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3
“我來當你的母體。”李安迪抱著可可低語。
他沒忘記行動之前單寧的話。
現身于醫院的單寧, 給了李安迪一個選擇。
“老總不會選擇帶走可可，他會希望她盡快產卵，也許會用上激素逼她提前進入繁衍期？否則風險太大了, ”她說，“一般戰斗人員不是她的對手，拖的時間越久，她反抗和逃亡的幾率就越高。而阿維奇在北峰空間站有一處基地,是老總名下的私人財產。可可大概率就被關在那里。
“我有基地的密匙，你可以潛入假裝被抓，如此有機會接近可可。”
李安迪蹙眉：“自投羅網，老總怎會看不出來？”
單寧：“他知道你的價值。而且, 我算計的又不是老總。”
“什么？”
“監控可可產卵的一定是單桐,老總不會無緣無故委派她來莽浮星的。你可以和她達成交易,將我與朱海平的位置告訴她。”
“……我救不出兩個人。”李安迪說。
被帶走的不止是可可, 還有王吉祥。
若沒去星辰海，他死就死了, 和李安迪沒有任何關系。
但現在知道了王吉祥是王好的兒子,母子關系再不和，那一個億的信用點仍然標明了王吉祥的價值。
李安迪可不想得罪星辰海的總督。
“不需要救他們，你找機會跑即可，”她說, “想辦法再一次成為可可的母體,然后帶著幼蟲離開——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引他們離開北峰，我會告訴你去哪里。”
“你究竟在計劃什么？”李安迪警惕問。
“總不會比阿維奇更喪心病狂，”單寧沒有回答, “做不做隨你，但是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不成為可可的母體，母體一定會是1002 。”
李安迪驀然攥緊拳頭。
不得不承認單寧的分析很有道理。
可可需要產卵，而就李安迪的經歷……普通人在整個過程中不死即殘。
即使是異能者也并非人人擁有自愈能力的，阿維奇非常在乎自己的財產。在這種情況下，若母體不是李安迪，就只能是同樣不死的1002 。
回想起在暖陽市， 1002抱著可可的過激行為，李安迪就忍不住面目扭曲。 *的，死變態。
他騷擾可可是一回事，而一想到可可也許會毫無芥蒂地接受1002……
胸腔內一陣令人心悸的刺痛蔓延開來，李安迪莫名來了火。
不行。
簡短的念頭迅速閃過：誰都可以，1002不行。
而事實證明，從潛入到步入實驗室，單寧每一步都猜對了。
他與被拖出去的1002擦肩而過，實驗室冰冷的地面上還殘留著殷紅血跡。
阿維奇的人甚至沒給可可留一張床榻，四周空空蕩蕩，墻壁雪白又冰冷。李安迪將自己的外套平鋪在地上，撈起地上的可可，坐了下來。
他騰出一只手，脫下其余的衣物。
腰帶扣落地，與地板相撞，發出鏗鏘聲響。而后懷里的姑娘伸出手，緊緊抱住李安迪的脖頸。裙擺之下的氣味腺迫不及待地伸開，鉆進二人之間。
李安迪呼吸一頓。
上次產卵期，她上來就動手……動觸手，起初他沒少遭殃。
但懷里可可的觸角動了動，她似乎察覺出了李安迪的情緒，在嗚咽之間委屈出言。
“我……我知道的……”可可呢（）喃。
她知道的！
第一次她的人類很痛苦。
雖然到最后，在他的指引之下，還是順利地完成了產卵，但如果可以，可可還是不想傷害他。
而一路走過來，經歷了幾次極其親密的接觸后，可可也知道該怎么去做了。
本能覆蓋了理智，可可迷迷糊糊，卻也沒著急。
一條氣味腺纏住李安迪的腰腹，穩住男人的身形，而另外一條則像之前那樣虛握住尚且沒有反應的器官。
得先讓她的人類釋放出想要生寶寶的訊號才行。
可可把握住他，糾纏、蠕動著，其余的氣味腺也沒有落得清閑。觸手在布料之下逡（）巡，去碰觸、去嘗試，去親吻。
覆蓋在外骨骼之外的絨毛，每一根都是感知器官，能清晰探測到李安迪每個毛孔之間的變化。
還是不夠。
可可想要更多。
氣味在變化，呼吸的頻率也在改變，體溫上升，他昂起頭顱。
液體牽連在把握住他的觸手上，打濕了氣味腺的絨毛。可可不喜歡這樣，但充沛的，屬于李安迪的味道傳遞過來，又讓她感到心安。
還是不夠……
可可趴在他的胸口，語氣里帶著淡淡哭腔，似撒嬌，似難過。
“我好難受，”她說，“好像不太一樣。”
李安迪抬起眼。
懷里的姑娘眼巴巴地看著他，純黑的眼球中蒙著一層淡淡霧氣。即使可可的五官不能做出與普通人那般豐富的表情，李安迪也看出了她的委屈和痛苦。
是因為這一次受到了激素影響，并非她自然而然進入繁衍期嗎。
他記得上一次，在桃花源的實驗室，可可沒多久就用到了產卵器，可現在她的裙擺之下依舊平坦。
單寧可沒說這該怎么辦。
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將一切交付于本能。
這次李安迪不會再逆來順受了，他不是被強迫的，也毋須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即使不愿意承認……
當懷抱可可時，起初在莽浮星感受到的情緒再次襲來。
寬大的手掌撫向她的臉頰，樹脂般的觸感微冷卻也細膩。外骨骼的觸感傳遞到李安迪的頭腦，讓他感到心安。
沒有觸角和氣味腺也能感知到可可的煎熬，她的哀求猶如一根銀針，順著皮肉與肋骨，在縫隙之間刺入他的心臟。
扎的李安迪震顫，好似比那穿過胸口的鋼筋還要疼。
這近乎窒息的疼，讓李安迪情不自禁俯下身。
他決定離開的晚上，可可親吻了李安迪。
短暫又謹慎的碰觸比刀鋒和子彈更能引起他的畏懼。
痛苦不可怕，因為李安迪早就習慣了。
而柔軟甜蜜的擁抱與吻對他而言無異于毒（）品，一則嘗試，渴望將會沁透靈魂與骨髓。
愛會讓人類產生弱點，會讓人動搖，會上癮，會失去理智。
他不能沉浸其中，李安迪付出了偌大的代價才換回自由，而可可帶來的一切都會將他步入不可控的地步，將他所珍視的一切帶走。
但——
饒是如此，他還是選擇回來了。
李安迪同樣很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于是他吻了上去。
捉住可可的嘴唇，冰冷的觸感使得李安迪打了個寒戰。他主動張開唇齒，僅憑借本能，可可就給出了回應。
起初淺嘗輒止，直至可可品嘗到了更多的情緒和滋味。
她的人類果然喜歡這個。
可可也喜歡，喜歡就去做。
小巧的舌開始了自己的冒險。
咬住舌尖，品嘗唇齒，糾纏不分，軀體逐步升溫。親吻之余，可可還想嘗一嘗其他的味道。
從嘴唇，到下頜，再到脖頸，再往下。
輕啄他的軀體，觸角抖動，要將他的一切變化都收入感官當中。
直至甜美的，讓可可垂涎三尺的氣味變得越發濃郁，像是漿果熟透了，像是拆開水果糖的彩色包裝。
可以繼續了。
可可的氣味腺一步步開拓，經歷了幾次之后，帶來的快樂遠大于疼痛——毋需李安迪開口，他的氣味變化坦誠地告知一切。
她的人類始終緊緊抱著她，親吻她，所有聲響被堵在了相貼的雙唇之間。
直至可可的產卵器終于落下。
沒有被外骨骼覆蓋的器官從軟殼內擠出來，只是可可身形嬌小，她戀戀不舍地放開李安迪的嘴唇，要往下挪挪才能夠得到。
但這樣也很好。
枕在他的胸口，放松的肌肉滾（）燙且柔軟，聽覺器官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
卵撐開產道時李安迪悲鳴出聲。
猶如困獸掙扎，也像是產生流連。他繃緊軀體，本能地戰栗。
但他的氣息沒有變化，濃郁的甜味充斥可可的感官。所以可可沒有放開他，反而用氣味腺將他纏得更緊。
李安迪昂起頭，晶瑩汗水順著麥色的肌膚落下，懸掛在脖頸的筋絡之間，滴滴答答在鎖骨的中央積攢成小小的汪。
可可又忍不住舔了舔，她的碰觸引來了他的顫抖。
是熟悉的咸味。
而產卵總不是一次性的。
李安迪向來實用主義：沒法避免，不如躺平接受。而這滋味確實也不算壞……吧。
從接受到忍受，再到哀求。
被扎穿腹部都一聲不吭的男人，此時呼吸的尾端卻帶上了幾不可察的啜泣。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可即使如此李安迪也緊緊抓著可可的腰肢。
他不會放開她的。
當可可坦然說出她可以去找別人時，李安迪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異能者遵循本能，她還在學習人性，對可可來說繁衍的重要性大過一切。
但李安迪不是她。
一想到她要投入別人的懷抱，在荒漠上的暴怒與痛苦淹沒了所有理智。
沒有任何借口提供給他了：不是激素，不是幼蟲，有的只是屬于他自己的心。
是他想保護她，想親吻她，想和她做這種事。
可可還不明白，沒關系。
他等了十年才尋覓到逃離阿維奇的機會，更可以為此步入輻射區。李安迪有的是耐心。
一切都可以等到解決了當下問題再說。
等到……她明白后才說。
生理性的淚水模糊了視線，透過朦朧的光，李安迪伸出手，去碰觸可可好似頭發的金色絨毛。
帶著愛意，帶著不舍。
如此一直糾纏到天亮。
她的繁衍期好似終于過了，生產極其耗費體力。
產卵器收回外骨骼內，可可清醒了一些，卻也喪失了所有力氣。
好累呀，連觸角都不想動了。
嬌小的姑娘蜷縮在他的身上，抱著他的脖頸，用絨毛不住蹭著李安迪的下巴和臉頰。
還是她的人類好。
可可別提有多滿足了。
盡管1002勉強能用，可當投入李安迪的懷抱時，可可才意識到其差距。
她的人類不一樣。
可可喜歡他，愿意和他親近，他親吻過來時，可可心理癢癢的，像是揣了只小沙鼠在不停地跳動。
她的人類也喜歡她，李安迪終于肯承認了。
親親就是喜歡，摸頭也是喜歡，他不再拒絕，不再選擇離開，他回來了，且毫無芥蒂地和她親親。
很累，但高興。
可可忍不住勾起嘴角，又蹭了蹭李安迪覆蓋在臉頰上的掌心。
只是觸角勉強動動，可可還是在縈繞在李安迪周身的情緒中察覺出幾分不和諧的因素。
她最喜歡的甜味中帶著些苦。
可可昂起頭，純黑的眼睛對上李安迪的視線。其中閃爍著的不安讓男人心中一動。
他莫名有些心虛。
李安迪的視線挪開。他張了張口，一夜過去，聲帶干涸疼痛，低沉的嗓音說不出的啞。
“睡吧。”他替可可撩開粘連在外骨骼上的絨毛。
“你，”她不肯休息，不肯閉眼，寶石般的眼眸緊緊鎖定著李安迪，仿佛生怕一閉眼他就不見了，“你還會走嗎……？”
李安迪沉默以對。
細碎的疼痛從心中蔓延開來，不是受傷，卻更為難捱。
他喉嚨滾動，無法說出實話，就像是一團棉花堵住了喉嚨。可李安迪的思緒轉了一圈，卻驚覺更對著她的眼睛說不出謊言。
好在可可也不是真的期待一個答案。
淡淡的警惕和困惑一閃而過，不論如何，她的人類回來了，不止接受了她，還接受了她的寶寶。
可可很滿足。
疲憊至極的姑娘，在他的懷里沉沉睡去。
目睹著她的睡顏，李安迪的手埋入她近似頭發的絨毛之間，撩開遮住臉頰的部分，輕輕落下一吻。
最終打破這般寧靜的是單桐。
算好時間后，她打開了實驗室緊閉的房門。
步入室內，單桐的腳步驀然頓住。
一人一蟲蜷曲相擁在實驗室一角，可可的裙擺猶如被單般鋪開，她的衣物、二人的身軀遍布穢物。
昨夜還冷靜反問研究員的單桐，竟然破天荒地感到難堪。
好似她闖入了某個私密的場景，撞破了僅屬于可可與李安迪的秘密——而這不是因為狼狽的痕跡和室內明顯的曖昧氣息。
而是單桐的視線下挪，在那浮夸又復雜的裙擺之間，二人的雙手十指相扣、緊緊交握。
第42章
044
產卵很累。
可可累極了, 她趴在李安迪懷里，尋覓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就沉沉睡去。
朦朧之間她感覺到李安迪抱起了她，但干燥的氣味圍在四周,可可只是清醒了瞬間又迷迷糊糊地沉入夢中。
直至她感受到了幼蟲的訊號。
孵化的卵向上尋覓巢穴，從腹腔內爬動的行為帶來明晰的傷害。母體的一切同樣會傳遞給可可，在接受到“李安迪受傷”的信息時，她迅速清醒過來。
睜開雙目, 李安迪已然控制不住發出痛苦嗚（）咽。
這是在哪里？
周遭的環境發生了變化，空蕩蕩、冷冰冰的實驗室被和煦的人造日光與柔軟的被褥取代。
可可怔了怔，而后將李安迪抱進了懷里。
高大、強壯的青年，因疼痛而蜷縮成一團。他麥色的肌膚被冷汗泅透,汗珠順著額角滑落至下頜,而后悉數落在衣領處,暈染出一片水漬。
細碎的哼聲和紊亂的呼吸近在咫尺, 可可歪了歪頭。
她沒有痛覺，只能通過訊號得知李安迪因幼蟲孵化而內臟受傷。
逆行的蟲會撐開黏（）膜尋找成長的地方, 最終它們突破結（）腸, 那本不應該是外界進入體內的入口。
幼蟲制造出的傷害足以重創任何一名普通人，但因為李安迪的異能，即使遭到暴力闖入的位置出血損傷，也會在痛苦之中慢慢修復。
甚至是,大腦會因為受到極端傷害,錯誤地做出軀體即將死亡的推斷。
多巴胺和內啡肽同時釋放，大腦的本意只是想死得舒坦一點，可李安迪不會死。
可可的觸角抖了抖, 從他散發出的氣味中讀出了興奮的意味。
不是很懂。
明明很難過，為什么還會產生完全相反的反應？
第一次產卵時可可迷迷糊糊的,等她徹底清醒過來，卵已經孵化了。
她也是剛剛才明白自己產卵會給她的人類帶來怎樣的傷害。
這樣不行的。
既然能由痛苦感到快樂，那不如就繼續快樂下去。
蟲母會滿足他的人類，尤其是他的體內還揣著自己的寶寶，可可希望李安迪能在這個過程中舒服一點。
男人的頭顱枕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嬌小的身軀支撐不了他，但可可的觸手糾纏上李安迪的腰腹，也圈住了他產生反應了的器官。
