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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我等你

    回去的路上,車里異常安靜。

    賀巖失血過多,一上車就昏睡了過去,不敢壓到傷口,只能橫趴在兩個座位之間,睡姿相當別扭。

    顧驕怕他摔下來,坐在他身邊的位置看著。這次他再沒心思欣賞窗外的風景了,心里沉甸甸地揣著事兒。

    自從那天晚上沈月卿對他表白之后,他對沈月卿的感情就變得很復雜。

    一方面,沈月卿仍然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不想失去對方;可另一方面,這份友誼似乎并不那么純粹。

    他在感情方面是一張白紙,友情和愛情的界限模糊不清,他不想因為自己的草率造成誤會,傷害到自己在意的人,所以一直在下意識逃避問題。

    可野鴿兒說得對,逃避永遠無法解決問題,自己也不能一直心安理得接受沈月卿給予的包容和等待。

    是時候明確自己的心意了。

    不管最后的結果會怎樣,他都決定去做,給他們這份感情一個遲來的答復。

    因為裝了貨的原因,返程的車速比來時要慢得多,在路上又花了好幾天,等到賀巖背上的痂痕開始脫落,新生的嫩肉冒出頭,貨車終于開回了研究院門口。

    一下車,就見博士在大門口親自前來迎接他們。

    “事情的來龍去脈顧驕都已經告訴我了,這次真是太驚險了,能平安回來就好!

    他著重慰問了一下賀巖這個傷員,本想拍拍他的肩膀,見他身上纏滿了繃帶,最后只好點點頭:“辛苦了!

    賀巖苦笑:“這次我沒出上什么力,還是多虧了顧驕!

    博士:“小顧是個好孩子,沒有讓我失望。賀巖,你也傷的不輕,從明天開始就不用天天來實驗室了,回家好好修養一段日子!

    賀巖欲言又止,看了眼顧驕,博士又說:“小顧也休息幾天吧!

    顧驕正需要時間,聞言高興起來,“好,謝謝博士!”

    說話間,關著潛行者的禁錮倉從他們身側抬了過去,博士想起什么,對顧驕說:“對了小顧,你跟我來一趟,有些東西想給你看看。”

    送走賀巖,兩人來到中研室,里面空無一人。博士打開層層大門,帶顧驕徑直來到最里間的實驗室。

    實驗室深處佇立著一座培養倉,金屬外殼上接著數不清的儀器管道,透過玻璃窗,能看到里面流轉著的淡青色營養液。

    一團半透明的肉色橢圓體懸浮在營養液中,就像個灌滿了水鼓脹膨起的氣球。

    顧驕好奇地看著那只奇怪的“氣球”,直到博士按下按鍵,投射燈從培養倉后側亮起,強烈的光影對比讓顧驕清晰地看見了“氣球”里包裹著的東西,他頓時震驚地睜大了眼。

    那是一個還未完全成型的胚胎。

    顧驕的身上好像有螞蟻在爬,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懷著一絲僥幸心理,小聲問道:“博士,這個是……”

    “是人類嬰兒的胚胎。”博士的回答簡單而平靜,卻在顧驕的心里掀起一陣驚濤駭浪。

    “在你面前的是一只人類女性的活體子宮。我們嘗試將實驗體589號殘留的基因信息注入子宮內的受精卵,實驗共計156次,這是唯一能夠存活下來并繼續發育的胚胎。”

    156次……

    也就是說,眼前這種超乎常理的東西,竟然還有其他155個嗎?

    “博士……”

    顧驕指尖冰涼,遲疑地問:“那些子宮……是從哪里來的?”

    博士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意外于他竟首先問出了這個與實驗無關的問題,“我以為你會對實驗體本身更感興趣!

    顧驕抿唇不說話,精致的眸子一直看著他,仿佛一定要他給出答案。

    對上他的目光,博士緘默片刻,忽然笑了,搖搖頭說:“小顧,你是否誤會了什么?你不會以為,咱們研究院用的活體子宮都是用某種非法手段搶來的吧?”

    顧驕一愣,聽博士這意思,難道不是?

    博士推了推眼睛,無奈嘆道:“當然不是,晨曦研究院還不至于這么窮兇極惡,我們不做謀財害命的買賣。所有用于實驗的器官都是從正規渠道買進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給你看看每一次交易的購貨單!

    “啊不、不用!”顧驕連忙擺手,相信了博士的說法,同時對自己剛才不好的揣測感到抱歉,“對不起,博士,我不該那么問!

    “沒事!辈┦客屏送蒲坨R,“活體實驗本來就存在爭議,你會產生誤解也很正常。”

    “不過小顧,你要明白,我們正在進行的是一項偉大的實驗,實驗一旦成功,整個聯邦……不,全人類都將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等到那時,我們能治愈的將不只是腦死亡,而是所有肉.體和精神層面的創傷。不管受了多嚴重的傷,只要你身上還有一個細胞存活,復蘇藥劑都能讓你恢復如初!我們能真正突破人體極限,不死不滅,實現永生!”

    博士的臉色逐漸漲紅,那雙總是深邃睿智的眼眸中迸射出亢奮的光,透過眼前正在發育的胚胎,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改變人類歷史的未來。

    永生嗎……

    顧驕從沒思考過永生對自己的意義,如果他總是一個人孤獨地活著,那么永生于他而言只會是一種可怕的詛咒。

    況且,和所愛之人一起經歷生老病死,在他眼中也是一種幸福。

    所以他不能理解博士對于永生的狂熱,他在意的只是復蘇藥劑的治愈功能。

    說到自己的畢生追求,博士一改往日的沉穩,激動地向顧驕描繪自己理想中的藍圖,中心思想只有一個:如果能實現永生,復蘇藥劑將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發明。

    “小顧,你現在還年輕,也許不明白永生意味著什么,但你要知道,只要能通向那個結果,不論走上何種道路,也不論付出多少代價,一切都值得!

    這次顧驕聽懂了博士的潛臺詞。

    活體子宮是怎么來的并不重要。不管它們的來歷是否合法,復蘇藥劑的研究不可能停止。

    顧驕并不認同這種理念,所以他沉默以對。

    博士頓了頓,見顧驕沒有回應,亢奮的神情逐漸冷卻,再次開口時,嗓音里透著一種壓抑后的平靜。

    “當然,目前這些都還只是設想,我們距離真正的成功還有很長的距離。我只是想說……成功需要犧牲!

    “我明白的,博士!鳖欜溦f。

    每個人對價值的定義不同,在博士這里,實驗成果重于一切。顧驕能理解,但卻不會跟從。

    博士看出他的執拗,明白了他的想法,選擇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對了,你上次提到的紅色觸手,后來還有再出現過嗎?”

    顧驕一愣,沒想到博士會問起這個,如實說道:“沒有!

    博士點點頭說:“沒有就好,那東西很危險,如果你再見到,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顧驕想起自己還曾在落日谷見過那些觸手,可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剛才博士提到永生實驗時亢奮狂熱的模樣,還有他在中研室暗門后聽到的模糊呻.吟,話到嘴邊就說不出口了。

    “……好。”

    博士笑了下,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沒別的事了,回去休息吧。這次任務的酬金很快會打到你賬戶上!

    顧驕從實驗室出來,明明即將得到五十萬的巨額酬金,他的心里卻沉甸甸的,一點也沒有暴富的喜悅。

    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一直憧憬著的晨曦研究院,一直視作職業楷模的博士,似乎都不只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簡單,博士的解釋也并沒有那么可信。

    光是長期和三角街保持貿易往來這一點,研究院的性質就已經不單純了。但顧驕還不能肯定他們的底線在哪里,黑市交易?賣賣器官?又或者……人體實驗?

    一道又一道防爆門在身后合上,顧驕走到中研室門口時,眼神不自覺看向靠墻處那個不起眼的玻璃柜,上面擺滿了貼著各種標簽的常用藥劑。

    他怔怔地看著玻璃柜,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它的面前。

    上次就是在這個地方,他誤打誤撞發現了藏在玻璃柜后面的暗門,還聽見奇怪的聲音。上次他沒有細看,但這一次……他想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憑借殘留的記憶找到那張桌子,伸手探到桌下一摸,卻摸了個空,左右探了探,幾乎把桌底摸了個遍,什么也沒摸到。

    藏在桌下的開關不見了!

    意識到這個事實,顧驕心頭一悸,有種做壞事被人當面抓包的緊張感。

    為什么開關會消失,他被人發現了嗎?

    可是事情過去了那么久,博士從來沒在他面前提到過這件事情,或許他只是防備心比較強,會定期更換開關位置?

    心臟砰砰直跳,他按了按胸口,稍微平復了一下緊張的情緒。反正他都決定要進去看看了,被發現也無所謂。

    最壞的結果……大概會被趕出研究院吧?但如果里面真的有人被困,只要能把人救出來,就是值得的。

    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他開始尋找開關,首要目標就是那個玻璃柜。他半蹲下來,從上到下在柜子背面摸索,剛摸到最下面,就聽有人在門口叫道:“誰在那里?”

    顧驕動作一僵,聽出這是博士身邊那個助手的聲音,順手在柜子底層拿了瓶藥劑,然后捂著帽子直起身,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意。

    “是……我!

    助手拿著記錄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在下面干什么?”

    顧驕晃了晃手里的藥瓶:“我、我不小心把東西碰掉了。”

    他不擅長撒謊,動作略顯僵硬,語氣聽上去也很不自然,但助手并沒有放在心上。因為顧驕一直都是這樣,面對不熟悉的人總是表現得過于局促,像個靦腆的小姑娘。

    “哦,行,那你小心點。”助手簡單囑咐了兩句,“下面的藥劑有腐蝕性,不小心沾上了會很麻煩,你別離太近!

    “好!鳖欜滭c點頭。

    目送助手離開,腦袋里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顧驕長長呼出一口氣,回頭看了看玻璃柜,很快離開了中研室。

    他剛才的行為已經引起了別人的注意,短時間內不能再來探索了,否則被發現的風險會很大。

    走在回家路上,顧驕腦袋里還在思考開關可能存在的位置,忽然敏銳地察覺到來自身后的腳步聲,立刻進入警戒狀態。

    “別動手!是我!”

    身體比思維的反應更快,顧驕的拳頭落下之前,那人連忙出聲,露出一張不久前才見過的臉來。

    紅色挑染狼尾,氣質痞帥,戴著一副寬大的墨鏡——原來是符曉。

    符曉沖顧驕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是我,我呀!”

    “符曉!”顧驕放下手,驚訝地說,“你也從三角街回來了?”

    “嗯哼!狈麜砸稽c頭,“我這不是怕分開太久你把我忘記了嘛!所以追著你回來了!

    顧驕撓了撓頭,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追著自己,不過還是認真說道:“放心,你對我的幫助我都記著呢,我不會忘記你的!

    “那就好啊哈哈哈哈哈……”符曉哥倆好地攬住顧驕的肩膀,想起什么,手臂僵了僵,又緩緩地放了下來,搓著手說:“那個,咱們上次看的那房子,你還滿意不?考慮租下來嗎?”

    被他一提醒,顧驕才想起來換房子的事,點點頭說:“要!”

    之前原本還在為房租的事情發愁,但現在不用了,等拿到任務酬金,他想租多久都行。

    符曉高高興興地說:“那行,反正我們都這么熟了,我就給你個友情價,一折怎么樣?你要是同意,今天就可以搬進去!”

    顧驕又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一折?他沒聽錯吧?

    符曉卻以為他有意見,瞬間改口:“不,零點五折!”

    “不不……”顧驕連忙擺擺手,“一折、一折很好,不用再少了!”

    符曉比他還心急:“呼……那就好。你現在住哪兒,需要我幫你搬行李嗎?”

    顧驕:“不用不用,我沒多少行李,自己來就好。”

    “行。”

    符曉在顧驕的光腦上碰了一下,“這是我的號碼,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隨時叫我喲!”

    顧驕:“哦……好!

    雖然對這樣的想法感到很抱歉,但他面對符曉時,總會有種對方背后有根尾巴在狂搖的感覺。

    就這樣,在符曉周到異常的服務下,顧驕當天就搬進了那座帶花園的雙層小別墅。

    搬進去之后,顧驕第一時間給沈月卿打了個電話。

    同一時刻,三角街。

    地牢里陰暗潮濕,一絲光亮都透不進來?諝庵衅≈r血和腐肉的氣息,牢房中間吊著一塊血淋淋的人體。

    吳老板,就在三天以前,他還是掌握著三角街大半經濟命脈的幕后掌權者。而現在,他在自己最滿意的地牢中變的面目全非,眼中充滿了絕望。

    他艱難抬頭,看向坐在陰影里的男人。

    不,那不是人,是一只恐怖的怪物。

    三角街已經毀了,這個赫赫有名的灰色交易圣地,只用三天時間就毀在了那怪物手中,所有的暗線產業全部被搗毀,凡是與異生物交易有關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走出去。

    不久前車水馬龍的三角街,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座廢棄的屠宰場。

    而他,作為大部分灰色交易的主導者,被那怪物折磨了三天三夜,不成人形,只吊著半條命不讓他斷氣。

    黑暗中傳來一道淡漠的聲音:“現在你可以說了!

