋祁越,可以接受顧珩,卻不能接受我?”
時窈蹙眉:“宋祁越帶走了我,和我每天共處一室,而顧珩是我的未婚……”
“不是這個,”聞嶼猛地打斷了她,眼尾漸漸染上了一抹糜麗的紅,“時窈,你可以和他們親密,甚至在那晚之前,你也可以和我親密,可為什么……那晚之后,你再也不肯碰我了?”
上藥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上藥;哪怕他穿成那副模樣,都不會再多看他一眼;甚至主動提出讓她看“她的東西”,她也矢口回絕。
他以為現(xiàn)在的她不再想男女之間的那種事,可是今天傍晚,在她的公寓樓下,看見顧珩那樣熱切地親吻她時,他終于明白,她只是不想和他這樣做而已。
可每一次他的接近,明明能看到她眼中的情動、遲疑、惋惜。
時窈微僵,沒想到聞嶼竟然能察覺到這一點(diǎn),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說什么?
說你真身是上界狗眼看人低的小神尊,現(xiàn)在就是下凡來渡個劫玩玩?
還是說她引誘過他多次,都被他滿眼高高在上地回絕了?
時窈停頓了下:“你不是不喜歡?”
聞嶼手指微緊:“所以,要不要試一下……不同的……”他的聲音不知因為羞恥的發(fā)言,還是從未說過這么大膽的話,嗓音格外艱澀。
時窈愣了愣,看著眼前少年霧蒙蒙的眸子、干凈綺艷的五官,一時失了神。
聞嶼小心翼翼地接近她,直到碰觸到她柔軟的唇,他像是終于安了心。
輕輕地吮著她的唇瓣,如同啜飲著一杯紅酒,只一點(diǎn)點(diǎn)便輕易讓他醉了神。
是夢里,一樣的她。
一樣的,連靈魂都在顫栗。
他忍不住愈發(fā)深入,手緊緊扣著她的腰身,不再想他們最初開始于她的脅迫,也不再想那些羞辱的過往,只想專注于當(dāng)下。
這一秒,聞嶼忍不住想,他只是和時窈相遇的時機(jī)不對。
僅此而已。
其余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常,和正常的男女沒有什么兩樣。
可就在下一秒,時窈迷蒙的雙眼突然清醒,抬手便隔開了他。
聞嶼氣喘吁吁地看著身上的女孩。
時窈也在看著他,頭頂上方,聞嶼好感度的提示音仍在洶涌地上升著。
97,98,99……
她看 了許久,松開了他,站起身走到桌旁,接了杯溫水,拿起藥遞給他:“把退燒藥吃了。”
聞嶼這一次沒有多說什么,安靜地接過藥片和水,幾下吞服下去。
時窈將水杯接過來放在一旁,沉默幾秒鐘后:“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聞嶼的臉色驟然蒼白:“你要走?”
時窈煩躁道:“不然呢?”說著,她晃了晃手指,刻意道,“聞同學(xué),我訂婚了。”
聞嶼的聲音緊繃:“然后呢,時窈。”
時窈安靜了會兒:“沒有然后。”
說完,她起身離去。
卻在走到門口的瞬間,身后沙啞的聲音傳來:“時窈,不論你信或不信。”
“我愛上你了。”
他不想去分辨是吊橋效應(yīng),還是夢境作祟,或許他骨子里本就帶著些不正常的基因。
他只知道,他和夢里的他一樣,本能地想要愛她。
并且……
“我不會放手。”他平靜道。
【系統(tǒng):聞嶼好感度:100.】
時窈偏首看了眼床上的少年:“話別說得太滿。”
沒好氣地扔下這句話,她再沒有遲疑,徑自離開。
商品樓內(nèi)一片漆黑,只有聲控?zé)粢槐K盞亮起。
電梯門關(guān)了又開,時窈從電梯里走出,正要走向出租車停車處,腳步卻一頓,轉(zhuǎn)頭看向右手邊。
一旁的花壇臺階上,少年安靜地坐在那里,一條長腿微蜷,怔怔地等待著。
聽見腳步聲,他抬頭看了過來,安靜地望著女孩走到自己面前,鼻子一酸,難馴的眉眼少見的頹靡與乖順:“時窈,剛剛,我開玩笑的。”
“以后你可以找他,只要別在我面前,好不好?”
第75章 三世界完。
橘黃的路燈靜靜地照著二人。
少年仰著頭, 眼眶泛紅地看著她,眼底深處,藏滿了壓抑不住的乞求。
時窈定定地看著他, 好一會兒微微俯身, 湊近到他的面前,輕聲問:“以后你不在我身邊, 我可以隨意找他?”
顧珩的眼眸幾乎立刻有水霧聚集起來, 他瞪著她, 最終還是壓下翻涌的委屈與不甘:“這一次,我要當(dāng)你的優(yōu)先選擇。”
他不要再像之前被迫排在宋祁越后面那樣,別人的一通消息,就能讓她扔下自己離開。
時窈隔著夜色望著近在眼前的少年,不知多久,心底輕嘆了一聲, 張開手:“要不要抱?”
顧珩怔住:“……什么?”
時窈故作遺憾地收回手:“沒聽清?那算了……”
話沒有說完, 眼前突然一暗, 像是被一頭小狼犬狠狠地?fù)溥^來一樣,顧珩站起身,用力地抱住了她。
他的腰身微弓著, 下頜落在她的側(cè)頸,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似的, 拼命地抱緊她。
與此同時,時窈聽見腦海中, 系統(tǒng)的聲音響起:【顧珩好感度:100.】
【系統(tǒng):恭喜宿主,任務(wù)完成。】
時窈頓了下, 拍了拍顧珩的后背,再沒有做聲。
顧珩抱了她好一會兒, 才終于放開她,開車載著她朝公寓的方向駛?cè)ァ?br />
時窈一手撐著額角,看著窗外飛快倒退的路燈,暗忖著任務(wù)完成,自己在這個世界大概也待不了太久了。
跑車突然停了下來。
時窈回過神:“到了?”
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車停在了路邊,她不解地轉(zhuǎn)頭看向駕駛座。
顧珩看了她一眼,目光如同觸電似的,飛快看向另一側(cè)的窗外。
時窈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神情愣住。
幽靜整潔的小路上,一個裝潢溫馨的商店安靜地坐落在路旁,上方寫著“無人售貨”四字,里面曖昧的燈光分外引人遐想。
“你要……”
時窈剛開口,顧珩低著頭打斷了她:“不許說。”
說完,他打開車門,腳步虛浮地走到馬路對面,再出來時,手中提著一個精致的碩大紙袋,腳步匆匆地上了車,便將東西扔到了后座。
時窈慢條斯理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大少爺還有這種癖好。”
“時窈!”顧珩惱羞成怒,“還不是因為……”最后一個“你”字,被他咽了回去。
時窈輕笑:“買了什么?”
顧珩眼神慌亂地瞥向一旁:“沒什么。”
可很快,時窈便知道了。
回到公寓后,始終耳根通紅的顧珩便將她抵在了門后,難得強(qiáng)硬地堵住了她的唇。
手中提著的紙袋掉落,一個個精致包裝的盒子滾落出來,打斷了二人的動靜。
時窈低頭看去。
鐐銬,眼罩,靜電膠帶,頸圈,還有看不出用途的銀色鏈條……
時窈甚至懷疑,顧珩走進(jìn)商店后看也沒看便胡亂買了一通,再看他隱隱顫抖的睫毛,這個想法愈發(fā)可信。
時窈看了眼不敢看自己的少年,俯身就要將那些物品撿起,還沒等碰到,顧珩便先她一步飛快將東西一股腦地塞回紙袋中:“我……買錯了,先收起來……”
“收起來?”時窈故作詫異,“我以為你想……”
她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眼眸“純凈”地看著他:“用在……”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二人間徘徊了下,很快又遺憾地轉(zhuǎn)過身,故技重施:“看來是我想錯了。”
說完,她轉(zhuǎn)頭便要朝臥室走去。
沒走出幾步,手腕被人用力地拉住,身子不由自主地旋轉(zhuǎn)一周,撞到身后人的懷中,抬頭的一剎那,顧珩便已經(jīng)吻了下來。
急促的、示軟的話從二人唇齒間溢出:“你沒想錯,時窈。”
半小時后,臥室。
顧珩死死擁著懷中的女孩,眼角的濡濕染紅了綢緞材質(zhì)的眼罩,他牽著她的手,一次次撞著柔軟的掌心,懇請著她進(jìn)一步的“包容”。
在叮當(dāng)作響的鎖鏈碰撞聲中,顧珩突然覺得……
變態(tài)也沒什么不好。
時窈如果是變態(tài)。
那么,他喜歡變態(tài)。
不,比喜歡還要喜歡……
“我愛你,時窈,”深夜,一聲聲不知疲倦的沖撞里,男孩緊緊抱著女孩,嗓音沙啞而動情,通紅的眼角一滴淚落在她的發(fā)間,“……好愛你。”
*
后來的一段時日,時窈的生活逐漸恢復(fù)如常。
顧珩依舊會每天打電話查崗,美其名曰“增進(jìn)未婚夫妻感情”。
當(dāng)然,更多的時候,他會把自己打包送到她的公寓門前。
甚至……他開始熱衷于以往他覺得“變態(tài)”的東西,尤其在聞嶼找她的當(dāng)晚。
而聞嶼,他仿佛發(fā)燒那晚的事情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看起來也忘記了她丟下他離開的事,一如既往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潤物細(xì)無聲地靠近著,有時送些甜點(diǎn),有時安靜地辦公,有時只是出神地看著她。
時窈后來又見過宋祁越一面。
前段時間,她只聽說宋祁越一直在滿世界地求證些什么,公司的事情都耽誤了不少。
董事們不滿,宋家長輩聯(lián)合股東大會,將他這個總裁罷免,宋祁越的叔父成功坐上了一把手的位子。
深秋的某天傍晚,時窈下課回到公寓時,在樓下碰見了宋祁越。
他的狀態(tài)很差,臉色蒼白消瘦,站在風(fēng)中,竟有種形銷骨立的感覺。
他望著她,看了很久,只問了她兩個問題:“那些事是假的,根本沒有發(fā)生過,對不對?”
時窈看著他期待而痛苦的眼神,知道他問的,是系統(tǒng)灌輸?shù)剿哪X海中的那些關(guān)于前世的記憶。
她搖頭,打破了他的幻想,笑著說:“都是真的,祁越哥。”
宋祁越的身形搖晃了下,良久才又固執(zhí)地問:“你愛過我嗎?”
沒等她回答,他又補(bǔ)充:“一瞬間、一丁點(diǎn)的那種也算。”
時窈看著他偏執(zhí)地想求一個答案的神情,沉默了好久,才笑了一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機(jī)會回答了。
因為藍(lán)色的跑車飛馳而來,沒等完全停下,少年便怒氣沖沖地下了車,牽著她的手,便朝公寓樓走去。
這一晚,顧珩又一次穿上了冷銀色的身體鏈,全身的那種。
深夜,時窈呼吸急促地看著眼前已經(jīng)漸漸成長的男孩:“你最近是不是太熱情了?”她問出自己的困惑。
顧珩死死抱著她,沒讓她看見自己慌亂的神情。
他只是想,占據(jù)了她的時間,耗費(fèi)了她的體力,她就沒機(jī)會再去找其他人了!
畢竟,有聞嶼那個狗東西總是在她眼前晃就夠惹人心煩了,他可不想再多一個死變態(tài),分走她的目光。
而就在這件事發(fā)生的第二天傍晚,同樣的公寓樓下,她碰見了聞嶼。
他似乎喝了酒,身上彌漫著淡淡的酒香,眼神像是發(fā)燒那晚似的,霧蒙蒙的,眼尾帶著濕紅。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的身上都透著深秋的寒氣。
他看著她頸間的痕跡,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底有微光顫動,才近乎控訴地開口:“時窈,這對我并不公平。”
時窈神情微詫,一直以來,聞嶼的情緒都很平淡,即便有時他明知自己和顧珩在一起,也沒有很大的情緒起伏。
像今天這樣控訴“不公”還是第一次。
“不公平?”時窈反問。
聞嶼的唇動了動:“你嘴上說著隨意,可你從沒給過我走近你的機(jī)會,你可以讓顧珩留在你身邊過夜,卻從不會留我……”
“我說過,”時窈伸出手,“顧珩是我的未婚……”
“你心中很清楚,這不是真正的原因!”聞嶼突然打斷了她,濕紅的眼尾染上濃郁的自嘲,“你不在意什么訂不訂婚,甚至不在意什么道德廉恥,你只是……”
他的聲音低了下來,要親口承認(rèn)這一點(diǎn),對他來說真的很難:“你只是不想要我而已。”
時窈靜靜地望著他,許久輕聲道:“聞嶼,你往前看吧。”
聞嶼怔住,定定看著她:“什么?”