可可已經對李安迪的軀體反應掌握于心。
隨著她收緊氣味腺而繃緊身軀，隨著她撫摸和挪動而呼吸混亂，可可俯首，憑借著記憶，也在通過幼蟲感知著李安迪的狀態。
每每幼蟲帶來疼痛，可可都會為她的人來送上快樂。
痛苦與極樂的界限變得模糊，傷害與愛意互相混淆。
可可乖巧地環抱著李安迪，叫他靠在自己身上，凝視著懷里男人的變化。
汗水低落，雙目緊閉，她伸出手，用覆蓋著軟殼的手撫平他深擰的眉心。發生碰觸時李安迪稍稍睜開了眼，不知是因痛覺還是……而失神的眼睛對上她沒有眼白的雙目。
這個時候，他總是這么安靜。
但毋須任何語言，可可能感知到李安迪的情緒和想法。
他接受了，他很喜歡。
攀登到高峰之時，可可回想起來昨夜的情狀，她懵懵懂懂側過頭，將冰冷的嘴唇貼到了李安迪的唇瓣之上。
親親就是喜歡。
她的人類終于和她親親了，那就是喜歡她。
只可惜心滿意足的滋味還沒擴散開來，房門就被打開。
可可驟然變了臉色。
蟲母是有護崽天性的，當研究人員進門時，可可的氣味腺幾乎是擦著對方的臉，直接砸進了墻體內。
“別動手。”
隨后進入的單桐冷聲出言提醒：“我只是來幫你的， 1432 。讓我來為你和1001檢查身體。”
可可抱著李安迪，戒備地看著單桐：“我不許你們搶走我的人類！”
她的情緒轉變引來了腹腔內的幼蟲騷亂。好不容易找到巢穴的蟲在李安迪的體內躁動起來，劇烈的疼痛直竄腦門，李安迪趕忙按住了可可。
昨天在實驗室內，也是單桐打開了反鎖的門。
是李安迪提出換個房間的——總不能叫可可一直被關在那里。趁著幼蟲還沒孵化，也是李安迪將可可抱進了特別安排的臥室。
緊接著就是熟悉的劇痛在腹腔內擴散。
好在李安迪早有覺悟。
李安迪相信這間臥房內勢必也遍布攝像頭，若非可可糾纏著他又……了一次，估計單桐早就開門了。
看就看吧，在阿維奇實驗室呆了十年，李安迪早就麻木了。
“即使1001擁有自愈能力，也不代表著沒有二次傷害。”
單桐扶了扶鏡框，平靜地面對可可的威脅：“體內的淤血總需要清理，而且我要確認幼蟲的位置和狀態。想叫幼蟲存活并且成熟孕育的想法，我和你是一致的……可可。”
輕描淡寫地將1432改為“可可”，人類的姓名讓可可頭頂的觸角動了動。
一路走過來，只有幫助她的人才會喊她可可。
單桐呼喚出可可的名字時，她的表情也分外復雜。
有什么情緒閃爍在她的眼底，不一樣了。
吉祥哥、單寧，還有朱海平，都會喊她可可。可可隱約意識到了，對普通人來說，姓名是有意義的，和那串數字不同。
單桐也開始喊她可可而非數字——她絕對不會這么喊1002 。
是不是意味著可可在她眼中，也是一名……人了呢？
不知道是什么讓單桐轉變了態度。
可可稍稍放下了戒心。
盡管本能仍然叫囂著推開他們，保護母體和幼蟲是她該做的。
可異能者并非純粹的昆蟲，她有思維，也有認知。
高高揚起的氣味腺慢慢收了回去。
單桐見狀，暗地松了口氣。
老總給的命令是不要傷害1432，她也不想和蟲母動粗——一旦動手，必然會有人員傷亡。
不管是可可受傷還是研究人員受傷，對單桐來說都是損失。
而且……
撞見了可可和李安迪的十指糾纏的姿態后，單桐的心情也分外復雜。
好在可可足夠講理。
“反正你能感知到幼蟲的動向，”單桐趁熱打鐵，“我不會傷害1001。”
“那好吧。”
可可不情不愿地放開李安迪：“你們要快點。”
單桐向嚇呆了的研究員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才慌忙上前，架起了床上的男人。
幼蟲孵化，同樣消耗了李安迪所有的力量。研究員花了點時間才把人高馬大的青年抬上擔架，并盡力不去看他粘連著液（）體的褲子。
單桐才不管這么多。
她耐心等了一整天，終于等到了機會。
醫務室的設施悉數打開，研究員將李安迪放到了檢查床上。
可可第一次產卵時，李安迪一路逃竄，直至幼蟲被他硬生生剖出也沒人知道具體是什么情況。
而阿維奇擁有全宇宙最尖端的科技，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醫療設備清晰地掃描出李安迪腹腔內的狀況，在他的盆（）腔中央、直腸前方且偏上的位置，一個不應存在的器官赫然顯示在屏幕上。
單桐的表情變得非常微妙：“竟然在這個位置。”
李安迪：“有什么問題？”
“沒問題，”單桐面無表情，“可可的激素影響了你的身體，激發了二次異變。幼蟲棲息的器官近似袋鼠或者海馬的育兒袋，但是——”
“有話就說。 ”
“女性的子（）宮也生長在同樣的位置上。”
“……”
李安迪的臉色黑了下來：“你**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只是個類比就讓他發火，男人真是脆弱。
單桐懶得搭茬，只是繼續掃描。
育兒袋內的情況投射到虛擬屏幕上。
在李安迪的腹腔內，七只幼蟲棲息其中。它們看上去比李安迪親自剖出來的幼蟲小太多了，不過二指寬。
任誰看到這樣的場景，都該心生抵觸或者反感——不論如何，人類的腹腔內部應該生長著近似昆蟲的寄生體。
可當觸及到虛擬屏幕里的幼蟲時，李安迪卻控制不住地感到心悸。
一股介于厭惡與悸動之間的情緒席卷心頭。
厭惡來自人類的本能，而悸動……
他驀然攥緊拳頭。
幼蟲孵化后，李安迪的思維再次受到影響。
但這次他是自愿的。
至少李安迪確定，他在接受可可產卵時并沒有被激素左右。
“你們兩個，”單桐轉頭看向兩位助手，“去看看可可的情況，再將數據匯報給老總。”
“是。”
兩名研究員拿著數據前后腳離開，剎那間，醫療室只余單桐和李安迪二人。
單桐放下檢測設備，抱住雙臂：“這里的監控受我管理，你可以說了，單寧在哪？”
李安迪勉強從幼蟲的投影中收回視線。
他不想說。
此時此刻，李安迪只想回到可可身邊。
激素控制思維也好，發自真心也罷，她都在等待著他。
但是不行，李安迪闔了闔眼。
“你能離開老總的視線？”李安迪言簡意賅反問，“帶著阿維奇的眼線，單寧不會見你。”
“與你無關。”
單桐很是冷淡地開口：“我幫你成為了可可的母體，該你履行約定了。”
李安迪：“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你以為單寧真的會告訴我？”
單桐：“你——”
鏡片之后，那與單寧如出一轍的面孔流露出罕見怒意。
向來冷淡的研究人員，有那么一刻看上去很想抄起手術刀戳穿李安迪的喉嚨。
但單桐忍住了。
哪怕戳穿1001，他也不會死，更遑論她打不過他。
而且，憑借單桐對1001的了解，他也不會乖乖留在阿維奇的。
李安迪不可能一頭熱血就闖進來，單寧也不會毫無準備，二人一定是籌謀好后才行動的。
“你究竟什么計劃？”單桐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血壓開口。
“放我走。”李安迪說，“單寧會找上來。”
“……”
單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從莽浮星幫到北峰空間站，銷聲匿跡十年的單寧不可能毫無緣故地展示出熱心。她一定想從1001……或者說可可身上得到些什么。
因而若是李安迪走了，單寧定然會現身幫忙。
而單桐不會跟丟李安迪的。
她有機會放走李安迪，卻不可能放走可可——后者在老總眼中可比母體和幼蟲重要得多。
畢竟幼蟲真要追不回來，起碼三個月后還能再產。
但可可不一樣。
因而放走李安迪，可以借助可可的本能去定位單寧。
單桐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沒有任何背叛老總的打算。盡管單桐不是極端分子，可在她眼里，阿維奇的行事準則要比充滿理想主義的桃花源有效率的多。
只是……
十年了。
她被單寧拋下十年。
沒有原因，沒有聯絡，同卵雙胞胎自打出生起從未分開過，直至十年前。
長久的歲月將當時的震驚和茫然化為一種執念，單桐只是想要一個答案。
這個念頭縈繞在頭腦里足以蓋過一切。
而且單桐非常清楚，她的雙胞胎姐姐就是在算計自己。
單寧知道，單桐會為了追查她而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放李安迪離開。
她的目的就是讓1001再次成為母體并且逃離阿維奇。
*的。
單桐在心底罵了一句臟話。單寧究竟在計劃什么？
仔細想想，1001消失了十年，連老總都以為他死了。偏偏就在他們試圖靠近莽浮星的時候，是1001觸發了可可的孵化、進而成為了可可的母體。
之后跑到暖陽市，會是單寧計劃好的嗎？
若是計劃……難道她計劃了十年？
其中變數太多了，單桐覺得不太可能，但又隱隱觸及到什么線索而不得要領。
不管怎么說，李安迪的提議都是最優解。
她只想見到單寧要個說法。
“你最好別讓我后悔，”她壓低聲音，“不然你、我，還有單寧，一旦招惹上老總，誰都別想好過。”
李安迪卻只是再次看向虛擬屏幕。
七只幼蟲在他的腹腔里蜷縮成一團，似是休息，似是沉寂。
“我能回去了嗎？”他冷淡發問。
隨著幼蟲尋覓到了巢穴的位置，它們停歇下來，制造的傷口迅速愈合。
疼痛消失了，李安迪又吊了兩瓶營養液，力氣恢復后自行走回了單桐安排的臥房。
他們還在北峰空間站，能在最頂層富人區買下這么一座帶私人地產的莊園，足以可見老總的財力。
他徑直推開門扉。
站在落地窗前的可可轉過頭來。
人造日光照射進窗子，外面的景色綠意盎然，映襯得她那著色艷麗的洋裙更顯璀璨。
她的觸角動了動，而后嬌小的姑娘依舊赤（）裸著雙腳，迫不及待地朝著李安迪張開雙臂，飛奔過來。
可可緊緊環住可李安迪的腰，她覆蓋著軟殼的臉頰貼在男人的胸口。
“好久！”可可委屈道，“我好擔心你不會回來了。”
“……”
簡單的言辭卻如利刃般刺痛了李安迪的心。
他情不自禁地抱起可可，寬大掌心揉進她形似頭發的絨毛里。
可可完全可以離開的。
擊碎窗子，直接走直線。按照她的能力，阿維奇的戰斗人員根本攔不住她。
之所以沒這么做，完全是因為李安迪和王吉祥在。
臉頰貼在可可冰冷的外骨骼上，李安迪闔了闔眼。
他不想走。
只是分開了這么一會，對李安迪來說已然成為煎熬。他只想抱著她什么都不做，直至體內的幼蟲成熟離開。
但是不行。
可可不能留在阿維奇。
老總不會傷害她，但老總只需要一個遵循本能、不斷產卵的蟲母。對阿隆索而言1432永遠是1432 ，她不是人類，更不是“可可”。
為了可可，李安迪必須離開她。
第43章
045
阿維奇的工作人員送來了食物。
對此李安迪毫無芥蒂——目前老總極其重視可可和她的幼蟲,研究人員不會隨意下藥的。
打開食盒，里面的內容讓李安迪愣了愣。
四菜一湯配備大米飯，還配著小番茄當水果。全是新鮮的農業種植養殖作物。在北峰空間站,只有一擲千金的富豪才能吃得起這種原生態的菜品。
常年營養液當飯吃的李安迪，已經不記得上次正經吃飯是什么時候了。
李安迪把食盒遞給可可，可可眨巴扎巴眼，又推了回來。
“你吃。”她說。
在幼蟲的孕育期間, 蟲母會優先確保母體的健康。可可認為自己有責任確保李安迪吃飽穿暖。
李安迪倒是也沒客氣。
反正這飯量是配給兩人的，他一個人可吃不下。
男人只是從食盒里拿出一枚小番茄，遞給可可：“嘗嘗。”
可可：？
這是什么？
莽浮星上盡是荒漠，可可完全沒見過生長于土壤的瓜果蔬菜。
她沒有普通人應有的鼻腔,理所當然地將小番茄舉起來送到觸角邊。
生著絨毛的觸角動了動,幾乎沒嗅到什么氣味。
可可是個實踐者。從表皮只能嗅到果味,她干脆將小番茄掰開。
豐腴的果汁瞬間灑落, 飛濺到她的額頭和手掌內，滴滴答答還沾到了衣袖上。
果酸的味道撲面而來, 對嗅覺極其靈敏的可可來說, 這樣的酸味遠超她的承受程度。
明明還沒進嘴里，她就已經在拼命甩頭，做不出太多表情的臉頰恨不得要擠成一團。
“好酸。”
她驚嘆道：“我不喜歡！”
不喜歡到觸角為了躲開小番茄，都統統撇到了后側。
李安迪：“……”
瞪著大眼、吃驚又狼狽的模樣,實在是和能伸出觸手和戰斗人員肉搏的蟲母難以聯系起來。
割裂的形象叫李安迪到底沒繃住笑容。
低低的輕笑在室內響起, 他勾起的嘴角讓可可當即愣住。
她的人類在笑嗎？
這還是可可第一次見到李安迪展露笑意，哪怕只是嘴角上翹了一點點。
李安迪倒是沒想這么多。
他抽出桌面的濕巾，繞到可可身邊。
可可乖巧坐在椅子上,以至于高大的男人不得已蹲下（）身才能勉強與之視線齊平。他伸出手，幫著可可擦去皮膚與衣物上的番茄汁水。
好在她的外骨骼是光滑的, 特制的衣物也防水，用濕巾可以很輕松擦拭干凈。
男人寬大的掌心蹭過可可猶如樹脂般的外骨骼。
她純黑的眼球盯著李安迪的面孔。
“你為什么回來？”可可直白發問。
“……”
當然是為了你。
但這句話在喉嚨里滾了許久，李安迪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好在可可也不需要李安迪回答。
她很天真，卻也不傻，可可會自己動腦子。
“你是因為''其他的什么''才走的。”可可一本正經地說。
“什么？”李安迪側頭。
“是你自己說的呀，”可可理直氣壯，“人不能只為了性（）交和吃飯活著，一定有''其他的什么''比這更重要，你為了''其他的什么''才離開我。”
但現在，她的人類回來了，證明她比“其他的什么”更重要。
李安迪沒有開口，他的眼神不自覺地挪開。