    吳老板用力咳嗽起來,吐出來一團混著鮮血的模糊骨肉,那是不久前他被迫吞下的自己的右手手指,他迫不及待地說:

    “我……我不知道……那些貨在哪里生產……”

    “所、咳咳咳……所有的貨都是從……從一個叫‘鸮’的人手中流出來的。最后一次見他是……咳咳,兩周前,交貨的時候。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求你……殺了我吧。”

    “鸮!狈撂а,“是簡宜年的心腹之一!

    沈月卿單手支著頭,長發潑墨般傾斜而下,光澤如上好的綢面,可惜無人敢直視欣賞。

    他仿佛心情很好地勾著唇,眼神卻分明冷漠如冰。

    “沒想到啊,在這地方也能遇到熟人!

    他說完起身離開,符辛和一眾下屬也跟著出去,留下破布般吊在半空晃晃悠悠的吳老板,獨自苦咽下連自殺都做不到的極致絕望。

    走出地牢的瞬間,刺眼的陽光直射進眼底,沈月卿瞳孔微縮,眼中冰冷更甚,沉重的威壓讓走在后面的下屬們都噤若寒蟬。

    忽然間通話提示響了起來,沈月卿垂眸看了一眼,接通。

    小心翼翼的聲音從光腦那頭傳過來:“月卿,你在忙嗎?”

    沈月卿沉默了片刻,柔下聲音說:“怎么了?”

    顧驕的聲音顯得有些猶豫,他鼓起勇氣說:“明天……我想和你見一面,可以嗎?”

    沈月卿跨過腳邊的尸體,輕聲道:“抱歉,驕驕。我大概沒辦法在一天之內趕到你身邊,我們換個時間好嗎?”

    “啊……沒、沒關系!鳖欜湜]想到自己會被拒絕,連忙說:“你現在很忙嗎?其實我什么時候都可以的!”

    “你遇到麻煩了么?”

    “不是的。我……我只是,有話想對你說。是、是很重要的話!”

    這次沈月卿似有所覺地停頓了許久,喉結滾動一下,然后緩緩說道:“好,我會盡快回去!

    “嗯!我等你!

    第42章 第 42 章 這是一只會搖尾巴的妖孽……

    雖說下定了最終決心,但顧驕其實并不知道該怎么確認自己的心意。

    這種事情最好是能找個有感情經驗的過來人指點一下,顧驕認識的人里,野鴿兒是最合適的人選。

    可那天他們走得急,沒想起來交換聯系方式,野鴿兒遠在三角區,他又不可能專程為這事再去找她一趟,只能另尋他人。

    至于研究院里每日相對的同事……實在不熟。而且見他們時刻埋頭在實驗室醉心研究,實在不像能在這方面提供幫助的樣子。

    最后只剩下一個賀巖,賀巖正在養傷,他不好意思因為自己的私事打擾對方。

    想來想去,顧驕竟然找不到一個能為自己提供幫助的人。

    最后實在沒辦法了,他打開光腦,在星網上搜索自己需要的答案。

    網上的答案五花八門,但大同小異,顧驕瀏覽了上百條帖子,最后將他們總結成樸實無華的五個要點,認真寫了一篇簡潔版小論文。

    ——《關于確認自己喜歡上一個人的方法》

    第一,容易害羞,在他面前總是小心翼翼,非常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第二,相處時目光會忍不住落到他身上,事事留意他的動作和表情,猜測他的內態度;

    第三,會主動找話題,并且愿意主動談論他感興趣的話題,什么事情都想要和他分享;

    第四,愿意發生身體接觸,牽牽手、摸摸頭,在看到對方時自然而然地想要和他產生更親密的接觸;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愛情與友情的最大區別在于,愛情具有強烈的排他性和獨占欲,看到別人靠近他時會吃醋,想讓他的眼里永遠只有自己。

    顧驕把這份小論文手抄一份,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確認自己背下里面的內容之后,將它放進自己貼身的衣服荷包里揣好。

    指標已經到手,現在只差驗證了!

    顧驕考慮許久,最后決定跟沈月卿出去約會,就他們兩個人,拋開所有工作和雜事,心無旁騖地玩上一天,他就能驗證出自己的心意了吧?

    如果這樣還不行的話,那他就……再玩一天!

    之前每次和沈月卿見面,都是因為有各種不得不解決的重要事務,要么是精神力疏導,要么是比賽,F在想想,他們還從來沒有一起好好玩過一次。

    第一次外出約會,應該重視起來!

    接下來,顧驕開始了繁瑣的準備工作。

    自從來到晨曦研究院之后,他白天工作時穿的都是院里統一的白大褂,專業有余,帥氣不足。

    其余的常服還是他從古武星帶過來的舊衣服,洗過太多次,已經開始掉色了,領口也有些細微的磨損,當然不能就這么穿出去約會。

    這時候任務酬金剛好打了過來,星幣到賬的聲音清脆悅耳,兜里有了錢,顧驕底氣十足地來到遼灣區最繁華的商業街買衣服。

    本來只打算買一套,可剛一進去,就被琳瑯滿目的漂亮衣服晃花了眼,買衣服的阿姨們見到他,眼睛都亮了。

    “哎呀,好俊俏的小哥,快來試試這套,肯定適合你!”

    “盤亮條順的,這外套簡直為你量身訂做嘛!店里的模特穿上都不如你合身~”

    “兩件一起買,阿姨給你打個六折,再送一張會員卡,來來來,拿著。”

    “不錯不錯,這套更好看,哎呀模樣長得好真是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我可太稀罕這孩子了……轉過來,讓阿姨拍幾張做廣告。”

    顧驕被阿姨們圍在中間,劈頭蓋臉一頓猛夸,直夸得他身上發燙,暈暈乎乎的找不著北,最后稀里糊涂買了各種款式的好多衣服,幸好她們還提供送貨□□,不然這么多手提袋他都搬不回去。

    最后帶著一大堆小禮物從商業街出來時,顧驕身上滿是香粉味,臉上紅紅的,衣袖還留著不知道什么時候沾上的口紅印。

    他盤算著剛才的花銷,默默嘆了口氣。

    算了……阿姨們高興就好。他這次多買幾件,以后就不用買衣服了。

    路過理發店的時候,他想起來自己的頭發已經很久沒剪過,后面頭發的長度快要碰到肩膀,前面的碎發也時常擋住眼睛,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原本自然卷的發絲都會一綹一綹地四處支棱,特別難打理。

    把頭發剪短……會不會精神一些?

    他遲疑地摸了摸頭上一直戴著的帽子,站在理發店門口猶豫良久,直到里面的人發現他:“你好,需要理發嗎?”

    顧驕連忙擺手:“不、不用了!”

    他匆匆轉身離開,把帽檐往下拉,最后還是決定買把剪刀回家自己剪。

    買完東西回到他,他摘下帽子,對著鏡子折騰了一下午。然而事實證明專業的活還得需要專業的人來做,剪出一個好發型比他想象中困難多了!

    要么下手太重剪得太多,要么不夠精準剪錯地方,一會兒左邊長了,一會兒右邊短了,顧驕這邊修修那邊剪剪,最后絕望地發現頭發越來越短,已經完全露出額頭了。

    他看向鏡子,鏡中人一襲銀灰色沖鋒衣,拉鏈敞開著,露出里面白凈的內襯,領口剛好開到喉結下三寸的位置,輪廓分明的鎖骨若隱若現。

    原本柔軟略長的頭發完全剪短,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只剩下發梢些微蜷曲的弧度。沒了碎發的遮擋,那雙漂亮的眼睛越發顯得清澈明凈,就像掛滿了雨露的白花,任何光照落在花瓣上,都會流轉出動人細膩的光澤。

    顧驕看著眼前的自己,感到一陣陌生,心里忍不住產生強烈的自我懷疑。

    這樣子會不會太奇怪了?

    他負著手,在鏡子前走來走去,最后猛地撲到床上,抱著枕頭打開光腦,開始糾結地打字。

    遠在暗域的沈月卿正在聽符辛匯報有關簡宜年的緊急情報,忽然受到一條來自顧驕的消息,他抬抬手示意符辛閉嘴,打開消息一看——

    【月卿,你覺得頭發長一點好看還是短一點好看?】

    沈月卿指尖點在桌面上,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然后發過去一條語音。

    這邊,顧驕正緊張地盯著光腦屏幕,看見跳出來一條未讀消息,手比腦子快,立刻就點開了。下一秒,沈月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驕驕,你現在這樣就很好看!

    顧驕聽完摸了摸臉,總感覺有點熱。他起身把窗戶推開,回來之后把這條語音又點開重聽了一遍。

    唔……更熱了!

    他捂著臉倒進被子里,過了好久才慢吞吞回過去一條語音。

    “噢,知道了!

    等到身上終于散熱,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把自己今天在商業街買來的所有衣服一字排開,叉腰站在床上來回欣賞。

    這件真好看……這件也好看,全都好好看!

    突如其來的自信擊中了他,就連陌生的發型此刻也變得順眼無比,顧驕挑挑揀揀,選出了到時候要穿的衣服,把剩下的衣服都收好,然后開始規劃那天的約會行程。

    約會嘛,按照他樸實無華的想法,當然是吃飯看電影壓馬路一條龍,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土,所以再次掏出小本本登上了星網。

    不久后,暗域領主再次收到信息,符辛不得不繼續中斷自己的匯報。

    “月卿,你喜歡看電影嗎?”

    “月卿,你喜歡吃點心嗎?”

    “月卿,你對彩繪有興趣嗎?”

    “月卿月卿,你還想再去電玩城玩嗎?”

    “……”

    沈月卿句句有回應,微斂著眉眼,順著他的心意,認真回答他每一個問題。

    “嗯。”

    “喜歡!

    “我們一起?”

    “可以再多玩幾次!

    哄得顧驕心花怒放,自以為攻略做得相當完美,每一條都正好踩中沈月卿的興趣點,開開心心地在項目后面全打上勾,將約會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

    做完攻略,他期期艾艾地小聲問道:“月卿,你什么時候能回來呀?”

    沈月卿動作一頓,胸口有種異樣的飽脹感,他說:“你很希望我回去么?”

    “當然啦!”顧驕說,“我有、有好多事情想跟你一起做,還想告訴你、告訴你……等你回來我再告訴你!

    “現在不告訴我?”

    “這種事情必須要當面說!鳖欜湆Υ星榉浅V斏,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在通話里草率地說出來?

    “好啊!鄙蛟虑涿佳蹚澚藦,“那我等你當面跟我說!

    “所以你到底什么時候能回來呀?”

    等待的滋味非常難熬,顧驕現在非常能理解當初沈月卿等待自己的心情,正因如此,也越發能體會到沈月卿的好。

    沈月卿沉默片刻,目光落在面前展開的電子地圖上,簡宜年及其殘黨的行動路線已經確定,如果他親自出手,有很大概率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那樣顧驕就需要等上至少半個月時間。

    一邊是追殺六年的敵人,一邊是剛認識幾個月的小情人,孰輕孰重立見分曉。符曉立在一旁當隱形人,暗中瞥了眼首領的神色,已經能猜到他會怎么選擇。

    如他所想,沈月卿并沒有權衡太久,指尖一動,復雜的地圖直接收了起來。

    “明天!

    “欸?”顧驕驚訝出聲。

    沈月卿勾唇說:“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們就能見面了!

    顧驕直接一聲歡呼,高興地裹上被子滾來滾去。

    而目睹一切的符辛,情緒波動比顧驕還大。

    眼睜睜看著首領收起地圖,他的心簡直在滴血。他暗自咬牙,幽怨的目光落在首領的光腦上,敢怒不敢言。

    現在顧驕在他心里的位置等同于禍亂君上的妖孽,會搖尾巴那種!

    第43章 第 43 章 真的是他

    自從知道了沈月卿明天要回來,顧驕就失去了做任何事的心情。吃飯不香,玩也玩不痛快,滿腦子都只用來期待這一件事。

    可現在才到下午,距離他們約定的時間還有整整半天,這樣下去也太難等了。顧驕在家坐不住,他左思右想,忽然想起了賀巖。

    對了,自從賀巖受傷休假之后,自己已經好幾天沒見過他了,也不知道他的傷勢好些了沒有。

    顧驕很快決定去探望賀巖,一方面是關心朋友,另一方面,他總還惦記著博士和研究院的事,想從賀巖那里了解一點情況。

    他發消息問清楚了賀巖的住址,提前打過招呼之后就買好水果徑直過去。

    賀巖此時正在與武裝部的線人接頭,這次任務他受傷嚴重,按照慣例可以選擇中途退出,由其他人頂替自己的位置。但出于大局考慮,不管是武裝部還是他自己,都認為不能換人,任務還是照原計劃進行。

    對顧驕和沈月卿的離間計劃下達了這么久,賀巖一直沒能取得實質性的進展,上頭催促得越來越緊。

    可賀巖實在沒辦法,在能力范圍內,他已經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到了最好,顧驕對他就是沒有那方面的心思,非常堅定地將兩人之間的關系劃定在純友誼范圍內,

    賀巖又不敢勾引得太明顯,明晃晃地跟暗域領主搶人,那不是找死么?

