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倒……
賀嶼薇是非常后知后覺地明白,余溫鈞那句話“綁在身邊”并不是隨口的玩笑。
她當(dāng)天說要回去,余溫鈞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
他說讓司機送她回去,再隨口問她要不要先去做個身體和臉部的美容護理。
從城中美容院出來,已經(jīng)是夜晚,司機仍舊輕車熟路地將她送回瑰麗。
余溫鈞的豪車雖然低調(diào),但很有標(biāo)識性,再加上賀嶼薇最近頻繁出入他的套房,酒店的門童也已經(jīng)自動認(rèn)出她的臉和名字,殷勤地為她拉開車門。
“賀小姐,回來了?”
門童太熱情了,那句“我不應(yīng)該在這里下車,司機好像送錯地方”的話噎在嘴邊,賀嶼薇拎著裙子,有點無可奈何地下來。
余溫鈞還在房間里辦公。
他看到她回來,露出頗為驚喜的表情。
“我們一起去吃飯。”他說。
他牽住她的手,賀嶼薇也實在不好意思解釋,司機送錯地方了。
……再住一天,明天回去。她在心底說。
晚上的時候,余溫鈞帶賀嶼薇去瑰麗泳池游泳。
和香港半島泳池不一樣,瑰麗泳池仿造馬爾代夫的熱帶海灘度假風(fēng)格,棕櫚樹和棕色沙灘床,不僅有泳池,旁邊還有熱熱且可以長泡的溫泉池,抬頭的天花板蒼穹也是透明的,可以仰天看到繁華建筑物的燈火。
可能臨近春節(jié),泳池的還挺多的。有幾個吵吵鬧鬧的韓國年輕人,還有幾個戴著花色游泳帽的兒童被父母帶著。
賀嶼薇獨自跑去旁邊的熱溫泉池泡了一個小時。
余溫鈞洗完澡,躺在松軟的雙人躺床上等她。
穿著雪白色工裝的侍者走過來,輕聲詢問是否需要更多簡食,端著兩杯橙汁和蛋糕走過來。
侍者輕手輕腳地準(zhǔn)備放在桌子上,卻只聽到男客說:“現(xiàn)在就喝。”
侍者看了一眼坐在沙發(fā)上裹著同一條棕色毯子的兩人。
開口的男客依舊閉著雙目,似乎在養(yǎng)神。
賀嶼薇便用雙手接過玻璃杯,甚至于忘記道謝。他的手在……棕色埃及棉的毯子之下的,更里面。
“薇薇上次說想讀大學(xué)?”余溫鈞聲音很正常。
“你不是要喝橙汁嗎?”她問。
“我手忙。”他一本正經(jīng)地說。
賀嶼薇被他從背后抱住,她的后背靠著余溫鈞濕漉漉的胸膛,端著的兩杯橙汁也晃動著桔色的波浪。
“假如讀大學(xué),你會想選什么專業(yè)?”
賀嶼薇無法掙扎,生怕引起驚動。
她看著他們面前是沁綠色的泳池,池水仿照著海浪,層層疊疊地?fù)渖弦豢|輕微的乳白色泡沫。不遠(yuǎn)處的幾個韓國人拍照后,笑嘻嘻地準(zhǔn)備離去。
余溫鈞又稍微威脅地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賀嶼薇一邊要端穩(wěn)兩杯橙汁,一邊不能下意識地踢浴巾。
她只能信口說:“大學(xué)專業(yè),嗯,大學(xué)專業(yè)——那,那我也許會想學(xué)學(xué)漫畫專業(yè)。”
余溫鈞思考了會……正經(jīng)大學(xué)里有漫畫系這個專業(yè)嗎?
也許吧。在藝術(shù)系大學(xué)里有。
余溫鈞發(fā)現(xiàn),賀嶼薇真的總能說出預(yù)料之外的東西。余溫鈞還以為,她會說想學(xué)英語,或者想學(xué)著做咖啡師,更或者……想和他結(jié)婚。
果然是年輕小孩,思想每天能發(fā)生劇烈變化。
他繼續(xù)借著話題聊。
“雖然我不懂漫畫,但投資過兩年藝術(shù)品。拋開商業(yè)價值和流通性,好的藝術(shù)品都是藝術(shù)家用作品向眾人傳達(dá)一種
精神。”余溫鈞沉吟片刻說,“如果當(dāng)漫畫家,你準(zhǔn)備好向別人分享自己的故事了?”
又在說些長篇大論的東西,賀嶼薇也根本聽不進去。
“薇薇的英語學(xué)得挺好的。能把外語穩(wěn)扎穩(wěn)打鞏固到這個地步的人,說明掌握了學(xué)語言的訣竅。你繼續(xù)學(xué)英語,爭取雅思能考個7分。除此之外,我再請個日語老師,讓你再學(xué)第二外語,好不好?不是說要你馬上學(xué)會,但總有一天,我們?nèi)ト毡就妫憧梢杂萌照Z和別人對話。日本是漫畫大國,懂點日語也能更好地看你那些漫畫。是不是?”
在他低沉的聲音里,賀嶼薇的心跳速度加快,根本無法找出“漫畫專業(yè)”和“學(xué)新語言”的邏輯關(guān)系,只是再次央求住手。
余溫鈞睜開眼睛,用浴巾擦拭賀嶼薇布滿細(xì)汗的后背。
他可不想讓自己的女人在外人面前流露那一種泫然欲泣的風(fēng)情。
半分鐘后,賀嶼薇自己也緩過神,爬到躺床的盡頭,急急地喝下冰冷的橙汁定神。
泳池里還是綠盈盈且清透的,但波動得如同她的心。
余溫鈞隨意地朝遠(yuǎn)處的侍者招一下手,讓侍者重新送來兩套浴衣。
她也轉(zhuǎn)過頭,問他喝不喝橙汁。
余溫鈞卻是擺擺手。
“你穿比基尼,很有女人味。以后再多買幾套穿。”
這個人,到底能不能注意下場合?賀嶼薇惱怒地說:“我才沒有女人味。在你面前,我就是一個未成年!”
余溫鈞不做聲,上下審視著她,等侍者送完浴巾離開,才用力地抓住她的腰,往后一拉。
他在她耳邊用隱約帶著刺的語氣說:“我……的就是你這個未成年。”
到五天后的下午,賀嶼薇反復(fù)詢問,墨姨才親自來瑰麗酒店接走她。
瑰麗酒店的套房極其舒服。
專業(yè)的服務(wù)人員,24小時的安保,24小時隨時供應(yīng)的豐盛飲食,健身房、泳池,同樣光鮮亮麗的住客。
而且瑰麗酒店就落座在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方,出酒店不久就能和余溫鈞一起逛奢侈店鋪。
最近這段時間,他又開始為她購置各種繁復(fù)美麗的衣服、限量包、紅底的高跟鞋和如同星河般璀璨的首飾……
賀嶼薇就像是紫禁城里最后一個小太監(jiān)般活著。
她挺喜歡做美容的,因為能躺著很久不動,任美容師輕柔地?fù)崦怼?br />
她也挺喜歡游泳的,因為池水很柔軟,往前游的時候整個人很輕松。
余溫鈞經(jīng)常問她喜歡什么,想要什么,或者以后愿意去哪里度假。她經(jīng)常陪著他一起默默地看奢侈品牌pr送來的銅版紙畫冊。
余溫鈞很少用強烈的詞評價,最多說一句“不難看”,“這件適合你”和“喜歡就好”。有的時候,她也陪他看男裝,每當(dāng)看到男士的花襯衫和花褲子,就搖他胳膊。
“我可不是什么花衣服都能入眼的。”余溫鈞無奈地說。
賀嶼薇笑著說:“你應(yīng)該買一個花帽子!”
他們的目光交匯,他的眼神特別溫柔。
賀嶼薇經(jīng)常假裝睡著了,躺在他肩膀上,感覺到他胸膛起伏。余溫鈞也會放下畫冊,就開始拿起旁邊的文件開始看,并不驚動她。
只有余溫鈞這個人,她才會真的覺得好心動。
每當(dāng)被余溫鈞極其強烈的索求,賀嶼薇也很開心,有一種她更想在世界活下去的感覺。
可是,她同樣有一種隱約感覺。余溫鈞所給她的“愛”和“喜歡”里,缺著很重要的一個東西。她明明愛余溫鈞,但比起“我愛你”,還有一句更加梗在心里的話必須要說出口。
為什么有這種想法?
她自己很疑惑。
余溫鈞是很開明的,他并沒有把她僅僅當(dāng)成床上的金絲雀,還詢問她上大學(xué)的意愿,并建議她學(xué)第二外語。
他一直有好好照顧她,甚至比她自己更擔(dān)心她的身體。
“我知道,比起學(xué)習(xí)你更喜歡工作。不過,這段時間你務(wù)必先以健康為首位,否則,也會給照顧你的人增加麻煩。”余溫鈞批評她,“多喝幾杯茶就吐成這樣,還進了醫(yī)院。薇薇先在家養(yǎng)幾天,好不好?無論是打工還是考大學(xué)的事,上半年緩一緩,六月份也來得及。”
他還問她喜歡什么。
只要對什么感興趣,余溫鈞的財力可以請來全國最好的名師帶她入門。
賀嶼薇搖搖頭:“你注意到一件事了嗎?”
“嗯?”
“你每次跟人畫餅的時候,生氣的時候,還有這種跟我說話的時候……就是明明內(nèi)心已經(jīng)有答案但故意作出思考表情的時候,”賀嶼薇銳利地總結(jié),“第一句都不會直接看著人,說到第二句才抬起眼睛。”
……說他畫餅。她還真敢犀利地評價啊。
余溫鈞失笑,低頭吻著她的鼻尖。
一吻過后,賀嶼薇內(nèi)心的那股很細(xì)微的抵抗,似乎也煙消云散。
也許,她真的是一個可悲的斯德哥爾摩癥患者。
余溫鈞只要用寵溺溫柔姿態(tài)跟她說話,她就想當(dāng)個“乖孩子”,服從他的指令。
“好吧,我可以暫時放棄咖啡館的工作,先休息一段時間。”賀嶼薇思考片刻就妥協(xié)了,不過,她也抓住這個機會說,“不過,我做你喜歡的事情會有什么獎勵嗎?”
余溫鈞甚至沒問是什么,就讓她隨便提。
她苦著表情:“那么,你從今天開始千萬別再給我送衣服、鞋和首飾。現(xiàn)在的數(shù)量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你的衣柜間都是我的東西了。”
余溫鈞卻說,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不夠?
賀嶼薇懷疑,女明星都沒自己那么多衣服。她沒有那么多的場合要穿正裝。
剛要繼續(xù)抗議,玖伯敲敲門進來,他咳嗽一聲,說人到了。
隨后,門口等待良久的七個人便走進來,開始在他們面前做自我介紹。
賀嶼薇假裝平靜但又迅速想跳下他的膝蓋,余溫鈞沒有松開攬住她的手,硬是讓她繼續(xù)坐在他的腿上。
因為太害羞了,她全程低著頭,稀里糊涂也沒聽到別人說什么。
等房間里只剩下兩人,余溫鈞才說:“什么時候你能完全不在乎別人的目光,我就不會再給你買衣服。”
她無奈地說:“……大概你要一直買下去了。”
“我倒是完全不介意。”
余溫鈞目光下垂。
賀嶼薇依舊穿著MIUMIU露肩連衣裙。
這一件連衣裙,她好像是從香港買來后,從夏到秋,反反復(fù)復(fù)地穿,天冷了,外面再疊穿毛衣。
他摟著她,她的肩膀之前藏在毛衣里,肌膚也是熱熱的,白白的,很細(xì)膩。余溫鈞用手摸完后又開始qingy吻,吻著吻著,就有一種想在無痕的肌膚上面留下齒印,乃至于獸性大發(fā)想把她骨頭也吃掉的感覺。
賀嶼薇推開他的胸膛,提醒他:“墨姨的車在下面等我。”
他克制著自己,很平靜地說:“瑰麗的套房簽到二月,薇薇先回去住幾天。給我點時間處理一切,然后我也會搬回去。給我最后一次就讓你走。”
說到最后一句,他又分開她的膝蓋。
在被送回宅邸的路上,賀嶼薇才從墨姨嘴里知道剛才進房間那七個人是誰。
除了之前的女助理,余溫鈞新聘了七名年輕的女性工作人員。
一個司機,一名美容師,一名造型師和一個兼職的服裝清洗員,兩個保姆和一個年輕女醫(yī)生。
余龍飛和余哲寧都搬出去,余家根本不需要這么多傭人,換句話說,新聘請的七個人完全是為賀嶼薇服務(wù)的。
墨姨說完這些后,從后視鏡觀察賀嶼薇的反應(yīng)。但是,她已經(jīng)疲倦地睡著了。
余溫鈞只要他認(rèn)為是對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底。賀嶼薇其
實沒有那么多的能量和他抗衡。算了,就當(dāng)增加就業(yè)機會了。
賀嶼薇回到余家后,果然開始一對一的日語學(xué)習(xí),除此之外,余溫鈞還多加了一門財務(wù)課,讓她開始接觸最基礎(chǔ)的財務(wù)理論。
她的新日語老師是一個總戴著禮帽、穿黑衣服的中年人。
這也是北京外國語學(xué)院的大學(xué)教授,一個不茍言笑的胖子,賀嶼薇暗自覺得他的外表很像名偵探柯南里的一個反派角色,就暗自稱呼他為“伏特加”。
“伏特加”最初是教她日語的五十音。
他建議下一個app,用手機隨時查新單詞。
賀嶼薇一愣。
手機?
