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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伏黑家

    外面下雪了。

    十二月的川崎縣,屋外已經大雪紛飛。

    暖烘烘的屋內,電視機里放著哆啦A夢,我和伏黑惠還有津美紀,三個人圍在桌前,制作年糕。

    津美紀語氣嗒喪:“好羨慕大雄。”

    伏黑惠淡淡:“他有什么好羨慕的。”

    “大雄可是有哆啦A夢的!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人羨慕了吧……我們班的同學都想成為大雄的,尤其是那個抽屜,一鉆進去就能穿越時空的道具最想要了。如果我也有一只哆啦A夢就好了……”津美紀說了一通后,忽然轉頭看向我,“奈穗子姐姐,如果可以隨意選擇一項哆啦A夢的道具的話,你想要什么?”

    嗯……

    這個問題的話。

    我手上動作不停,陷入深思,幾秒之后,鄭重回答:“我想要任意門。”

    津美紀眼睛一亮:“是啊!任意門也最好了!如果有了任意門就可以隨時去別的地方了,比如說:帶我去五條先生的所在地,只要一開門就能過去。”

    我眼睛彎彎:“是啊。”

    其后,我看向一直一言不發的伏黑惠:“小惠呢,你想要什么道具?”

    伏黑惠正在低頭認真制作年糕,聽見我的問話,腦袋沒抬:“我沒什么想要的。”

    “誒,為什么?”

    我有些不解,就連我都有想要的東西,七八歲的孩子就更有了吧。

    誰知伏黑惠下一句話就是:

    “都是假的不是嗎?不可能真的擁有。”

    好一本正經……

    忽然顯得我這個再過幾個月就要成年的人,好幼稚……

    “啊?小惠你也太無趣了吧!你這樣子長大可絕對沒女人緣哦~”一道突如其來的插話。

    是悟少爺。

    他不知是什么時候來的,正單手插兜著站在伏黑惠身后,用手重重碾了幾下伏黑惠的腦袋,拖長音調調侃著,直到伏黑惠臉越來越黑,一把拍開他的手,他才噘嘴不再蹂.躪伏黑惠的頭發。

    其后。

    他的眼睛隔著墨鏡,看向了我。

    恰好此刻我也在看他,還沒收回視線。

    我連忙垂頭,低低說了句“這些年糕足夠了哦,我去做飯”,就將制作好的年糕都裝進盤子,步伐略顯匆忙地走進廚房。

    聽著客廳里傳來的歡聲喧鬧,我盯著眼前沸騰的鍋。

    神思一點點飄遠。

    總感覺……總感覺跟悟少爺之間越來越難正常相處了,在那次他莫名其妙靠近然后問可以嗎之后,只要我們兩個共處一室,即使還有伏黑惠和津美紀在,氣氛也是難以言喻的微妙跟尷尬。

    這并非像之前在夏油杰寢室時那樣,悟少爺單方面忽然覺得尷尬,不適應,然后莫名其妙跳窗離開,而是我也陷入這種氛圍之下,甚至比悟少爺逃的還要快。

    為什么?

    我伸手摸向心口的位置。

    【砰、砰、砰、砰砰砰砰……】

    跳得好快。

    “需要幫忙嗎?”倏忽的一句問話,讓我渾身一激幾乎要炸毛,慌里慌張地轉頭,就看到悟少爺正站在廚房門口,他臉上貼了很多貼花,一頭白色短發也被星星發繩扎了兩個小揪揪。

    見我只是呆呆看他,沒說話。

    他眨巴兩下眼,最后干脆直接走進來,接過我手上的大勺子,開始調味。

    他的動作看起來很熟稔,沒有新手的手忙腳亂。

    廚房很小,悟少爺又很大一只。他進來之后,我就完全沒了什么空位可以站,只能縮在角落里,僵硬的一動不動,不知道該看哪里,該說什么和該做什么,所以最后干脆低頭玩手指,只要我假裝自己不存在,那就百毒不侵。

    “外面下雪了,好冷的。”他說,嗓音輕輕的,“你還睡在客廳嗎?會感冒的吧。”

    我抬了下頭。

    發現他正暗戳戳在看我,注意到我抬頭后,又佯裝不在意地偏開腦袋。所以此刻,我只能看到他扎著兩個小揪揪的后腦勺。

    我聲音很小地回答:“小惠他們幫我弄了暖爐,睡覺的時候打開,很暖和。”

    “噢……”

    我重新垂下頭,看手指:“嗯……”

    “那個——”

    “嗯?”