    再加上不久前在三角街發生的事,現在賀巖對顧驕的感情有些復雜,總之沒法再純粹地只將他視作任務對象,而是摻了點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感情。

    多重因素作用之下,他開始有意識地轉移任務重心,比如說,晨曦研究院多次違背聯邦法律的研究行為。

    武裝部的敵人不止有暗域,還有一切破壞聯邦秩序的存在,他如果能搗毀一個非法研究組織,也算大功一件。

    不過晨曦研究院畢竟樹大根深,關聯勢力遍布整個主星,要想制裁它,必須要掌握足夠多的證據。

    賀巖好歹在里面臥底這么久,確實了解到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辛,這次聯系線人,也是為了將三角街的情報傳遞出去。

    然而等他說完,線人卻告知他一個更驚人的情報:“三角街如今已經不存在了。”

    賀巖一驚,距離他上次離開那里也才過了十天左右的時間,那樣一個連聯邦都奈何不得的灰色地帶,誰能在這么短時間內將它覆滅?

    “是……暗域的人?”

    “沒錯。”線人肯定了他的猜測,補充說:“據幸存者透露,這次死掉的全是和異生物交易有關的人,其后或許關系到暗域前任領主的下落!

    “原來如此!辟R巖點點頭,如果事情真和簡宜年有關,那些人死得就不算冤。

    他想起什么,問道:“幸存者現在在哪兒。里面有沒有一個叫野鴿兒的女人?”

    線人回憶了一下說:“沒有,聯邦能找到的幸存者只是少數,你口中的野鴿兒,可能逃去了別處,也可能早就死在了那個暴君手里。”

    賀巖嘆了口氣,心情有些沉重,那天分別時怎么也沒想到不久后會發生這種意外,希望她能平安活下來。

    他的情緒沒有持續太久,算算時間,顧驕就快來了,他提醒線人提前離開,把不該出現在顧驕眼皮子底下的東西都收好,然后趴回床上繼續裝病患。

    他沒有等太久,顧驕很快就到了,他按下門鈴:“賀巖,你在家嗎?”

    賀巖遠程給他開門,叫道:“在呢,你進來就行!”

    于是顧驕帶著他的蘋果香蕉大補丸進來了,第一次來到賀巖的房子,他沒有到處亂瞧,順著聲音走進賀巖所在的房間,見他正坐在床上,背上繃帶拆到一半。

    顧驕把帶來的東西放下,“你在換藥嗎?我來幫你吧!

    換藥是賀巖臨時想出來增進兩人關系的辦法,顧驕主動提出幫忙,他當然樂意,不過嘴上還得客氣客氣。

    “那多麻煩你啊……”

    顧驕上前接過繃帶和藥水:“不麻煩不麻煩,我們是朋友嘛!

    賀巖冷不防被戳了下心窩子,笑意都變得勉強了,現在從顧驕口中說出的“朋友”二字是對他事業的打擊。

    繃帶一圈一圈落下來,賀巖有意無意挺起胸膛,舒展肩胛,讓顧驕看到他完美的寬肩窄腰倒三角身材,還有起伏有致的肌肉線條。

    顧驕如愿發出驚呼:“啊……”

    賀巖勾唇暗爽,他的身材可是比臉還讓人移不開眼的資本!

    “賀巖,你的疤痕好像……增生了。”

    增、增生?

    顧驕看著他后腰上那塊突起的小肉球,不是很確定自己的說法:“是叫增生吧?就是……多長了一塊肉!

    他找來鏡子擺在賀巖身后:“噥,你看!

    賀巖一看,還真是!

    他完美的身材,完美的腰線,完美的背闊肌,全都被這團□□皮一樣的肉毀掉了!難怪顧驕不動心。

    當下他也不管什么上藥不上藥了,立馬披上外套,不讓顧驕再看一眼。

    顧驕拿著藥水和繃帶眨巴眼:“可是,你的傷……”

    賀巖:“我恢復能力強,這點小傷早好了。”

    他看了眼天色,不甘心地說:“明天一早我就去醫院,一定要把這玩意兒處理掉!

    說完忽然又是一個福至心靈,故作虛弱地看向顧驕:“你是我在這邊唯一的朋友,到時候能陪我一起嗎?”

    這次的勾引計劃雖然失敗了,但卻給了他新的機會,以顧驕的性格,勢必不會拒絕這樣的邀請,到時候自己假裝疼痛難忍,再昏迷個一次兩次的,親密接觸這不就來了?

    想象十分美好,但他沒想到,對方這次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顧驕的神色非常為難,朋友需要他的幫助,他當然義不容辭,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實在沒辦法抽出時間陪賀巖。

    “賀巖……對不起,明天我不能陪你,你、再等兩天可以嗎?”

    賀巖一愣,隨即道:“沒關系,你明天有事嗎?”

    說到這個,顧驕忍不住嘴角彎了彎,“嗯!”

    賀巖說:“那我等你有時間了再去吧,反正這玩意兒……也沒多嚴重。”

    重新幫他換完藥,顧驕不知道該做什么了:“賀巖,你餓不餓呀?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賀巖點點頭,看他搬了根小凳子,坐在自己床邊開始削蘋果,猶豫著要不要把三角街的事情告訴他。

    可想到生死不知的野鴿兒,顧驕肯定會為她難過很久,他最后還是決定不說。

    顧驕將削好的蘋果遞給賀巖,想到明天的約會,眼睛亮亮的,笑容怎么都壓不住。

    視線相對,賀巖感覺心臟好像被什么東西擊中了一下,喉結動了動,低頭啃了口蘋果。

    嗯,真甜。

    過了一會兒,顧驕想起正事,坐直了問道:“賀巖,你在研究院工作多久了?”

    賀巖聞言心里緊了緊,還以為顧驕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懷疑,緩緩放下啃到一半的蘋果,斟酌著回答:“好幾年了吧,你怎么忽然問起這個?”

    “噢……”顧驕滿臉糾結,“呃,那你工作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過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

    “比如……聽到奇怪的聲音,或者,聽說過某些傳聞?”

    聽顧驕的言外之意,賀巖敏銳地猜測他應該發現了研究院的異常,順著他的話說道:“你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不、不是,我就隨便問問!鳖欜溸B忙否認。

    賀巖雖然是他的朋友,但同時也是研究院的一員,在不能確定對方的站位之前,顧驕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發現了暗門的秘密。

    “也許有吧,不過我沒太注意。”賀巖說,“你要是聽說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都可以告訴我!

    “噢!鳖欜満鷣y點點頭,生硬地轉移話題,“賀巖你餓嗎?我給你剝個香蕉吃吧!

    賀巖舉著沒啃完的半個蘋果,“呃,好。”

    在顧驕剝完香蕉之前,他光速啃完了蘋果,然后再次接受對方的投喂。

    接下來,顧驕又給他削了兩個梨,一個火龍果,兩個芒果,還洗了一大串葡萄,期間沒話找話東拉西扯,太陽終于落山了。

    賀巖吃到胃里直泛酸水,顧驕看向窗外,長呼一口氣,終于完成任務一般站起身:“時候不早,我得回家啦,下次再來看你!

    賀巖現在只想上廁所,懇切地看著顧驕說:“好,路上小心,下次見!

    顧驕愉快地與賀巖告了別,走在回家路上,他開始對照著小論文上的內容復盤今天與賀巖的相處。

    害羞?沒有。

    偷看他?沒有。

    聊他喜歡的話題?沒想起來。

    想要身體接觸?沒有。

    獨占欲?沒有。

    結果和預期的一樣,他對賀巖是百分之百純友誼!

    有了這個結果做參考,小論文就更加具有可信度了。

    這天晚上顧驕的情緒相當亢奮,一想到明天的約會,就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黑暗里他不停地眨著眼睛,實在沒有困意,后半夜起來吃了塊小蛋糕。

    一看時間,凌晨三點,不早了!

    他開始洗臉刷牙,認認真真將發型打理得一絲不茍,每根頭發都在它們該有的位置,然后滿意地戴上帽子。

    穿上早就搭配好的衣服,站到鏡子前一照,嗯!非常滿意。

    一通操作下來再看時間,三點半。

    ……好像有點早了。

    這個時間月卿大概還在睡覺,他不能現在發消息,會顯得自己很纏人。

    懷著這樣的顧慮,他硬生生熬到四點,聽到窗外開始傳來鳥鳴,默默地想:要不還是再等一會兒……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了樓下不遠處傳來的飛行器引擎聲,耳朵一下子豎起來,理智告訴他沈月卿不可能這么早就到這里,但感情卻不停驅使著他去看一眼。

    顧驕懷著一點點期待站到窗邊,掀開窗簾一看,一道修長的身影從飛行器上走了出來。

    真的是他!

    第44章 第 44 章 好久不見

    “月卿!”

    顧驕唰地打開窗戶,趴在窗口大喊一聲,樹梢上打盹的小麻雀撲棱著翅膀呼啦啦飛走。

    下面的沈月卿循聲揚頭,抬手朝他揮了揮。

    顧驕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揚起笑容朝他喊:“你等等,我現在就下!”

    說完嗖地把頭縮回去,噔噔蹬下樓,打開房門就往外沖。

    沈月卿提前迎上來,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見面就是一個緊緊的擁抱,兩顆心臟猛地撞到一起,整個胸腔都為之震顫。

    顧驕低下頭,腦袋埋入對方的肩窩,他們身上都沾染上了清晨露重的涼意,顧驕卻感覺身上心口熱乎乎的,眼眶也熱乎乎的。

    他的雙臂在沈月卿身后緩緩收緊,聲音放得很輕:“月卿,好久不見……”

    鵝黃色針織帽上圍了一圈柔軟的絨毛,若有若無地貼在沈月卿脖頸邊,他一手環住顧驕的腰身,一手撫上他的側臉,指腹在耳廓處摩挲流連。

    “嗯,好久不見。”

    他們抱得很緊,分離時并不覺得不舍的情緒有多么強烈,此刻久別重逢,再次見到對方,才猛然發覺思念無聲,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泛濫成災。

    顧驕緊緊抱著懷里的人,再次嗅到了那種熟悉的香味,像是來自溫柔遙遠的云端,充斥著花蜜般的甜香,讓他沉溺其中,不知歸路。

    他抬起手臂,掌心貼住沈月卿的肩胛,讓兩人更加緊密地抱住,一陣強過一陣的情緒激蕩起來,他靠在沈月卿肩膀上,幾度踟躕,終于說出了那句壓在心里許久的話。

    “我……很想你!

    沈月卿動作一頓,手指突兀地停在顧驕后頸處,過了一會兒才緩緩放下,指尖微不可察地輕顫。

    他偏了偏頭,唇角細細擦過對方耳畔,聲音微啞:“我也是!

    自從那天晚上的意外之后,他們再也沒有過這樣的親近,此時此刻,顧驕感受著幾乎要溢出來的滿足感,忍不住埋怨起當初的自己。

    為什么要選擇逃避?為什么不能冷靜下來好好地確認心意?如果當時自己能成熟一點,勇敢一點,或許他們就不必忍受這么久的分離。

    很久以后,他們終于分開,四目相對時,顧驕才后知后覺地感到害羞,眼神閃躲著,低咳兩聲說:“呃,那個……你、你的事情處理完了嗎?”

    沈月卿眼中滿是笑意,認真看著他,伸手將他蹭歪掉的帽子扶正,“還差一點,不礙事!

    “噢,那就好。”顧驕摸了摸鼻尖,有點想打噴嚏,遼灣區早上溫度很低,他們傻傻地在外面站了好久,他連忙把沈月卿往家里帶。

    “對了,這是我新租的房子,你還沒來過,我帶你轉轉吧!

    沈月卿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后,目光只專注落在他一個人身上:“怎么想到要換房子了?”

    顧驕抿唇道:“原來那個地方太小了,只有一個房間,嗯……很不方便。所以我想換個大點的!

    說著他放慢腳步,落到沈月卿身側,眼睛亮亮地看著他:“月卿,你喜歡這里嗎?”

    沈月卿笑著和他對視,點點頭說:“很喜歡。”

    顧驕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搖著尾巴驕傲地帶沈月卿巡視自己的領地,每個地方都要詳細介紹一遍。

    “你看,這里是一個花園,我準備收拾收拾用來種菜……你喜歡吃土豆還是地瓜?要不我每樣都種一點吧!”

    “那里有個秋千,很大!夠我們兩個人一起坐,就是鐵索有些老舊,總會嘎吱嘎吱響,得先修修,不然可能會摔跤!

    “這個泳池里面沒有水,等天氣再熱些就能用了,嘿嘿……”

    快速逛完一樓,他們循著樓梯往上,顧驕打開自己房間對面的那扇門,邀功似的對沈月卿說:“看,我為你準備的房間!”