“往前看,走你自己的既定道路吧,”時窈又一次補(bǔ)充說道,“不要再和我糾纏……”
“時窈!”聞嶼近乎慌亂地阻止了她接下去的話,眼中的濕意因為驚怔漸漸凝結(jié),過了很久,他扯起一抹笑來,“今晚應(yīng)酬,我有點(diǎn)醉了。”
他緩步走到她面前,輕輕地捧著她的臉頰:“我不爭了,時窈,往后,就這樣一輩子吧。”
他俯身,極輕地在她的臉頰印上一吻,轉(zhuǎn)身快步走入深秋的夜色中。
*
大四這年,聞嶼創(chuàng)立的公司逐漸小有規(guī)模,顧珩在顧家也漸漸有了話語權(quán)。
顧珩提到最多的,便是關(guān)于二人結(jié)婚的事了。
聞嶼在場時,他提得更是積極。
時窈只是笑笑,并沒有應(yīng)下。
結(jié)婚這種事,還真是沒什么吸引力。
直到大四畢業(yè)這天,即將步入社會的畢業(yè)生們都在操場上拍攝畢業(yè)照,聞嶼一步一步地走到時窈身邊時,顧珩又一次故作隨意地提起:“家里又在催我們結(jié)婚的事了,現(xiàn)在都畢業(yè)了,我們不如盡快把證領(lǐng)了?”
說到后來,他只剩可憐巴巴地看著時窈搖尾巴了。
周圍與時窈合照的同學(xué)早已見怪不怪,頭也沒回地走了,時窈笑盈盈地看著剛拍好的照片,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迎上顧珩的目光,想了想說道:“結(jié)婚就先不用了,不如把環(huán)球旅行提前?”
聞嶼神情微頓,很快恢復(fù)了平靜。
顧珩也愣住,繼而驚喜地看著她:“好啊,那我去安排!”
時窈笑盈盈地點(diǎn)頭應(yīng)下。
顧珩的動作很快,在畢業(yè)典禮后的第三天,二人便已經(jīng)乘上飛機(jī)飛往世界各地。
他們在圣托里尼看愛琴海的火山群島,在挪威追一場極光,在巴厘島看一場日落,在泰國享受著當(dāng)?shù)氐娘L(fēng)土人情……
時窈很久沒有這么愜意的時候了。
當(dāng)然,雖說這場旅行并不是蜜月旅行,但顯然,顧珩完全將其當(dāng)成了蜜月旅行。
每一晚,都精力十足。
聞嶼總是時不時打來電話,或是問她到了哪里,看了什么景色,或是問她下一站去哪兒,準(zhǔn)備什么時候回國。
每一次打完電話,某個吃醋的少年,不,現(xiàn)在大概可以稱為男人了,總會忍不住在晚上將一切都“報復(fù)”回來。
只有一次,時窈旅行的第三個月,她正在波多黎各的海邊度假村,聞嶼打來了電話,一言不發(fā),過了很久才開口:“時窈,我成功了。”
他的事業(yè),終于逐漸步入正軌。
時窈對此并不意外,只懶洋洋地應(yīng)了一聲。
聞嶼卻笑了起來,聲音很輕:“時窈,這邊是晚上十一點(diǎn),你那邊剛好是早上十一點(diǎn)。”
在十二小時的時差里……
“我想你了。”他說。
時窈和顧珩是在第四個月回國的。
回國的當(dāng)晚,聞嶼便出現(xiàn)了,二人一起吃了一頓晚餐,回去的路上,聞嶼問她看到了哪些景色,時窈當(dāng)時正困倦著,便將手機(jī)拿給了他,讓他自己翻看相冊。
里面大多是風(fēng)景照,沒有刻意找角度,只是隨手拍的。
聞嶼一張張地翻看,直到翻到一張親吻的照片,手停了下來。
照片上,顧珩高高舉著手機(jī),俯身偷親她的臉頰,笑得粲然。
聞嶼定定看著,許久將手機(jī)屏幕熄滅,看著睡在副駕駛的女人,最終自嘲一笑,垂下眼簾。
他自己選的路。
甚至即便這個時候,他也沒有絲毫后悔的感覺,反而在慶幸。
慶幸自己的選擇。
如果感情是靈與肉各一半的結(jié)合,他更愿意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占據(jù)的,是她柏拉圖式感情的那一半。
當(dāng)然,這一次回家,某只大狗自然免不得一頓吃醋。
等到二人休息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
時窈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顧珩,突然問了一句:“如果我不見了,你會怎么樣?”
顧珩不解地蹙眉:“你要去哪兒?”說到這里,他猛地清醒,“是不是聞嶼那個狗東西又蓄意勾引你了?你要拋下我去找他?”公主號-橙一/推文
時窈看著想象力格外豐富的男人,沉默了許久:“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顧珩仔細(xì)看著她的眼睛,確定她真的不會找聞嶼才重新將她抱在懷中,嗅著她發(fā)間的清香:“如果你不見了,我就好好地活下去,家庭美滿幸福一生,氣死你。”
時窈笑了笑。
顧珩熟練地輕拍著她的后背:“好了,睡覺,不然又別想睡了。”
“明天早起給你做早餐。”
顧珩說著,手上的動作越發(fā)輕柔,直到聽見懷中女人漸漸均勻的呼吸,才低下頭,認(rèn)真描摹著她的眉眼,半晌才安然入睡。
再醒來,已經(jīng)是早上九點(diǎn)半。
顧珩緊皺眉心,拿過手機(jī),才發(fā)現(xiàn)鬧鐘不知道被誰關(guān)閉了。
想到早餐,他匆忙掀開被子朝廚房走去,卻在走進(jìn)廚房時,突然反應(yīng)過來,看向客廳。
房間內(nèi)詭異的安靜。
“時窈?”顧珩喚道。
沒有人回應(yīng)。
洗手間沒有人,衣帽間沒有人,客房也沒有人。
整個房間空蕩蕩的。
昨晚時窈說的話涌入腦海,顧珩的心底一陣前所未有的慌亂,他克制著手指的顫抖,回到房中拿出手機(jī),撥通時窈的號碼。
鈴聲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他撥了一遍又一遍,始終同樣的盲音。
顧珩怔了怔,轉(zhuǎn)而撥通聞嶼的電話,臟話就在嘴邊,可說出口的卻只有一句惶恐而期待的:“是不是你把時窈騙走了?”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聽著電話里聞嶼少見的慌亂質(zhì)問與汽車發(fā)動的聲音,顧珩僵在原地很久很久。
不知過去多長時間,他猛地沖出門去,慌亂地尋找著。
沒有人看見過她,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就連公寓服務(wù)中心的監(jiān)控里,也沒有拍到她任何的出入信息。
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如果我不見了”,昨晚她的話一遍遍地在耳邊回蕩著。
她不是隨口問的問題,而是……真的。
她真的不見了!
而他的回應(yīng)是什么?
顧珩仔細(xì)地回憶著,卻只覺得腦子里一片混亂,什么都想不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跑到了路上,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馬路中央。
直到一輛超速行駛的跑車朝自己疾馳而來時,顧珩的腳步倏地就定在了原地。
他想起來了。
他的回應(yīng)是:好好活下去,家庭美滿幸福一生。
顧珩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哦,原來他撒謊了啊。
跑車越來越近,剎車聲,輪胎與地面的摩擦聲,驚呼聲,紛紛響起。
顧珩始終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然而下一秒,失控的跑車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導(dǎo)入正途,堪堪擦著他的衣擺飛馳而過。
車影消失的那一刻,馬路對面,昨晚窩在他懷中的女孩笑盈盈地看著他:“顧珩,怎么我離開一會兒,你就尋死覓活啊?”
說著,她晃了晃手中的早餐:“出來買早餐。”
顧珩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下秒快步走上前,用力地將她抱入懷中……
*
上界。
再次看見自己熟悉的洞府,感受著繚繞的仙霧,時窈仍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洞府外,天朗氣清,遠(yuǎn)處霞彩漫天,神獸于七彩云霧中穿梭而行,夾雜著幾聲沁人心魄的嘹亮鳴叫。
時窈輕吸一口仙氣,頓覺通體說不出的輕盈。
系統(tǒng)催促:【宿主快煉化精元吧。】
時窈聞言頷首,即刻返回洞府盤腿而坐。
這一次耗費(fèi)二十余日,終于將精元煉入己身,而隨著時日推進(jìn),她越發(fā)感覺到自己仙體愈加輕盈,仙力在體內(nèi)積聚,竟已有成仙成道之兆。
最后一日,時窈吐出一口清氣,緩緩睜開雙眼。 公主號-橙一/推文
神識才回歸本體,便聽見頭頂一聲強(qiáng)勁的霹靂聲夾雜著雷霆之怒,轟然響起。
時窈詫異地行至洞府門口,卻見常年風(fēng)平浪靜彩云繚繞的上界,竟被一陣陣黑云籠罩,如銀蛇般的雷電在陰云之中疾速穿行,無根之雨瓢潑而下,連綿不絕,一望無垠。
時窈朝洞府內(nèi)縮了縮,那粗壯的神雷若砸到自己身上,怕是幾世精元的修為化為灰燼。
她稍稍釋放神識,便聽見不遠(yuǎn)處上古神木下,瑟瑟發(fā)抖的小花仙在說著什么。
“少神尊這次怎的怒火這般盛?”
“聽聞是去往下方三千世界歷練渡劫,怎得越煉越不似少神尊了?”
少神尊……
時窈思索片刻,瞬間了然,想必那目下無塵的小神尊因被人羞辱,當(dāng)了一世見不得光之人,正在發(fā)怒呢。
想到那小神尊滿眼怒火卻翻遍文昌神君的宮宇,也找不出罪魁禍?zhǔn)资钦l的樣子,時窈心中總算痛快了些。
“系統(tǒng),當(dāng)真無人知道我也前往下界了吧?”
【系統(tǒng):宿主放心,絕無旁人知曉。】
時窈放下心來,正欲收回神識,下瞬卻聽見老樹仙插嘴道:“聽聞少神尊修為了得,竟突破文昌神君的束縛,以凡人之軀憶及前世。”
“只是少神尊此番回上界,足足閉關(guān)七日,又去尋文昌神君,與之一同困住自己的神識,方才前去渡劫水鏡,真不知下界有何可怕之物,竟讓少神尊也如此忌憚……”
說著,老樹仙不忘教誨其余人:“往后你等修成真身,可不許私自下界……”
時窈收回神識,仍忍不住幸災(zāi)樂禍地想,下界可沒有可怕之物,可怕的是那小神尊密密麻麻的尊嚴(yán)散落了一地。
冷哼一聲,時窈忽而想到什么:“系統(tǒng),你先前提及需要五世精元,是真是假?”
【系統(tǒng):自然是真的!】
時窈心口微松,已過三世,快了。
“開始下個世界吧。”
第76章 都齊了。
申城剛下過一場雨, 狹窄幽深的巷子里,地面上踩滿了泥漿。
最深處,掛著紅燈籠的野堂子里, 痛苦的呻吟與討好的調(diào)笑聲夾雜在一起, 卻傳不出這條并不長的窄巷。
抱著煙箱的報童習(xí)以為常地聽著這些動靜,幾步跑到最里面的狹小簡陋的隔間:“時小姐, 這是您今天的《新報》!”
坐在小桌子前的清瘦女人動了動, 旗袍下的身材瘦骨嶙峋, 身上彌漫著濃郁的劣質(zhì)香水味,與外面隱隱的腥臭味交雜著,越發(fā)刺鼻。
報童上前將報紙放到女人跟前,便飛快跑走了。
女人看著眼前的報紙,好一會兒才翻開內(nèi)頁。
一則離婚告示映入眼簾——
亂世男女分合本屬平常,沈聿與時窈女士已于三月前脫離關(guān)系, 嗣后時女士之事與沈聿再無相干, 謹(jǐn)此啟事。
“再無相干”。
女人抬手, 怔怔地?fù)崦@幾個字,混亂的眼底浮現(xiàn)幾絲迷茫。
下一秒,她的目光落到內(nèi)頁的另一側(cè), 唇顫了顫, 手指也僵住。
那里還有一則訂婚啟事。
沈聿先生、楚笙女士訂婚志喜:了卻一樁心愿事, 全了一場姻緣債。
女人平靜地看著那兩列恨不得昭告世界的大字,不知過了多久, 她將報紙倒扣在一旁,回到小桌子前坐下。
拉開下面逼仄的抽屜, 拿出廉價的胭脂口紅,一點(diǎn)一點(diǎn)細(xì)致地涂抹起來。
昏暗得連光線都是奢侈的環(huán)境, 女人卻仿佛仍待在高雅的化妝臺前,描眉,化妝。
慘白的臉頰終于有了血色,女人放下化妝品,拿起僅有的一個皮包,穿上高跟鞋,緩步走出門去。
嘈雜糜亂的大堂有短暫的寂靜,男人不懷好意地目光沿著女人旗袍下的曲線凝視著。
老鴇子皺著眉頭:“就給你一天假,還打扮成這副狐媚子模樣,真是天生不安分的。”
女人恍若未聞,一步一步朝門口走。
“這不是沈太太嗎,怎么淪落到咱們這下等地界兒了?”有人認(rèn)出她來,調(diào)笑著上前。
女人沒有理會來人,安靜地繞過了他,走到門口。
身邊無數(shù)風(fēng)言風(fēng)語聲響起:“什么沈太太,現(xiàn)在可是咱們這野堂子的頭牌!”
