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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余波

    會議一度陷入僵局,對于暗域的處理一直是聯邦的難題,數百年來兩方針鋒相對,分庭抗禮,勢力此消彼長,大體總能保持平衡。

    暗域雖然行事出格,但忌憚著聯邦勢力,好歹也會有所收斂,不至于做得太過火。

    可自從沈月卿上位以來,從前形成的穩定格局徹底改變,他憑一己之力顛覆了聯邦與暗域的戰力平衡,屢次挑起爭端,使聯邦時刻處于被覆滅的陰影之中,卻偏又拿他毫無辦法。

    被沈月卿打擊太多次,高層們早就失去了和他正面對抗的信心,以至于即使他大搖大擺出現在聯邦境內,只要沒有大開殺戒,他們也只能聽之任之,息事寧人。

    本以為這次與研究院的合作會是反敗為勝的良機,結果卻是掉進了對方的陷阱,一無所獲不說,還損失了大量精銳戰力,對于己方士氣又是一次沉重打擊。

    這個無解的難題讓整個會議室愁云慘淡,會議長及時調轉話題:“日后的事情日后再商議,我們今天只說關于這次行動的問題。把賀巖帶過來。”

    沒過多久,賀巖出現在會議室,他換上了聯邦戰士統一的作戰服,身上各處綁著臨時支架,雙手戴著鐐銬反剪在身后,進來之后低垂著頭,啞聲道:“屬下賀巖,見過各位長官。”

    賀巖是這次行動的主要參與者,為了方便接近顧驕,聯邦提前與博士達成合作,名義上為他偽造出了一個研究員的身份,后來博士意圖與聯邦聯手對付沈月卿,他就成了兩方來往聯系的橋梁,很多消息都通過他傳遞出去。取得顧驕信任之后,他也提供了不少有價值的線索。

    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在最后的戰斗中私自放走顧驕,導致聯邦失去了威脅沈月卿的重要籌碼。這是十分嚴重的背叛行為,即使賀巖主動自首,按照聯邦法律,他也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生命代價。

    雖然最后結果證明一切都是沈月卿的設計,用顧驕威脅他的想法無法實現,但賀巖的所作所為并不能因此得到寬容。

    “賀巖,你是武裝部花費花大力氣培養出來的優秀戰士,從前立下過無數戰功,我不相信你會無緣無故背叛聯邦。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你如實告訴我,為什么這么做?”會議長問。

    賀巖慢慢抬起頭,目光環視整個會議室,那些平常連見一面都難的高層,此時一個個都面色嚴肅地看著他,等待著從他口中說出的答案。

    賀巖又把頭低了下去,他說:“報告長官,我認為聯邦對顧驕的處理有問題,他不該進教改所。”

    “我們的決定還輪不到你來質疑,你的職責是完成任務!”

    會議長敲槌,將某高層不滿的聲音壓下去,耐心問道:“理由?”

    賀巖幾乎不需要思考,他早就想好這個問題的答案了,條理清晰地陳列依據:

    “第一:顧驕本身并沒有做出任何威脅聯邦的行為,與沈月卿的往來只出于個人情感,不涉及聯邦與暗域的恩怨。”

    “第二:顧驕是個難得一見的天才,想必各位長官都親眼見證過他在百校聯賽上的表現,他的真實等級絕不只限于S。放眼整個聯邦,還能找到比他天賦更高的人嗎?”

    “天賦再高又怎樣?”有人提出質疑,“別忘了,他現在是暗域的人!他越優秀,對于我們來說威脅就越大!”

    “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點,長官。”賀巖冷靜地說,“顧驕不是暗域的人。”

    此言一出,連會議長都有些意外,“賀巖,你說這話有什么依據嗎?”

    顧驕與沈月卿關系密切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實,況且這次在新元廣場,他還出手打傷了無數聯邦戰士帶走沈月卿,幫助暗域、對抗聯邦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現在顧驕在高層們眼中已經完全被劃分到了暗域陣營。

    賀巖向他們解釋:“顧驕不是在幫暗域,他只是在幫沈月卿。”

    “沈月卿是暗域領主,幫他還是幫暗域有何區別?”

    “當然有區別。”賀巖說,“因為在顧驕眼中,沈月卿是需要保護的戀人,而不是暗域領主。沈月卿蠱惑了他,他對事情的真相根本一無所知!”

    “你的意思是……”

    “您猜得沒錯,顧驕現在還不知道沈月卿和暗域的關系,所以并不存在他與聯邦對立的說法。”

    “和他相處這么久,我對他的本性很了解。他性情柔軟溫良,實力強大,但不愿意傷害別人,與暗域一貫的作風大相徑庭,他和沈月卿不是一路人。”

    “如果我們能讓他明白真相,了解沈月卿殘酷暴戾的本質,讓他知道有多少人慘死在沈月卿手里,他的態度一定會有所轉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難道不必嚴刑相逼更能讓他動容嗎?”

    會議長提出質疑:“他們關系如此密切,沈月卿有什么理由瞞著顧驕,而不是想辦法將他變成自己人呢?”

    “這個問題,除了沈月卿自己,誰也沒有確切答案。”賀巖輕嗤一聲,“說不定……這位一手遮天的領主大人,也有不敢冒險的時候呢?”

    會議長沉吟片刻,左右交流了幾句,對賀巖說:“我們會將你的建議納入考慮之中,可即便是為了聯邦考慮,你在也應該先行報備,得到上級同意后再行動。”

    賀巖頓首:“抱歉長官,當時情況緊急,是我考慮不周。”

    賀巖帶來的消息為會議注入了新的血液,聯邦高層重新將目光聚焦到顧驕身上,思考拉攏他的可能。

    賀巖離開后,有人憂慮道:“顧驕與沈月卿關系親密,如果我們貿然告知他事情的真相,他會不會為了沈月卿選擇直接加入暗域?那我們反倒為他人做嫁衣了。”

    會議長搖搖頭,“這個問題不用擔心。”

    他雙手交叉抵在下巴上,說道:“顧驕是古武星的人,哪怕犯了錯被驅逐,血緣親情始終是他無法割舍的牽絆。有這層關系在,他不會輕易與聯邦反目。”

    “對啊……之前怎么沒想到這一層!”

    “既然如此,我們找個機會跟他好好談談吧。”

    會議長:“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先簡單透露一些信息給他,引導他自己發現真相,比我們直接告知他要可信得多。”

    “賀巖要如何處置?”

    “他已經取得了顧驕的信任,既然身份還未暴露,那就暫且留他一條命,待日后將功補過。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送他去教改所反思己過吧。”-

    晨曦研究院毀滅、博士失蹤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聯邦。

    晨曦研究院幾乎代表了聯邦非官方組織的最高科研水平,與不少勢力有著巨額交易往來,博士更是德高望重,享譽世界,學生遍布主星,有著十足的影響力。

    這樣一個根基深厚的組織,竟然在一天之內直接被暗域夷為平地,可想而知會引發怎樣的軒然大波。雖然不清楚事情的具體緣由,但這并不妨礙民眾們對聯邦政府施壓,集體聲討暗域。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讓他們直接毀滅整個研究院?暗域里的臭蟲都能光明正大地在聯邦領地胡作非為,武裝部究竟有沒有作為?”

    “連研究院這樣的龐然大物都能被滅,可想而知咱們普通人要是遇到他們,下場會有多慘……暗域領主實在太殘暴了,簡直不是人!”

    “不是人的事情他做得還少嗎?多少人慘死在他手里,武裝部到底什么時候能站起來?對暗域宣戰啊!別讓他們再囂張下去!”

    一時間群情激憤,各種演說、游行層出不窮,一半在責備聯邦政府茍且偷生不作為,另一半則在細數現任暗域領主上位以來犯下的種種罪狀,對此表示強烈譴責,最后的落腳點還是希望聯邦政府能盡快宣戰,好讓大家狠狠出一口惡氣。

    聯邦政府對此一如既往地采取姑息政策,不管外面鬧得多厲害,就是不正面回應。

    外界的喧囂絲毫沒有影響到顧驕,他本來就不喜歡出門,也很少上網,在遼灣區唯一的朋友就是賀巖,研究院一事之后賀巖給他留下一條信息,說要離開養傷,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

    顧驕找過他一陣,可研究院被毀,賀巖家里也是人去樓空,偌大一個遼灣區,除了這些地方他完全不知道該去哪兒找。

    顧驕很是愧疚了一段時間,覺得是自己傷害了賀巖,對方可能不想繼續和自己做朋友了。賀巖離開得太突然,自己甚至沒來得及正式向對方好好道個歉。

    直到現在,他也沒弄明白那天研究院到底發生了什么,問沈月卿,沈月卿也說他不清楚。這么多年來研究院一直在暗中進行人體研究,非法實驗和灰色交易層出不窮,或許因此得罪了哪方勢力的大佬也不一定。

    顧驕最不擅長動腦筋,很快就用這樣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說服了自己,暗自慶幸還好博士沒把自己關在研究院,不然他當場就一命嗚呼了。

    他想起關在研究院地下室里數不清的永眠者混血,比起被當作實驗體承受無休止的解剖和剝削,直接結束生命,對它們來說或許會是更好的結果吧……

    雖然最后化險為夷,但刺在沈月卿心口的傷著實嚇壞了顧驕,之后的小半個月,兩人誰都沒有再出門,安心待在家里休養。顧驕每天跟著沈月卿噓寒問暖,確認他沒有舊傷復發的可能,精神力也日趨穩定,這才漸漸安心。

    一場不小的風波就這樣過去了,但給顧驕造成的影響卻還沒有消失,親眼目睹沈月卿受到致命傷的沖擊太大,從此他心里有了好大一片陰影,偶爾午夜夢回之時還會被噩夢驚醒。

    這天,他心血來潮,在星網上搜索有關晨曦研究院的消息,彈出來的第一個詞條卻是與之毫不相干的內容:

    【泯滅人性!細數暗域領主六年間留下的暴行】

    暗域領主,顧驕記得素雪向自己提過這名字,他好奇點進去,創作者詳細列舉了暗域領主自上位以來做過的種種惡事,顧驕一條條看下來,不由得背脊發涼。

    暗域領主這么瘋狂,難怪大家都怕他,說他是暴君。

    雖然星網上的信息多少有夸大嫌疑,但有暗域將沈月卿當作實驗體研究的事實在前,顧驕很難對它的統治者產生好感,想起沈月卿的落日谷莊園就在暗域邊境線上,頓時忍不住擔憂起來。

    那地方太危險了,要是暗域的人找到月卿,再次將他抓走可怎么辦?自己得想辦法提醒月卿,讓他離暗域遠點。

    這樣想著,顧驕搜索相關詞條,又收集了許多關于暗域和暗域領主的罪狀,一條條羅列下來,簡直罄竹難書。

    帶著自己的小作文2.0版本,顧驕非常嚴肅地找到沈月卿。

    “月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

    第62章 第 62 章 顧驕:暗域領主太可怕了……

    沈月卿正在做飯,奶白奶白的骨頭湯在砂鍋里咕嚕嚕冒泡,他一手拿著嶄新的菜譜,嚴格遵循步驟往里添加調料,用量精準到克。

    蓋上鍋蓋,他開始切西紅柿,圓滾滾的西紅柿在他手中格外乖巧,,嚓嚓嚓地被切成均勻小塊,整齊碼到一旁。

    不一會兒顧驕進來了,手里捧著個硬面筆記本,拉了拉沈月卿的衣角,沈月卿將菜刀拿遠了些,柔聲說:“餓了?桌上有牛奶,先墊墊肚子。很快就可以吃飯了。”

    顧驕搖搖頭,臉上寫滿了嚴肅。

    “月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

    沈月卿動作一頓,擦干凈手,轉身看著他:“怎么了?”

    顧驕:“等回到星輝區之后,我們搬到一起住吧?”

    沈月卿自然愿意,就算顧驕不說,過不了多久他也會主動提出來。

    “嗯。莊園里還有很多空置的房間,回去你挑個喜歡的,我讓他們重新布置一遍。”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驕搖搖頭,“我想……我們能不能不住在落日谷?在市區里找個安靜方便的地方,像現在這樣,就我們倆,我們不住莊園了,好不好?”

    “可以,只要你喜歡,想住哪里都可以。”沈月卿說,“但你為什么不想住在落日谷,不喜歡么?”

    “不是。”

    落日谷莊園是沈月卿的家,顧驕怎么會不喜歡,連忙解釋說:“莊園很大很漂亮,我當然喜歡,可它所處的位置太危險了。”

    “……危險?”

