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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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
這個詞未免太深刻了。
糅雜了太多的情緒,司琦也無法分析此時此刻她眼底那位前夫的好壞。
看得出他極力在扭轉,從廚房燒水的細節到如今公開承認放任她的“自由”,謝沉身上的改變格外不易。
然而,人到中年,已經沒有人會把“愛”掛在嘴邊了。
班車隨之而來。
“上車。”
她完全可以不心軟的。
放任謝沉一個留在破爛的車站也沒關系,對于謝總而言,不可能沒有可派遣的車輛。
他一不過營造出一時的落魄的假象,司琦竟然于心不忍。
不知觸及了那根敏感的神經,無法直視男人沉郁的背影。
她用法語示意司機再t?等一下。
“你接受了?”
他抓住她的手,跳上班車的那一剎那,司琦不可避免地看見了過去的影子。
不過男人少年老沉,也不見得會做出這樣不合時宜的舉動。
倒是現在,他放下了舊時的包袱,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地方,放肆而又大膽地生活著。
擁擠的車內,幾乎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這對來自中國的男女。
其實,市中心附近低廉的住房也不止黑人,也吸引著很多的留學生。
竊竊私語中不乏中文。
“這對情侶看上去還挺養眼的。”
“重點是,我覺得他倆看不出來窮啊,怎么上這個車回市中心啊。”
“萬一這是人家有錢人之間的情趣,你就不懂了吧。”
被誤會的男人興致高漲,就好像他的話一刻也沒有出過錯,外人眼中的他們仍然般配。
后排只剩下單獨一個位置了,謝沉不會去搶占司琦的座位,而讓她一路站著。
古樸的上個世紀的木椅黃得暗沉。
“我們輪流坐吧。”男人不礙眼的時候,司琦也并非完全不體恤他。
謝沉拒絕:“我不累。”
已經起身的司琦要求道:“讓你去坐你就坐著唄。”
謝沉不老實,不肯按部就班地聽從她的安排。
都已經這么時候,折騰了一整天,司琦不認為他還有什么多余的精力繼續杵著,面對搖晃的老式長途汽車,她認為沒有必要每個人站著直至最后暈頭轉向。
直至下一站上來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這下好了,司琦不必繼續商量誰坐這個位置了,車后密閉的空間,空氣變得悶熱,她一時晃悠,差點沒站穩,是謝沉托住了她。
“如果你默不作聲的話——”托住她的男人并沒有松開那只正抵靠在腰肢的手。
司琦:“你不會認為我默許了吧?”
“沒那么想,我想你只是需要更大的空間去思考,七年都可以等,我不急于一時。”
這話聽上去更似自我安慰。
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的確是想挫一挫謝沉的銳氣的,可當驕傲的公雞放低他的頭顱,沒了當時的神氣,仿佛失去了意思。
下車前,男人的手機突然響起,單單掃了一眼,謝沉并未理睬。
司琦好奇這位敬業勞模不知何時起竟然玩忽職守了:“你公司的電話,不接?”
謝沉:“無所謂,幾個安排來巴黎交流的員工。”
“看來,你是真做好了在這里長期生活的打算。”司琦轉而又問,男人對自己的情感上心,可誰在日常生活中照顧他們的女兒,“那夏夏呢,你沒有考慮過準備中考的她嗎?”
他們下了車,走在巴黎熟悉的街道之中。
“考完了,她也可以過來,之后在這里讀高中,和她的父母一起生活。”他邏輯嚴明地安排,好像對于他來說,這樣的更改已經在暗中規劃太久,只是一直以來欠缺一個和自己商量的機會。
“?”
男人不敢在司琦面前點燃任意一根的煙頭,只因她并不喜歡煙草的味道。
“你倒是安排得妥當,設想這些的時候就沒想過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嗎?”
男人“大言不慚”:“是結束了,但我們可以有新的開始。”
而從黃昏車站的消沉到現在再一次的據理力爭,謀求一個擁有彼此的未來,僅僅過去了半個小時,他無疑看得見些許渺茫卻又真切的曙光:“你剛剛回頭了,我一直在賭,你究竟什么時候會回頭看我一眼?”
“可你非但看我了,而且還拉著我一起上車了。”
看來還得怪她多管閑事了。
司琦:“那是因為你繼續留在這里,我怕等蔣女士過來的時候,就不止一只手殘疾了。”
他的擁抱帶著滾燙的體溫,在人來人往穿梭的街道,忽略了那些注目禮:“干脆和夏夏說一聲,你今晚也不回去吧。”
“謝沉,我后悔喊你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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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不是很高興?”
李泯出現在謝苡夏的公寓樓底下,一個人裝模作樣地掏出了單詞記,背了五遍的“Abandon”,終于見到了心目中最耀眼的夏夏。
但夏夏看上去悶悶不樂。
“是這樣的,我要來了言杉的電話聯系號碼,其實之前我是怕你看上他,反而不要我這個門當戶對的了。”
“現在想想,就算沒有他,你也未必能夠看上我。”
“人貴有自知之明。”
李泯之所以舍得掏出這個號碼來,當然是因為有意想要哄一哄謝苡夏。
看得出來,謝苡夏比平常更不愛發言,就連吐槽他的話也變少了。
她反問:“我要這個號碼干什么?”
“就你們學霸之間……我都懂的,可以相互交流學習,反正你們研究的方向和內容我也不是很清楚。”
謝苡夏想起那些劇情變化的節點,的確想要認識這一位學長:“那我收下了,以后確實可以探討交流。”
“沒什么事的話,你就走吧,”她本打算上樓,“明天夏令營的行程不趕了?”
“之后有一周的自由活動時間呢,只要你需要的話,我隨時都可以陪你……”
謝苡夏旋即答應了:“那我們等會出去轉轉吧?”
李泯不可置信地看著天上的餡餅砸在了他頭上:“啊?”
謝苡夏不知道如何和別人云淡風輕地提起,自己確實過了幾天類似于正常家庭的生活,可現在她的父親應該已經找到落腳的酒店,不會再回到巴掌大點的公寓了。
而母親,她聽得出來,母親原本就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愿意容忍接納父親。
一開始就想爸爸走人的。
這件事上,她無權怪罪任何人。
只因父母已經分道揚鑣這么久了,她不該仗著母親想要彌補她的心,讓父親留宿在這里的。
“哎,夏夏,就啥事能讓你不高興啊?”
“很明顯嗎?”
李泯搖頭:“大概只有我看得出來,估計外人跟你不熟的,未必能發現。”
“我的父母。”
“我覺得吧,叔叔阿姨都是很好的人,主要你爸這人實在難相處一點,司琦阿姨不愿意和他打交道也正常不過。”李泯心有怨言,確認謝叔叔不會再出現在這一帶,肆無忌憚地談論了起來。
“這就是你對我爸的評價?”
“不不不,”后來想想該說的不該說的已經全都說過了,還差這么一點武斷的評價么,李泯干脆承認,“反正和那樣的人相處多多少少有點累,幸虧阿姨是懂得心情調劑的,不然估計早離了。”
“夏夏,我不是故意的,怪我這臭嘴,亂說話——”
就連一個外人都能看出的顯而易見的不適合,父親的難以親近,個性上的冷淡,融化冰山的人恐怕也只剩下了女主希蕓。
但凡細想這些,她都認為自己給母親帶來了更大的創傷。
謝苡夏平心靜氣道:“沒怪你,我爸爸是個怎樣的人,我也清楚。”
“你陪我隨便逛逛,過兩天有個比賽的票我手頭應該還多一張,屆時也可以一起看。”
“小謝總,承蒙你的關照,我李某在此感激不盡了。”
“要不要這么夸張?”
謝苡夏話雖如此,但不得不承認,經由李泯這個不正經的人一帶偏,她心中那種限制于故事的無力和蒼白,瞬間減少了大半。
“你要吃棉花糖嗎?”李泯問詢的同時已經買好了。
“話說家家都有難言之隱,我爸爸之前虧了這么多錢,他在李家的地位一點也不穩固,”李泯笑容勉強,“我又是個這么不成器的兒子。”
“那你就沒有想過通過自我改變的方式讓李晉叔叔有個成器的兒子?”
“這……總比你想走聯姻的這條路要強得多吧。”
“畢竟,就算是聯姻,對方也要衡量你的基本價值,萬一遇上不好的人,合謀算計你家的財產,你應付得來嗎?”
謝苡夏不知道李泯的結局,完全是出于現實的考量,才對李泯難得說這么長的一串話。
“夏夏,你是在為我考慮嗎?”李泯陷入謝苡夏的關心中難以自拔,一時間脫口而出,“可我之前也沒想過除你以外的其他的聯姻人選啊。”
他又趕緊補充:“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覺得你說得對,我是應該開始學習了,要是一竅不通,之后一無所有的話,簡直也太可憐了。”
李泯小心翼翼地問:“那要是我真t?的走投無路了,我可以投奔你嗎?”
“再說吧。”她恐怕還在第三世界國家打工呢,不是想接濟就能接濟得上的。
要和李泯明確說明這一點,簡直等同于對牛彈琴。
控糖的少女最終沒忍住小黃人形狀的棉花糖的誘惑,咬了一大口,之后想著破戒了干脆就直接吃完吧。
“別和昨天那樣這么晚回去了。”
“啊,我這個年紀,身強體壯的,又不是謝叔叔那種人到中年的,沒關系的,等送你回去也行。”謝叔叔既然已經不在了,李泯說話便索性沒了顧忌。
“你的黑眼圈早就出賣了你。”
李泯不承認:“我天生黑眼圈就重,夏夏你別嫌棄我。”
謝苡夏無話可說,便跟著李泯一塊兒回到黃金三角附近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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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我得回去。”
剛在酒店繁復花紋的床墊上坐下,女人幾乎立馬起身。喬治五世四季酒店的布局,果然符合謝沉一貫的選酒店風格。
古樸之中,處處無疑是昂貴和奢侈的細節把控。同樣的銀色金屬桿支撐的傘狀燈泡,化妝臺的這一盞大而明亮,而洗漱間的則是兩盞更小的燈泡相依,中間支撐與搭配添色的是一朵新鮮的白色鳶尾。
這就便衍生出另外一種的情調來,推開窗,埃菲爾鐵塔近在咫尺。
朦朧的夜色促成了網絡上很多的抓拍圖片,國內也一度出現了這種風格的酒店窗戶。
司琦無心關上窗外的夜景。
她沒有明確地給出一個答案,男人也分明答應了她不會急于求成,可如果沒有催促的節奏,根本也不可能會來到四季。
她想試圖利用一個簡單的吻,打發掉他。
于是,在梳妝臺前的女人倉促地轉身,貼近了他的臉,這一回,她沒有踮起腳尖,謝沉俯身而下,攬住了她,也攬住了這個沒有一點誠意的吻。
謝沉看穿了。
不該操之過急的他原本享受著這個吻,卻仍然忍不住探知更多。
這些年,司琦心想或許謝沉是真的琢磨了一些新的東西,寓教于樂的環節設置得也大差不差,可她還是掙脫了。
在女兒和丈夫的天平上,她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拋下自己的小孩。
一旦開始,她預知那樣的場面,注定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盡快結束。
“走吧,我們回去,給夏夏做一點晚餐。”
“我還以為你要我留在這里,不讓我回去了。”
“我是可以限制你。”
但結果可想而知,謝沉這種人你不讓他走,就真能留在酒店坐以待斃了么。
“回我的公寓沒問題,但如果你妄想更多,恕我無能為力。”
“我想送夏夏也去夏令營了。”
謝沉甚至還貼心地準備了幾個游學的小冊子,那些行程豐富、內容充實的小冊子也做足了功夫,需要一些時間去找當地的人去整合,看來謝沉是有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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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苡夏回去的那一天,她是怎么也想不通,那種在她的好友聞晴家都不敢有過的憧憬,這一刻,竟然撞進了現實。
父母在狹小的廚房忙碌著。
原本不會回來的父親為母親所使喚,做著最基礎的洗菜工作,而之前他精心準備的料理得到了母親最末等的評價。
身邊的李泯還在玄關換鞋,沒來得及看清廚房正在發生的這一幕,還不忘站在夏夏母親的那一頭同仇敵愾:“要忍受謝叔叔這種人那么些年,也真不容易……”
下一秒,李泯見他的謝叔叔轉身回眸:“看來,你對我的誤解很深。”
第32章 玩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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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為我正名?”
男人放下島臺上切過的青椒,用廚房紙瀝干水,側過身,悉數將李泯的狼狽看在眼底,倚靠在于他而言并不算高的桌面上,詢問他的前妻為什么不出言幫助他。
“難得有小朋友站在我的立場,替我設身考慮,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司琦將盥洗池中的青椒、洋蔥丟給謝沉處理,自己則轉過身,與小輩客氣道,“李泯,阿姨做了油燜大蝦,相信你會喜歡的,等會留下來一起吃飯。”
要不是礙于謝叔叔的眼神隨時會吃人,李泯恨不得馬上開動了,但他嘴上仍迂回了下:“阿姨,這怎么好意思呢?”