    整個房間裝飾簡潔,主題為藍白撞色,頭頂懸著漂亮的水晶燈,燈光不是純白,透著些許藍調,落地窗外銜接著陽臺,能看見外面開闊秀美的風景,聽到樹葉在微風輕拂下颯颯作響。

    看到這個房間的第一眼,顧驕就想起了沈月卿,他沒來由地覺得沈月卿就該住這兒,沒人比他更適合住這個房間。

    “特意為我準備的?”

    沈月卿認真環顧四周,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嗯,很漂亮,我特別喜歡。”

    顧驕又高興了,今天高興的次數簡直比過去一個月加起來還要多!

    沈月卿接著問:“除了我,你還給誰準備了房間么?”

    顧驕沒察覺到這句問話之中隱藏的殺氣,想了想回答道:“還有一間客房,以后要是有朋友過來可以方便住,總不能讓別人住你的房間吧。”

    沈月卿微微抬眸:“我和其他朋友不一樣?”

    顧驕:“當然!當然……不一樣!

    他下意識說出這個答案,話還沒說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默默撇過臉,抿起唇瓣當鵪鶉。

    沈月卿仿佛看不見他的窘迫,繼續循循善誘:“哪里不一樣?”

    顧驕張不開嘴,臉都憋紅了,一下一下掐著自己的指腹。

    “都、哪里都不一樣!”

    鼓足勇氣也就擠出了這么一句話,再逼下去,他大概又要縮回殼里了。

    沈月卿適時放過他,轉身看向別處!澳愕姆块g呢?”

    顧驕撓撓頭:“我、我的也要看嗎?好吧”

    他站在門口,轉身說道:“可能有點亂,你別介意!

    沈月卿笑著點點頭。

    房門打開,兩人一前一后走進去。房間其實并不亂,只是被褥還堆在床上,衣帽架上掛著顧驕剛換下來的衣服,只是顧驕總擔心自己表現得不夠好,要是月卿因此覺得自己是個懶蛋可怎么辦?

    “那個……你隨便坐,我先收拾一下!

    顧驕緩緩挪到床邊,悄咪咪拽住被子,試圖亡羊補牢。

    沈月卿徑直到床邊坐下,伸長手臂將拽住顧驕的手腕,往自己身邊一拉,顧驕重心不穩,一下子摔在沈月卿身上,腦袋磕上他的胸口,兩個人一起倒進了被子里。

    “唔?”

    顧驕眨眨眼,腦袋有點懵,看著沈月卿近在咫尺的臉,心跳不自覺快了一拍,“怎、怎么啦?”

    沈月卿傾身靠過來,額頭抵住他的額頭,掌心在他的發絲間輕撫,“閉上眼睛!

    顧驕聽話地閉了眼,過了一會兒又睜開,“你困了?”

    沈月卿神色如常,細看卻能發現眼底深處的疲憊,其實徹夜未眠的又何止顧驕一個人。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陪我休息一會兒吧!

    顧驕點點頭,再次閉上眼,亢奮的情緒消退之后,睡意如潮水般涌來,他很快就安靜地睡著了。

    第45章 第 45 章 第一次約會(1)

    這一覺顧驕睡得并不安穩。

    睡夢中,身體變得很沉,四肢仿佛纏上了數不清的溫熱藤蔓,讓他不停下墜,陷進泥沼動彈不得。

    泥沼堵住他的口鼻,奪去他的呼吸,讓他在窒息與解脫的臨界點上徘徊,腦海昏昏沉沉,無論如何也無法抽身,只能眼看著自己被污泥一點點吞沒。

    幽深的黑暗中,攀附在身體上的藤蔓越纏越緊,幾乎要陷進皮肉,在他的肉.體上播撒卵種,吸食血液與生命,開出妖冶靡麗的花。

    顧驕急促喘.息,下意識抓緊被褥,有人將他五指分開,指尖強制插.入他的指縫,要他別無選擇地十指緊扣。

    顧驕眉頭緊蹙,白皙的臉上爬滿潮紅,汗意將發絲濡濕,就連曲起的指節都染上緋色。

    異樣的感覺愈演愈烈,顧驕做了個夢,夢見躺在自己身側的沈月卿變成了一條赤紅色的蟒蛇,蛇身將他纏得密不透風,豎瞳像緊盯獵物一般凝視著他。

    顧驕被牢牢鎖住,細密的鱗片越收越緊,他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下一秒,它露出獠牙,朝自己猛撲過來。

    顧驕渾身一顫,猛然睜開眼。

    迷蒙的視線緩緩聚焦,他揉著脖子坐起身,下意識抬手看了看。手臂上干干凈凈,什么也沒有,但卻似乎殘留著夢境中那種溫熱粘膩的觸感。

    不知道睡了多久,后背被汗意浸透,喉嚨也干渴得厲害,他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環顧四周,不見了沈月卿的蹤影。

    房門虛掩著,門外飄進來一陣細膩的甜香,顧驕原本不餓,可一聞到這味道,饞蟲立馬被勾了出來,肚子咕嚕嚕直叫。

    他抄起水杯猛灌幾口,然后循著香味走出房門,一路來到廚房。

    一覺睡醒,天色已經大亮,橘黃色的陽光斜射入窗,落在案臺、地板上,折射出耀目的燦輝。

    輝光之中站著一個人,身量修長,烏發半挽,此刻正微微傾身料理食材,不緊不慢,姿態優雅,圍裙系帶掐出纖細柔韌的腰線。

    顧驕的視線落上去,頓時被燙了一下,慌忙移開眼,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在害羞什么,慢吞吞走上前,“咳……月卿,你在做什么?”

    沈月卿聞言回頭,他身前是一疊擺盤精致的三明治,面包邊緣泛著金黃色澤,中間翠綠與嫩紅交雜,奶白色的沙拉醬恰到好處地溢出些許,色香味俱全,只看一眼就叫人食指大動。

    顧驕咽了咽口水,看起來好好吃……

    沈月卿仿佛能看透他的想法,揉揉他的腦袋:“肚子餓了吧,嘗嘗看!

    他把三明治端上餐桌,又放上一顆黃澄澄的煎蛋,顧驕像條小尾巴一樣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后,直到他率先坐下,拍拍自己身側的座位:“來!

    顧驕應聲坐下,三明治就擺在他眼前,手邊還有滿滿一杯牛奶。他轉頭看看沈月卿身前空空如也的桌面:“月卿,你不吃嗎?”

    沈月卿單手支著腦袋,歪頭看他:“我不餓,特意為你做的,吃吧。”

    “噢……”

    顧驕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然后快速地嚼嚼嚼,咽下去之后舔了舔唇邊的沙拉醬,幸福地說:“好吃!月卿,你真厲害!”

    沈月卿眸中的情緒松了松,重新勾起笑容:“喜歡就好!

    常年吞食千奇百怪的食物,他的口味變得和常人完全不同,想做出迎合正?谖兜氖澄,即使只是一份三明治,也需要不厭其煩的摸索斟酌,一遍遍品嘗那些對他而言陌生又怪異的味道,從中找到微妙的平衡。

    好在他成功了,顧驕說了喜歡。

    顧驕又咬了口煎蛋,入口焦香酥脆,溏心蛋黃的質感猶如巧克力醬,絲滑地淌過舌尖,唇齒留香。

    他嘴里一刻沒停過,鼓著腮幫子豎起大拇指:“唔……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煎蛋!咳咳咳……”

    見他說話不小心嗆到,沈月卿及時遞上牛奶,神色無奈又寵溺:“知道了。慢點吃,來,喝口牛奶緩緩!

    顧驕就著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憋得眼底水潤潤的,終于把氣順下去了,不好意思地舔舔唇,“月卿,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你的廚藝這么好!

    沈月卿淡淡笑著,伸手蹭掉他唇邊殘留的奶漬,柔聲說:“那你現在知道了,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訴我,我做給你吃!

    顧驕臉一紅,低下頭默默繼續吃飯,過了一會兒又抬起頭,小聲說:“謝謝你,月卿。我今天特別開心。”

    沈月卿的目光就沒有從他身上移開過,柔聲說:“我也很開心!

    唯一不開心的大概只有符辛了。

    他坐在飛行器駕駛艙內,背靠著座椅,雙手環臂,目光沉沉。

    黑影一閃,他的身邊不知不覺多了個人。

    符曉挑起一邊眉毛,語氣里全是幸災樂禍的意味。

    “嘿!副官大人現在不是應該在跟著首領砍人嗎,怎么坐在這兒發呆呢?”

    符辛陰著臉瞥他一眼,冷冷警告:“別以為僥幸撿回一條命就能萬事大吉,首領還沒發話!

    符曉哼哼兩聲,有恃無恐:“我現在可是那位跟前的紅人,他答應了會幫我說情?吹剿∧欠孔記]?我送的!”

    “我的好日子是一眼能望見,哥你就不一樣了。唉,跟著首領朝不保夕的,萬一他哪天心情不好,說不定你連小命都保不住。不過到時候你可以來求我,我跟那位求求情,他枕邊風一吹,也許首領就改變主意了呢!”

    符辛緩緩轉過臉來,不知何處傳來清脆的“喀喀”聲。

    “符曉,另外一只眼睛也不想要了?”

    符曉:“嘿嘿,我開玩笑的哥……”

    *

    由于上午睡覺錯過了原本要去的畫展,顧驕深感懊惱,只好選擇直接開始下午計劃的活動。

    路上他掰著手指跟沈月卿細數他們今天的行程。

    音樂會——游樂園——電影院——吃晚飯——電玩城。

    數完幽幽嘆氣,都怪自己貪睡,白白浪費了兩張畫展門票,好貴的。

    他認真對沈月卿說道:“以后不能這樣浪費了,如果我睡過了頭,月卿你一定要叫醒我!

    沈月卿:“沒關系,我可以等你睡醒,睡飽覺才有精力好好玩。”

    “你說得也有道理……”顧驕下意識點點頭,然后立刻反應過來,“不對,浪費可恥,還是得叫醒我才行。”

    沈月卿縱容地點點頭:“嗯,聽你的!

    顧驕滿意了。

    雖然錯過了號稱“美術界百年難遇之靈魂畫手”的盛大畫展,不過他們即將要去的音樂會也是“震撼人心的高雅視聽盛宴”。

    其實他并沒有這種品鑒藝術的高級趣味,按照他的喜好,最棒的選擇是直接沖進游樂園昏天黑地玩上大半天,然后買好零食飲料去電影院一邊看電影一邊休息,看完之后美美吃頓晚飯,最后進電玩城放肆撒歡。

    但是——

    顧驕不想讓沈月卿覺得自己是個除了玩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所以打算在對方面前適時展現出對陽春白雪的欣賞,樹立起文藝青年人設。

    畢竟在他眼里,像沈月卿這樣優雅的人,他的日常一定充滿了雅致的藝術氣息,自己要努力進修,才能和他有更多的共同語言。

    兩人來到音樂廳門口,顧驕忽然說:“戴高寧大師在音樂方面的造詣非同尋常,他是如此醉心于音樂,以至于達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聽過他演奏的人都贊不絕口,沉醉其中。”

    說完頓了頓,接著道:“聽說大師即將在遼灣區開辦公開音樂會,我早就神往不已,能身臨其境享受大師的演奏,著實榮幸!”

    說完這段疑似從宣傳廣告上扒下來的臺詞,顧驕期待地看著沈月卿。

    沈月卿先是不解,不動聲色地瞥了眼門口的立牌,最顯眼處五個碗大的黃字:“詹高寧大師”。

    他很快領會到了顧驕的意思,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對戴大師這么了解,看來驕驕對藝術的了解比我更深刻!

    “欸,真的嗎?”一句話夸得顧驕有點心虛,猶豫著要不要實話實說,“額……其實、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我是從——”

    “演出快開始了!鄙蛟虑浼皶r開口,“我們先進去吧!

    于是顧驕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兩人找到位置落座,演出很快如期開始。

    舒緩的音樂從演奏者指尖流淌出來,顧驕先是聚精會神地聽,隨后勉強打起精神聽,最后終于變成了昏昏欲睡地聽。

    也沒人告訴他這曲子這么催眠啊……

    顧驕本來昨晚就沒睡好,被催眠曲這么一催,睡意上頭攔都攔不住,剛開始還能強撐著掀開眼皮,到最后實在支撐不住,像上學時聽數學課一樣困得天昏地暗,雙眼就這么無法挽救地合上了。

    沈月卿就直接得多,完全沒朝舞臺上看過一眼,對號稱直擊人心的音樂也充耳不聞,時刻關注著顧驕的狀態。見他身體歪斜,長臂一伸,順勢攬住他的肩膀,讓他靠到自己身上來。

    伴著優雅的琴聲,顧驕安靜靠在沈月卿肩膀上,睡得很香很香。

    第46章 第 46 章 第一次約會(2)

    “是因為到了該午睡的時候,剛吃過飯就是容易犯困嘛……”

    音樂會謝幕,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來往路過的雜音終于讓顧驕悠悠醒轉。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將整場演出睡了過去,但事實擺在眼前,除了在心里唾棄自己不爭氣,他只能努力找理由修補自己的形象。

    “這么難得的機會,平時我一定會打起十二分精神洗耳恭聽,但、但今天不一樣,今天天氣太好了,座椅又這么軟……”

    理由找來找去,還是只能歸咎到自己身上,顧驕最后挫敗地嘆了口氣,“好吧,其實沒有別的原因,就是我想睡覺了!