    “嗯!我看了地圖,莊園和暗域就隔著一道山谷的距離,暗域的人那么壞,你好不容易逃出來,要是不小心讓他們發現了,又把你抓回去怎么辦?”

    “有道理。”沈月卿神色不變,頷首道,“我以前怎么沒考慮到這一點,還是驕驕想得周到。回去之后我們就換個地方住吧。”

    他聽進去了,顧驕大為欣慰。

    沈月卿的目光落到筆記本上,“這是?”

    說到這個,顧驕剛剛放松下來的神情馬上又緊繃起來了,雖然這些事情沈月卿可能早就知道,但他覺得自己很有多此一舉的必要,時刻保持警惕,對潛在隱患嚴防死守,這樣才能將危險掐滅在搖籃。

    顧驕翻開寫上了自己小論文的筆記本,如果他戴著眼鏡,這時候一定會充滿學術氣質地推上一推。

    “月卿,你知道暗域領主嗎?”

    “暗域領主”四個字一出來,沈月卿不動聲色看了眼他的神情,顧驕表情嚴肅認真,似乎正在探討一個非常正式的問題,倒是看不出多少個人情緒。

    沈月卿斂眸,語氣自然道:“暗域的統治者,應該沒人會不知道吧。怎么忽然提起他了?”

    確實,暗域領主的名號在整個主星如雷貫耳,就算到山溝旮旯里也找不出不知道他的人。

    顧驕說:“我來主星只有幾個月時間,剛進學院的時候,老師教了我聯邦和暗域的歷史,那時候我覺得暗域離我很遠,所以并沒有放在心上。”

    “后來……后來我去了落日谷,一位朋友告訴了我一些關于暗域領主的傳聞,那個人……很可怕。”

    素雪第一次告知顧驕暗域領主的存在時,顧驕其實沒有聽進去多少,當時他滿腦子都想著找機會完成沈月卿的精神力疏導任務,但素雪不贊同他去落日谷,勸他時說出的話有夸大嚇唬他的嫌疑。

    可經歷研究院一事后,暗域的形象逐漸在他腦海中清晰起來,因為他身邊的人切切實實受到了它的迫害,所以暗域不再是一個遙遠的符號,顧驕真正對它上了心。

    “……嗯。”

    沈月卿簡單應了一聲,沒多說什么,轉過身繼續切胡蘿卜。

    顧驕往案臺邊一杵,沈月卿好像對這個問題不太感興趣,但他越是提不起興趣,顧驕就越是要說,得讓他打起精神提高警惕,防范于未然才行。

    他眼巴巴湊過去,歪著腦袋看沈月卿:“你怎么不問我呀?”

    沈月卿手上動作不停:“問什么?”

    “這個時候你應該問我:‘有多可怕’?”

    沈月卿看了他一眼,他目光殷切,滿臉都寫著“我準備好答案了,快問快問”。

    沈月卿于是順著他的心意問道:“那么請問驕驕,暗域領主到底有多可怕?”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不過既然月卿你都開口問了,我自然要好好回答。”顧驕清清嗓子,翻開小論文第一頁。

    “暗域領主這個人,姓名不詳,年齡不詳,性別……呃,也不詳。”說完開頭,他有點心虛地瞄了沈月卿一眼,不是他找資料不認真,實在是資料稀缺,他根本無從查起。

    暗域領主很神秘,與前任領主不同,他幾乎從未公開露過面,也從不參與暗域的各種大型集會,見過他的人很少。

    就算是暗域里的人,不跟軍隊高層搭上線,也幾乎沒有機會了解他們的這位首領。聯邦人就更別提了,對他們來說,暗域領主只存在于各種離奇傳聞和驚悚故事之中。

    有人說他面貌丑陋,半人半鬼,每到月圓時就會現出可怕的原型,只有吸食人血才能恢復正常;也有人說他其實是“她”,容色無雙的絕色美人,長發飄飄,身姿曼妙,誰要是被她看上一眼,立刻就會深陷她的美色漩渦,為她神魂顛倒,甘愿成為傀儡;還有人說他不是人,而是一種擁有擬態能力的強大異生物,它的存在就是為了重振族群,讓異生物取代人類,再次成為這個星球的支配者……

    諸如此類奇奇怪怪的傳言實在太多,顧驕左看右看,眼睛都看花了,最后認為這些傳言都不可信,它們實在太像訛傳了,而且還自相矛盾,信誰都不可靠。

    顧驕選擇一個都不信,所以最后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沒找到。

    “這、這些不重要,反正我們又不和他交朋友,不需要了解這么詳細,過過過……”顧驕唰地翻到下一頁,“咳咳、接下來才是我要說的重點。”

    “暗域領主上任至今六年,發動戰爭共計二十九次,比他前任在位三十六年間加起來的次數還要多……”顧驕一邊說一邊觀察沈月卿的反應。“你看,他這么喜歡開戰,脾氣一定特別暴躁,別人輕輕碰一下就炸,咱們一定要遠離這種人。”

    沈月卿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垂著眉眼繼續切他的胡蘿卜,“……嗯。”

    看來這個信息并不能讓月卿感到驚訝,想想也是,月卿住在邊境線上,當然知道兩邊開戰的消息呀。顧驕再接再厲,繼續拋出下一個論據:

    “還有還有,據說他不僅對敵人狠,就連自己人也迫害。但凡有人得罪了他,他立刻就會將那人所在的整個區域血洗一空,暗域以前有十個區,后來由于他心情不好,六區和十區全都被他屠城,現在只剩八個區了!這種人多可怕呀!”

    顧驕比比劃劃描述罪狀,其實他心里有點底氣不足,因為心情不好就屠城,屠的還是自己人,這種事情……聽起來很是離譜,顧驕自己也半信半疑。

    但他的主要目的是讓沈月卿明白暗域領主的可怕之處,效果當然是越夸張越好,所以就硬著頭皮說出來了,面上擺出義憤填膺的堅定表情,好像對暗域領主的行徑有天大的不滿。

    沈月卿聽完手頓了頓,似乎有話想說,但最后什么也沒說,只是切菜的速度變快了很多。

    骨頭湯的肉香味飄出來,顧驕聞到了,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肚子餓了……速戰速決!

    “最可怕的是,他竟然將異生物當作寵物豢養,聽說他在暗域建了個獸窟,里面養的全是高危級別的異生物,每天都會有無辜的人被當作飼料活生生扔進去,轉眼就被分食干凈,連骨頭都不剩……這哪里是人能做出來的事?他簡直、簡直就是惡鬼轉世,再世閻羅……啊,月卿你沒事吧!”

    話沒說完,沈月卿刀口一斜,鋒利的刀刃瞬間劃破指腹,留下一道極深的傷口,鮮血汩汩往外涌。

    顧驕連忙止住話頭,將小論文一扔,捧著沈月卿的手查看傷口,皺眉自責地說:“對不起,我不該在你切菜的時候說這些讓你分心的,傷口這么深,一定很疼吧?”

    沈月卿看著他:“不疼,只是看起來嚴重。”說話間血珠還在接連往下滴落。

    顧驕拿來醫藥箱,小心翼翼將血跡清理干凈,消毒、上藥,他忘記了沈月卿的超強自愈力,沈月卿也沒有提醒,等到繃帶纏好時,傷口幾乎已經愈合了。

    顧驕懵懂未覺,拉著沈月卿的手,垂頭喪氣:“月卿對不起……你要是疼的厲害,就、就打我吧!我又害你受傷了……”

    沈月卿低聲說:“抬頭。”

    “嗯?”

    顧驕聽話地抬起頭,眼前一黑,唇瓣被人狠狠碾過去,隨后感覺下唇鈍痛,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唔……”

    顧驕捂著嘴,眼底冒出生理性淚花,雖然被咬了怪疼的,但因為這是他自己的要求,實在怪不了任何人。

    但是——

    “下、下次……換個地方……”

    顧驕耳尖紅得仿佛要滴血,小聲說:“上次的傷……還沒好。”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老是逮著同一個地方咬,他就算是鐵打的嘴也承受不住啊……

    沈月卿輕笑一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沒受傷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忽然問他:“驕驕,那些傳言你從哪里看來的?”

    “是說關于暗域領主的事情嗎?”顧驕老老實實說,“星網上偶然發現的。”

    沈月卿沉默了一下,緩緩說道:“以后多出門走走。”

    別上網了。

    第63章 第 63 章 豪門金絲雀

    待在家里好好休養了一段時間,兩人的狀態日漸好轉,研究院事件帶來的風波也慢慢平息下來。

    當初為了參加研究院展會,學院給顧驕批了三個月的假期,三個月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頭,算算日子,是時候啟程回星輝區了。

    確定好回去的日期,顧驕開始整理房間收拾東西。他來的時候行李并沒有多少,就背了個雙肩包,裝著幾件換洗衣服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到這邊之后也沒添置多少東西。

    但自從和沈月卿在一起之后,家里三天兩頭就會多出衣服和鞋子,都是沈月卿親自挑的。他的品味高級,審美獨到,搭配出來的衣物和配飾都特別襯顧驕,穿上之后整個人簡直煥然一新,原本十分的美貌能彰顯出十二分,與剛開始那個只會穿深色連帽衛衣、被人誤解孤僻冷漠的形象判若兩人。

    衣服上雖然沒有標簽,但光看看設計和面料就知道價格一定不菲,顧驕在網上看到過一件類似的衣服,價格讓他瞠目結舌,這要是放在從前,他吃糠咽菜打一年的工也買不起。

    他再次切身體會到了自家男朋友到底多有錢,剛開始覺得愧疚,他這樣子好像是在吃軟飯。悶悶不樂地向沈月卿提出自己的想法,最后被捏著下巴親得缺氧好幾次之后,他終于看開了釋懷了。

    吃軟飯就吃軟飯吧,反正男朋友這么有錢,他一個人也吃不窮。而且他也并不是什么價值都沒有創造呀,雖然錢不是他在出,飯也不是他在做……但他非常聽話!從不給男朋友添亂,在對方面前就是個說東絕不往西的乖寶寶,要親給親,要抱給抱,要態度就揚起甜美笑容撒嬌說月卿天下第一好。

    也不算一無是處……吧?

    總之,跟沈月卿同居半個月,顧驕的行李從一個雙肩包膨脹成了四個大箱子,他跑前跑后收拾了很久,好險才將東西全部裝完。

    反觀沈月卿,他的全部行李加起來也就一個箱子,他喜歡打扮,但打扮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顧驕。

    新衣服源源不斷送到家里,顧驕每次看到都忍不住肉疼,恨不能一次多穿幾件,最好能全部套在身上。

    花了那么多錢呢,穿不下就這樣閑置實在太可惜了。他心里算了幾筆賬,買這些衣服花的錢加起來,都夠在星輝區市中心買套大房子了。

    跑完最后一趟,顧驕大口喘著氣,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搬空的衣帽間,忍不住感嘆:“這么多衣服,就算每天穿一套,我也能穿到明年。”

    沈月卿倚在門口看著他,目光帶笑。

    “明年再給你買新的。”

    這話可不是隨口的玩笑,沈月卿是真的會買,顧驕故作苦惱地走到沈月卿面前,蹙著眉頭說道:“月卿,你覺不覺得……我現在這樣像被你包養了?”

    沈月卿:“嗯?”

    顧驕向他解釋:“就像電視劇里演的,你是有錢有勢的金主大佬,我是無依無靠的美貌小可憐,你看上我,強行把我帶回家里關起來,每天好吃好喝供著,榮華富貴應有盡有……大家管這個叫什么來著……”

    說到一半他開始思考,最后一敲腦門:“哦!豪門金絲雀!”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顧驕壓低聲音故作深沉,假裝自己是霸道金主。“……除了離開我。”

    說完自己先繃不住笑了。

    沈月卿聽完若有所思,“這樣似乎也不錯……驕驕喜歡?”

    “怎么會?”顧驕睜大眼睛,“天天被關在家里沒有人身自由,二十四小時都有人監視,不能隨便出門,也不能交朋友……這種生活想想都可怕。”

    電視劇也就是看一樂,真要他去經歷一遍,他一定會窒息的!

    沈月卿:“只有我們在一起,沒人可以打擾。這樣的生活你不認可么?”

    顧驕想了想說:“不是不認可,但我們總不可能永遠只有彼此吧,你想,就算是簡單的一朵小花,也同時需要陽光、土壤和雨露才能生長,我們可以做彼此的陽光,但其他因素同樣必不可少呀。”

    沉默片刻,沈月卿的神情變得有點奇怪,但他沒有繼續爭辯下去,揉揉顧驕的腦袋瓜,露出柔和的笑意:“嗯,驕驕說得對。”

    等到一切準備妥當,正式啟程的那天,顧驕在家門口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他貼在門邊,兩個雇來幫忙搬運行李的人進進出出,十秒鐘就是一個箱子,干活非常利索。

    巧的是,兩個人顧驕都認識。

    管家先生來幫忙也就算了,符曉為什么也在這里?