這就是答案了。
在她的人類心中，可可現在最重要。
簡單直白的認知讓可可心中雀躍一番，但她也不由得展開思索。
“我是不是也該找一個''其他的什么''，”她歪了歪頭，“要比生寶寶還要重要？”
“你為什么這么想？”李安迪問。
“你，吉祥哥，大家都是這樣的啊。”可可說。
自從破繭之后，可可沒見過多少人，但仔細想想，大家好像都有個“其他的什么”。
吉祥哥可以為了這個不聽母親的話，李安迪也能為這個選擇離開。
甚至是阿維奇的人，老總也在追求著什么吧？他希望通過自己，能拿到那份研究出來的基因武器。
“只有我沒有這個''其他的什么''。”
可可頭頂的觸角耷拉下來：“哎呀，真煩惱。”
“人才會有這種煩惱，”李安迪說，“昆蟲沒有。”
“是嗎？”可可懂了，“我有了煩惱，就是人；我沒有煩惱，就是蟲……那聽起來還是當蟲比較快樂。”
換做王吉祥，肯定一長串詭辯甩過來，輕易糊弄可可當人類遠比當昆蟲更好。
但李安迪說不出口。
他陷入沉默，然而不需要言語，可可也能讀出來李安迪的情緒。
“你不想讓我當蟲。”可可篤定道，“也是……壞人希望我當蟲。”
阿隆索為了讓她產卵，不惜給可可打針，她最討厭針頭了。
李安迪心中一動。
他沒想到可可會主動思索這些問題。
一路走過來，李安迪只把可可當做不聽話的小動物——就是破壞性大了一點。
直至在阿維奇的基地里心平氣和坐在一起，他才驚覺自己錯的離譜。
若是把可可當成小動物，那和阿維奇的人又有什么區別？
實際上她很聰明，破繭不到兩個月，就已經學會了太多。可可甚至能自己思考地如此深入：發現人類的生存價值與昆蟲不同，生育和繁衍并不需要放在第一位。
怕是很多人都想不通呢。
既然能想明白……
“可可。”
李安迪壓低聲音：“我有話要對你說。”
可可：“你說……什么呀？？！”
話到一半，眼前的姑娘豁然起身。
她撇到腦后的觸角驟然轉向前，裙擺之下的觸手警惕地探了出來。可可死死盯緊反鎖的房門，膝蓋下潛、身軀微彎，流露出戒備姿態。
李安迪微凜。
不出幾秒，連他也聽到了外面的騷動。
“誰把他放出來的！”
“快拉警報！”
“糟糕——他是去找1432的！”
什么？
李安迪緊跟著起身，阿維奇沒收了他的武器，他只能拿起桌上的煙灰缸以備不時之需。
槍聲、爭斗聲此起彼伏，越來越近。
直至“咚”的一聲巨響響徹在門外！
下一刻，阿維奇特制的門鎖被徑直撕扯開來，緊閉的房門被踹出個大洞。
一只黑手套從洞口內伸出，擰開門把手。
只是看見了那只手套，可可就展現出了極端的憤怒。
“怎么又是你！”
她的話音落地，1002推開了房門。
瘦骨嶙峋的異能者，在被自己人射成篩子后，又以可怕的速度恢復了原狀。
研究人員將關注重點放在了可可和李安迪身上，被拖走的10 02無人看管，一部分彈片卡在了頭骨里。
皮肉恢復之時包裹住破碎的彈片，叫他原本清雋的面徹底變形，看起來無比猙獰。
1002比初見時更像從墳墓里挖出來的死人了。
他的左眼眼眶還卡著彈片，新生的眼球又被迅速切碎，血與黏（）稠（）液（）體流了滿面。只有右眼看向可可，又看向李安迪：“你還是選擇了他，是嗎。”
可可的觸手立刻抬了起來，惡狠狠道：“你再靠近，我就殺了你！”
1002一撩頭發，大笑出聲。
他無比期待地瞪大右眼，病態的熱情叫蒼白的臉色沾染紅暈：“你來，你殺了我！如果你辦不到——”
咔嚓一聲，熱能子彈上膛。
1002的槍口對準了李安迪，他驟然變了臉色，咬牙切齒：“我就殺了他！”
李安迪：“……”
他*的，一如既往的死變態！
搶在1002扣下扳機之前，李安迪一個打滾，躲到了餐桌之下。
“砰！”“砰！”
兩聲槍響，直接打穿了餐桌桌面，子彈堪堪擦著李安迪的頭頂而過。
可可頓時急了。
他竟然襲擊她的人類，還有她的寶寶！
四條觸手幾乎是立刻甩了過去，可可發出與動物無異的嗚嗚聲，她牢牢抓住1002的腰腹，直接將男人猶如皮球般丟了出去。
“嘩啦”巨響， 1002的身軀重重砸在室內的落地窗，將特制的窗子砸了粉碎。
遲來的警報響徹阿維奇基地。
李安迪深吸口氣，終于反應過來了。
即使沒人看管1002 ，在明知他對可可有著病態執著的前提下，阿維奇的人也不會隨意放他自由。
放出1002的，只可能是單桐。
她在為李安迪制造逃跑的機會。
得跑。
李安迪迅速做出決定。
錯過這個1002攪局的機會，阿維奇會加強警備，到時候就算單桐再幫忙也難以脫身。
沒想到會這么快，但不能錯過。
李安迪迅速從桌底鉆出來：“可可！”
可可將觸手收了回來，轉過頭，她還沒站穩就感覺雙腳一空：“哎？”
李安迪：“……”
他咬緊牙關。
不能帶可可走。
這是個機會，房間門戶大開，而老總不希望可可和她的幼蟲受傷，他們都可以脫身。
但——
王吉祥還在單桐手上。
王好前腳剛在星辰海算計了溫璇，后腳她的兒子就被阿維奇綁架。
如果不是王吉祥還有用來挾持可可的價值，恐怕老總早就拿他給王好一個下馬威了。
該死。
那窩囊廢死不死，關他什么事？李安迪痛罵一聲，卻怎樣都邁不出這一步。
“怎么了？”可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李安迪的情緒變化。
他深吸口氣，又將可可放回地面。
高大的男人蹲下（）身，與可可視線齊平。
“你已經想的很清楚了，”他低聲說，“我回來的原因。”
“嗯。”
雖然不明白李安迪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提起，但可可還重重點頭：“因為我對我的人類很重要。”
很重要三個字重重錘進李安迪的心房。
其中酸澀，讓李安迪近乎哽咽。
“所以，”他的聲音說不出的沙啞，“我得離開你，可可。”
可可驀然瞪大眼。
李安迪不想走。
幼蟲察覺出母體的情緒，不由得躁動起來。被激素左右的情緒控制不住地翻涌，不論是頭腦還是身軀，都在叫囂著將眼前的姑娘攬入懷中。
發自真心也好，被控制了思想也罷。
李安迪不想離開可可。
但是不行。
他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紅了，在可可震驚地注視下，李安迪轉身撞開已然破碎的玻璃。
高挑瘦削的身形落在窗外的綠蔭地上。
警衛遲一步趕到，撞見李安迪的瞬間端起麻醉槍。
可可就是在這個時候動了起來。
她的觸手以可怕的速度拉伸至極限，在警衛扣下扳機的瞬間纏住了他們的槍口，瞬間繳下所有人的槍械。
意料之中的槍響沒有到來，李安迪狼狽逃竄之余轉過頭。
趕來的戰斗人員在數十秒內被可可統統擊倒，綠意盎然之間，蟲母生著絨毛的四條觸手糾纏住敵人，巨大的鱗翅威脅般張開，在如畫的環境之中，絢爛色彩中央近似眼睛的圖案是那么明晰。
一如她緊緊盯著李安迪離開的純色雙目。
可可孤零零站在原地，目送李安迪離開，并沒有追上來。
第44章
046
王吉祥隱約聽到了開門聲。
但他沒能清醒過來, 意識沉沉浮浮，直至明晰的腳步停在耳畔。
“……起來。”
“王吉祥，你……”
“來人, 潑水。”
潑什么水，荒漠上水這么珍稀，別這么浪——
“嘩啦”一聲響，冰水澆了王吉祥一個透心涼。
他被冷水激到皮膚刺痛,瞬間清醒。王吉祥掙扎著起身，不住后退：“你他* ，我* ，神經病吧,有話不能——”
后面的話,在看清來人白大褂上的阿維奇標識后戛然而止。
啊, 啊對。
他被阿維奇的人抓了。
一個西裝老頭帶著人闖進朱海平的武器店,他說他就是老總。老頭和可可說了幾句話后沒談攏，干脆就按住了王吉祥。
王吉祥沒反抗。
——這不是廢話, 對方帶了一整支武裝小隊, 他拿頭和他們打？
識時務者為俊杰，王吉祥就地抱頭投降。
然后朱海平就把自己的店面炸了，再然后……
“你起來。”
穿白大褂的眼鏡女冷淡出言：“只有你能阻止可可了。”
王吉祥：“啥？”
他抹了一把被冷水澆透的臉，還是很迷茫。
這人有點眼熟, 但王吉祥不認識她。
單桐懶得自我介紹, 直奔正題：“1001帶走了可可的卵，她為此大發雷霆。”
“1001是啥？”
“李安迪。”
王吉祥大吃一驚：“死渣男？他不是走了嗎？！”
單桐：“……”
這男的……智商有問題吧。單桐不禁磨牙。
誠然王吉祥掉線了好幾天，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有所驚訝也正常。
但現在情況緊急，他還在這里迷迷糊糊跟不上趟,王好怎么能生出這種兒子來？ ！
“事后我再向你解釋，多拖片刻，”單桐蹙眉，“可可能把整個基地拆毀，到時候就不好收場了。”
“啊，真的嗎？”
王吉祥聞言一拍大腿，喜不自勝：“那可真是太好了！”
單桐：“…………”
她二話不說，掏出熱能槍，子彈咔嚓上膛。
王吉祥：呵呵，早干嘛去了？ ！
他一溜煙站起來：“可可人在哪？”
單桐真恨不得這就對著王吉祥的腦門扣下扳機——少戳這頓火能死是嗎！
但當下的情況更為危機，單桐不再言辭，直接帶著王吉祥出門。
踏出牢獄的瞬間，王吉祥就動了逃跑的心思。
然而他腦袋一瞥，看見緊隨其后的兩名武裝人員，旋即打消了念頭。
人再快也跑不過子彈，他又不是死渣男，中彈了、被鋼筋穿胸還能活下來。
踩上樓梯、離開地下室，富麗堂皇的大門豁然開朗，走出阿維奇基地的瞬間，王吉祥就看到了可可的影子。
原本綠意茂盛、花團錦簇的莊園，已經被可可拆得七七八八。
彈坑碎片滿地都是，傷員被拖走，甚至是諸多裝甲和炮臺都化為零件。看得王吉祥那叫一個驚心膽戰：在莽浮星上，可沒見小怪物有這樣的破壞力啊？ ！
勸個**，她萬一六親不認，自己不得遭殃嗎！
王吉祥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跑。
可他還沒來得及尋找機會，就聽到遠處“咚咚”兩聲巨響。
開進來的阿維奇裝甲車，剛剛進門，一個色彩斑斕的影子就怦然落在車頂上。
是可可。
她背后的鱗翅全然炸開，彩色的翅膀折射著人造太陽的光芒，看起來絢麗又攝人。
防彈、防爆破的裝甲車車板，在四條觸手面前像是紙糊的一般。可可洋紅色的裙擺隨著車輛急剎而飛揚，她輕松撕開了車頂和車門，并且把其中的武裝人員直接丟了出去。
王吉祥：“……”
果然是得跑！
他下意識退后幾步，腳后跟撞上鋁合金門框，發出聲響。
這足以淹沒在槍聲和爭斗中的聲音，卻讓攀附在裝甲車頂的可可驀然抬頭。
對上遠處王吉祥驚恐的眼神，可可瞪大眼。
“吉祥哥？”
小怪物的聲線穿過槍林彈雨，同樣落入王吉祥的耳畔。
他*的。
王吉祥暗罵一句，所有的逃跑沖動一掃而空。
“你干嘛呢小怪物，”王吉祥拔高聲音，“誰惹你了？”
觸手還抓著一名武裝人員的可可，瞬間收斂了所有敵對姿態。
炸開翅膀、高舉氣味腺的姑娘面無表情，純黑的眼球猶如真正的昆蟲。她對阿維奇的人毫不留手，單桐去找王吉祥的功夫已然造成無數傷亡。
可當王吉祥以聊家常的語氣問出口時，洋裙著濺滿血跡和塵土的可可，頭頂的觸角卻驟然耷拉下來。
她吸了吸鼻子，巨大的鱗翅震動。
可可連飛帶跳，眨眼地功夫就撲進了王吉祥的懷里。
“吉祥哥！”她抱住吉祥哥，眼眶止不住發酸，“我，我的人類，他，他走了！嗚嗚啊啊啊啊啊！”
王吉祥：“……”
小怪物哭了！
王吉祥震驚的無以復加。
一路走過來，可可從來沒表現得，呃，這么像人過！
悲傷也好，著急也罷，她沒有眼白的雙目始終睜著。僅是這點，就讓可可與普通人完全區分開來。
但現在，能堂而皇之說出母親可以吃掉孩子的可可，竟然會因為李安迪痛哭失聲。
可可聽起來委屈極了，像個尋常姑娘一樣哭的抽抽搭搭。
王吉祥又是罵了一句臟話。
什么事啊這是！
嚴格來說小怪物哭和他也沒關系，哭的也不是他……
但聽到可可嗚嗚嗚的哭腔，王吉祥心里怪別扭的。
一邊別扭還一邊不免嘀咕：他昏了好像有一會了，小怪物有這么哭過自己嗎？
“用你說，”他憤慨道，“走就走了，咱換一個！”
死渣男，傷了小怪物兩次心，我呸！
然而可可卻拼命搖頭，她哽咽著開口：“不，不是，他回來了。”
王吉祥：“啥？”
可可：“他、他又帶著我的寶寶跑掉了！”
王吉祥：“啊？？”
怎么感覺這集之前看過了。
可可委屈得不得了。
她不是剛破繭時全然懵懂的白紙，可可隱隱約約意識到，李安迪的歸來和離開都是有原因的。
甚至在他逃離時，可可從他身上讀出了迫切的訊號。
他希望自己追過去。
——正因如此，可可才目送他離開。
她的人類帶著寶寶，不管去哪里都能感知得到。
可要是可可走了，這里的人會傷害吉祥哥。
有生以來第一次，可可因為繁衍之外的事情停下腳步。
李安迪不是心甘情愿走的，他有計劃，也希望可可追上。這樣的念頭讓可可多少好受了些。
但……
她還是很委屈！
可可從來沒有這么難過。
哪怕是在莽浮星上，自己的寶寶被李安迪親手剖出來，可可傷心之余，也是將注意力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
寶寶沒了，人類還在就行。
其實，其實現在的情況也大差不離。
她的人類走了，不是還有其他備選項嗎？起碼1002很樂意當母體。
只是這一次，可可就是不想要什么備選項。
想不通為什么，心里覺得酸酸的，就像是吃下去了很多很多人類塞給自己的小番茄，難過的滋味憋在胸口，怎么都咽不下去。
明明都回來了，明明她的人類都表達出喜歡她，也愿意生寶寶。可他又是因為“其他的什么”選擇離開。
而且這一次，可可很清楚。
要不是阿維奇，李安迪也不會走。
都是他們的錯！
于是李安迪走后，滿心憤懣的可可將矛盾對準了阿維奇的極端分子。
直至王吉祥出現，可可才覺得委屈蓋過憤怒，停下了破壞的行為。