    “今年大晦日,我老爹讓我回本家,說有很重要的事。那時候惠他們也要放寒假了,應該會跟我一起回去過節,你也會去的,對、對吧?”

    “京都嗎?”

    “嗯。”

    “直哉少爺那邊……”

    “有我在的呀。”

    我抬頭,看他。

    他也在看我,這次沒佯裝不在意轉頭了。我注意到他與頭發同色的眼睫正不安輕顫著,似乎很緊張,“你不去嗎?”

    幾秒之后,我朝他笑一下,聲音很輕:“如果惠他們去的話,悟少爺也允許,我也很想去五條家看看。”

    他好似松了一口氣,又開始喋喋不休了:“到時候如果真碰到直哉了,我一定會好好幫你教訓他一頓的啊!”他好似已經在幻想直哉少爺就在跟前了,惡狠狠地揮舞了下拳頭,像小貓般齜起牙,“然后告訴他,你已經脫離禪院家了,現在叫伏黑奈穗子,讓他以后別再拿你當所有物看,最好永遠都別出現在你面前,否則我還要再揍他一頓!”

    我沒忍住,噗地一下笑出來。

    見悟少爺扭頭看我,我立馬捂住了嘴。

    他看著我:“……”

    幾秒后,揚起嘴角也笑了兩聲:“你笑什么,我真的會這么做的啊。”

    我放下捂嘴的手:“只是覺得悟少爺揮拳頭那一下,很可愛。”

    “可愛嗎?”

    我認真點頭。

    “你笑出聲的樣子也很可愛啊。”他同樣認真,“笑聲,很好聽。能再笑笑看嗎?”

    能再笑笑看嗎……?

    我僵硬片刻,然后努力上揚嘴角,露出一個生硬的笑。

    “……”他嘟囔,“不是這種啊。”

    他比劃了下,沒比劃明白,最后干脆模仿我的笑,嘴角顫啊顫的上揚,露出一個尷尬卻不失禮貌的假笑。

    “噗——哈哈哈。”

    我看著他那張貼滿貼花、還被星星發繩扎成兩個小揪揪的臉上露出這個笑之后,再次笑出聲。

    他也跟著笑起來,“我說的笑是你現在的這種笑。”

    我指指自己的臉,歪歪頭。此刻,我的嘴角還沒下去,眼睛也彎彎的。

    “嗯哼。”

    我斂下眼睫,嘴角的笑還在,“悟少爺,真的是個脾氣很好的人。跟你在一起,人都會變得開朗呢。”

    “我一直都是啊。”他毫不否認。

    忽然。

    我感覺有什么東西一觸即離,隨即臉上就多了個東西。我詫異地往上摸了摸,摸到了貼畫一樣的東西。

    我抬頭,看向悟少爺。

    發現他的臉頰上少了一個哆啦A夢的大頭貼畫。

    他笑得很得意,“分你一個。”

    我再次摸摸臉頰,隨之將胳膊上的貼畫取下來一個,是一個美少女戰士的大頭貼畫。在制作年糕之前,我陪津美紀玩了一二三木頭人不許動的游戲,輸了之后就要貼上貼畫,津美紀沒貼在我臉上,是貼在我的胳膊和手上的。

    我踮起腳尖,將美少女戰士的大頭貼畫貼回了悟少爺臉上之前哆啦A夢貼畫的位置,朝他笑彎一下眼睛,“那我也分你一個。”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又聽到了那種心跳急竄的動靜。

    又是我的嗎?

    我微微歪頭,正想伸手靠近心口感受一下,悟少爺就來了個夸張的大動作,戰術后仰后迅速轉身,抓住一袋調味的佐料,就掀開鍋蓋往里猛撒。

    我呆滯住,出聲想提醒:“悟少爺,那個是……”鹽,不用放這么多的吧?

    “我知道啊!”