    顧驕盯了他一會兒,確定眼前這個戴著墨鏡和手套,肩上扛著大箱子的人就是自己好久不見的房東,那個獨特的發型,除了他再沒別人了。

    可是……自己好像還沒跟他說過退租的事情吧?

    大概他的目光太過糾結,第三次經過他面前時,符曉主動搭話了:“嘿!驕驕,又見面了。”

    顧驕臉上一熱:“你、你怎么也這樣叫我……”

    符曉撓頭:“不對嗎?我聽我老板是這么叫的啊。”

    顧驕:“你、老板?”

    符曉輕飄飄拋出個重磅炸彈:“哦,就是你對象。”

    “我對、我對象……”顧驕震驚到失語,“你是說,月卿?”

    “對啊。”符曉還在撓頭,“難道你有別的對象?”

    “不不不……”

    顧驕現在腦子里亂極了,符曉的老板怎么能是月卿呢?這、這不科學,太不科學了……

    畢竟存在于符曉口中的老板,可是個一言不合就要挖人眼珠的可怕形象,他怎么也沒辦法將那個形象安到沈月卿頭上去。

    他男朋友又溫柔又體貼,連架都沒跟人吵過,怎么可能挖人眼珠子?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符曉的墨鏡:“呃,那你的眼睛……”

    符曉嘴角勾起,忽然抬手摘下墨鏡,把顧驕嚇一跳,還以為會看到個黑洞洞的窟窿來著,沒想到墨鏡下符曉的眼睛完完整整的,一點損傷都沒有。

    “欸?”顧驕呆了,“你的眼睛不是被挖、挖掉了嗎?”

    符曉壞笑著說:“對呀,被黑心老板挖掉了,后來又長出新的了嘛!”

    眼珠也能重新長出來?

    顧驕半信半疑,理智告訴他這事違背常理,可萬一符曉恰好有這方面的能力呢?想想沈月卿的自愈能力,如果是他的話,應該也能做到同樣的事情,這么說來,符曉難道也是永眠者混血?

    再大膽一點,他們兩人之間會不會存在血緣關系?

    顧驕越想越歪,幾乎都快要把自己說服了,符曉沒想到自己隨口胡謅的話竟然真的引發了他的思考,趕緊澄清:“我開玩笑的,你真信呀?”

    “之前挖眼珠子的說法也是開玩笑,現在哪有那么黑心的老板?我就是不小心弄傷了眼睛,現在已經痊愈了,百分之百原裝貨,要摸摸看嗎?”

    他說著就要去拉顧驕的手往自己臉上湊,嚇得顧驕連連后退:“啊不不不……謝謝但是不用了!我相信你!”

    符曉笑嘻嘻的,嘴上說得信誓旦旦,實則藏了一百零八個小心思,他可是花了大價錢去最好的工坊私人定制的義眼,仿真度99.9%,顧驕這個沒見識的小土包子,就算拿顯微鏡也看不出端倪。

    就在這時,一旁默默干活的符辛忽然咳嗽一聲,沈月卿提著顧驕的背包從里面出來,淡淡的目光從符曉手上掃過去。

    手也不想要了?

    符曉仿佛聽到了從地獄傳出的低語,頓時觸電般撒開手,賠著笑臉搬箱子去了。

    第64章 第 64 章 早點回家

    為了讓顧驕放心,回到星輝區之后沈月卿沒去落日谷莊園,而是提前讓人找好了合適的房子,該有的家具和生活用品一應俱全,行李搬進去當天就能入住。

    讓顧驕驚喜的是,這座房子和他們在遼灣區住的地方非常相似,同樣是兩層小別墅,同樣綠植環繞,樓頂有更大的泳池和更漂亮的秋千。負手在家巡視一圈,他心里別提多美了。

    家里沒有其他人,沈月卿在整理衣帽間,將幾大箱子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來掛好,顧驕視察完自己的領地過去幫忙,分類分不明白,他就蹲在箱子前面給沈月卿遞衣服,起到一點可有可無的陪伴作用。

    房子事先打掃過,很干凈,他們不用再費勁打掃衛生,晚上吃完飯洗了個澡,就能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看電視了。

    顧驕臥室的顯示屏特別大,燈一關跟影院效果沒區別,他找了幾個評分最高的懸疑電影,這種類型的電影邏輯嚴密,反轉頻出,多看一些說不定能補補腦子。

    可惜他終究是高看自己了。能不能補腦子他不知道,但不能補膽子是真的,硬著頭皮看到一半,他終于扛不住了,裹著被子顫巍巍伸出一條胳膊,滴地按滅了顯示器。

    這根本不是懸疑電影,而是恐怖電影!

    詐騙!詐騙!

    他縮在大床角落,把所有的燈都打開,還是覺得后背發涼,自己硬抗了好一會兒,后知后覺想起來他現在是有對象的人,不需要獨自吃苦。

    他把頭往被子里一縮,打開光腦,開始隔著一堵墻給男朋友打電話。

    沈月卿接得很快:“怎么了驕驕?”

    顧驕不好意思地說:“月卿,今晚、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沈月卿有些意外,兩人雖然同居了大半個月時間,但一直都分房睡,平時最多親親抱抱,沒有太過親密的舉動。

    顧驕畢竟年輕,臉皮薄,在這方面需要循序漸進的過程,一上來就直入主題容易把他嚇跑,所以沈月卿一直克制自己的欲.望,有意遷就他,等待他愿意主動邁出那一步。

    現在他提出要一起睡,沈月卿當然不會拒絕。

    沈月卿剛洗完澡,身上穿著浴袍,長發還有些濕潤,來到門口敲了敲門,一進門就看見裹成毛毛蟲的顧驕,頓時失笑,上前揉了揉毛毛蟲的頭發。

    顧驕從被子里抬起頭來,臉都悶紅了,看見沈月卿仿佛看到了救星,立馬伸出手要抱抱。

    “你來啦……”

    沈月卿把他樓進懷里,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又偷偷看恐怖片了?”

    顧驕:“沒有沒有。”

    自從上次大白天看恐怖片被狠狠嚇到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勇氣看那東西,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精心挑選的懸疑片也能起到同樣的效果。

    他在被子里一陣咕踴,騰出空位,伸手往身邊拍拍,期待地看著沈月卿:“快來!”

    沈月卿一挑眉,很配合地躺了進去,剛躺下就被當成人形抱枕圈住了。顧驕伸手環著他的腰,腦袋靠在他的胸口,閉上眼睛滿足地喟嘆一聲。

    有人陪的感覺真是太好啦!

    沈月卿自然不希望今晚只是蓋被純陪睡,但顧驕似乎真的只是想躺一起睡覺,半點其他心思都沒有,抱著他睡得特別安穩,連燈都關了。

    安靜了一會兒,沈月卿低低出聲:“驕驕……”

    顧驕迷迷蒙蒙的,快要睡著了:“唔?”

    沈月卿輕嘆一聲,把人往懷里塞了塞:“沒事,睡吧。”

    第二天顧驕要去聯邦學院報道,早早起了床,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飯和牛奶,沈月卿在給他挑今天要穿的衣服,最后選中了一套相當惹眼的長款風衣。

    “今天降溫,出門前記得戴上圍巾。”他把圍巾和帽子放在一旁。

    “好~謝謝月卿。”顧驕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開始享用早餐。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距離學院不遠,坐大巴十分鐘就能到,再也不用和以前一樣提前兩小時起床趕路,能每天睡到八點起床,顧驕覺得非常幸福。

    當然,更幸福的是每天早上一睜眼就能看到自己喜歡的人!

    他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打開光腦扒拉課表,當他看清楚課表上的內容時,笑容很快垮了下來。

    各科期末考試倒計時:15天。

    完蛋了完蛋了……

    聯邦學院不存在緩考和補考的說法,這也就意味著,如果顧驕不按時參加期末考試,他這個學期的課就白上了,不僅不加學分,掛科之后還會倒扣!

    可他選了那么多門課,就算一天學完一門也不夠啊……

    見他一臉大難臨頭的表情,沈月卿出聲問了問,了解緣由之后輕聲一笑:“沒關系,你按照正常節奏學習,會有辦法的。”

    顧驕神情一動:“什么辦法?”

    沈月卿:“學院里要是出了天災人禍,期末考試就得順利延期了吧。”

    顧驕撲哧一笑:“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就成幸運兒了。不過,對于學院里其他人來說,我應該是厄運兒吧?”

    沈月卿但笑不語,等他吃完飯,一切收拾妥當,親手給他戴上圍巾和帽子,打開門說:“走吧。”

    見他有和自己一起出去的意思,顧驕阻止道:“我自己走就好,外面可涼了,你別凍著。”

    沈月卿:“我送你。”

    他所說的送,不是送到門口的那種送,而是親自開飛行器送到學院門口的那種送。顧驕立馬不吭聲了,上了副駕就撐著下巴盯著身邊的沈月卿看,臉上笑瞇瞇的。

    沈月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顧驕說:“月卿,你臉上有東西。”

    “哦?”沈月卿發動了引擎,“有什么?”

    顧驕故作神秘地停頓了一下,“有點好看!”

    沈月卿忍不住笑了,顧驕又說:“還有還有。”

    “還有什么?”

    “還有一點讓我心動~”

    “哦,只有一點?”

    “啊不對,是很多!”

    沈月卿又笑了,看向自己的小男朋友,眼睛里滿是溫柔寵溺。

    雖然這段時間顧驕的害羞閾值拉高不少,都學會自然而然地接吻了,但還是被沈月卿現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耳朵移開視線:“你怎么……這樣看著我呀?”

    他特意在網上學的撩人小技巧,效果似乎不錯?

    沈月卿:“我可以吻你么?”

    顧驕點點頭,下一秒就被奪去了呼吸,他閉上眼,努力跟上沈月卿的節奏,曖昧的氣氛在駕駛艙內蔓延。

    考慮到顧驕還要上學,沈月卿吻得很克制,幾分鐘之后緩緩退開,輕輕擦去顧驕唇邊的濕痕,啞聲夸贊:“乖孩子。”

    顧驕氣喘著問:“月卿有更喜歡我一點嗎?”

    沈月卿笑著抵住他的額頭,眼眸深深注視著他:“我愛你。”

    顧驕聞言,腦子里轟的一聲,被突如其來的表白打了個措手不及,直接喪失了語言功能。

    在一起這么久了,沈月卿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說出這三個字,給顧驕造成的沖擊力可想而知,他啊啊嗚嗚了半天,頭昏腦脹地擠出幾個字:

    “我、我也一樣……”

    可憐他認真在星網進修了那么多撩人小技巧,結果最后撩人不成反被撩,真是、真是太丟臉了!

    一直到飛行器停到學院大門口,顧驕臉上的溫度都還沒消下去,下飛行器時恍恍惚惚差點絆倒。沈月卿眼疾手快撈了他一把,“還沒睡醒呢?”

    “沒有,我沒害羞!”顧驕急忙澄清。

    “好好好……”沈月卿無奈一笑,為他整理好凌亂的頭發,“時間差不多了,快去上課吧。”

    “好……”

    顧驕點點頭,正要往大門走,沈月卿再次開口叫住他。

    “嗯?”顧驕站定回頭。

    沈月卿:“晚上早點回家。”

    第65章 第 65 章 我送你蛋糕吧

    早上八點半,距離正式上課還有半個小時,校門口人來人往,大家都對這架高調的飛行器投去目光。

    飛行器上不帶有市面上任何高端品牌的標志,但光看外觀質感,沒人會認為那是個名不經傳的雜牌,只覺得它充滿了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像是私人訂制款。

    同樣的性能和配置,私人訂制款飛行器的價格相較于普通飛行器能翻上好幾番,其擁有者非富即貴,早已是整個聯邦公認的事實。

    大家正暗中揣測是哪位部長領導大駕光臨,就見兩個人從里面走出來,一個是老熟人顧驕,顧驕原本就是學院里的風云人物,百校聯賽奪冠之后更加炙手可熱,連學院里的保潔阿姨都認識他。

    而另一個他們就陌生了,身形修長挺拔,長發簡單束在身后,那張臉更是美得雌雄莫辨,站在顧驕身邊毫不遜色。

    “那是誰啊?真養眼……”

    “顧驕他哥吧,沒看見他倆一起出來嘛,又那么年輕。”

    “這長得也不像啊。”

    “我就說顧驕指定有點背景,這不就來了嗎?他家世絕對了不得。”

    只有到過百校聯賽賽場的人才知道,這兩人絕對不是兄弟,那種親密無間的氛圍,哪怕是有血緣關系的家人都達不到。

    顧驕可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察覺到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目光,忍不住往頭頂摸了摸,帽子好端端戴在頭上呢。

    告別了沈月卿,他大步就往里面走,迫不及待甩開粘在身上的目光,路上遇到幾個眼熟的同學,揚起笑臉對他們打招呼。

    熟人都知道他這幾個月請假的事,想起研究院爆炸的傳言,小心翼翼試探著問他:“顧驕,研究院那個事兒……你知道嗎?”