心中的委屈感直至見到王吉祥后達到頂峰。
可可不知道自己能哭。
但抓住吉祥哥的衣襟時，她就發現自己的外骨骼上沾上了淚珠。
她哭得一抽一抽，迎上王吉祥迷茫的目光，開始復述他不在的這兩天發生了什么。
只是要求剛破繭沒兩個月的異能者復述經歷，還是太過困難了點。
何況可可還傷心至極，抽噎之中話說得顛三倒四，聽得王吉祥一頭霧水。
不過，他到底是抓住了重點。
李安迪回來了，又和可可睡了一覺，然后跑了。
啥玩意啊？ ？ ？ ？
跑都跑了，還回來做什么，而且阿維奇的人就同意了？然后他和在莽浮星一樣原地跑路，阿維奇的人還真把他放走了？
還不如完全沒聽懂，王吉祥更不明白了。
他抓了抓亂糟糟的后腦勺，剛想開口，就感覺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抓住了自己的腳腕。
王吉祥低頭，剛好迎上掙扎起身的1002。
我* ！他嚇得大叫一聲。
“怎么又是你這個死變態，給我——”
“——鬧成什么樣子了？”
扒拉著王吉祥不放的可可立刻松手。
淚眼婆娑的姑娘剎那間收斂了所有情緒。
她雙腳落地，純黑眼睛對上基地走出來的中年男人，收起的觸手再次高高舉起。
是老總。
連可可大鬧基地都沒出面的阿隆索，終于姍姍來遲。
他還是那身西裝革履，觸及到可可警惕戒備的視線，也不過是輕輕揚起笑容。
男人好似完全沒看到可可的觸手，徑直越過王吉祥向前。
當老總站在她面前時可可遲疑了。
人類總是會有激素變化的。
對不同的事物，會產生不同的氣味。吉祥哥看到自己，氣味會變得高興，里面也夾雜著畏懼。
她的人類沒有畏懼，卻時不時會產生逃離的情緒。
更別說1002了，他周身散發的腐朽味道反倒是讓可可想跑。
但老總身上……什么都沒有。
明明可可在威脅他，可嗅起來，老總與那冷冰冰的裝甲車，與那透明的玻璃大門沒有任何區別。
這讓可可產生了幾分迷茫，她沒有第一時間動手。
老總依然俯身，伸手揉了揉可可的腦袋。
“別哭，”他抽出手帕，溫柔地替可可擦去臉頰上殘留的淚珠，“把1001找回來有什么難的？”
老總身后的單桐冷淡出言：“我的傷勢已經恢復了，老總。”
“嗯。”老總頷首，“你想見單寧，那就一起去。”
“……”
單桐身形猛頓。
阿隆索慢條斯理地起身，用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平靜地掃了單桐一眼。
顯然她的小伎倆，并沒有瞞過老總的眼睛。
但阿隆索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他靜靜看著單桐，欣賞了一下研究員滿頭大汗的神情，才繼續慢吞吞地出言：“無所謂，若不是李安迪來，我也不會有機會得知單寧把人支到北峰的目的。”
在收到莽浮星的報告后，阿隆索才決定親自來一趟。
14號實驗室在莽浮星，1432本就是莽浮星人，過往的一切都發生在荒漠之上。
而單寧卻偏偏叫1001帶著1432離開故土。
很奇怪不是嗎？
十年前，老總對自己這位目的不明的部下始終高看一眼。她選擇叛逃，阿隆索也毫不意外。
1432很重要，單寧也很重要。
否則的話，老總也不會留單桐到今天。
“去追吧，”阿隆索開口，他看也不看瑟縮的1002，“把他的彈片處理干凈，也一并帶上。”
說完，阿隆索再次轉頭看向可可。
中年男人和顏悅色地問：“你知道1001去了哪里嗎，1432？”
她才不叫1432呢！
可可很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不喜歡被叫1432，但可可更不喜歡老總喊自己的名字。
不過，他愿意幫忙找回她的人類，那就勉強接受吧。
李安迪臨走前回頭了。
可可能明晰感覺到他想要她去追。
就算不想，可可也會的，她的人類還帶著她的寶寶呢！
也正因如此，可可依舊能清晰感知到李安迪的動向。
“那邊。”可可指著一個方向出言。
阿隆索看起來有些意外：“那可不是飛船港口的方向……算了，你們追上去就知道了。”
…………
……
同一時間，北峰空間站次高層。
直接狂奔至富人區的商貿街，李安迪咬緊牙關，繞到了某個商場后方的垃圾場才停下來。
不是他想往這種地方扎，而是自己這一身雇傭兵裝扮還滿頭大汗的模樣，實在是和街道上干凈又衣著昂貴的行人過于格格不入。
李安迪可不想剛跑出來就被抓回去。
該死。
他靠在墻邊，捂住下腹，胡亂地用衣袖擦了一把汗水。
腹腔內的幼蟲自李安迪離開阿維奇后就不住騷動，它們撞擊著新生的器官，明晰的痛楚帶著負面情緒一同傳遞過來。
可可很生氣。
幼蟲能感知到蟲母的感受，而李安迪的思維又受到幼蟲影響。
這份間接的聯結叫李安迪心如刀割。
不能回去。
他得把可可引出來，也只有她離開了阿維奇，才有獲得自由的可能。
至于怎么做——
“倒是按照時間來了。”
腳步聲響起，在垃圾場的一角，單寧點燃了香煙，走了過來。
前阿維奇研究員依舊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她取下嘴邊的煙，對李安迪紅了個眼眶視若無睹。
“很順利？”單寧問。
“接下來去哪？”李安迪不答反問。
“回莽浮星。”單寧說，“你還走得動吧。”
“……”
李安迪愣了愣，而后青筋暴起。
他一個健步起身，掏出腰際搶來的爆能槍。咔嚓子彈上膛，槍口就對準了單寧的腦門。
“你他*耍我？”李安迪咬牙問。
是她委托李安迪將可可帶到北峰空間站的，進而碰見了老總。
現在折騰了一大圈，又要他回去，什么意思？ ！
“別急。”
單寧闔了闔眼，漫不經心的神情收斂了一些。她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認真開口：“離開之前先去找一趟孫國政，我并非讓你和可可白白繞彎子……我不會害她，李安迪，路上容我慢慢解釋。”
第45章
047
轉天上午, 星辰輪盤酒店。
孫國政步入酒店最高層的私人套間，脫下鞋子后，先抽出手帕擦了擦冷汗。
昨日阿隆索的私人宅邸鬧出一陣大動靜,甚至驚動了北峰空間站官方。對外將消息壓了下去，在對內孫國政打聽的門清。
他聽說一名周身覆蓋著外骨骼、擁有近似昆蟲性狀的異能者大鬧阿維奇基地。
原本孫國政還沒多想，但這么一說，他不免將其與拍賣會上令人驚艷的姑娘聯系到一處。
那名有著純黑雙目和觸角的姑娘……確實很像昆蟲。
而好巧不巧的是, 阿維奇正在追蹤莽浮星上的1432號異能者。
一想到自己打過老總獵物的主意，孫國政頓覺不好。
要知道是1432，孫國政跑都來不及呢！
該死。
他脫下外套，冷汗越擦越多。
得想個辦法和阿維奇那邊解釋才行。
孫國政不僅心虛, 還憋屈。
要不是把柄在阿隆索手上,他何必這么擔驚受怕？
光是來到北峰空間站替阿維奇參加拍賣會就夠壓力大的了！
不行, 他得釋放一下。
孫國政一面想著,一面越過客廳。
臥室的感應門自動打開。
說是“臥室”，內里更像是一個放置著床榻的陳列室。
琳瑯滿目的奇珍異寶陳列其中,獸骨雕刻、鳥類標本,還有一些帶著明顯動物特征的部分器官放置在瓶瓶罐罐之中。
孫國政步入昏暗室內，走到床頭，揮了揮手，放置在床榻上方的玻璃罐內, 制造出人類喉管與聲帶的機械裝置發出悠揚音樂。
他摘下助聽器, 長舒口氣。
孫國政將助聽器放到一旁，右手伸向床頭柜前的按鈕——
先于他的動作，室內響起咔嚓聲響。
熱能子彈上膛, 槍口對準了中年儒商。
“別動。”低沉的聲音自身后響起，“把手高舉到我能看見的地方。”
“……”
孫國政當即舉起雙手。
“轉過身來。”身后的人說。
他乖乖照做, 而后觸及到闖入者的面孔時瞳孔驟縮。
是那個，那個在拍賣會上找茬的保鏢！
“你——”孫國政既震驚又憤怒，“你果然不是——”
李安迪面無表情地用槍口指揮著孫國政，打斷了他的感慨：“跟我走到空地上來。”
雖然不知道他準備按什么按鈕，但遠離任何設備準沒錯。
在他的威脅下，孫國政不得已跟著李安迪一步一步向前，走到了臥室的空白位置。
“你想干什么？”孫國政問。
前幾天這男人沖過來和自己發生矛盾，速度之快，搞得孫國政一頭霧水。
連阿隆索替換的玉扳指也在沖突中丟了，好在老總并沒有追究。
李安迪將另一只手中拿著的破譯機器人丟了過去：“拍賣會的貨物密匙。”
孫國政愣住：“什么？”
“你將賭場拍賣會上所有的地球生物樣本都買了下來，”李安迪說，“所有的樣本數據，拷貝到機器人上。”
單寧要的就是這個。
當聽到她的要求時，李安迪的的反應和孫國政大差不離。
他想不通這些生物樣本數據和阿維奇有什么關系，同理，看起來孫國政也想不通。
但身為雇傭兵，李安迪最擅長的就是先干活再說。
至于解惑……
“快點！”
李安迪將槍口往前送了送。
孫國政猛然回神，拿起拷貝機器人。
機器人在對方面前投影出虛擬鍵盤，中年男人遲疑片刻，見李安迪出言催促，趕忙開口：“好說，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我不會為了幾個數據拿性命冒險，就是……你要這些干什么？生物數據賣不了幾個錢。”
在拍賣會上，那些動物樣本的展廳幾乎沒人去。
孫國政接到老總的命令才將所有生物樣本和數據以最低價格購入。
他是沒想到會有人來搶這個。
難道眼前的人和阿維奇有關？還真有可能，畢竟他是在1432露臉后才出現的……
孫國政的思緒轉得飛快。
李安迪當然知道他在考慮什么，只是瞇了瞇眼，槍口豁然朝下，對著地板扣下扳機。
“砰！”
一聲槍響把孫國政嚇了個激靈。
酒店最高層為客戶設置了嚴密的安保和隔音措施，槍聲無法傳遞到外面——也幾乎不可能有人能這么闖進來。
孫國政繃緊神情。
他一面慢吞吞輸入密匙，一面嘆息：“我是為你好，年輕人。和阿維奇對著干你能有什么好處？”
李安迪一聲不吭。
他這幅警惕又兇神惡煞的模樣和拍賣會時如出一轍。孫國政仔細想了想，這人確實是為了給1432解圍才出現的。
今天上午孫國政拿到的消息是，老總那邊跑了個異能者，然后1432才發狂攻擊阿維奇的人。
會不會就是眼前的小伙？
沒什么證據，但孫國政心頭猛跳。
“年輕人，”他大膽道，“那個拍賣會上的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吧？”
李安迪驀然攥緊槍托。
他沒說話，但肢體語言給了孫國政答案。
到底是名商人，一丁點的展現就讓孫國政多少放下心來。
“你也該為她想想，”孫國政清了清嗓子，“我多少有些人脈，幫你她從阿維奇手中弄出來，然后安排兩張船票離開北峰如何？宇宙這么大，不少地方是連老總都夠不著的，遠走高飛不比卷進這些爛攤子好？”
回應他的是李安迪一聲冷笑。
這點他比孫國政明白的多。
別說是老總夠不著的地方，就算是在附近星系，在阿維奇徘徊的星球和空間站，李安迪照樣能讓他們誤以為自己死了十年。
但……
他不覺得可可適合這樣的生活。
何況阿維奇不會放過她的，她的價值與自己不同。
回想起自己離開時可可的神情，李安迪咬緊牙關。
腹腔內的幼蟲在無聲地成長，它們與李安迪的思維緊密相連。當他想念可可的時候幼蟲本能地醒了過來，細碎的痛與滿心的窒息感同時襲上腦門。
李安迪呼吸一頓，捂住胃部。
孫國政抓住了這個機會。
他也不知道李安迪怎么樣了，只當是自己的勸說讓對方猶豫。中年商人二話不說，轉身將手中的破解機器人重重朝著墻壁砸了過去！
孫國政的目標本是床頭上方的機械音響。
然而他砸歪了，機器人落在音響旁邊的墻壁上，這似乎是“嚇”壞了長著喉嚨的機械口腔，音樂驟然陷入沉寂。
下一刻，尖銳的爆鳴自機械口腔爆炸開來。
李安迪只覺得腦袋隨著“尖叫”轟然作響，緊接著他就什么都聽不見了。
“我*！”李安迪罵出一句臟話，卻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
溫熱的液（）體順著耳垂下落，他一抹抹出一手血。
摘下助聽器的孫國政抓住這個機會，轉身撲向了床頭剛剛沒能按下的按鈕！
此時此刻，李安迪甚至有些感謝這尖叫傷害了耳膜。
要是聽得到聲音，他的行動絕對會被影響。然而現在，李安迪立刻邁開大步，一腳將孫國政踹倒在地。
他舉起熱能槍，對準音響扣下扳機！
玻璃罩應聲而碎。
世界寂靜得可怕，李安迪也不知道機械口腔是否停了下來。
他單膝跪下，用膝蓋死死卡住孫國政的脖頸。只差一步就讓對方按下了按鈕，李安迪驚起一身冷汗。
不知道那是什么，總之沒按下就好。
被打碎的機械口腔從床頭滾落，砸在李安迪身邊化為碎片。
他抬起眼，在一堆機械零件里分明看到了完全不同的、與血肉無異的肌肉和黏膜組織。
李安迪瞳孔驟縮。
這不是機械音響。
這就是人類的喉管和聲帶。
他猛然抬頭，環視四周。
似獸非獸的骨，似鳥非鳥的翅膀，還有更多與動物相近卻又完全不一樣的標本和擺件。
宇宙這么大，確實存在很多李安迪認知之外的生物。
但聯系到孫國政在拍賣會對可可表現出的熱忱，以及他偏愛異能者的流言……
李安迪咬緊牙關。
不愧是能和阿維奇合作的人，一個兩個都變態到骨子里了！
孫國政還在掙扎，他的嘴巴不住開合，但李安迪被那尖叫搞得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么。
***，狗東西。
一想到數不清的異能者受到殘害，李安迪心中驟生殺意。
槍口對準孫國政的腦干，他只差一點點就扣下扳機。
直至腹腔內的幼蟲將明晰地擔憂和畏懼傳遞過來。