    他像在掩蓋什么一樣。

    聲音超大。

    我眨巴眼睛:“噢,那我先出去了。”悟少爺看起來對做飯很熟悉的樣子,也許只是另一種美食的配方吧。我應該相信他的。

    悟少爺揚揚下巴:“嗯嗯,快出去吧,這里交給我一個人就好了。”

    十分鐘后。

    熱氣騰騰的年糕飯出鍋。

    伏黑惠嘗了一口,沉默:“……”

    津美紀好奇伏黑惠的反應,也嘗了一口。

    津美紀沉默:“……”

    我有點意外他們怎么這幅表情,緊跟著嘗了一口。

    我:“……”

    “哈?你們這是什么反應?!”悟少爺嘟嘟囔囔抱怨著,也挖了一口年糕飯塞嘴里。

    一秒后。

    他拿勺子的手僵硬住:“……”

    伏黑惠:“……”

    津美紀:“……”

    悟少爺:“……”

    這種詭異的沉默持續了幾分鐘后,悟少爺率先放下勺子,“我們,還是出去吃吧。”

    一連下了很多天的大雪,街上的積雪被清掃了,但路邊和花壇的雪還很厚,伸手戳一下,手指都能完全陷進雪里。

    街上。

    津美紀拉著我的手,歡歡快快的往前小跑,看到什么,我們兩個都很好奇。伏黑惠面無表情跟在我們后面,像個小大人一樣,避免我們走散。悟少爺則跟在最后面,東張西望尋找不錯的店。

    我們最后選擇在一家家庭餐廳吃飯。

    吃完之后,夜市也開始了。像廟會一樣,是由許多拉著小推車的攤子組成的夜市,除了賣吃的用的之外,還有游戲類的活動。

    例如扳手腕贏超大份炒面,但需要付參賽費;

    投擲類游戲,可以將套到的東西帶走;

    射擊游戲;

    還有將娃娃機擺到街上的。

    津美紀看中了娃娃機,悟少爺換了不少游戲幣,遞給她。但津美紀一連試了十多次都沒抓上來后,滿是氣餒,但又十分想要里面的大象娃娃。

    悟少爺鼓勵:“再試一次嘛。”

    “萬一抓不上來呢?”

    “那我幫你抓?”

    “但那就不是靠我的努力得到的了……”

    “那你再試試啦!”

    “可萬一……”

    “不試試怎么知道啊,快點啦!再試一次。”

    津美紀再次投幣。

    這次眼看娃娃又要中途掉下去,但掉下去的半途中,娃娃像被什么東西碰了一下,掉進了出口處。

    津美紀歡呼一聲,把大象娃娃拿出來,抱進懷里。

    伏黑惠看了滿臉興致勃勃的悟少爺一眼,把他的那份游戲幣還給了店長,店長好奇問他是不是想退錢。

    伏黑惠搖頭:“不用退。”

    “為什么?”店長好奇。

    伏黑惠看一眼比津美紀還歡呼雀躍的悟少爺:“沒什么原因,就是不用退。”

    悟少爺往伏黑惠和店長的方向看一眼,做作地眨了下左眼。

    伏黑惠:“……”

    悟少爺笑吟吟轉頭看向我,“你想要什么娃娃嗎?”

    我搖頭。

    “你不喜歡娃娃嗎?”

    我遲疑,然后點了一下頭。

    “那好吧……”悟少爺拖著長腔幽幽道,有些失落的樣子。

    接下來,悟少爺又帶他們去玩撈小金魚。上次撈出來的那些小金魚,至今還養在浴缸里呢。

    悟少爺也遞給我一個紙網。

    有了上次的經驗,我這次很成功就撈上來一只。

    “奈穗子姐姐好厲害!!一下子就撈上來了!”一旁的津美紀興奮不已,看向教她撈小金魚技巧的悟少爺,“是不是五條先生?”

    悟少爺沒否認:“是啊。”

    緊接著,又補了一句,“不過你也太笨了點,都十多個紙網了啊,你怎么還是一條都撈不上來。”

    津美紀噤了聲,像是想否認,“惠他……”

    伏黑惠舉起小水桶,給津美紀看里面的三條小金魚。

    津美紀:“……”

    最后,這項活動由津美紀在第二十七個紙網成功撈上來一條小金魚而結束,我們繼續逛,夜市人很多,熱鬧非凡。我曾經來過很多次夜市,有去過京都的夜市、東京的、還有香川附近的小鎮子上的夜市。

    但這次逛夜市的氛圍,是最讓我輕松的。

    我目光在周圍掃啊掃,最后被一個攤子上的小皮球吸引住。

    那是個粉色的小皮球。

    被掛在獎品區。同樣掛在那里的,還有巨大的玩偶、水槍、遙控汽車、美少女戰士的的武器、寶劍之類。

    小皮球顯然是最不顯眼的,呆在角落里,是等級最低的獎品。

    但我卻一眼看到了它。

    一錯不錯地盯著看了幾秒后,直到津美紀晃一晃我的袖子,我才回神,微笑著低頭,詢問:“怎么了?”