余溫鈞在瑰麗酒店的時候,就把她的手機收走了,他給出的理由是,有什么事直接可以叫助理。而之前的小天才手表也在圣誕節(jié)當(dāng)天被踩壞。
“你沒有手機嗎?”伏特加說,“在年輕人里很罕見啊啊。”
賀嶼薇其實也覺得這事怪怪的。
可是,手機原本就是余溫鈞給的,目前吃住都在余家,也沒有什么需要聯(lián)系外界的。
她自己也有一件事瞞著余溫鈞。
余哲寧那晚其實偷偷塞來一臺帶著電話卡的新手機。
賀嶼薇原本想告訴余溫鈞,但當(dāng)他用那種漫不經(jīng)心卻又隱約可怖的聲音說哲寧的名字,又退縮了。
她把余哲寧送的手機關(guān)機,悄悄藏在吊頂天花板的一個隱秘角落里。
第132章 厄爾尼諾
原來,一個人真的可以完全不接觸社會,不去應(yīng)對任何風(fēng)雨。前提是,足夠的財富支撐著生活。
賀嶼薇的身邊,有一個七人的專門服務(wù)團隊,其中還有一個專門的美容師。
對方是從香港美容院調(diào)過來的,考取專門的芳療證書,知道她喜歡泡澡后,自制了精油泡澡球送她。
美人,好像都是用金錢滋養(yǎng)出來的。
浴缸鏡子里的女人,看起來不像是賀嶼薇自己。
每一件衣服都是余溫鈞所選的,她從頭到腳,都是價格驚人的奢侈品,戴著的鉆石從一小顆而變?yōu)檎牛烫嵝阉仨毥y(tǒng)計珠寶的數(shù)量,否則會被手腳不干凈的傭人們拿走)——就好像那種在縣城小書店里售賣的盜版小說封面上,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好萊塢金發(fā)嬌妻。
她的一切生活,都被安排得極其妥當(dāng),回到了在香港半島酒店躺平和復(fù)習(xí)高中會考的日子。
每天清早,賀嶼薇是被人喚起床,吃飯,跟著私人教練鍛煉。
每周會學(xué)四次日語課,每天下午則雷打不動上理財課——對方是余溫鈞的私人理財團隊里的人,教她掌握一些最基礎(chǔ)的法律和財務(wù)知識。
比起理財和財務(wù),賀嶼薇覺得學(xué)日語還有點兒意思。
伏特加在東京大學(xué)讀到博士,也在東京待過很久,可能是快七十歲了,老教授在教完基礎(chǔ)日語后并不急著離開,還挺愿意跟賀嶼薇講留學(xué)時候的事情。
聊著聊著,伏特加打了個哈欠。他抱歉地說自己通宵批改學(xué)生的論文。
賀嶼薇想起來:“我會泡咖啡。給您泡一杯吧。”
茶水間的咖啡豆用完了,一樓總廚房的儲備間有備貨,賀嶼薇準(zhǔn)備去拿。
透過窗戶,她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好像是要下雪了。
賀嶼薇最近一直都在室內(nèi)待著,她略微驚喜地想推開廚房的后門要出去看,卻被足足三個人攔住。
“余先生知道你要出去嗎?”其中所謂的助理問得很委婉。
賀嶼薇一愣,自己只是推了一下門而已。至于嗎?
墨姨聞聲走過來,她皺皺眉,讓那三個人不要這么大聲吵鬧。
賀嶼薇回去為伏特加做著手沖咖啡,沉靜地看著燒開的熱水。
她心里的疑問,同樣在腦海中劇烈地翻滾。什么意思,自己不是再次被囚禁在余家了吧?
囚禁其實是常態(tài)。
去年開始,她就被余溫鈞剝奪了自由,即使兩人已經(jīng)定情,他在她脖頸處拴著的那條“枷鎖”也只是時松時緊的程度,但這枷鎖從來沒有一秒被他徹底解開過。
賀嶼薇記得,上一次,她還是坐著余哲寧的車才能順利逃出去。
前往秦皇島的長途大巴車?yán)锒虝簝蓚小時,居然是最長沒有余家人跟隨的自由時刻。
余家宅邸的安保很嚴(yán)。
在她之前,李訣也曾經(jīng)想過各種辦法逃走,但,即使李訣也從來沒有成功過。
賀嶼薇忍不住想起余溫鈞的那句“綁在我身邊”,打了一個寒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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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清早,賀嶼薇就把墨姨叫過來,說她想去道觀里給爺爺奶奶燒紙錢。
墨姨倒是沒拒絕,只是問能不能約在明天。
賀嶼薇稍微地松一口氣。
她隨口問,這兩天沒看到沫麗。
墨姨卻沉默片刻,沫麗被辭退回老家了。
辭退?
余家傭人們的工作,不是號稱是一個可以做到退休的鐵飯碗嗎?
墨姨苦笑著搖搖頭。余溫鈞去年讓賀嶼薇籌備圣誕晚宴,與此同時,他讓李訣把沒配合她工作且暗地里議論“小保姆上位”的內(nèi)宅傭人們的名字記錄下來。扣獎金的扣獎金,準(zhǔn)備辭退的也會發(fā)一份豐厚的15薪。
“但沫麗什么都沒有做啊?”賀嶼薇忍不住大聲說。
墨姨冷淡地看著她:“余家兩個少爺都徹底地搬出去,家里原本就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余董說了,等你成為女主人后,可能也會想雇點自己的人。得留出點職位。”
“女主人?誰啊,我嗎?”賀嶼薇倒抽一口氣。
她的口氣太吃驚了。墨姨也匪夷所思地看著賀嶼薇。
還能有誰?
余溫鈞已經(jīng)說要二月底搬進來,玖伯已經(jīng)開始往宅邸搬東西。
他們沒有結(jié)婚,但這架勢,余溫鈞不就是準(zhǔn)備讓賀嶼薇成為宅邸的女主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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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余溫鈞又看到賀嶼薇在恍恍惚惚底發(fā)呆。
每當(dāng)這孩子陷入沉思,世界上一切似乎對她來說完全不重要。余溫鈞重重地咳嗽兩聲。
“明天要去道觀燒紙?”他說,“我陪你一起。”
賀嶼薇回過神,卻看著他旁邊的橘色圓盒子。
也不知道是否是對她失去自由的補償,余溫鈞回家經(jīng)常會帶給她各種小禮物。
他送的禮物,不僅僅昂貴,也會盡量投她所好。這一次,余溫鈞送的是愛馬仕的指甲油,全套的24種顏色,還有基底油、護色油和邊緣油,以及修甲工具。
“這個是讓你在家涂著玩的。”
賀嶼薇忍不住內(nèi)心重復(fù)著余溫鈞的話,在家。
“喜歡嗎?”他問。
“嗯,謝謝你。不過,我現(xiàn)在就想練習(xí)。”賀嶼薇稍微咬了一下唇,她說,“你把手伸出來,我想要給你涂指甲油。不涂手的話,涂腳指甲也行。你一定能滿足我愿望的吧?”
余溫鈞一怔。
美甲,是小姑娘的事兒,他想也不想就拒絕。
但,架不住她來回說。
最后,余溫鈞居然硬是被賀嶼薇一路追趕到五樓,他怎么訓(xùn)誡她都沒用,在古董床上被賀嶼薇強勢壓倒。
她把他黑色襪子脫了,在男人的腳上涂了珊瑚粉和石榴色的粉指甲。
“……嗯,挺好看的。”余溫鈞從剛開始的冷臉抵抗,倒是很快調(diào)整心態(tài),他躺在床上任她涂,甚至還像往常那樣拿起文件看起來,“薇薇玩完后,記得給我擦掉就好。”
賀嶼薇舉著指甲刷,扭頭看他。
除了控制欲驚人地強,余溫鈞確實對她是無限地寵溺和溫柔。
*
到第二天,賀嶼薇乘坐司機的車前去道觀給爺爺奶奶燒紙錢。
向來香火旺盛的道觀,門口卻緊閉著,道路邊聚集著很多等候已久的香客,他們排成黑壓壓的長隊,有幾個保安拿著話筒維持著秩序。
她還以為出什么事
了。
但是,她的車卻暢通無阻地駛進大門。
道觀里,靜悄悄的。
此處只有她一個香客。
余溫鈞為了她,把整所道觀清場了。賀嶼薇拿著紅色塑料袋立在原地,內(nèi)心有一種特別荒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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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念頭只要升起來,就很難消除。
賀嶼薇在表面上依舊若無其事地生活,但通過這些天的觀察,她很快地意識到,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她的出入范圍比以往受到更加嚴(yán)密的控制和看守。
在以往,她至少能在花園獨自散步。
但自從配備私人健身教練,她的鍛煉就可以在室內(nèi)的健身房或者泳池進行。她想去花園散步,墨姨會說天太冷,等暖和再去。
她原本就寥寥無幾的社交范圍也進一步縮窄,在以前,至少還有余龍飛、李訣和咖啡館的同事能和她聊聊天。但現(xiàn)在,賀嶼薇身邊只剩有一類人——那就是服務(wù)她的人。
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余溫鈞做出限制她自由的舉動了。
賀嶼薇以前還能出入少數(shù)的幾個地方,不過,自從她說了那句“喜歡”,余溫鈞就似乎徹底不想讓她離開宅邸。
更準(zhǔn)確來說,他不想讓她去除了他身邊以外的任何地方。
這個老謀深算的男人!他知道,即使這么囚禁著她,她卻也不忍心質(zhì)問和反抗他。
何況,余溫鈞實在很懂得一松一馳的力道。
“在家待著也會無聊?四月的時候,我們?nèi)ヱR爾代夫。”隨著身后的一聲輕嘆,余溫鈞把她翻了個身,安撫地親吻她的嘴唇,隨后在床上把一個表格遞給她,“薇薇不是喜歡陽光和大海嗎?那么選一個島。對了,把你的護照給我。”
她抓著那張紙。
馬爾代夫,是私人度假的勝地,又是交通不方便的地方,又是住頂奢酒店,配置專業(yè)的服務(wù)人員。
沒有……其他人。
她唯一能深度交流的人,只有余溫鈞。
賀嶼薇試探地說:“你能帶我去像香港那樣的大城市看看嗎?”
“薇薇不喜歡人多吧。”余溫鈞說,“不過轉(zhuǎn)機的時候,我會讓人安排購物行程。”
賀嶼薇知道,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余溫鈞。因為他,她見識新的事物,去過新的地方,對世界有了新的看法。
以前,她能做到不和任何人說話,不用任何電子用品,過著與世隔絕的隱士生活,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
但現(xiàn)在……
余哲寧那句冷酷的“這根本不是愛情,而是斯德哥爾摩癥”,頻繁地在她腦海中響起。
*
賀嶼薇不能出去,便越來越多地站在露臺往外看。余家的花園無盡地延伸,也許是冬天,松木還是黑色的,壯麗的自然景觀映襯著殘雪,呼嘯的冷風(fēng)讓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什么時候又下雪了?”她問墨姨。
“昨天。城區(qū)下了大雪,咱們這里更大。”墨姨說,“后天就要大年三十了。這段時間都是大藍(lán)天。”
賀嶼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偶爾去廚房,賀嶼薇倒是能和大廚說幾句話。
她提出,每天只需要做一頓飯。
賀嶼薇的食量向來不大,下午的時候剛吃掉幾個牛肉丸子,沒多久,廚房再送來極度豐盛的晚餐。雖然很抱歉,她還是搖搖頭,表示實在吃不下。
沒一會,廚師、墨姨和保姆都輪番上來察看她情況,表情如臨大敵。
*
第二天,家庭醫(yī)生上門給她做檢查,還有兩個白衣看護。他給她抽了三管血。
等醫(yī)生走出去后,賀嶼薇聽到墨姨輕聲說:“應(yīng)該不是懷孕。”
賀嶼薇的手稍微在袖子里窩成空拳。
優(yōu)思悅還沒有吃完。不過,藥總有吃完的這么一天。如果吃完了,她該怎么繼續(xù)購買?
下午的時候,余溫鈞回來了。
他牽著她的手,兩人去戶外的花園里散步
走在通向灑金碧桃的道路上,余溫鈞罕見地說了他生意的事情。簡而言之就是資金來源太復(fù)雜,生意太多,太忙。
“——你日語學(xué)得怎么樣?”
賀嶼薇一直靜靜地聽著,聽到最后一句嚇一跳。
“還在背五十音。”她問,“我聽日語老師說,日本每年的櫻花季很美。是不是北京市內(nèi)有個玉淵潭公園,那里也有櫻花。我到春天想去那個公園散散心,行嗎?”
余溫鈞的漆黑眸子和她對視,賀嶼薇內(nèi)心繃緊。
他冷冷說:“什么東西在亂叫?”
一時間,賀嶼薇還以為余溫鈞是在罵自己,但靜下心來,確實聽到極其罕見的咕咕嘰嘰鳥叫聲。
兩人順著聲音走過去,看到一個久違的身影。
余龍飛正帶著他的小玄鳳站在花園最深處,他拿著一根桔紅色繩子正訓(xùn)練鸚鵡飛手,就是在半空中做拋甩的小游戲,并讓鸚鵡重新飛回到自己手指上。
余溫鈞嚴(yán)令家里不準(zhǔn)出現(xiàn)鳥類,但是,被寵壞的龍飛少爺向來視家里的規(guī)矩為無物。
規(guī)矩算個屁。
花園那么大,哥哥除了工作,著了魔似的把所有心思都撲在小保姆身上,也沒嘮叨自己。
余龍飛雖然被打發(fā)走,仍然會偷偷抽空溜回來,他不進戒備森嚴(yán)的內(nèi)宅,只是在花園里玩玩鸚鵡——這又沒什么大礙。
“這么巧?少爺也在約會?”
余龍飛聽到這聲招呼,就像見鬼似的回過頭。
在他身后,碧藍(lán)天空中的玄鳳卻扇著翅膀,路過余龍飛,直直地向余溫鈞的臉勇猛撲過來。
余溫鈞面無表情地一掃,他聽到弟弟和賀嶼薇同時發(fā)出尖銳的慘叫。
“哥你別碰它!”
“余溫鈞不要!”