清冷如謝苡夏,一時間還沒完全適應父母在廚房勞作的模樣,錯愕中同李泯說:“讓你留下就留下。”
司琦已經察覺到夏夏身上的那些不適應的情緒了,她暗自踢了謝沉一腳,好讓這個忙碌的男人不是非要離自己這么近的。
“夏夏,替媽媽招呼一下你的朋友,我和你爸爸接著忙了。”
落入謝苡夏的眼底,被自己母親明晃晃地指責一通的父親竟也不生氣;反而單手系上圍裙,將鍋里油炸的活交由自己來做。
“焦了。”
“你怎么記不住翻面的節點呢。”
母親念叨著父親出錯的地方,客廳與廚房原本就是一體的,被打通的,整個空氣彌漫著好聞的焦香味以及一點無法被主線劇情描繪的情節。
父親做著不熟練的翻面的動作:“在孩子們面前,可見你還是要多給我留幾分薄面的,不然的話,下一次我就不知道李晉的兒子怎樣議論我了。”
母親愉快地付之一笑:“你何必和小孩子計較?”
那種男女之間本身相宜的、張力十足的氣場,久違地出現在狹小的公寓之中。
可正是因為其太過美好,所以在泡沫化為幻影的那一刻才會叫人吃痛。
謝苡夏從不對父母感情抱有任何不該有的期許,她從來都是那樣的,所以她不明白他們為什么會同時出現在廚房里——
是為了她,所以愿意犧牲彼此的時間,成就一段經典的演技?
寧愿生活在明確的走向bad ending的道路上習慣性地承載臨在的壓力,也不習慣在一個看似表面圓滿的家庭中展現出虛假的笑容。
謝苡夏關上了房門,認定了門外的場景和聞晴家中的有所不同,注定只是短暫的營造的假象。
李泯跟了進謝苡夏的房間,他生怕自己突兀,站在門把手的地方,半口氣都不敢喘:“夏夏,謝叔叔沒走,留下和阿姨一起給你做一頓晚飯,你不高興嗎?”
“我理應高興嗎?”
“我又不是一串代碼形成的程序,”謝苡夏習慣封鎖自己的內心,此刻坐在床上的她對著李泯氣鼓鼓道,“難不成這個時候我只能表現出歡天喜地來?”
“夏夏,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苡夏自知是她的思慮過重:“抱歉,我有點反常。”
她開始害怕了。
一旦依賴、迷戀上這種家庭生活,以后的日子恐怕更難捱。
因為父母可能永遠都不會有機會再度制造同樣的場景,她又變成了無人問津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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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琦最早察覺出女兒的反常之處,她將圍裙解下,叮嚀了謝沉幾句,急于去女兒的房間。
而李泯自覺地退出房間,為她們母女的談話讓位。
不出她所料,夏夏的狀態不算太好。
青春期的迷茫充斥著她的眼眸。
“媽媽,你是為了我才這么做的嗎?”
“你為什么會這么覺得呢?”
“之前你勉為其難接納爸爸在這里住下,難道不就是因為我……”
謝苡夏話里話外都不乏這些天來積攢的愧疚,“其實,我覺得你沒有必要繼續遷就我了。”
司琦意識到一件事,人的天賦往往和敏感并存。
哪怕夏夏平時表現得再不外化她的情緒,說到底她的感知力也超出常人一截,她一開始對謝沉的拒之門外,夏夏定然能感受到。
而如今,看著謝沉留下,多半又認為自己是不情不愿的。
“沒,你爸爸今天幫了我個忙,”司琦與女兒解釋起這一天發生的事來,選取了她認為沒有少兒不宜的片段,“一樁和法國人談判的生意,對方信教,比較看重家庭愛,這時候多虧了你爸爸的救場呢。”
“所以,媽媽再收留兩天你爸爸不成問題的。”
“本身也應該答謝他一二的。”
司琦就坐在女兒的床邊,真情實感地緊緊握著女兒的手,也為她和謝沉之間的關系留有余地道,“寶寶,你說得對,就算我們做不成夫妻,最起碼也是朋友,不是嗎?”
“那萬一有一天你發現了你對爸爸的愛,”她的女兒面容嚴肅,像是為了未來真的在惴惴不安,“不對,為了t?我,為了這種所謂家庭的完整,再次去接近爸爸,爸爸卻對你不理不睬,你該怎么辦呢?”
謝苡夏總算將心底最恐懼,最難以面對的事情流露出來。
司琦莞爾:“你印象里,你爸爸這么壞嗎?”
“你的媽媽就注定那么沒魅力嗎?”
“寶寶,我不知道如何打消你那些負面的念頭,”司琦不想做一個試圖打斷女兒思路的母親,她鼓勵著夏夏對這個世界有著屬于自己的獨立的想法,“但我知道你會這么想,一定情有可原。”
謝沉站在門框外:“謝苡夏,你長大了,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和困惑正常不過。”
“但無論發生了什么情況,我不可能對你、對你的媽媽不理不睬。”
“是啊,夏夏,你爸爸要是有那個膽子,”司琦開玩笑道,“干脆就讓李泯直接吞并了爸爸的公司。”
同樣站在門外的李泯背脊一僵,嚇得說不出話來。
但不由有些羨慕,他的家庭結構雖然看上去完整,但爸爸媽媽平常交流甚少,也不大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并不出色的他,兩人一前一后地哄著他。
可見,謝叔叔和司琦阿姨之間無論最后的結局怎樣,他們在愛夏夏這一件事上是有共識的。
“抱歉,是我矯情了。”
“怎么叫’矯情‘?”司琦把夏夏摟在自己的懷里,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肩膀,“我們夏夏有著豐富的感情,比別的小孩要細膩,能夠體諒別人的難處,這是同理心,是很珍貴而又難得的品質。”
謝沉難得同樣發了話:“這是你’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地方。”
謝苡夏從未想過父母有朝一日一起做飯也就罷了,還能時時刻刻關切自己的情緒。
她貌似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你爸爸亨飪的水平太爛了,要不這樣,你和李泯也一起來幫忙吧?”
“我給阿姨您打下手。”李泯抓緊機會,生怕被分配到謝叔叔同一組。
司琦挑明:“你是擔心因為你之前的一些玩笑話,你的謝叔叔會有意磋磨你嗎?”
李泯一臉誠摯:“我怎么會有那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大逆不道的話已經說遍了,其實這個時候說這些已經無力回天了。
而原本感觸著的、不知道這樣的“假象”還要維續多久的謝苡夏突然被逗樂了。
她說服了自己,就算這樣家庭的和睦只存在于一時,那她就享受一時唄。
她不再為隨時可能會驚醒的夢而感到后怕,當父母一起出現的時候,勝過萬千言語,那些固有的、依照脈絡注定不幸的結局也在無形中變得無足輕重。
……
廚房太小了,四個人在里面忙碌的時候,就沒了一丁點多余伸展的空間,這幾人總是很容易碰撞。
譬如說李泯好巧不巧撞上了謝沉。
這正好為謝沉的發問制造了機會:“你分得清小麥粉和糯米粉么?”
“就你這樣的,連最基本的一點生活常識也沒有,憑什么認定了自己配得上我的女兒?”
李泯被懟得啞口無言。
然而,他的司琦阿姨替他揭穿了這一真相:“老謝,你不過剛學會區分這兩樣不足半個小時,還是我教會你的,這時候就別對你朋友的寶貝兒子指指點點了吧?”
謝苡夏忍不住發笑,她從未見過父親臉上浮現出那種神情。
一本正經被打破得徹底,和小麥粉時的動作幅度瞬間也變小了,他分明應該懊惱的,懊惱在晚輩面前有失尊嚴,卻佯裝大度得認下了,臉上的笑意更甚。
她的媽媽卻一不小心失手將多余的面粉就這么輕飄飄地撒到了她爸爸的臉上。
這下,她的父親手中揉面團的動作突然靜止了。
這很容易造成謝沉想要反擊的錯覺。
“夏夏,快幫幫我!”
謝苡夏生平頭一次對著父親的攻擊便是在這個狹小而又擁擠的廚房里。她是從母親的子宮上誕生的生命,天生站在母親的一道。于是便大膽地揮灑起了手中多余的面粉。
被母女倆前后夾擊的謝沉無奈道:“我方才只想要一張紙巾而已。”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謝沉喊住了在場唯一可能成為自己隊友的人,盡管開不上,但目前他并沒有其他的選項,“李泯,幫我。”
他們的回擊當然沒有勝利的可能,謝苡夏二話不說直接把李泯搞得灰頭土臉的。
李泯恨不得一屁股在這片兒坐下,這在場的幾人就沒有人是他得罪得起的。
但為了自己在謝叔叔面前已經稀巴爛的形象,他想著要不還是幫上一二,參與其中的心酸結果可想而知,就算蒙上一層面粉的謝叔叔,五官的輪廓清晰可見,人到中年的面孔依然豐神俊貌,而自己抬頭看了一眼鏡子,自己已經不像自己了,勉強能看出一個人的影子。
他想繳械投降認輸了,但司琦阿姨和夏夏沒有打算放過他,連帶著把他一并收拾了。
最后,他安慰著同樣落敗的謝叔叔:“咱就稍稍讓讓她們吧。”
這話不說倒也好,說完,夏夏給了他猛然一擊,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自己心中當中的天才少女。
謝叔叔看上去比自己得體許多,包括他的話,非但沒有接受自己的安慰,反而建立在他狹隘的基礎上:“愿賭服輸。”
顯得自己特別小家子氣。
……
餃子最后就這樣收工了。
每個皮子的厚度并不統一,每個大小各異,簡直奇奇怪怪,但擺在茶幾上的時候,并不妨礙這就是一桌熱氣騰騰的餃子。
他們席地而坐,相互陪伴。
液晶屏電視上正直播著象征著奧運第一塊金牌的雙人射擊的決賽,這是他們國家奪金的熱門項目。
第33章 “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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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幾近一家人圍繞在電視機前的場景,類似于八十年代網絡不發達那會兒才會出現的。
等到九十年代通訊發展,到現今人人手上都有自己的手機,聚在一起的時光反而在縮短,時常為碎片化的訊息打斷。
等到摘金的時候,他們的情緒和每個尋常的中國人一樣激動。
李泯差點和得罪了干凈的謝叔叔來個擁抱,但顯然,他的謝叔叔朝向雖是同一側,但想要攬入懷中的不是他。
擅長表現的李泯這時候沒往偷偷把這一次來之不易的團聚抓拍了個遍,礙于謝叔叔的權威:“我就只是記錄一下,不到處曬的。”
謝沉:“無妨。”
謝叔叔的寬容和善給了李泯po在朋友圈的自信,但他當然不會得知謝沉的這一舉動,不過是為了宣誓他的主權。
尤其是針對虎視眈眈的那幾個人。
“那我就發了?”他試探性地問。
李泯配文:“謝謝司琦阿姨的熱情招待【嘿哈】,和夏夏同學在巴黎碰頭啦。”
只字不敢提及謝叔叔。
令李泯意想不到的是兩個人的點贊,一個是謝叔叔本人,或許他參與其中,身處這氛圍里,為年輕人的朝氣蓬勃感染,這還是能夠理解的;另一個則是言杉,在他印象中,他不大清楚言杉使用的老年機有沒有具備點贊功能,就算真能點贊,他那種酷似學霸生人勿進的氣場,看上去也不像是到處行使點贊功能的人。
章珩的點贊同時出現了,謝沉和好友相識多年,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章珩的用意。
不外乎,他看見了,但也從不認為之后司琦和他這位前夫之間便有了什么,反而認為這不過是謝沉的一廂情愿,哪怕留宿在同一間公寓,無濟于事。
……
之后陸陸續續有幾個項目,直至李泯要返還夏令營駐扎的大本營。
他起身告別,就差直接禮貌地鞠躬了:“謝叔叔,司琦阿姨,我先走了。”
謝沉冷咳了一聲:“沒人留你。”
“你謝叔叔心里其實挺在意你這幫手的,”司琦出面轉圜,照顧了下晚歸小孩的心情,“車子他已經替你叫好了,回去還是記得路上小心。”
“夏夏,你和你的好朋友也打個招呼。”
父女倆大多時候都不擅長情感的表達,謝苡夏同樣生硬地招了招手,僅僅目送著李泯走出了大門,沒舍得挪動半步。
很快,她解釋了自己這么做的原因。
“要是我再熱情點,恐怕他又要覺得我對他有意思了。”
她的父親隨之附和:“苡夏在這t?件事上處理得沒問題。”
她這個當母親的站在這個角度去想,夏夏的處理方式確實并無疏漏,甚至合情合理。
司琦忘了眼墻上掛的時鐘:“那我們差不多也到了休息的時候?”
謝沉維持著難以令人相信的自覺:“我去洗碗。”
這樣團聚的場景分明轉瞬即逝,父母處心營造的假象也就到此為止了,但謝苡夏說不出來,父母之間那種常人難以企及的在離婚后重新擁有的“友誼”一度令謝苡夏降低了對故事本身的厭倦。
畢竟,父母都是心胸豁達的人,能做回朋友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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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當“朋友”可滿足不了她父親貪得無厭的胃口。
洗碗是謝沉理應承擔的,卻也是男人計劃之中的,如果自己選擇了洗碗,在客廳長久地停留,也就意味著和司琦接下來的相處更順理成章。
趁著謝苡夏去浴室的功夫,他已經在無人之際找上了他的“朋友”司琦。
“別鬧。”
“我這不是在勸你,”司琦把洗碗的水池堆得如小山一般高,方才采買、未經清洗的餐盤也一并交由了謝沉,“這間公寓總共就這么大,我們發生點什么,沒辦法瞞天過海。”
謝沉悶聲道:“那我們回酒店?”