    津美紀舉起小金魚,問:“這些小金魚跟家里魚缸的那些金魚一起養,那么多,會不會分不清哪一條才是我的小奇?”

    小奇是津美紀給她的小金魚起的名字。

    我笑著:“當然不會,小奇的花紋很特別啊,這里,看到了嗎?這里要比其他的金魚更紅一些哦。”

    津美紀看了看我手里的小金魚,作對比。

    幾秒后。

    她驚嘆:“真的誒!”

    我笑意盈盈的。

    “哇啊,那家店好火,一定很好喝吧!”悟少爺歡呼一聲。

    津美紀和伏黑惠跟著看了過去。

    我也看過去。

    發現是一家排了很長隊伍的奶茶店。

    悟少爺戳戳伏黑惠的肩膀,興致勃勃:“我們一起去吧!”

    伏黑惠:“……”

    伏黑惠:“你自己去。”

    悟少爺根本不理會他的拒絕,推著他就走,然后朝我和津美紀揮手,讓我們在長椅上等他們回來。

    我和津美紀坐在長椅上,聊關于小金魚的話題。

    津美紀看過很多童話故事,那本童話故事書,現在更是由我每晚念給她聽。有一篇故事是關于小金魚是海宮的公主,能實現人的所有愿望的故事。她語氣希冀地沖小金魚說:“我希望五條先生、奈穗子姐姐、還有惠和我,都能一直在一起。”

    我的嘴角輕輕上揚了下。

    忽然,我身后傳來一道熟悉至極的溫柔嗓音:

    “嗨,奈穗子~”

    “好久不見。”

    我渾身僵硬住。

    津美紀聽到我的名字后,好奇轉身,去看是誰。然后就看到了一個穿著五條袈裟的奇怪男人,和兩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

    那兩個女孩似乎對她很敵視,眼睛死死瞪著她,“你是誰?為什么會跟奈穗子姐姐在一起!”

    “咳咳,菜菜子不要這么兇哦。”夏油杰笑瞇瞇地摸了摸菜菜子的腦袋,“會把那個小猴子嚇壞的。”

    菜菜子蹭了蹭夏油杰的手掌,其后重新看向我,眼神濕漉漉的,很委屈,“奈穗子姐姐?她是誰啊,你為什么那么久沒回家。”

    美美子抱著玩偶,也很緊張地看著我。

    “我不是跟你們說了嗎?奈穗子姐姐只是貪玩而已,你瞧,現在不就回來找我們了。”夏油杰語氣無比有耐心地哄完她們,看向我,“是吧,奈穗子?”

    見我僵硬著始終不動,沒點頭也沒搖頭否認。

    夏油杰臉上的微笑加大,“歡迎回家。”

    說著,他就要走過來牽我的手。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一擁而上,摟住我的腰,死死抱著我。

    “奈穗子姐姐,我們好想你……”

    “夏油爸爸說你貪玩跑出去了,我們一開始可是很生氣的,覺得你出去玩居然不帶上我們,而且外面猴子那么多,你又沒有咒力,萬一受傷怎么辦?還好你現在毫發無損,不然我和美美子一定要把這里的猴子全殺光!”

    美美子弱弱插了句,“把賣可麗餅的那個猴子留下來。”

    菜菜子想了下,點頭:“把他抓去盤星教,每天都給我們做可麗餅吃。”

    津美紀被擠在了外面,她懷抱裝著小金魚的水桶,手足無措,幾乎要哭出來了,“奈穗子姐姐……?”

    “閉嘴,猴子!”菜菜子扭頭沖津美紀惡狠狠瞪了一眼,“奈穗子姐姐也是你能叫的嗎?”

    津美紀被嚇得脖子一縮,眼淚徹底掉了下來,淚眼朦朧地望著我,想哭又不敢哭出聲。

    美美子抬頭看我,“奈穗子姐姐,那個人跟你是什么關系?為什么要跟我們一樣喊你奈穗子姐姐啊……”

    夏油杰此刻也慢悠悠走到了我身側,抓住我的手。聞言,笑瞇瞇回答:“不用管她,我們回家吧。”

    “好!”