    事情發生后,武裝部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被暗域算計這種事畢竟不光彩,傳揚出去又有人要抨擊聯邦沒能力,何況其中還涉及博士的非法研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晨曦研究院附近爆發了一場規模不小的爭斗,包括研究院在內的整片區域都化為廢墟,外界只知道是暗域出的手,卻不明白事件的具體緣由。

    聽說前段時間顧驕請假去了研究院,如今毫發無損地回來了,他說不定了解一些內幕呢?

    懷著這樣的猜測,幾人你挨我我蹭你,斟酌著措辭向顧驕發問了。

    “聽說現場打得特別激烈,研究院里找不到一個活口,甚至連暗域領主都現身了,是真的嗎?”

    面對他們期待忐忑的眼神,顧驕支支吾吾,他好歹算半個當事人,但一場架打下來完全沒搞懂情況,只知道研究院炸了,博士逃了,至于過程?不清楚不了解不明白,比群眾還群眾。

    而且聽他們說的話,怎么還有暗域的事兒呢?難道研究院得罪的勢力就是暗域?

    顧驕的問題比他們還多,但沒好意思問出口。

    “抱歉,我、我當時沒在,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

    “啊……沒事沒事,能安全回來就好!”同學們連連說道,顧驕不像在說謊敷衍,幾人就沒再多問,“快上課了,咱們一起去教室吧?”

    顧驕受寵若驚,點點頭加入了他們,他在學院獨來獨往這么久,還是第一次有人邀請他同行呢!

    雖說是同學,但誰的名字顧驕也叫不上,他們的話題他也插不上嘴,默默落在他們身后,不時抬眼看看談天說地的幾人,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背包帶子。

    過了一會兒,前面有人放慢腳步,落到身邊跟他并肩而行,顧驕朝他看過去,那是個身材高大的短發少年,小麥色的皮膚泛著健康的光澤,對著他爽朗一笑,“咱們能說說話嗎?同班這么久,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顧驕也笑,笑容里藏著羞愧,人家一眼就能認出自己,自己卻叫不出對方的名字,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少年也不生氣,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著指了指自己:“我叫秦孟陽,你叫我阿陽就行,大家都這么叫。”

    “哦哦!”顧驕小雞啄米般點頭,將這個名字牢牢記在腦海中,千萬不能再忘記了。

    “阿……陽。”他不太習慣這樣親近的叫法,第一次叫還有些不好意思,壓了壓帽子,“你,找我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秦孟陽笑著看他,“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走在前面的人表面上說說笑笑,實則都豎起耳朵偷聽后面的動靜,雖說顧驕最近在學院里的形象親民了許多,但他們沒法立刻轉變心態,真的將他當作普通學生相處,一想到他跟在后面,大家心里都緊繃著一根弦,暗戳戳慫恿性格最好的秦孟陽去套近乎。

    顧驕看不透他們心里的小九九,見秦孟陽主動搭話,局促之余還挺高興的,自從賀巖離開之后,他身邊連一個說得上話的朋友都沒有。

    秦孟陽摸著下巴,“其實……你跟我想象中有點不一樣。”

    “啊,哪里不一樣?”顧驕咽了咽口水,目光嗖地朝他轉過去。

    難道比他想得更呆?更笨?更笨嘴拙舌?

    一瞬間無數種猜想閃過腦海,顧驕知道自己不算聰明,但他可不想被人看出來。可惡,說多錯多,看來以后還是得少說話才行……

    他都在心里下定決心要從此開始立沉默寡言人設了,沒想到秦孟陽慢悠悠補上遲來的下句:“比我想得更……可愛。”

    “可、可愛?”顧驕懵了。

    秦孟陽:“對啊!以前你從不跟我們交流,做什么都是一個人,冷冰冰的,大家都覺得你脾氣不好,不敢主動靠近。但剛才我發現了,你其實一點都不冷漠,反而——我說了你別生氣啊,反而有點呆呆的。”

    說完他連忙解釋:“我這么說沒有惡意,呆呆的也很可愛!”

    完了,顧驕心里就這一個想法。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今天的打扮,月卿親自搭配的衣服,拉風靚麗,穿上之后整個人都顯得聰明了許多,為什么秦孟陽還會覺得自己笨?

    戴眼鏡會讓人看上去更有學問,要不明天他也去配一副眼鏡戴戴好了,要金絲邊的,一看就像讀過很多書的樣子。

    他露出一個灑脫的笑容:“哈哈……沒關系的,我一點都不介意……”

    明天就去配眼鏡!

    秦孟陽和顧驕個性完全相反,嘴里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即便顧驕詞窮不知道怎么回復,他也能自己把話接下去,顧驕實在不知道怎么說了,他就自然而然地轉到下一個話題。

    跟他聊天永遠不擔心冷場,聊著聊著,顧驕放松了很多,也不想剛開始那樣緊張了。分開之前,秦孟陽撓撓頭說:“那個,剛才我就想說了,你今天特別好看,真的。”

    一句話夸得顧驕耳紅臉熱,身上的溫度直到上課都沒降下來,小心觀察四周,周圍許多人都在偷眼打量他,與他視線相對時目光閃躲,但并沒有表現出惡意。

    一開始的害羞過后,顧驕心頭涌上一陣奇異的感覺,有點甜滋滋兒的,還有點小得意。他男朋友眼光特別好,挑的衣服把所有人都迷住了!

    要是換了從前,他哪有這待遇?大家都不喜歡他,恨不能離他遠遠的,看一眼都嫌多。

    第一節是純理論課,學的是精神體性狀與基因序列的必然聯系,內容本來就晦澀難懂,顧驕缺了整整三個月的課,更是如同聽天書一般,課本上一排排復雜的證明公式與他面面相覷,誰也不認識誰。

    想到同樣陌生的另外十五門課程,顧驕的世界徹底暗了下來。

    雖然有點絕望,但他還想再掙扎一下,拿出從前死磕數學的韌勁兒,下課之后主動找導師要了講義,趁著下課時間從定義和概念開始惡補。

    他叼著筆桿眉頭緊鎖,公式正看得眼花繚亂時,有人在身后輕輕拍他肩膀:“顧驕,你在做什么呢?”

    轉頭一看,原來是秦孟陽。顧驕對他印象很不錯,沒有隱瞞的意思,大大方方把講義給他看,“在補課。”

    秦孟陽:“你請假三個月,這段時間的課程都落下了?”

    顧驕點點頭:“嗯,我剛回來,老師講的內容我都聽不懂。”

    他正常闡述事實,秦孟陽聽在耳里卻總覺得他是在可憐巴巴地向自己求助,心頭油然而生一種豪情,巴掌往顧驕課桌上一拍,把他嚇一激靈。

    “我幫你!”

    “啊?”顧驕愣愣地抬眼看他。

    秦孟陽:“別看我這樣,我成績其實很優秀的!一直穩在年級前百分之三。你哪里不懂,我可以教你,保證教會!”

    顧驕的世界唰地亮了起來:“真的嗎!”

    秦孟陽:“假一賠十。”

    “太好了!”顧驕搓搓手,有學霸幫忙,他學起來就快多了,回家之后再多多做練習鞏固,掛科的概率就能大大縮減了!

    果然世上還是好人多。顧驕感激地看向秦孟陽,覺得自己不能單方面接受對方的幫助,還是得有所回報才行。“阿、阿陽,謝謝你,我能為你做點什么嗎?”

    秦孟陽連忙擺手:“沒關系,同學之間就應該互相幫助嘛。反正我最近也沒啥事兒,舉手之勞而已。”

    他說得輕巧,但顧驕明白事實并沒有這么簡單,而且他還有點心虛,要是到時候自己太笨學不會,希望秦孟陽不要太生氣。

    秦孟陽堅稱自己不需要回報,顧驕想了又想,拿出了自己的最高誠意:“我、我送你蛋糕吧……我親手做的!”

    第66章 第 66 章 日常

    秦孟陽信守承諾,說要幫顧驕補課,當天下午就開始了。放學之后有人招呼秦孟陽一起走,他揮揮手讓他們先走,自己和顧驕留下開小灶。他功底扎實、思維敏捷,講起課來通俗易懂,顧驕學得也認真,教學效果相當不錯。

    他們一個教一個學,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顧驕一看時間,忙忙慌慌站起來:“啊……是時候回家了,阿陽,今天謝謝你,我要走了。”

    秦孟陽眼睛跟著他轉,也站起身:“這就要走了嗎?時間還挺早,要不再多學一會兒?”

    顧驕抿唇合上書頁,一股腦把書和筆都裝進背包,“我答應了家里人要早點回家,太晚回去他會擔心的。”

    說到這里,秦孟陽沒好意思再留,雖然他家里人不怎么管他,可每個人情況不一樣,萬一顧驕家里管得嚴呢?

    “好吧。”他幫著顧驕裝東西,忽然想起來,“那我給你劃幾個練習題吧,都是考試范圍里的重點內容,很容易出大題。你只要把這些題練明白,期末考就輕松多了。”

    顧驕聽完動作一頓,剛塞進去的書又拿了出來,翻開送到秦孟陽眼睛底下,“來吧,謝謝阿陽!”

    仿佛清風用力掀翻書頁,秦孟陽動作飛快,眼睛緊盯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從紛飛的字海中精確找到自己需要的內容,迅速提筆勾畫,一氣呵成,把書還給顧驕。

    “喏,就是這些了。慢慢來,不用急著一次性做完,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隨時聯系我……對了,我們先加個好友吧!”

    一切準備妥當,顧驕背著一包作業心滿意足地走了。外面已是黃昏,學院里不剩多少人,銀杏樹葉飄飄落下,將殘照的斜陽分割成細碎光影,澄黃色的余暉落在臉上,沒有正盛時分的炙熱,卻仍舊讓人感到身上暖洋洋的。

    顧驕嘴角揚起欣喜的笑意,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腳步輕快地出了大門往家走去。

    還沒到家門口,一股細膩的甜香涌入鼻腔,就像冬日里走進了燒著溫暖壁爐的面包房,原本靜悄悄的肚子忽然鬧騰起來,發出咕咕的抗議聲。

    好香!

    顧驕的眼睛點燈似的一下亮了起來。

    “我回來了月卿,你在做什么好吃的呀?”

    沈月卿穿著素色圍裙,骨節分明的雙手裹在厚重的烘焙手套中,從烤箱里端出剛做好的甜點,整個房間都盈滿了暖融融的香味。

    “回來得正好。”裝盤好甜點放到餐桌上,他摘下手套,招招手讓顧驕過去,“我新學會的蓮蓉酥餅,嘗嘗味道,小心燙。”

    顧驕將背包一甩,洗了手馬不停蹄湊上前,剛出爐的酥餅金黃焦脆,表皮流淌著油亮光澤,熱氣升騰,顧驕呼嘶呼嘶捏起來一個,細細吹涼,剛要放進嘴里,眼睛一轉,忽然送到沈月卿唇邊,討好地笑:“月卿做飯辛苦了,月卿先吃。”

    沈月卿笑看他一眼,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小塊,顧驕這才把剩下的塞進嘴里,腮幫子鼓得滿滿的,含糊地夸贊:“嗯~好吃!月卿廚藝真好,我好幸福!”