晚了。
余溫鈞眼疾手快直接把那只玄風(fēng)攥在手心,不僅僅如此,玄風(fēng)在飛過來的時候,屁股上的絨毛一翹,小攤濃稠的排泄物落在他外套的袖子上。
這場景很詭異。
賀嶼薇趕緊從余溫鈞手里把玄風(fēng)搶過來,然后,她就在旁邊開始噗嗤噗嗤地笑,笑到直不起腰。
只有她敢笑。
臉色蒼白的余龍飛慌忙掏出手帕,仔細(xì)地幫余溫鈞清潔衣服上的鳥屎,余溫鈞一動不動地站著,但那件剪裁精良的羊毛外套已經(jīng)留下痕跡。
賀嶼薇把那只小鸚鵡輕輕地捧起來,她仔細(xì)觀察著它羽毛的光澤,隨后夸獎余龍飛:“你有好好養(yǎng)它。”
余龍飛的眼中射出惡毒的光芒。
他藏鸚鵡還來不及呢,只覺得賀嶼薇此刻就是故意挑事,又生怕賀嶼薇強行在哥哥面前,重新把鸚鵡要回去
他便大大咧咧地說:“哥,我有公事找你。”
龍飛少爺只要一闖禍,必跟余溫鈞匯報工作。
余溫鈞也不點破,反正也準(zhǔn)備回去換衣服。
快步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身后只有余龍飛的身影,皺眉詢問賀嶼薇在哪兒里。
余龍飛精得跟什么似的,忙說:“哥,你先去換衣服,我把她叫回來。”
剛剛臨走前,余龍飛就把他的車鑰匙塞給賀嶼薇,兵分兩路,威脅她火速把玄鳳送到車上的鳥籠里。
此刻,余龍飛一路狂奔到車前。往后一看,鳥籠子果然在后方。
只要雙腳抹油,在黃金時間內(nèi)開溜,離開哥哥的統(tǒng)治范圍,他的寶貝鸚鵡就算是保住了。余溫鈞雖然個性嚴(yán)苛,然而也確實不愛翻舊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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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龍飛一路駕駛他的suv,順暢無阻地駛回城內(nèi)。
他最近住在國貿(mào)240多平方的大平層。
距離公寓還有一條街,等紅燈的時候,余龍飛總覺得后面有喘氣聲和一縷好聞的幽香。
他無意地往后背鏡看一眼,隨后,猛然踩下剎車。
龍飛少爺出了今天第二身的冷汗。
兩分鐘,一個女孩子被余龍飛用力地扯著細(xì)瘦胳膊,從他的后備箱粗暴地拉出來。下午五點,北京的天就黑了。橘黃色的路燈照射驚怒的余龍飛和賀嶼薇蒼白的表情。
“賀嶼薇,你他媽怎么躲在我車上?”
第133章 熱島效應(yīng)
賀嶼薇
頭腦暈暈的,久違的暈車癥狀又來了,站穩(wěn)后先在冰涼的馬路上干嘔了好幾下。
她擦了下自己唇角,再好奇地抬起頭。
因為熱島效應(yīng),市中心的溫度比郊區(qū)高,路邊的雪沒有化,而空氣極度地渾濁。不遠(yuǎn)處是高樓大廈,繁華的市區(qū)景象。
……居然這么順利地跑出來了?
賀嶼薇自己都不敢置信。
她純屬是腦子一抽,藏在余龍飛的后備箱。原本以為中途就能被發(fā)現(xiàn),但余龍飛火燒屁股似的猛踩油門,居然無知無覺地把她帶出余家。
此刻對上狂怒的余龍飛目光,賀嶼薇退后兩步。
馬上就到春節(jié),路上沒幾個行人。有一個路過的白領(lǐng)麗人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對上余龍飛兇狠的目光,又趕緊離開。
賀嶼薇苦著臉說:“……對、對不起。”
余龍飛英俊的臉已經(jīng)徹底扭曲,他立刻掏出手機,但想按下鍵的時候又停住。
“哥打你了?”他試探地問。
賀嶼薇沒明白意思。
“他在床上有特殊癖好,在你身上塞了什么玩具?逼你吃藥了?3p了?”余龍飛上上下下地銳利打量著她。
“什、一個都沒有!你不要血口噴人!”賀嶼薇在他的打量里警惕退后,她果然很討厭余龍飛,“他很正常。”
“但你現(xiàn)在是想逃跑吧?”
賀嶼薇啞口無言。
她如今明明就過著錦衣玉食的富貴生活,余溫鈞極度寵愛她,她身邊都是傭人,甚至都不用自己洗頭,他讓她學(xué)習(xí)日語和財務(wù)知識,他會帶她一起去參加商務(wù)晚宴……
然而……
當(dāng)他們散步時,她問他能不能走出余宅,余溫鈞明明聽到了卻沒直接回答。
僅僅是這么一個理由,賀嶼薇就決定不聲不響地離開。
她簡直是不識好歹的人!
她的人生夢想,難道不就是當(dāng)個不求上進的米蟲嗎?她明明很愛余溫鈞啊。
不是的,這不是離開。賀嶼薇隨后在心里默念,只是想出來透透氣。過分奢侈的生活和無法自由離開的豪宅,對生活和身體失去掌控權(quán),都讓她有一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
此刻,余龍飛手機突然響了。
從他絕望的表情里,賀嶼薇能猜出來電是誰。
而還沒當(dāng)她表態(tài),余龍飛就按了免提鍵。
余溫鈞的聲音很特別,在現(xiàn)實生活中聽到是冷然低沉,但在手機話筒里卻顯得有點親切、和藹。
他輕聲說:“龍飛,你是不是也把別人養(yǎng)的小鳥帶走了?”
賀嶼薇聽到這句話就搶過手機。她背對著余龍飛,哆哆嗦嗦地把聽筒貼到耳朵上——
“是,是我。”她說,“我并沒有想逃跑,因、因為我沒有拿爺爺奶奶的骨灰走!”
對方沉默了一下,他說:“嗯,我現(xiàn)在去接你。”
大概因為是余龍飛的電話,余溫鈞依舊維護著她的顏面和自尊心,甚至,他沒有責(zé)備她,更沒有暴怒。
賀嶼薇原本混亂的頭腦和嘈雜的心臟很神奇地清醒了。
“……我,不回去。”她堅定地說。
話筒里,余溫鈞的呼吸聲似乎加重了。
“哦,永遠(yuǎn)不回來了?”余溫鈞即使平和說話的時候,也經(jīng)常給人一種壓力,這已經(jīng)是一種不自覺的語言特征。
賀嶼薇感覺到心臟絞痛,她說:“不是的,我只是希望你……能等等我。我向你保證,等我回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會向你主動道歉!相信我,我絕對不會離開你!但是,你不要來接我。如果你來接我,就會變成我不得不向你道歉的局面了。我想一個人靜靜,思考下自己和你的前途。”
沉默了很久。
余溫鈞再次開口,這一次,她能感受到他正極力地克制火氣:“身上有錢嗎?”
“沒。”賀嶼薇忐忑不安地答,隨后想起什么又急道,“我就算舔馬路上的臟水也絕對不會花余龍飛一分錢,千萬千萬千萬別因為我給他打錢!我就僅僅是坐他車出來了而已!他就是個交通工具!”
余龍飛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他氣得鼻子都歪了。
余溫鈞也嗯了一聲:“還有沒有其他的話要說?”
寒風(fēng)凜冽,握著的手機居然是唯一的暖意。
賀嶼薇的心中卻出奇的平靜,她喃喃地說:“我絕對不是想逃離你,我……我愛你,我發(fā)誓自己對你的心意永遠(yuǎn)不會改變的。只有這一點請你相信我。”
正在這時,有一輛巡邏的警車開過來。
警察降下車窗,告訴余龍飛不準(zhǔn)把車大剌剌地停在禁停道路上,并用懷疑的目光掃了一眼瑟瑟發(fā)抖的賀嶼薇。
余龍飛不耐煩地打發(fā)走警察,隨后看著賀嶼薇,問他哥什么態(tài)度。
是要來親自接她,還是他原路把她送回去?
賀嶼薇喃喃說:“……他掛掉電話了。”
余龍飛搶過手機,回?fù)苄珠L的電話,但直接被掛斷。倒是玖伯給他打電話,說今晚余宅的前后大門都被鎖了,不允許任何車進出。
余龍飛的心情變得比剛才更為惡劣,他不說話,重新坐上駕駛座。
賀嶼薇怯生生地看著他。
“……那個,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辦?”她的聲音因為寒冷而顯得僵硬
余龍飛根本不屑回答。
賀嶼薇也不強求。她咬咬牙:“今晚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對不起,那我先走了。”
“你他媽給我站住!”余龍飛從齒縫咬出這句話,“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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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賀嶼薇被帶到余龍飛目前居住的高級公寓——的地下車庫里。
余龍飛平常不怎么抽煙。
此刻,他卻跑到便利店買了一包煙,點燃后陰沉地看著她。
“我會被哥打死的。嗯,不如我先殺了你,不行,我哥肯定要來接你。我得給你留一個全尸。”
賀嶼薇鎮(zhèn)定地說:“他不會來接我的。”
以她對余溫鈞的了解,他至少今晚不會現(xiàn)身……應(yīng)該吧。
“我現(xiàn)在就把你送到瑰麗去。”
“不行!”
賀嶼薇勇敢地抬起臉。
但她的目光一看到余龍飛就默默地飄向別處,很心虛地說:“余溫鈞以前講過,我吩咐你做事,就等同于他吩咐你。所、所以,你不能這么做。”
“少拿我哥壓我,老子抽死你信不信!”余龍飛上前兩步作勢要拿煙頭燙她,但卻不得不掂量一下。
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有資格在余溫鈞面前討價還價的。而且,還贏了。
但從剛才的對話,余龍飛意識到,這個小保姆在余溫鈞心中的位置絕對不僅僅是一道餐后甜點。
余溫鈞似乎還是挺尊重她的。
余龍飛強行緩和口氣:“大姐,你在搞什么呢?你平時不都是挺乖的嗎,怎么突然間就變得那么作?難道偷偷跑出來是為了見哲寧嗎?千萬別。你這樣做只會害死你自己也會害死哲寧。”
賀嶼薇蹙眉:“我不是為了見任何人。”
“那你對目前的生活有什么不滿意的啊?”他問。
“我對你哥哥和現(xiàn)在的生活,絕對沒有一絲的不滿意。可是……”她試圖解釋,卻又覺得也覺得搞不懂自己,便說,“我覺得自己很窮。”
余龍飛簡直被她驚了。
“大姐,你才知道自己很窮?你就沒富過呀,但你不是傍上我哥了,他沒少給你花錢?哪個情婦能有你這么個待遇?我就沒見過我哥對哪個女
的這么上心,又花錢又花心思,你就算不知道感恩,也得懂知足吧?”
“我作為余溫鈞的女朋友那一個部分,確實是有錢的。但我作為賀嶼薇自己,又是很貧窮的!”她脫口而出,“我現(xiàn)在只有他的愛,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所以才覺得在世界上活得很窮很孤獨。”
這句話,不知道哪里打動余龍飛了。
良久,他把煙掐了。
“我服了。”余龍飛說,“你今晚睡車上吧。”
余龍飛是知道他哥哥恐怖的占有欲,瓜田李下,他絕對不敢讓賀嶼薇進自己名下的公寓,但又不敢把她丟在馬路不管。
想來想去,索性決定把她扔到車?yán)铩?br />
萬一哥哥找上門,他也不用起床,直接讓他們從車庫里把她拉走……
“雖然不拔鑰匙,但會給前后車輪裝上鎖。敢偷我的車逃跑,絕對以盜竊罪把你扔進監(jiān)獄里,我哥來求情都沒用。”余龍飛威脅賀嶼薇,“聽明白了嗎?”
*
余龍飛罵罵咧咧地拎著玄風(fēng)離開,賀嶼薇頹然地蜷縮在車的后座上。
前方吹著暖氣,車窗留兩條縫。
她只用毯子蓋住腿,不想聞到余溫鈞以外任何男人的味道。
明明是她逃出來的,賀嶼薇卻已經(jīng)忍不住想念余溫鈞——他掌心的溫度,他每次看她穿新裙子和新首飾露出的贊賞目光,她即使?jié)裰涞念^發(fā)靠在他的肩膀時他也從來不會閃躲。
她喜歡他。喜歡到即使彼此地位懸殊那么大,她都想克服內(nèi)心的膽怯和恐懼,堅定地和他在一起。
但是,人做事只有決心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
賀嶼薇還是會……不甘心。
余龍飛用來養(yǎng)玄風(fēng)的鳥籠,外面有一層丑陋的黑色籠衣。
鳥類這種動物,對光線極其敏感,只要光線一暗就會自動陷入睡眠之中。人類養(yǎng)鳥,也就會給鳥籠外面圍著布。然而長時間蓋著籠布,也會讓籠中鳥分不清白天黑夜,陷入混亂。
賀嶼薇剛剛看到街道處掛著紅燈籠,才意識到馬上要過農(nóng)歷春節(jié)。
她住在余宅,那么豪華的宮殿,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甚至只能從花園里感受到四季的變遷。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只余溫鈞的寵物。
在以前,賀嶼薇完全能接受這種生活,甚至于,曾經(jīng)夢想過這種生活。有人替她決定每天吃什么、每天穿什么,自己什么都不用動腦子,只需要在郊區(qū)的豪宅里過隱士的生活,即使全世界被男人一手掌控都沒問題,因為他絕對不會傷害她。
可是,果然會不甘心。
她學(xué)日語,日本人把周一到周日用日月火水木金土替代。伏特加說,法語單詞里也是以同樣的規(guī)則來為星期幾命名的。而這一切都出自拉丁語和羅馬文化。
賀嶼薇為不同語言的關(guān)聯(lián)性而暗自震撼著。
她很不喜歡和人交流,但是,這不代表她對更廣闊的世界不好奇。余溫鈞不能在慷慨地向她展示更深遠(yuǎn)的世界后,再把她當(dāng)籠中鳥一樣關(guān)起來。
賀嶼薇的腦子里亂糟糟的,夜里居然夢到了余溫鈞……
“你知道我的原則,去者不追。如果你離開我——”啪啪啪,他用指節(jié)敲了敲桌子。
賀嶼薇緊張地等著余溫鈞繼續(xù)的話,但敲擊聲越來越大了,直到她猛地睜開眼睛。
玖伯正用手去敲車玻璃,試圖把她喚醒。而在他身后,余龍飛站在旁邊不耐煩地抱著胳膊,和李訣解釋著情況。
李訣覺得余龍飛簡直是無可救藥。
他憤怒地說:“大冬天你就讓她睡車?yán)铮拷o薇總開一個酒店房間也行啊!”
第134章 氣旋波
玖伯為她帶來更厚的外套和一套新衣服,賀嶼薇輕聲道謝,接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余龍飛死死地盯著自己。
她說:“……我還沒偷你車。”
余龍飛冷笑兩聲。他心想,當(dāng)初在草原上弄死她,就沒那么多事了。
玖伯并沒有和她多說什么,確認(rèn)她平安無事后就離開,臨走前,他對李訣說:“你也留下吧。”
李訣和余龍飛向來不對付,沒說幾句,兩人就開始唇槍舌劍。
賀嶼薇的內(nèi)心稍微安定。
一來,李訣留下了,她不用單獨面對余龍飛,二來,玖伯沒帶走她,這代表余溫鈞默許她這段時間能住在外面。
逃出來后,應(yīng)該做點什么?