司琦反問:“你確定讓你女兒一個人拋在這里過夜?”
“我知道,這未免太不負責。”還好,男人有足夠的自知,做不出這種無法無天的事來。
“那等會兒我去你房間找你,怎樣?”
司琦幾乎立馬回絕:“不怎么樣。”
“這里的隔音很差,最后告誡你一遍,見好就收,可別指望在這里發生點什么。”
司琦點到即止:“不然,明兒我們都抬不起頭來做人。”
謝沉的嗓音變得格外意味深長,分明清楚地知曉她的真實含義,卻還是非要說出其字眼的另種解釋:“做人?”
“你的’二胎夢‘還沒有醒?”
很多年前,眼前的男人的確有過“二胎”的打算,那時候夏夏咿呀學語,謝沉認定了他的孩子學習速度非同尋常,不如再要一個,被司琦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以前不會有,今后更不可能會有。
就算人們對于愛多么慷慨,也不得不承認,當有了兩個孩子,注定就有了偏袒。
她寧可他們只有夏夏。
當然,離婚之后,謝沉和別人重新組建家庭、養育小孩并不在她的干涉范圍以內,反正她只要有夏夏就夠了。
如果不是確切地瞥見在男人的傷口,以及自己在搖搖欲墜的班車上還握住了他受傷的區域,司琦恨不得直接將冷水潑在他的臉上。
她發現,男人都太擅長得寸進尺了。
她不得不有意引導。
“要不,明天我去你工作的地方找你?”
“你會來?”
謝沉表現得好似上當了太多次。
她稍稍撥弄了下他冷硬的頭發,指尖滑落的時候停頓在他的眉骨上,舒展著他的眉頭:“我怎么舍得騙我這么帥的前夫呢?”
他捉住她觸及眉心的手,與她十指緊扣:“前夫,這個稱呼我不是很喜歡,差不多也到可以更改的時分了。”
謝沉盲目地、快速地推動著他們的情感,恨不得一旦從女人那頭得到松口的機會,他便立即牢牢把控,將這段關系綁上了即將發射的火箭。
“可我覺得喊’前夫‘也很好啊。”
“人人都喊’老公‘,我反而覺得有些俗氣呢。”
女人俏皮道,“你不覺得,前夫前妻的名義反而叫人覺得更刺激么?”
謝沉失聲笑出來,分明是女人不舍得在踏入同一條河流之中,她卻總能這么冠冕堂皇地找到合乎情理的借口。
可他輕信了。
但凡是她口中吐露的,他都愿意為此深信不疑。
前夫、前妻的關系又如何,這都是常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那群上趕著的男人連當不當上男友都得另說。
哪里來的機會和自己擠進統一圈層?
他留足了女人想要的空間。
但后悔肯定又是后悔的,面對洗完澡的女兒,司琦立即和他之間不動聲色地再度拉開了一段距離,關乎“情愛”的眼眸,這時候也只剩下坦蕩無比的革/命友誼。
“媽媽,你快洗吧,熱水器的溫度還沒降下來。”
“好,我去拿衣服。”司琦利落回房,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爸爸,你碗還沒有洗完嗎,”謝苡夏有些糾結地冒了出來,“需要我幫忙嗎?”
謝沉一改往日的板著臉,認真專著地解釋情況:“不必,快結束了。”
“那你也早點休息。”
“好,晚安。”
平常從來不說“晚安”的父女人來了巴黎,關系反而也不至于這么冷淡了。
……
老實說,對于前妻是否真的會來他的公司找他,這是一個未知數。
謝沉看不見的未來里,司琦的身影可望不可及。
可如果不去遵從司琦的想法,他的這條路幾乎被生生斬斷。正因為了解,他明白她的個性,外在的恣意,根本動搖不了她入磐石般的心。
他不會愚蠢到在一切平穩就緒前去急不可耐地引起她的反感。
碗晾在了一邊。
連發梢都蒙上一層水汽的漂亮女人就那樣走出了浴室的大門,她夸贊道:“變勤勞了呢。”
“職責范圍之內。”男人并不低調。
司琦卻認定這種事表演性質為主,要讓謝沉沒日沒夜在家里刷碗,他不會做那種事。
何況,他偶爾在家里分個類,把碗筷放在水槽里,家里的傭人都得給他報告一聲,把他夸上天,實在看不出謝沉在家務上勤快的影子,一旦她束手就擒,輕信了男人“重新來過”的承諾,這一桌子的碗筷,多半連碰都不會碰。
“我可以做,如果我們長居法國的話,這些瑣碎的事都可以交給我。”
謝沉看出了司琦的擔憂。
“不找別人代勞?”
“幾只碗而已,”謝沉極力展示出他的游刃有余,“很快。”
任憑誰看了也無法將謝沉視為洗完麻利的男人,他選擇去做那些,犧牲自我的時間去成全她的事業,這聽上去就有幾分驚世駭俗。
“真的每天都能洗嗎?”
她存心逗弄他,將“困惑”的難處傾吐而出:“可我莊園的工人很多,碗筷又雜,你還要往返巴黎工作的話……”
謝沉借此尋到他的價值,任勞任怨道:“這種事交由我,大可放心。”
“可我貌似不需要哎,”她不再和他開這無聊的玩笑,“我的莊園里有洗碗機。”
“如謝總您這樣身價的洗碗工,我可請不起。”
“你明知道,我不需要任何酬勞的,”蟄伏已久的男人不會錯過任何一個表現自我的實際,“除卻洗碗,我也能干別的,比如拔草,摘葡萄……”
“你好像對章珩的行程一清二楚呢,”司琦聽他講那些不外乎就是章珩在自己莊園干活的事,不由細思道,“我用這個免費勞動力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我很生氣,司琦。”他頓時摘下洗碗時佩戴的黑色橡膠手套,不得不承認,法國的許多日常用品設計也是出色的,哪怕一個普通的洗碗手套,也總能在摘下的過程中展現出高級的質感。
又或許是穿戴在男人手上,黑色總是和禁欲難耐的那人出其不意的契合。
他雙手撐在白色大理石的島臺上:“為什么不找我?”
池子里最后的洗潔精泡沫被沖刷、溶解。
那股檸檬味揮之不散。
司琦不愿贅述:“他正好現身,也恰好在當你的說客……”
“有那樣的說客嗎?”他從她的背后抱住她,湊近她的頸窩,“會起這種不該有的心思?”
背后傳來的說話聲弄得人心癢癢。
“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
翻過身來的女人頗有玩味地拍了拍男人肌肉線條明顯的胳膊,“假使哪天真要尋找新的伴侶,我也不一定從你的朋友當中挑選。”
男人旋即緊張起來。
“還有新的?”
但謝沉又不得不承認他的現況,他對于司琦是個徹底的舊人,一個激發不了新鮮感的old man.
第34章 索取(加更)-
88
那一晚,謝沉輾轉反側。
也就致使第二天多休整了一會。
謝苡夏有生之年沒見過父親睡過頭的樣子,現在她見過了,父親靜臥在沙發上,睡著的模樣看上去依舊冷峻堅毅,母親則在熟t?稔地給咖啡拉花,一屋子的綠植已經澆過水了,生機盎然。
“嘗嘗我的咖啡?”司琦把成功的單品留給了自己的女兒,至于那樹葉不像樹葉,愛心卻又顯得粗糙的拉花作品則是靜靜安放在了一旁閑置。
“設備有限,蒸汽奶的奶泡可能有些多,寶寶將就一下吧。”
“好喝,我覺得比專業咖啡店的都要好喝。”
面對捧場的女兒,司琦喜不自勝:“那我去給你煎個雞蛋,怕你起來的時候雞蛋冷了,也就一直沒開火。”
又貼心問:“牛排要幾分熟?”
“七分吧。”
司琦又承認:“你媽媽其實也就問問,不一定能把控好。”
可夏夏就這么靜靜地捧著臉,注視著她的眼眸:“沒關系的,媽媽,你已經比天底下很多媽媽要厲害得多了,牛排不論熟到什么程度我都能吃,我相信媽媽的水準。”
“你再夸下去,我連黃油都忘記加放了。”司琦一邊有條不紊地放著迷迭香,一邊同自己的寶貝女兒開玩笑。
突然,夏夏的眼眸中思考愈發深沉:“媽媽,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清晨,繁花的街道談不上鳥語花香,但工業化比較早的城市,產業升級也比較早,生態環境的確還算不錯。
有人在極度舒適中翻了個身、又假裝不著痕跡地恢復了原來的姿勢。
“你為什么當初會和爸爸在一起啊?”謝苡夏有些好奇于劇情以外的答案。
司琦給牛排翻了個面,黃油融化時冒出“滋滋”聲:“這你得問年輕時的媽媽啊。”
整個屋內發生的一舉一動都早已被她知悉,于是她巧妙地避開了這個問題:“現在的話,就算我費盡心思想出了完美的答案,也未必能說清楚當時的真正原因。”
灶臺上天然氣的火滅了。
她力圖在西餐盤上擺出好看的形狀來,夏夏接過她端起的餐盤,她的目光從沙發上掠過:“醒了的話,就起來吃早餐,可別又假裝睡死了過去,順便偷聽我們母女聊天啊……”
她無情揭穿:“畢竟,之前我給夏夏打電話的時候就發覺隔墻有耳了。”
謝沉起身:“我是光明正大地聽。”
他從盥洗室出來,全身上下沒有半點睡意惺忪的痕跡,面向自己對付著豐盛早餐的女兒:“你媽媽為什么當年和我走到一起,我也想知道原因。”
“謝沉,你大早上非要沖我發難嗎?”司琦制止了他不明智的追問,以及他的這種話,無疑是對夏夏翻舊賬的鼓勵。
“發難?”謝沉突然放下倒騰腕袖的閑心,他想迫使自己去承認,“承認你看上了我,這很難嗎?”
“我是什么會讓你丟人現眼的人么?”
謝苡夏見這勢頭,放任發展下去,怕是父母之間的友誼的小船即將翻面。
試圖改善氛圍她轉而問她的父親:“爸爸,那你為什么會選擇媽媽?”
“——因為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其他的選擇。”
“早飯不吃了,我先回公司,”謝沉已經只身站在了玄關處,言盡于此,“司琦,你忙完這頓早飯,碗筷可以放在水槽里,差不多也該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了。”
分明說得這么一本正經,但司琦何嘗聽不出男人的弦外之音。
不過是變相地朝自己索取昨天晚上的承諾。
讓她早些時候去他分公司那里。
謝苡夏分明感覺到父母今早磁場的不對盤,但經由“洗碗”的細節,父母之間的友誼似乎并沒有完全破裂。
父親沒有因為公司業務拋下“洗碗”的活,而母親也特意將預留的那杯咖啡親手遞給了父親。
并附以:“你也該提提精神。”
司琦便是以那種方式草率地處理掉自己失敗的拉花作品的。
可落入謝苡夏眼底,這大概是父母關系緩和的證據-
89
“還以為你不會來了。”男人從低溫保鮮柜里拿出一瓶蘇打水,親自打開,轉交至司琦手中。
“我什么時候不信守承諾了?”
謝沉:“我的錯。”
巴黎市中心的一棟巴洛克風建筑外墻,里面是工業風的公司內部現代化設計。
外墻輔以但丁《神曲》的文學色彩,內部則盡顯節約的科技感。
“沒吃早飯?”
“有你的那杯咖啡就夠了。”
“我還以為你不記得那種細節了,”司琦將打包好的三明治隨手扔給他,“看來我們謝總的記憶真的是過目不忘。”
“你當時拉花拉的是……”
他執著于證明她的心意,從大早上開始便是如此,“一顆愛心么?”
“別自作多情,失敗的作品而已,”司琦費進心神解釋那杯咖啡的圖案與謝沉徹底的無關,“我可不想讓夏夏看見,當母親的,沒有不希望在女兒面前是完美無暇的。”
“你已經夠好了,司琦。”談話間,謝沉的一只手已經去夠后面的杏子灰的百葉窗了。
“還是先吃了早飯吧,”司琦體恤他,卻又把話說得流于譏誚,“別一會胃里不舒服,又怪我折騰你了。”
“我怎么舍得怪你?”
她叫他捫心自問:“那你對天發誓對于我離婚,離開你的這件事毫無怨言,從來沒有怪過我?”
“不怪你,怪我自己。”
“謝沉,”她柔軟的指腹碰觸到他的下巴,摩挲過后發出的聲音竟然是,“確實該怪你自己的。”
原以為這輩子都等不來司琦的心軟,可謝沉在有生之年聽見了自己一直以來妄想聽見的,盡管版本不同,但至少看見了轉機。
“看在你誠心悔過的份上,或許,我們可以試試。”
司琦深吸一口氣:“但不能被別人知道。”
謝沉明知故問:“就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能透露更多嗎?”