    他帽子半歪著,壓在底下的頭發胡亂支棱,原本酷拽張揚的發型平添了幾分潦草稚氣。他在試圖挽尊,但沈月卿并不在意他對這場音樂會的真實看法,看著他柔聲說:“低頭!

    顧驕不解,但聽話地垂下腦袋,高度正好與沈月卿的肩膀持平,摘下帽子后,藏在細密發縫之間的發旋羞澀地露了出來。

    沈月卿說:“再低些。”

    顧驕眨巴眼,伸手撐了下椅面。他買的票是雙人座,座位之間沒有隔板,也沒有扶手,空間正好能容納兩個人緊挨著入座。

    頭再往下低,就要放到沈月卿腿上了。

    顧驕正天人交戰,猶豫著要不要依言照做,猶豫間,忽然感覺到一只修長的手放到自己發頂,溫柔又略帶強勢地往下壓了壓,他的側臉就這么貼到了沈月卿大腿上。

    “就這么靠著吧!

    沈月卿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將顧驕的帽子放到一邊,五指貼著頭皮一點點往里劃動,比從前稍短些許的發絲從指縫間流走,離開時撒嬌一般勾纏指尖。

    “剪頭發了?”

    調情般的動作一遍又一遍,令人顫栗的酥麻感從頭皮一直蔓延到背心,顧驕明白對方這是在給自己整理頭發,忍著發出奇怪聲音的沖動,抿唇道:“嗯!

    平時不聽話的發絲在沈月卿手下乖順得不可思議,一點點被打理回出門時的模樣,沈月卿說話的聲音似乎比剛才近了一點。

    “這樣很適合你。”

    顧驕耳邊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一雙清澈的眸子被熱意烘染得逐漸朦朧。一池春水滾燙灼人,他唯恐沈月卿察覺到自己異樣的體溫,看破自己不清不白的局促,身體悄悄向后挪,只將額頭虛虛搭在對方的腿面上。

    他自以為動作隱蔽,實則早就被沈月卿盡收眼底,撫弄發絲的動作一頓,笑嘆道:“躲什么,我會吃了你嗎?”

    “不是……”

    顧驕紅著臉,乖乖挪了回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他卻感覺無比緩慢,柔軟溫熱的指腹在他發間撥弄,沈月卿和緩的呼吸規律地灑在耳畔,胸腔附近好像有只小貓爪子正不安分地四處抓撓,癢酥酥的。

    沈月卿鴉睫半垂,幽深的目光落在手邊燙紅的耳尖上,他手腕微抬,裝作不經意地碰了碰,靠在腿上的腦袋果然如他所愿瑟縮了一下,一腦袋的白色小卷毛都跟著發顫。

    相當惹人憐愛。

    顧驕如果在這時候抬頭,就會發現沈月卿看自己的眼神一點都不清白,里面是毫不掩飾的強烈欲.望,叫囂著想要將他生吞活剝。落在他發間的手指也不安分,輕撫揉弄間帶出挑逗的意味。

    可他太相信沈月卿了,全程聽話地靠在沈月卿大腿上,毫無顧慮地將自己交給對方,直到沈月卿的手掌饜足地落下來,托起他的下巴輕輕抬起,將帽子認真戴了回去。

    “好了!

    顧驕抬手摸摸自己的頭發,目光閃躲看向別處,小聲道謝:“謝謝月卿!

    沈月卿捏捏他的耳朵:“不用對我說謝謝。剛才睡飽了么,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

    顧驕這才想起正事,一看時間已經不早了,慌慌張張站起來,拉著沈月卿就往外走。

    “來不及了……搞快點搞快點!

    游樂場可是他最期待的項目,一分鐘都舍不得耽擱!

    緊趕慢趕,總算在計劃時間之內趕到了游樂場大門口。今天是周末,里面人滿為患,帶孩子的家長、相伴游玩的好友、出門約會的小情侶……每個項目外面都大排長龍。

    而顧驕,被門口的冰淇凌推車硬控,腳步越來越慢,直到徹底停下。

    他轉頭,很嚴肅地問:“月卿,你想吃冰淇凌嗎?”

    兩人說著話走到小推車面前,沈月卿往里掃了一眼,“想吃香草奶油口味的。”

    這個答案正和顧驕心意,他聞言立刻彎起笑眼,伸出兩根手指:“老板,香草奶油冰淇凌,我們要……”

    沈月卿將他的兩根手指攏進掌心,“一份。”

    天氣正在轉涼,今天的氣溫并不算高,吃太多冰淇淋對身體無益。

    顧驕燦爛的笑容轉為強顏歡笑,好、好吧,其實他不吃也行。

    小推車慢慢開遠了,顧驕目送良久,然后眼巴巴看著沈月卿吃了一勺冰淇淋,“月卿,好吃嗎?”

    唇齒間充斥著濃郁的奶味,融入了香草的清香,然而對味覺異于常人的沈月卿來說,味道和嚼草差不多。

    不過既然顧驕喜歡,嚼草便嚼草吧,他不介意忍耐。

    將盛滿冰淇凌的小勺子送到顧驕嘴邊:“很不錯,嘗嘗?”

    共、共用一個勺嗎?那不就相當于……

    顧驕舔了舔干澀的唇瓣,下意識看了沈月卿一眼,他神色如常,并不覺得這樣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反而讓顧驕覺得自己大驚小怪。

    見他愣著不張嘴,反而呆呆看著自己,沈月卿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對他微微挑眉:“不喜歡?”

    也不知道是在說冰淇淋,還是在說別的什么。

    顧驕回神,紅著臉囁嚅道:“喜歡的!

    香甜的冰淇淋仍然停在唇邊散發涼意,顧驕最后還是就著沈月卿的手,張口吃了下去,因為心中情緒起伏,甚至沒嘗出來冰淇淋是什么味道。

    第一口吃下去之后,沈月卿就把整杯冰淇淋都送到顧驕手里,笑著說:“都是你的,吃吧!

    也許他一開始就打算這么做了,只是想逗逗顧驕,溫順的小狗總是呆呆笨笨地搖尾巴,讓抬爪就抬爪,讓轉圈就轉圈,要他叫兩聲卻很不容易。

    等顧驕吃完了冰淇淋,兩人一起走進游樂場,他們來得不算早,大部分項目都正在運行,還在準備階段的也都排滿了人,逛了許久,只有云霄飛車和鬼屋驚魂可以立馬開始玩。

    顧驕有點恐高,而且打心底里覺得云霄飛車這項目充滿了危險隱患,他是絕對不敢坐上去的,于是毅然決然拉著沈月卿來到鬼屋前,“還是這個比較刺激,我們玩這個吧!”

    游樂場是聯邦人研究出來的玩處,沈月卿第一次來,對“鬼屋”沒什么概念,不過站在門口聽到內部傳來故弄玄虛的風聲和嗚咽,還有入口處幽暗陰森的燈光效果,不用進去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樣子。

    見顧驕頭也不回地往里走,他抬步跟上,問道:“驕驕,不怕么?”

    “不怕!”

    顧驕將鬼屋視作逃避云霄飛車的安全區,勇敢地一頭扎進去,等他后知后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時,已經來不及了。

    身后大門“吱呀”一聲關閉,最后一絲光亮也被吞沒,不知從何處吹來幾縷陰風,涼颼颼的,就像有什么東西正貼著他的耳根吹氣,觸目可及全是紅不紅紫不紫的幽光,不知從何處傳來低低的嗚咽聲,在黑洞洞的密室里縈繞不去。

    顧驕咽了咽口水,冰涼的指尖緊緊攥住沈月卿的手,憋著一口氣說:“月月月卿,你要是怕的話……就就跟在我身后,放心吧,我會、會帶你出去的!”

    “噢,那就靠你了!

    沈月卿眉眼帶笑,指腹有意在顧驕掌心蹭了蹭,上面冰冰涼涼的全是汗,而顧驕精神高度緊張,已經注意不到他毫不收斂的小動作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顧驕硬著頭皮往前走,緊緊抓住沈月卿的手掌,用力到指節泛白,仿佛這樣就能汲取到力量似的。

    直到不遠處黑影一閃而過,顧驕一個激靈連連后退,恨不能把自己塞進沈月卿懷里。沈月卿攬住他的肩膀,語氣仍舊從容,半點沒有被嚇到的跡象。

    “還好么?”

    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太不淡定了,顧驕深感慚愧,明明是自己提出要來鬼屋的,結果卻被嚇成這樣……

    不行,不能讓月卿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膽小鬼!、

    顧驕鼓起勇氣,把自己從沈月卿懷里拔了出來,“我……咩沒事。剛剛不小心、腳崴了。只是這點程度,完完全不在話下……我們走吧。”

    如果能波瀾不驚地走完剩下的路程,那他的形象就還有救。反正這里面黑燈瞎火,誰也看不見他的表情,手腳軟不軟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惜,想象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事實證明,膽量這東西并不會因為堅定的信念產生膨脹。

    兩分鐘后,在NPC女鬼小姐姐的幫助下,顧驕終于忍不住展露自我,抽抽嗒嗒蹲在角落,嚇得慘白的臉埋進臂彎,三魂丟了七魄,抱頭不住地碎碎念求放過。

    “我我我……我知道你們都是假的,但是能不能……唔,能不能不要過來……嗚嗚嗚對不起我沒有嫌棄你們的意思……”

    人類的劣根性就在這里,他表現得越可憐,工作人員就越忍不住想欺負他,這個神出鬼沒戳戳他的手臂,那個時不時在他身后發出怪叫,看漂亮美人被自己嚇得花容失色,心頭油然而生一種變態的滿足感。

    沈月卿在旁邊等了一會兒,對來來往往的“鬼怪”視若無睹,無聲計算著時間,感覺顧驕應該將鬼屋的刺激感體驗完成之后,重新回到他身邊,對還想湊過來的NPC淡淡道:“都下去吧!

    他的語氣不重,卻無端讓人不敢違逆,女鬼男鬼們心底涼涼的,不知怎么竟真的都退了回去。

    沈月卿半蹲下來,手掌輕輕放在顧驕肩膀上,明顯感覺他身體一抖,放柔了聲音說:“驕驕別怕,是我。”

    顧驕聽出了他的聲音,但還是不敢抬臉,剛才的吊著舌頭滿地爬的吊死鬼給他造成的心理陰影實在太大了。

    他緩了半晌,顫巍巍伸出手,抱住沈月卿的胳膊:“對不起月卿……嗚嗚嗚其實我怕得要死,這里太嚇人了……我是個沒用的膽小鬼嗚嗚嗚……”

    沈月卿憐愛地輕撫他的腦袋,“是膽小鬼也沒關系,我帶你出去。”

    顧驕哽咽著想站起來,隨即腿一軟又蹲了回去,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淚唰地掉了下來。

    “我……我走不動。唔……月卿你快走,你先逃出去,再、再找人來救我吧……我們能走一個是一個嗚嗚嗚……”

    他真把這地方當龍潭虎穴了。

    沈月卿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將他臉上被汗與淚沾濕的發絲拂去,輕嘆一聲:“傻瓜!

    說完握住顧驕的手腕,自己背身過去,另外一只手托住他的腿彎,就這么背著他站了起來。

    雙腳離地,顧驕哽咽聲一停,驚訝到連怕都忘了。

    “唔?”

    沈月卿的手掌修長白皙,卻蘊含著與外表全然不符的力量,托住顧驕的腿彎輕輕掂了掂,腰背挺拔,向前走的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

    “怕的話就閉上眼睛,沒關系,一切有我!

    第47章 第 47 章 第一次約會(3)

    從鬼屋出來,路人和工作人員都好奇地打量顧驕,這里每天被鬼怪嚇哭的游客不少,但嚇到走不動路被背出來的卻不多。

    尤其兩人的模樣格外吸睛,顧驕眼尾緋紅委委屈屈的神情更是讓人看了一眼又一眼,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頭,揉進懷里溫聲安慰。

    顧驕猜不透他們的想法,但對于成為大眾目光焦點這件事感到相當社恐,心想一定是他在鬼屋里哭得太大聲,外面的人全都聽見了,現在都在心里嘲笑自己,怎么會這么丟人。

    他窘迫地低下頭,手臂緊緊環住沈月卿的肩膀,臉蛋貼住他的背脊,完全不敢看他們的表情。

    沈月卿柔聲輕哄,將他放到角落處的長椅上,這里人少,他會自在些。

    顧驕急促的心跳尚未平復,唇色還有些發白,忽然臉頰染上一抹暖意,是沈月卿半蹲在面前給自己擦眼淚。

    “還好嗎?”