    擔心他噎著,沈月卿在他手邊放了杯牛奶。

    “別吃太多,等會兒晚飯該吃不下了。”

    “噢,好。”顧驕聞言,拿酥餅的動作頓時慢了下來,小貓似的伸爪試探,見沈月卿沒有阻止,才放心地又撈了一塊回來。

    晚飯是兩葷一素,還有一碗熱騰騰的蔬菜湯,滋味鮮美,營養豐富,顧驕大夸特夸,夸得沈月卿笑意連連,嘴角就沒放下過。

    有人陪著,顧驕的碎碎念就沒停過,把今天在學院遇到的事情全都跟沈月卿分享了一遍,末了總結說:“阿陽真是個好人,以前我總覺得大家好像都很冷漠,不愿意跟我說話,今天接觸之后才發現其實他們都很友善,對我沒有惡意,是我把他們想得太壞了……”

    沈月卿沉默地聽著,往他碗里添菜,見他興致勃勃的神情,緩緩說道:“多幾個朋友是好事,我也為你高興。”

    顧驕笑瞇瞇點頭,“有阿陽幫我補課,我復習起來輕松多了,期末考試就能少扣點分,他堅持不收我的謝禮,所以我決定親手做個蛋糕送給他,月卿你說呢?”

    沈月卿放下筷子看向顧驕,嘴角扯起一抹笑容:“禮尚往來,這是應該的。需要些什么東西?我幫你準備好。”

    顧驕想了想,報出幾種原料,然后低頭扒拉一大口飯,嚼嚼嚼地說道:“暫時就這些吧?其他的等我明天問過他的口味再決定,謝謝月卿,辛苦你啦~”

    沈月卿:“沒關系,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既然他待你這么好,我也很想見一見。”

    顧驕不疑有他:“下次如果有機會我介紹你們認識!”

    沈月卿指尖輕點桌面,眼神意味深長:“好啊。”

    吃完了飯,顧驕自告奮勇去洗碗,洗著洗著,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舉著濕淋淋的手爪子從廚房出來,跑到沈月卿面前:“糟糕,我忽然想起來,我們把小白忘了!”

    沈月卿順勢把他牽過來擦擦手,“小白?”

    顧驕:“就是上次你送我的那只大狗,小白是我給它起的名字。因為它實在太大了,我去研究院的時候沒辦法帶走,所以留在了之前的出租屋里,現在我得去把它接回來。”

    在出租屋的時候,他每天晚上都抱著小白睡覺,形成習慣之后,在研究院那段時間每晚都睡不好,按理來說,回來之后第一天晚上就應該想起它,但因為昨天晚上挨著沈月卿睡,懷里有東西可抱,所以一直到現在他才想起小白來。

    “還有金剛和我門口的那些盆栽,離開前我托素雪姐姐照顧著,現在都該把它們接回來了。唔……給素雪姐姐也帶些禮物……”

    搬家是個麻煩的活兒,要搬動的不只是行李物件,還有關系人情,好在顧驕的人際關系簡單,在出租屋沒待多久,認識的人也只有素雪一個。

    顧驕花了一個多小時時間挑選禮物,一走進商場,這也喜歡那也好看,什么都想瞧瞧,可一看見價格,他立馬撒手,拉著沈月卿掉頭就跑,生怕被導購員盯上。

    沈月卿回頭望了眼他看過的東西,“怎么不買?你應該很喜歡。”

    顧驕搖頭:“是有點喜歡的,但這種可買可不買的東西還是不買了,雖然咱們現在不差錢,但錢總有用完的時候,不能仗著有錢就當冤大頭。”

    沈月卿看著他堅定的背影,笑了下說:“我不介意。”

    如果是為了顧驕的話,就算當幾次冤大頭也無妨,千金難買他高興。

    兩人的腦回路難得對上,顧驕奇跡般聽出了沈月卿的潛臺詞,耳朵慢慢紅了,抿著唇不說話,牽著沈月卿的手卻悄悄握得更緊了。

    他走向別處,繼續挑選禮物,最后付錢時沒讓沈月卿動手,畢竟是給素雪的謝禮,用自己的錢付賬才能體現心意。

    等他們終于做完所有準備,飛行器停在顧驕的出租屋門口時,天色已經擦黑,云層堆砌積壓,像是層層被打翻的墨汁浸染的棉絮,空氣中裹挾著一絲潮意,不時有陣陣涼風刮過。

    看天色,很快就要下雨了。

    顧驕剛把東西全部搬下來,就聽見一道熟悉的女聲由遠及近:“驕驕,是你回來了嗎?”

    顧驕轉身,立即迎上去:“素雪姐姐!”

    素雪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了他一下,然后細細地摸了摸他的手和臉,還是全胳膊全腿的,沒有任何傷痕,這才放下心,嗔怪道:“怎么這么久才回來?沒受傷吧,我聽說研究院被毀的消息,擔心了好久。”

    顧驕不好意思地說:“姐姐你放心,我一點事兒都沒有,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來了嘛。”

    “那你這次回來,就不去遼灣區了吧?那邊最近很不太平。”

    “嗯嗯!”顧驕點點頭,“我得好好準備期末考試,這段時間都不出門了……姐姐,我想向你介紹一個人。”

    素雪敏銳地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逐漸靠近,最后在顧驕身邊站定,這時顧驕說道:“姐姐,他叫沈月卿。我、我們在一起了……”

    素雪乍一聽有些吃驚,然而同性相戀在聯邦不算稀奇事,其實豈止同性,就算是人和動物、人和仿生人相戀,在聯邦都能找到先例,所以素雪很快接受,朝沈月卿的方向笑著點頭示意:“你好,沈先生,我叫素雪,是驕驕的朋友。”

    在顧驕面前,沈月卿對他的朋友表現得相當友善,態度完全挑不出錯。

    “你好,素雪小姐。常聽驕驕提起你,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等兩人客套完,顧驕迫不及待將素雪扶過去,把買來的東西一件一件往素雪手里塞,邀功似的說道:“姐姐你來,我給你帶了好多禮物,你摸摸看,這個是最新款的盲杖,有語音提示避障功能,按這個地方是緊急報警;這個是光腦,里面有我的聯系方式,你以后有事直接打給我就好啦,我教你怎么用……”

    如果身后有尾巴,那么他一定已經搖出了殘影,津津有味地把自己帶來的禮物全部解說了一遍,素雪震驚出聲:“驕驕,你怎么買這么多東西,錢夠花嗎?”

    “姐姐不用擔心。”顧驕驕傲地說,“我這次出去掙了好多錢,怎么都花不完的,再說,就算我真成了窮光蛋也不怕,月卿不會讓我餓肚子的!”

    素雪從中聽出點信息,眉頭輕輕一蹙:“你們住一起了?”

    第67章 第 67 章 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離

    明明沒有做過什么壞事,但素雪的問句讓顧驕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壓力。他喉結滾了下,抬眼小心看著素雪的臉色,“呃……嗯,我們剛、剛從家里過來,是……來搬家的。”

    素雪沉默片刻,嘆了口氣。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怕你……”說到一半,她忽然想起這里并不只有他們兩人在場,及時打住,“算了,不說這些,總之你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大的好事。”

    她話鋒一轉:“你剛才說要搬家,新家在什么地方?”

    顧驕提上大包小包,眨眨眼睛示意沈月卿帶上剩下的東西跟自己一起走,他攙著素雪,跟隨著對方的步頻緩緩走進她家。

    “在……在……”

    在哪兒來著?

    顧驕一時凝噎,求助地回頭望向沈月卿,沈月卿微微一笑,語氣不緩不急:“聯邦學院南三門往東五百米,星津路381號。”

    天生優越柔和的聲線能夠很輕易地俘獲好感,素雪雙目失明,聲音對她來說才是人的第一張臉,而現在沈月卿給她營造出來的印象就是一位風度翩翩、溫柔有禮的紳士,與貧民區平直喧嚷的氛圍格格不入,難怪能讓顧驕動心。

    顧驕連聲附和:“沒錯沒錯,我們就住在那里!素雪姐姐,你以后來我們家玩嘛,直接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素雪拍拍他的手,“你不用來接我,我現在也有人陪了。”

    “欸?”

    顧驕一下沒反應過來,素雪笑著說:“是我未婚夫。”

    未婚夫!

    顧驕睜大了眼睛,“什么時候的事,怎么從沒聽你提起過?”

    素雪的臉上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雙眼蒙著白翳,目光定格在虛空一點,失焦的雙目雖然只能看見黑暗,從中卻透出一股淡淡的溫情。

    “他叫趙瀾,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父母為我們定下了婚約,可后來我家里遭遇了很大變故,我的眼睛也……像我這樣一個看不見未來的人,原本不該再繼續拖累他,可沒想到這些年他一直在找我……這段日子以來,他給了我很大的希望,所以,我想給彼此一個機會。”

    原來是青梅竹馬。顧驕了然,看素雪姐姐的神色,她應該也是喜歡趙瀾的吧。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再好不過的事情,能有人照顧素雪,他由衷為素雪感到高興。

    “姐夫在哪呢,我能見見他嗎?”一進門他就左瞧瞧右看看,試圖在屋子里找到另一個人的身影。

    素雪摸索著坐下:“你們來得不巧,他剛出去不久,看婚房去了。”

    顧驕笑了,“姐姐,原來你們也打算搬走呀!”

    素雪招呼他們坐下,也笑道:“可不是嘛,這地方太混亂了,沒辦法保證安全,我可不想某天做飯的時候忽然有人體碎片從窗外砸進鍋里。”

    這是貧民區真實發生過的事件,只不過事件的主人公不是素雪,而是一位倒霉的大爺,這事發生以后,據說他連續半個月都吃不下肉,多看一眼都犯惡心。

    顧驕剛聽說時還很害怕,怕自己在家也會遇到類似的事,但現在他膽子大多了,就算真遇到了也未必會怕,于是聽著就只覺得好笑,那東西掉哪兒不好,偏偏掉人鍋里。

    他鵝鵝笑著,斷斷續續給不明情況的沈月卿做案件梳理,把事情詳細解釋了一遍,自己想起來前因后果都覺得離譜,無力地笑倒在沈月卿肩上。

    沈月卿一邊應和著,一邊伸手護住他,充當人肉靠墊,沒讓他往地上滾。

    久不見面,顧驕和素雪聊起天就停不下來,直到天色完全黑了,顧驕把帶過來的東西安頓好,又順手幫素雪清理了一遍家里的雜物,這才同她告別,和沈月卿回到自己的小屋。

    本來以為要收拾的東西不多,但真動起手來,他發現其實還蠻多的。在這里獨自居住的那段時間算是他人生中最艱苦最拮據的一段日子,當時每天過得苦哈哈,現在回想起來挺不可思議的,自從遇到月卿之后,他的苦日子就這么結束了呢!

    顧驕進門第一件事就是抱起自己闊別已久的小白,在床上三百六十度翻滾幾圈,幸福地把臉埋進小白軟乎乎的肚子里,如果臉上沒有絨毛,那么小白的臉現在一定紅得像桃兒,它哼唧兩聲,睜著圓圓的大眼睛,張開四條小胖腿,把顧驕抱在懷中。

    跟小白膩歪了沒一會兒,顧驕就聽見衣柜門拉開的“吱呀”一聲,想起什么,他一個激靈翻身起來:“等等,別——”

    他提醒得晚了,隨著一陣“喀拉喀拉”的響動,門板從內向外頹然倒下,最后依靠著沈月卿拉住的門把手,顫巍巍立在半空中。

    沈月卿一挑眉,一松手。

    “砰——”

    衣柜門砸下來,濺起一陣灰塵,露出里面稀稀拉拉幾件灰撲撲的連帽衛衣。

    顧驕懊惱地直敲腦門,他還是說晚了。

    “這個門板之前被我不小心弄壞了,一直沒錢買新的,后來我就找了根棍子抵在外面,也能關上,就是開門的時候不能向外拉,只能輕輕地開一道小縫,就像這樣……”

    他說著走過去扶起門板重新固定,撿起旁邊的晾衣桿抵住門板,讓它不至于從衣柜上掉落下來,然后放輕力道向右邊推出了一臂左右的距離,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取出來扔床上。

    沈月卿認真看他操作完,點點頭表示自己學會了。

    把衣服都整理好,顧驕拉著沈月卿開始物色其他東西,桌椅板凳是一開始租房時就在這里的,不能帶走,還有廚房里那個永遠空蕩蕩的大米杠。

    米缸有半個顧驕那么高,他彎腰往里看,對著里面說話,聲音就像是從音箱里傳出來的,還是360度無死角環繞立體音。

    “月卿你看,這個缸可神奇了,雖然現在空空的,但里面曾經出現過星幣,還有兩個大面餅!”

    其實不止,還可能出現蟑螂和老鼠,但這些就沒必要告訴沈月卿了。顧驕說著指了指頭頂,缸口正對的屋頂上有個破口,如果在白天,陽光就能從縫隙中漏下來。

    “這位置放得正好,每次下雨的時候,雨水從房頂漏下來,剛好被這口缸接住,它肚子大,特別能裝,接一晚上都不會裝滿。”

    可惜可惜,這個缸也帶不走,只好留在這里,看看下一任主人能不能讓它派上用場了。

    繞過大米杠,顧驕打開冰箱,里面沒有蔬菜水果,也沒有剩菜剩飯,只有兩個小小的雞蛋。顧驕一手一個拿起來晃了晃,頓時垂頭喪氣,“放置的時間太久,雞蛋都壞掉啦!”