賀嶼薇并沒有想出確切的答案,余龍飛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瞪著她,她又不想露出軟弱和任何猶豫的樣子。
“我想自己在城里逛逛……”
“馬上就大年三十,你象征性作一作,麻溜兒滾回去好嗎?玖伯不是來接你了嗎?你怎么不走?別鬧得別人家的春節(jié)雞犬不寧!”
賀嶼薇被刺得垂下頭,李訣板著臉說:“她不是孤兒,她不是還有個小姨?”
*
李訣做主,在建國門旁邊的瑞吉酒店訂了一間套房。
瑞吉酒店的業(yè)主是外交部,由萬豪系承租,負(fù)責(zé)運營和管理,也是外事活動的指定酒店之一,還是北京唯一擁有天然地下溫泉的酒店。
瑞吉的名號響亮,但配套和裝修很老,并不算城中最頂尖的酒店。長期入住的房客年齡偏大,基本沒有商務(wù)出差人士和家庭旅客,都是接待政要和外國政府官員。賀嶼薇住在這里,安全性完全沒問題。
余龍飛對李訣的妥帖安排也沒話說。
“你什么都沒帶就跑出來,證件?錢?都沒有帶?”李訣在開房的時候問她。
賀嶼薇搖了搖頭。
她看到那一線逃脫的機會,電光石火的瞬間就決定上車。絕無任何猶豫和留戀。
李訣也嘆服。
想當(dāng)初,這個小姑娘也就是趁著看守時的一點漏洞,先是推開窗,又是順著水道往上爬,遇上平時難得一見的余溫鈞。
很難說,余溫鈞在那會就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訣把賀嶼薇送到房間,再扯著余龍飛離開。
她追出去:“那個,我就住在這里嗎?”
“薇總洗個澡,休息一下。”李訣眼皮都沒抬,按著電梯鍵說,“我和余龍飛在大堂溜達(dá)一圈 ,一個小時后再回來找你吃早餐。”
賀嶼薇知道,他們肯定是要商量拿她怎么辦。
*
這是九樓的套房。
明明逃出來才下午,但是,居然已經(jīng)早上五點了。
入住時是清晨,拉開窗簾,能看到城市遠(yuǎn)處通紅的朝陽和低矮的樓層。酒店房間里有氣球當(dāng)裝飾,客房服務(wù)送來水果、毛絨小熊和紅絲絨蛋糕,還有一壺茉莉花茶。
賀嶼薇先將小蛋糕吃掉一半。
吃的過程中,她心想自己也不過就是逃出余宅,換了一個酒店住。要不要趁著這個獨處機會,再度離開?
賀嶼薇剛動這個想法,酒店房間床頭的臺式電話響起,老式電話鈴只有一個單調(diào)重復(fù)的音節(jié),聲音特別大,在安靜的房間中如同投入炸彈。
說實話當(dāng)下,她心臟驟停一秒,差點把叉子跌落在地面。
是誰打來的?
余溫鈞?他昨晚在街邊直接就掛了手機,大概是覺得和她無話可說,或者,想等她冷靜下來再聊。
或者是余龍飛,他覺得她依舊可能逃跑,在下面打電話來查房?
電話鈴還在空曠的客房繼續(xù)響,節(jié)奏很急促,幾乎沒有間斷,鈴鈴鈴鈴,鈴鈴鈴鈴,像是催人快點接電話。
內(nèi)心真的不太想接。賀嶼薇一動不動地垂頭看著它,心里打鼓。
但,還是要面對。
她鼓足勇氣拿起話筒,耳邊聽到熟悉的男聲。
“嶼薇,我是余哲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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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龍飛和李訣坐在大堂的茶座里交談。
余龍飛繃著臉:“你把她獨自放到房間,就不怕她跑了?”
“樓道口有人看守。”李訣從鼻梁上取下眼鏡,邊擦邊冷冷說,“薇總一個小姑娘還比較好對付,千萬不要再把余哲寧扯進來——你沒告訴余哲寧她跑出來吧?”
告訴哲寧?余龍飛冷笑:“我這里就是孵蛋器嗎,專門收留□□孩。這離著瑰麗不遠(yuǎn),你趕緊把她送回去。”
“她不是坐你車出來的?”
余龍飛和李訣向來誰都看不上誰,做夢都想不到,他們認(rèn)真地討論起怎么處置賀嶼薇的問題。
兩人怒瞪著對方。
半晌,余龍飛森然開口:“拿她怎么辦?”
如果不是情況緊急,余龍飛不想和他說一句話。但是,李訣確實能稱得上兄長肚子里的蛔蟲。
“薇總和鈞哥的事,別人不好也不能插手,但是有一點,絕對不能讓薇總跑了。我們不能像鈞哥這樣公開找人監(jiān)視她,也不能讓她一個人滿城亂逛。”
余龍飛瞇起眼睛,突然有了一個主意。賀嶼薇不是有一個得了癌癥的小姨嗎?
“我哥估計管她管得太緊。唉,我和哲寧對這事深有體會,你不也是被他關(guān)過嗎?就讓賀嶼薇和她那個親人聚聚,吃頓飯,等她心情變好點,趕緊把這尊大佛送回去。”
李
訣思考幾秒,覺得可行。
他和楊嫻打過交道。那個小姨,嘴巴花,但說的都是賀嶼薇喜歡聽的話。他們幾個都是大男人,找個女的,勸勸賀嶼薇也挺好。
李訣點點頭,準(zhǔn)備安排此事。
他低頭看著手機,突然說:“喲,鈞哥給我發(fā)了條語音,他讓老陸帶了點賀小姐喜歡的茶葉和零食到酒店。還說給我?guī)Я艘话靼嘌阑鹜取!?br />
余龍飛也趕緊看自己的手機。
兄長也給他發(fā)了一條短信。
只有四個評語:敗事有余。
余龍飛面不改色地放下手機:“賀嶼薇的事,我管定了。她敢坐我的車出來,我他媽就要全須全尾地把這位傻大姐送回我哥身邊!”
李訣懶得理他,兩人決定回她房間看看。
第135章 持續(xù)雷雨
因為時刻擔(dān)心李訣他們回來,賀嶼薇和余哲寧的這一通電話很短。
他上來就問,怎么從哥哥那里逃跑了。
“余溫鈞把你關(guān)起來了?他這個人,果然很好笑。”
余哲寧怎么一副早有預(yù)料到的樣子,賀嶼薇心中剛有些疑惑,余哲寧便干脆地說:“我不是來嘲笑你的。相反,我覺得你能逃出來真的很勇敢。你,果然和李訣不一樣。”
頓了頓,他說:“上次在爸家給你的手機,你沒有打開吧?我給你發(fā)了條短信。”
賀嶼薇輕聲說:“……我要掛,不,我要拔掉電話線了。”
她倒是對余溫鈞死心塌地。
余哲寧冷笑兩聲,嘴上卻繼續(xù)平和地說:“沒發(fā)現(xiàn)自己丟了東西嗎?抱歉,我上次偷偷回了趟家,從你房間里把你的護照偷出來。這段時間,我?guī)湍闵暾埡昧税拇罄麃喌穆糜魏炞C,簽證已經(jīng)發(fā)出來了。這就是我發(fā)你短信的內(nèi)容。”
賀嶼薇原本想掛電話,現(xiàn)在,她忍不住坐回椅子上。
半空中的電話線,彎彎曲曲的,一如她的心情,也許,是因為她的手在抖。
余哲寧為什么這么做?
難道說,他要帶她去澳洲?
“不,這是你一個人的。除了簽證,我還會給你一張機票。機票是全年任意時間段都可以兌換的,不僅僅是澳洲,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國家和任何城市。”
賀嶼薇忍不住問:“你為什么要做到這么個程度?”
余哲寧心里悲哀地說,因為我遲鈍地意識到,現(xiàn)在喜歡上你了。但嘴上只是說:“是感謝。感謝你在我腳受傷的時候悉心照顧我。至于機票,我會發(fā)到你郵箱里。”
賀嶼薇腦中嗡嗡作響,試探說:“我該怎么謝謝你?至少,讓我把簽證和機票的錢轉(zhuǎn)給你?”
“哈哈,比起錢可以以身相許——不,我不會這么說。如果這么說,和余溫鈞沒什么區(qū)別。我不會用金錢去買你的未來。我為你做這一切,都是免費的。薇薇,你應(yīng)該去澳洲。那里的沙灘、陽光和未來,也都是免費的。你不應(yīng)該被困在余家這個殼里。我對你這樣,才是真正的愛和關(guān)心。余溫鈞那樣,不過是在扼殺你的一切。”
賀嶼薇心跳如擂,她倉皇地說:“那么,我該怎么拿到護照?”
余哲寧說:“我曾經(jīng)在你姨媽住院期間,去她的病房和她聊過幾句,算是有點交情。她剛剛說,有人要接她去北京。哼,我就知道我哥留著這棋子有用。到時候,我會把護照交給她,讓她偷偷塞給你。”
賀嶼薇想起來。病房里其他人警告過她,有不明人物找楊嫻。
那個“不明人士”,是余哲寧?
她剛要追問,余哲寧說完后斷然掛了電話。
*
套房里沒有配置電腦。
酒店管家聽到賀嶼薇提出的要求,當(dāng)即送來一臺戴爾的臺式機,并貼心幫她接上網(wǎng)線。
打開郵件前,賀嶼薇忍不住在網(wǎng)上閑逛一會。
世界和人類依舊有條不紊地運行著。
非洲某國的總統(tǒng)訪華,明星說他喜歡的女人住在巴黎,交通部發(fā)言人說有條不紊地開展春運工作,五條悟的美貌震撼全年……
余溫鈞給她了解世界的機會,卻又切斷她了解世界的工具。
賀嶼薇隨后打開郵箱,果然有余哲寧發(fā)來的一封郵件。
這里有一張環(huán)球機票的訂單。
她可以憑借訂單號,在任意時間,訂一張飛向全球任何國家的頭等艙機票。
######
門敲響,余龍飛和李訣回來。
余龍飛看到她后,嘖嘖兩聲:“果然是天生受苦的命。在我車上睡得好好的,住到酒店,這臉色反而跟鬼似的。”
李訣快步走到電腦前,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屏幕,那里打開著三個頁面窗口,停留在動漫頻道。她還真是悠閑。
李訣說:“下去吃早飯吧。中午咱們一起吃個火鍋。你吃過北京的銅鍋嗎?”
賀嶼薇搖搖頭。
余龍飛覺得不能給李訣在哥哥面前表現(xiàn)的機會:“我今天就賞個臉,陪你倆一起吃頓飯。”
*
坐在自助餐廳,余龍飛和李訣倒是一頓狼吞虎咽地吃早餐。
他倆昨晚其實都被折騰得夠嗆。
賀嶼薇只是不停地灌著黑咖啡。
“我現(xiàn)在能自由出入房間和自由行動,對嗎?”她輕聲問。
李訣和余龍飛對視一眼。
賀嶼薇看出他們的為難,就退后一步。她想獨自在酒店的花園里散散步。
余龍飛皺眉要拒絕,李訣制止他:“我倆在這里吃早餐,薇總,你去吧。”
*
今天是一個北方的晴天。
天空湛藍(lán)如洗,清晨的太陽是風(fēng)干的稻金色,潦草地映過來,常青樹木修建得整齊,卻因為在冬季而帶著幾分衰敗和凋零。
酒店花園的道路上,有幾個中年外國人在拍照,說的是英文。
賀嶼薇看著他們的黃頭發(fā),忍不住想到澳大利亞的簽證,和隨時可以走的機票。
那些像電影里的夢幻產(chǎn)物,真實地發(fā)生在自己身上,賀嶼薇感覺她的神經(jīng)被繃緊了。
賀嶼薇坐在冰冷的長椅上,長久地盯著遠(yuǎn)方。
她脖頸上的羊絨圍巾輕薄保暖,余溫鈞在她身上投入的一切都毫不吝嗇,是最頂級的。
當(dāng)籠中鳥時最渴望自由。可是等真正把門打開,她對著漫無邊際的自由,心生了一種膽怯和……興奮。
要離開余溫鈞去澳洲,和選擇被余溫鈞關(guān)起來,這兩個前途都讓她感覺到內(nèi)心深處有東西翻轉(zhuǎn)不休。
賀嶼薇沉思著。
溫暖的太陽漸漸地升到頭頂,直到有兩雙皮鞋站到面前。
李訣驚訝地說:“你穿得太少了。”
余龍飛雙手交疊在胸口:“外面純坐著,不無聊?”
賀嶼薇搖搖頭,她至少想到要做什么了——今天,想回咖啡館看一眼。
*
咖啡館還是老樣子,只有兩個咖啡師在守著。
今天沒有排她的班,但同事還是挺歡迎她來的。
春節(jié)期間,咖啡館照常營業(yè)。
幾個年輕且單身的同事們嘴上抱怨,但他們都說不愿意回老家,只想留下來工作。
法定節(jié)假日里工作,咖啡師能拿三倍工資。老家很無聊,老家的生活一望可及,還不如留在北京賺點錢。
賀嶼薇耳邊聽他們說話,再迅速地把一些工作做完,隨后趁著無人在意,用店里的打印機把電子機票打出來。
兩個小時過后,余龍飛不耐煩地沖進來。
他倆帶她吃火鍋,然后李訣告訴她,如果她
想的話,楊嫻明天會來陪她。
賀嶼薇抬起頭。
看她終于作出回應(yīng),兩人松口氣。
在以前,賀嶼薇還懼怕他們的身份,怎么也會勉強應(yīng)一聲。但現(xiàn)在,賀嶼薇好像完全沉浸于她自己的世界里。小姑娘現(xiàn)在不說話簡直不像個活人,而像一個仿真人的精美擺設(shè)。
賀嶼薇打起精神,她只是發(fā)呆,倒沒有故意晾著別人。
“你們?nèi)ミ^很多國家吧。那么,你們最喜歡的地方是哪里?”她問。
余龍飛和李訣露出相同的無語表情。
但,她現(xiàn)在的地位卓越,他倆再不耐煩也得勉為其難地回答。
李訣的答案是開普敦和摩納哥,兩個自然風(fēng)貌很漂亮的城市。”
余龍飛則說瑞士的賽爾馬特。
說出答案后,他倆彼此倒是討論起各自去過哪些國家。
賀嶼薇靜靜地聽著。在以前,她當(dāng)余家傭人,聽這些人討論美酒美食和旅游的時候,總是覺得屬于另外的世界,自己不需要了解。
但現(xiàn)在,賀嶼薇會開始想自己下半輩子要做什么,內(nèi)心有了一點點五彩斑斕的小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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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楊嫻出現(xiàn)在酒店。
對于一個才做完手術(shù)的中年人來說,楊嫻的氣色恢復(fù)得不差,皮膚依舊是蠟黃一片,提著大包小包,說里面裝著給她的特產(chǎn)和親手做得海鮮烙餅。
賀嶼薇沒有解釋為什么能住在瑞吉酒店,楊嫻似乎也不需要解釋,這也省了很多事。
她們在酒店大堂見面。
龍飛少爺依舊是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他見到楊嫻,也把“鄉(xiāng)下人”“老女人”掛在嘴邊。楊嫻也只能陪笑。
李訣找了個機會把賀嶼薇拽到旁邊,低聲說:“我現(xiàn)在叫她過來純粹是陪你。薇總,你理解下,我真的不能讓你一個人亂逛。”
賀嶼薇心想,她擁有在世界上“亂逛”的基本自由。
“聽說,楊嫻臨走前還給你塞了點錢?”