“那沈二少就不管他這前妻了?”
“管她做什么?做盡了自甘下賤的事兒,還不安分地想勾引沈先生呢,說不定現(xiàn)在在這種地兒正合她心意……”
“沈先生?!那不是沈二少的兄長?”
“今天沈二少和楚小姐訂婚,這女人打扮成這樣,不會還不死心吧?”
“哈哈,天上的白云和地溝里的爛泥,傻子才會選爛泥吧……”
女人的身子微頓,好一會兒,邁出門檻。
卻在繼續(xù)前行時,步伐停住。
她低頭,看著踩進(jìn)泥漿里的高跟鞋,良久抬起頭望著仿佛永遠(yuǎn)望不到盡頭的寒酸骯臟的巷子。
在這一瞬,突然認(rèn)清了什么是云泥之別。
申城第一名門沈家,不論是沈先生,還是沈聿,和低級妓院的女人,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前者云,后者泥。
女人自嘲一笑,走出巷子,攔下一輛黃包車:“去江邊……”
她的話沒有說完,不知從哪里竄出來一個男人,像瘋狗一樣手中揮舞著鋒利的菜刀,身上沾染這濃烈的刺鼻酒臭味:“就是因為你這種女人,害老子散盡家財,妻離子散……”
瘋男人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頸:“都是因為你們,賤人……”
男人的另一只手高高舉起手中鋒利的菜刀,狠狠砍了下來……
時窈猛地睜開眼睛,急促地呼吸著。
那個瘋男人一刀一刀往原主身上砍的劇痛與恐懼,仿佛還殘留在她的腦海,過了很久才遲遲散去。
時窈揉了揉眉心,終于有心情打量起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
一個中西結(jié)合的臥房,西式的復(fù)古吊燈、穿衣鏡和地毯,中式的木雕衣柜門窗,精致地融合在一起,透著說不出的和諧。
而這個時代,也和這間屋子一樣,新舊思潮摩擦碰撞,中西方文化融合貫通。
滿目瘡痍之下,是各地的軍閥割據(jù)與有志之士的振臂吶喊。
一個很像民國的架空時代。
原主所在的申城是一座繁華的城市,十里洋場,燈紅酒綠。
只是這一切,和原主并沒有多大關(guān)系。
原主的母親是百樂門的一名歌女,生得嫵媚動人,可在這樣的亂世里,美貌只是累贅。
原主母親被一個男人欺騙后,懷了原主,大概也是因為這張臉,原主的母親并沒有被趕出舞廳。
原主出生在這個醉生夢死的娛樂場所中,每天看著所謂的上流社會人士在這里來來往往、一擲千金。
心中暗嘆著,有錢真好。
直到十二歲那年,原主的母親生了一場重病,大概因為年老色衰,舞廳老板放棄了原主母親,不久后,原主的母親撒手人寰。
原主為母親收拾遺物時,看見了百樂門的舞臺上,另一個更年輕貌美的女子取代了母親站在麥克風(fēng)前,唱著一首天涯歌女。
那時原主便知道了,有錢有勢的人,命才值錢。
而母親和她這樣的人,死了也有更多人前仆后繼地代替。
原主開始向往那些富麗堂皇的生活,想要往上爬。
也是在她被趕出舞廳時,她撿到了半塊環(huán)形玉佩,玉是上好的玉,賣了能值不少錢,夠她生活好一陣子。
可原主沒有賣。
半塊玉佩被人用上好的金絲線串起,更像是一場約定,而且……是有錢人的約定。
于是原主將玉佩時時刻刻戴在身上,哪怕是淪落到乞討為生時,也從不離身。
直到十八歲這年,原主被一輛小汽車攔下,從車上下來了一個英俊風(fēng)流的男人。
男人穿著白襯衫與西裝馬甲,望著她手中的玉佩:“真是有緣,一回國我們就遇見了!”
周圍人喚他:沈二少。
沈家二少爺,沈聿,一個多情的文人。
原主思索了幾秒鐘,故作疑惑。
沈聿很快掏出了另一半玉佩。
原來,當(dāng)年沈聿和玉佩的主人曾經(jīng)一起被沈家的對頭李家人綁架過,二人相互鼓勵,彼此安慰,脫險時,沈聿打碎了從小戴在身上的玉佩,以做二人今后相識的證據(jù)。
在市井混過多年的原主大腦飛快地轉(zhuǎn)動:這么多年她帶著玉佩招搖過市,陌生人不會相信她一個乞丐會戴著真玉,而玉佩的主人也從沒上前認(rèn)領(lǐng),只能說明玉佩的主人早已離開。
而她冒領(lǐng),沒有人知道。
況且,那可是沈家啊。
申城只手遮天的沈家,軍政兩界都要賣幾分面子的沈家,就連百樂門那些達(dá)官顯貴提到都要噤聲的沈家。
于是,原主將玉佩認(rèn)領(lǐng)了下來,又擔(dān)心沈家會介意她歌女女兒的低賤身份,為自己編造了一個假的身世:
金陵時家的千金大小姐,前往東洋留學(xué),歸來后才發(fā)現(xiàn)家族落魄,她只能前來申城投奔伯母,沒想到遇到土匪,將銀元首飾劫了去,才變成現(xiàn)在的狼狽模樣。
沈聿聽后,對原主果然十分心疼,并將她接到沈家,派人尋找她的伯母。
伯母本就是虛構(gòu)出來的,沈聿自然什么都找不到,卻也竊喜地以此為借口,將原主留在了沈家。
一來二去,二人越來越親密。
最初,原主只想要攀上沈家的高枝。
可后來,沈聿風(fēng)流的文字與靈魂,日日陪在她身邊的溫情,會為她唱西洋歌的溫柔,除夕夜時的陪伴,一點(diǎn)點(diǎn)打動了原主的心。
原主愛上了沈聿,也越發(fā)害怕沈聿知道真相。
直到有一天,沈聿對她單膝下跪,求了婚,原主的懼怕到達(dá)了頂峰,在答應(yīng)求婚前,她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我不是玉佩的主人,你會不會愛我?”
沈聿不假思索地說:“會。”
于是,原主答應(yīng)了他的求婚,她以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
最初,二人的確過了一段蜜里調(diào)油的新婚日子。
一起看書,一起參加舞會,一起去游玩。
可惜,原主并不是沈聿的命中注定,只是一個炮灰過客。
結(jié)婚不過半年的時間,玉佩真正的主人回到了申城。
女人名叫楚笙,巧合的是,楚笙的身世,和時窈為自己編造的幾乎一模一樣:金陵來的家世落寞的貴族大小姐。
不同的是,穿著洋裝的楚笙的舉手投足之間,盡是貴族小姐的高貴優(yōu)雅。
楚家雖然落魄,楚笙的父親卻還是有些聲望的,申城市長為歡迎楚家,舉辦了一場晚宴,在那場晚宴上,真正的男女主角在觥籌交錯中重逢。
沈聿也理所當(dāng)然地知道了一切真相。
想到每天和自己濃情蜜意的妻子,竟然從一開始就在欺騙算計自己,沈聿便覺得分外可笑與憤怒。
他沒有絲毫遲疑地便提出了離婚。
原主拼命地挽留、解釋,表明自己后來是真的愛上了他,甚至搬出求婚前,沈聿說的那句“即便她不是玉佩的主人,他也會愛她”,試圖打動他的心。
沈聿果真有所動搖,最終說:“讓我看到你的心意,真正的心意。”
陷入愛情的原主感動又喜悅,對沈聿幾乎言聽計從,將自己低到了塵埃中,去討好他、愛他。
沈聿去舞廳飲醉,她便在涼如水的夜色里等著他喝完,接他回家。
沈聿故意和其他女子親密跳舞,她忍著心痛,告訴自己這是欺騙他的代價。
沈聿的好友瞧不起她的心機(jī)與攀炎附勢,哪怕沈聿從不會幫她解圍,她也從無怨言。
本以為日子長了,沈聿總會看見她的真心,卻沒想到,她先看到了沈聿的真心。
他對他的朋友說:“原諒她?好笑!我只是不甘心被她欺騙,如今要騙回來而已。”
“何況,楚笙如此心善,我豈會放著珍珠不要要魚目?”
原來,一切都是報復(fù)。
甚至,在她討好他的這段日子,沈聿和楚笙之間通過書信與電報往來,續(xù)上了曾經(jīng)的那場緣分。
男女主角的愛情,不是一個炮灰就能斬斷的。
年少時隱隱約約冒頭的戀慕,在長大后徹底發(fā)芽,成長,開花……
甚至來不及等到他們徹底離婚。
原主傷心欲絕,思緒像是走進(jìn)了死胡同,開始黑化。
一次次找楚笙的麻煩,故意在楚笙面前顯露出結(jié)婚戒指,陷害楚笙推倒自己,匿名登報宣揚(yáng)楚笙和有婦之夫來往……
種種作妖之下,沈聿終于徹底厭煩原主,扔下一封離婚書,便與她徹底斷絕關(guān)系。
原主大受打擊,她開始想起自己為什么要嫁給沈聿,想起當(dāng)初只圖權(quán)勢不圖感情的自己,她越發(fā)偏執(zhí)。
原主想:既然得不到喜歡的人,那就要得到權(quán)勢,比沈聿還要大的權(quán)勢。
而這樣的人,只有一個:沈聿的大哥,沈家的家主,沈知韞。
和風(fēng)流多情的沈聿不同,沈知韞十六歲便開始接管整個沈家,縱橫商政兩界,如今 已有十年。
而他的身邊,從沒有過任何一個女人,就連身邊跟隨的,都是男的。
原主對沈知韞,有一種骨子里的懼怕與尊崇。
當(dāng)初沈聿第一次帶她見沈知韞時,沈知韞不過淡淡地掃來一眼,就仿佛將她完全看透。
看透,卻懶得戳破。
可想到權(quán)勢與地位,原主還是在一個夜晚,穿著單薄的衣裙,走進(jìn)了沈知韞的房間。
然而,她的手不過才碰到沈知韞的手背,便被他冷漠地拂開。
他平靜地看著她,像是在看著一樣?xùn)|西,而不是一個人。
他拿著絹帕擦拭著被她碰過的地方,一遍又一遍,直到手背上通紅一片。
不用言說的嫌厭。
而后,沈知韞命人將她“請”了出去,并帶給她一句話:申城足夠大,走丟一個乞丐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很顯然,沈知韞一直都知道原主曾經(jīng)是乞丐的底細(xì),甚至……在威脅原主,他可以讓她隨時消失。
可后來,原主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距離看見過,沈知韞對楚笙伸手,紳士儒雅地扶她走出汽車。
這一次,他沒有擦手。
被趕出沈家的原主再一次淪落到市井之中,失魂落魄,茫然無助。
申城上層社會的人都說,這是她的報應(yīng)。
報應(yīng)……
可她的報應(yīng),還沒有完。
一個滿頭白發(fā)瘦骨嶙峋的男人找到了她,眉眼間與她有幾分相似。
他說他是她的親生父親,還拿出了當(dāng)年和母親的定情信物。
無家可歸的原主,受到一丁點(diǎn)的關(guān)愛,便繳械投了降。
她跟著男人回了家,最初,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對她很不錯,可后來,一次煙癮的發(fā)作,讓她知道,這個男人是個煙鬼。
她要逃!
卻還沒來得及逃走,便被這個煙鬼父親迷暈了,賣進(jìn)了巷子深處的野堂子里。
進(jìn)去那種地方的女人,沒有活著出來的。
原主熬了三個月,直到沈聿登報離婚,并宣布和楚笙訂婚,原主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最后那天,原主乘坐黃包車,原本是想要投江自盡的。
卻沒想到,遇見一個瘋男人,提前結(jié)束了短暫的一生。
劇情就此結(jié)束。
時窈感受著腦海中多出來的繁雜的記憶,許久揉了揉眉心,站起身來。
原主并非世俗意義上的好女人,可在這樣的亂世里,她也不需要是。
唯一可惜的,是她對愛的奢求,大過了最初的野心。
時窈輕嘆一聲:“現(xiàn)在劇情發(fā)展到哪里了?”
【系統(tǒng):沈聿已經(jīng)知道原主并不是玉佩的真正主人,故意報復(fù)原主階段。】
時窈思索了下,了然地點(diǎn)頭:“攻略目標(biāo)?”
系統(tǒng)“叮”的一聲響:
【沈聿當(dāng)前好感度:15.】
【沈知韞當(dāng)前好感度:0】
【程澈當(dāng)前好感度:-10.】
“程澈?”時窈不解,有點(diǎn)耳熟。
【系統(tǒng):沈聿的好友,以軍火生意發(fā)家的程家獨(dú)子……】
想起來了。
時窈眉眼漸松。
成日吊兒郎當(dāng)不務(wù)正業(yè)的紈绔子弟,看不起原主這樣的女人,曾當(dāng)面冷嘲熱諷地說原主虛榮心機(jī)深。
“位面之子呢?”