怒火中燒的母體引起體內幼蟲的反應，它們試圖理解李安迪的想法。
是了，幼蟲還在……他得為可可著想。
殺了孫國政會引來北峰官方的人，被阿維奇追殺就夠麻煩了，不能制造更多意外。
李安迪只得強行按住殺意，他翻轉手腕，一槍托擊中孫國政后腦。
確認中年商人昏迷后，李安迪從背包中拿出電子鐐銬反銬住他，這才起身。
他撿起被丟出去的破解機器人，好在并沒有摔壞。
李安迪拍了拍破解機器人，用其聯系上單寧。
“孫國政不配合，”他對著話筒說，“我打開攝像頭，你看看能否通過其他方式尋找密匙。”
手中的機器人傳來了規律震動，應該是單寧說話了。
“聽不見，”李安迪見攝像頭燈亮起，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等一會再說話，先打字給我。”
機器人的虛擬投影上亮起一行字。
【床頭柜的按鈕。 】單寧提醒道，【會開啟酒店客房的密室。 】
“密室？”李安迪蹙眉，“剛剛孫國政打算按下按鈕。”
【打開看看。 】
既然單寧都這么說了。
李安迪倒是無所謂，哪怕觸發警報，他跑就是。
因而男人一手拎著機器人，一手俯身按下了按鈕。
果不其然，警報沒有響，而在床頭緊靠的墻壁徐徐打開，出現一個暗門。
李安迪跨過床榻，推開房門。
超出普通人的恢復能力發出作用，發力的瞬間李安迪隱隱聽到了門頁發出吱呀作響。破裂的耳膜逐漸愈合，也叫李安迪踏入密室的瞬間，聽到了一聲低低的驚呼聲。
嘩啦啦的鐵鏈緊跟著發生碰撞，他抬起頭，只見逼仄的密室里，用電網和鐵鏈鎖著一男一女兩名瘦弱又纖細的……生著貓耳和貓尾的人。
二人均是赤（）身（）裸（）體、遍體鱗傷，瑟縮在角落，用驚恐的表情看向李安迪。
李安迪：“……”
我*，壞了。
他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臥室里那些異能者的器官擺件，姑且還能說是從死者身上淘換的。
而非（）法（）拘（）禁在北峰空間站可是重罪。
以及，他們兩個看清了李安迪的臉。
第46章
048
人類進入星際航行時代已有近千年。
近幾個世紀來, 因不明原因發生變異，展現出異能或者其他外貌性狀的異能者越來越多。
有些人會異變出尋常人不應有的能力，比如說李安迪, 他擁有卓越的恢復能力，即使經歷了嚴重輻射也能迅速愈合完全。
也有些異能者的變異僅體現在容貌上。
就比如說眼前兩名孱弱纖細，生著與貓科動物一般耳朵和尾巴的人。
該死。
李安迪在觸及到二人視線的瞬間，將脖頸之間的防風巾拉過鼻梁。
希望他們不要在這短暫的幾秒內記住他的面孔。
“孫國政在密室里藏了兩個人, ”李安迪對著破解機器人說，“沒看到有用的東西。”
【理論上來講，密室里應該有操作臺，你找一下。 】單寧通過機器人回應。
他繃緊面容。
兩名瑟瑟發抖的異能者帶著恐懼注視著李安迪,叫他渾身上下不舒服。
但李安迪還是邁開步子, 進入密室。
他沿著墻壁摸了一圈,尋找到與床頭柜制式差不多的按鈕,按下之后，果然出現了一個隱藏起來的操作臺。
【將操作臺鏈接上破解機器人。 】單寧囑咐。
李安迪從破解機器人腿上抽出一根線, 在機器人進行破解的時候, 他側了側頭，雙耳內部一陣細密的癢。
緊接著，細碎的聲音傳入大腦。
“我的聽力恢復了，”李安迪對機器人開口, “你可以更改為通訊——什么？！”
腳踝突然傳來了一陣握力, 李安迪幾乎是瞬間踹開那只手退后半步。
身后一聲低低的驚呼。
他轉過頭，就看到其中一名生著貓耳朵的姑娘驚恐從他面前后退。
她趴在地上，淚眼婆娑：“救救……求求你救救我和弟弟……！”
李安迪：“……”
單寧：“你打算怎么辦？”
不怎么辦。
兩名異能者看到了李安迪的臉——要知道他可是秘密潛入進來的, 還襲擊了孫國政這種地位的富商。
按照雇傭兵的行事準則，他該殺人滅口的。
但現在……
“孫國政在這里放了什么？”李安迪開口, “除卻密匙，說不定有購置人口的交易記錄，有記錄就可以交給警方。”
“請，請不要！”地上的異能者畏懼道，“他、他的能力，比警察要大。”
但在北峰空間站，販賣人口是重罪，孫國政不一定有事，但兩名異能者一定會被保護起來。
李安迪懶得和她解釋這些。
單寧失笑出聲：“放他們走也行。”
李安迪：“麻煩。”
他自己一人潛入酒店就夠困難了，還要帶兩名孱弱的異能者？李安迪是為了可可才答應幫單寧做事的，他不會讓任何人拖自己的后腿。
言談之間，破解機器人工作完畢。
機器發出嗶嗶聲響，數據線自從彈開。
解析過后，所有數據都傳送到了單寧那邊。
“有交易記錄，”單寧給了肯定的答案，“你離開后，我就將記錄和定位，還有機器人錄下的室內情況交給警察。但我們密匙需要孫國政的DNA 。”
“我知道了。”
李安迪轉身走出密室，停在昏迷不醒的孫國政面前，俯身拽了幾根他的頭發。
送入操作臺，順利通過檢測。
“可以。”單寧開口，“生物樣本數據很多，通過網絡很難傳輸，你先行將數據拷貝進機器人里。”
李安迪卻沒有動。
他只是瞥了一眼待機的破解機器人：“該你兌現諾言了，說清楚，我就把數據帶回去。”
答應單寧潛入孫國政的房間，是因為她向李安迪許諾會說明一切。
從莽浮星，到指使他來北峰，如今又要帶著莫名其妙的數據回去。
換做以往，李安迪才懶得管背后緣由——他只是個雇傭兵，委托人有什么目的，和李安迪這個干活的毫無關系。
但現在不一樣。
一手撐著操作臺，李安迪另一只手不自覺地摸向自己的腹部。
腹腔內，幼蟲似是生怕再拖累母體，它們始終保持著靜息狀態。
離開阿維奇基地時，可可的目光深深烙在李安迪的視網膜后，深刻至李安迪眼底生疼。
不能再逃下去了。
老總不會放過可可，李安迪非常清楚。
因而想要擺脫阿維奇的追殺，想要可可獲得真正的自由，能夠選擇如何成長、如何活下去。
最好的辦法就是徹底擊垮這個極端組織。
李安迪知道這無異于蚍蜉撼樹。
但不管怎么樣，他得先搞清楚情況。
關于單寧的，關于當年的桃花源，關于莽浮星上的實驗室，關于可可。
而通訊是單向的，單寧的聲音會傳入李安迪的耳麥，在場的兩名異能者聽不到。
不怕被竊聽，因而李安迪直接發問。
需要的數據掌握在李安迪手中，單寧不僅不生氣，反而輕笑幾聲。
“當然。”單寧大大方方開口，“并非我有意隱瞞，李安迪，只是在暖陽市時間過于緊急，比起解釋清楚，還是讓你們逃離阿維奇的追捕更為重要。”
“你叫我帶可可來北峰空間站干什么？”他問。
“拖延時間。”
“……”
“沒想到你們速度這么快，我以為光是找到星辰海、通關關卡就需要一兩個月，”單寧實話實說，“誰知道王吉祥居然是王好的兒子……我的本意是拖到三個月后，可可再次進入繁衍期，仍然由你來做她的母體。”
“你他*算計我？！”李安迪咬牙。
“怎么，難道你現在不心甘情愿嗎？”單寧毫無愧疚之心，“沒辦法，李安迪，當時的情況非常緊迫：由你帶走可可、再次成為母體，總比可可落在阿維奇手中，母體是1002要強得多。”
1002情緒和性格極其不穩定，要不是看中了他死不了可以成為可可的母體，老總根本不會放他離開輻射星。
在暖陽市的時候，負傷的單桐就在隔壁，阿維奇的人一定會立刻追上來。
不管是可可還是李安迪，其實都沒什么選擇。
躺在手術臺上的男人血肉模糊又淚流滿面，站在一旁的可可懵懵懂懂不通人事。
總不能坐以待斃，因而單寧就替他們做出了決定。
她承認自己在賭：賭李安迪即使剖出幼蟲，不再受激素左右，也不會輕易甩開可可。
單寧賭贏了。
“不管怎么說，我的目的達成了，”她說，“相信你也不會后悔。”
李安迪一拳落在操作臺上。
他自愿折返回去成為母體是一回事，單寧算計他是另外一回事。
但現在二人必須合作，李安迪決定等一切結束后再找她算賬。
“回莽浮星又是什么意思？”李安迪繼續問。
“北峰空間站的地球生物樣本數據，本該我親自去一趟，”單寧解釋，“這也是我后腳來到這里的原因。沒想到老總會親自來……幸好我沒露面。”
見到可可，充其量是他試圖拉攏她。
但見到昔日的背叛者，老總對單寧可不會這么客氣。
“你知道王吉祥帶給雪鷹的數據是什么嗎？是莽浮星自從開始不明原因的荒漠化后，所有年份的氣候和生態記錄。這是一份意外之喜，”單寧的語氣里難得帶出幾分情緒，“若王好愿意介入，事情會容易得多。”
“什么事情？”
“莽浮星的生態環境與地球近似，原生植物被破壞的七七八八，也許可以借用地球的生物數據，慢慢恢復環境。”單寧說，“把數據拷貝下來后，你甚至可以不拿給我，李安迪，把數據帶回莽浮星即可。”
話到這份上，李安迪也聽明白了。
保護和恢復生態，以及庇佑、幫助異能者，這都是桃花源一直在做的事情。
那……
“當年，”李安迪壓低聲音，“你為什么要加入阿維奇？”
通訊另外一端的單寧意味不明地輕聲一聲。
“考慮好了就動身，別忘了可可時時刻刻能定位到你，等到阿維奇的人追上麻煩了，”她叮囑道，“我和雪鷹在港口等你動身。”
…………
……
十分鐘后，星辰輪盤酒店前。
高檔轎車剛剛靠近，副駕駛的可可突然激動地起身。
“開車，”她瞪大眼睛，“我的人類走了！”
“走了？”
負責駕駛的單桐一頓：“那他來酒店做——”
可可：“往西邊去了，快快！”
單桐罵了一句臟話。
現在是紅綠燈，她得遵守交通規則！這又不是莽浮星，還能上演荒漠追車的戲碼。
而且……
老總大手一揮，派他們跟著可可出來抓李安迪回基地，可可一路將其指引到舉行拍賣會的酒店來。
“死渣男來酒店做什么？”車后座上傳來王吉祥的聲音。
“我非得戴著這個不可嗎，”同時1002的聲音響起，他拽著脖頸的項圈，“很勒。”
“我* ，你不該習慣了嗎，我才是呢，我戴這個干什么，還能跑得掉嗎我？”王吉祥補上一嘴。
“閉嘴！”單桐沒好氣道，“亂碰項圈會爆炸。”
王吉祥和1002同時住手。
帶可可出來，自然要把王吉祥帶上——可可只聽他的，免得出現狀況后小姑娘失控，單桐控制不住。
而王吉祥怎么說也是個有戰斗力的大男人，阿維奇不得已派出一名戰斗人員協助單桐。
派誰不好，派1002。
再加上個急著找1001和幼蟲的可可，這一路上就沒消停。
握著方向盤的單桐被吵到腦瓜子嗡嗡作響，這是在干什么，她帶著仨小學生出游嗎！
綠燈亮了，她踩下油門，到底是把車開進了酒店停車場。
可可頓時急了：“啊，為什么，我的人類明明跑掉了！”
單桐：“你就不好奇他來做什么嗎？”
可可：“哎？”
對上可可，單桐還是拿出了一點耐心：“拍賣會早就結束了，他沒有任何過來的理由……但孫國政住在這里，也許他是來找孫國政的。”
孫國政？
那個想和她生寶寶但是年紀太大的雄性人類，可可迅速對上號。
是啊，她的人類來找孫國政做什么？明明逃走之后，抓緊時間離開才是第一要務。
什么能比逃離阿維奇更緊急呢。
可可頓時偃旗息鼓。
四人下車，直奔孫國政的房間。
他們比警方來的快一點，單桐刷了老總的身份編碼順利上樓。
房門被撬開，單桐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昏迷不醒的孫國政以及……
敞開的密室里，那兩名遍體鱗傷的異能者還在。
幾乎是在踏進房間的瞬間，可可頭頂的觸角就不住抖動起來。
這里有李安迪的氣息，他剛剛離開不久。
而且……
可可嗅著嗅著，視線不自覺地轉向密室內瑟瑟發抖卻不敢離開的兩名異能者。
哎？
長著普通人沒有的耳朵和尾巴。
他們也是異能者嗎？可可很吃驚。
實驗室里的研究員教導過她關于異能者的概念，但除卻恢復能力極強卻長得和常人無異的李安迪與1002，可可還沒見過和她一樣，突變出動物性狀的“同類” 。
原來，人是可以長出貓耳朵的！
哪怕再著急，可可的注意力也不免被轉移。她頓感新鮮，想也不想就上前。
可可不理解囚禁和虐待的概念，因而也不知道他們身上散發的恐懼氣息從何而來。穿著洋裙的姑娘只是用純黑的眼睛仔細觀察著兩名異能者，直至其中的那名女性謹慎抬眼。
她動了動鼻尖，而后面孔中流露出震驚之色。
“你……”
貓科動物同樣有敏銳的嗅覺。
“不，是他身上，有你的味道，”女性異能者小心翼翼地說，“你是來找他的嗎？”
可可：！ ！
這下，她就不止是好奇那么簡單了。
她見過她的人類？
“你見過我的人類！”可可大聲開口，“他去哪里了？他為什么要來這里，啊……”
可可的觸角又微微顫動。
隨著靠近，明晰的傷口與干涸血跡的氣味傳遞過來。她的眼中閃過幾分警惕，而后是擔憂：“是我的人類傷害了你們嗎？”
第47章
049
“是我的人類傷害了你們嗎？”可可擔憂問, “他打你們了？你們沒事吧？”
生著貓耳和貓尾巴的異能者愣了愣。
不知道是因為可可的用詞，還是她的提問，片刻過后, 纖細的姑娘緩緩搖頭。
因為可可的擔憂和關心，哆哆嗦嗦的異能者慢慢放松下來。她的身軀不再緊繃，理智也徐徐回歸。
“他，他只是拿走了操作臺中的數據,然后說要、要報警，”只是女性異能者說著，聲線里就帶上了哭腔，“報警……沒用的,孫國政有錢有權,我們,我們跑出去過,去見找警察，但沒有用,被送了回來。”
說著,她看向可可，淚眼婆娑地伸手抓住了可可精致的洋裙，似乎是把她當成了救命稻草。
“你能救救我和弟弟嗎，”她哽咽道, “求求, 求求你。”
“拿走了數據？”單桐敏銳地抓住重點。
她暗道一聲不好，轉頭直奔操作臺，看也沒看兩名異能者一眼。
至于可可……
可可很是茫然。
她沒聽明白眼前年輕姑娘的話。
不是她的人類出手就好, 那不是李安迪，會是誰把他們打的遍體鱗傷？
這個雌性人類說孫國政有權, 告訴警察沒用，而在可可的認知里孫國政是壞人。
所以是孫國政打的。