    菜菜子美美子很興奮,在討論晚上的時候要讓夏油杰做什么好吃的來慶祝我回家。

    回家。

    回‘家’……?

    菜菜子摟著我的腰,美美子抱著我的左胳膊,夏油杰則牽著我的右手,要帶我走。但我卻停頓住,怎么都邁不出一步。

    夏油杰看向我,疑惑的歪歪頭,“怎么了,奈穗子?”

    這幅表情,就好像并不知道我跟人逃跑這件事,而我也真的只是出去玩了一段時間就主動回來找他們了一樣,如同我們真的永遠是小鎮子上溫馨相處的一家人。

    我看著他,臉上沒太多表情,聲音也很輕:“夏油,你不是有別的家人了嗎?”

    “你是指那些術師嗎?”夏油杰問。

    我點頭。

    菜菜子已經率先幫夏油杰回答了,“那些術師是我和美美子還有夏油爸爸的家人,我們也是他們的家人。但奈穗子姐姐不一樣呀,奈穗子姐姐只能是我們的家人,不能是他們的!”

    美美子也輕聲附和,“奈穗子姐姐,只能是我們和夏油爸爸的。”

    是這樣嗎?

    看著菜菜子和美美子眼睛里對我滿滿的占有欲。

    我明白了。

    在他們的認知里,我是獨屬于他們的,只能是他們的家人,只能被他們擁有。在鎮子上時,夏油杰就曾因為我與其他人交好而生氣,現在想想或許并非因為對方是猴子的原因,而是因為我要擁有除了他們之外的其他人了。

    被擋在外面的津美紀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奈穗子姐姐……?我們去找五條先生吧,我好害怕。想回家。”

    “回家?”

    菜菜子敏銳聽到了什么,“奈穗子姐姐,你要跟她回家?”

    美美子將我的左胳膊抱得更緊了,看向津美紀時滿是敵意,“奈穗子姐姐,是我們的。”

    而夏油杰卻注意到其他,微笑著問我:“五條先生,是悟嗎?”

    “喂喂——!”

    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夏油杰順著聲源,抬頭看去,見到不遠處的人群里,那個一手抱著四杯奶茶,一手抱著個臭臉小男孩的白發少年,他臉上的笑容不減反增,“喲,悟,好久不見。”

    悟少爺的視線落在津美紀哭得滿是眼淚的臉上,隨即,落在我被夏油杰牽著的手上,目眥欲裂。

    隔著老遠的距離,都能聽見他磨牙的聲音。

    他像一頭水泥車,橫沖直撞過來,‘啪’地一下拍開夏油杰的手,轉而一把將我的手塞進他口袋里,擋在我身前,“干什么!你現在不是出家了嗎,為什么還這么六根不凈?你比以前更爛了!還有你多久沒回去看你父母了,你老爹前幾天還給我打電話問你什么時候回家,真的很麻煩啊你!”

    我微詫。

    不是因為悟少爺的口袋很暖和,而是因為悟少爺的話。

    夏油杰的父母?

    我以為已經死掉了……被他親手殺死了。

    因為我記得那天晚上在盤星教,夏油杰滿身疲憊的回來,告訴我,他最終還是把那個村子里的人全殺了,之后,他還回了一趟家。

    我還以為他最終也會朝父母下手的。

    夏油杰點了根煙,“你確定要讓我回家嗎?我一回去說不準就會控制不住殺人。”

    悟少爺的聲音平靜了點,“那112個人不是你殺的吧,有人偽造了你的咒力殘骸。還有學校里的那些人,你最開始也只是教訓了他們一頓吧。”

    夏油杰:“這些重要嗎?我現在已經殺了不少猴子了。”

    悟少爺沉默住了,沒再說話。

    夏油杰看向我,“奈穗子,過來。”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滿是期待地望著我,“奈穗子姐姐,跟我們和夏油爸爸回去吧,我們真的好想你。”

    我沒有動作。

    但悟少爺依舊將手伸向口袋,緊緊抓住我的手。

    伏黑惠也狀若無意地雙手插兜擋在了我身前,始終酷酷著一張臭臉。

    見我許久沒動作,菜菜子攥緊拳頭:“奈穗子姐姐?為什么不過來,是因為眼前這個白發丑男的原因嗎!”