【系統(tǒng):沈知韞。】
時窈一愣,隨即想到什么:“這次不會再變了吧?”
【系統(tǒng):我已經(jīng)加固了防御結(jié)界,這次不會了。】
時窈微微放下心來,安靜地思索著攻略目標(biāo)的信息。
一個心里只有玉佩,誰有玉佩他愛誰的多情少爺。
一個任何人不在他眼中心上的沈先生。
一個瞧不起她的紈绔子。
都齊了。
第77章 童叟無欺。
一輛嶄新的黃包車沿著申城的石板街一路小跑著, 最終停在百樂門舞廳前。
女人緩步走下車,身上靛藍(lán)色的絲綢旗袍泛起褶皺,很快又舒展開來, 包裹著纖細(xì)的腰肢, 勾勒出婀娜多姿的曲線,高開叉的裙擺微微晃動, 露出瑩白的肌膚, 輕易引來周圍人的注目。
時窈恍然不覺, 從容地從手包里拿出幾塊銀元遞給車夫。
“這,太多了……”年輕的車夫連連擺手。
時窈笑:“這段時間,你便負(fù)責(zé)我的腳程。”
車夫聞言眼睛一亮,忙點(diǎn)頭應(yīng)下。
時窈微微頷首,轉(zhuǎn)身踩著同色的高跟鞋,一步步走向舞廳。
之所以來這里, 是因為今晚百樂門有一場晚宴, 如此報復(fù)她的好機(jī)會, 沈聿怎會放過,自然命人喚她前來,受人明嘲暗諷。
而早在他發(fā)現(xiàn)原主欺騙他時, 就已經(jīng)停了平日負(fù)責(zé)接送原主的轎車。
前方紙醉金迷的舞廳大門大開著, 時窈正要走進(jìn), 身后一陣剎車聲響起。
時窈轉(zhuǎn)頭,熟悉的小轎車停在身后, 司機(jī)匆忙跑下車,主動打開后座的車門。
一身白色洋裝裙的女人走了下來, 眉眼嬌俏,生機(jī)勃勃, 只是那一片俏生生的生動神情,在看見她時不覺淡了幾分,看著她的模樣,眼底帶著幾分不自然:“時小姐。”楚笙對她打了聲招呼。
時窈盈盈一笑:“楚小姐。”說著,她的目光掃了眼轎車。
“是沈聿一定要派人前去的,”楚笙忙解釋道,“我如果拒絕,司機(jī)便不能離開,我和沈聿并沒有其他干系。”
明白。
沈二少巧取俏佳人。
時窈和煦地點(diǎn)點(diǎn)頭:“我知道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繼續(xù)走向舞廳左側(cè)的豪華包間,卻沒等走幾步,步伐便停住了。
舞廳中央,多情風(fēng)流的沈二少穿著白襯衫與西裝褲同色系的西裝馬甲,正和一個舞女一同跳著交際舞,手箍著女人的腰身,每一步都摻雜了幾分曖昧。
時窈轉(zhuǎn)頭看向身后不遠(yuǎn)處的楚笙,后者的眉眼黯淡下來,很快朝右側(cè)的長廊走去。
舞廳中的沈聿也看見了進(jìn)來的兩名女子,目光隨著楚笙的背影移動著,直到對方消失不見,他才朝時窈瞥來一眼,目光在她開叉的裙擺上停了幾秒,眉頭飛快緊蹙了下,很快視若不見地繼續(xù)跳著,舉手投足間越發(fā)溫柔。
如果是原主,這個時候大概會忍耐地等著,在心中對自己說:都是自己欺騙他在先。
然后等到沈聿跳完,故作無事地走上前,繼續(xù)討好他。
可惜,她不是原主。
時窈想了想,轉(zhuǎn)身便要走向一旁給客人休息的卡座,卻沒等落座,一個年輕男子已經(jīng)搶先坐了下來。
時窈看了眼年輕男子,又去一旁的座位,卻每一次都被人搶先一步。
時窈蹙了蹙眉,環(huán)顧半周,隨即聽見前方最中央的奢華座位上,傳來一人懶洋洋的嘲諷嗓音:“誒呀,怎么辦,沈太太,沒有位子了。”
時窈朝前看去,只望見一名穿著墨色斜襟立領(lǐng)襯衫的小少爺?shù)鮾豪僧?dāng)?shù)匦币兄p人沙發(fā),領(lǐng)口的寶石扣上掛著一柄長命鎖,鎖下的金鏈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貞以谧髠?cè)第三顆紐扣上。
而那張臉,更是英俊漂亮的緊,劍眉星目,睫毛纖密,烏發(fā)梳起,幾縷碎發(fā)不聽話的垂落在額前,一派狂妄不羈的模樣。
倒是很像上個世界的某個大少爺。
只可惜,頭頂?shù)暮酶卸仁?10.
沈聿的好友,程澈。
時窈再看剛剛搶占自己座位的人,無一不恭敬地看著那小少爺,沉思了會兒,走到程澈的雙人沙發(fā)前,笑道:“沒關(guān)系,程少爺身邊不是還有位子嗎?”
說完,她徑自無視周圍人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坐在程澈的身側(cè)。
程澈瞇著眼打量著她的動作,在她真的坐下時,冷笑一聲,毫不留情道:“滾開,熏到本少爺了。”
時窈無辜道:“我今天沒噴香水。”
“你以為是香味?”程澈慢悠悠地抱著手臂,“是你身上那股屬于乞女的虛偽酸臭味。”
時窈蹙眉,就在程澈以為她會知難而退時,她反而坐得更穩(wěn)了:“程少爺,你說錯了。”
程澈瞇眼望著她,看她還能耍什么花招。
“不是乞女,是歌女,”時窈坦然地開口,“我是歌女的女兒。”
程澈聽見“歌女”二字,臉色一沉,下瞬嘲諷地笑:“時窈,你還真是大言不慚,裝都不裝了。”
“你是歌女的女兒又怎樣?”小少爺?shù)难鄣妆M是高不可攀的高貴,“歌女,更為低賤。”
時窈看著他分外排斥的模樣,又看向舞臺上站在麥克風(fēng)后唱歌的歌女,凝眉細(xì)思了下,眨了眨眼:“程少爺,話不要說太早,萬一你以后愛上一名歌女呢?”
程澈笑出聲來,身前的長命鎖也隨之叮當(dāng)作響:“那本少爺不如就飲彈自盡好了。”
時窈笑看著他,再沒有開口。
沈聿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跳完了舞,走了過來:“子溪,回吧。”
子溪是程澈的字。
“阿聿。”時窈雙眸微亮,站起身,輕柔地喚著來人。
沈聿的目光在她身上的旗袍上掃過,以往她裝得如同貴雅千金,今日卻衣著暴露風(fēng)情,不由諷笑了一聲:“時窈,穿成這樣,又準(zhǔn)備引哪家富家公子上鉤?可別忘了,我們還沒離婚呢。”
時窈微怔,繼而想到什么,眼底迸出幾分期待:“阿聿還在意我穿什么衣裳,可是吃醋了?”
“吃醋?”沈聿看著她一如既往的討好神情,嘲諷道,“你會吃一個騙你之人的醋?”
說著,他將拎在手中的西裝外套扔給她:“在外面等著。”
話落,沈聿和身邊幾人一同朝豪華包廂的方向走去。
時窈抱著西裝站在原地,周圍是若隱若現(xiàn)的竊竊私語聲,不外乎說她心機(jī)如何深,做派如何虛榮,眼下淪落成這副模樣如何活該。
時窈聽在耳中,并未放在心上,只看著沈聿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包間,她才慢條斯理地抬頭看向三樓欄桿處。
一道清斂如雪的身影,正手扶欄桿,平淡地站在那里。
是她今晚的真正來意。
和其他西裝筆挺的上流社會人士不同,那人只穿著件簡單的雪白長衫,左肩繡著精致的雪銀色長竹,干凈修長的手指摩挲把玩著一串碧玉珠串。
而那張欺霜賽雪的臉頰,更是皎皎如白月,精致的眉眼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清雅不凡。
他就那樣平淡地站在那里,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發(fā)生的一切,仿佛什么都無法讓他的情緒有絲毫波動。
時窈沉吟了下,將西裝放在一旁的沙發(fā)上,緩步走上樓梯。
一階一階地走上去,直到二樓,幾名穿著黑色中山裝的男人攔住了她:“樓上有貴客,還請時小姐止步。”
時窈乖乖地停下腳步,抬頭看向正漠然望向她的男人,笑吟吟道:“沈大哥。”
沈知韞安靜地看著她,疏離地應(yīng):“弟妹。”
卻沒有半點(diǎn)讓人放行的意思。
“我有話想對沈大哥說,”時窈頓了頓,補(bǔ)充道,“是關(guān)于沈大哥你的。”
沈知韞淡漠道:“在原處說也無妨。”
時窈想了想,原主和沈知韞幾乎從沒來往,他不相信她知道他的秘密,也是正常的。
只是……
時窈仰頭笑道:“聽說這段時日,市井中出現(xiàn)不少冒充名門望族家主的狂徒,沈大哥雖位高權(quán)重,卻也要當(dāng)心啊。”
沈知韞睨著她,顯然對她的提醒并未放在心上:“多謝弟妹關(guān)心。”
時窈彎起眉眼:“沈大哥可千萬不能讓人知道,您耳后有一枚正圓血痣啊。”
話音落下,她便看見沈知韞的目光微微正色了下,看了她好一會兒,微微抬手。
守衛(wèi)立刻放了行。
時窈了然,她猜對了。
只是如果耳后的特征一致的話,不知道其他位子,會不會一樣……
對守衛(wèi)頷首一笑,時窈搖曳生姿地走上樓去,直到站定在沈知韞面前,她瞇眼笑開:“沈大哥。”
沈知韞淡淡地看著她,他并不在意自己的這顆痣被誰知道,左右冒充他的人,他有千萬種法子對付。
他只是不喜歡被人、還是被眼前的女人,當(dāng)談資一般,在人前大喇喇暴露他的軀體特征。
良久沈知韞道:“沈聿告訴你的?”
“嗯?”時窈疑惑反問,繼而反應(yīng)過來,搖搖頭,“阿聿可沒提過,是我自己知曉的。”
沈知韞平靜道:“不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時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我還知道,沈大哥的那顆痣,就在耳垂后下方,不仔細(xì)看根本……”
邊說著,她邊抬手撫向他的耳垂。
只可惜,沒等她碰觸到,“啪”的一聲,沈知韞抓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弟妹想另攀高枝,怕是找錯人了,”沈知韞嗓音如涼水,波瀾不驚,“沈某一向?qū)Ρ车聛y.倫之事,唾棄至極。”
“還有,”沈知韞張開手,任由她的手腕滑落,甚至后退一步,避開了她的氣息,“弟妹不是想知道,為何不可能?”
他抬起手,身后不遠(yuǎn)處的隨從幾乎立刻送來干凈的手帕,沈知韞擦拭著剛剛碰觸過時窈的手:“這就是理由。”
說完,沈知韞轉(zhuǎn)身緩步朝長廊深處走去。
時窈眉頭緊蹙,腦海中閃過沈知韞的手掌,原主的記憶中,他確實有嚴(yán)重的潔癖,可剛剛,她明顯瞧見他的手背泛起一片詭異的紅。
“系統(tǒng),怎么回事?”時窈在心中反問。
系統(tǒng)顯然也正茫然著,畫面飛速閃動著。
過了一會兒才道:【找到了。】
【系統(tǒng):宿主,很奇怪,這個設(shè)定我竟然沒有記載。】
【系統(tǒng):沈知韞自出生起,就對女子過敏,幼時還好不算嚴(yán)重,可隨著年歲增長,過敏反應(yīng)也愈發(fā)嚴(yán)重。其生母也正因受不了與他之間的冷淡,才又決定生下沈聿,疼之愛之。】
對女子過敏?
時窈皺眉,她雖猜到小神尊的每一世都有殘缺,可這一世竟如此……詭異。
下秒她陡然想起在上界時,老樹仙說的那番話:小神尊曾和文昌神君一同困住了他的神識。
困住神識,自然再沒有回憶起前世的可能。
莫非是上一世當(dāng)了一生見不得光之人,小神尊惱怒至極,這一世生怕自己重蹈覆轍,索性讓自己遠(yuǎn)離所有女人?
這么想來,難怪在原主的記憶中,沈知韞身邊從無女人,僅有的一位,便是身為原女主的楚笙。
畢竟在楚家的歡迎宴上,楚笙曾在經(jīng)過沈知韞身邊時,不小心撞入他的懷中。那一次,沈知韞并沒有任何不適。
所以剛剛,沈知韞站在三樓往下看的,也并非她和沈聿那一場熱鬧,而是……楚笙?