“尤其是夏夏,我們必須共同守住這個秘密,不能讓她知道。”
謝沉嚴格依照自己固有的邏輯:“為什么,這世界上應該沒有人比夏夏更希望她的父母重新走到一起。”
“真是因為如此,我們不能給足她美好的希望,”司琦明確地坦白自己的后顧之憂,“萬一……我們并沒有一個好的結果,經歷我們的分分合合的夏夏,只會更失落而已。”
“我們還沒有重新走到一起,你便已經在想分開的事情了?”
謝沉拉動百葉窗抽繩的手突然在空中一滯,沒曾想過這就是司琦不愿意公開承認的原因。
“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話,”司琦表現得就好像方才的話從來沒有說過,“我們隨時也可以暫停。”
“司琦,你把我當什么?”
“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直接回應我,而是叫我當你的’地下情人‘?”
哪怕謝沉竭力克制,他依舊得面對他的惱怒,以及被隨意對待后的不甘:“是因為在巴黎待久了,所以你的思想也就變成這幅樣子?”
謝沉話里話外都像是她“墮落”的意思。
司琦轉身便走:“那看來你是不愿意了。”
謝沉卻一路護送到了感應門邊:“你哪句話聽出我不愿意了?”
“謝沉,一面說我學習了巴黎女人的做派,一面怎么又連這樣的關系都不舍得斬斷?”
司琦能夠感受到眼前男人的分裂、別扭,以及不愿意面對自己僅提供的選項。
謝沉最終攔住了她的去路,不得不承認從他陪同夏夏現身巴黎的那一刻起,這段關系中妥協的人只有可能是他:“司琦,那如果我表現確實不錯,有轉正的可能么?”
“現在還沒到探討上升通道的階段。”
她給了預付款一般的一個蜻蜓點水的吻,這個吻與在酒店的安撫性質的吻類似,微末的好處令謝沉一度十分上頭。
“你先辦公吧,在一個陌生的辦公室,我覺得不大妙,之后我再想訂酒店的事情。”
男人表現出極為節制的一面:“好。”
只要她愿意來找他,不止是用一個吻打發他,謝沉悉聽尊便。
而對于這個久無人煙的辦公室,若干無用的牛皮紙箱,和密密麻麻的文件擠占了絕大部分的空間,他一早便想過怎樣收拾的方式,預想過她之后的到來。
當然也完全理解她今日在這的興致消減。
……
“你公司的t?其他人來了。”司琦慶幸于自己和謝沉沒有做半點可能會使人尷尬的事。
這應該就是謝沉昨夜掛斷電話里那一群來巴黎交流學習的職工。
她和幾張熟悉的面孔一一打了個照面。
也有人納悶于她的存在,比如說,這位零售部負責管理的吳斌:“謝太太,不,司琦小姐,您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怎么不能出現啦,”司琦頷首微笑,“幸會,吳總。”
“我人在巴黎,又怎么可能不和謝總走動,更何況,你們公司的股票中,我的占比可不小,偶爾關心一下公司業務情況沒問題吧。”
“司小姐,您愿意過來,我們整個恒星蓬蓽生輝啊。”這位吳總以往就很關心她和謝沉之間的關系,在他們戀愛的時候就通過人脈找過自己,旁敲側擊打探的不外乎她和謝沉發展到哪種地步。
成婚時,他還送了一份分量不輕的新婚禮物,十分擅長做人情,近些年離婚后就沒多大來往了。
他好似再一次自以為了解了自己和謝沉之間的關系,對自己殷勤備至道:“您說的對,您可是恒星的大股東。”-
90
希蕓緊緊跟隨著徐宸,她的目光早從進入恒星的巴黎分部開始,就已經忍不住頻頻地往總裁辦的方向去看了。
而站在門外時,她更是寸步不離地緊盯著里面隨時可能會出現的人,生怕再一次造成遺憾。
上個禮拜的錯過更像是一場夢,而現在,唯獨只有現在是她抓得住的。
可徐經理還沒來得及帶領他們僅辦公室和謝總打個照面,就聽見她零售部的頂頭領導吳總一如既往地說著那些吹噓的話。
聽得出來,那女人估摸著社會影響、地位都不低,不然也不至于讓吳總這么費盡心思地討好。
她猜測著巴黎分部可能會出現的人,但一時間并沒有往謝沉的前妻方向去想。
直至她突然瞧見了那張臉。
明艷、不乏有攻擊力的那張臉的主人同樣也看見了她,但她很快挪開了目光,一掃而過。
如同什么也沒看見,視若無物。
第35章 情人-
90
人到中年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凡事一眼總能看透,人心亦是如此。
司琦把機會交讓渡給了謝沉,饒有興致地問:“謝總,不和你底下來交流的員工打個招呼嗎?”
那雙眼似乎是因為能夠見到謝沉心情變得更迫切了,簡直望眼欲穿。
謝沉表現出并沒有和底下員工聯絡、問話的打算:“不用,讓吳斌帶他們去走流程就行。”
“是啊,”吳斌的臉討好十足,“司小姐您放心,這種小事全權交給我就行了。”
司琦一開始就不可避免地從張望的人群中看見了一雙不止探知的眼眸,無聲無息地圍繞在她的左右,意有所圖,圖的人也暴露得十分明顯,是謝沉。
這也是她問謝沉“要不要這群人進來”的原因。
眼見這種見面的被迫中斷,女孩失望的神情不亞于在情感上受到了一次創傷。
……
人群散后,這間工業風的辦公室便又只剩下了他們。
空曠而又寂寥的。
司琦沒有辦法完全不受這件事的影響,那種指責自己、偏愛謝沉的目光直白而又露骨地顯現過。
不知道有沒有惡意,但沖撞是有的。
年輕人的心事藏不住,認為自己不該出現在間辦公室、不該站在謝沉身邊的想法就快要直接當著自己的面說了出來。
他們回不到那群人馬來之前的狀態,別提曖昧,司琦看上去就完全不愿搭理男人。
“謝總,您接著忙吧。”
謝沉不明所以,對于掃興的一群人,他身在其位,無法完全不理不睬,他不明白司琦放下還在陪同他應酬,轉而人一走,她的態度即刻變得疏遠無比,謝沉不解,“人都走光了,你還喊’謝總‘?”
司琦轉身便拎起包,談不上生氣惱怒,倉促間留下這么一句:“看來我們謝總魅力不減當年,還是會收獲不少年輕的女孩的仰慕。”
“什么意思?”謝沉看上去完全不自知,“說走就走的原因是這個?”
司琦:“你沒發現新來的小姑娘直愣愣地盯著你看嗎?”
謝沉:“我完全沒有注意到。”
“謝沉,如果你是希望我感到吃醋,為了爭取區區一個你擠破頭皮,”司琦素來果斷,“很不幸,我沒有興趣玩這么無聊的游戲。”
“到底在說誰?”
“司琦,你不能連解釋的權利都不給我,就直接宣判了我的死刑。”
司琦懶得陳述,到底是因為謝沉追得不放手的模樣,不得不與他描述:“就剛才,一個來巴黎交流的女孩子一直在觀察你,眼神種不外乎時時刻刻透露著對你的崇拜。”
“誰?”
“我很好奇。”
問題的答案不用費神費力地去解答了。
希蕓折回來了。
錯過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要等多久才能和謝總見面,就算他那光彩奪目的前妻存在,充其量也不過是恒星一個最為普通的股東,也沒辦法對人的私生活進行干涉的。
那個女人常年旅居法國,她不可能不懂得這個道理。
在徐宸詫異的眼神中,她強調:“我有事,必須見一見謝總。”
……
“她來了。”
隨著司琦一聲提醒,謝沉見到了原本早該從行政部門消失的希蕓。
對于她今天破壞的氣氛,男人怒不可遏。
“謝總……”
“有什么事不能和你的上級主管反應,非要來找我嗎?”謝沉厭倦了和這種人打交道。
如果不是怕造成公司負面影響,又或者是章珩當時的極力勸說,他早就將眼前的女人解雇。
希蕓欲言又止:“我之前就一直想找你來著……可公司的人說你出差了。”
又談及那場至今讓她念念不忘的偶遇:“上個禮拜還在四季見到過你。”
這樣的話太容易造成誤導性了。
酒店,成年人,見面,很難不令人聯想到男女關系的議題上。
謝沉猛然回頭,對著坐在總裁辦專屬位置上的女人一五一十地解釋:“司琦,我從來巴黎的第一天就沒有在酒店過夜了,這一點,你應該是知情的。”
司琦“嗯”了一聲,說實話,她還挺好奇于這個找上門的小姑娘的動機。
饒是讀過各種言情小說,也設想過小白花和霸總的各種對話情景,也都不得不承認她很承認對方的勇氣。
一見面,就毫無預兆地往酒店上扯。
眼觀謝沉絲毫不見心虛的樣子,司琦就明白或許一開始就是自己誤會了,但放任一個愛慕他的年輕女孩來法國,并且讓自己親眼目睹,其目的可想而知。
“這些都不是重點,你到底想說什么?”
男人威嚴下,女孩變得顫顫巍巍起來:“我來,就是想告訴您一聲,之前在網絡上流傳著有關您的電梯視頻,是我拍攝的。”
司琦突然來了興致:“原來,那出圈視頻的幕后作者是你啊?”
希蕓并不想因為對方的身份而有所退縮,她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謝沉對待拍攝免費視頻做宣傳的員工沒有多余的情緒,得知后,他冷靜處理:“你的意思,是想要酬勞?”
“我……我不要。”
“那你特意來找我?”謝沉覺得眼前的人其心可誅,以往只是對這個行政部的實習生的印象大概是有幾分蠢,這時候甚至于認為不單是蠢,而且壞,“不知道我之前的太太還在我的辦公室嗎?”
一旦司琦從這一刻起狐疑了他和員工的這種關系,謝沉深知,這陣子都不可能得到司琦的青睞。
好在司琦有自己的判斷能力,不是那么容易受到負面沖擊的人。
眼下,她還在調侃:“我沒關系,能和恒星員工一起見證謝總身邊的花邊新聞,我很榮幸。”
那位根本不熟悉的員工沒有因此而臉上難堪,試圖還在表達些什么:“我……”
“你可以離開了。”
如果不是顧及自己在司琦心中的形象,謝沉不見得會保留最后的得體,吐露出來的唯一的字眼也只可能是“滾”。
“抱歉,謝總,希蕓剛來公司,對公司規章制度并不熟悉,”徐宸及時地出現并且救場道,“也是我身為她的上司的失職。”
可謝沉的做法不見得有半分的婦人之仁:“放心,你也會受到應有的處罰。”
希蕓終于忍不住抽泣了:“謝總,明明是我的錯,你為什么要怪別人?”
委屈到達了頂峰。
畢竟,無論t?如何也沒有想過作為視頻的創作者,她非但沒有因為這些正向的宣傳得到謝總的感激,而等到他不由分說的趕人,單憑徐宸這段時日對她的照顧,她也迫不得已獨自承擔責任:“就算要處罰,就處罰我一個人就好了。”
如若不是希蕓存疑的身份,徐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棄自己升職的未來前景,選擇替她背鍋的。
可沒想過,他出面了,頂著巨大的壓力和謝沉交涉,希蕓卻并不領情。
她執著地想要從謝總那里得來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簡直算異想天開。
可徐宸不禁換個角度想,假如希蕓真的是薛家的千金大小姐,做著一些嬌縱的事就合情合理許多。
對于他們感情上的糾紛他全盤沒有了解,只不過陸陸續續聽過一段八卦傳聞。
然而,他無法從謝總不近人情的臉上看出兩人有過感情的端倪。
另一旁之前的謝太太置身之外,也有幾分看好戲的意思。
至于該如何收場,徐宸唯一能做的還是將希蕓帶走,等待接受他們最后在公司的命運安排。
……
“真的什么都沒有。”
司琦放下了包:“嗯。”
謝沉不可思議地望向這一審判結果:“你這是相信了?”
“我覺得她可能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啊。”
“什么?”
司琦在謝沉身邊這么些年,對他的偏好當然不可能完全不了解:“你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女人。”
男人湊到了她的耳邊,用那種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引/誘著她,“要是你愿意流一滴眼淚,或許我會興奮的。”
“謝沉!”
司琦制止了他在辦公室里說這些上不了臺面的話。
“我確認你們之間并不存在有什么苗頭,”她勾起一抹壞笑,“就算有,還沒來得及發展呢。”
顯然,洞察人性的司琦對于現實中的男人不抱有過高的期許,也包括對謝沉。
“但我很好奇,你怎么沒有看來訪員工的名單,把這個叫’希蕓‘的放入其中呢?”
“還是說,你一開始就打算利用這件事讓我吃醋?”
“我還不至于,”謝沉回想起之前的細節,竭力證明,“那天我在93省,一時疏忽,來不及查看來往名單,如果知道她在其中,我一定第一時間選擇剔除。”
司琦想起來了,那天謝沉確實掐掉了他工作上的電話。
“好吧。”
“司琦,我對天發誓,我是想要重新和你走到一起,那我不至于用那么卑劣的手段。”想要重溫舊夢的男人說說得刻骨銘心,比起對待他常規的工作,他不能更全力以赴了。
謝沉沉聲道:“我想我們不需要旁的女人當無聊的刺激,來消耗我們的感情。”
女人勾了勾他的掌心:“走吧。”
“去哪里?”