楊嫻給她的那些錢,賀嶼薇全部轉(zhuǎn)交給余溫鈞了。
“她還錢可能只是為了放松你的警惕。先要建立信任,才能索求更大利益。”李訣分析,“抱上你這棵大樹,后半輩子有保障了。”
賀嶼薇老老實實地說:“那她算是抱上空氣了。我什么也沒有,也不會再給她一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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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他們旁邊出現(xiàn)了騷動。
李訣回過頭,以為是余龍飛和楊嫻之間起了矛盾,但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現(xiàn)在這里。
余承前作為官員代表,來酒店里參加一個地方招商的政府規(guī)劃會議。正好看到了余龍飛。
余家的大兒子翅膀太硬,小兒子多少還買父親的面子,唯獨這個二兒子和他最不對付。
余承前也最討厭這個老二。
“龍飛,你在這里做什么?”
楊嫻看到面容莊嚴(yán)的老爺子走過來,很惶恐地站起來,余龍飛倒是連眼皮都沒抬,還在懶洋洋地玩手機。
余父耐著性子再問一遍,余龍飛開始哼起小曲兒。
父親的尊嚴(yán)受到極大挑釁,余承前的火從心頭起:“什么東西?前一段時間,老大和哲寧都來家里吃飯了,只有你缺席。我還以為你在工作,怎么在這里混吃混喝?聽說,你最近還玩起鳥了?多大歲數(shù)就學(xué)著老人家玩鳥,你配嗎?連凌峰都不如。你看看這懶散和不學(xué)無術(shù)的樣子,你哥什么重要生意都能被你攪黃了!不堪重用,敗事有余!”
余龍飛聽到最后一個詞,直接掀了茶杯。
李訣快步走過來,他判斷形勢后跟老爺子賠笑幾聲,就決定把最危險的人物余龍飛拽走,臨走前對賀嶼薇歉意地點點頭,示意馬上就回來。
余父也瞥到賀嶼薇。
“哦,是你。”
賀嶼薇被余溫鈞帶著向他父親敬過一杯酒,但是叫伯伯或叔叔顯得過分親近,索性就拿官職稱呼。
楊嫻有樣學(xué)樣,叫了聲部長好。
余承前掃視她一眼,“哼”了聲。
他余怒未消,說:“還不叫人把桌上的茶水杯收收。”
酒店的三兩名服務(wù)人員訓(xùn)練有素地收拾殘局,把桌面上倒著的茶杯扶正。
余父想起什么,他說:“你曾經(jīng)也是服務(wù)員?”
這是一個表面上正常,但他的口氣卻令人覺得低一等的問題。幾個服務(wù)小姐都豎著耳朵在聽,楊嫻也站在旁邊,她們悄悄地看著賀嶼薇。
賀嶼薇迎著余承前的目光:“是在后廚工作。”
“不管你以前什么出身,都要懂得感恩,要想想究竟誰改變了你的命運,帶給你這種生活!”余父看著余龍飛落在桌面的車鑰匙,他用兩根指頭捏起來,“哼,我之前明明教育過他,不是買單的人就不能開比他哥哥更貴的車!他算什么東西!”
“我家老大就是太能干,心太軟,總想提攜廢物——但是,廢物就應(yīng)該關(guān)在家養(yǎng)著,廢物絕對不能讓他們出來做事!廢物,就是連親爹媽都對他們不報任何希望的蠢東西!”
賀嶼薇不喜歡余龍飛,從來不喜歡。
可此刻,胃部好像被一塊蘸水的碎瓷片插進去,她深呼吸,隨后開口:“嗯,我會把今天在這里遇到您,還有您剛剛評價余龍飛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余溫鈞。”
余父的目光還在惱火地望著余龍飛離開的方向,這時候回過頭。
他剛要發(fā)難,李訣匆匆回來了。
臨走的時候,余父沒好氣地說:“讓老大今晚主動給我打電話。我非要讓他把這個女人打發(fā)走。”
余溫鈞和他父親的關(guān)系原本極為冷淡,但他的生意做得太大了,上流社會里還是講究家庭和孝順那套,兒子和父親關(guān)系不好會落人口舌。余溫鈞便耐著性子演父慈子孝的戲碼。
李訣的眼角滑過一絲諷刺,他想不到當(dāng)初會錯覺這人是自己父親。嘴上只是敷衍:“一定一定。”
第136章 無風(fēng)
李訣把賀嶼薇和楊嫻帶到更為清凈的行政酒樓。
余龍飛在吧臺悶聲喝酒,李訣多少也安慰他兩句。
趁著他們沒留神,楊嫻將一本棕色護照塞到賀嶼薇的掌心。
楊嫻的眼珠子是淡黃色的,像什么貓科生物,眼尾和眉頭處也有五六道深深的溝壑。
“剛剛那個大官是誰?”
楊嫻連珠炮地問:“你現(xiàn)在跟的男人應(yīng)該不是普通人家吧。他們說要把你趕走啊!”
賀嶼薇的心稍微縮緊。
楊嫻肯定要勸她,死死抓緊這個金龜婿之類的話吧。
楊嫻卻目露憐憫:“唉,薇薇,你很害怕吧?”
害怕?
“你可是個善良的好孩子,連我這種人都肯幫忙。但是呢,幫別人只能幫一陣子,不能幫一輩子。”楊嫻話鋒一轉(zhuǎn)。
“這種有錢有勢的人,永遠(yuǎn)瞧不起老百姓。你還年輕,比起這種男人,咱們不如找個老實的,踏踏實實的過日子的,有房最好,沒房的一起賺錢買房。男人不在外面拈花惹草,小夫妻把日子過好了比什么都重要。現(xiàn)在的社會價值觀不已經(jīng)是,女人靠別人不如靠自己嗎?”
賀嶼薇訥訥地聽著,嘴巴有點干,只能喝面前的檸檬水。
是余哲寧讓她說的這些話嗎?
楊嫻大著膽子說:“還有,你也太不會說話了,不應(yīng)該頂撞長輩。他怎么說都是你男朋友的爸爸。”
余龍飛聽到了這句。
他放下酒杯,冷笑:“一個村里來的大媽,別人家的事,是你能議論的嗎?掙著五千塊錢,甭操心五個億的煩惱。窮男人里,賭的、嫖的、家暴和素質(zhì)低的難道少嗎?光出一張逼嘴,你有本事,把賀嶼薇帶回北戴河,給她找個老實男人,趕緊讓她——”
李訣照著余龍飛后腦勺猛地來了一下,他冷冷說:“鈞哥囑咐過我,對薇總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我就掰碎你的鳥嘴。”
余龍飛二話不說把酒杯砸到李訣頭上,兩個男人頓時又打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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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不歡而散。
楊嫻要求今晚和賀嶼薇一起住在豪華酒店,李訣直接拒絕了。
“你不能單獨和她相處。因為我們不信任你。薇總要是不想讓你陪她,明天也把你送走。”
楊嫻忙提出臨走前想親自下廚,給賀嶼薇做一頓飯,讓她嘗嘗家里人的溫暖。她看賀嶼薇今天沒吃幾粒米,太瘦了。
李訣想了想,這才答應(yīng)。
不過,就用他家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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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嶼薇隨后又被護送到酒店房間,她再次提出,想在冬天的馬路上隨便散散步,透透氣。
余龍飛斷然拒絕。
這家偏僻酒店都能碰上老東西來開會,余龍飛的心情極其糟糕,賀嶼薇要是被人拐跑,自己真的沒法給哥交代。
“你就不該出門。古代女的,不是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賀嶼薇的心緒也不禁有些煩躁。
“關(guān)我到什么時候呢?”
余龍飛聞言,倒是回以燦然一笑:“別擔(dān)心。關(guān)你到地球上的人類死絕,錢也出得起。”
賀嶼薇被強行送回房間。
她坐在電腦前,原本想再次看看郵箱,但郵箱里突然多了一封信郵件。是余哲寧發(fā)來的,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個鏈接。
這是一個網(wǎng)站。
skylinewebcam全球?qū)崨r攝像頭,從這個網(wǎng)站,可以看到全球各個國家的人文和自然風(fēng)景的實況錄像。
賀嶼薇點開大洋洲,可以看到悉尼、布里斯班和墨爾本一些景區(qū)的實況。
南半球和北半球的季節(jié)相反,1月是北京的寒冬,卻是澳大利亞的夏天。在屏幕上,悉尼的陽光灑滿每一個角落,炎熱又迷人的風(fēng)、搖曳的植物在建筑物后發(fā)出輕柔的訊號。
她看得正入神,門外傳來敲門聲。
客房服務(wù)經(jīng)理送來夜宵。
托盤上除了湯羹,還有一個圓形的不銹鋼保溫飯盒。
打開飯盒蓋,賀嶼薇不禁屏住呼吸。
章魚燒,是學(xué)生時代的奢侈小食,一盒六顆,得花12塊錢。賀嶼薇忘記她什么時候吃過一次,只覺得是人間美味。很可惜沒有很多零花錢買。
保溫飯盒里,裝著16顆章魚燒。
金黃色的章魚燒,軟蓬蓬的,圓滾滾的,帶著被烤后的奶香味,上面厚厚地鋪著一層紫菜碎片,美乃滋,鰹魚刨花和照燒醬。雖然丸子被烤過,但面皮很Q,整體特別軟,軟到用叉子無法完整地拎起來,露出里面更嫩的章魚。
賀嶼薇無法抵抗誘惑,啊嗚一口吃了個,隨后發(fā)現(xiàn),飯盒下面還壓著一張典雅的米白色硬卡紙的紙條。
她從來沒有看過余溫鈞的字體,卻一下子就認(rèn)出來。
筆力勁利端正,點畫峻厚精密。
紙條只寫兩個字:過來。
賀嶼薇幾乎狂奔到門口,剛觸摸門把手時卻又生出一種恐懼,硬是止住,先透過貓眼往外看——門外有人。
也許是李訣派來看守她的人,也許是余溫鈞。
她的內(nèi)心升起一種無法按捺住的焦渴。不行了,好寂寞。
僅僅從余家逃出一天,賀嶼薇向來寥寥的精力似乎被吸干——余承前、余龍飛、楊嫻,他們這些人就像巨大的情緒污染源。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問題和矛盾?
……外面的世界好麻煩。
上學(xué)的時候,獨處是她唯一安心的方式。
賀嶼薇每天睡前都會想一件事,世界上除了爺爺奶奶,全部的人類直接消失就好了。
并不想去真的傷害任何人。然而,這個想法讓她感到很安心。
她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了。她是……余溫鈞的女人。
賀嶼薇百分百確定,只要擰開把手,跨出房門,今晚就一定就能見到余溫鈞,抱住他,親吻他。
余溫鈞即使沒有站在房門外,也必定會在樓下的車?yán)锖苣托牡氐人_@個男人親手給她寫了紙條,就絕對不會失約。
賀嶼薇喉頭發(fā)緊,嘴唇發(fā)顫,她拼命穩(wěn)住自己,背靠著門,緩慢地滑倒在地面。
怪不得,余溫鈞想要把她關(guān)在身邊。
在余宅,賀嶼薇的生活雖然單調(diào)卻極清凈,她根本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臉色。相反,每個人都得說她愛聽的話。
而余溫鈞馬上就要搬回來和她住了。
賀嶼薇在瑰麗酒店的那幾天,她會在上午起來,靜靜地趴在余溫鈞旁邊看他的臉頰發(fā)呆。
這個男人富有、英俊,專一,慷慨地給予她各種昂貴的東西,說溫暖的話鼓勵她,看起來什么都很好,但是擁有這種男人的青睞和愛情,也會像一面明亮的鏡子,能激發(fā)出內(nèi)心的黑暗和憂慮。
在這種大人物面前,她……永遠(yuǎn)不夠優(yōu)秀。
不光是她,余溫鈞身邊的人會反復(fù)提醒自己這點。余溫鈞也許只是試圖在溫室里保護這一段脆弱的愛情和她的心靈。而她像孩子一樣任性地跑出來。
“……唉,我明明是愛你的。”
賀嶼薇把頭埋到膝蓋里,她靜靜地坐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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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訣和余龍飛見到她的臉,再次嚇了一跳。
賀嶼薇一宿未眠。
她解釋自己一直盯著電腦屏幕看漫畫,看得眼球發(fā)脹。
農(nóng)歷春節(jié)就這么來臨了。
中午的時候,四人來到李訣的公寓。
楊嫻親自下廚,烹飪的是她帶來的特產(chǎn)。賀嶼薇在旁邊洗水果。
余龍飛是第一次來李訣家,左右上下地四看,嘖嘖打量。李訣煩得很,不得不跑去把臥室的門關(guān)上。
在抽油煙機的運轉(zhuǎn)聲中,楊嫻突然低聲說:“你要是覺得累,就跟我走吧。”
賀嶼薇愣了一下。
是……回秦皇島嗎。
李訣走回來,楊嫻閉上嘴。她正在做拆骨肉雞蛋疙瘩湯,盛出兩小碗遞給李訣和余龍飛,讓他們嘗嘗口味。
“吃個話梅糖。”楊嫻又說,“話梅糖吃完后喝排骨湯,提鮮。我們老家的做法。”
賀嶼薇也想嘗一口,但楊嫻拽住她讓兩個男人先喝,殷勤地打了個雞蛋又加了蔥花,再遞過去兩碗。
楊嫻做飯有一手,連善于下廚的李訣都夸了幾句。
余龍飛在李訣家的陽臺找到一箱茅臺,他嫌棄地說了句土,但拿起一瓶,讓楊嫻把白酒加在湯里提鮮。
賀嶼薇不喜歡酒味,借口去洗手間。
她站在鏡子前,從兜里把昨天余溫鈞的紙條拿出來,反復(fù)地看著兩個字。
她又拿出打印好的機票訂單,來回地看著“全球機票”這四個字。
一只手突然從身后伸出來。
兩張紙都被奪走,賀嶼薇惶然轉(zhuǎn)身,余龍飛似笑非笑地站在身后,看著這兩張紙。
“誰給你的?”