腦海中頃刻如風(fēng)吹霧散,原本奇怪的劇情漸漸變得清晰。
萬千念頭只在一瞬間,時窈抬頭,沈知韞正走向不遠(yuǎn)處的休憩間門前,守衛(wèi)已經(jīng)推開房門,露出奢華復(fù)古的裝潢。
“沈大哥。”時窈溫聲喚。
沈知韞并未回頭,腳步也沒有絲毫停下的跡象,緩步走進(jìn)休憩間。
卻在守衛(wèi)緩緩將門合上前,一道靛藍(lán)的倩影從中而過,沈知韞眼前一暗,只覺兩只柔軟的手撐在他身前的長衫上,低喘的嗓音嬌柔:“大哥幫我。”
沈知韞垂眸不悅地睨著她:“時小姐,我說過,另攀高枝去找別人。”
“沈某不奉陪……”
“不是另攀高枝,”時窈看著他,“沈大哥,我想和沈聿重歸于好。”
沈知韞平淡道:“那弟妹應(yīng)當(dāng)去找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可他好像有了更喜愛之人,怎么辦?”時窈抬眸認(rèn)真看著他,“沈大哥,雖然我不想承認(rèn),可是他的目光,會追隨那個人而動。”
“沈某對時小姐的事不感興……”
時窈輕輕道:“那個人是楚小姐,楚小姐似乎也很喜歡阿聿。”
沈知韞無波無瀾的眼眸,終于有了一絲波動。
時窈知道自己猜對了。
沈知韞現(xiàn)在對楚笙自然還沒到喜歡的地步,可是,他骨子里奢望著被在意之人碰觸、愛撫,幼時是母親,長大了是有好感的女子。
可是這二人,在他和沈聿之間,選擇的都是沈聿。
這也是為什么,沈知韞和沈聿分明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關(guān)系卻始終不咸不淡。
“沈大哥,今晚我穿成這樣,阿聿會皺眉,我便在想,如今的阿聿對我并非全無感情的,”時窈柔柔地開口,“或許我們還是有可能的。”
“若我和阿聿重歸于好,沈大哥和喜歡的姑娘自然也可以終成眷屬。”
沈知韞雙眸微垂,隔開與眼前女子的距離:“你觀察我。”
她雖未明著提及,可她言外之意,不外乎她知道,他對楚笙生了興趣。
可這件事,連他身邊的手下都不知道。
“我只是想和沈大哥談條件而已。”時窈無害道。
沈知韞注視她許久,徐徐做聲:“若沈某不應(yīng)呢?”
時窈歪頭打量著他,笑了一聲:“我還有沈大哥的其他把柄。”
沈知韞不置可否。
時窈眨了眨眼:“我知道,沈大哥不止耳后有顆痣,還有那里……”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雙腿.間,“也有。”
沈知韞的瞳仁暗了暗:“弟妹總是這么口無遮攔嗎?”
“當(dāng)然不是,”時窈搖搖頭,“沈大哥要我說的。”
“我說對了嗎?”
“對又怎么樣,不對又怎么樣?”
“畢竟我和阿聿還沒有離婚,若這件事傳出去,沈家大伯哥與弟妹通奸,沈大哥猜猜阿聿會怎么樣,沈家的名聲又會如何?”時窈一副為對方考慮的殷切神情,“而且,就算往后沈大哥與心上人終成眷屬,您和心上人洞房時,對方想起我的話,只怕再好的性致也沒了。”
沈知韞的目光掃過她的脖頸:“如果讓你就此消失呢?”
“阿聿讓我在門口等著他呢,”時窈的嗓音軟而甜,“還有,我如果消失了,那阿聿和楚小姐之間,便再沒有任何阻礙了。”
沈知韞安靜地望著她,看了許久,手指撥弄碧玉珠串的動作一下又一下。
“沈某倒才知道,弟妹膽子如此大。”
時窈聞言,就知道他應(yīng)下了,甜甜一笑:“我要沈大哥對我很好很好。”
沈知韞蹙眉。
時窈好心地解釋:“沈大哥有所不知,阿聿心中,對您其實也是尊敬且羨慕的,甚至?xí)刀誓谋臼隆!?br />
沈知韞神情微頓。
時窈見此情形,心中淺笑。
這兄弟二人,沈知韞嫉妒沈聿安好無恙,能得到他在意之人的喜愛與碰觸,如今才知道,沈聿也會嫉妒他。
時窈繼續(xù)道:“您對我好,他便會對我好奇,忍不住來爭,這樣一來,我們定會越走越近。”
沈知韞看著眼前笑得像只狐貍的女人:“對沈某的好處,似乎沒有對弟妹的大。”
“在這個過程里,我也可以帶給大哥不一樣的感受啊,”時窈笑彎了眉眼,拿過他手中的手帕,隔著一層布料,便要輕撫向他的面頰。
“童叟無欺。”
沈知韞淡漠地抬手,虛虛阻隔了她的動作,頭頂?shù)暮酶卸炔▌恿讼拢瑓s最終依舊定在0上。
第78章 情根深種,難以自拔。
時窈第二天一早, 便聽說沈知韞命人徹查了自己手底下的人,沒想到還真挖出一個對手安插在沈家的線人,一早便將其帶走, 不知所蹤。
時窈聽著沈家的下人特意在自己院里, 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提及這件事時,只淡淡一笑。
她很清楚, 沈知韞這樣做, 是在敲打她。
他以為自己清楚他的諸多小秘密, 也是因為有線人告密。
只可惜,她知道的他的把柄,比線人要更清楚。
時窈放下口紅,又看了眼穿衣鏡前的自己,滿意地?fù)P眉,轉(zhuǎn)身朝沈家的主客廳走去。
沈知韞和沈聿關(guān)系冷淡, 二人一個住東院的西式洋樓, 一個住西園的風(fēng)雅園林, 平日里極少來往,卻到底是親兄弟,每周一總會在一起用早餐, 沈聿也會向沈知韞說些近況。
自從原主的“真面目”被戳穿, 兄弟二人的早餐, 她便再沒有參與過,今早還是第一次。
【系統(tǒng):宿主, 你上個世界不是還對那個小神尊敬而遠(yuǎn)之,不肯與他親密?怎么這個世界……如此主動?】
時窈聞言, 忍不住笑:“第一,他是位面之子。”
【系統(tǒng):還有第二?】
時窈頷首, 慢條斯理地心道:“上個世界是我沒有想通,這次我倒是想明白了。那小神尊瞧不上我的真身,又在我主動引誘后拒絕我數(shù)次,此仇不報我咽不下這口氣。不如趁著在人界,好好地報復(fù)回來,左右等回到上界,他也不知是我玩弄了他。”
上界神仙須得公平對待天下凡人,因此歷劫成功后,雖不會抹除記憶,卻會抹除與之有所牽連的凡人名姓,確保神仙不會有徇私之心。
如此一來,她便徹底沒了后顧之憂了。
【系統(tǒng):……】
說話間,時窈已經(jīng)來到主客廳門前,左側(cè)偌大的餐廳中,沈知韞與沈聿已經(jīng)落座,鋪著曳地桌布的長形餐桌兩側(cè),兄弟二人交錯著相對而坐,正安靜地用著早餐。
今早的早餐是也是中西結(jié)合的,蛋卷、吐司、幾樣小菜,倒是誘人。
聽見門口的腳步聲,沈聿率先轉(zhuǎn)過頭來,在看清來人時,神情微怔。
時窈今日打扮的,比昨日還要明艷。
燙好的長卷發(fā)風(fēng)情萬種地綰在身后,煙柳色旗袍上大片的花枝刺繡蜿蜒,露出雪白纖細(xì)的脖頸,高高開叉的縫隙間、膚色的絲襪下,是若隱若現(xiàn)的雪色。
沈聿的眉頭不覺緊蹙,原本從容拿著刀叉的手也不覺緊了緊。
這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不是那個與他談?wù)撛娫~歌賦與賞月觀花的高貴優(yōu)雅的貴族千金,而是眼前這個穿著大膽舉止放蕩的……庸俗女子!
“阿聿。”時窈牽起一抹笑,走到西裝革履的男人身邊。
沈聿如夢初醒,諷笑一聲收回視線:“子溪說得對,你還真是裝都不裝了。”
時窈腳步微頓,繼而故作不在意地看向?qū)γ娲┲掳组L衫的男子:“大哥。”
沈知韞只輕描淡寫地看了她一眼,并未應(yīng)聲。
時窈安然坐下,下人很快又端上來一份餐具與早餐,三人安靜地吃著,除了餐具碰撞玉瓷碗發(fā)出的細(xì)微聲響,再沒其他動靜。
然而下瞬,沈知韞手中的餐具在瓷盤上劃了一下,發(fā)出尖銳的響聲,聲音并不大,在安靜的餐廳分外矚目。
沈聿不解地抬起頭:“大哥?”
沈知韞神色如常:“沒事。”
說完,他抬眸看向?qū)γ娴呐恕?br />
時窈只對他歪頭一笑,繼續(xù)低頭吃著早餐。
雪白的桌布下,女人的高跟鞋卻沿著雪白的長衫,一點(diǎn)點(diǎn)溫柔地碰觸著,偶爾遠(yuǎn)離,偶爾親昵地滑蹭,似有若無。
沈知韞眉心微蹙,長腿交疊,避開了女人的碰觸。
時窈并未追上前,只拿過公筷夾起幾片脆藕:“今早的小菜很不錯。”
說著,她正要習(xí)慣地夾給沈聿,卻又想起什么,公筷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最終落在沈知韞的盤中:“大哥也嘗嘗。”
沈聿用餐的手瞬間停了下來,餐廳越發(fā)死寂。
沈知韞看著碗中多出來的藕片,又看向面前的女人。
時窈只睨了眼沈聿的方向,無辜地迎上他的視線:“大哥不喜歡吃嗎?”
沈知韞沉默幾秒鐘后,平淡地夾起藕片吃了下去。
沈聿“啪”的一聲將刀叉放下,時窈只感覺自己手腕被人緊攥著,一股力道拉著她,快步朝門外走去。
直到走到院子里,沈聿才松開她:“時窈,打扮成這樣,你究竟想做什么?終于裝不下去了,準(zhǔn)備勾引其他人來得到你想要的榮華富貴了?那個人還是我的兄長!”
時窈揉了揉被他攥痛的手腕,奇怪地看著他:“阿聿,我打扮成這樣,是我不想再欺騙你,想讓你看見我真實的模樣。”
沈聿冷笑:“然后呢?特意坐到大哥面前,給他夾菜,也是真實的攀炎附勢的你?”
時窈頓了頓,認(rèn)真望著他的眼睛:“你會在意嗎,阿聿?”
沈聿一滯,下秒漸漸清醒:“時窈,是你欺騙我在先,是你說要向我證明你的心意……”
“那你呢?”時窈緩緩走到他的面前,“你可曾看見我的心意?”
沈聿微微一愣。
“你是不是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時窈眉梢微垂,“昨晚的晚宴,楚小姐一進(jìn)門,你的目光便恨不得粘在她的身上了,直到她消失,你才看見我的存在。”
沈聿的唇動了動,心底竟涌現(xiàn)一股莫名的心虛來,可他很快又振作起來:“楚小姐才是玉佩真正的主人。”
時窈垂下眼簾:“所以,你喜歡上楚小姐了,是嗎?”
沈聿呼吸微緊,看著眼前的女人,突然覺得這場名為“報復(fù)”的游戲格外無趣,索性道:“沒錯。”
“既然我們已經(jīng)說開,我便清楚地告訴你,楚小姐擁有最真摯、干凈、自由的靈魂,任誰都會喜歡這樣的女子。”
“而被你欺騙的我,”沈聿繼續(xù)道,“即便你如何放低姿態(tài)討好,我也不會與你這般放浪虛偽、滿腹心機(jī)的可怕女人重歸于好。”
時窈垂著眼簾,淡淡聽著他刻薄的話語,徐徐道:“說完了?”
沈聿似被她的態(tài)度迷惑,眉頭緊蹙。
時窈淺笑一聲,站在離他不過一掌的距離:“既然這樣,你又何必管我打扮成什么樣,又要勾引誰?”
沈聿凝眉望著她,恰逢此刻,門外司機(jī)走了進(jìn)來:“二少爺,車到了。”
時窈轉(zhuǎn)頭看去,遠(yuǎn)處的門口,轎車安靜地停在門口。
她仔細(xì)想了想,隨即想到,楚笙一直崇敬一名風(fēng)琴大家,剛巧沈家有人脈,這兩天引薦她前去相識。
后期的劇情中,楚笙似乎還通過沈聿拜了這位大家為師,成為風(fēng)靡一時的女風(fēng)琴家。
沈聿的眉眼溢出幾分柔和,對司機(jī)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頭看向時窈:“今晨大哥說,這段時日沈家和金陵艾家有一筆大生意,不宜生事端。”
“等過了這段時日,我們便將婚離了去。”
說完,他便要離開,卻又想到什么,目光掃過餐廳,諷笑道:“時窈,你想攀上大哥這樣的人,未免太過自以為是。”
這一次,他再沒有停留,轉(zhuǎn)身離去。
時窈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不由輕笑一聲。
【系統(tǒng):宿主,在你的刺激下,離婚程序似乎都提前了不少。】
時窈懶懶道:“放心,離不了。”
【系統(tǒng):?】
這一次時窈沒有回答,只緩步往回走。
以往,沈聿和楚笙之間最大的阻礙,是自己。
所以他們可以有情人齊心協(xié)力地趟平阻礙。
現(xiàn)在自己將這層窗戶紙戳破,他們之間的阻礙,將是他們本身。
婚姻是束縛,原主為了得到這場婚姻,生生磨平了大半個自己,偽裝出一個溫柔乖順的貴族千金。
而兩個自由的靈魂……
時窈聳聳肩,返回餐廳。
沈知韞仍坐在那里,已經(jīng)在從容地擦拭唇角。
時窈走上前,坐在他的身邊,似嗔似怪:“沈大哥明明答應(yīng)了我的條件,為什么不幫我?”