“看在你還算拎得清的份上,我們去酒店。”
她把之前臨走時分拎起的包交由了男人,話說得動聽,“不過,你晚上可得回來工作,還勞煩您給我們夏夏賺取生活費呢。”
賺錢是一回事,但不想一起回去、惹人遐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91
給予獎勵的女人無疑是慷慨的。
但很快,司琦就后悔了。
她意識到這場磨人的事很容易留下證據,但凡脖子上稍許留下一塊紅印,都有可能引起夏夏的懷疑。
事先,面對浮花復古風的雕花鏡,她就不得不多打幾聲招呼:“有任何負面的影響,都要向你問責。”
“你能明白嗎?”
“能,但好像又不能。”男人盡可能控制力道,卻也無法保證自己不會迷失在下一片森林中。
那個之前點到即止的吻,終于可以有所進展,不完全依托于一個精神性質依賴的吻。
七年的間隔,充斥著胸腔的失而復得,當然比任何時候都要無法克制得多。
而司琦也漸入佳境,身體或許潛存著本能的渴求,正如那天夜里,借助于他破損的手。
指尖的纏綿已經很能說明自己對謝沉的抵抗,是無效的。
訴求是有的,且一直蘊藏在身體之中。
謝沉和她在床尾,幾乎還沒有上床之前,就已經陷入了這場旖旎的夢。
吻也伴隨著兩人來到床中央,失去了最開始對力道的把控。
第36章 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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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司琦認為自己即將撞上象牙白的床頭柜,一只游離、偏移了原本航向的大手從匯流中撈出,阻擋在她的后腦勺之前,形成了一道安全的屏障。
黃色的葳蕤的燈光通過那傘狀的燈具投射出來,男人并沒有順手熄滅。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你了。”
至于他口中隱晦的看見,前些日子,自從他來到巴黎以后,他們幾乎日日見面。
他真正久違不見的景色為何,世界上沒有人比司琦更清楚的了。
以前不見得謝沉會說這種不倫不類的話,司琦一時間不習慣,那個帶領謝沉來到酒店的女人變得比想象中更感到羞恥。
她別過臉去。
在他的字典里,卻被解釋成另外一種的含義。
“From another side?”
“謝沉。”
“我懷疑你是不是身體不如當年了,才只能說這些來打發無聊的時間。”
“不說了。”
女人想要的自始至終很復雜,當他以為她想要變得不沉悶的時候,她卻懷疑他的能力。
謝沉用將近一整個夜晚去身體力行,證明什么才算作“不減當年”。
喬治五世四季的房間里,大都有一面巨大的鏡子,就坐落在床頭身后,平時也不過為顯得空間格外大些。
那面鏡子中,頭頂的水晶吊燈不知道怎么也晃蕩了起來。
傘狀如紙面的燈罩也經不起水晶鏈條的敲打-
93
司琦叫謝沉回他的公司,之后,自己便匆忙地收拾起了她的臉面,至于妝容最需要的地方,粉底液蓋過許多斑駁的星星點點。
她難得地沒有怪他:“我們分開行動,你懂我的意思吧?”
“理解。”
“事不宜遲,我先走人。”
“司琦,”躺在床上的男人發話,“如果我不想要偷偷摸摸的話,你是不是又要直接按下了’暫停‘鍵?”
司琦:“你知道就好。”
“為了我們的未來,我愿意忍受這種見不得光的日子。”
“忍受”這一次說得太過微妙,沒人會將謝沉這樣的人和忍氣吞聲的行徑聯想在一起。
“謝沉,你確定你不也享受其中嗎?”何談忍受。
司琦匆忙將床單重新拉得平整,謝沉倒也沒有阻礙她做那些,他配合地扯住了床單的對角。
畢竟,他們都是體面人。
那些壓過的皺褶,還沒有在靡麗的空氣中完全復原。
“走了。”
司琦沒有多作逗留,她穿上了那雙裸色的高跟鞋,平常輕松駕馭的這雙鞋,這時候的舒適度變得不夠了。
她差點沒有站穩,還是謝沉從床上爬起來撐住自己的。
“多管閑事。”
司琦望著這腹中裸/露的肌肉,她不留情面。
“怎么,是怕這會兒不走的話,你就不舍得離開了?”
男人聲聲引/誘:“我們偶爾在外面過個夜也沒有什么大不了吧,如果你不放心夏夏,我可以找兩個安保人員守在樓下。”
“謝沉,你什么時候學會用這種手段叫女人留下了?”她的指尖與之勾纏,卻不經意被帶至漂亮的肌肉線條上。
“我必須走。”
如若不走的話,這一時的癡迷,大概又要為此付出足夠的代價。
她清醒而又自知地拉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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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巴黎的街道和平常分明是一樣的,可或許是在這場歡愉過后,反而會覺得天光在這夜幕低垂中仍然存在,直至從沉淪的情愛中徹底抽身,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巴黎市政剛換的新路燈。
苡夏在等她。
司琦的腳步變得急切了幾分。
打開門,能見到從自己肚子里出來的小生命,突然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漂泊了幾年的司琦也產生了對那個公寓莫名的歸屬。
“媽媽,你又在為了生意上的事忙?”
“是啊,這陣子簡直忙得焦頭爛額,”司琦傾向于直接而又坦蕩地表達她的情感,“幸好有寶寶在我的身邊,讓我覺得一點也不吃力。”
女孩佯裝不經意地問起:“那今晚爸爸還會過來住嗎?”
“這我也不知道,他這一時半會估計也在忙他的事業,”司琦看出了女兒有意的關切,“你爸爸賺錢的能力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其他方面的能力,她在許多年前恰巧就有所了解。
夏夏目光的焦點唯獨剩下自己,真誠到無以復加:“可我覺得,t?媽媽也有自己出色的事業,無論具體賺取的數額有多少,在我眼中一點都不比爸爸差。”
“是嗎?”
得知女兒心中是這樣看待自己的,司琦就忍不住歡喜。
“你們母女在笑什么?”
這樣的喜悅不得不告一段落。
從門外來了個風塵仆仆的男人,與自己一前一后地踏入了公寓的大門。
司琦干脆而又果斷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根本就不該這么早地出現。盡管他衣冠整齊,看不見任何的蛛絲馬跡,可見到他與自己回家的相鄰時間靠得這么近,司琦會下意識地感到心虛。
她以為謝沉聽從了自己的話,現在想來,還是她太好糊弄了。
男人根本沒有回到他的公司去。
父親發問了,謝苡夏不會因為自己撫養權的歸屬而對母親的評價有所保留:“爸爸,我覺得媽媽可能賺取的金錢未必有你多,但她對待生活和事業的心卻不見得比你差。”
不請自來的謝沉對這個家已經很熟悉了,他自顧著換好鞋,轉而抬眸輕笑:“那是當然。”
“晚上吃些什么嗎?”
“我打電話叫披薩吧,今天都忙碌了一整天了,就不想做飯了,”司琦提議,余光落在與她前后腳回來的男人身上,提醒的意味不能更明了了,“也省得你爸爸洗碗。”
夏夏沒有察覺出任何的不對勁:“好啊。”
趁著謝苡夏去開電視機的空隙,她便收到了男人的消息:【沒說她媽媽到底有多厲害,因為到底有多厲害,大概只有我見識過。】
如果僅僅是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并沒有什么值得生氣的。
方才經歷了這么一場的司琦當然心知肚明男人談及的“厲害”的現實含義。
女人埋著頭,打字的速度不能更快了,在島臺上去還要裝作拼命地在給他們的披薩加小料:【瘋子,要是你敢胡說八道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這是變相鼓勵我說出實情?】
【不放過我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在酒店多待兩晚。】
面對不懂得見好就收的男人,司琦可不見得會忍讓:【呵呵,正視一下你的年紀吧,別說兩晚,也就這半天功夫,怎么好意思吹噓的啊?】
【司琦,那下次你別著急走。】
【你好像一副經受不住的樣子,我很喜歡。】
謝沉光速發完這行字,竟然還在同一屋檐下沖著自己得意一笑。
“麻煩你幫我換下藥吧。”
他突然開了口,不再以發送消息的方式,而是開誠布公地在這間公寓講。
擺明了自己不會抗拒似的。
謝苡夏見父母這段時日相處得果真融洽:“媽媽,特殊時期,你就幫一下爸爸吧。”
司琦無從拒絕。
換藥的動作變得笨重、粗魯,恨不得直接搗爛了他的傷口,卻在發現新的血跡的時候,想起床頭柜上的猛然一撞,又有幾分于心不忍。
傷口明明已經結痂,卻又開裂,需要新的時間去修復。
她的聲音壓得不能更低了:“當時你受傷,怎么都不吭一聲?”
謝沉懶得皺眉心:“男人總不能因為這點事叫疼吧?”
聲音是細微的,眼神中他期許得到的擔憂卻不復存在,“要怪還是得怪你自己,不注意角度,撞上了也簡直活該——”
“我不介意再撞一回。”
他的笑時刻提醒著她今天在酒店發生的一幕幕。
好在,夏夏坐在了電視機前,這是她白天看過的賽程的后續,這場比賽的比分追得很久,她全神貫注地注視著她的電視。
“別亂說話了,”司琦時刻留意著夏夏的動靜,“要是夏夏聽見的話,我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那是有冤屈的人說的話,”謝沉大言不慚,“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之間好像算不上清白。”
女人拒不承認:“人到了中年,記性就不如從前了,半個小時前發生的事情就給全忘了。”
“那我該怎么讓你回想起來?”他作勢便要親吻過來。
“謝沉,你要是在我家也不懂得收斂的話,我一定會毫不客氣地把你趕走。”
她表現出“說到做到”的一面來,又指責他不遵守他們交往的底線:“怎么不回公司?”
“聽說今天謝煜也在,如果我過去的話,說不定又要被他浪費不少時間,所以我就直接回來了。”謝沉爭分奪秒。
司琦對他的這位親戚沒有太大的好感,但她實在不想謝沉不出去繞上一圈,就走自己經過的同一條路,但凡稍微留個心眼的人,也能察覺到他們行程上的高度重合。
“好歹是崇拜你的堂弟,怎么不和人家好好聚一聚?”
聽得出司琦話里話外對那位堂弟的怨念,謝沉想起了謝煜之前對他和司琦之間惹人煩躁的議論,那些差點造成他和司琦之間的芥蒂,盡管解除了他原本的職務,但謝沉作出了承諾:“我會找個機會親自教育他的。”
“沒人能夠影響到我們。”
似乎這話不止包括了謝煜這種無關緊要的人。
謝沉隨手又翻起了整理的游學小冊子。
司琦又收起那些夏令營指南:“那是我們的女兒,可不能說她是什么’電燈泡‘哦。”
“我明白愛屋及烏的道理,不會不在意我們的小孩,但我到底要熬到什么時候,你得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
男人手背上的青筋暴出,有力地握住了她。
“拜托,我們才分開多久,在孩子面前裝裝樣子有這么難嗎?”
“難。”
司琦試圖說服他:“骨子里偏傳統一點的人家,父母也怕尷尬,可從不在孩子面前肆無忌憚。”
謝苡夏一經出現,和自己爸媽報備柔道比賽的結果,她那正在包扎傷口的父母頓時撤回了小聲的攀談。
她只見到了兩人之間的空隙,認定了他倆的生分和疏遠,今日之局面的來之不易。
想到同樣驕傲的他們昨晚愿意為了自己一而再地去放下各自的身段、去哄她,她認為自己更應該享受這短暫和平的相處了。
門鈴聲突兀地響起。
“我去拿披薩。”謝苡夏主動去開門。
而謝沉,終于好不容易在女兒取披薩的這段空隙里,找到了和司琦親密無間的機會。
躲在沙發后的男女親吻了起來。
那個吻如同夏天一般熱烈。
第37章 床太小-
95
短促的吻,紊亂的呼吸,在沙發后卻沒有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等夏夏將披薩攤在原木餐桌上,她的父母已經迅速從這種情緒中走脫,迎面而來的是她體面的、假裝若無其事的爸爸媽媽。
司琦熟稔地挽過耳邊的碎發:“夏夏,你喝什么飲料?”
謝沉接過話:“如果有什么想喝的這里沒有的話,我去買。”
“我就喝可樂,不用麻煩了。”謝苡夏從冰箱中取出一罐,冷氣從小冰箱里直直滲出來。
母親的眸光正盛,濕潤而富有生動的色彩:“我們是你的爸爸媽媽,何以談得上麻煩?”
盡管依照父親的身份,他都不像隨時待命、替人跑腿的樣子,但謝苡夏不愿掃興:“好,那等我需要麻煩你們的時候,我會說明的。”
“盡情使喚你爸爸吧,機不可失哦。”
司琦話鋒一轉,“你不用多說,我也知道你爸在國內的那副死樣。”
謝沉意味深長地看了謝苡夏一眼,他的女兒自然想起臨行前的叮嚀,不外乎是一個已經離婚的男人對于在前妻身前面子的器重,“其實爸爸大都情況下還好。”
這話聽上去還挺中肯的。
實在也憋不出別的來。
沒曾想,父親對于“中肯”的評價還稍稍有些不滿足。
母親盤問起細節,“那她的好朋友是誰,你熟嗎?”