    顧驕吸了吸鼻子,想起自己不久前的窩囊樣,心里一陣懊悔。早知道鬼屋這么嚇人,他還不如去坐云霄飛車呢。

    “我、我沒事了,月卿,剛才謝謝你……”

    “我說過,你永遠不需要向我道謝!

    沈月卿揉捏著他冰涼的手指,指尖逐漸恢復了正常溫度,凝滯的血液重新流動起來。

    休息一陣子,顧驕感覺好多了,接過手帕認真擦臉,除了睫毛還濕漉漉的,其他地方看不出哭過的痕跡。

    沈月卿:“還玩么?”

    顧驕義無反顧地點頭:“要玩!”

    于是兩人重整旗鼓,花兩個小時時間將其他項目都玩了一遍,等到顧驕心滿意足走出游樂場,天色已經昏黃,殘陽余暉映紅晚霞,顏色像深秋的楓葉,格外漂亮。

    情緒大起大落,又瘋玩這么久,顧驕的肚子早就餓了。他對這邊不熟悉,所以隨便找了一家看起來最顯眼的肉漢堡店,點了份招牌巨無霸。

    巨無霸就是巨無霸,端上來比顧驕的臉都大,要想一口咬到所有的食材,他就算下巴脫臼也做不到。

    他只好先吃掉外面的面包片,然后是西紅柿片、鳳梨片、芝士片、生菜,將里面的黑橄欖一顆一顆挑出來吃掉,特意將最香最香的肉餅留到最后。

    牛肉厚重緊實,外層焦香,內里彈牙,顧驕切牛排一樣將它們切開,大口吃肉特別滿足。

    沈月卿沒有他這樣的好胃口,面前的素食沙拉只動了一小口,然后就放下餐具,慢慢喝著手邊的蜂蜜水。

    “月卿,你怎么不吃。俊鳖欜滉P心地問,他記得對方從早上開始就一直沒吃東西,陪自己玩了大半天,消耗肯定很大。

    沈月卿搖頭,“不用擔心,我不餓!

    顧驕咬了咬叉子,試探地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這里的食物?我們換一家店吧,你想吃什么?”

    說起來,他好像還從來沒深入了解過沈月卿的口味,唯一一次,是初見時落日谷莊園餐廳里那塊奇怪的肉。

    可沈月卿仍舊是搖頭,“我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就算這樣,不吃飯可怎么行?身體會餓壞的!

    像是為了讓他放心,沈月卿又吃了幾口沙拉,不過他吃得很慢,比起享受食物,更像在完成任務。

    顧驕沒來由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一部僵尸題材電視劇,男主是吸血僵尸,隱藏身份在人類社會生活,但無法接受人類的食物,每次和好友聚餐時都只吃很少幾口,并馬上就會去洗手間吐出來。

    他正天馬行空發散思緒,忽然聽沈月卿補充道:“你上次送來的蛋糕很好吃,以后可以再做一次么?”

    顧驕一口答應下來,沈月卿喜歡吃他親手做的蛋糕,他心里美滋滋的,同時覺得自己剛才的聯想相當無厘頭。

    哪只僵尸會喜歡吃蛋糕的?

    他繼續埋頭苦吃自己的大肉餅,沈月卿道:“你先吃,我去下洗手間!

    “啊……噢。”

    吃飽喝足之后,兩人往電影院走去,顧驕本來非常自信地預定了一場4D恐怖片,但他不久前才在鬼屋嚇破了膽,現在說什么也不敢再體驗一次了,紅著臉將預約改成了同一時間的青春疼痛題材電影。

    買好爆米花和可樂,電影很快開始了。

    影院里的座位陳設和音樂廳有不少相似之處,就連他們的座位也在差不多的位置,不同的是,顧驕在音樂廳里會忍不住睡覺,在影院里卻聚精會神,目光盯著熒幕一點不含糊,生怕錯過一句臺詞。

    值得一提的是,這里的爆米花非常非常好吃,商家舍得用料,每一顆上面都裹滿了厚厚的糖衣,黃澄澄的特別飽滿,吃著一顆接著一顆,根本停不下來。

    劇情逐漸拉開,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女主轉到了男主所在的學校,顧驕好奇地往嘴里塞爆米花。

    在一個漫天晚霞的黃昏,男主在破陋小巷里救下了被小黃毛們欺負的女主,顧驕感動地往嘴里塞爆米花。

    在一個春雷陣陣的夜晚,男主和女主在學校陽臺上青澀接吻,從此陷入熱戀,騎著單車在斑駁的梧桐樹影下肆意穿行,顧驕紅著臉往嘴里塞爆米花,悄悄看了眼身側坐著的另一個人。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后來的劇情急轉直下,女主發現自己懷了男主的孩子,同時也發現了男主多次出軌的證據。顧驕憤怒地往嘴里塞爆米花。

    再后來,女主和男主分手,就在她決定生下孩子獨自撫養時,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導致了流產,這次意外不僅讓她失去了孩子,也永遠失去了孕育孩子的能力。

    女主悲痛萬分,決定狠狠報復男主,她改換身份,遠赴國外整容,學習各種技能,一改往日的清純乖乖女形象,成為交際場上一朵無往不利的紅玫瑰,回國后成功引起了男主的注意。

    經過數年耦斷絲連恨海情天,女主終于讓男主失去一切,在這個自己曾毫無保留付出真心的男人面前,她流露出自己壓抑了八年的憤怒。

    “過去的阮綿綿已經死了,是你親手殺死了她,F在請叫我高杉杉!

    顧驕非常解氣地塞了一大把爆米花!

    再再后來,男主一無所有流落街頭,女主事業有成重獲新生。然而,不久之后,女主收到了男主死于絕癥的消息,她這才知道,原來當年發生的一切另有隱情,男主并沒有背叛自己,所謂的出軌不過是因為他得知自己身患絕癥,不想拖累女主而做的一場戲。

    故事的最后,女主獨自取回男主的骨灰,將他與夭折的胎兒安葬在一起;爻痰拇蟀蜕,女主拿出了老舊的mp3,閉上眼睛重新聽起了當年兩人一起聽過的歌。

    “嗚嗚嗚嗚嗚……”

    顧驕淚意漣漣,眼角和鼻尖哭得通紅,被狗血劇情虐得頭昏眼花,好不容易止住抽泣想吃口爆米花,絕望地發現桶里已經被自己吃空了!

    這堪稱壓倒顧驕的最后一根稻草,悲傷再也壓抑不住,他哭倒在沈月卿肩膀上,淚水在眼窩里積成小水洼,實在兜不住之后越過挺拔的鼻梁往下掉,片尾曲拉長壓抑的曲調更像是在給他配樂。

    不出意外,顧驕又被圍觀了,每個走出影院的人都要瞅他一眼,大概實在想不通,像這種槽多無口的潑天狗血劇情,竟然也能讓人真心實意哭成這樣。

    不過這次顧驕沒心情在意他們的目光,他剛才哭得太厲害,現在喘氣有點困難,腦袋暈乎乎的,指尖也冰冷發麻。

    沈月卿一遍遍為他擦去眼淚,溫柔地摸摸他的臉:“再哭下去眼睛會難受,我們把它忘掉好嗎?”

    顧驕直起身,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他,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道:“月卿,以后如果有事,我們一定不能像他們那樣瞞著對方,有誤會一定要及時解釋清楚,他們太慘了嗚……”

    沈月卿目光一頓,指腹在他滿是淚水的眼尾緩緩摩挲,聲音微。骸昂谩!

    今天哭得太真情實意,顧驕的眼睛有些受影響,干澀得厲害,他不停眨眼睛,總忍不住伸手去揉。

    “別動,我看看。”

    沈月卿把他的手拿下來,指尖按在眼瞼下方,輕輕一按,能看到角膜邊緣滿是細密的紅血絲,染透了原本清明的眼白。

    他眉頭微蹙,看得顧驕心里沒底,怯怯問道:“很嚴重嗎?”

    沈月卿:“不算嚴重,回家熱敷就好。”

    顧驕“啊”了一聲,“那我們還去電玩城嗎?”

    他頂著一雙兔子眼睛,眼巴巴地看著沈月卿,明顯就是還想繼續玩,沈月卿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依著他。

    “十點之前回家,可以嗎?”

    “好耶!”

    顧驕立馬從椅子上彈起來,興奮地抱住沈月卿的脖子,四目相對之后理智延遲上線,嗖地一下立馬放手。

    “咳……那個,出發吧!

    他們這次去的是遼灣區最大的電玩城,名副其實,真的有一座小型城池那么大,要不說遼灣區是主星科技之光呢,就連電玩城也高檔得獨具一格。

    可惜再高檔的設施在顧驕這里也是白搭,什么全息海底兩萬里,什么機甲體感遙控器,什么深度精神力按摩,他看都不看一眼,買完游戲幣就拉著沈月卿直奔喪尸圍城,又過了一把在星輝區打喪尸的癮。

    區別在于,這次的游戲畫面精細逼真得多,連喪尸半腐爛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戰斗音效也充滿了打擊感。

    因為畫面沖擊力太大,顧驕一開始有些害怕,抱著沖鋒槍縮在角落不敢動手,后來他發現沈月卿一直在開槍保護他,周圍的喪尸根本沒有靠上前來的機會。

    顧驕一下就硬氣了,提著槍就往喪尸堆里沖,槍口直冒藍火,嗒嗒嗒一頓掃射,血漿四濺,腎上腺素急劇飆升,大口喘氣,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放肆血拼一場,白天郁悶的情緒總算都排解了出來。

    等到游戲幣所剩無幾,顧驕一扭頭盯上了不遠處的推幣機。

    透明機器里層層疊疊累滿了游戲幣,機械臂有規律地來回推拉,玩家從投幣口投幣,機械臂有概率將幣堆推翻,傾倒入下方的出幣口,如果運氣足夠好,玩家就能以小博大,一局暴富。

    手里還剩三個游戲幣,顧驕屏息凝神,充滿期待地投下第一個,游戲幣在軌道里彈來彈去,落到幣堆內,被機械臂往外推了一點點,然后就不動了。

    顧驕有點失落,沈月卿捏捏他的后頸,“沒關系,再試一次。”

    于是顧驕重整旗鼓,又小心地投下了第二枚。

    很可惜,這次又只聽了個響。

    看著最后手里僅剩的獨苗苗,顧驕不敢輕舉妄動了,側開身子把位置讓給沈月卿,“我手氣不好,要不還是你來吧!

    沈月卿搖搖頭,伸手重新將他攬回來,溫言鼓勵:“沒關系,再試試。”

    顧驕捏著游戲幣猶豫:“可這是最后一枚了!

    沈月卿仍舊說:“再試試吧,這次一定能成功的。”

    好吧,雖然顧驕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既然沈月卿這么相信自己,他還是決定聽對方的話再試一試。

    “叮啷”一聲,最后的希望也進了推幣機。

    機械臂緩緩向前律動,最大的一座幣堆已經被推到了出幣口邊緣搖搖欲墜,隨著機械臂規律的來回,它的位置越來越向前,一點點、一點點,只差最后一點點。

    徘徊在掉與不掉的邊緣,它最后立在那里不動了。

    顧驕眼中的希冀暗了暗,嘆了口氣,正要說話,推幣機忽然輕顫了一下,緊接著發出嘩啦啦的聲響,那座巨型幣堆轟然倒塌,出幣口下雨一樣地下游戲幣。

    顧驕的眼睛重新亮起來,看著成堆的游戲幣兩眼發直:“月卿!咱們發財啦!”

    沈月卿勾起唇角,注視著他的目光里全是寵溺,揉了揉他的后腦說:“嗯,我們驕驕真厲害。”

    顧驕笑得傻乎乎的,找店員拿了個袋子,蹲在地上一邊數一邊將游戲幣裝進去。

    “有錢了有錢了……”

    他小聲碎碎念,裝完興奮地將沉甸甸的袋子舉起來向沈月卿展示,“有八十八個!我們可以再玩二十二遍喪尸圍城!”

    “好!

    然而最后他們只再玩了兩遍,因為顧驕半路又看上了抓娃娃機,里面有一只白色的毛絨小狗,很像以前沈月卿送給他那只仿真大耳狗的縮小版,這次來遼灣區顧驕把它留在了家里,晚上睡覺總感覺懷里空蕩蕩的。

    “月卿,我們把它也帶回家吧!

    顧驕扒在娃娃機面前,眼中充滿了對小狗的喜愛。沈月卿站在他身側,淡淡“嗯”了一聲,神色莫辨。

    于是顧驕擼起袖子就開始往里投幣,認真操縱著搖桿。機械臂移動到小狗頭頂,張開,落下,合攏,揪住小狗腦袋提了起來。

    顧驕大受鼓舞,操縱著機械臂往回收,眼看快要成功了,沈月卿目光微動。

    “啪嗒——”

    機械臂毫無預兆地松手,小狗徑直摔了下去。

    第48章 第 48 章 第一次約會(4)

    顧驕“啊”了一聲,怎么掉了?