沈知韞將手中的絹帕放到一旁,掃了眼碗碟:“我吃了你夾的藕片。”
“只是吃了……”時窈的嗓音戛然而止,想到剛剛沈聿是在沈知韞吃了藕片后才發(fā)作的情形,立刻了然。
沈知韞從不與人親近,吃旁人夾的菜,只怕已經(jīng)是出格行為了。
“那也很冷淡。”時窈抱怨。
沈知韞終于分給她一道目光:“我還讓他近些時日,不要亂生事端。”
“什么……”還未說完時窈便反應(yīng)過來。
沈聿說,這段時日不宜生事端,才定下過段時日離婚。
所以,她現(xiàn)在還沒和沈聿離婚,其實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手筆。
“沈大哥好聰明。”時窈笑開,便要朝他靠去。
沈知韞手中不知何時拿過了一旁的公筷,抬手隔開了她的靠近:“我雖答應(yīng)你的條件,可今日餐桌下的那種事,我不希望發(fā)生第二次。”
“什么事?”時窈故作不懂,高跟鞋不經(jīng)意地蹭了下他的小腿,“是這件事嗎?”
沈知韞凝眉,避開了她的動作。
“我今日特地穿了絲襪,戴了手套,”時窈眨了下眼睛,“可不是為了別人。”
“我說過,可以帶給沈大哥不一樣的感受。”
說著,她的手爬上他的臉頰,隔著一層蕾絲,女人的手指分外柔軟:“沈大哥不喜歡與人接觸嗎?”
“渴望的人,關(guān)心的人,在意的人……”像是蠱惑紂王的九尾狐貍,女人的嗓音低了下來,“你不想與她們接觸嗎?”
沈知韞神情微斂。
幼時生母看著他過敏處愧疚的神情,隨著歲月的推移,而漸漸變成了疏遠(yuǎn)與冷淡;
養(yǎng)育他長大的林媽去世時,仍無法碰觸的可笑;
被人前恭敬地喚“沈先生”,暗地里說一聲“怪物”的過往……
面頰上,陌生而新奇的觸感仍在延續(xù),那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時窈看著沈知韞頭頂?shù)暮酶卸仍陲w快波動著,然而僅僅持續(xù)幾秒鐘,沈知韞便回過神來。
好感度重歸于0.
沈知韞抬手,隔著蕾絲手套,將面頰上女人的手拿了下去,冷淡道:“弟妹說想要與我那個弟弟重修舊好,今天一早似乎便搞砸了。”
時窈看著被甩到一旁的手,無趣地聳聳肩:“沈大哥沒和女人打過交道,不懂男女之情,這只是欲擒故縱的小手段而已。”
沈知韞沉吟片刻,看向她:“弟妹方才對我,也是手段之一?”
話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卻格外篤定。
時窈默了默,太聰明的人,果然不好騙。
她彎起唇角,毫不在意語氣中刻意的嬌膩:“我還想讓沈大哥幫我一個忙。”
沈知韞看著她,不語。
時窈笑:“百樂門的幕后老板,大哥一定很熟悉吧?”
“我一人每天無所事事無聊得很,”時窈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大哥能讓我登臺嗎?”
沈知韞的雙眸逐漸變得清明,靜靜看了她許久,突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弟妹覺得百樂門如何?”
時窈想了想:“紙醉金迷,醉生夢死。”
沈知韞習(xí)慣地拿過懸在腰間的珠串,把玩著:“可真實的那里,遍布瘡痍,糜爛不堪。”
“弟妹當(dāng)真要去?”
時窈思索了下:“原本沒準(zhǔn)備去,不過某個小少爺說若愛上歌女便飲彈自盡,我便想去了。”
沈知韞望著她認(rèn)真的神色,只沉吟兩秒,極淡地笑了下:“ 程家小子,”他撥弄了下珠串,平靜反問,“也是弟妹的手段之一?”
時窈看著他的眼睛,和聰明人打交道倒是有一點(diǎn)好處,便是不用過多偽裝。
“我總要為自己謀后路。”時窈誠摯道。
“三個人,弟妹胃口不小。”
時窈無害道:“有備無患,萬一以后阿聿和大哥都不肯要我,我豈不是又要回到乞丐窩……”
“沒有萬一,”沈知韞站起身,長衫舒展,身姿玉立,“沈聿與程澈我不知,弟妹覺得,在我知道了你的真實目的后,還會傻到咬餌上鉤?”
時窈仔細(xì)沉思了下,甜甜一笑:“說不定呢。”
“說不定沈大哥明知我的目的,依舊對我情根深種,難以自拔。”
沈知韞不置可否地睨她一眼:“弟妹愿自欺欺人的話,大可一試。”
說著,他緩步走向門口,幾名手下立刻跟上前來,沈知韞正要離去,又想到什么,側(cè)眸道:“今晚百樂門自有人接待你。”
第79章 是未來嫂嫂嗎?
傍晚時分, 時窈乘坐的黃包車穩(wěn)穩(wěn)停在百樂門門口。
大抵是有沈知韞的知會,百樂門的臺前老板林三親自出門相迎,徑自將她迎入歌女的幕后休憩間。
一路上, 衣香鬢影里夾雜著女子好奇打量的目光, 顯然詫異眼前這個穿著打扮不似常人的女子,竟甘愿來到這種魚龍混雜之處, 陪笑賣唱。
時窈向來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她只知, 百樂門是沈聿這樣的多情文人,及程澈這等紈绔少爺常來之處。
至于沈知韞,旁人許是不知,她卻是清楚的,兩月前,百樂門的前老板欠了他一筆龐大的債務(wù), 索性將百樂門抵給了他。
沈知韞便成了傳聞中百樂門真正的幕后老板。
這里和她三個目標(biāo)有瓜葛, 穩(wěn)賺不賠。
時窈正要走進(jìn)林老板為她準(zhǔn)備的休憩間, 便聽見一旁的隔間傳來幾聲低低的夾雜著哀求的哭泣聲與男人的斥吼聲。
聽二人的對話,隱隱能勾勒出故事的輪廓:
女子的父親嗜賭成性,瞞著母親將她賣至此處, 一口氣簽了二十年身契, 卻騙女子只簽了五年。
而今五年已過, 女子聽聞異鄉(xiāng)的母親數(shù)年來為尋她染了重病,人也癡了, 一時心急如焚。
想到自己已攢夠了贖身的銀錢,也上交了不少銀元給領(lǐng)班, 只想得自由身回去孝敬母親,豈料為自己贖身時, 才被告知還要在此處熬上十五年。
十五年。
那時母親早已過世,自己也早已年老色衰,只怕活下去的盼頭都沒了,這才有今日這一幕。
時窈環(huán)顧四周,其余人臉色如常,顯然對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
時窈沉吟片刻,走上前掀開隔間的珠簾,只看見一個女子哭花了妝容,狼狽地跌倒在地。
很面熟。
好一會兒時窈想起,她正是昨日在臺上演唱的歌女。
那時歌女妝容精致,嗓音嬌媚,可洗去鉛華,卻是一雙如此蒼涼的眸子。
恍惚中,時窈仿佛看到原主的母親,得意時被壓在臺上,如黃鸝鳥般一遍遍吟唱,生了病便卷了草席,扔出門去。
“二太太,此處逼仄,您這邊請。”林老板忙走上前,對底下人揮揮手,讓人趕緊將人帶下去。
“等一下,”時窈走到女子前,緩緩蹲下,仔細(xì)看著她的臉,好一會兒道,“林老板,我若是上臺,可不許有人搶我風(fēng)頭的。”
林三忙點(diǎn)頭:“自然,自然。”
時窈笑:“這位小姐長得這么漂亮,再待在這兒怕是要搶盡我的風(fēng)頭,讓她趕快離開。”
她說得隨意,全然一副“我不喜歡”的理所當(dāng)然姿態(tài)。
林三一愣:“這……二太太,您才剛來,萬一出了岔子,咱們也沒有代替的歌女……”
“林老板是覺得,我不好?”時窈蹙眉,“既然這樣,我記得門外就有個電話亭,剛好我和大伯哥說說……”
“二太太千萬別!”林三忙阻攔道。
那位沈先生看著好說話的儒雅模樣,可誰人不知,他能走到如今的位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
況且,雖說沈先生與眼前這位二太太向來無交集,沈先生不一定聽她的話,可今日畢竟是沈先生親自開口,要他招待這位二太太,想來還是護(hù)著本家人的。
“行了,把身契給她吧!”林三看著領(lǐng)班,終是松了口。
時窈看著女子怔忡著,很快反應(yīng)過來匆匆忙忙離去的背影,又看向林三,眼波微轉(zhuǎn):“林老板,您放心。”
“一準(zhǔn)讓您賠不了。”
林三微怔,望著眼前女郎的眉眼,只覺得莫名令人信服。
*
申城的另一端。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一輛汽車在申城的街道上行駛著,車窗半落,沈知韞坐在后座,看著窗外飛快倒退的飄搖且頹敗的景象,神色晦暗。
直到車子駛?cè)朊藚^(qū),好像中間隔著一道明顯的階級界限,跨過界限,景象也一掃先前的老舊與殘破,一棟棟小洋樓在影影綽綽的燈火里交相輝映。
沈知韞垂下眼簾。
不知多久,車速漸漸放緩,副駕駛的手下道:“沈先生,是二少爺。”
沈知韞抬眸,只見遠(yuǎn)處一棟白色洋樓前,穿著花邊洋裙的嬌俏女郎滿眼激動,像是情難自禁地抱著身邊的男人:“沈聿,謝謝你帶我來見陳先生!”
“謝謝你,為我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
晚風(fēng)將女郎的裙擺吹起,高高飛揚(yáng)。
“沈先生,要打聲招呼嗎?”手下恭敬地問。
沈知韞收回視線,淡淡道:“不用了。”
車速逐漸加快,很快駛過了那對相擁的男女。
沈知韞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許久落在膝蓋上的指尖輕輕地動了下。
擁抱。
陌生的動作。
下秒他猛地反應(yīng)過來,神情微斂,唇不覺緊緊抿起。
“沈先生,”手下看了眼后視鏡,遲疑的聲音響起,“您如此的身家地位,想要什么人沒有,既然您對楚小姐有意,只要開口,楚家必不敢……”回絕。
甚至親自送來都有可能。
只可惜最后二字沒有說完,便被后視鏡中沈知韞平淡的一眼堵了回去。
“我多嘴了。”手下忙直起身子,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沈知韞再沒開口,直到遠(yuǎn)處金碧輝煌的百樂門逐漸顯現(xiàn),他才想到什么:“百樂門的事,可安排好了?”
“已經(jīng)和林三說了,二太太似是今晚便要登臺,”手下應(yīng),“沈先生可要去看看?”
沈知韞下意識便要回絕,轉(zhuǎn)念卻想到時窈胸有成竹的神情,難得起了點(diǎn)看熱鬧的心思。
一個一心想要榮華富貴的女子,卻甘心登臺演唱。
修長的手指把玩了下手中的碧玉珠串,沈知韞道:“去看看也無妨。”
車很快駛向百樂門后方,把守森嚴(yán)的門衛(wèi)遠(yuǎn)遠(yuǎn)看見來人,匆忙放行。
沈知韞徑自走向三樓,林三恭恭敬敬地跑過來:“沈先生,已經(jīng)照您的吩咐,給二太太安排妥當(dāng)了,最好的休憩間,最聽話的丫鬟……”
“林老板,”沈知韞打斷了他,嗓音清潤,“我只說給她個位子,何時提及給她最好的安排?”
林三臉色驟白:“是,小的這就命人撤了……”
沈知韞終于看了他一眼,沒有反對卻也沒有同意,只問:“今日可有事發(fā)生?”
林三后背驚起一身冷汗,忙道:“百樂門的頭牌歌女靈霜,今日要為自己贖身。”
沈知韞沒有過多停頓:“讓她走便是。”
林三愣住,似乎沒想到這位老板如此好說話。
“怎么?”沈知韞見他仍呆站在那里,微微蹙眉。
林三忙搖搖頭:“靈霜……已經(jīng)回鄉(xiāng)了。”
沈知韞睨了他一眼。
林三飛快解釋:“是二太太讓人走的,說靈霜太漂亮,留在這兒會搶她的風(fēng)頭。”
沈知韞腳步一頓,好一會兒方才恢復(fù)如常,“嗯”了一聲,抬抬手,讓林三離開了。
直到上了三樓,沈知韞負(fù)手站在欄桿前,一言未發(fā)。
“沈先生,您不愿強(qiáng)迫楚小姐就算了,據(jù)說那位靈霜每天能給百樂門入賬這些呢,”手下比出一只手,“您就這么放她走了?”