父親底氣十足:“怎么不了解,之前夏夏還去別人家做客,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兩人的分歧不約而同引向了另外一個問題:“這怎么證明?”
聞晴也沒想過大中午的剛醒來,就接到來自自己好友遠渡重洋的電話——
但好像和她設想中的不大一樣,找自己的竟然不是夏夏本人。
而是夏夏的父母。
她激動的心情頓時焉了。
“叔叔阿姨,你們好,請問你們打電話給我的目的是?”
她默認兩位家長都是想了解夏夏的狀況,于是報備道:“夏夏是我們班級乃至整個年級公認的最厲害的學生,學習成績出色,品行優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老師們都覺得以她目前的實力,穩定發揮未來上top2沒多大問題。”
但謝苡夏的父母想要試圖了解的不止于此。
苡夏母親笑容和善,問t?題卻異常犀利:“畢竟阿姨人常年都在國外,沒辦法對夏夏的國內生活事無巨細地了解,阿姨就想問問你,你對她爸爸的印象怎么樣?”
“說實話,沒關系的,阿姨給你撐腰呢。”
聞晴腦子再靈活,在這種雙a組合的質問下,也變得不敢抖機靈。
她的目光頻頻投向視頻畫面中的閨蜜,然而謝苡夏卻沒有提供太大的指示,看上去無動于衷,簡直置身事外,不好參與似的。
借聞晴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說出謝苡夏父親的不是。
但凡是個江城人,沒有人不曾聽說過市值百億的恒星,不止在這個大都市,謝沉威名遠揚。
聞晴鼓足勇氣,又小心翼翼地開口:“我沒怎么見到過謝叔叔,和他不算熟……也并不了解,沒辦法去點評。”
電話那一頭緊接著傳來女人的詰問聲:
“謝沉,你這個當爸爸的就這么負責任?”
聞晴見電話中斷,不知情的她以為對面這家勢必要鬧出一場腥風血雨,然而,他們的女兒謝苡夏卻捧腹大笑。
如何也沒有想過媽媽會通過這種方式來驗證父親對自己的關心。
父親暴/露得如此之快,她都措手不及,以往見慣了父親對所有事蠻不在乎的模樣,頭一次見他這么郁悶不堪,幾度想要解釋。
“她身邊的朋友對你壓根兒沒什么印象。”
每每私下去學校、教導主任溝通的謝沉,暗中對公辦學校設施進行的謝沉,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想要急于表現自己深沉的父愛。
盡管他早已得知“夏夏又考第一”的成績,他仍然表現得云淡風輕地面對那張報告單。
可眼前,原本有望與自己重修舊好的女人卻因為自己不曾流露的情感,而對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產生了懷疑,也就可能促使他完全喪失和好的機會。
當然,如果司琦認定了他是個不合格的父親,他慎重道:“我可以改。”
她的母親尋求她的意見:“夏夏,那你愿意再給你爸爸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嗎?”
“?”
謝苡夏一開始還是沒有看懂兩人之間的變化,怎么就母親一夕之間開始問責了,而素來高高在上的父親低頭認錯了。
甚至于沒有一句多余的辯解。
而現在,更是拋給了她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肉眼看得出來,父親對于肯定的答復的渴求。
“我愿意吧。”畢竟,回家以后還是得跟著父親過,總不至于這會兒就和父親鬧決裂了。
母親鄭重其事道:“謝沉,那就看你的表現了。”
而父親看上去像是面對困擾企業已久的結構性大難題,終于得到了轉圜的余地,他劃分披薩的動作重新變得有條不紊起來。
“我會是一個好父親,也會是……”父親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母親倉促打斷。
“這家的芝士會拉絲,超級濃郁的。”
司琦閉眼都知道她的前夫信誓旦旦地想要承諾些什么。
不外乎是貪得無厭的不想只當好的父親,還想重新占據丈夫的位置,成為好的丈夫。
男人的大放厥詞被打斷,司琦卻在思及另外一樁事。
其實,她完全沒有資格去說謝沉的,謝沉再不負責,好歹陪在女兒的身邊若干年。
而自己呢,卻連最起碼的陪伴都沒有做到。
如果人和人之間并沒有血脈的鏈接,只是說幾句親密無間的話,對彼此生活方式認同、褒揚一二,那么,她可能也就不會這么內疚了。
興許是自己的缺位,才更希望謝沉這樣根本不善于表達情感的人在教育女兒的過程中存多耐心。
眼見著夏夏比兩年前懂事太多,不再指責她的過分自我,她反而變得不習慣了。
一時失神,夏夏便注意到了沒有接著拿披薩的她。
“媽媽,你就只吃一塊嗎?”
“不呢,等消化一下,馬上就吃第二塊。”
夏夏還記得她當年的飲食習慣:“媽媽你不注意身材管控啦?”
“無所謂的,我想沒有男人值得我這么做,以前或許是有,”司琦付之一笑,“但現在無。”
謝沉面不改色地說:“你根本不用特意管控。”
謝苡夏也察覺到父親今晚吃得比以往更多些:“爸爸,你今天胃口不錯。”
謝沉自嘲:“這不是方才得到了’改過自新‘的機會?”
謝苡夏聳了聳肩:“爸,我倒也沒有怪罪過你。”
謝沉的余光落在司琦吃過一半又吃不下去的第二塊披薩上,上面的小料吃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餅皮,有潔癖的男人卻毫不介意地拿過來自己接著吃掉:“可你的媽媽會怪人。”
“是的,我會怪人,隨時可能發脾氣,要是過得不習慣的話,謝總不如回你的酒店。”
“你這話說得我好像去過酒店一樣?”
明明是沒有攻擊性的、一種尋常的反問,但卻好像經由謝沉之口,不經意地提醒司琦本人暴露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本人。
司琦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不會輕易地面紅耳赤:“謝總您有沒有去過,我怎么知道?”
“我的確去了,但覺得你這里的沙發更為舒適。”他愈發想光明正大地留下。
酒店的話題本身就是含混不清的,更何況,陪同他進酒店的不是別人。
而正是司琦本人。
“既然您這么喜歡這張折疊床,那吃完,就請您早點回到沙發床上去嘍。”
謝苡夏依舊感覺父母盡管表面上維持著穩定,甚至于父親會吃母親剩下的事物,可實則暗流涌動,兩人時不時的爭鋒相對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暫時不了解那些讓她媽媽不得不出頭的原因,不明白她父親無恥的地方-
96
“怎么好意思過來?”
“不是說沙發床最舒服了?”
“那不過想辦法留下留的借口。”他承認得干脆、直白,貌似對于他們中年人來說,臉面變得不復重要。
“你小聲點,夏夏就在隔壁,”司琦擺了擺手,在床上指揮,“出去睡。”
見他紋絲不動,司琦繼續趕客:“何況,你在這里,我怎么安心睡得著?”
“放心,我訂好了鬧鐘,我早上五點就會爬起來,回到那張又冷又硬的沙發上。”
“你可真是得寸進尺啊,”正是因為了解謝沉的秉性,趕人這件事才變得緊迫起來,“我都沒有同意你留下,你已經自作主張地安排好了?”
她堅決不動搖:“走。”
男人沉聲道:“不會讓夏夏知道的。”
司琦沒有絲毫讓渡床上位置的打算,占據著床中央:“你還好意思這么說?”
就算自己牢牢占據著床,絲毫不妨礙男人站在她的床邊:“我知道你在為夏夏的事憂心。”
司琦承認:“對,比起怨你,我更覺得自己不合格,夠了嗎?”
“不,”謝沉若有所思地講,“司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你沒有錯,你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已經盡力在兼顧對夏夏的照顧了,反觀我,除了借助于工作麻痹,不到位的是我這個父親。”
“你不允許自責,你是夏夏的母親,給予她生命、犧牲最多的從來都是你。”
他的眼眸變得深邃:“是我一直沒有體諒過你的難處。”
“為了留下來,謝總您真是煞費苦心啊,連這么違心的話也說得出來。”
分明是個嚴肅深沉的問題,經由女人的一調侃,氣氛瞬間松弛了下來。
男人企圖負隅頑抗:“真的不可以留下嗎?”
司琦不想事端升級,她讓步了:“那你五點鐘必須及時走,一刻也不準停留。”
“一言為定。”
“也不許發生任何可能會鬧出動靜的事來,不然,你應該清楚其代價的。”
“好。”
也不知何時起,身邊突然多了個男人,渾身上下是堅實的,靠上去之前會有種冷冰冰的錯覺。
一旦男人貼近了自己,他便熱得跟火爐似的。
這個巴黎的夏天原本不算炎熱,但這張床上出現另外一個男人以后,房間內的空調則不得不打開了。
燥熱的男人近在咫尺,司琦手中的遙控器不得不又下調了兩度。
“你過去點。”
“這張床太小了,要不,我們換張大一點的?”
“我們是短租的,你給房東換床,是怕左鄰右坊包括夏夏在內不知道你睡我的房間嗎?”
“那我也就束手無策了。”
他竟然可以說得那樣厚顏無恥,就算床不大,他身側明明還是有不小的空間的。
可能是空調的溫度開得太低了,半夜醒來的時候,司琦才發覺自己竟然不自覺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靜靜地躺在男人的t?懷里。
第38章 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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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夏夏一早醒來的時候就發現父親已經在研磨咖啡豆了。
擁有四周的鏡面機身,條線木紋的高級把手的咖啡機冒著熱氣。
這臺偏意式設計的機子明顯不是母親平常操作的,倒像是父親特意安排人搬運過來的。
不知情的人還要誤以為他要在這里住很長一段時日。
父親在晨光中忙碌。
盡管動作不嫻熟,但考究的父親做什么事都有模有樣,他卷起襯衣的袖子,面對蒸汽式咖啡機,動作看上去極為專業。
父親察覺到了她的出現,詢問道:“喝什么?”
“拿鐵。”
“好,”父親專注地按壓著操作的手柄,“等我烤片面包,你差不多就可以過來吃早飯了。”
看著父親這架勢,謝苡夏想當然這是一頓比較正式的早餐,于是她問,“那我要不要去喊我媽媽一起?”
父親埋頭,思忖良久:“不急,讓她多睡一會吧。”
“你和李泯約了看比賽?”她的父親謝沉抬眼望了下客廳的時鐘,“時間充沛的話,我開車送你過去。”
“好,那就謝謝爸爸了。”
其中兩片的吐司烤得比較焦了,唯獨有一片看上去恰到好處,沒想到父親將那兩片焦的交由了自己和他本人去解決。
當然,父親并沒有直接把餐盤推給她這個當女兒的,而在作出分配的決定前按照慣例問了聲:
“我覺得焦了以后比較脆,你的想法是?”
“我都可以。”謝苡夏并不挑食,但她驚訝于現階段父親口味的變化,之前父親根本不會碰稍許有些焦的食物。
那片完好的、看上去毫無瑕疵的吐司引起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不得不猜想那一片面包是不是留給母親的。
謝苡夏的目光投向了母親緊閉的房門,母親應該還在熟睡之中。
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伴隨著母親沒有起床、來到餐廳,也就自然而然的無人知曉。
來不及思考這么多了。
父親急于送她去奧運會的場館。一路上,父親的心情愉悅,車上不再播放無聊的經濟新聞,罕見地在放一首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流行的英文歌。
I love you more than I can say.(愛在心口難開)
一首極其經典的老歌,年份久遠,她小時候無意識地聽過各種中文翻唱的版本。
沒想到父親對這一版本情有獨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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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與她在場館匯合已經是下午三點了。
謝苡夏的想法仍然有所保留,沒有因為一片未決的吐司的去向,而對父母一直以來的關系存疑。
正值網球第二輪的女子單打,她們一起去圍觀了球場上空運來的紅土地、以及年輕的、未來可期的球員。
李泯一直以來的聒噪趁著自己父親不在場的時候到達了頂峰。
母親對李泯的這種積極無畏的性格素來贊賞有加,但視線總是時不時飄忽不定地轉移到自己身上,懷疑她的眼光,這就讓謝苡夏有必要咳嗽一聲、撇清干系了。
夏夏迫不得已地明說:“媽媽,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眼光。”
司琦失聲笑了出來:“寶寶,我一直信任你的。”
李泯則表現得很無辜:“司琦阿姨,您為什么也要這樣傷害我的感情?”
“難道和我親上加親,不是一件兩全其美的好事嗎?”
熱情洋溢地推銷完自己之后立馬認錯:“好的,對不起。”
“我就是開個玩笑,其實阿姨你和謝叔叔壓根兒就不用防范我,要是我能走到夏夏的心里,你們屆時再防范也是來得及的。”
謝苡夏的臉一黑,面對平常她也喜歡用作鍛煉手臂肌肉線條的網球運動的比賽入場,她的腳步也不由放緩了幾步。
李泯剛看見黑臉,沒來得及跪求認錯,進場前夕,他接了一通微信電話:“言杉,我不是把謝苡夏的聯系方式發給你了嗎?”
“怎么這會兒還把題目發給我呢?”