    隨即,菜菜子抬頭看向夏油杰:“夏油爸爸,把奈穗子姐姐搶過來!”

    悟少爺表情夸張:“啊?我哪里丑了。你什么審美。”

    夏油杰神色平靜地注視著我,“奈穗子,你跟悟是什么時候認識的。”

    “我和她早就認識了啊!你難道忘記奈穗子以前是住在京都的了嗎?實話告訴你吧杰,她之所以要逃離禪院直哉,就是因為私自生下屬于我的孩子這件事被直哉知道了。”悟少爺煞有其事地將伏黑惠和一直在掉眼淚的津美紀扯過來,“就是他們,五條惠和五條津美紀。”

    伏黑惠:“……”

    津美紀:抱著小水桶擦眼淚。

    “哦對,還有。”

    悟少爺將被他擋在身后的我拉出來,介紹,“這位是五條奈穗子,我的妻子。”

    其后,他露出有些好奇的表情,看向我,“老婆,對面那個怪劉海為什么認識你啊?你們見過?”

    不等夏油杰有所反應,菜菜子率先怒目圓睜,想沖過來教訓悟少爺,但被夏油杰拉住了胳膊。

    但這并不能阻止她嚷嚷:

    “才不是!”

    “奈穗子姐姐明明姓夏油,你這個惡心的第三者快點離開奈穗子姐姐!”

    悟少爺沖菜菜子做了個鬼臉,故作兇狠:“臭小鬼,你跟你的夏油爸爸才是第三者,搞搞清楚啦。”

    菜菜子被氣哭了。

    美美子的眼淚也在眼眶里轉。

    最后,美美子也跟著菜菜子大哭起來,喊著:“奈穗子姐姐快回來!”

    津美紀受到氛圍感染,也再次大哭起來:“奈穗子姐姐不要走。”

    夏油杰看著我,眼神始終平靜。半晌后,他嘴角露出很輕的笑意,“奈穗子,那個小女孩的頭發,是你扎的吧。”

    我看向津美紀。

    她的發型跟菜菜子今天的發型很像,因為我是被夏油杰教會的。

    我輕聲:“嗯。”

    “那就說明,我在你心里還是留下了些什么。”他微笑著說。

    悟少爺:“……”

    悟少爺氣鼓鼓地將津美紀的頭發弄亂。

    津美紀:“……?”

    津美紀捂著頭發哭得更大聲了。

    悟少爺幫津美紀扎了個特別簡單的、歪歪斜斜的低馬尾。

    然后一把將津美紀扛到肩上,還想去扛伏黑惠,伏黑惠一臉嫌棄地后退兩步,“我自己會走。”

    悟少爺也沒強迫。

    而是轉而將手里的四杯奶茶都塞進了伏黑惠手里,然后抓住我的手,就帶我離開。

    夏油杰沒追上來。

    他始終站在那盞路燈下,神色平靜地看著我們的背影。

    一旁,是菜菜子和美美子越哭越大聲的質問:“夏油爸爸為什么不把奈穗子姐姐搶回來,我才不要奈穗子姐姐跟別人走,我要奈穗子姐姐回來——”

    好半晌,他才開口,一如既往的溫柔有耐心,安慰著她們。

    至于怎么安慰的。

    因為距離一點點拉遠,我并不能聽見。

    走出去好遠。

    悟少爺才將津美紀放下來,但沒松開牽著我的那只手。直到我不適應的動一動手腕,他才嘟囔了句什么,松開我的手。

    這一片已經遠離了夜市。

    街上沒多少人。

    雪勢漸起,街道的路燈間隔很遠,兩個路燈中間的位置是最黑乎乎的。悟少爺買的奶茶分到了每個人的手里。

    伏黑惠走在最前面,一手插兜、一手拿著奶茶在喝。

    喝到了奶茶,而我也并沒有跟人離開。

    走在伏黑惠后面的津美紀沒再哭了。一邊喝奶茶,一邊看小水桶里的小金魚,在跟小金魚介紹即將到的會是怎樣的一個溫馨的家。

    悟少爺則走在我身側。

    我雙手抱著奶茶,在喝。這是我第一次喝奶茶,很甜,還帶些水果的清香,里面還有桃子的果肉。

    我喝了幾口后,感覺到悟少爺在看我。

    所以側抬頭。

    悟少爺動作迅速地收回了視線,在低頭喝奶茶。

    我也收回視線,繼續喝。

    過了會,我又感覺到了那股注視。于是又朝悟少爺看去。

    他依舊裝作在喝奶茶,沒看我。

    “……”我緩慢垂下頭,但又立馬抬頭。這次悟少爺被成功抓包了,他看著我,藍眼睛微微瞪大,像是有些不理解我怎么就忽然抬頭了。

    我朝他笑,“被我抓住了。”