“啊？”可可歪了歪頭，“可他在外面暈倒了呀，門開著，你們為什么不走？”
長貓耳的異能者又是愣住。
她怎么也沒料到，可可的思路會是這么干脆。
“外面，”異能者吞了吞唾沫，“有安保，有密碼，我們走不掉。求求你，帶我和弟弟走吧！”
“啊……”可可為難了，“但是我在和阿維奇的人一起。”
這該怎么辦？
可可沒辦法了，自然而然轉頭看向王吉祥，可憐巴巴：“吉祥哥？”
王吉祥：“……”
在莽浮星上，他對各地的荒漠和戈壁灘熟門熟路，自然能掏出八百種法子來。
但王吉祥也是第一次來北峰空間站，更是頭一回和異能者行動。
“這我哪知道啊，”王吉祥苦著一張臉，“唉，都是可憐人，這什么事啊！”
“我怕阿維奇的人拿你們當實驗品。”可可誠實道。
“不會。”
還沒等兩名異能者擔驚受怕，1002突然插嘴：“阿維奇不需要他們。”
可可驚訝道：“為什么？”
1002：！
她接話了，她心里有我，我還是有戲的！
這一路上，可可看都懶得看1002一眼，這么一搭話， 1002面上大喜。
連他死人般的面孔都浮現出幾分紅暈，1002趕忙熱情道：“又沒戰斗力，基因穩定、性狀尋常，阿維奇不需要這種沒用處的異能者。”
“沒用處是什么意思？”可可追問。
“既不能用來戰斗，也沒有研究價值，”1002解釋，“只能被賣去當觀賞物了。”
什么叫用來戰斗，什么叫研究價值，為什么會被賣去當觀賞物？
1002越解釋，可可越糊涂。
“可，可是，”她迷茫地眨了眨眼，“人為什么要有這些用處，人不是物品啊？”
她純真的話語落地，連正在敲擊鍵盤的單桐都停了下來。
逼仄又擁擠的密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可可沒得到答案，但這死寂相當于答案。
原來是這樣，可可明白了，在阿維奇……不止阿維奇，對很多很多人來說，異能者就是物品。
最終是單桐干咳幾聲，打破了沉默。
“可可， 1001去了哪里？”她問，“怎么拷貝走了地球生物樣本的數據……有什么用？”
“啊。”
可可猛然回神，她可沒忘記自己來干嘛的！
“往那個方向去了，”可可指向西邊的地面，“走得很快。”
地面？
單桐微怔，而后驀然反應過來。
北峰空間站的富人區位于上層，而富人區的西側下方……李安迪果然還是拿著數據往港口跑。
他打算離開北峰。
“快走，”單桐咬牙，“估計追不上了，但至少能拿到他離開去哪的線索。”
“那，那他們怎么辦？”可可也想追回她的人類，只是她又不免看向兩名無辜的異能者。
“警察會來的。”單桐隨意說。
她話音落地，一直沉默著的男性異能者爆發出尖銳的哭聲。
單桐：“……”
心累。
照顧這一行三人就夠麻煩了，現在又多了兩個累贅。
單桐只得耐著性子上前，俯身伸出手。
“兩個方案。”她的語氣冷淡，叫爆哭的少年立刻停了下來，“一，跟警察走——之前來的那個男人，已經將孫國政參與人口買賣的證據交給了警方。北峰空間站近期正在嚴查販賣人口的案件，這個時候曝光，他必定要受到懲罰，你們會被保護起來，安置妥當。
“二，我也可以現在就放你們走。我帶著你們離開酒店，出了門生死自擔。抓得住抓不住機會，全看自己。所以選吧，最好快點。”
異能者少女終于反應過來。
她并沒有立刻做出決定，而是用手背擦了擦淚水，緊緊抓著可可的裙角不放。
“她，她難道不是觀賞用的嗎。”異能者少女看向單桐，“為，為什么她能跟你們走？”
可可頭頂的觸角頓時繃直了，她的語氣變得很不開心：“我不喜歡這個說法，我不是漂亮的裙子和擺件！”
異能者對可可哀求道：“我要跟你走。”
可可：“嗯？”
跟她走？好像也……啊……不太行。
可可居然還認真地考慮了一下可行性，而后觸角耷拉下來。
“我要去打架的，”她說，“你們不能戰斗，會有危險。”
一聽說要打架，生著貓耳的異能者打了個哆嗦。
連挨打都這么痛苦了，更別說打架！她才不要。
異能者少女立刻做出決定：“那我們要自己走！”
可可點頭：“好吧。”
她洋紅色的裙擺之下，四條觸手齊齊伸出來。生著絨毛的氣味腺亮相，叫只會哭的異能者少年嚇的大叫一聲，連他的姐姐都是僵硬了瞬間。
直至可可利用觸手輕而易舉地將拴著他們的鐵鏈扯斷。
“走吧。”可可滿意起身，“我要去追我的人類了！”
進門的時候還是四個人，出門的時候身后又多了兩名披著長袍、瘦骨嶙峋的異能者。
然而酒店的工作人員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他們紛紛無視了這奇怪的一行人。
直至單桐帶著他們來到停車場。
“就送你們到這啦，”可可轉身，還不忘記對著異能者乖乖擺了擺手，“再見！”
她的態度，好似在和一起玩過的朋友告別。
這般爛漫的姿態，讓異能者少女的神情變得非常復雜。
少女拉著弟弟，靜靜端詳著可可的面孔：“真羨慕你。”
可可：？
對方的聲音很小很小，普通人是聽不見的——也許一些異能者也聽不見。
但可可的感官極其敏銳，她的觸角抖了抖，仍然感知了遠方傳來的分貝。
羨慕她？
為什么呀？
可可又不明白了。
她滿腹困惑，跟著單桐上車。
豪華轎車一路飛馳，向北峰空間站的港口趕過去。
一進港口，單桐下車就找工作人員去打探情況。她似乎是受夠了帶著三個麻煩，下令三人在候車室靜等，自行離開。
反正1002在，可可跑不掉。
——可可也不會跑的。
吉祥哥被安了爆炸項圈，而開關在單桐手上。可可不想吉祥哥死，她會乖乖的。
她不走，王吉祥就不會走， 1002自然也不會隨地亂跑。
一名人類、一名異能者，一名阿維奇的異能者，居然就這么并排坐在候車室的塑料椅子上，看起來分外詭異又和諧。
可可還在思考剛才那兩名異能者的遭遇。
“吉祥哥，”她遲疑道，“我是不是該幫助他們呀？”
“啊？”王吉祥猛然抬頭，“你怎么還在想這事。”
“如果是吉祥哥，”可可問，“會救嗎？”
王吉祥瘋狂搖頭。
“瘋了吧，”他毫不遲疑，“換我我一個人肯定走不出酒店，我還帶倆拖累？我當然不會救了！”
可可一聽，頭頂的觸角瞬間耷拉下來。
“吉祥哥也不幫忙，”她低落道，“那看來是我做錯了。”
等會，什么叫他不幫忙就做錯了，合著在小怪物心里，他王吉祥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反面對照物是吧！
來氣了，白陪著小怪物一路跑到北峰空間站。
王吉祥剛想嘀咕幾句，就見可可垂頭喪氣，抬起覆蓋著外骨骼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這里，”她嘀咕，“感覺悶悶的。”
王吉祥：“……”
真是有多少氣，見可可這般難過，瞬間也就煙消云散。
他一聲嘆息，伸手胡亂地揉了揉可可的絨毛。
“也不算吧，”王吉祥安慰道，“你也在被挾持啊？死變態人在呢，帶著她們，豈不是剛出虎穴又落狼口。”
1002：“我還在這兒呢。”
啊，對，1002也在。
可可這才想起來坐在右手邊的1002。
她轉頭看向穿著黑風衣的蒼白男人：“他們都是如此嗎？”
1002又激動又迷茫，他一個激靈挺直瘦骨嶙峋的身板，忍不住問：“什么？”
“被當做物品，被虐待，被關起來。”可可說，“好慘呀。”
“你現在才知道？”
“哎？”
1002死人般的面孔中浮現出幾分愕然，他指了指自己：“你殺了我多少次都沒成功，結果看到他們兩個挨打就覺得慘了？”
可可眨巴眨巴眼，而后又眨巴扎巴眼。
最終她開口：“噢。”
1002：“……”
可可……可可真沒想過這茬。
好像比較起來，還是1002比較慘——被撕成兩半，被爆頭，再相遇時完全就是一攤爛肉。
怎么說兩名受虐待者的異能者也沒淪落至如此下場。
誰叫1002是敵人來著！
可可有些心虛，但不多。而且他太怪了，還很享受，更宣稱沒有痛覺，搞得可可徹底忽略了他。
這么一說……
“那，那我的人類呢，”可可的語氣緊張起來，“他也一樣？”
“我呢，我呢？”1002頓時不樂意了。
“我的人類，也應該是一樣的。”可可自己得出了答案。
“1001也是阿維奇的人，”1002說，“我經歷的他當然都經歷過，所以才想跑掉。”
所以才想跑掉？
可可不知道李安迪在阿維奇經歷過什么，他什么都不說。在此之前，可可只知道他認識單寧和單桐，應該是從阿維奇離開的。
但現在，可可好像懂了。
她的人類也被虐待過，也許和1002一樣，無數次瀕死，又因為超乎常人的恢復能力而痊愈。
然后他逃走了。
為了不受到傷害，為了不被關起來。
直至遇見了可可。
怪不得她的人類起初不想要她的寶寶。
寶寶會傷害他，寶寶還會限制他的自由，還因為可可和寶寶們，他又被阿維奇追殺。
他確實想走。
李安迪明明都走了，但他還是回來了。
回來了，寧可受到傷害，寧可失去自由，也接受了她和她的幼蟲。
是為了她。
可可純黑的眼睛逐漸被霧氣覆蓋。
她好想他。
心里就像是有蟲子鉆進了肌肉里，繃緊了，又疼又癢。可可不知道為什么這么難過，晶瑩淚珠已經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本來可可是不會哭的。
她看見村落里的雌性人類哭泣，還很迷茫，不理解眼淚的意思。
但現在——
為什么這么難過呀？
用洋紅色的衣裙擦了眼淚，她抽噎一聲。
1002看上去分外震驚。
“你就是想了一下1001，然后哭了？”1002想也不想，伸手就抓住可可的肩膀，他黏膩的觸感靠過來，“你也心疼一下我啊，難道我不辛苦嗎。1432 ，你好偏心，明明我也很——”
“放開我！”
可可被這么打岔，立刻收斂了難過，她一抬手，纖細的掌心握住1002的橈骨，只聽咔嚓一聲，男人的手腕就已九十度的方向折了過去。
王吉祥倒吸口涼氣。
你們異能者的三角戀，能別帶我這個觀眾嗎！
1002倒是無所謂，他只是將斷掉的手腕掰了回去。剛想繼續糾纏，單桐就回來了。
阿維奇研究人員的臉色分外難看。
“上船，”她手中拿著四張船票，“回莽浮星。 1001上了回莽浮星的船。”
“什么？！”
王吉祥頓時收斂了不忍直視的表情。
這要回莽浮星，他帶著小怪物來北峰干什么？
何況回莽浮星，船只就要停在星辰海，名義上他還被王好通緝著呢！
…………
……
同一時間，已經起飛的客船上。
李安迪接過朱海平遞來的熱能槍，檢查過后，別到腰間。
他抬眼看了一眼朱海平，雪鷹闔了闔眼。
“沒事了，”她身上還綁著繃帶，嗓子沙啞，但至少能正常對話，“不會拖后腿，放心。”
說完，雪鷹抬頭看向單寧：“回莽浮星，數據交給王好？”
單寧只是從口袋中掏出香煙點上，她凝望著窗外的滿天星辰，面無表情。
“既然李安迪答應行動，還是送給更有用的人吧，”她說，“他體內的幼蟲也一并帶過去。”
提及幼蟲，李安迪本能地蹙眉。
翻涌上來的保護欲和反感幾乎遏制不住，他知道這來自于激素影響。
“別繞彎子，”他說，“究竟找誰？”
“薛龍飛。”
三個字落地，李安迪和朱海平均是一震。
單寧轉頭：“14號實驗室的主負責人，一直沒有離開過莽浮星。”
第48章
050
三天后, 星辰海。
客船堪堪停下，艙門打開，李安迪忍著腹腔內翻涌的酸味直接下船,隨便抓了個垃圾桶開始嘔吐。
朱海平：“……”
單寧下船后，冷淡地扶了扶鏡框解釋：“幼蟲會在母體體內飛速生長，多余的器官壓迫胃部，飛船停泊的時候很顛簸,孕吐是正常的。”
朱海平：“…………”這你就不用告訴我了！
一行三人，偏偏“懷孕”的是唯一的那個男人，仔細想想多少有些詭異。
但雪鷹更慶幸遭罪的不是自己——別說是幼蟲了，懷個正常胎兒她也不樂意。
想到這兒朱海平心氣順了許多,她直奔正題：“你說薛龍飛在莽浮星？什么時候回來的。”
“一直沒走。”單寧說, “薛龍飛就在莽浮星的寒冰市。”
“寒冰市？”朱海平一凜, 神情變得分外復雜, “……怪不得。”
想想也是，名義上是薛龍飛被調走了,但如此在乎14號實驗室,這種醉心研究的人怎么會輕易離開？
要想老總找不到，就得去個輕易到不了的地方。
單寧說的寒冰市位于莽浮星的南端，顧名思義，是一片凍土之下的地下城。
想要過去,就得穿過大半個星球的荒漠,并且想想看，極端寒冷的戈壁灘是什么樣子的？
因為缺水，土地被凍得瓷實, 沒有動物，生長不出植物, 交通極其不便利。
誰也不知道寒冰市的人是怎樣從那般缺乏物資的環境下生存，并且幾十年堅持不離開的。
老總也想不到一名被桃花源捧著的核心研究員，會去那種地方吃苦吧。
而薛龍飛這些年來也只斷斷續續給雪鷹遞過幾次信，朱海平還以為對方是不想摻和莽浮星的事了，沒想到情況與她預計的完全相反。
但問題來了。
“咱們三個，怎么過去？”朱海平蹙眉，“不是特殊載具，怕是還沒到凍土，就在荒漠里被連續不斷的沙塵暴徹底淹沒。”
抱著垃圾桶的李安迪終于吐完了。
他去漱了漱口，又隨意擦了把臉。
太空旅行本就顛簸，更何況那飛船太小，一路上幼蟲異常躁動，把李安迪折騰的三天沒睡好覺。
疼痛、惡心，以及不免再次到來的浮腫和情緒波動，叫他看上去分外狼狽。
好在雙腳踩到地面后，不安的幼蟲終于平息了下來。
“去找王好，”他說，“說不定還有機會。”
只是敲響星辰海總督的宅邸大門可不是容易的事。
光是靠近總督府，就花了三人不少時間——王好也不是說見就能見的。
直至李安迪在宅邸前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他瞥見那個五大三粗、全副武裝的守衛，不□□露出詭異的神情。但李安迪到底是頂著灼灼目光向前，當他靠近門邊時守衛們連爆能槍都舉了起來。