“余溫鈞昨晚來酒店找我了。”賀嶼薇緊張地咽著口水,“這張紙條是他寫給我的。”
余龍飛低頭檢查,紙條上確實是哥哥的熟悉字體。
他緩慢地伸出手,用力扯住賀嶼薇頭頂?shù)念^發(fā):“和你小姨吃完飯,我就把你送到瑰麗酒店。賀嶼薇,你要高高興興,帶著笑臉去見我哥。聽明白了嗎?”
賀嶼薇忍著痛把頭發(fā)拽回來,她也平靜看著余龍飛:“……能不能等到吃完飯再說。”
兩人互不退讓地對視著。
只聽到李訣在外面叫薇總,接著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余龍飛把兩張紙往她臉上一拋,轉(zhuǎn)身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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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嫻和李訣都下廚,做了滿桌的豐盛菜肴,四人好不容易終于坐到了餐桌前。
吃飯的時候,李訣和余龍飛又開始彼此嘲諷,楊嫻則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拍著他們的馬屁。
賀嶼薇心不在焉地看著他們,心想是不是該聯(lián)系一下余溫鈞。
她昨晚沒走出房門,他也沒有來強行敲門。
他……等了她一宿嗎?
余溫鈞是余家唯一一個可以講理的人。
至少,賀嶼薇還是想祝她的戀人春節(jié)快樂。
賀嶼薇悄聲跟李訣說,吃完飯后想借他的手機,給余溫鈞打個電話。
李訣心下狂喜。
謝謝上帝謝謝佛祖謝謝真主謝謝這位姑奶奶,終于能交差了。他和余龍
飛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求的就是這個結(jié)果。
在表面,李訣還是很冷靜地說:“你還記得鈞哥的電話號碼嗎?”
賀嶼薇磕磕巴巴背了前三個數(shù)字,就確實記不住了。
李訣搖搖頭,流暢地把號碼背完。
“知道了知道了。”賀嶼薇低頭喝了一口湯,突然間,聽到李訣又嘟囔句頭暈,她抬起頭,看到李訣揉著太陽穴。
突然間,他臉色大變,五指抓著她的手腕:“薇總,跑、跑,快……。”
李訣隨后試著站起來,但只能癱在椅子上喘氣,一副無法控制身體的醉酒模樣。
余龍飛在旁邊哈哈大笑,沒來得及嘲諷李訣,只聽到咣當(dāng)兩聲,也閉著眼睛順著椅子滑倒在地面。
這一場意外發(fā)生得太突然。
兩個年富力強的大男人在頃刻間陷入人事不省。
賀嶼薇哆嗦地用手試探他們的鼻息,幸好,他們都呼吸著,只是沒有任何意識。她隨后就要趕緊撥打120,叫救護車。
楊嫻坐在旁邊,她神色雖然極度驚慌,整個人的狀態(tài)比賀嶼薇顯得要更冷靜。
她低頭檢查這兩個熟睡的男人說:“我剛剛下了安眠藥。”
賀嶼薇拿著手機,情不自禁地抬起頭。
頭頂燈光照在楊嫻的臉上,顯得她更像一個躲在熱帶草原山丘后的機警哺乳動物。她攥住賀嶼薇細(xì)細(xì)的手腕。
“他在樓道里等你。”
第137章 飆風(fēng)
余哲寧記得他和賀嶼薇的重逢。
她那時戴著口罩。
因為營養(yǎng)不良和總在灶邊工作,頭發(fā)也黃黃的,發(fā)梢彎曲曲的,看上去就是個平凡無奇的農(nóng)家樂服務(wù)員,即使受了委屈,也只是沉默不語。
但就是有一種什么氣質(zhì)讓他盯著她看,并認(rèn)出她是自己的高中同學(xué)。
余哲寧知道那種東西是什么。賀嶼薇身上有一種特別古典的沉靜氣質(zhì),像一個總是孤軍奮戰(zhàn)的孩子。
余哲寧伸出手,推開防盜門,他一眼看到賀嶼薇正被楊嫻拼命拉著胳膊,整個人如驚弓之鳥。但賀嶼薇看到他出現(xiàn),只是咬住下嘴唇,什么都沒主動問。
“春節(jié)快樂,嶼薇。”
余哲寧彎腰把李訣和余龍飛的手機撿起來,關(guān)機。
他繞過余龍飛,低頭看著躺在餐桌下方已經(jīng)陷入人事不省的李訣,重重地踢了他的太陽穴一腳。
可怖的咔嚓一聲,李訣被踢翻身,但他的臉朝下,依舊陷入昏迷沒有醒。
“李訣曾害得我在床上躺了幾個月,踢這一下,他不虧吧。”
余哲寧愉快地轉(zhuǎn)頭,聲音里透著一股不尋常的東西。
“我喂他們的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是強力安眠藥,他和龍飛睡兩個小時后就能醒過來了,在此之前,我無論如何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賀嶼薇蹙眉看著他,猛然間腦子里一片空白。
余哲寧還穿著簡約干凈的襯衫,笑起來的時候,聲音和姿態(tài)依舊像往日清俊溫柔。
可是,好陌生。
比起余哲寧,反而是暈倒在地的李訣和余龍飛更讓人熟悉。
賀嶼薇終于開口:“……你,沒事吧?”
“有事。”余哲寧苦笑。
“……你對他們下藥了嗎?你知道這么做的后果嗎?”
“哈哈,近墨者黑。你現(xiàn)在連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像我哥了。”余哲寧突然發(fā)現(xiàn)什么,他瞇起眼睛,上前一步,輕輕地掀起她的衣服。
果然,賀嶼薇把護照插在裙子口袋里。
她不敢把護照留在酒店房間,總怕被人收走。
余哲寧的目光變得柔軟不少。他再度笑了一下:“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相反,我是來救你的——不要浪費時間,跟我走。”
去哪里?
賀嶼薇還想再問,楊嫻也輕輕推她一下:“走吧,你也吃了安眠藥。應(yīng)該沒有任何力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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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舊是一個冬日里的大晴天。
陽光強烈明媚,大風(fēng)如同冰水里泡過的龍骨般甩過玻璃,車窗外的景色飛快地掠過去。
余哲寧在開車,楊嫻坐在后排,而賀嶼薇坐在副駕駛座。
她默默地看向車窗外。
楊嫻在后面興奮地說:“……余先生給我買了機票,也把我的護照和簽證辦下來——我們可以去澳大利亞玩一個月。余先生說幫我們找好律師,我們可以在澳大利亞玩完后去英國,詢問你媽媽的遺產(chǎn)歸屬。”
余哲寧插話:“但要坐很久的飛機,澳大利亞去哪里都很遠(yuǎn)。”
這是楊嫻第一次出國!雖說不會英語,但是辦法總比問題多,她眉飛色舞地說著。
賀嶼薇沒法集中注意力思考任何事情。
她從李訣家?guī)ё咭黄可]刂罂诘睾戎崽鸬囊后w滲過干啞的喉嚨。
余哲寧的開車技術(shù)不錯。他們一路飛馳,在內(nèi)車道超速行駛,
車戛然剎住,賀嶼薇的身體被安全帶拉住。再抬起頭,她看到不遠(yuǎn)處有升降的飛機,而從一路邊的標(biāo)識來看,她也知道他們來到機場。
余哲寧從駕駛座位下拎出一個破舊的書包。
書包里裝著的東西很眼熟,厚厚的英語字典和被膠帶封緊的藍(lán)色曲奇餅干盒。
他在余家豪華的四樓套房翻找賀嶼薇護照時,順手把這些東西拿過來。
除此之外,余哲寧把那個摔出裂痕的雪花球也塞進去。
這三樣?xùn)|西占地不小,書包拉鏈的邊緣被撐得發(fā)白,像是難受得要吐出來的一顆胃。
“都是你落下的東西吧?” 余哲寧問。
賀嶼薇一驚。
她在余龍飛的電話里,信誓旦旦地跟余溫鈞解釋沒打算逃跑。因為她沒帶走爺爺奶奶的骨灰,但熟悉的曲奇餅干盒和書包卻出現(xiàn)在余哲寧的手里。
余溫鈞會發(fā)現(xiàn)她房間里少了這兩樣物品嗎?
賀嶼薇覺得,他知道。
余溫鈞肯定也是第一時間檢查了她的房間,而他沒多說什么。
昨天晚上,他又是以什么樣的復(fù)雜心情等著她呢?
“最開始,明明是我先在農(nóng)家樂里認(rèn)出你的。”余哲寧悲哀地盯著她,“不,我搬出家的時候就應(yīng)該帶你走。這樣,你就不會遇到之后的事。當(dāng)你向我求助,讓我?guī)阕叩臅r候,我也應(yīng)該幫你——真希望時間能回到之前,我絕對會把一切都改過來。我們的關(guān)系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
他在她身邊輕聲細(xì)語,賀嶼薇聽到了,但是沒有真正在意。她伸出手想取回舊書包,余哲寧強硬地收回來。
賀嶼薇難受地說:“還我!”
“等我們平安無事地到澳洲,我會物歸原主。但是,我一定要阻止你和我哥在一起。這一輩子,我絕對不會接受你倆的關(guān)系。”余哲寧的表情看上去難受極了,“我知道,這一切可能都是我一廂情愿。不過,為了你好,我必須送你走,就當(dāng)是我主動為你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好不好? ”
賀嶼薇覺得,有病和瘋狂的人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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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直飛悉尼的航班是固定的,每天半夜時分起飛的兩班飛機。怕夜長夢多,余哲寧的計劃是先飛首爾,出國境后就能離開余溫鈞的大手,他們會從韓國的首爾轉(zhuǎn)機飛向悉尼。
機場的貴賓樓,清幽而安靜,放眼望去,沒有紛紛擾擾的普通旅客。
門口有一個舉著紙牌的禮賓小姐在等待,專門陪同他們?nèi)酥禉C、辦理登機牌和獨立安檢。
賀嶼薇被楊嫻緊挽著胳膊,無論如何都掙脫不了。
偶爾回頭,她看到余哲寧正看著自己。他對著她露出熟悉的微笑,神情溫柔。
過安檢、接受海關(guān),三人走得是快捷通道,紫色的護照上夾著長長的機票。
還有半小時登機,他們坐在頭等艙休息室的最里面。
楊嫻是第一次來機場也是第一次來頭等艙休息室,左右四顧,小聲地嘟囔對面坐著的是個女明星吧,叫孫什么的,余哲寧輕聲讓她閉嘴。
賀嶼薇也跟著楊嫻的目光看,余哲寧問賀嶼薇想不想在休息室拿點水果吃。
還有半小
時登機。
她的護照在楊嫻手里。她的書包在余哲寧旁邊。她只要一喊,楊嫻就會牢牢地掐住她,威脅再喂藥。
“我想自己挑水果吃。”賀嶼薇靜靜地說。
楊嫻自然也陪著她一起去。
在墻角拿餐食的時候,賀嶼薇突然開口。
她反問楊嫻:“你為什么跟著我出國,我在澳大利亞湊湊合合能打個黑工。你,會英語嗎?”
楊嫻結(jié)巴了一下。
她說小姨已經(jīng)離婚,和兩個舅舅也斷絕關(guān)系,得了癌癥。余先生說了,只要愿意陪你出國,悉尼那方面就有人安排食宿。
“——小姨就想趁著最后的日子,去其他國家看看,想跟出來見見世面……”楊嫻討好地說,“嶼薇,你不想出國嗎?”
賀嶼薇拿著的盤子里是切好的哈密瓜,透過貴賓候機室的窗戶,可以看著遠(yuǎn)處停著一排排像玩具般的大飛機。
如果余哲寧的計劃成功,16個小時后,她的人就在悉尼,這個只出現(xiàn)在曾經(jīng)頭腦想象和電視屏幕上的城市。
燦爛的陽光,白色的海浪,廣闊的海岸,那是大洋洲。這是可以毫無負(fù)擔(dān)、沒有任何道德壓力的出國的機會。
這確實是一個機會。
也許在異國,余溫鈞仍然能神通廣大地找到她。即使,她被找到,也能將離開的理由推給別人——都怪楊嫻,都怪余哲寧,他們給別人和自己下藥,挾持她到機場。她只能無助地接受。她是個生活的受害者。
余溫鈞應(yīng)該反思一下他對待自己的方式。他不能強迫女孩子懷孕,也不能把她像寵物似的關(guān)在家里。賀嶼薇也可以趁著這段時間獨處,思考該怎么和余溫鈞相處,探索自己所真正喜歡的事和生活。
她可以在澳大利亞獲得自由。
……就像余哲寧跑到秦皇島一樣。
她當(dāng)初之所以理解余哲寧,喜歡余哲寧,因為他們的性格中都有逃避的一面。面對無法輕易解決的問題,逃跑是一種解決方法。
*
賀嶼薇說:“我不會跟你們走的。”
楊嫻一副不明白的表情,賀嶼薇剛剛那么順從,一路上完全沒掙扎就過來了。
“我明確地說過,手術(shù)后請不要再出現(xiàn)在面前。我甚至讓你寫下一份保證書,你也答應(yīng)過我了。可你又出現(xiàn),還協(xié)助余哲寧一起下藥。知道這是犯罪嗎?”