沈知韞平靜地朝下看去,衣冠楚楚的上流社會人士正彼此拿著高腳杯碰杯淺笑,一派歌舞升平。
“這世道已經(jīng)太亂了,”沈知韞的嗓音格外淡,“萬萬人流離失所,風(fēng)雨飄搖。”
“既然隨口一句便能決定一個人的命運(yùn),何必再為點(diǎn)蠅頭小利,助紂為虐?”
不論是那名歌女,還是楚笙。
只是沒想到,在他之前,有一個女人先他一步,以一個荒謬的理由,將歌女送走了。
至于答應(yīng)時窈幫她和沈聿重歸于好的提議,大概算是他的一點(diǎn)私心吧。
也許時窈真的有本事再次讓沈聿回心轉(zhuǎn)意,也許自己還能有與人相擁、得到幸福的可能……
也許呢?
手下懵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再沒多說其他。
卻在此時,臺下的舞臺上,傳來一聲熟悉的婉轉(zhuǎn)笑聲。
瞬間,滿堂皆靜。
沈知韞微頓,循聲朝下望去。
華麗的舞臺上,一束明媚的燈光前,穿著暗紅旗袍的女人站在光里,波浪卷發(fā)披在肩側(cè),眼波微揚(yáng),朱唇如雪。
戴著黑色皮質(zhì)手套的手輕扶著眼前的金色麥克風(fēng),短暫的笑聲沉寂,隨著身姿的搖擺,女郎輕輕吟唱出一曲《月圓花好》。
沈知韞微斂雙眸,想起曾調(diào)查到的資料:十多年前,百樂門一名叫鶯歌的歌女,正是以這首《月圓花好》而聲名鵲起。
鶯歌,是時窈的母親。
沈知韞摩挲著珠串,看著毫不在意底下人議論紛紛的時窈,只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同。
好一會兒他才想到,時窈的身上,沒有那股飄搖的凄婉。
仿佛是這亂世里的一個局外者,唯一的安定人。
她站在那里,周身彌漫的氣質(zhì),似乎就在大喇喇地告訴所有人:我只是在唱歌,你認(rèn)真聽便好。
而隨著她歌聲的起落,臺下竊竊私語的眾人也果真慢慢安靜。
她披著光束,自有一股能蒙騙所有人的迷離氣質(zhì),讓人短暫忘記,她本是個貪得無厭之人。
可就在下一秒,伴奏漸漸變得歡快,時窈的歌聲也漸漸變化,不露痕跡地變成了另一首歌:“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你想看,你要看,你就仔細(xì)的看看清,不要那么樣的裝著……”
沈知韞回過神來,定睛看去,隨后頓了頓。
時窈正在看著他,二人的目光在半空遙遙相撞,她歪頭無辜地笑了下。
分明是唱來“挑釁”他的。
沈知韞摩挲珠串的手指一頓,不知為什么,在這一瞬間,竟想起剛剛林三的話來:
她說,是因為那名叫靈霜的歌女太漂亮,才趕她走的。
“沈先生,二太太好像在看您……”手下硬著頭皮道。
事實上,何止是二太太,臺下還有幾人也順著二太太的目光,看過來了。
沈知韞淡淡應(yīng)了一聲,隨即想到什么,隨口問了個奇怪的問題:“李生,你覺得,二太太和靈霜,誰更漂亮?”
叫李生的手下驚駭?shù)乜聪蛏蛑y,似乎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好一會兒才答道:“屬下不敢撒謊,是……二太太。”
沈知韞“嗯”了一聲,看著臺下的女人,手上的玉珠一顆顆地?fù)芘S久突然低笑了一聲。
李生更為駭然。
“如何說也是沈家人,給二太太送些禮物去吧。” 沒等聽完一曲,沈知韞扔下這句話,便回了休憩室。
奢華的室內(nèi),吊燈安靜亮著。
沈知韞倒了杯熱茶,等待茶涼的功夫,緩步走到窗前。
窗外剛好是百樂門的大廳,衣著華貴的男女正翩翩起舞,其中一對陌生的年輕男女情難自禁,正擁抱在一起,舞步緩慢,隨著音樂輕輕合著。
沈知韞微怔,不久前在洋樓門口看到的畫面再次涌入腦海。
又是擁抱……
與此同時,身后的房門被人悄然推開,沈知韞頃刻回神,頭也沒回:“送去了?”
一片寂靜,身后并無人回應(yīng)。
沈知韞停頓幾秒后方才轉(zhuǎn)過身來。
身后并不是折返的李生,反而是抱著一捧金花的時窈,她穿著一身旗袍笑盈盈地站在那兒,瞇著雙眸嬌聲道:“沈大哥出手真大方。”
沈知韞朝門外看了一眼,李生正一副請罪的模樣守在門口。
“沈大哥不要怪別人,”時窈走到他面前,眨了下眼,“我對他們說,你對我青睞有加,我也對你愛慕難舍,他們還真被我唬住了,這才放我進(jìn)來的。”
沈知韞微微蹙眉:“他們是怕弟妹多說幾句,沈家亂.倫的謠言會傳揚(yáng)開來。”
“這樣啊,”時窈捂住唇,故作驚訝地看著懷中的金花,“那大哥還送我這么貴重的禮物,舞廳這么多人,豈不是讓人誤會?”
沈知韞看著她明顯做戲的模樣,沉默了良久才平靜地轉(zhuǎn)移了話題:“為什么讓那個歌女離開?”
時窈眨了眨眼,似乎不解他為什么問這個,轉(zhuǎn)瞬反應(yīng)過來,便立即變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起來:“自然是怕她搶了我的風(fēng)頭。”
沈知韞望著女人毫不遮掩的驕縱神情,想到方才手下的回答,突然莫名地輕笑了一聲:“弟妹謙虛了。”
時窈懶得思索他彎彎繞繞的話中意思,只走到他身側(cè),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沈大哥方才站在窗邊在看什么?這么入迷?”
沈知韞凝眉,只嗅到一股女子身上的幽香鉆入自己的鼻息之間,不覺朝一旁移開幾步,避開了四周縈繞的她的氣息。
時窈也不在意,仍朝外看著,待看見擁抱的男女時,笑瞇瞇道:“原來沈大哥在看小情人相擁啊。”
說完,她轉(zhuǎn)頭看著身邊一襲長衫的清雅男人。
沈知韞眉頭微緊,迎上她灼灼的視線,一時竟看不出眼前的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下瞬,時窈微微踮腳,戴著漆皮手套的手?jǐn)埳狭怂暮箢i,隔著她身上的旗袍與他身上的長衫,緊緊地抱住了他。
“時窈……”沈知韞難得動怒,連名帶姓地喚她,抬手便要將她從自己身上扯下。
時窈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雙手仍吊在他的后頸,非但沒有遠(yuǎn)離,反而將二人的身軀貼得更加緊密了些,而后啟唇,說話間帶著淡淡花香的氣息噴灑在他的下頜:“沈大哥,擁抱是這樣的感覺。”
沈知韞的手一僵。
后頸女子手指間的溫?zé)岱路鹜高^微涼的皮質(zhì)手套傳入他的皮膚,身前溫軟的身軀隔著兩層綢緞,貼著他的胸口,傳入他的四肢百骸。
很陌生切新奇的感覺,好似被浸入一片溫水之中,整個人被人包裹著,珍惜著。
自小到大,不論是因為過敏還是其他,他不喜與人接近,可與眼前的女人,他竟沒有那股排斥感。
然而很快沈知韞回過神來,抬手將時窈從自己身上扯下,超后退了一步,冷聲道:“我以為弟妹最起碼該知道恪守基本的底線。”
時窈不解揚(yáng)眉,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我要引誘自己喜歡的人,大哥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喜歡?”沈知韞看向她,眼底帶了幾分淡淡的嘲弄,“弟妹口中所說的喜歡,指的是權(quán)勢地位,還是榮華富貴?”
“都喜歡不可以嗎?”時窈坦誠道。
畢竟,若說她不喜歡榮華富貴、權(quán)勢地位,她自己都不信。
沈知韞沉默片刻,轉(zhuǎn)身離去。
時窈望著他的背影,他頭頂?shù)暮酶卸确置鲝?fù)雜至極,不斷跳躍,卻在房門關(guān)上的一瞬間,重新落到了0上。
時窈:“……”
難搞的男人。
乘坐黃包車回到沈家時,夜色已深。
沈聿還沒回來,時窈命廚子準(zhǔn)備夜宵后,打開留聲機(jī),聽著悠揚(yáng)的歌曲,擺弄起一旁的老式撥盤電話機(jī)來。
一個縣城能有兩臺電話機(jī)便算不錯的時代,一個沈家便有四臺。
原因無他,沈家太大了,剛巧她也懶得走路。
擺弄不多時,時窈便已能撥到沈知韞的院里,清脆的鈴聲響了幾下,才被人接起。
“沈大哥。”時窈笑著喚道。
電話那端,沈知韞安靜了會兒,才冷淡地問:“有事?”
聲音里已經(jīng)全然沒有不久前在百樂門的失態(tài)。
“沒事,只是剛剛想起來,我好像一直忘了和沈大哥說了,”時窈毫無愧疚道,“三個人里,沈大哥是我最喜歡的最優(yōu)選哦。”
沈知韞停滯片刻,語氣沒有絲毫波瀾:“掛了。”
“等一下,”時窈打斷他,“沈大哥的懷抱,比阿聿還要舒服。”
“時窈。”
時窈笑:“晚安,記得夢到我。”
這一次沒有任何回應(yīng),沈知韞徑自切斷了聯(lián)絡(luò)。
*
沈聿將楚笙送回楚家,再回到沈家時,夜已經(jīng)深了。
想到今天傍晚時的那個擁抱,沈聿心中便覺得輕飄飄的,可轉(zhuǎn)念又想到之后的事,他的腳步也不由得放慢了。
今日他將楚笙引薦給了手風(fēng)琴大家,秦老。
楚笙很是欣喜,甚至說,她想要跟著秦老學(xué)習(xí),想要在全世界演出。
沈聿問楚笙:一定要去往全世界嗎?難道沒有想過他嗎?
楚笙說:“沈聿,人格上我們是平等的,自由的,我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可以支持自己,而不是希望我像這座城市所有富太太那樣,成為可憐的被折斷羽翼的小鳥,你和我一樣向往自由,一定能理解我的,對不對?”
說這番話時的楚笙,的確很耀眼,就像當(dāng)初年幼時被綁架,她也是用這樣的堅定神情安慰他的一般。
可是,她卻沒有問他喜歡什么,沒有問他是什么感受,沒有問他喜不喜歡滿世界亂走。
反倒是時窈,她了解他,總是以他的感受為先……
沈聿猛地清醒過來,他居然在想時窈那個騙子?
就算時窈了解他,也不過是她為了攀上沈家而刻意偽裝的虛假面目。
他和楚笙……只是還需要時間磨合而已。
就是這樣。
沈聿抿緊了唇,暗忖著自己應(yīng)當(dāng)去問問大哥,和金陵艾家的生意何時結(jié)束,他要快些和時窈離婚,和自己真正應(yīng)該喜歡的人在一起。
這樣想著,沈聿的腳步立時轉(zhuǎn)了方向,走向右手邊的古雅園林。
走進(jìn)正廳時,大哥正在與人打著電話,一向淡漠的臉上,少見地蹙起眉頭。
正當(dāng)沈聿以為是沈家遇上什么難題時,便聽見并不隔音的電話機(jī)里傳來一聲嬌軟的“記得夢到我”。
隔著冰冷的電話機(jī),女子的嗓音并不清晰,甚至還伴有電臺信號不穩(wěn)的滋啦聲,唯有拉長的尾音透著幾分熟悉。
一個人影浮現(xiàn)在腦海,可沈聿很快將這個荒謬好笑的想法揮散。
再抬頭,看著一向冷淡疏離又古板守舊的兄長如今竟有了自由戀愛的心思,沈聿的心中不由起了調(diào)侃的念頭:“大哥,是未來嫂嫂嗎?”
第80章 小少爺。
隨著沈聿打趣的話音落下, 沈知韞的手指停在暗金色的電話機(jī)上。
幾秒鐘后,他才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抬眸看向書桌后的沈聿:“胡說什么。”
沈聿只當(dāng)自家兄長不好意思, 笑了笑道:“大哥, 如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套早便過時了,現(xiàn)在時興自由戀愛, 你若有了心儀的女子, 我作為家人定支持你。”
沈知韞眉心微蹙, 淡淡道:“不過一個滿口胡言亂語的女子罷了,”說著,他坐回書桌后,拿過文件上的金絲眼鏡戴上,“這么晚了,有事?”
沈聿知道兄長不愿說的事, 誰都逼問不出, 索性不再繼續(xù), 問出自己此行的來意:“大哥與金陵艾家的生意洽談,幾時能結(jié)束?”
沈知韞睨他一眼,沉吟片刻, 慢條斯理道:“約莫要一個多月。”
“這么久?”沈聿抿緊了唇。
“怎么?”