李安迪只是對眼前的守衛抬了抬下巴：“從北峰回來了，我有事見王好。”
守衛：“你他媽又是什么——”
等一下。
壯碩的守衛瞇了瞇眼，認出了李安迪。
他就是之前西裝上沒扣子還露著胸的那個男的！
鑒于當時的李安迪著裝給中年守衛留下了奇怪的印象，以至于他立刻回想起來。
守衛環視四周，那個殺傷力極強的小姑娘異能者不在，王吉祥也不在。
顯然是出事了。
中年人神情微凜：“在外面等著。”
…………
……
十分鐘后，他們順利進度總督府。
王好似乎也是剛剛從外歸來，她摘下頭頂的頭盔，帶著數個疤痕的面孔露出來。總督銳利的眼睛轉向李安迪：“回來是什么意思？”
滿打滿算，從他們自星辰海“逃離”，到現在李安迪歸來，也不過半個月的功夫。
太快了點。
“你要王吉祥把數據交給雪鷹，”他說，“我把雪鷹帶過來了。”
“……莽浮星的氣候數據，很有用。”朱海平立刻接茬，“作為回報，我和單寧帶回來了地球樣本的生物數據，這兩樣數據都會交給薛龍飛，但可以先行拷貝給星辰海一份副本。”
“薛龍飛……”
王好蹙眉，復述了一遍名字：“是那個14號實驗室的負責人是吧？怎么還在莽浮星。”
說完她擺了擺手。
“數據本來就是打算交給你們桃花源的人，我留著又有什么用，”王好無所謂，他反而目光看向李安迪，“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倒是直奔正題。
李安迪也不客氣：“可可與王吉祥現在和阿維奇的人同行，他們隨后就會到。希望你能像上次一樣。”
“什么叫像上次一樣？”
“……得把可可帶去見薛龍飛。”
一句話足以王好明白意思。
擱這兒玩老鷹抓小雞呢，他前面跑著帶路，后面跟著異能者小丫頭和阿維奇的人？
王好冷笑幾聲：“那小丫頭怎么樣和我無關，但王吉祥回來了不能走。”
“不行，”李安迪果斷開口，“他不在，可可會失控。”
“稀罕了，我那小畜生還有這能耐呢？”王好挑眉，“你可以帶小丫頭走，我幫你把阿維奇的人扣留。”
單寧聞言，側了側頭：“若是愿意得罪阿維奇，你出賣王吉祥做什么？”
王好：“……”
星辰海總督的神情變得分外微妙。
“你在指點我怎么管理星辰海？”她反問。
單寧立刻閉嘴。
李安迪深吸口氣，就知道是這樣。
三天沒睡好了，李安迪滿身疲憊，他只想盡快解決眼前的事。
何況理論上來講，可可能隨時定位到李安迪，他們十有八、九會前后腳抵達。
得盡快。
“那男的……我說王吉祥，”李安迪冷聲說，“對可可很重要。”
王好看向李安迪：“什么意思？”
從離開14號實驗室，到現在，甚至還不到三個月。
實際上李安迪沒和可可相處多久，也就是暖陽市到北峰的這段距離。
真正一直陪伴可可的，是王吉祥。
“是他給可可起的名字，”李安迪說，“也是他教會可可怎么做人。”
李安迪自詡做不到。
星際雇傭兵的準則就是生存下去，他沒心思也沒那個能力去糾正可可的一些觀念和行為——他自己都不能算是個“普通人”。
但王吉祥是。
雖然那男的滿口扯謊吹牛又膽小如鼠，但他對事情的反應和態度，還有為人處世的方式方法，都證明他是一名正常人。
王吉祥不需要做什么，他在可可身邊，就是告訴在可可，正常人是什么樣的。
“更何況，”李安迪的喉嚨滾了滾，“王吉祥能為了可可越獄，你都看在眼里，這還不夠嗎？”
這也是為什么李安迪可以從阿維奇基地義無反顧地離開。
因為他知道王吉祥還在可可身邊。
想到這點，李安迪不自覺地攥緊拳頭。
王好的視線下挪，停留在男人繃緊的手臂肌肉上。
她挑了挑眉梢，出言嘲諷：“酸味都能拿來腌蒜了，我倒是沒想到小畜生還能討姑娘喜歡呢？”
當時王吉祥真就越獄跑過去救那小丫頭……王好其實很驚訝。
畢竟兒子什么德行，當媽的一清二楚。
王吉祥耿耿于懷的是十年前兩萬人的性命。
莽浮星的氣候變化極快，幾乎一天一個模樣，距離星辰海百余公里之外，曾經還有個地上城市。
因為沙暴侵擾，他們選擇往星辰海的方向逃難。
兩萬難民。
王好要為星辰海的居民負責，她沒有開門。
這兩萬人最終被淹沒在星辰海外的一場巨型沙暴之下。
王吉祥說他無法原諒王好——想起來王好都覺得可笑。小畜生什么都沒做，和他有什么關系，就無法原諒了？
而要是他為此翻臉做點有用的事，王好也就不說什么。
結果王吉祥只是掉頭一個人跑了。
窩囊廢。
他最擅長的就是逃跑，十年來偷偷摸摸回來過好幾回，也不敢來見她。
沒想到他能為一個小丫頭在星辰海露面，還能越獄救人。
“我他*又不是不知道薛龍飛是誰，”王好話不客氣，但警惕意味少了很多，“放我兒子走，讓他送薛龍飛一家團聚，是吧？”
見王好語氣變化，單寧立刻插嘴。
她平靜開口：“不止是為了薛龍飛，也是為了莽浮星。可可是個關鍵，王好女士。”
“什么意思？”
“她的基因……”單寧沉吟片刻，似乎在想如何解釋更簡單，“這么說吧，可可在基因突變之前，她也是莽浮星的土著，與現在的外貌完全不同。”
“很多異能者都會變模樣，”王好說，“有什么不一樣？”
“昆蟲是完全變態生物，女士。”
“……”
見王好神情微變，單寧就知道她明白了。
“一名剛剛十八歲的姑娘，在桃花源的實驗室突然吐出大量近似蠶絲的物質，研究員還沒搞清楚這些物質是如何產生的，她就迅速結繭，將自己包裹了起來。”
單寧的語氣冷淡，像是在做什么述職報告，說的話語卻讓人膽寒。
“然后，她就與蟲蛹一樣，在繭中融化了。”
其實單寧有些可惜，因為十年前她就離開了桃花源，14號實驗室中關于可可的一切，都是通過薛龍飛的記錄才知曉的。
身為研究人員，怎么會不希望親眼看到那樣的場面。
血肉、骨頭，以及內臟，還有黏膜和結締組織，一整個完整、健康的人類，如蛹般化作一灘液體。
而后她又在蛹中慢慢成形，凝聚成了似人，卻又和過往容貌外表完全不一樣的形態。
單寧見過“可可”異變之前的照片。
清秀的姑娘看上去文靜乖巧，和現在的可可長得完全不同。
“可可突變之后，基因促進性狀改變，”她說，“并且薛龍飛在實驗中發現，她的基因不止是能讓自己發生改變。”
李安迪聞言身形微頓。
單寧飛快看了他一眼：“這家伙深有體會。”
以及單寧沒說的是，薛龍飛研發出的那可怕的基因武器，用的也是可可的基因樣本。
用她基因克隆出的生物，能通過寄生的方式徹底覆蓋、摧毀其他生物的基因鏈，其毀滅性不亞于核武器。
但薛龍飛的本意不是創造毀滅，薛龍飛想要復蘇。
“我帶來了地球生物的基因數據，”單寧說，“當年沒成功，但現在……可可的性狀已經穩定了下來，也許用她的基因作為藍本，能讓地球的種植物發生改變。 ”
也許，新的生物，能夠適應莽浮星這瘋狂的沙暴呢？
單寧的解釋落地，總督府內一片沉默。
“你……還有薛龍飛，”她的語氣變得分外沉重，“到底想干什么。創造新的物種，是想當神？”
單寧罕見地失笑出聲。
冰山臉的研究員忍俊不禁。
“你不也想拯救莽浮星的氣候嗎，王好女士，”她說，“救世主也是神的另外一種化身。”
說完，單寧搖了搖頭。
“所有的神都由人類創造，要說當神，誰都逃不過，”單寧無所謂道，“為什么不試試？就算不成功，請相信桃花源，失敗的結果薛龍飛會一人承擔，也不會殃及莽浮星。”
這點王好還是相信的。
當年阿維奇的老總和薛龍飛鬧翻，她有所耳聞。
被逼到絕路還不肯交出基因武器，證明薛龍飛確實有骨氣。
何況單寧的解釋對莽浮星、對星辰海沒有任何壞處。
成了，莽浮星也許有救。何況王好看阿維奇不爽很久了。
就是真要和他們撕破臉皮……
“薛龍飛現在在哪？”王好問。
“寒冰市。”
“……”聽到這個地方，王好也是陷入沉默。
能為了躲阿維奇躲到那邊，也是個人物。
王好思忖片刻：“要是讓阿維奇的人知道薛龍飛仍在莽浮星，之后來的可不止是一兩個人這么簡單。在他們找上門來之前，你們必須帶薛龍飛來見我。”
她倒要看看這研究員究竟是什么人物。
單寧飛快地扯了扯嘴角：“當然，寒冰市也抵不過老總的戰斗人員，到時候還有其他事情要叨擾您。”
王好頷首：“行，我派人送你們過去。”
至于王吉祥……
…………
……
李安迪等人離開之后，不過一個小時，新的一班飛船到港。
王吉祥忐忑不安地走下飛船，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聽到可可一聲驚呼，而后數不清的爆能槍對準了走下來的四人。
打頭的警衛面無表情：“王姐叫你們走一趟。”
王吉祥：“……”
他怕的就是這個！
回莽浮星必須停靠在星辰海，那不就是落入王好手掌心嗎。擔心了一路，結果甚至沒有任何回轉或者意外發生的余地，雙腳踩到星球上沒一分鐘就被找上門來。
很好，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第49章
051
回到星辰海, 怎可能不拜王好的山頭。
王吉祥認命了，單桐也不打算反抗，索性一行人就這么被押送到總督府。
甚至除了帶隊的單桐外, 其他兩人一蟲都熟門熟路，不需要星辰海的護衛帶隊。
只是這次，可可有些緊張。
單桐和1002去和王好單獨交談，留可可和王吉祥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罰站。
她……她不知道該怎么阻止王好。
上次見面,王好上去就給王吉祥一腳，要是這次王好見了吉祥哥還要打他該怎么辦呀？可可不想吉祥哥再受到傷害。
但王好是吉祥哥的母親，她就算再給吉祥哥一腳，可可也沒法說什么。
哎呀, 好矛盾。
可可想想, 不自覺地伸手抓住了王吉祥的衣角。
站在前面的王吉祥被驀然一拽,險些摔個后腦著地。
他一個踉蹌：“小怪物,你干什么？！”
可可：“我好苦惱。”
“啥？”
“我來不想你媽媽打你，”她說, “但我沒資格。”
“……”
可可的語氣誠懇坦蕩蕩,反倒是叫王吉祥有些尷尬。
他抓了抓胡茬，又摸了摸脖子，很是不自在。
“你怎么突然這么懂事了，”王吉祥說, “我都臊得慌。”
“為什么呀？”可可好奇。
“這是我的個人私事。”王吉祥說。
“為什么呀？！”可可震驚地瞪大眼, “吉祥哥不是我的同伴嗎？同伴也分你的和我的？”
別提這茬了行嗎！
一想到可可口中“同伴”中的含義，王吉祥就忍不住臉部發綠。
“我先說好，小怪物嗎, ”他開口，“我說的同伴, 和你說的同伴，壓根不是一個意思！”
“嗚。”
他突然撇清關系，叫可可頭頂的觸角情不自禁耷拉下來。
但不出幾秒，那觸角又再次立起。
“吉祥哥不想和我生寶寶。”她說。
“我不想！”王吉祥不假思索。
其實不用言辭，可可也能感覺得到。
王吉祥還是有些怕她的，只要觸及到可可純黑的眼睛，他周身恐懼的氣味如影隨形。
但可可沒有因此傷心。
她的觸角又支棱起來。
害怕，但吉祥哥沒離開過她。而且害怕的同時，他還是很喜歡她。
人類的氣味不會說謊，可可嗅得到。
她仔細想了想，害怕還能喜歡自己，所以吉祥哥是真的喜歡自己。
“但哪怕不生寶寶，吉祥哥喜歡我，”可可篤定道，“我也喜歡吉祥哥。”
這和繁衍無關。
也映證了李安迪曾經對可可說過的話——
“原來如此。”
可可恍然大悟：“人確實不只有吃飯和繁衍兩件事，我也有繁衍之外的同伴。”
而且，是早就有了！
這么想著，可可驟然綻開笑顏。
王吉祥：“……”
看著可可燦爛的笑臉，王吉祥說不出來的感動。
當然，更多的是放心：他終于不用提心吊膽被小怪物抓住當母體了！
王吉祥剛想就此說些什么，煽情的話到嘴邊，偏偏就是沒說出來的余地。
辦公室的房門打開，聽到靴子落地的聲音，王吉祥身形微僵。
王好和阿維奇的人談判回來了。
可可幾乎是立刻動了起來。
裙擺之下的四條觸手驀然揚起，她嬌小身軀前跨一步，遮住了王吉祥的身軀。純黑的眼睛里迸射出警惕，可可威脅道：“你是母親也不行，我不許你傷害吉祥哥！”
王好挑了挑眉梢：“和單桐談攏了。”
可可：“哎？”
這么好說話，上次她可不是這個態度呀。
“我現在還不會和阿維奇撕破臉，”王好解釋，“沒必要讓星辰海的市民承擔你們的內部沖突。我把李安迪送去了寒冰市，也會把你們送過去。”
王吉祥拔高聲音：“寒冰市？！”
“怎么，”王好冷笑幾聲，“又準備打退堂鼓了？”
“放屁！”
王吉祥一見她這幅表情，登時火氣上頭，梗著脖子犟嘴：“你是不知道我有多重要，小怪物就徹底落在阿維奇手上了好吧？”
說完王吉祥就想扇自己一個嘴巴子。
那可是寒冰市啊。
物資匱乏、環境惡劣——要知道王吉祥再怎么說也在荒漠上流竄了十年。他這種拾荒客都覺得寒冰市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可見條件有多差。
王吉祥去過一次，當時就發誓再也不去第二次。
但——
看著王好等他開口放棄的神情，王吉祥又氣又憋屈。
“不就是寒冰市，我又沒去過，也沒被凍少胳膊腿，這不是回來了嗎！”他嘴硬道，“我可以帶路。你派誰過去，我和他對接物資，可不能掉以輕心……小怪物，我們走！”
說完王吉祥轉頭就走，大步跨出辦公室。
可可“噢”了一聲，本能跟上。
然而她走出去兩步又停了下來，王吉祥“砰”的一聲甩上總督府辦公室的門，可可卻轉身直勾勾地看向王好。
王好：“你還看我干什么？”
可可站好，認認真真低頭：“對不起。”
王好：？ ？ ？
饒是見多識廣的星辰海總督，也沒意料到可可來這么一出。
“你不想讓吉祥哥遇到危險，”可可有些傷感，“但是為了我，還是放走他。我很愧疚。”
“誰說我不想他遇到危險了？”王好冷哼。
“你的氣味。”
“……”
王好本能一驚，但轉念一想，她是名異能者，又展現出昆蟲性狀，五感超出常人再正常不過。
小丫頭直截了當，王好也不是別扭遮掩的人。