    他走的時候怎么就忘了吃呢?

    沈月卿上前,摸摸顧驕的腦袋,把雞蛋從他手里取走,扔進垃圾桶:“扔掉就好了,回家我們再買新鮮的。”

    顧驕只憂郁了一下下,得到沈月卿的安慰立刻恢復過來,高高興興地抱住他,“啵”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謝謝月卿,你對我真好!”

    最后要搬的是門口那幾株綠植,那些是顧驕剛搬來時素雪送給他的禮物,顧驕就放在門口最顯眼的地方,每次出門和回家都能看見。他不在家的這段時間,素雪時常來給它們澆水,現在一個個綠油油的,生機勃勃,葉片舒展,長勢喜人。

    顧驕挨個摸了摸,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和沈月卿一起將它們都搬到飛行器里等著帶回家。

    剛搬完,天邊就響起一聲悶雷,緊接著刺目的電光閃過,驟雨突至,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打在身上,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顧驕瞬間被淋成了落湯雞。

    他大步沖回屋檐下,捋起濕透的頭發,打了個寒戰。

    “嘶……好冷。”

    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腿,他又向后退了幾步,看著將天地連成茫茫一線的雨幕,耳邊全是嘩啦啦的水聲,憂心忡忡地皺起眉頭。

    看樣子,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身上一暖,沈月卿用寬大的浴巾把他裹了起來,輕輕敲了敲他的腦袋,不贊同地說:“別傻站在門口,會感冒。快去洗個澡,換身干凈衣服。”

    “哦……”顧驕慢吞吞轉身,忽然抬頭,“那我們今天不回家了嗎?”

    沈月卿溫柔擦去他臉上的水珠,“嗯,怕你著涼。就在這里住一晚吧。”

    顧驕聞言,心里涌上一陣喜意,雖然沒在這里住多久,但一下子要搬走,他內心深處其實還有點不舍,最后再住一晚上,也算是個小小的告別了。

    浴室沒有現成的熱水,燒水的過程很漫長,顧驕吸著鼻子坐在床上,沈月卿就站在床邊幫他擦頭發。

    “先把濕衣服換下來。”

    顧驕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回頭看了看沈月卿,聽話地脫掉了外套。脫完沈月卿仍盯著他,意思很明顯,還得繼續脫。

    他全身都濕透了,要是濕衣服全脫光,那他豈不是……豈不是……

    顧驕猶猶豫豫正在天人交戰,就聽沈月卿聲音低了下去,“沒關系,我轉過身,不會偷看的。”說完真的默默背過了身。

    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顧驕一慌,連忙解釋:“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要防著你,月卿,我們是……那個,你可以看,真的!”

    他只是有點害羞,第一次在男朋友面前脫衣服,他需要做好心理準備,但絕對不想因此讓沈月卿感到難過。

    沈月卿沉默了一下,“算了,我不想勉強你,也不想讓你為難。”

    “不,不勉強,一點都不勉強!”顧驕勾住沈月卿的衣袖,試圖讓他轉身,“我們都在一起了,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沒什么好為難的。月卿,我沒有防著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氣嘛……”

    話說得大膽奔放,其實顧驕臉都紅到耳根了,好說歹說才讓沈月卿轉過身來,一看他臉這么紅,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發燒了?”

    “也、也許吧。”顧驕磕磕巴巴地,把手臂縮回浴巾里,脖子以下裹得嚴嚴實實,自己在里面折騰了一會兒,然后丟出來一件衣服。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眼巴巴望著沈月卿。

    “那個……褲、褲子也、也脫嗎?”

    沈月卿面色如常:“嗯,我幫你?”

    “啊啊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顧驕抓緊褲腰從床上蹦下來,生怕沈月卿一言不合就要幫自己動手。可說和做是兩回事,顧驕滿面愁容,當著沈月卿的面,這褲子怎么都脫不下來。

    “我去看看熱水燒好了沒有。”沈月卿說著轉過身向浴室走去,主動給顧驕喘息的機會,有時候把人逼得太緊并不是好事,他一直記得循序漸進。

    見他離開,顧驕動作飛快,等沈月卿扭頭回來,他已經準備就緒。厚實的浴巾圍在腰間,遮住肚臍以下小腿以上的位置,晶瑩的水珠從發絲間滴落,沿著起伏的肌理線條一路往下,劃過凹凸有致的鎖骨、微微鼓起的胸口,還有若隱若現排列整齊的腹肌。白嫩的皮膚裹著精健有力的肌肉,既不瘠薄也不夸張,在真正肌肉結實的人面前甚至會顯得清瘦,很難想象這樣一具身體能爆發出遠超常人的力量。

    沈月卿緊盯著面前這具身體,呼吸驟然加重,腦海中叫囂著對美味的渴望,陪顧驕吃了幾天味道奇怪的食物,此刻他壓制許久的食欲猛然涌了上來,幾乎要蓋過理智。

    “咳咳……”

    顧驕手握成拳,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月卿的眼神忽然變得好奇怪,有點、有點嚇人……

    “月卿,你身體不舒服嗎?”

    沈月卿回神,移開視線,聲色喑啞,“我沒事。水溫正合適,你快去吧。”

    等顧驕進去關上門,沈月卿長長呼出一口氣,走到門口,任由夜風裹挾著碎雨冷冰冰打在臉上,將升騰翻涌的欲念強壓下去,讓自己不去在意浴室里淅淅瀝瀝的水聲。

    他垂下頭顱,拿出一根微型針管,不動聲色地將里面含有鎮靜作用的藥物注射進血液,很快感受到血液流速減慢,心中幾欲破籠而出的野獸被再次關了回去。

    他整理好神情,藏好眼眸中露骨的兇光,再次換上溫柔克制的微笑,等待著迎接他的小羊羔。

    ……

    顧驕洗完澡出來,已經換上了睡衣。睡衣有些舊了,洗得泛白掉色,但也因此更加柔軟貼身,和顧驕的發色很搭,此刻他看起來就像一塊白桃味的奶油小蛋糕。

    這里沒有吹風機,所以沈月卿又幫顧驕擦了一次頭發,動作很輕,完全不會讓顧驕感到一點痛意,頭發還沒擦干,他就已經坐在床邊昏昏欲睡了。

    為了不讓自己睡著,顧驕就跟沈月卿聊起了自己從前住在這里時發生過的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比如攢錢在星網上買的小蛋糕送到門口被人光速偷走啦、第一次去工會大廳接任務被人以為是未成年拒絕雇傭啦、衣服洗到一半忽然停水,過去一看發現原來是死老鼠堵住了水管啦……凡是他認為有趣的經歷,統統都要說給沈月卿聽。

    可說著說著,沈月卿的動作慢了下來,直到徹底停住。

    他俯下身,緩緩在顧驕后頸落下一吻。

    他們接吻過很多次,顧驕早就不那么敏感了,可不知怎得,這個吻卻格外滾燙,讓顧驕忍不住戰栗了一下,無措地去牽沈月卿的手。

    “月卿?”

    沈月卿的手從后面伸過來,環住顧驕的肩膀,將他緊緊抱在懷里。耳畔繾綣的聲音還是那么好聽,這次卻不再輕松,不再淡然,充滿了濃墨似的化不開的情緒。

    “驕驕。”他說,“你會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保證。”

    顧驕心弦一顫,胸腔被酸澀的飽脹感包圍,孤單了太久,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在愛人眼中,自己曾經歷的那些并不是笑料,而只會讓對方感到心疼。

    顧驕眨了眨眼睛,水幕讓視野變得模糊。他輕輕握住沈月卿的手,小聲說:“我現在就很幸福了呀。”

    夜色深沉,雨聲漸漸小了,涼絲絲的夜風從關不緊的窗縫里漏進來,廚房的米缸里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響,在關燈之后的黑夜中顯得越來越清晰。

    床上只有一個枕頭,也只有一床被子,顧驕緊緊靠著沈月卿,兩人的體溫相互依偎著,被子并不厚,但顧驕一點也不覺得寒冷。

    顧驕靠在沈月卿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卻總覺得心跳很快,好久都沒能睡著,于是睜開眼,用氣聲問道:“月卿,你睡著了嗎?”

    沈月卿指尖一動,在他掌心勾了勾,于是顧驕知道他也沒睡,高興地又蹭近了些,幾乎趴在沈月卿胸口,認真地說:“我睡不著。”

    沈月卿睜開眼睛看著他:“怎么了?”

    顧驕:“不知道呀,我心跳好快,你摸摸。”

    說著牽起沈月卿的手,將掌心放到自己胸口。他的皮膚溫度偏低,沈月卿的掌心卻火熱,碰到一起時,兩人都愣了一下。

    過了兩秒,沈月卿緩緩收回手。

    “確實有點快,會不會是剛才著涼了?”

    顧驕搖搖頭:“我身體很強壯的,沒有生病,我就是、就是高興,心里高興,所以睡不著,我們聊聊天好不好?”

    沈月卿:“好啊,你想聊什么?”

    顧驕:“你看,我把自己以前的事情都告訴你了,可是關于你的事情我還一點都不知道……”

    沈月卿輕笑一聲:“你知道的,實驗體。”

    “除了實驗體,別的呢?”顧驕說,“跟我說說吧,離開暗域之后你都遇到了什么事情,有沒有交到朋友,又是怎么變得像現在這樣厲害的?告訴我吧,好不好?”

    沒人能抵擋住這樣一只人間尤物的撒嬌攻勢,沈月卿也不能,他在黑暗中緩緩垂眸,看著偏頭靠在自己臂彎里的人,白色發絲略微凌亂,昏暗的光線下瞳孔自然放大,綴在白皙精致的臉蛋上,就像兩顆浸了冰的黑水晶。

    沈月卿喉結滾動了一下,慢慢開口:“那時候……我缺少了很多器官,自愈能力還沒開發完全,傷口恢復起來很慢。”

    第一句話就把顧驕鎮住了,他忽然伸手捂住沈月卿的唇,“等一下,我不聽了。我們還是說點別的吧。”

    嘴里說著“說點別的”,其實他完全沒有了繼續聊天的心情,悶悶不樂地翻了個身,完全沒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溫暖的被窩。

    只要一想到沈月卿小小年紀就要被禁錮在試驗臺上開膛破肚的模樣,他就忍不住心里發疼,眼眶濕熱,喉嚨針扎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原來這就是心疼的感覺么?

    沈月卿主動靠過去,從背后重新將他擁入懷中,語氣不變,仍舊溫柔:“好,那我們說點別的。”

    “后來我養了一只小狗,渾身都是白色的卷毛,它一點都不怕人,只要對它招手,不論是誰,它都會跑過去作揖。”

    沈月卿說著說著,想起記憶里那只雪團似的小狗,那是他第一次接觸除了人和異生物之外的物種,即使過了這么多年,他還記得自己的手掌撫上它頭頂時那種柔軟溫暖的觸感。

    這種生物的生命力極其脆弱,幾乎沒有自愈能力,壽命只有短短十幾年,卻總是充滿熱情和活力,像煙花一樣短暫又絢爛。

    顧驕聽著聽著豎起耳朵,被沈月卿描述出來的小狗吸引了注意,他默默抱緊了小白,提問道:“它叫什么名字?”

    沈月卿一頓,名字?

    只活了短短幾天的生物,哪會有名字。

    他的指尖緩慢劃過顧驕的脊背,忽然說道:“它也叫小白。”

    “這么巧!”顧驕眼睛亮了一下,對另一個小白的命運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后來呢?你把它帶回家了嗎?它現在在哪呢?”

    “很遺憾,我只是見過它幾次,并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或許被人收養了,或許還在流浪。”

    “噢……”顧驕聞言有點失望,不過他很快振作起來,小白這么可愛,一定不會流浪太久,會有人收養它的,說不定它現在正在自己的新家里睡得正香呢!

    想著想著,他心里癢癢的,抱住沈月卿的胳膊央求:“月卿,我們也養一只狗狗好嗎?”