沈聿看向自家兄長, 搖搖頭:“沒事, 結(jié)束洽談后,大哥不要忘記知會我一聲。”
看著沈知韞頷首, 沈聿方才放下心來,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當(dāng)看見燈火通明的西式洋樓, 沈聿的腳步不由慢了下來,方才兄長電話里女子的那句“記得夢見我”又一次涌上腦海。
可他很快嗤笑自己想多了。
且不說兄長早便知道時窈貪慕虛華的真面目, 即便不知,以兄長淡漠理智的性子,也絕不會做出與弟妹茍合之事。
這么想著,沈聿徑自走進(jìn)正廳,才推開門,一陣酒香傳來,留聲機(jī)的歌聲伴隨著女子隨之輕輕吟唱的聲音,徐徐淌入他的耳中。
沈聿的腳步不覺停住。
時窈大抵是飲了酒的緣故,臉頰在橘黃的吊燈下泛著紅暈,只穿著暗紅的旗袍,光著腳,踩著光潔的地板,伴著歌聲,手虛虛抬起,一個人在客廳內(nèi)跳著交際舞。
燈光灑在她的指尖與肌膚上,泛著奪目的光芒,明明如此明艷的場景,卻因她面前的位子空空蕩蕩,顯出幾分孤獨(dú)。
而她此刻跳躍的舞步,也和他為了羞辱她,故意在舞廳里和其他女子跳的舞步一模一樣。
好似……她在幻想著和他跳舞的人是她一樣。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時窈。
像極了他前幾日看的西方書籍里描述的“精靈”。
時窈也看見了他,半瞇著眼睛,仔細(xì)地辨認(rèn)著,隨后好像二人之前的爭執(zhí)沒有發(fā)生過似的,女郎酡紅的臉頰上,綻放出一抹嫣然笑意,醉蒙蒙的雙眸將他望著:“阿聿,你回來了?”
說著,她伸出雙手,委屈地扁扁嘴:“陪我跳一支舞吧。”
“你又要……”玩什么花樣。
沈聿的話沒說完,懷中便撲來一道柔軟的身軀,她拉著他的手走到客廳中央,伴著歌曲翩翩起舞。
沈聿的呼吸不由一緊,余下的話僵在嘴邊,竟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她的動作。
卻在此時,客廳門被一陣夜風(fēng)吹動,“砰”的一聲遲遲關(guān)上。
時窈的舞步瞬間停了下來,僵在原地,好一會兒仿佛醉意下去,迷茫的眼神漸漸變得清醒。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察覺到二人親昵的動作與他說不上好看的臉色時僵了僵,良久后退一步松開了他:“抱歉,我以為你今晚不會回來了,便喝了點(diǎn)酒。”
沈聿看著她隔開的距離,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
這股感覺并未持續(xù)太久,他很快反應(yīng)過來,沉下臉道:“這里是我家,我自然會回來。”
“倒是你,穿成這樣,成什么樣子。”
時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又看向他:“這樣穿不好看嗎?”
沈聿移開視線:“庸俗至極。”
“既然庸俗,”時窈走到他面前,輕言輕語:“我喝了酒,剛剛一時沒看清人,你又沒喝酒,方才為何要隨庸俗的我一同跳舞?”
沈聿的呼吸微緊,繼而后退半步,諷笑一聲:“即便是百樂門的舞女相邀,我也會應(yīng)下。”
說完他刻意地看向她,以往每一次提到這種話,她總會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
他也不知為何,在楚小姐面前溫文爾雅的性子,在時窈面前,便難以克制的尖酸,恨不得用最難聽的話去傷害她,戳破她偽裝的表象。
可這一次,時窈卻只是認(rèn)真地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也是,你連我如今要勾引旁人都不在意。”
說完,她起身便要上樓。
沈聿不由皺緊眉頭,盯著她果斷離開的窈窕背影,他當(dāng)然不在意。
二人如今的婚姻名存實亡,他喜歡楚小姐,至于她,愿意與誰親近便與誰親近,左右以她的名聲,也找不到像沈家這般的大戶人家愿意接納她。
可不知為何,沈聿又不甘地補(bǔ)充一句:“還有一個月,我們便登報離婚。”
時窈聞言,腳步果然停了下來,轉(zhuǎn)眸看著他。
沈聿眉心舒展,心中總算是好受了些。
“你今天,一直和楚小姐在一起?”時窈突然問了另一個問題。
沈聿蹙眉:“是又怎么樣?”說完他又飛快補(bǔ)充,“不要用‘我們還沒離婚’這種話來威脅我,不過就還有三十幾天的時間……”
“誰要威脅你了?”時窈打斷他,深深地凝望著他的眼睛,“挺好的。”
扔下這似是而非的一句話,她徑自上了樓。
沈聿陰沉著臉站在原地,不解她最后那番話是什么意思,直到李嬸端著餐盤走了進(jìn)來,他才終于回過神來。
餐盤上面放著一碗泛著熱氣與油花的小餛飩,以及兩碟他一貫愛吃的點(diǎn)心。
沈聿神色微緩,一整日陪著楚笙奔波,她沉浸在夢想達(dá)成的歡愉中,以至于沒發(fā)覺他的不適。
此時,餓過頭的脾胃因這股香暖的氣息抽搐了下,沈聿才發(fā)覺自己早已饑腸轆轆。
“多謝李嬸。”沈聿接過餐盤,安靜道謝,“也便是李嬸還記掛我……”
“謝我做什么,”李嬸連連擺手,“是二太太吩咐的。”
沈聿一愣:“什么?”
李嬸:“二太太說,二少爺做起事來一貫廢寢忘食,今天這么晚沒回來,定然有重要的事,這才讓我們備好夜宵。”
沈聿僵了僵,看著面前的小餛飩,目光變得復(fù)雜起來。
可很快他便回過神來,就算她這么做,也改變不了她是個騙子的事實。
而他,必然不會再一個人身上,跌倒兩次!
與此同時,回到房間的時窈清楚聽見系統(tǒng)的聲音:【沈聿好感度:35.】
時窈朝樓下的方向瞥了一眼,對于沈聿好感度的提升并不意外。
沈聿更像是被原主用情感寵壞了的另一半,容不得在一段關(guān)系里被人忽視。
而楚笙與他是一類人,自覺平等、自由、進(jìn)步。
是以二人在來往中,必不可少地會出現(xiàn)一方忽視另一方的境況。
沒有對比還好,可以彼此慢慢磨合、犧牲,而一旦有了對比,就會讓人生出不滿。
而她甚至不需要用上什么攻略手段,只要不作妖到令沈聿反感,便能等著沈聿好感度的自動提升。
反倒是另一位,沈知韞。
好幾次他的好感度都在劇烈地波動著,可每一次,都被他冷靜而理智地壓回到0,不肯多一分情愫。
冥頑不靈。
【系統(tǒng):宿主,你是不是忘記,還有一個人?】
時窈不解,繼而反應(yīng)過來:“啊,那個幼稚又嘴毒的小少爺。”
*
程家。
穿著一襲華貴且松垮的立領(lǐng)襯衫的程澈,正懶洋洋窩在搖椅里,看著皮影戲師父表演,隨后莫名坐起身,接連打了兩個噴嚏,身前的長命鎖隨著他的動作叮當(dāng)作響。
“少爺?”手下連忙送上熱茶。
程澈接過茶,漱了漱口:“定是有人在背后說本少爺?shù)膲脑挕!?br />
手下憤憤:“誰敢說咱們少爺?shù)膲脑挘颗率遣幌牖盍恕?br />
還沒等說完,頭上便挨了一下。
程澈沒好氣地瞪他:“擋著我看戲了!”
手下馬匹拍到馬腿上,悻悻縮回腦袋,又聽見“看戲”二字,立刻想到了什么:“少爺,您猜我今天聽到了什么?”
話剛說完,頭上又挨了一下:“你家少爺我最討厭猜了!”程澈睨著他,“說。”
手下摸著腦袋“嘿嘿”笑了兩聲,湊到程澈跟前小聲嘀咕著。
小少爺原本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你說的是真的?真在百樂門看見那個女人了?”
“千真萬確!”手下拍著胸膛打包票,“聽說這段時間,都是那個女人登臺演唱,上層社會里都傳遍了”
程澈懶洋洋地晃著搖椅,好一會兒從懷中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啪”的一聲合上:“今天就演到這里,明晚和本少爺一塊去百樂門看熱鬧!”
“要是敢撒謊,本少爺饒不了你。”
“小的可不敢!”手下忙道。
第二天傍晚,程澈早早便來到了百樂門,坐在他常坐的奢華位子上,看著臺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臉色越來越黑。
手下在一旁擦著冷汗,不斷強(qiáng)調(diào):“小的真聽說,那女人真登臺……”
話沒說完,便再一次被自家少爺拂到一旁。
臺上的大幕漸漸拉開,一束燈光下,穿著絳紫色旗袍的女人站在光里,笑容嬌媚。
程澈瞇著眼睛打量著壓軸出場的女人,前不久在沈聿身邊還一副乖巧賢良的模樣,現(xiàn)在就穿著花枝招展的衣裳,站在臺上賣唱。
不過想來也是,能來百樂門的,都是申城大富大貴之人,沈聿不要她,在此處自然能最快地傍上新的金主。
這女人為了榮華富貴,還真是能屈能伸。
程澈冷笑一聲,沒等女人演唱完,便大搖大擺地走向后臺。
林三自然認(rèn)識程家金貴的小少爺,攔也不敢攔,只能看著這小少爺一直走到時窈的休憩間門前,想了想,還是登登跑上三樓。
時窈回來時,迎接她的正是四周偷偷覷來的視線,以及隨意靠在她休憩間門口的程澈。
今天的小少爺?shù)故菗Q了一身寬松的白色馬褂,用金絲繡著麒麟的圖案,許是寶石扣上不便系長命鎖,那叮當(dāng)作響的長命鎖便被他戴在脖頸間,垂在身前,襯的人越發(fā)俊俏華貴。
這段時日時窈已經(jīng)了解過這位小少爺?shù)纳硎溃?br />
程父是富甲一方的軍火商人,年少時與程母相遇,一見鐘情。
可年少時的愛戀不過持續(xù)了三年,便被一個歌女打斷,程父將歌女納入府中,成了姨太,而懷孕的程母卻在受此刺激之下,生下程澈后便難產(chǎn)而亡。
那之后,程父才恍然驚覺自己的“真心”,下定決心只要程母生下的孩子,可卻絲毫不耽誤在之后的幾年,其又接連納了幾房姨太。
這大抵也是除了沈聿好友外,程澈看她不順眼的原因之一。
眼看程澈就在門口堵她,時窈只掃了他一眼,便要回到自己的休憩間。
“沈二太太怎么不在家好好享受榮華富貴,反而到這種地方陪笑賣唱來了?”程澈慢悠悠地嘲諷。
“啊呀,想來也是,這百樂門的客人非富即貴,說不定有哪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便被沈二太太這副金玉其外的模樣給騙了,娶回家呢。”
時窈聞言停下腳步,眼波微轉(zhuǎn),看向程澈:“程少爺是在夸我漂亮嗎?”
“什……當(dāng)然不是,”程澈想也沒想地否認(rèn),冷笑一聲,“沈太太的臉皮,還真是厚啊 。”
“是嗎?”時窈挑了挑眉,“那程少爺不如教教我,‘金玉其外’是何意?”
“本少爺在說你敗絮其中!”程澈皺眉強(qiáng)調(diào)。
時窈掩唇驚訝:“原來程少爺連我里面是什么樣的,都如此清楚啊!”
“時窈!”程澈的臉色陡然黑沉,下秒瞥見其他人的目光,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刻意道,“我聽聞,百樂門的頭牌,一百銀元便能買下一日。”
說著,他從腰間掏出幾張銀元券:“我這兒有幾百銀元,不如二太太跟我?guī)滋欤俊彼⑽⒏┥恚拷诵鄣诐M是毫不掩飾的惡劣與戲謔,“我總比那些有奇怪癖好的老頭子好多了,不是嗎?”
說完,他等著看她被羞辱后憤怒的模樣,心中還暗忖著,下次,也許自己應(yīng)當(dāng)把照相館的人抓來,把她可笑的表情拍下來。
然而下秒……
時窈看了眼那幾張銀元券,半晌慢悠悠地接了過來。
程澈手中一松,神情僵滯了下。
時窈數(shù)了數(shù)手中的銀元券:“五百銀元,可以陪程少爺五天。”
“不過看在程少爺是熟人的份上,不如多送程少爺兩天,剛好一星期。”
“你……”程澈顯然沒想到這女人脫掉偽裝之后竟如此不知廉恥,“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哦,對了,”時窈想到什么,徐徐湊到他的耳畔,看著他的耳垂染上胭脂色,頭頂?shù)暮酶卸纫沧兊没靵y,“程少爺和阿聿是好友,這件事可千萬不要讓阿聿知道。”
說著,她的余光瞥見不遠(yuǎn)處從三樓跑下的林三,補(bǔ)充道:“啊,還有沈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