賀嶼薇說出來后又眨眨眼,那種平穩(wěn)的威脅口吻真的很像余溫鈞。
楊嫻臉色蒼白:“我,我是被迫的!我不是給你送護照的嗎?你要回去你男朋友那里嗎?”她聽起來很絕望,好像在請求賀嶼薇說點別的,給出一個不同的答案。
賀嶼薇說:“這輩子,我最討厭酗酒的人,然而剛才來機場的路上,我滿腦子想的都是能喝一杯就好了。在這種狀態(tài)下,我去澳洲的第一件事就會是喝酒。因為,我需要靠酒精才能讓自己去找工作,去吃飯和去睡覺,讓自己不去想余溫鈞。如果這樣的話,澳大利亞就會成為我的墳地。我,絕對不想這么活著。我值得更好的活法。”
“嶼薇……”楊嫻惶然開口,“余先生說你被他哥哥關(guān)起來了,他冒這么大的風(fēng)險把你送出來,不就是給你創(chuàng)造個出國的機會嗎?你可以去散散心啊!要是不喜歡澳洲隨時回來啊!我知道,你爸爸媽媽都對不起你,但是我發(fā)誓,從今以后,小姨會把你當(dāng)親閨女養(yǎng)!”楊嫻的五根手指扣在她的手腕上,留下紅印。
“我沒有阻止你去,”賀嶼薇當(dāng)即把手腕上的鉆石手鏈摘下來塞到楊嫻手里,“你可以自己走。我會把手鏈送你。它很貴的。”
鉆石手鏈?zhǔn)羌俚摹?br />
上次,玄鳳把她的真鉆石手鏈啄了好幾口,賀嶼薇就隨手在咖啡館旁邊黑巷子的小商販?zhǔn)掷铮?50買了條假的莫桑石手鏈。
遠(yuǎn)處的余哲寧一直密切地看著她們的舉動,他明顯察覺不對,快步向她們走來。
他問賀嶼薇往楊嫻手里塞了什么。
“拿出來。”
楊嫻?jié)M頭大汗,賀嶼薇一邊默默祈禱余溫鈞的淫威在弟弟們心中的份量,一邊從口袋鎮(zhèn)定地掏出張米白色的卡片。
余哲寧莫名其妙接過來。
他認(rèn)清上面熟悉字體,臉色頓時蒼白——余溫鈞經(jīng)常給弟弟們簽家庭作業(yè)和支票落空,他的招牌性字體,此刻卡片上面寫著:過來。
他厲聲說:“哥在哪兒?”
賀嶼薇不語。
余哲寧比任何人都知道他哥的雷霆手段,他垂頭看著卡片上面寥寥兩字,心中的警戒線直接升到最高。
“余溫鈞跟過來了?還是說,嶼薇你在配合他?”余哲寧左看右看,找不到人影。只覺得草木皆兵,恨不得四面八方全是哥哥派來的奸細(xì),全是阻撓他們離開的可疑障礙。
“不行,絕對不行。”余哲寧把卡片撕得粉碎,立刻把賀嶼薇往楊嫻那里一推,低聲命令,“先帶她上飛機,我出去擋一下我哥。”
余哲寧說完后心事重重地往外跑,賀嶼薇轉(zhuǎn)頭再看著楊嫻。
“護照還我。”
楊嫻快哭了,但是,依舊緊緊抓著賀嶼薇的護照不放。
“不行,余先生會……”
“你現(xiàn)在不放人,我們仨確實會一起去澳大利亞。等我們安頓下來,余哲寧就會回國,澳大利亞的房子里只剩下你我兩人。而我發(fā)誓,第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會來你房間,親手殺死你。知道嗎?爺爺奶奶去世后,我在網(wǎng)上查了很多在睡夢中無痛殺死別人的方法。你猜一下,我爸爸最終是怎么死的?”
賀嶼薇突然間摘掉楊嫻頭頂?shù)募侔l(fā),湊近過去,輕輕地用指尖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皮。
冰冷柔軟的觸感讓楊嫻毛孔倒豎,她如同見鬼似的,猛然推開賀嶼薇。
賀嶼薇當(dāng)即奪回護照。
她繞回座位,抱起熟悉且沉甸甸的小書包。
楊嫻看著賀嶼薇跑走的背影,目光中百味交集,手中緊緊地攥著手鏈。
她瘦瘦的臉抖動幾下,無聲地說:“敬酒不吃吃罰酒。哼,跟我去澳大利亞多好,我可是對你仁至義盡了。”
航班已經(jīng)開始播放登機廣播。
楊嫻急急地站起來,她邊匆匆地跑向登機口邊掏出手機,打電話:“喂,她現(xiàn)在一個人在機場,余先生不在,對,對……你們可以把她帶走了。”
第138章 龍卷風(fēng)
如果游客出了中國海關(guān),是否還能原路返還?
經(jīng)過賀女士的實踐是,可以。
她詢問邊防警察,對方帶她來到公務(wù)亭,安檢人員花半分鐘辦理好撤關(guān)手續(xù),賀嶼薇就從員工通道出來。
五分鐘后,她站在人群熙熙攘攘的機場出發(fā)大廳。
人類,從來沒有讓賀嶼薇感覺到那么親切過。
賀嶼薇先跑到洗手間掏喉嚨,把腹中的所有物品吐出來,整個人處于一種遲緩且暈眩的狀態(tài),反正就是頭腦嗡嗡的。
唯一的問題是,她背著沉重的舊書包,身無分文。
幸好,機場大廳有網(wǎng)絡(luò)電話,旅客可以打三分鐘的國內(nèi)免費電話。
李訣在被余哲寧藥倒前,跟賀嶼薇背了一遍余溫鈞的私人手機號,而像余溫鈞這種大人物,手機號碼是一個很簡單很易背的“靚號”。
賀嶼薇自認(rèn)腦子好,也算聽一遍就能記住號碼。
打,還是不打?
她徘徊了一會,握著話筒直到手指發(fā)麻,才終于有勇氣撥打,
漫長的等待,無人接聽。
滴……
滴。
賀嶼薇打了第二遍,依舊是忙音。
她放下話筒后就脫力,蹲在地面。
安眠藥的后遺癥真大,腿軟了。余溫鈞這種大人物,估計從來不接陌生號碼。可是,除了他的號碼,也不知道任何其他人的手機號。
……其他人。
她沒有任何朋友,有,也記不住他們的號碼。要不然,給咖啡館打個電話?
賀嶼薇在腦子里瘋狂地想各種可能,突然間,她再次撐著墻,在腦海中回憶自己的高中學(xué)號是什么。
余凌峰好像曾經(jīng)說過一句,他的手機和她高中學(xué)號一樣之類的廢話。
滴,滴——再次撥打電話。這一次,對方順暢地接聽。
余凌峰的聲音還是那么有元氣:“您!好!”
賀嶼薇簡直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您好!我是賀嶼薇!麻煩你幫我打個電話通知余溫鈞,就說有個陌生號碼給他打過去,他能不能接聽一下。”
“是你。”余凌峰接到賀嶼薇的電話頗為意外,聽到這語無倫次的請求也懵了,“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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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電話后,賀嶼薇盯著腳底。從一數(shù)到一百,再從一百數(shù)到一,又再發(fā)了好一會呆,再次撥打第一次的手機號碼。
剛響一下,對方立刻接聽。
她沒聽過余溫鈞的聲調(diào)能拔得那么高,聲音帶有強烈的情緒:“你是怎么想的?腦子是一個好東西,賀嶼薇你能不能用一下?”
聽到熟悉的男低音,賀嶼薇閉上嘴,一滴眼淚快速掉下來。
她不敢回答,默默用手掌把眼淚擦掉。
余溫鈞確實沒控制住脾氣。
不知道兩個小孩是怎么交流的。余凌峰硬是打他們集團的電話,轉(zhuǎn)到總臺,再轉(zhuǎn)到秘書這里,再磕磕巴巴地轉(zhuǎn)告自己讓他接賀嶼薇的電話。
她還真是,有各種出其不意的方法讓他的理智破防。
但說完那句話也迅速冷靜下來。
“現(xiàn)在身邊有沒有人?李訣怎么辦事的?龍飛是死了么?還是說,我應(yīng)該查查哲寧在哪里。”
余溫鈞推測事情原委的速度令人心生恐懼,她打了個寒戰(zhàn)。
“如果不方便說話就嗯一聲,或者,隨便說一句別的。乖,沒事的。你現(xiàn)在要我接你,對嗎?”
賀嶼薇這才開口:“我現(xiàn)在一個人,免費電話只能打三分鐘。我來通知你一下,我挺好的。”
余溫鈞從沒有這么迫切地想隔著手機去按住某人的脖子地想法,卻又不知道掐誰。他左手青筋暴露,探身過去,跟前方的司機低語幾句。
老陸再次超車。
余溫鈞鎮(zhèn)定地說:“跟我說,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能隨時隨地出門。兩年內(nèi)我不打算懷孕和結(jié)婚。還有,”她再想了想,堅定地說,“和我有關(guān)的事情,你做任何決定要和我商量著來。”
余溫鈞的臉色極為難看,突然之間,捂住話筒再次沉著臉呵斥老陸:“提速。”隨后,他的聲音又恢復(fù)溫和:“能跟我說這些話,看來你的處境暫時安全。薇薇,你不是自己逃走的嗎?我尊重你的決定。不過,你到底打算拿出走這件事跟我要求些什么,自己想清楚了嗎?”
賀嶼薇稍微交錯腳,把身體換了重心:“要是有自己手機,就能給你發(fā)一條短信說明情況了。”
他冷冷說:“回去后把手機還你。其他的事好好商量。但外出的時候,我一定會給你安排一個司機。”
賀嶼薇惱火地說:“我是成年人!”
“不是把你當(dāng)小孩子,是把你當(dāng)女人。我的女人當(dāng)然由我自己來照顧。”
她說:“我不希望你把自己貶低為一個工具。”
余溫鈞被說愣了。
什么工具?
“你不需要讓自己變得‘強大、可靠、很有用且一手遮天’,讓我離不開你。”賀嶼薇深呼一口氣,“我不是因為討厭你才跑走的,而是……相反。我希望,身為男朋友,你在我身邊也能自由活著。我一直知道你是很厲害的人,但是,我只能看到你身為哥哥和無恥大壞蛋的一面,如果我能夠走出余家,多有點自己的閱歷,肯定也能夠更加了解你。”
余溫鈞森然說:“我還在想你冷不丁地瞎說些什么。這些話,都是哲寧教你的?”
她深呼一口氣:“……你現(xiàn)在的情緒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你弟弟們。所以,我不生氣。”
“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賀嶼薇,我現(xiàn)在就是在對你生氣!”
兩人也不知道怎么,在手機里幼稚地爭執(zhí)起來。
余溫鈞向來平靜的面容和深邃眸子里,已經(jīng)染上一層濃厚的浮躁和擔(dān)憂。
整個人都被她弄得心煩意亂。
他松了松襯衫的扣子,深呼一口氣,退后一步:“好好好,等見面的時候再跟我吵——你現(xiàn)在要不要我來接你?”
這男人雖然在兩個弟弟面前很成熟,性格有極其孩子氣,甚至很傲慢的一面。他就非要她來承認(rèn)需要他來接自己是吧?
只可惜,她也很犟。
賀嶼薇把航站樓報了,隨后說:“聽說北京有兩個機場。”
余溫鈞哼了聲:“只需要承認(rèn)你需要我來接就可以,其他的,不需要操這份心”
這句話說出來,賀嶼薇也猜到,余溫鈞絕對已經(jīng)是在趕來找她的路上。
她松口氣,但依舊無法嬌滴滴說出“來接我嘛”之類的話。
“三分鐘的免費通話時間要到了。就算是假裝的,你也能不能答應(yīng)一下我的全部要求?”
余溫鈞不吭聲了。挑這種時候討價還價,真是佩服她。
他無奈地“嗯”了聲 。
賀嶼薇就說:“那你慢點開,我不著急。你在路上也好好考慮一下我說過的話。”
*
余溫鈞真的被氣得伸手想往懷里摸根煙來抽。
該說她什么好,是天真無邪,還是我行我素,還是欲擒故縱的高手。他這幾天滿腦子想得都是她,半夜的時候,這位精神小妹就趴在他胸口審視自己,完全沒發(fā)現(xiàn)他根本是在假睡。
這個祖宗,比任何人都難哄,他一定是被詛咒了,越陷越深。他想把她當(dāng)玫瑰一樣滋養(yǎng),看她盡情綻放,卻又不想讓她離開自己的手指。
余溫鈞便說:“你別站著等,去候機廳找——”
想說找個候機廳的頭等艙等候室,他會打電話讓她進去坐。但電話被無情掐斷。
余溫鈞再打過去,已經(jīng)無人接聽。
他內(nèi)心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卻也有一絲隱約浮現(xiàn)的不安。
只打電話見不了面,是無法緩解的焦灼。
余溫鈞已經(jīng)覺得,每天回到宅邸見到賀嶼薇,是如同呼吸般的事情。
而這兩天沒見面,他在表面上沒有什么變化,但整個人如同來到高原地帶。
他依舊能夠呼吸,但那是一種靠著反復(fù)擠壓肺部,承受某種無法言說的痛楚,努力喘息數(shù)次還無法獲得充足氧氣的呼吸。
是損耗某種能量才能獲得的“正常生活”。
余溫鈞咬著煙,打火,再次用修長手指蓋住左手戴著的表面,拒絕看著流逝的時間。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完全沒有用,再次催促老陸:“速度。”
第139章 列車效應(yīng)
賀嶼薇走到了標(biāo)識著vip的候機室門口,但看到穿著工作服和化著濃妝的服務(wù)人員,又退縮了。
她決定站在最顯眼的地方,等待余溫鈞。
結(jié)束那通電話后,賀嶼薇整個人放松了,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唉,她還是想去澳大利亞的。
以前想去澳大利亞,她覺得自己像活在下水道里的生物,想去往更明亮的地方。但是現(xiàn)在,澳大利亞只是她想去的廣闊世界里的一個拼圖,她想以自己的方式和節(jié)奏去完成拼圖。
當(dāng)然,希望和余溫鈞永遠(yuǎn)在一起。
*
“我……我也要努力,讀點書,說不定,要考慮讀大學(xué)什么的。唉,高中學(xué)歷似乎不太夠用。”
賀嶼薇這么嘟囔著,面前突然出現(xiàn)一個戴著口罩的長發(fā)女人。
她的手腕處紋著一個十
字架,舉著的牌子上面寫著“賀嶼薇”。
對方的態(tài)度彬彬有禮,說她是余溫鈞請來的機場服務(wù)人員。
“余董請你去貴賓樓等他。”
賀嶼薇最初沒有任何懷疑。
她跟著對方,走出機場大廳。
門口停著一輛普通的白色大眾車,也就是這時候,賀嶼薇站住腳步。
長發(fā)女人也轉(zhuǎn)過頭。
賀嶼薇疑惑地看著眼前那一輛臟兮兮的車,她頓住腳步:“我能不能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小姐,你叫賀嶼薇?”