    看抓夾抓得穩穩當當,他以為必定能拿下來著。不過想想也對,按照普遍性經驗來說,商家是不會讓他一次就抓成功的,除非運氣真的很好,不然他們怎么掙錢呢?

    給自己找好合適的理由,顧驕重整旗鼓,再次出擊。

    ——又掉了。

    很奇怪,抓夾看起來抓得挺緊的,可每次就在顧驕快要成功的時候,它就會毫無預兆地松開。明明就差一點點,這一點點的距離就像被施下了魔咒,怎么也越不過去。

    眼看投入的游戲幣越來越多,已經遠遠超出了毛絨小狗本身的價值,顧驕強行打住,眼巴巴看向沈月卿,求助的意味不要太明顯。

    沈月卿罕見地沒有幫忙,而是說:“抓不起來就算了,我們玩點別的!

    然而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吊人胃口,失敗那么多次,顧驕正是上頭的時候,心里癢癢的,就是想要這只小狗。

    他輕輕拉了下沈月卿的衣角:“月卿,幫幫我嘛……”

    沈月卿垂眸:“我不擅長玩這個!

    顧驕:“就試試,萬一你的手氣更好,一次就中呢!試試嘛試試嘛……”

    沈月卿握了握他拉著自己的手,掌心熱乎乎的,他目光下落,輕聲說:“好,我試試!

    顧驕雀躍地抱了他一下,不管結果能不能成功,沈月卿愿意幫忙,就已經足夠讓他高興了。

    他將位置讓出來,聚精會神地看沈月卿操作,沈月卿的注意力并不在娃娃機上,透過玻璃上的倒影看著顧驕:“很想要?”

    顧驕嗯嗯點頭:“喜歡!”

    沈月卿收回視線,淡淡勾唇,笑意卻不達眼底。

    “啪嗒——”

    意外之喜沒有出現,毛絨小狗再次摔了下去。

    顧驕擦擦玻璃上的蒸汽,又往里投了兩個幣,并沒有因此對沈月卿失去信心。畢竟在他眼里,沈月卿是近乎無所不能的存在。

    “沒關系沒關系,一次成功的概率太小了,我們再試一次。”

    然而試了一次又一次,始終沒有成功。

    不知不覺游戲幣少了大半,顧驕終于接受現實,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就連沈月卿也幫不了自己。

    最后兩人不再執著于抓娃娃機,他們將剩下的游戲幣花在了“激流勇進”,那是位于另一片區域的大型水上競技項目,玩法類似于顧驕曾在古武星電視上看過的《男生女生向前沖》,不過難度更高。

    激流勇進對玩家的身體素質要求很高,體能、耐性、平衡力缺一不可。顧驕身形高挑修長,身體線條恰到好處,并不是那種肌肉虬結的壯碩體型,其中蘊含的爆發力卻強得可怕。

    各種稀奇古怪的刁鉆關卡完全不在話下,顧驕都能輕松應對,身如輕燕,靈巧地飛躍過去,跟旁邊水花四濺的賽道形成鮮明對比。

    他幾步邁過關卡來到對岸,正興致勃勃地活動關節,忽然發現身邊少了個人,沈月卿沒有跟上來。

    轉頭一看,沈月卿靜靜站在起點處。

    “月卿,快來呀!我們一起。”顧驕沖他招招手,按照他的想法,這關卡既然自己都能輕松通過,自然就更攔不住沈月卿了。

    然而,對上他的目光,沈月卿笑著緩緩搖頭,神色似乎有些無奈。

    于是顧驕原路返回,越過關卡又走了回去,來到沈月卿面前,奇怪地問:“月卿,怎么不過來呀?”

    沈月卿看著他,坦然說:“不會!

    顧驕:“嗯?”

    沈月卿:“太難了,我過不去!

    顧驕愣了一下,得到了一個自己從沒設想過的答案,不知道為什么,沈月卿給他的感覺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可靠,什么都會,什么都做得到,好像世界上沒有事情能讓他犯難。

    可是仔細想想,沈月卿并沒有在他面前展露過任何實力,他卻先入為主地認為對方一定很強,實在很沒道理。

    顧驕先是驚訝,想明白這一層,淺淡的欣喜從心底漫開。

    以往都是月卿在幫自己,自己一直在被動接受他的付出,從來沒機會回報什么,現在機會終于來了!

    雖然只是幾個簡單的小關卡,但只要能幫到沈月卿,顧驕就已經很滿足了,他連忙說:“那我們一起,你牽著我的手,我帶你過去。”

    沈月卿抬眸看他,輕聲問:“可以嗎?”

    顧驕拍著胸脯打包票,“沒問題的,絕對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我不會讓你沾到一滴水!來,手給我!

    他對沈月卿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一個邀請的手勢。

    沈月卿也伸出手,他指骨修長,每個指節都如同玉石雕刻般完美無瑕。兩手交握,溫潤的暖意在肌膚之間傳遞。

    兩人都頓了頓,隨即顧驕輕咳一聲,若無其事牽著沈月卿向前走,很快來到關卡面前。

    為了讓玩家適應,第一關的難度不高,玩法類似于醒獅表演中的梅花樁,九個高低不一的小圓臺冒出水面,玩家要從上面依次跳過去,每個圓臺都過一遍才算成功。

    顧驕對沈月卿耳語:“等下你只要抓緊我就好,腳下站穩,別失去平衡。”

    沈月卿一直看著他,見他一臉勝券在握的神情,笑了笑,說:“好,看你的,別讓我掉下去!

    顧驕自信地比了個OK。

    他盯著梅花樁,心里已經劃定好路線,先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這種程度的障礙,對于從小訓練的他來說不值一提,就算帶了個人,結果也差不多。

    做好準備,兩人一起發力,飛身躍上第一個圓臺。

    穩穩著陸。

    一切盡在掌握,顧驕很放心,然而就在他打算朝下一個圓臺進發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腳滑了,沈月卿忽然重心一偏,整個人猛然下墜。

    顧驕嚇了一跳,下意識伸手去撈,單手攬住沈月卿的腰,一個發力將他帶回自己身邊,情急之下沒收住力,兩人的額頭狠狠撞到一起。

    “唔……你沒事吧?”

    顧驕第一時間詢問沈月卿的情況,沈月卿看著他的額頭,伸手給他揉揉:“額頭都撞紅了,不疼么?”

    顧驕:“不疼!逼鋵嵧μ鄣,還有點暈。

    他將沈月卿仔仔細細檢查一遍,確實沒發現不妥,這才放松下來。然而一放松他就發現不對了。

    他的手還放在沈月卿腰上……

    之前被忽視的觸感猛然間放大數倍,顧驕想盡量自然地松手,又怕松手之后沈月卿掉下去,可如果不松手,一直維持著這樣曖昧的姿勢也不是辦法。

    他就像是被人點了穴,定在那里進退兩難。

    第49章 第 49 章 是愛情

    沈月卿的身形并不瘦削,腰肢卻意外的細,顧驕的手臂從他后腰環過去,掌心正好能按住他的小腹。

    溫熱的觸感透過衣物傳到掌下,顧驕動作僵硬,悄悄將手往外挪了挪,就聽見耳邊傳來沈月卿波瀾不驚的聲音:

    “怎么了?”

    他立刻停。骸皼]、沒什么……”

    說完感覺自己的手被拿起來,重新放回原來的位置。做完這個動作,沈月卿的另一只手也搭上顧驕的肩膀,兩人頓時距離更近了,幾乎能感受到對方潮熱的吐息,輕而柔地拂動發梢。

    沈月卿態度自然地說:“這樣不容易掉下去,走吧?”

    “噢……好。”

    顧驕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過近的距離讓他心跳加速,大腦宕機,羞澀和慌張之間夾雜著一絲隱秘的歡喜,在心底深處,他其實很喜歡這樣親密無間的接觸。

    他盡量放松身體調整呼吸,不讓沈月卿感覺到自己指尖的顫抖。雖然狀態不佳,但實力擺在那里,后面的關卡沒有再出現意外,兩人順利抵達終點。

    從電玩城出來,已經是月上中天。

    今晚月色明亮,樹影斑駁,動人的冷色清輝灑落地面,不需要燈光照明也能看清前路。

    走出徹夜喧囂的電玩城,一直環繞在身側的雜音逐漸遠去,沒了那些聲音的干擾,四周靜得好像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誰都沒有說話,持續一天的玩樂耗盡了精力,緩步走在回家路上,他們默契維持著難得的寧靜。

    關卡早就闖過去了,但他們的手仍舊牽著,自然而然地十指緊扣,誰都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終于走到這一步,顧驕本以為自己會心緒百轉,思緒萬千。但他沒有,他現在的心情意外簡單。

    他和沈月卿并肩走在路上,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投落地面,兩個同樣挺拔修長的影子高度一致,距離相近,只要偏移一點點,就能親密交融。

    顧驕故意落后一步,腦袋向沈月卿的方向輕輕一歪,他的影子就靠上對方肩膀,顧驕看著,偷偷揚起嘴角。

    下一秒,他感覺一只大手托住自己的腦袋,真的將他放到了肩膀上。

    顧驕愣了下,小心抬眼觀察沈月卿的神色,正巧他也在垂眸看著自己,眼中盡是溫柔笑意。

    于是顧驕沒有收斂,心臟噗通噗通直跳,紅著臉伸手挽上對方的手臂,默默將距離再次拉進。

    沈月卿沒有說話,縱容顧驕所有的天真試探,肆意妄為,任由他在死水般的心田中放肆掀起激蕩的浪潮。

    十指相扣的雙手緩緩收緊,他們如同一對最親密的愛侶。

    花了半天時間整理出來的小論文貼身保存著,就在中衣內側的口袋里,但現在顧驕覺得,不需要了。

    不需要再看自己符合了幾條,也不需要別人再來點醒,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物的力量,此刻怦然跳動的心臟告訴他,他喜歡沈月卿。

    不是出于感激,也不是混淆了友情,顧驕喜歡沈月卿,想要時時刻刻和他待在一起,想和他經歷生老病死,想要每天早上睜眼,他是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人。

    是愛情。

    癥結疏解,過往的疑難雜癥全然頓開,為什么他總是看著沈月卿出神;為什么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為什么忍不住想要靠近,靠近后卻又驚慌失措地逃離。

    因為愛情就是這樣不講道理,叫人時而欣喜時而憂慮,患得患失,若即若離。

    顧驕不知道沈月卿的心情是否和自己一樣,更有甚者,他其實也不明白對方為什么會喜歡自己?

    他性格軟弱孤僻,笨嘴拙舌,既不聰明,也不可愛,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幾個優點。喜歡他的人很少,討厭他的人卻能裝滿一籮筐。

    除了精神力疏導,他什么忙也幫不上。像月卿這樣完美的人,就算想要天上的神仙也沒什么大不了,可他的目光卻偏偏只為自己停留……

    有時候顧驕會感到害怕,隨著他越來越在乎沈月卿,他就越感到害怕。怕自己配不上對方這份喜愛,怕對方只是一時看走了眼,等發現自己并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優秀,就會收回這份喜愛。

    所以他不遺余力地表現自己,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現給沈月卿,可最后卻總是弄巧成拙……

    不過……既然已經確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么他就會認真對待這份感情,除非沈月卿某天主動選擇結束。

    顧驕思索著要怎樣表白,思考出來的結果是不能現在立刻馬上。雖然他也很想現在立刻馬上就變得名正言順,但、但確定關系這種事情可是非常重要的。

    在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甚至連燈光都沒有的昏暗夜晚草率地表白,草率地在一起,顯得他對這段感情很不重視。

    他理想中的告白,是要在九百九十九朵烈焰玫瑰的擁簇下,日光明媚,鳥語花香,有五彩斑斕的氣球與綢帶點綴,空中炸開無數絢爛的煙花,他們在煙花下深情相擁,互相吐露真情誓言……

    好浪漫!

    被自己想象中的告白場景感動到眼眶濕潤,顧驕暗自下定決心,今天晚上就算熬個通宵,也要把一切安排妥當,明天一早就表白!

    回到家,他一頭扎進房間,扒著房門說道:“月卿,你先休息,現在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你、你別偷看。”

    沈月卿失笑,“好,我不偷看!

    于是顧驕放心地縮回了頭,趴在床上打開光腦開始搜索告白攻略,瞇著眼睛一條接一條瀏覽參考。

    沈月卿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隨手拿上浴袍進了浴室,門關上,朦朧的水汽很快在門內彌漫開來。

    沒過多久,水聲忽然一停。

    沈月卿長發濕透,貼著赤.裸的身體蛇一般蜿蜒而下,皮膚上掛滿晶瑩的水珠。他手撐著鏡面,面無表情,幽深的目光緊盯鏡中人,良久,緩緩扯出一抹溫柔如水的微笑。

    “抓到了!”

    住宅不遠處,符曉收槍,從黑暗中走出,拽著衣領一把將探子提了起來,拍拍他的臉,咧嘴笑道:“完蛋,這個好像有點死了!

    符辛就從他身后慢慢踱步出來,冷呵一聲:“瞎了一只眼,槍法也廢了?”