    悟少爺噘嘴,有點不滿:“是啊是啊。”

    “……”

    “……”

    我們沒了話題,繼續沉默。

    走到差不多一半的路時,奶茶喝完了。悟少爺將我的奶茶空杯子接過去,塞進他的口袋,口袋不是很深,奶茶杯子露出來大半截。

    悟少爺是也在收集這個嗎?

    我收回視線。

    因為太冷了,我將手插進口袋里,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印。每走一步,路上就會多出一個屬于我的腳印。

    也有不少積雪化成的小水坑,我一一繞過。

    “喂……”

    我再次抬頭,看向悟少爺,“嗯?”

    他將一直掛在手腕上的那個粉色袋子遞給我。

    我有些不解地眨了下眼睛,將袋子接過來。不是很重,有點像一盤菜的重量。我好奇:“是給我的嗎?”

    “嗯。”悟少爺已經偏過頭去了,暴露在我視野里的耳尖,紅紅的。

    是被凍的吧。

    這個天太冷了。

    我將這個袋子打開,里面是一個小盒子,我更加好奇這里面裝的是什么了,在詢問‘可以現在就拆開嗎’得到肯定之后,我將盒子打開。

    隨著盒子的蓋子一點點被拿開,里面靜靜躺著的粉色小皮球逐漸露出來。

    “……”

    我猛然抬頭,看向悟少爺。

    在此一刻,我感覺全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我的心跳聲,像細小的電流,心臟每跳動一下,這電流就流竄我全身一次,令我的全部、乃至于大腦都在此一刻只因他而躍動。

    他沒看我,在低頭,十分認真地踢路邊的石頭。

    我一直以為,這里面裝的是甜品呢,畢竟悟少爺愛吃甜品到了隨時隨地都要帶一塊蛋糕的事根本不算秘密。

    是去買奶茶時準備的嗎?

    說不準是讓小惠去排隊,然后他去贏獎品?

    怪不得會非要帶小惠去買奶茶。

    如果是津美紀去的話,他會不放心留下津美紀一個人在那里排隊吧?

    悟少爺真的是個很細心的人。

    細心到我只是多看了這個小皮球一會,就注意到我喜歡它。

    “悟少爺。”我輕聲喊他。

    他還在踢石頭,聞言含糊沙啞地“嗯”了一聲。

    我踮起腳尖,靠近他,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應該是剛喝過奶茶,他的唇是溫熱的,很柔軟,還帶著奶茶的甜味。

    他眼睛猛睜,如貓咪炸毛般渾身一激。

    “悟少爺,謝謝你。”

    “我一直以來都沒怎么看過外面的世界,所以,不止是今天,還有那次的修學旅行,我真的很開心。”

    我朝他笑。

    “……”

    他看著我,紅暈順著他的臉頰‘騰’地一路爬上耳根,藍色的瞳仁顫啊顫地收縮又放大,最終茫然地抬起手,輕輕摸了摸他自己的唇角。

    之后,他的眼睛變成了蚊香眼。

    好似正在天旋地轉。

    好久之后,他才忙不迭地將眸光轉移向別處,“啊、噢……嗯。”

    摸唇角的手也放下去了,想塞進口袋,但口袋被奶茶杯子堵住了,他又想塞褲子口袋,但因動作導致制服外套口袋里的奶茶杯子掉地上了,他又著急忙慌地去撿,重新塞口袋里。之后,他像是放棄了插兜,手僵硬在身側幾秒后,抬起來,心緒恍惚地在后頸處捏了捏。

    幾秒后,他磕絆:“我要先走了。”

    “是來任務了嗎?”這次好像沒聽見他手機響。

    “嗯。”他含糊。

    “那祝悟少爺武運昌隆。”我又朝他笑。

    “啊、好。”他渾身僵硬地掉頭,然后一頭撞上了路燈。

    巨大的撞擊響聲,讓我的手都抖了下,正想關心他有沒有受傷,他就已經從原地消失不見了。

    我抱著懷里的粉色袋子,眨巴了兩下眼睛:“……”

    悟少爺應該沒事吧?