    沈月卿聲音淡淡的,“你已經有一只了。”

    他指的是顧驕懷里那只。

    顧驕捂住小白的耳朵:“哎呦那不一樣嘛,小白只能躺在床上陪我睡覺,我想養一只會跑會叫,會對我搖尾巴的、活著的狗狗,好不好好不好……”

    以往沈月卿什么事情都會順著顧驕,但這一次,他的態度異常堅決,把顧驕的腦袋往自己懷里一按:“驕驕,不行。”

    看來真的沒希望了。顧驕失望垂眸,焉巴巴嘆氣:“好吧……不行就不行。我睡覺了,月卿晚安。”

    他這叫恃寵而驕,小情緒上來了就裝睡,被子往頭上一蒙,背過身故意不理人,沈月卿伸手過來時假裝不經意地把身體挪開,無聲抗議。

    被拒絕兩次,沈月卿不再動了,過了很久,顧驕真的感覺到睡意襲來,半睡半醒之間,他小腹一緊,被人從背后環住了,一道溫熱的呼吸靠近耳邊,沙啞的聲音撫過耳廓。

    “我發誓,不會有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我會永遠愛你,連死亡也無法將我們分離。”

    “我們這一生只要彼此,不好么?”

    病態的占有欲如孤魂野鬼般糾纏著他,當他的渴望到達極點,他會想要一口一口將對方吞吃入腹,讓他與自己的骨肉血液相融,徹底成為自己身體中無法分割的一部分。

    就像那只無名小狗一樣。

    第68章 第 68 章 我們結婚吧

    第二天早上,顧驕如愿見到了素雪的未婚夫趙瀾。他戴著黑框眼鏡,五官平平無奇,鏡片后的雙眼透出沉靜睿智的神采,不是一眼驚艷的長相,勝在眼神加分,讓人看了很舒服。

    與他簡單交流幾句,期間的舉止讓顧驕感覺到這個人進退有度,像是大家族教養得宜的貴公子,那種叫人自然而然心生好感的氣質,讓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素雪時的感受。兩人不愧是青梅竹馬,給人的第一感覺都一模一樣,難怪能走到一起。

    由他們聯想到自己和沈月卿,那可真是天壤之別。月卿就像盛夏晚間清暉璀璨的明月,柔美含蓄,用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詞匯都不足以形容,而他自己,不過是月光籠罩的千千萬萬顆小草中的一株罷了,既不珍貴也不美好,明月垂憐,他卻不明白選中自己的理由。

    顧驕越想越失落,沮喪之情溢于言表,趙瀾看在眼里,一度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言語微頓斟酌半晌……好像并沒有?

    顧驕不常開口,更多時候都是在聽,只有話題落到自己身上時才局促地磕巴幾句,素雪看不見他的表情,所以并沒有察覺到他微妙的情緒變化,拉住他的手殷殷叮囑,直到趙瀾溫聲提醒時間,她才不舍地放下手,放顧驕去上課。

    “這次分開,以后恐怕就是聚少離多了。”

    跟顧驕揮手告別,聽見他們的飛行器遠去之后,素雪的心中生出無限感慨。顧驕搬走了,結婚之后她也將和趙瀾一起離開貧民區,見面的機會只會越來越少。雖說這樣的比喻不太恰當,但此刻的顧驕在她眼中就如一只離巢的雛燕,迫不及待地乘風飛向更廣闊的遠方,讓她心中充滿了期盼和隱憂。

    最大的憂慮來自于沈月卿,這個忽然出現在顧驕身邊的男人,素雪對他一無所知。她年長顧驕幾歲,又有過家道中落后艱苦求生的經歷,后天的缺陷讓她飽嘗世間冷暖,對周圍的一切都抱有戒心,不會因為沈月卿表現出來完美的第一印象就交付給他全然的信任。

    顧驕就如一張白紙,坦然接受所有勾勒描畫,是朱是墨也好,有意無心也罷,執筆人決定了他未來會是何種模樣,沒有一張紙能永遠保存純白,除非它被撕碎銷毀。

    素雪長長嘆了口氣,趙瀾關切地問了聲,素雪猶豫地說:“我忽然想起來,不久前驕驕跟我提到過那個人,他叫他沈先生。”

    趙瀾不認為其中有問題,只能說明兩人的相識或許比素雪所知道的更早,“他怎么說的,有什么地方不對么?”

    素雪眉頭緊鎖:“他所說的沈先生,住在落日谷。”

    聽到“落日谷”三個字,趙瀾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那里可是禁區,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不會,我記得很清楚。驕驕跟我說過之后,我一直提醒他不要再去,可他好像還是去了。”不僅去了,還和里面的人關系匪淺。

    素雪越想越不放心,抓住趙瀾的胳膊:“能不能幫我一件事?”

    趙瀾知道她想說的是什么,拍拍她的手安撫道:“放心吧,我知道你一直把顧驕當做弟弟看待,這件事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去做的。不過落日谷的保密級別很高,我的權限不夠,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素雪:“盡快吧,如果他真的有問題,我們得早點通知驕驕。”

    顧驕狠狠打了個噴嚏,鼻腔里很癢,昨天雖然洗了澡,但大概還是有點感冒了。沈月卿側目看了他一眼,騰出手來探探他的額頭,沒有發燒。

    他打開艙里的置物柜,“里面有感冒藥,吃一粒吧?”

    “哦。”顧驕伸手就去拿,收手的時候不小心撞在柜子邊緣,發出沉重的悶響,一聽就很疼。他皺了皺鼻尖,一聲沒吭,感冒藥塞進嘴里,嚼豆子似的吞了。

    這可不得了,放在往常,別說吃藥嫌苦,早在磕到手的時候,他就要皺著臉把手舉到沈月卿面前委委屈屈地喊痛了,今天竟然一句話也沒說,全程面不改色目視前方,連眼神都沒投過來一個。

    沈月卿指尖輕敲,打開自動駕駛,偏頭看向悶悶不樂的某人,將他的左手握在掌心,“怎么不開心?”

    顧驕手指蜷了蜷,努力保持表情正常,澄澈的眸子看向沈月卿,“我沒有不開心呀。”心底暗自納罕,月卿怎么看出來的,難道自己表現得很明顯?

    沈月卿的目光無聲落在他臉上,然后輕輕移開,鴉羽般纖長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暈染開淺淡的剪影,“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惹驕驕生氣了么?”

    顧驕心里一慌,沈月卿難過,他只會更不好受,頓時把紛紛擾擾的情緒拋開,只想解釋清楚:“不是的,你沒有做錯什么,都怪我不好,是我胡思亂想,月卿你不要難過……”

    胡思亂想?

    沈月卿重新看過來,身體微微向顧驕的方向傾斜,兩人的距離不知不覺拉進,顧驕的瞳孔中,眼前這張美麗的面容正在慢慢放大。臉上一熱,對方的指腹在他側臉和耳垂之間流連,像在愛撫一件珍貴的至寶。

    “驕驕在想什么,我想知道。”

    顧驕難為情地側開臉,想要避過沈月卿的目光,那目光過于直白,讓他莫名有種被扒光了衣服的袒露感。可沈月卿的動作并不似看上去那般溫柔,他沒法強行掙脫,不得不迎視上去。

    “只是……一些小事。”

    他試圖糊弄過去,可沈月卿定定注視著他,顯然不打算輕易放過。

    顧驕把嘴一癟,決定實話實說了,雖然挺丟臉,但他對這個問題真的很在意,如果不弄清楚,就會吃不好飯也睡不好覺,心神不寧可怎么準備期末考試?

    他手指不安地攪動,低聲說:“月卿,如果……如果我沒有精神力,只是一個沒本事也沒錢的普通學生,你還、還會喜歡我嗎?”

    沈月卿眼神一動,“為什么這么問?”

    顧驕低下頭,臉從沈月卿掌中解脫出來,語氣沉悶,透著難過。

    “我們……我們差距太大了,你那么優秀,世界上就沒有你做不到的事,長得又好看,還有數不清的錢,喜歡你的人一定特別多,隨便一個站出來都比我強,可我、我除了能幫你做精神力疏導,其他事情都做不到……”

    他越說越小聲,特別不是滋味,可憋在心里的話到底說出來了,他想得到一個答案。

    “你在害怕什么,驕驕?”沈月卿輕輕地嘆了口氣,半是無奈半是縱容的語氣,讓顧驕覺得自己剛才問出來的問題就像小孩子胡鬧一樣懵懂幼稚,“我可不會因為有人能為我疏導精神力就隨隨便便將他捧在手心,你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人能取代,明白嗎?”

    顧驕把這段話回味了一遍,想了又想,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月卿家財萬貫,如果只是需要自己為他疏導精神力,直接用錢砸就可以了,完全沒有勉強和自己在一起的必要。既然在一起了,那就說明月卿確實是喜歡自己的。

    想明白之后,顧驕的情緒肉眼可見地揚起來了,他抿了抿唇,重新看向沈月卿,眼中流露出一絲甜蜜的笑意,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那么,我有一個問題。”

    “嗯,你說。”

    顧驕磨磨蹭蹭地靠過去,伸出手指勾住沈月卿的衣袖,見他沒有反對,得寸進尺地抱住他的整條胳膊,“月卿到底為什么喜歡我呀?或者說,喜歡我什么地方?”

    沈月卿垂眸作沉思狀,半晌反問他:“那驕驕呢?驕驕喜歡我什么地方?”

    “啊?”

    顧驕被問了個猝不及防,要問他喜歡沈月卿哪里,那當然……哪里都喜歡,千千萬萬個特質構成了沈月卿這個人的存在,而他喜歡的正是這千千萬萬個特質的集合體,少了任何一個都不是完整的他。

    他老老實實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沈月卿,沈月卿聽完一笑,“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顧驕聽了心里甜滋滋的,就像裹滿了蜂蜜,“你的意思是說,你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著我嗎?”

    得到了沈月卿肯定的答案,他揚起下巴,“我的喜歡,那可不得了了。”潛臺詞是說,沈月卿根本不了解自己有多喜歡他,這份感情比他想象得要更加濃烈。

    沈月卿笑著捏住他的臉,湊近了壓低聲音說道:“那就……永遠比你的喜歡更多一分。”

    顧驕想說才不是呢,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可話還沒說出口,他的呼吸就被霸道地攫取了,唇瓣被用力碾過,舌尖撬開齒關,掃過上顎,滑膩的舌頭就像一條會放出電流的長蛇,在口腔中肆虐的同時,電流穿過身體,帶起一陣情動的顫栗,皮膚上冒出細小的雞皮疙瘩。

    顧驕難耐地抵住沈月卿的胸口,快要喘不過氣,過了很久,沈月卿終于放開他,偏頭蹭了蹭顧驕滾燙的臉頰,聲音還帶著情.欲的沙啞。

    “驕驕,我們結婚吧。”

    第69章 第 69 章 不結

    ……結婚?

    結婚!

    這兩個字不亞于一顆釘子,狠狠扎進顧驕的腦子里,讓他整個人猛地一顫,第一反應是不相信。怎么可能?他們才在一起多久就結婚,這也太、太快了!

    顧驕嚇得坐直了,小心觀察著沈月卿的臉色,“月卿,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沈月卿沒有笑,他瞇起眸子,顧驕的反應讓他感到意外,“驕驕,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你不是說喜歡我么?為什么不想和我結婚?”

    顧驕連忙搖頭,“不是不想,我就是覺得,太快了……你想,我們上個月才在一起呢,這個月就結婚,那個、那個,我還、還沒準備好,我還需要時間。”

    放在古武星,顧驕現在甚至還沒到法定結婚年齡,要他剛成年就締結婚姻關系,對他來說實在是個巨大的挑戰,結婚是件很嚴肅的事情,關系到兩人的余生,可不是腦袋一熱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決定下來的,別說準備,顧驕就連想都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可沈月卿顯然不這么想,他定定看著顧驕,將他的慌亂盡收眼底,“可我們已經在一起了,結不結婚又有什么區別?如果你覺得太倉促,我可以給你時間慢慢準備,但我們要先把事情定下來……還是說,你不想一直待在我身邊?以后你打算離開我么?”

    顧驕急得都快從座位上站起來了,“怎么會,怎么會?你不可以這么說我,我、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你分開,可是結婚這種事情太重要了,我沒辦法草率地作出決定,就算……就算我以后都非你不可,可戀愛和結婚是兩碼事,我們……總需要時間磨合吧?”

    沈月卿一歪頭,似乎很難理解他的說法,聲音沒了往日的沉穩柔和,“磨合?你喜歡什么樣,我就可以是什么樣,你想要的東西我都能給你,我們在一起,你不會再有任何煩惱,我們還需要怎樣磨合?”