賀嶼薇點點頭,對方說:“你肯定聽過我的名字,我叫Sarah。”
有一瞬間,賀嶼薇內(nèi)心疑惑地重復(fù)一遍。
在日常生活里,她還從來沒見過用英文名進行自我介紹的人。
但隨后,賀嶼薇意識到對方的身份,她,好像是余溫鈞的前女友。
機場有巡邏的警察遙遙地走過來,Sarah突然笑靨如花地說:“別鬧脾氣了,不就是接你來晚了。媽在車上等你。”
她拉開車門,半摟半推地把賀嶼薇塞進去。
賀嶼薇立刻就要反抗,后座還坐著一個彪形大漢,牢牢地壓住自己的手。
車已經(jīng)快速駛離。
****
這是今天發(fā)生的第二場意外變故。
駛離機場環(huán)線后,有兩輛黑色的越野車無聲地跟上來。
恐怖像棉被一樣重重壓在胸口,她的心跳快得幾乎無法承受,久違的暈車癥狀再次出現(xiàn)。
余哲寧挾持她來到機場,賀嶼薇大部分時間處在安眠藥的藥效中,但除了吃驚,也沒有害怕。
她抱有一種天真愚蠢的信念,認(rèn)為余哲寧是好人,他不會傷害自己。
反正,大不了就跟他出國逛逛嘛。
但面對突然冒出來的Sarah,賀嶼薇只有不祥的預(yù)感。
他們要做什么?
不,問題應(yīng)該變成,他們挾持自己,想迫使余溫鈞做什么?
*
Sarah坐在前面,一直扭頭觀察著賀嶼薇。
“暈車?把她松開一點。”
車?yán)镉形鍌人,只有Sarah在說話。
她的聲音,就像骯臟渾濁的停尸房里響起八音盒的音樂般悅耳和令人不安。
賀嶼薇努力凝聚著視線,這輛車的儀表盤顯示著,時速120邁。這種情況下。而隨著司機幾次變道,車鑰匙也甩來甩去。
她再仔細(xì)地盯著車的檔位。這是一輛自動檔的汽車,如果搶過來,她應(yīng)該會開,但是,手被人牢牢地握住。
Sarah繼續(xù)看著她,柔聲說:“你還真是像傳言中那么乖和安靜。哈哈,我允許你問一個問題。”
賀嶼薇沉默。
Sarah等了一會開始不耐煩起來:“什么都不問嗎,還是說,你就自信覺得,世界上的人都害怕余溫鈞,我不敢對你做點什么嗎?”
以前,賀嶼薇經(jīng)常會擔(dān)憂很多事,但唯獨不害怕死亡。
然而現(xiàn)在,這個女人的眼神讓她后背發(fā)涼。
她不想死。
Sarah柔聲說:“是不是很后悔?要是你跟楊嫻走,現(xiàn)在也不用遇到這一劫。但世事難說,也許孤身在澳洲,你的下場會更慘。”
開車的司機終于出聲警告Sarah:“讓你跟來不是讓你亂說話的。”
賀嶼薇心中一動。他們似乎不是一伙的?
Sarah硬是從副駕駛座靠過來,按住賀嶼薇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下巴。
賀嶼薇下意識地往后躲,但右邊的一個大漢正粗魯?shù)厮阉砩虾蜁铮欠裼惺謾C之類的。當(dāng)然,什么都沒有。
其中,大漢看到了被膠帶綁著的藍(lán)色曲奇餅干盒,他嘖了聲,開始撕膠帶。
賀嶼薇的心都快碎了,Sarah還在按著她的臉。
余溫鈞曾經(jīng)說過,他能看上的人物都不是善茬。
這話是真的。
能入余溫鈞眼的,是和他一樣性格極其鮮明的人物。他們身上有一種目標(biāo)性很強,而且無論如何都要達(dá)到的氣質(zhì)。
即使賀嶼薇處在恐懼的邊緣,她也愿意承認(rèn),Sarah依舊是平生所見過最漂亮的一個女人。皮膚白皙,五官像混血。但從眼下的紋路來看,歲數(shù)應(yīng)該和余溫鈞差不多,甚至更大一些。
Sarah也側(cè)頭打量賀嶼薇的臉,距離近到賀嶼薇能看清她的根根眉毛,而Sarah也能看到她眼睛下面的黑眼圈。
她們身上一點香水味都沒有。
最后,Sarah露出點笑容:“他還是那副老樣子,令人猜不透想什么,無理由偏心自己的兩個愚蠢的弟弟們嗎?你在他身邊是什么感受?”
賀嶼薇全身繃緊的表情已經(jīng)給出答案。
Sarah輕聲說:“哦,除了審美降級,溫鈞的其他方面沒有變。”
她們說話的時候,右邊的大漢已經(jīng)順利打開曲奇餅干盒,看到里面用透明塑料袋裝的骨灰,疑惑地捏了捏,左邊大漢接過來,打開袋子密封圈,聞了一下,隨后再無聊地關(guān)上。
賀嶼薇的嘴唇已經(jīng)被她痛苦和氣憤咬得變形了,一道細(xì)細(xì)的鮮血流下來。
“是不是很冷,馬上就不冷了——我們到地方了。”
Sarah最后一句話是貼著賀嶼薇耳朵說的,賀嶼薇身體輕微地顫一下。
*
白色大眾車停住了。
某種極其強烈的有關(guān)死亡預(yù)感傳過來。賀嶼薇覺得,只要跟著他們一下車,絕對沒有好事。
也許,她的人生就會終結(jié)在這里。
她現(xiàn)在必須說點什么。
“剛剛在機場,我打過兩通電話。”賀嶼薇的聲音像鬼一樣難聽。
Sarah頓住身體,她不動聲色地說:“其中一個人肯定是余溫鈞。”
“另一個人是……”
世界上能不能存在一個全知全能的救世主,只要說出他的名字,就能把她從此刻地獄般的場景解救出來。
賀嶼薇腦子在迅速地轉(zhuǎn)動,冷靜,冷靜,她要自己救自己。
可是,賀嶼薇真的很不擅長說謊。
還沒想到合適的人選前,實話已經(jīng)脫口而出,“余凌峰。我給余凌峰打了電話。”
Sarah重復(fù)說了名字,余凌峰。
隨后,她平淡地吩咐司機看好賀嶼薇,自己要先下車打個電話。司機說他也要下去。
*
賀嶼薇費力地抬頭。
當(dāng)她提到余凌峰的名字,Sarah和司機的眸子微微地睜大,他們對視一面——這說明此刻綁架她的人里有跟汪柳有關(guān)的人?
賀嶼薇在混亂的情境中也只能想到這些。
她轉(zhuǎn)過頭,輕聲對依舊牢固遏制住雙手的大漢說:“好痛啊。對不起,你能幫我把頭發(fā)撩開一下嗎?”
應(yīng)該……沒有人能拒絕她這種含淚的懇求吧。
余溫鈞曾經(jīng)評價過,賀嶼薇每次在床上這樣楚楚可憐地哀求,都能有效地勾起別人的保護欲。
對方的手勁略松。
他準(zhǔn)備幫這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姑娘,撥開擋在她明亮雙眸前亂糟糟的頭發(fā)——
就趁現(xiàn)在!
賀嶼薇深吸一口氣,從下往上,用頭猛地撞向?qū)Ψ奖橇骸?br />
這一下,用盡全身積攢的力氣,在對方弓著身體所發(fā)出的痛苦呻吟中搶過骨灰袋,從里面抓起一捧,用力一揚。
狹小的空間里,兩個大漢的眼睛頓時被顆粒物迷得睜不開。
賀嶼薇打開車門,用力把左邊大漢推下去,接著抄起書包里的雪花球砸右邊大漢的眼睛,鮮血頓時從他眼睛里流出來。
來不及關(guān)車門,賀嶼薇撲向前方的駕駛座。
司機沒拔車鑰匙,她用雙手緊搶過方向盤,松開手剎,一腳踩向油門。
第140章 暴雨轉(zhuǎn)晴
靜止的車重新?lián)碛谢盍Γ癖瑳_的驚鳥偏離原本的軌道要朝著對面的車道逃離。
事與愿違。
新手駕駛員沒有看清四周的障礙。
車前行過程中撞到低矮的圓形石柱,正中保險杠下面,左后視鏡沒有調(diào)整到她能看見的角度。賀嶼薇往障礙物方向打死方向盤,打不動,她靈機一動想稍微后退,但也忘記應(yīng)該換擋,等準(zhǔn)備再踩油門,整個車身又傳來巨震。
跟著的兩輛車見到前車逃跑,立刻采取措施,一輛車先行阻斷前路,另一輛車直接撞進白色大眾的后車身。
車門打開完,幾個男人粗壯的手臂交相地砸著車門,車身不停地戰(zhàn)栗。
有人拿起一個鐵錘,直接把前方的擋風(fēng)玻璃砸了,如同蜘蛛網(wǎng)般地裂痕從頭到尾地成了徹底被熄滅的希望。
*
車門被拉開,后座滿臉是鮮血的大漢先沖過來,隔著安全氣囊給她來了一記耳光,但又被后面的人拉住。
疼痛像抽搐一般漫過全身。賀嶼薇口腔再次蔓延猩甜的味道。
她努力伸出手,想把藍(lán)色曲奇餅干盒和骨灰緊緊地抱在懷里。
她沒有哭,她只是想,自己這次真的已經(jīng)很努力了。
接著,賀嶼薇被拎下車,在車?yán)镆呀?jīng)被車的撞擊弄得站不起來,閉著眼睛,只能聽到寒風(fēng)中隱隱約約聽到Sarah說不要打臉。
似乎接下來,
她要被做什么。
地面好冷,耳朵嗡嗡的,但疼痛,讓她保持清明。賀嶼薇蜷縮著身體,她心想,沒關(guān)系的。先保存體力,可能還會有逃走的機會。無論發(fā)生什么,都先活下去。
余溫鈞現(xiàn)在絕對到了機場了吧。
他會不會以為她擅自改變心意,獨自離開?他肯定會氣瘋吧,無論是她離開,還是他知道她被綁架。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他。她真的是一個愚蠢的孩子,實在是讓人擔(dān)心。
但是當(dāng)下更恐怖的一切就要來了。
賀嶼薇剛模模糊糊地這么想,就已經(jīng)恐懼得不停的咳嗽,冰冷的空氣像海水一樣漫延在口腔,而周圍原本的說話聲似乎停止了。
逆光當(dāng)中,有一雙手違背意愿地伸過來,賀嶼薇被騰空抱起,她全身劇烈地發(fā)抖,胃因為恐懼收緊,突然就直接把腹中的東西吐出來。
難聞的嘔吐物熱流,是她所唯一能感受到外界溫暖。
并沒有被嫌棄地重新扔到地上。
反而被摟緊,有人幫她把骯臟的頭發(fā)撥到腦后,賀嶼薇茫然地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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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yīng)該是郊外的集裝箱倉庫,不遠(yuǎn)處還有拖車,除了之前的三輛車,還有不少黑衣人和其他車輛。但現(xiàn)在周遭很安靜,只有風(fēng)聲。
她微微抬起頭。
余溫鈞看著她。他看起來像往常那樣,穿著花襯衫,但整個人極度體面和挺拔,氣質(zhì)狠絕霸氣、鎮(zhèn)定自若,卻又像一整年都沒閉眼睡覺,此刻只皮笑肉不笑地蹙著眉頭。
他說:“指一下,誰把你弄成這樣子的。”
車上的幾個人全部被按倒在地面。
賀嶼薇費力地收回目光,而余溫鈞依舊一眼不眨地看著自己。
她脖子上還流淌著嘔吐物和鮮血,挨著他胸口昂貴花襯衫領(lǐng)口處也都沾上污垢的東西,他卻像感覺不到似的把她摟在懷里,就像摟著一個特別珍貴的寶物。
余溫鈞平淡地說:“說過了吧,你不能獨自出門。”
賀嶼薇在他的懷中也很想應(yīng)景地說點什么,比如堅強地說自己沒問題,風(fēng)趣地說你來得太晚啦,或者像電影里那樣深情地表白地說一句我愛你。
但一張嘴,她說的是:“——最初你也是這樣綁架我過來的。你欠我一句對不起。”
余溫鈞一愣。
不知道為什么,她感覺他緊繃的身體也略微放松了,賀嶼薇抓緊他,突然有些釋懷。
并不緊緊是因為在危急時分看到他出現(xiàn)而松口氣,而是某一種從心底的釋懷。
她在遇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投入自己的某部分,卻也舍棄了相當(dāng)大的部分,而此刻就像時空回溯,她覺得和他重新相逢。
而這一次,她拋棄了內(nèi)心存在著一直很壓抑且對世界膽怯的部分。
余溫鈞抿起嘴。
他的笑容居然有些可愛,像把一朵長長花莖的玫瑰慢慢地用嶄新的報紙卷起來,很穩(wěn)妥,表示充分的肯定。
奇怪的是,她也笑了。
賀嶼薇一直覺得自己很懦弱很蠢。
她也會討厭自己這一種陰暗無聊的性格,可是,明明這樣憎恨自己卻沒有任何動力想改變。
如今,賀嶼薇在他的笑容里覺得,自己不需要改變。
她覺得自己不算差。
她從來都是一個很堅強很有主見的人,雖然犯了那么多錯誤,但也就這么一路跌跌撞撞地靠自己走過來。
“我會重新考慮一下自己的做事方式。”余溫鈞說,“對,對……起。”
賀嶼薇略微垂下頭:“這是道歉?”
余溫鈞微微地頷首,是默認(rèn)卻也是不想讓她再繼續(xù)說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