    符曉怪叫:“老弟!這都被你發現了?其實我瞄準的時候用的是瞎掉那只。”

    符辛不理會他的貧嘴,抓起探子的頭發看了眼,“不是聯邦的!

    說完他抬眼看向另外一邊。

    “看來還有漏網之魚!

    符曉:“不是吧?今天什么日子啊,妖魔鬼怪來這么多……”

    “少說廢話,讓你的人去追!”

    與此同時,賀巖在家養傷,因為身上的傷還沒好全,武裝部讓他留任觀察,將他的監視任務委派給了他的臨時搭檔,兩人信息共享。

    收到消息的那刻,他眉頭一皺,暗道不好。

    同一時間,顧驕正在網購煙花,忽然收到一條來自博士的消息。

    【速來研究院】

    顧驕一怔,看了眼時間:晚上十一點。

    博士怎么會這么晚叫他去研究院?難道出了什么事?

    想道這種可能,他立刻坐起來,打字回復:

    【是實驗體出事了嗎?】

    雖然不太認同博士的研究理念,但是顧驕很在意這次實驗成果,不想它出現任何意外。

    博士沒有再回復,顧驕想了想,還是決定趕過去,他快速套上外套,拉開房門,沈月卿沒在外面,浴室有水聲,應該在洗澡。

    他隔著浴室門打了聲招呼:“月卿,研究院有事,我得過去一趟,不知道多久能回來,你先休息,不用等我。”

    過了一會兒,沈月卿才輕輕應了聲。

    “去吧。”

    從來節儉到摳門的顧驕頭一次打了最貴的網約飛行器,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研究院,站在門口,只見里面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穿過蜂巢般層疊密集的實驗室來到中研室,里面不停閃爍的紅色警報燈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以往嚴絲合縫的防爆門現在層層大開,似乎正在等待他的到來。

    當他走進最里間的實驗室,十幾張臉齊齊轉向他,臉上帶著同樣嚴肅的神情,看得人心里一緊。

    中研室所有的研究員都在這里。

    博士低沉的聲音從人群后傳出:“小顧來了……”

    透過人墻縫隙,顧驕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是那個實驗體胚胎,它已經不在培養皿里了,原本包裹著它的子宮現在變成了一個長滿霉斑的肉球,比上次顧驕見到它時膨脹了三四倍,幾乎像個枕頭一樣大。

    子宮上面有藥劑修補的痕跡,并且很多,當顧驕的目光落在上面時,一道裂痕再次破開,暗沉的黃綠液體爭先恐后噴濺出來,轉眼就盈滿了整個試驗臺,實驗室內瞬間充滿令人作嘔的惡臭氣味。

    博士就站在那團東西旁邊,白大褂上濺滿液體,他連表情都沒變一下,只對著顧驕招招手:“小顧,過來!

    顧驕看著那個胚胎,毫無疑問,它死掉了。

    這就意味著,博士最后的實驗也宣告失敗。

    這是顧驕最不愿意看到的結果,他步履沉重地走上前去,近距離能看得更清楚,胚胎初具形態的手和腳糊作一團,像融化的冰淇淋,被羊水帶著噴出子宮,粘液里還能看到一塊模糊的球狀肉塊,那是它尚未發育完整的眼珠。

    待在這里對視覺和嗅覺都是相當可怕的沖擊。胃里一陣翻涌,顧驕泛起強烈的嘔吐欲,連忙將目光轉過去,以免當著博士的面吐出來。

    博士語氣沉重:“如你所見,我們的實驗失敗了!

    他向來沉穩老練,情緒平和,之前幾千次的實驗失敗都沒能讓他失態,接二連三的實驗體死亡也沒有對他造成太大影響,但這一次,他的神情是克制不住的陰郁。

    三角街一毀,研究院也就失去了穩定的實驗體供應鏈,這次實驗失敗之后,他們很難再找到新的用于研究的實驗體了。

    功敗垂成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像狠辣的毒鞭在博士心口上抽打,他額角狠狠跳了跳,壓抑著情緒問顧驕:“小顧,你知道它為什么會死么?”

    他指著試驗臺上那團東西。

    顧驕搖搖頭,他離開了兩天,并不知道實驗室內有沒有發生什么變故。

    博士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因為它的血脈還不夠純。”

    “血脈……”顧驕喃喃道。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從博士口中聽到這個詞了,他忍不住問道:“博士,您所說的血脈,指的到底是什么?”

    博士:“想知道么?跟我來。”

    他戴上眼鏡,分開人群率先走了出去,顧驕不明所以地跟上,直到博士將他帶到了熟悉的玻璃柜前。

    顧驕有種不祥的預感,博士他……不會知道什么了吧?

    下一秒,博士當著他的面按下按鈕,隨著一陣沉悶的聲響,玻璃柜緩緩挪開,露出掩藏在后面的暗門。

    顧驕尷尬地看著博士:“呃……”

    博士竟寬容地笑了下,伸手輕輕一推,那道禁忌般的暗門就這么吱吱呀呀地打開了,張著黑洞洞的嘴,等待有人進入。

    “進來看看吧,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嗎?”

    果然被發現了……

    顧驕伸手擦了擦汗,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暴露的。

    不過既然博士這樣說了,他的戒心反而沒那么強烈,畢竟如果里面真有見不得人的東西,博士又怎么會親自帶他進去看呢?

    他點點頭,和博士一起踏入黑暗。

    第50章 第 50 章 他騙了你

    過道很長,讓人感覺像是在巨蟒的腹腔中穿行。沒有燈光,身后也沒有人,黑暗極大限制視野,顧驕只能看到前方博士模糊的輪廓,空落落的腳步聲在沉默中回響。

    博士率先打破沉默,他像個關心后輩的長者,用敘家常一樣的口吻問道:“小顧啊,不在研究院的這兩天,你都在忙些什么呢?”

    顧驕沒有打算隱瞞,他和沈月卿出去玩都是光明正大的,沒有避著任何人,隨便查一下就能知道,況且兩個人出門約會又不是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情。

    “嗯……出門放松去了,聽聽音樂會之類的。”

    “音樂會啊,是個好去處,年輕那會兒我也喜歡這些東西,但現在不一樣了……”博士順勢感慨兩句,又問,“你自己一個人去的?”

    “不是,和一位朋友!

    說完這句,他們的對話有兩秒鐘的空白,隨即博士突兀地笑了一聲,意有所指地說:“你所說的這個朋友,不會是沈月卿吧?”

    顧驕愣愣抬眸,驚訝于對方會將沈月卿的名字脫口而出,“博士,你們……認識?”

    “當然認識!辈┦空f,“不如說,沈月卿的大名誰會不認識?只是我認識他,他卻未必認識我。”

    顧驕沉默了一下,過去他只知道沈月卿很有錢,坐擁華麗遼闊的落日谷莊園,生意遍布主星,與聯賽協會的副會長也有往來。

    可沒想到就連博士也認識他,他們一個是家財萬貫的商人,一個是精神力研究領域的泰斗,到底怎么認識的?如果之前認識的話,聯賽上見面的時候博士為什么不說?沈月卿也從未向顧驕提起過。

    總之,顧驕對博士的說法持懷疑態度。在研究院經歷了這么些事情之后,博士在他心中的偶像光環淡去不少,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別人說啥信啥的愣頭青了,他有自己的判斷。

    見顧驕不搭腔,博士也不著急,仿佛沈月卿只是兩人閑聊時偶然提起、無關緊要的話題,可再度開口時,說出來的內容卻不像那么回事。

    “他手段的確了的,難怪能哄得你對他深信不疑!

    這話帶有強烈的暗示意味,近乎指著鼻子告訴顧驕:沈月卿有問題。顧驕就是再遲鈍也聽出不對了,眉峰微斂,看向走在自己前面的長者的背影:“博士,您到底想說什么?”

    內門到了,博士在門前站定,不緊不慢看了他一眼,“這話該由我來問你,你難道不想問些什么?盡管開口,我知無不言!

    他話里話外矛頭直指沈月卿,顧驕不想順著他的話說,如果真的問了,似乎就意味著自己相信博士的話,起碼產生了懷疑。這樣是對沈月卿的不尊重。

    他搖搖頭,悶聲道:“我沒什么想問的。”

    博士意味不明地笑了,嘆氣道:“唉呀……真是個倔強的孩子。”

    “你沒有問題,但我有。小顧,我問你,你見過沈月卿的真面目么?”

    真……面目?

    顧驕不解,什么叫真面目,難道月卿還有兩幅面孔不成?

    博士輕哼一聲:“你還是太年輕,隨隨便便就付出真心,把別人視作朋友,別人卻未必!

    說著他打開門鎖:“進來看看吧,你想知道的一切,都會有答案。”

    都已經走到這里了,不管顧驕相不相信博士說的話,都沒有回頭的道理。他也想知道,博士這么想要自己親眼目睹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跨入內門,里面是一座大型地下室,成百上千的感應燈瞬間亮起,習慣了黑暗環境,冷不防被燈光一照,顧驕的瞳孔驟然縮緊,忍不住抬手擋眼。

    等適應了強光,他慢慢放下手臂,看清眼前的一切,頓時震驚到呆愣原地,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實驗體,成千上萬的實驗體,有的正在死去,有的已經成為了尸體。

    他們都被關在透明培養倉里,身上無一例外都帶有觸手的特征,顧驕在最近的地方發現了589號,它萎縮成了八歲孩童大小,如果不是對它身上密密麻麻的牙齒和眼睛印象太深刻,顧驕一定認不出來。

    它已經死了,每條觸手都帶殘缺,張牙舞爪地扭曲著,那些怪異的眼睛里仍在向外滲漏紅色粘液,結合它現在的狀態,就如血淚一般觸目驚心。

    還有其他數量多到數不清的實驗體,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千奇百怪又死氣沉沉地匍匐在培養倉內,偶爾發出像是靈魂中的氣體被擠壓出來的沉悶聲響。

    四處還有著不少禁錮臺,臺面上各種針劑和用于解剖的器具整齊陳列,在燈光下折射出鋒銳的銀光。有的禁錮臺上還鎖著實驗體,破開的胸腹朝上,取出來的內臟就放在一旁,粘液和鮮血滴滴答答往下落,匯聚成暗色水洼。

    依照顧驕在聯邦課上學到的知識,這里他認識的種類只有不到百分之一,剩下的……剩下的,顧驕不知道那些到底能不能算得上是異生物,又或者,它們其實是人。

    它們身上有一部分明顯屬于人類的特征,也許是占據整個身體面積三分之二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也許是指節根根分明的手腳,還有烏黑秀麗的飄飄長發、突出腹腔的標準肋骨……

    觸目可及的都是似人非人的怪物,分明長著可怖的面容,但它們身上屬于人的特征卻讓顧驕無法忽視,心里產生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他的目光在這些實驗體身上來回逡巡,眼角余光注意到身側有只體態嬌小的異生物緩緩靠近自己,由于培養倉的阻隔,它沒能出來,只有三根手指的掌心按在倉壁上,一只似人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救……救命……”

    它喉嚨里擠出虛弱的聲音,和顧驕之前在暗門外聽到的一模一樣。

    原來他當時聽到的求救聲,竟然是眼前這只異生物發出來的?

    會說話的異生物?

    簡直聞所未聞!

    這個地下室給顧驕的沖擊實在太多了,他怔了一會兒,艱難地問:“這……都是些什么東西?”

    博士平靜地說:“實驗體,或者可以換個說法,不同純度的永眠者混血!

    混血,混的是什么血,這個問題不用問,答案已經不言而喻。

    盡管如此,顧驕還是忍不住感到一陣膽寒。

    “為什么……永眠者不是已經滅絕了嗎?為什么還要研究它?”

    “當然是為了永生!”

    博士深深地看著顧驕,眼里又出現了那種熟悉的、狂熱的微光。

    “顧驕你知道嗎?永眠者是這個星球上最完美的物種,它生來就擁有無與倫比的生命力,如果能破解它的基因密碼,永恒的生命將唾手可得!”

    顧驕:“可這和混血有什么關系?”

    博士:“永眠者的基因固然強大,可也因為能量太過狂暴,無法直接用于實驗,只有經過其他物種血脈的稀釋才能為我們所用!

    而最后的實驗結果證明,只有人類與永眠者的混血才有研究價值,那場震動整個主星的大剿殺結束后,永眠者銷聲匿跡,留下的混血卻成了博士眼中千金難換的至寶。

    可隨著永眠者消失的時間越來越久,混血的純度也變得越來越低,絕大部分連Ⅲ型的邊都夠不上,完全無法用于研究。

    這么多年以來,博士實驗失敗數千次,只為了制造出一個完美的Ⅰ型實驗體,但不管他怎么努力,人類的基因始終無法壓制永眠者基因,實驗進行到一定程度,實驗體的肉身就會像顧驕所看到的胚胎一樣崩壞。

    顧驕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為什么要對我說這些?”

    “還不明白么?”博士臉上漸漸帶出笑意,“沈月卿,就是現存的唯一Ⅰ型實驗體。”

    “顧驕,他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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