雖然李泯承認自己挺不甘心的,但他好像也沒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兩位學霸的頂峰相見。
如果每次讓他來當這個中間人的話,一碰到這些深奧的數學和物理題目,他就頭昏腦漲。
無論如何都不想繼續當傳話筒了。
謝苡夏插了話,“如果他覺得微信這種聯系方式涉及到隱私的話,你可以讓他發e-mail給我。”
“遵命。”
司琦也適當地流露出了好奇:“這位小伙伴是?”
李泯微笑得很勉強:“就是和我們夏夏并列的學霸啦。”
“這樣啊。”
這一點,李泯是內心歡喜的,司琦阿姨對別的可能會有崇拜之情,但對于學霸完全祛魅。
或許是謝沉叔叔在學業上的優秀在他們之前的夫妻關系中沒能起到半分作用吧。
不過,他差點忘了,司琦阿姨本人也是江大畢業,拿的是國內c9的文憑。
自然不可能對學霸有著和他一般仰望的心情。
“李泯,我以為學習不是唯一的出路,你本人也很優秀。”司琦阿姨好心安慰了一大堆,但最后也沒有具體說明自己到底優秀在什么地方,這就令李泯心寒了。
晚餐時分,司琦阿姨遞交給了他和夏夏一張歐盟區域內通用的花旗銀行的信用卡。
“想吃什么,你們自己做決定吧。”
司琦的戒心已經打消了大半,暫時真沒有從李泯和夏夏身上看見任何有關早戀的影子。
要說就算李泯有單方面的箭頭,也沒見自己的夏夏給過任何的回應。
反而,夏夏對一起學習的其他小伙伴顯得要上心許多。
就連電子郵箱也是新注冊的。
“媽媽,你今晚有別的約會?”
“我和你沈叔叔約了頓晚餐,他說那家米其林很難訂,”司琦對于謝沉以外的男人反而不需要刻意的隱瞞,“抱歉,媽媽本該帶著你一起赴約的,但他沒有訂到四人的餐桌。”
“沒關系的,媽媽。”夏夏格外寬容地對待著她。
司琦又忍不住抱了抱自己的女兒,承諾道,“那我就先去嘗嘗那一家的味道,要是的確能夠帶給我的味蕾不一樣的體驗,屆時我再想辦法定位置,帶你過去吃。”
李泯也湊到她的跟前來,生怕他被遺忘了:“阿姨,我接下來在巴黎的這段日子,隨時都有空。”
“我沒有忘記你呢,李泯,”司琦被逗笑了,“有機會帶你們倆一起去嘗嘗看。”
夏夏扯了扯惹人心煩的男孩的衣角:“好,媽媽,你路上注意安全。”
李泯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表現仍然十分活躍:“阿姨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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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苡夏發現自己晚上回家見到早歸的父親,餐桌上似乎殘留著一張黃色的便利貼,中英文夾雜著,看上去和父親在報告單上的簽字筆跡如出一轍,但見自己回來,他便抓握住了那張便利貼字條。
而另外一片完好的吐司也消失不見了。
“你媽媽呢?”
父親和早上的情緒相似,看上去有幾分昂揚,以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道,“她不是陪同你一起去看網球了?”
夏夏放置好自己的帆布包,將在會場購買的一些紀念品擺了出來,擺完之后才選擇性地回復道:“媽媽她還要見別的朋友,所以我們在吃晚飯的時候就分開了。”
父親刨根問底:“見誰?”
謝苡夏學著尊重家長各自的隱私,并沒有將自己知情的一面悉數告知,“這恐怕就不能告訴爸爸了吧。”
彼時,謝沉的心中已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該不會是和別的男人吧?
這不可能。
在謝沉既定的認知里,明明他們昨晚一整夜都在一起,司琦應該不至于過了半天不到的功夫,就去找別的男人。
這種設想,簡直就在無聲地嘲諷著他毫無魅力可言。
“謝苡夏,我認為我和你媽媽最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有權過問。”他被迫拿出身為父親的權威來。
但他早已窮途末路,這會兒也不過虛張聲勢,他明白自己毫無理由在夏夏身前追問這些。
更無法言明這兩日來發生的種種。
“爸爸,可是你們都有各自的生活啊,”女兒卻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斷能力,不會礙于父親的權威而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她反問,“難不成你希望有朝一日我也像這樣隨時出賣你的行程嗎?”t?
“我沒有什么是需要遮掩的。”
“你能保證以后也是如此嗎?”
謝沉不明白女兒何時起,憑空多了一層對自己莫測的誤解。
但他這個時候不會想著問清這誤解的根源,他唯一想的當然是迫切了解司琦的動態。
不過,他了解謝苡夏和他骨子里一樣的執拗,她一旦決定封口,就算自己作為她的父親,也無從得到想要探知的答案。
反而更易引起孩子的抵觸。
最終,謝沉一聲不吭地離開了那間公寓。
他游蕩在巴黎的大街小巷,試圖尋找女人的蹤影,他鮮少做這種沒有明確目的的事,他不知道她的境遇,她正在和誰在相處,又或者和誰在談笑風生。
任何猜忌和想象,都只會徒增他的自我懷疑。
不自覺地偏離了原本規劃的路線,走到了昨晚緊隨其后的小道,他嘗試走她走過的路,設想他不在時的這些年她所經歷的風雨,盡管這些司琦都不愿意與之分享,但謝沉仍渴求在未來的某一刻,她可以朝他毫無保留地袒露心聲。
他得以窺見她的脆弱面,并且毫不保留地表達他的心跡。
那條路是通往四季酒店的。
總不可能和別人來他們來過的酒店。
這一點最起碼的信任是有的。
可謝沉的目光無法偏移般轉向了這家酒店,卻是以從前未有過的緊張,那種少年時也不曾經歷的惴惴不安。
迎賓的服務生了解他這位客戶的身份,將他領進四季的大堂。
他只不過想在居中設計的花園閑坐一會,好讓自己平心靜氣地繼續等候她的回家。
就如同他們之間的親密無間沒曾發生過。
可事實上,從他踏入那如同秘境一般的花園開始,他便看見了四季其中一家坐落在庭院的米其林餐廳中,女人閑適、毫無負擔的笑著,整個人以后仰的姿態,完全展露出漂亮而優美的脖頸線條。
她比自己想象中談笑風生的模樣更為自在,好似自己,從來就不是束縛她的理由。
與房間的白色鳶尾不同,這個季節特定的顏色主題下,紫色的鳶尾搖曳生姿,形同瀑布,形成不同餐桌之間的屏障。
他的目光始終圍繞她的左右,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身旁那位越過她、與自己直視的沈硯清。
第39章 薄情-
100
鮮少有男人敢于不客氣地站在自己的對立面。
經濟上的天生優勢讓謝沉過慣了眾星捧月的日子,他松了松領口,一副毫不退縮的態度面對司琦身邊的閑雜人等。
沈硯清分明望向自己的時候是爭鋒相對、不避讓的,男人的本性叫他們注定不可能握手言和。
勢必要為一個女人爭得頭破血流。
可轉而面對司琦的時候卻眸光帶笑,像是極為不經意地提及了一位老友。
隨著沈硯清的介紹,司琦終于注意到了他的到來。
……
拜謝沉所賜。
司琦預想今晚的日子過得有注定不安生了。
“給我兩分鐘。”
說罷,她便動身去找謝沉。
一只花瓶里的艷紫色的鳶尾已經被女人一手取出,剩下花瓶盛滿的水隨時都可以潑向對面的男人,但司琦沒有直接這么做,而是否真的需要這樣驅趕男人取決于謝沉本人。
如果他可以離開,那么他們完全也能不難堪。
“非要過來?”
謝沉不忘引她回憶某些片段,“我們昨天這個點也在這里,就在樓上,不是么?”
“你也知道是昨天,也就是過去發生的事,你放在今天提,”司琦將今日和昨天區分得足夠徹底,“有什么意義?”
他本來毫無反應的,哪怕被她用冷水潑,澆醒這無謂的夢,他也心甘情愿。
彼時,謝沉握住了她執手的花瓶,緊緊捏住了她纖細的手:
“才過去一天,司琦。”他低沉沙啞道。
“說得好像我無情無義。”
司琦將花瓶物歸原位,最初她就想過潑水,但也沒有想過掰扯中砸碎了它,更何況這種最普通的玻璃瓶也價值不菲,她可不想為了謝沉背負這筆賠償。
“走吧,謝沉,”司琦的臉色已經不見昔日的友善了,更別提昨日的潮紅,“別讓人看我們的笑話。”
開放式的花園注定他們的一舉一動也會為身邊人捕捉。
已經有食客頻頻朝他們這里側目了。
用不了多久,國內的社交媒體上就會出現他們相關的八卦。
“我就在這里等你,這也不行嗎?”
“我不會妨礙到你們。”也不知道高傲的男人是如何做到不痛不癢地說這種話的。
讓步的是他,一而再妥協的人也是他。
不過,就算眼前的男女同樣登對,他們認識的時間比自己更長,但謝沉仍然篤定地認為,司琦不會和這種男人上樓。
他從一開始的完完全全不能接受女人出現在這家酒店,到現在淪為了就算出現在這家酒店又何妨,又不等同于那個姓沈的家伙能和他一樣上樓。
不過是一頓米其林低檔一星的便飯而已。
“可你的存在本身就會妨礙到我們,”司琦原本也不是同沈硯清敘舊的,兩人在談國內煙臺地區量產的葡萄酒品種,她一直想做個聯名,于是對于趕走謝沉的這件事變得愈發堅決,“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你這樣怒目正對著我的朋友,你覺得正常人會有食欲嗎?”
“我可以背過去。”
然而,謝沉以一種“這下,你總該滿意了吧”的表情望向她。
司琦臉色陡然一沉:“謝沉,我不是在和你說笑,我和我的朋友商量些事,我不希望受到任何的打擾。”
良久,男人口中飄來了一句,“我可以去樓上等你。”
“謝沉你瘋了,你清楚你到底在說些什么嗎?”
司琦這才發現男人肆無忌憚之處,特別后悔于昨日小小的獎賞,“我現在很生氣,不會有任何想要和你上/床的想法,你能明白嗎?”
謝沉卻一本正經地說:“我只不過想換個地方等你。”
“你說不讓我留在花園,那我便只能去樓上的房間。”
司琦惱怒于謝沉的混淆視聽,反而將她變成了凡事往那方面聯想的女人。
將事件本身推向了另外一個令她無顏見人的結尾。
眼見著他們繼續在四季的秘境花園里攀談,沈硯清對著那張空位置望眼欲穿,再也沒辦法坐以待斃了,他出面:“餐廳的經理說,可以多加一張椅子。”
“謝總,別干站著了,不如和我們共進晚餐。”
沈硯清表現得極為大度,也不見得因前幾日的冒犯而改變他自身的做派,可謝沉卻是從一開始就認定了這個男人的表里不一,更何況,這種話聽來就令人覺得虛假。
可這不耽誤他坐下的架勢:“那我就不客氣了。”
“也好,等會方便我順路接司琦回去。”這話,也不就是默認他和司琦今晚的去處,透露著他們同居的關系。
但對于他們可能同處一個屋檐下的消息,沈硯清不以為意,“琦琦對夏夏自覺虧欠很深,如今當然一切以女兒的感受為主,就算不得不忍受和自己的前夫生活在一起,她也從埋怨,這些我都能理解。”
談話不輕不重,實際卻是對謝沉的回敬。
擺明了就算他們如今共處一室,也不過是為了照料孩子方便,如果不是因為他和司琦之間共有一個女兒,那他根本就享受不了這樣的待遇。
“沈總,難道就不想看見我們相處久了,舊情復燃?”
謝沉躊躇滿志,分明是受邀以客人的身份,這會兒卻有反客為主的氣勢:“雖然沈總這頓飯我覺得不過爾爾,但我也可以權當是對我和司琦的祝福。”
司琦冷咳了一聲,不曾想,不過經歷一個夜晚,謝沉都已經敢慶祝他們的復合了。
在她表態之前,沈硯清卻表現得完全不信,他自問自答:“祝福?”