“也不全為了她。”星辰海的總督分外坦蕩。
啊，是了。
去北峰空間站的飛船啟動之前，吉祥哥說過他和王好決裂的原因。
兩萬人死在了星辰海外面？可可的記性非常好，她聽過一遍的言辭幾乎不會忘記。
但可可不是很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她想不通兩萬人的死亡和王吉祥、王好有什么關系。
不過，母子確實是因此成為仇人就是了。
“你和吉祥哥，”可可做出結論，“也有''其他的什么''。”
“啊？”
王好自然不明白可可的意思，但可可沒解釋，而是自顧自問：“可以為別的事情放棄母性嗎？”
這次王好懂了。
她收斂了漫不經心的神情，星辰海的總督兩鬢斑白、臉上帶疤，肅穆起來分外威嚴。
但可可不怕她，因為她沒有散發出敵意，而是認真。
“你這個小丫頭，”王好說，“又懂些什么？”
對方認真，可可自然也拿出了認真的態度。
她很嚴肅地糾正道：“我的人類懷著我的寶寶，我也是一名母親，我在以母親的身份與你交談。”
王好：“你的人類？”
可可：“他叫李安迪。”
王好：“…………”
這都什么跟什么，男人也能懷孕？再想想李安迪那一句廢話不說干脆利落的硬漢模樣，王好不禁擰起眉頭。
雖說異能者的變異性狀各不相同，但要是能讓男人懷孕……薛龍飛這女兒，也夠恐怖的。
不過，她很認真。
當然王好不覺得冒犯，可可雖然直白，但態度認真，沒人會對一名真誠坦蕩的小姑娘產生抵觸。
“你覺得母親該做什么？”王好問。
“要為寶寶負責，”可可回答，“保護它們順利成長。”
“那我不止要為我的兒子負責，”王好有話就說，“還要負責二十萬星辰海市民的安危。按照你的標準，小丫頭，我也是他們所有人的''母親''。 ”
二十萬人！
可可對人口的概念不是很清晰，但她也知道這會是很多很多人。
但可可不一樣，可可只有她的寶寶，一次產卵不會超過十個。
“我不用考慮這么多，”她問，“是不是因為我的寶寶太少了？”
王好忍俊不禁。
“你真不用考慮這么多？”她繼續問，“你沒有星辰海，但不是說你有屬于你的人類，還說我那小畜生是你的同伴么。那李安迪和王吉祥，與你的孩子比，哪個更為重要？”
這……
可可遲疑了。
她下意識地想說當然是寶寶更重要。
但真的嗎？
幼蟲沒有了，還可以繁衍，可可的繁衍期不過三個月，很快的。
可人類的性命只有一次，不論是她的人類，還是吉祥哥，沒了就是沒了。
怎么想，都是李安迪和王吉祥更重要。
這違背了可可的天性。
第一次，本能和意識在她的頭腦之中發生了沖突。
可可的腦袋瓜轉不過來了，她頭頂的觸角不住抖動，像是四條蚯蚓般耷拉在地上的觸手也跟著收了起來。
見她腦袋恨不得冒煙的姿態，王好難得輕笑一聲。
“我也是活到四十歲才明白過來，你還年輕，有的是時間，”王好伸手，隨便拍了拍可可的腦袋，“慢慢想。”
“哎？”
她也摸了自己的頭，可可很驚訝，難道王好也喜歡她？
可可正準備問，辦公室的房門再次被打開。
王吉祥走了半路都找到聯絡人了，回頭一看可可沒跟上，徹底慌了神。
他拎著特制的防寒設備，見王好站在可可面前，一臉警惕：“你干什么？！”
王好：“該問問小丫頭想干什么！”
去你的吧！
王吉祥才不相信王好，他護犢子地把可可從自己親媽面前拽開，然后將小號的防寒服塞可可懷里： “試試，看你能穿上嗎。大點就大點，反正你那裙子也不好裝……走走走，別搭理她！”
可可：“哎？？？”
她一頭霧水，被王吉祥連拉帶拽，離開了辦公室。
瞬間總督府的室內只余下王好一人。
真是二十八年來，從未見過王吉祥這般操心老媽子的模樣。
她繃緊面容，到底是沒壓住嘴角。
第50章
想要從地面穿過大片凍土是不可能的。
莽浮星上條件惡劣,因為荒漠化的速度極快，大批居民撤離，留下的多數是窮人和流亡者,其生產力可見一般。
離開星辰海后，再沒有其他城市擁有這個條件，能夠提供抵擋酷寒的機械設備。
因而位于星球南方的寒冰市，幾乎就是一座孤島。
至于星辰海的人想過去？王好又不傻, 她分別給李安迪和可可兩撥人提供了兩艘小型飛船。
沒必要和帶著風沙的極寒天氣對著干，走大氣層之上不好嗎。
只是滿載不過五人小型飛船燃料有限，他們必須在酷寒的凍土上落腳加油。
火山避難所就是前往寒冰市路上的唯一落腳點。
顧名思義，避難所是在一座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火山間硬生生鑿出來的,常住人口不過百余人。
飛船落地之后, 李安迪率先走下來。
哪怕穿著防護服、又靠近沸騰的火山口,冰冷的天氣仍然讓他瞬間手腳冰冷。
極寒的氣候引起幼蟲的不安——本能促使它們在李安迪的腹腔內騷動, 想要離開這樣惡劣的環境。
劇烈的痛楚隨機襲來，剛剛踏入避難所的旅店,李安迪就控制不住,直接捂著胃部跪在了地上。
朱海平見狀伸手要扶，被李安迪一把推開。
他還沒到了要人攙扶的地步。
男人咬緊牙關，硬生生等幼蟲的騷動過去。
明明冷到刺骨，可恨不得咬沖破皮肉的疼痛仍然叫李安迪冷汗直流。但不止是幼蟲的本能會左右李安迪, 李安迪的情緒也會被幼蟲感知。
忍下疼痛,他竭力保持著平靜。
母體的冷靜同樣會影響幼蟲，騷動掙扎的“寄生物”在李安迪的平靜之下逐漸平息。
這陣恨不得要扯斷腸子的疼痛過去，李安迪才慢慢喘（）息著起身。
“房間鑰匙。”
單寧將一把鑰匙丟了過來,李安迪看見那極其復古的合金鑰匙形狀還愣了一會。
上次見到這種上古時代的產物，還是小時候在博物館。
然而在這極寒的環境之下,鎖頭比什么都好用。
李安迪找到鑰匙鏈上的房間號碼，擺弄了半天才勉強打開凍住的鎖——連有鑰匙都這么麻煩，就別說平時撬鎖了。
只是進門之后，旅店房間并沒有比室外暖和多少。
太冷了。
幼蟲的本能在他的意識中叫囂。昆蟲都是怕冷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不停地在李安迪的胸腔內翻涌：離開這里。
這么睡一晚，不死也會凍傷。
有這個必要嗎？
只要折返，就能和可可團聚。
他沒有一定深入寒冰市的理由。
莽浮星的死活，桃花源的目的，和李安迪，和可可又有什么關系？
現在他們人不在北峰，遠離老總，更沒有阿維奇的大批戰斗人員。
這是個帶可可離開的好機會。
1002不是對手，單桐更幾乎沒有戰斗能力。原路折返，搶走帶著可可的飛行器，回到星辰海。
隨便搭一趟飛船，離開這里，遠離北峰。
就像是孫國政說的那樣，宇宙這么大，總有阿維奇手伸不到的地方。
他可以帶可可躲起來，沒人能找到。
這是個很合理的——該死。
李安迪走到取暖器旁邊，他脫下防護服，手掌碰觸到冰冷的金屬打了個寒戰，同時也回過神來。
該死！他又罵了一句。
男人咬緊牙關，力道大到口腔里有血味蔓延開來。
差一步他就要奪門而出了。
幼蟲仍然在左右他的思維，出于本能，它們希望母體能夠離開極端的環境。
李安迪甚至無法分清滿腦子叫囂著的“離開”，究竟是來自寄生物的影響，還是他的真實念頭。
但有一點他能夠確認。
那就是他必須為可可想。
離開這里固然輕松，李安迪很明白，他雖然嘲諷王吉祥，可自己與他沒差多少——難道他最擅長的不是逃離嗎？
只是不行。
離開莽浮星，帶著可可躲起來，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難道他要帶可可東躲西藏一輩子嗎？一勞永逸解決阿維奇才是唯一的辦法。
為可可著想……
李安迪掙扎著按下翻涌著的沖動，拎著外套出門。
太冷了，冷到他的膝蓋關節刺痛不已。更別提腹腔內的幼蟲又因他的情緒開始活動，李安迪走到旅店柜臺邊，他咬緊牙關：“取暖器冰涼，出了什么問題？”
老板正在和單寧討論著燃料價格，聽到他的話，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避難所供暖都靠火山，應該是管道問題，”他說，“已經通知北邊城市的人來維修了，但這兩天肯定來不及，湊活吧，你們不就住一晚？”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負責。
這可不行。
要是一晚，李安迪可以將就，但可可緊跟著會來。
幼蟲在他體內尚且如此，更別提可可。
李安迪蹙眉：“多少錢？”
老板：“什么？”
站在一旁的單寧吃驚地轉過頭。
雇傭兵開始詢問價格，自然是要幫忙干活了。只是，李安迪什么時候這么主動過？
“維修管道，你能給多少。”李安迪冷聲問。
“……”
老板愣了愣，不禁重新端詳李安迪一遍。
眼前的青年面色不善，他似乎身體不太舒服，在這么寒冷的天額頭仍然殘留著薄薄一層汗水，已經在皮膚上凍成了冰碴子。
但他身形高挑、足夠強壯，一身利落裝扮一看就是雇傭兵。
都問出口了，讓他試試也沒什么。
“你想要多少？”老板反問。
“取暖設備，”他說，“額外的。”
“那當然沒問題。”老板生怕李安迪獅子大張口，一聽要求不過這么簡單，立刻答應，“你要是不搗亂并且能夠修好管道，我把我屋子里取暖設備都給你搬過去。”
“可以。”
李安迪頷首：“哪里的管道出了問題？”
要說取暖設備，他曾經的飛船上也經常出問題，李安迪自己維修過好幾次。
試試總比干等強。
在老板的指路下，他掀開地下管道的入口，鉆進了逼仄的通道。
僅能容納一人匍匐的通道對李安迪來說分外擁擠，冰冷冷的管道似是許久沒通熱了。李安迪爬了沒幾步，驀然覺得一陣鉆心的疼痛自胃部后方傳來。
他兩眼一黑，半晌沒緩過來。
怎么回事？
就算是冷，也不至于如此。
幼蟲突然悸動，總是伴隨著環境改變，它們認定會有威脅才會選擇提醒母體。但因為寒冷的活動已經過去了，不應該毫無道理的做出掙扎，除非——
李安迪艱難地抬起頭，在逼仄的通道頂端，隱隱聽到了什么東西爬行過的沙沙聲響。
像是蟲子。
蟲子？在這寒冷的地方？
李安迪有些困惑，而后他仔細聆聽著上方的騷動，隨著窸窣聲響慢慢爬行過去。
管道盡頭就是制暖器。
依靠火山，這里的制熱設備用的地熱能，制暖器的燈亮著卻沒有在正常運轉。李安迪沉思片刻，打開了器械面板。
他從面板一側找到工具包，按照維修飛船的經驗拆開外殼，然后——
更為明晰的蟲子爬行聲隔著鐵板傳來。
李安迪頓時有了不妙的預感。
他也不是沒有在犄角旮旯里除蟲的經驗，而就他的判斷來說……李安迪深吸口氣，卸開最后一塊鐵板。
制熱器最接近管道的零件上，密密麻麻爬滿了數不清的……蟑螂。
李安迪：“……”
太惡心了！
險些和蟑螂堆臉貼臉。饒是做好心理準備，這密集程度也不免讓他頭皮發麻。
在聽到爬行聲后李安迪就覺得不太妙，如今真相大白更是既震驚又合情合理。
李安迪曾經的飛船鬧過蟑螂患，最終他的解決方案是接了個大活換了艘新船。
沒想到在這酷寒的地方，所有生物都難以生存，蟑螂還能鬧出問題來。
好吧，也不意外，畢竟這玩意都能跟著人類登上飛船、進入天空，在不同的空間站和船只內安家。
估計是太冷了，蟑螂才會集中在制暖器里取暖，進而卡住了零件。
真是人類再變異也比不上它們，他不忍直視地心想。
李安迪更沒想到的是……幼蟲竟然會對蟑螂有抵觸反應。
異變體也會感到惡心嗎，還是說他的本能影響了幼蟲。想到后者的可能性，李安迪竟然覺得有些好笑。
當然了，他不打算親手清除這些玩意。
讓老板自己來吧。
李安迪怎么爬出來的，又怎么爬了回去。他把工具包丟到旅店柜臺，說明了情況。
聽到不是管道問題而是蟑螂爬滿取暖器時，老板的臉也綠了瞬間。
“我這就派人去鏟，”他恪守諾言，“等著。”
老板從自己的房間里拿來了加熱毯和電能暖器：“鏟完管道恢復后，應該就夠用了。”
李安迪搖了搖頭。
“不用給我。過兩天另外一批人會到，當中有個異能者，個頭到我這里。”他比劃了一下胸口，“穿著洋紅裙子，把設備送到她房間。”
說完李安迪冷著一張臉，拎著自己的東西回到簡陋的屋內。
沒過多久，取暖器恢復運轉，室內不再那么寒冷刺骨。
幼蟲徹底平息下來，李安迪終于得到休息的機會，他疲憊至極，躺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
……
兩天后。
可可走進旅店時幾乎都要凍僵了。
她的體溫本就比正常人要低很多，在極端環境下，外骨骼的保溫作用完全比不上皮膚。即使穿著防護服，在飛船降落的過程中，可可也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直至王吉祥把她背進旅店。
能夠忍受的溫度讓可可幽幽醒轉，她朦朦朧朧聽到旅店老板指揮道：“加熱毯和加熱器，送到她房間。一會就能暖活過來。”
“就她有？其他房間呢？”
“加錢——別這幅表情，這是上一批客人留給她的。”
上一批客人？
即使可可再不懂事，也知道這樣寒冷的地方人跡罕至。
那只能是李安迪一行人。
留給她的……
王吉祥將可可背到了客房內，比柜臺處更高的溫度撲面而來。
躺在加熱毯上，可可才覺得四肢慢慢恢復了知覺。
她睜開了純黑色的眼睛，本能地抱住了熱源。
是李安迪留給她的。
可可枕在加熱毯上，輕輕綻開笑顏。
心中暖洋洋的，不止是因為獲得了體表溫暖。
她的人類還在牽掛著她，希望她能順利追上。
可是為什么呢？既然如此，還跑做什么，寒冰市又有什么。
李安迪在指引她過去嗎？
可可懵懵懂懂，似乎想通了什么，卻又不明白緣由。
不過沒關系。
她相信他的人類，等休息過后，飛船再次出發，抵達寒冰市后，她會知道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