    顧驕皺眉,覺得這話聽起來很奇怪,可具體又說不出哪里奇怪,讓他聽著心里別扭,氣鼓鼓地道:“你不用為我改變,我就喜歡你原本的樣子。”

    沈月卿一怔,眼神動了動,不知想到什么,輕嘲似的笑了下,無可無不可地點頭應了一聲。

    顧驕看出來他好像不太高興,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說的話,沒說錯呀!他不知道沈月卿的情緒從何而來,抬起眸子小心看了他一眼,低聲說:“而且……而且人家都說,結婚之后熱戀期很快就會結束,過不了多久……感情就平淡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在心里默默打了個叉,在他看來,不管過多久,自己對月卿的感情都不會淡的,他們永遠永遠都在熱戀期。

    這類說法對沈月卿完全沒有說服力,他抱臂往身后一靠,淡淡道:“只要有心,感情不會因為結婚與否發生改變,我如果變了,只能說明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過,就算不結婚,該發生的事情也無法避免。”

    “我、我知道呀……”

    顧驕拉過一旁的背包抱進懷里,下巴擱在包上,低頭將帶子攪來攪去,一個說法走不通,他很快想出了新的說法,一下子抬起頭來,“結婚不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

    沈月卿眼神未變,靜靜地注視著他,看得顧驕中氣不足,覺得自己好像個把人吃干抹凈之后絞盡腦汁找借口不想負責的渣男……呸呸呸,他到底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

    “呃……我的意思是,這么大的事情,總該得到家人的同意吧。如果讓我爸媽知道我在外面悄悄結婚,他們一定會生氣的。”

    “這倒像個說得過去的借口。”沈月卿唇角微勾,眼中毫無笑意,“沒關系,我跟你回家,婚禮可以在古武星舉行,或者你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不是地方的問題……”顧驕感到很挫敗,他不知道該怎樣讓對方通曉自己的想法。在沈月卿看來,結婚是證明,是牽絆,是將兩人緊緊捆綁在一起的繩索;而在顧驕看來,婚姻是一種誓約,從今以后他將不再僅代表自己,有了家庭,他們必須承擔起屬于自己的責任,婚姻從來都不僅僅只是一紙證書。

    他胸口憋著氣,想要有理有據地論證一番,可惜實在不是辯論的那塊料,說來說去全是車轱轆話,中心思想就一個:他不想現在結婚。

    兩人誰也沒辦法說服誰,氣氛逐漸凝重起來。在一起快一個月了,他們還從來沒鬧過矛盾,雖說戀人之間發生摩擦在所難免,但那也得看情況,顧驕不想因為觀念差異跟沈月卿發生矛盾,他們剛剛才親過,唇上還殘留著耳鬢廝磨的酥麻,要是轉眼就爭執起來,那也太不像話了。

    顧驕決定先退一步,勾過沈月卿的小指,瞄著他輕聲說:“結婚的事情咱們就先放一放,以后再說……等我忙完期末考試再商量,好不好嘛,月卿?”

    他睜著一雙水靈的眼睛,拿期待外加央求的表情看著沈月卿,活像只搖尾巴乞食的小狗,叫人不忍心拒絕。沈月卿唇瓣輕啟,正要說話,忽然飛行器停了下來,原來已經開到聯邦學院大門口了。

    顧驕打開門,熙熙攘攘的人聲頓時涌入艙室,沖散了快要凝固的空氣,呼吸都變得通暢許多。怕沈月卿不同意,他急急忙忙起身說:“那就這么決定好了,我去上課啦,晚上見,我會記得早點回家的!”

    說完親了親沈月卿的唇角,下去之后用力揮手,匆匆跑出了沈月卿的視野。

    沈月卿沒有說話,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指尖輕輕撫上剛才被他吻過的地方,溫熱的觸感仿佛還未遠去。良久之后,他淡淡垂下眸子,眼中情緒深沉,變化莫測。

    第70章 第 70 章 畫像

    顧驕跑出很遠,直到置身校園,金黃的銀杏葉打著旋飛舞飄落,晨間的曦陽切割成葉片大小的碎影,無聲又溫暖地落到肩頭,在熟悉的環境中穿行,他混亂的心緒才終于平靜下來。

    沒錯,這才是他現在應該過的生活:學習,掙錢,磨練自己提升能力,而不是在一無所知、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組建家庭,那對他來說太過沉重了。

    雖然如此,拒絕沈月卿仍舊讓他感到心里不好受,他將背包挎到背上,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往前走,在經過走廊拐角時猝不及防和人撞了個正著,對方小聲驚呼,手里的書本撒了一地。

    “啊……對不起!我剛才走神了,你沒事吧?”

    撞到他的是個身材瘦小的女生,還不到他胸口高,瘦到腕骨凸出,神情怯怯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顧驕趕緊扶住她,緊張檢查了幾遍,生怕給人撞出問題。

    女生抬頭看了他一眼,愣了愣,連連后退:“我、我沒事!真的沒事!”

    顧驕扶她的手一下落了空,尷尬地搓了搓指尖,女生看起來比他還要緊張,顧驕定了定神,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書撿起來還給女生,“抱歉……你的書。”

    女生伸手接過時,顧驕無意間瞥到最上面一本,書皮已經掉漆,泛黃的邊頁破陋殘缺,依稀能分辨出幾個大字:《污染區往事》。眼看女生急急忙忙地要走,顧驕猶豫再三,還是說道:“……請問,這些書是你的嗎?”

    女生回頭,低頭看著懷里的書,聲音小得像蚊子叫:“是圖書館的,損壞太嚴重了……學姐讓我拿去處理掉。”

    原來是要處理掉的廢書,顧驕眼睛一亮,“既然這樣,能把書借給我嗎?或者我出錢買也行。”

    女生一驚:“啊……不用不用,這些書壞成這樣,早就不值錢了。你需要的話就拿去看吧,我不要錢。”

    女生將那本《污染區往事》給了顧驕,顧驕捧著書走進教室,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導師還沒出現,大家都在各做各的,顧驕索性翻開書看了起來。

    他原本以為這是一本歷史書,看了才知道,原來是游記。

    作者自稱是一個曾經隱藏身份在暗域生活了十八年后成功出逃的聯邦人,他以個人視角,將多年來在暗域的種種見聞記錄在書中,他曾與暗域人密切往來,經歷過無數戰火洗禮,也經歷過新舊政權的交替,了解許多不為人知的秘辛。甚至據他自己所說,他曾親眼見到過傳說中那位極端暴虐的暗域領主,并從對方手中死里逃生。

    暗域位于主星最南端,占據了大約三分之一的陸地面積,那里原本是片廣袤遼闊的沃土,平原、丘陵、高山……幾乎囊括了所有地形,山川河流交錯縱橫,植被豐富,各種奇珍異獸在其間繁衍生息。有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那時的暗域是整個主星最為繁榮強盛的地帶,比起現在的首都朔月區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百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恒星風暴席卷了南方,它像氤氳已久的黑色烏云,沉沉傾頹下來,將這片孕育無數生命的沃土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中,從此再也沒有復生的希望。

    宇宙輻射逆轉了一切,從生到死,由白變黑,凡是接觸到輻射的生命全都開始異化,它們長出嶙峋的外骨骼,長出密密麻麻的獠牙,長出各種奇形怪狀難以想象的詭異肢體,不管從前食草還是食肉,性情馴順還是野性,最后都會變得狂躁、充滿攻擊性,對人類的血肉表現出癮君子般的狂熱垂涎。它們變成了人們聞所未聞的模樣,變成令人恐懼不已的“異生物”。

    災難來得猝不及防,那時的聯邦還沒有對付異生物的經驗,走了很多彎路,上層決策失誤導致大量的人力財力和時間資源的浪費,整個南方就像猝然落進沼澤中的珍珠,瀅瀅輝光蒙塵,很快就在泥淖之中淪陷,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污染區。

    人間樂土轉眼化為煉獄場,血光染紅天際,每一片土地下都可能掩埋著新鮮的殘缺尸骨,人們終日生活在死亡陰影的強壓下,整個主星動蕩不安。

    最后聯邦人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趁著異生物蹤跡沒有擴散到更遠的地方,在南邊修筑浩大的防御墻,大部分武裝力量轉移到防御墻之后,這樣他們就不用擔心異生物造成更大的傷亡,主要任務也從艱巨的“剿滅污染區內所有異生物”轉變為相對來說更輕松簡單的“將異生物攔截在防御墻之外”。

    這個舉措無異于斷臂求生,顯而易見,聯邦不可能在防御墻修筑完成之前將污染區里的所有人都遷移走,得救的只有很小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只能被困在污染區里,成為徹底失去援助的孤魂,拼盡一切與異生物搏殺到底。

    異生物很快在墻的這邊徹底銷聲匿跡,很長一段時間里,人們都認為被擋在墻外的那些人都已經死光了,那片土地被劃為不可踏足的禁區,每一個聯邦人上學時被告誡的第一條守則就是絕對不能靠近禁區。

    直到許多年后的一天,巡邏的聯邦士兵在靠近污染區邊境的地方抓發現了一個人類,他衣衫襤褸,遍體鱗傷,從深不見底的叢林中跌跌撞撞躥出來,說自己不慎誤入污染區,被異生物襲擊,差點丟了命。

    這是多年來第一個從污染區里活著出來的人,士兵們贊嘆不已,很快將他送去軍醫處醫治,提供食宿,悉心照料,還打算為他尋找家人,送他回家。

    可就在當天夜里,軍隊爆發大規模傳染病,主力部隊幾乎全軍覆沒,后來的調查顯示,軍隊的供應水源里被人投入了此前從未見過的基因病毒,被感染的人死狀凄慘,無藥可救。當眾人意識到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從污染區逃出來的人時,他早已消失無蹤。

    沒有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污染區內忽然亮起了屬于光能武器的灼目光芒,將陰沉的黑夜照得亮如白晝。隨著一聲悶雷般的轟鳴,保護了聯邦人數十年的防御墻轟然倒塌,露出敵人的真面目。

    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軍隊。

    這場戰爭只持續了七天,最后以聯邦的落敗告終,他們自此失去了星輝區以南、落日谷一帶地區的支配權。

    這場戰爭驚醒了聯邦人在防御墻后安穩度日的美夢,也徹底讓他們明白了一個事實:污染區的人沒有滅絕,在過去漫長的時間里,他們終日與異生物搏命廝殺,在這片土地上飛速生長的不僅只有強大的力量,還有對曾拋棄過他們的聯邦人的強烈憎恨。

    現在他們解決了異生物,于是將槍口調轉,對準了同為人類陣營的聯邦。

    從第一場戰爭開始,聯邦和暗域的爭斗持續了數百年,在交手后的一次次成功與失敗中,犧牲了無數密探和臥底的生命,聯邦對于暗域這個神秘的敵人終于有了一些了解。

    暗域等級森嚴,以地位高低分出十個區,每個區有各自的區長,而所有的區長直接聽命于最高統治者——暗域領主。

    以歷史經驗來看,越是強調階級高下的地方,階級流動往往越是困難,但暗域不一樣,這里沒有成文的制度法規,人們只信奉一個真理:強者為尊。

    只要拳頭足夠硬,出身十區的渣滓能躍升進入一區;只要實力足夠強,名不經傳的無名小卒打敗區長也能取而代之。暗域里沒有憐憫,沒有公道,如果你被霸凌欺壓,旁人只會嘲笑你是個站不起來的軟腳蝦。

    在這樣一個對力量有著近乎畸形崇拜的地方,最高統治者必定也是最強者,當他力量衰竭,被人取代之時,就會像獅群里雄威不再的老獅王,被新人驅逐撕咬,不得善終。

    幾乎每一任領主的交替過程都伴隨著鮮血和慘叫,持續數月之久,只有一次除外。

    現任暗域領主,從發動襲擊到成功上位,只用了短短三天時間。毫無疑問,就算在歷代暗域領主之中,他的實力也能稱得上首屈一指,無人比肩。

    與之相對,他的暴虐程度也遠超歷代前任,上位以來犯下的種種暴行深受聯邦譴責,一樁樁一件件,顧驕了解的、不了解的,書中全都列舉出來,清楚分明。

    血淋淋的文字光是描述都令人不忍卒讀,顧驕瞇著眼睛略過連篇的赤紅圖片,在聯邦待了幾個月,這些老生常談的歷史他多多少少都有了解,所以前面的內容他看得很快,粗略地掃幾眼就繼續往下翻看。

    接下來的內容是作者自稱在暗域的個人見聞,暗域與聯邦相異的生活習慣、暗域人共同的性格特征,以及一系列聯邦人無從得知的風俗舊歷。

    作者將與暗域領主的唯一一次見面寫在最后,還根據記憶描繪了一張畫像,記錄了那個人的真實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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