“為時過早吧。”
沈硯清自顧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白葡萄甜酒,將酒瓶重新放回西餐桌上,單手扶正道:“我想謝總身為大公司的老板,總該明白就算是預計達標的指數,也應該基于合理的數據。”
白色的餐布上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多了一道重壓的痕跡。
直至酒瓶被另一個男人拿起,才見其陰影。
“阿琦不喜歡我拿自己的公司當做炫耀的利器,但可能我們公司的體量不同,面臨的問題自然也不同,只能就請沈總不要杞人憂天了。”謝沉借司琦的名義,卻絲毫不見其低調。
沈硯清笑而不語。
司琦原本是想罵謝沉的,但顯然造成今天這種局面也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邀請他入座t?的是沈硯清。
以沈硯清一貫的為人,不會不了解落座后可能形成的局面,可他卻樂享其見。
兩個男人,非池中之物,何必一次性得罪個干凈。
司琦故意表現得遲鈍,分明聽得懂每一句的言外之意,但她學著像男人一樣裝模作樣,粉飾太平:“雖然體量和涉及的行業大不相似,但未來要是有什么合作的地方,可別忘了彼此。”
謝沉直言:“貌似并沒有找到合作的范圍。”
沈硯清講起行業內對謝沉的風評:“沈總眼高于頂,對于合作企業不是一般的較真的態度,我非常欣賞,自然不是不能理解。”
“但合作也講究緣分,我也不愿強求。”
風度翩翩的外表下,男人巧舌如簧,謝沉慶幸于自己的現身,不然,司琦的心是否立即有所偏向,他就不得而知了。
司琦埋頭干飯,對這段謝沉突然到來的小插曲起初是抵觸的,但男人們這一來一往之間有時還蠻有意思的。
謝沉主導攻擊,而沈硯清適合防御。
既然夏夏不在場,她犯不著有多余的擔心。隔山觀虎斗,便足矣。
她沒有深陷其中,將自己視為成功者的獎勵,她從來不是他們任何人的附屬。
以前不是,現在更不可能是。
男人既然喜歡爭高低,便讓他們爭個徹底。
只要不在明面上戳破最后那一層的體面,無傷大雅-
101
Yan:【我還以為你會始終為我們懸著心,沒想到你完全不受我們的影響。】
Yan:【就好像提醒著我,連最起碼的參賽資格也沒有。】
這頓飯終于告一段落,按理說,他們也應該相繼離場才對。
沈硯清的消息陸陸續續地當著謝沉的面傳來。
司琦面對這種指控:【你想多了。】
她坦言:【無聊的時候,看看你來我往的架勢,還挺解悶。】
沈硯清的消息回復速度比想象中更快:【也只有你,全世界唯獨有你,會在這種時候也淡定自如,或許,這也是我一直以來被你吸引的原因。】
司琦拒絕:【抱歉,硯清。我不想和你探討這些。】
司琦沒有再回復沈硯清的消息,就好像一開始這就只是為了工作而見面的契機。
而此時的謝沉,似乎正和中歐“一帶一路”建設峰會上的一位歐洲商會主席打招呼。
沈硯清擋在了她的身前:“請留步。”
溫潤如玉的男人沒有再佯裝寬容大度,他可笑地直視著自己的心聲:“我在想,是不是我不請謝沉入座,你就要一直單獨陪著他了。”
“分明是我安排了這次的會面,卻要被他處心積慮地打斷——”
“我不想為他開脫,但他今天似乎不是在我身后步步緊隨,”司琦見謝沉突兀地出現在這里,也認定了夏夏不會向他走漏了半點風聲,便認為這是一種湊巧,“只不過恰好路過這里,見到了你我。”
沈硯清又自嘲般問:“那如果我不邀請他,你還會回來和我吃這頓飯嗎?”
“這是當然,”司琦落落大方,余光掃了一眼還在與人對話的謝沉,“我們的約定在前。”
沈硯清的笑容更一發不可收拾了。
司琦好奇:“你在笑什么?”
沈硯清卻說,“笑你心中有所偏向卻不承認。”
他拿出一張四季頂樓的私人房卡:“如果司琦你真的自認為灑脫,完全不在意謝沉的眼光,那你敢不敢和我上樓試試?”
“能證明的方式千千萬萬種,何必要用這種’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辦法?”
司琦完全不能理解素來迂回的、圓融的沈硯清欲圖采用這么激烈的辦法去試探,“難道非要我和別的男人去開房才能證明我對我的前夫喪失了所有的感情?”
“司琦,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沈硯清有些執迷于想要從迷霧中看見各自的心,“更何況,你也能借此看清謝沉的真實想法,不是么?”
他又說:“大可一試。”-
102
謝苡夏百般不對勁地暗想著父親這陣子離奇的舉動,終于,她在垃圾桶里看見了那張父親沒舍得揉碎的便利貼。
上面清晰地寫著:“面包烤好了。”
“If the toast cooled,heat it for 30 seconds.”
意大利斜體的英文字邊還留下了他名字的縮寫Chen,X.
——確定無誤是留給母親的。
第40章 安撫
103
“不是不敢嗎?”沈硯清大膽地猜測,“害怕和我和一起上樓、擔心謝沉會改變對你的看法?”
司琦不怒反問,甚至于認為這個試驗本身就很可笑:“為什么在你的認知里,我對謝沉就這么上心呢?”
“還是說,因為你對于自己缺乏的自信,投射在了外界,所以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其他男人的毫無吸引力可言?”
她的言辭總是犀利的:“借此來安慰你自己?”
“我打敗不了你的邏輯。”
沈硯清認為不答應本身就是一種答案,就算不了解謝沉如今的想法,而司琦心中的偏向也可見一番,他想聽她親自承認,“司琦,如果你真不想上樓,你可以明說。”
就當默認這場無聊的試探不會有個結果的時候,司琦卻一聲不響地和他進入了同一班電梯當中。
富麗堂皇的酒店里,電梯無疑處處充斥著復古、浮華、考究的審美元素。
角落里的那株劍蘭清冷,卻又散發著陣陣幽香。
“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謝沉?”
電梯門在關上的那一霎那,就連沈硯清一抬眼都能看見謝沉措手不及的目光。
他和對于歐盟這位商會的副主席已經完全沒了聊下去的欲/望。
全身心地留心著他們這邊的動靜。
電梯門緩緩合上。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人無法從司琦眼底看見一絲流露的恐懼,相反,在這樣不合理的測試之下,她顯得從容不迫。
“現在達成了,你怎么又不高興?”
不可思議的竟然是沈硯清。
上了樓,司琦眼見沈硯清既定想要存心制造的場面也已達成,她果斷不再奉陪下去:“現在應該都證明清楚了吧?”
“可以離開了?”
“總不至于非要到那種地步吧,”司琦輕笑,“你也不是那種誓死不罷休的人啊。”
“我好像確實沒有什么理由留下你,”沈硯清臉上緊繃的神情并沒有隨著司琦的上樓有所改變,深知就算謝沉和司琦不存在什么暗流涌動,他們之間的聯系也固然存在著,他倚靠在門框上,一手撐在漆面锃亮的扶手上,自說自話,“謝沉有夏夏這個女兒,而我什么也沒有。”
“別嘆氣了。”
“這也不符合你的做派。”
“我以為在你面前是不用偽裝的。”但事實上,沈硯清的確用盡偽裝。
在謝沉嫉妒的同時,他也嫉妒得發瘋。
每每見面時,謝沉總會找出各種千奇百怪的借口。
如果僅僅是勝負欲發作,那倒也不至于會這么難受了,而是謝沉每一次的出現,都會提醒著他,他一時的缺位,造成了別人的可乘之機。
往年他徘徊在她的身邊,礙眼的人同樣不少,但不會有人如謝沉一般惹眼。
“我是真的后悔了。”
“去美國,或許從來都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司琦不愿過多探討少男少女的情事,從不被告知的離開中她或許也為此流過眼淚,也同樣收獲過成長,現在已經能完全置身事外地講:“至少,對于你的人生來說是有意義的。”
“可我失去了你。”
“你確定半開著房門和我說這些?”司琦陪同他玩鬧的興致將盡,“任憑誰看了都覺得很奇怪吧。”
“——可你不想進來。”
沈硯清哂笑:“或許,我不該怪謝沉,沒有他,也會有別人。”
“謝沉來了一趟巴黎,也不知道你怎么變得情感這么細膩了?”
司琦當然不是看不出來。
可男人的心意于現階段而言,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
如同到達社會后身邊大多人會以金錢去衡量一個人了,又或許這種事情發生在更早的時候。
而人至中年,確實身邊有年富力強的男人找年輕女人,也有種有錢富婆找年輕男人。
司琦卻認為這種故事大都是一方想要從另一方身上攫取金錢,一方從另一方身上想要獲取青春。
但沒人會執迷于“情情愛愛”的。
放在過往的那幾年,沈硯清還是能夠看清局勢,看懂每個人身上想要擺脫和擁有的,性情也算含蓄內斂。
謝沉一來,他找t?她的頻次比以往更高,情場老手完全地暴露著他的需求感。
樓梯間的消防燈常亮著,煙霧報警器在一旁警覺地閃著光。
“回你的房間吧。”
好在,沈硯清的臉皮不至于同謝沉一般厚,他說不出讓自己和他回一間房的邀約。
他清晰地不想因一時言行上的騷擾,而徹底喪失了和初戀的可能。
好巧不巧,謝沉偏偏在這個時候冒出來。
他完全可以晚一步,給對方留足顏面的,而不是像這樣緊張地在暗中觀察了,發覺這一場不過是司琦的戲碼。
欣喜之余,對于這項提議的主導者沈硯清,謝沉的臉色自然不會太好。
也犯不著給他一個臺階下。
餐桌上的情緒自然而然蔓延成了過道里的戰火。
“你讓司琦上來,居心何在?”
“是不造成我和司琦之間的誤會,你不會滿意嗎?”
沈硯清并沒有正面回答謝沉的問題,反問:“謝沉,你追得這么急,是出于對司琦的不信任嗎?”
謝沉一旦回答失誤,這勢必會在司琦心中留下一根刺。
擺明了這是個坑,謝沉最好不發出任何聲響才是最正確的決定,可謝沉卻說:“正是因為對司琦的信任,我才會上樓,我從不認為你們會發生些什么。”
“不然,我應該直接去要你的酒店房間號,而不會走這條通道。”
謝沉不會說,基于最大程度的對他們未來的憧憬,他才沒有失控地沖上樓去,還在思忖著以司琦的為人,不愿意驚擾別人的動靜,最后可能會同人談話的地點不外乎是消防通道。
可就連自己也同樣害怕,冒失的、打破酒店規則上了樓的他是否會在這里如愿見到司琦。
如果她真的和別的男人共處一室,他會不會發瘋,這是個未知數。
鬧劇該收場了。
司琦提醒:“沈總,你該回房休息了。”
今天她和沈硯清在商業上達成的合作依然作數,但她私底下和他見面的可能轉而卻變得微乎其微了。
依照司琦個人的主見,她本身就很難配合別人的演出,更何況,這些在男人看來無關緊要,卻是拿另一個女人的名譽做賭注的。
沈硯清只剩下離開這么一個選項。
“他要你證明什么你就跟著他證明什么嗎?”
謝沉看見司琦和沈硯清上樓那一刻差點崩潰,冷靜之下,才打算上樓了解清楚,“為了隱瞞我們在一起的真相,你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嗎?”
“這不是一個成熟的時機,我們不該探討這些。”
“看不出來嗎?”
“沈硯清存心希望制造我們之間的誤會!”謝沉對沈硯清的反感更上一層樓,“從一開始,我就不認為他是個可敬的對手。”
“好啦。”她實在不想同他繼續掰扯下去。
司琦湊上前去,在應急消防通道上給了男人一個短暫的吻,因為環境的昏暗以及特殊,這個吻注定淺嘗輒止。
她又問:“還生氣嗎?”
“生氣。”
謝沉試圖在那個吻后繼續板著臉,企圖索取更多,去被薄情的女人一把推開了:“只要我們公開了,就不會有這人直接敢從明面上破壞我們的情感了。”
“破壞?”
其實司琦不愿坦白來講,如果他們之間這一次的感情是有根基的,是需要彼此好好經營的,自然要防范別人的破壞。
問題在于他們的感情本身隨時都有可能分崩離析的,一點也不牢固。
司琦當然不想公開:“謝沉,這種事情又不會天天發生,何必多此一舉呢?”
“擺明了就是你不負責任的態度,讓我們的感情隨時都有可能岌岌可危。”謝沉分明要為自己攫取足夠多的底氣,想要公開,想要正大光明地占據司琦身邊的位置。
可聽見女人說:“如果你不想要繼續——”
“我想。”
他幾乎立馬改口:“就算見不得光,每天要經歷這種無聊的考驗,也值得。”
“我保證,不會每天都經歷這種事。”
這種承諾下,謝沉幾乎已經全忘了他初來酒店時的憤怒,找不著司琦的著急,他立即原諒了她。
又或者從四季花園看見司琦的那一刻起,謝沉就立馬在心底不再埋怨她了。
司琦并沒有做任何背棄自己的事情,只不過不長眼的男人偏偏把她約在了這里,還試圖排擠他,橫亙在他們之間。
就算她有錯,也不過是不擅長拒絕別人而已。
面對一夜過后不認賬、不見人影、卻又愿意施舍些許糖果的女人,他毫無招架之力。
司琦意識到謝沉已經沒有初見時那股子渾身上下散發的忿恨、不甘,她不遺余力地夸他:“早飯做得不錯。”
“只要你喜歡,我可以每天早起做給你吃。”
“不過下次,能不能別追這么緊,真有什么問題,隨時打電話給我,”女人意不在此,嘴上仍然是最體貼的關心,“你這么漫無目的地在巴黎亂走,我也會擔心發生那天晚上一樣的意外呢。”
可謝沉聽得出女人的言外之意,她是一點也不想他跟緊她。
“路過而已,”謝沉找她找得辛苦,卻只能說,“今天的事純屬巧合。”
“我知道,我愿意理解你,”她不動聲色地提醒他,握住他修長有力的大手,“下次再這樣的話,可就不能算是巧合了哦。”
如果酒店的這場際遇到此為止,他們也不再為已經發生的插曲而擾亂心緒,可很快,酒店同一樓層的動靜還是攫取了他們大部分的注意力,使他們無法立馬動身回到溫馨的小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