    他上次直接撞碎了浴室玻璃,都沒什么大礙的。

    我已經要死在計算機前了

    三章合一嗚!

    第52章 伏黑家

    那天過后,悟少爺每次來,都會帶我們出去玩。去游樂場、游戲城、電影院,去逛冬日祭,去滑雪、看琉球燈籠節,去寺廟祈福。

    坐一遍又一遍的地鐵、新干線。

    將地上的枯葉撿起來,插津美紀頭發上,捧起一大把雪,灑在伏黑惠身上,因為我看了很多眼,所以將那只黑貓金眼睛的流浪小貓收留。

    他問我叫什么名字好。

    我說:杏花。

    他沒覺得這個名字奇怪,用逗貓棒逗弄起杏花,結果被怎么都搶不到逗貓棒的杏花氣急敗壞地撓了下,還喵喵叫個不停沖他炸毛齜牙,他頓時就露出了牙酸的表情:“怎么老感覺這貓長得眼熟,性格也好熟悉。”

    我好奇:“怎么了?”

    他指指杏花的黑色毛發,以及杏花的金色眼瞳,牙更酸了,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只是耷拉著表情:“沒。”

    我捏起幾粒貓糧,喂杏花。

    杏花不感興趣,反倒對津美紀手里的餅干很好奇,一直喵喵叫著要吃的。

    然后隔天。

    家里就又多了只貓,是白色的布偶貓,藍眼睛。

    悟少爺揚著下巴說:“這只叫雪花。”

    我問他為什么要養這么多只。

    悟少爺捏著后頸,眼神飄忽:“杏花會寂寞啊,多養一只,他們可以當好朋友的嘛。”

    但悟少爺明顯更喜歡雪花一點,我好幾次都瞧見他故意把逗貓棒給雪花玩,然后開著無下限沖一直想撓他卻撓不到的杏花做挑釁的表情。

    因為悟少爺的偏愛,所以雪花要更喜歡悟少爺。但杏花卻更喜歡我,即使它剛被撿到的時候臟兮兮的,還因為受凍不停發抖,是悟少爺把它塞進衣服里一路抱回家的,它也更喜歡我,時刻都要粘著我,悟少爺一靠近過來,它就要齜牙。

    不過,杏花不是除了我之外對誰都齜牙。

    是只對悟少爺齜牙。

    它很喜歡津美紀和伏黑惠,每次他們放學回家,它都要喵喵叫著去蹭他們的腿,求抱抱。

    它也挺喜歡跟雪花相處的,雪花性格比較軟些,杏花會多讓著它點。

    “所以到底為什么啊,這家伙。”看著將我手里的貓條讓給雪花先吃的好脾氣杏花,悟少爺拖著長腔抱怨。

    伏黑惠瞥一眼他,“討厭一個人不需要理由,這句話好像也作用于貓。”

    悟少爺:“……”

    悟少爺塞了一塊年糕進伏黑惠嘴里:“閉嘴吧你。”

    津美紀:“五條先生好像挺容易被討厭的,為什么?”

    悟少爺:“……”

    悟少爺又塞了一塊年糕進津美紀嘴里:“你也閉嘴。”

    “我覺得……”我剛一開口,就注意到了悟少爺又拿起一塊年糕,微瞇著眼盯我,一副我只要說壞話這塊年糕就要塞我嘴里的架勢。我笑笑,“我覺得可能是悟少爺跟杏花的性格在某些方面比較接近的緣故吧?才會容易互相討厭。”

    伏黑惠將年糕咀嚼掉了,“也許吧。”

    大晦日的前兩天,悟少爺帶我們一起去了京都。五條家府邸跟禪院家府邸沒什么不同,院墻一樣高高的,養的花草綠植也大多接近,庭院相似,長廊也如出一轍的彎彎繞繞。傭人仆役們也都穿著古板守舊的和服。

    但區別也很明顯。

    禪院家傭人的規矩是,笑不能笑出聲,哭也不能,說話也絕對不可大聲。

    但這一點在五條家好像并沒有。

    五條家很熱鬧,各種意義上的熱鬧。因為臨近大晦日,需要忙的事情很多,但他們不像禪院家那樣忙得死氣沉沉,而是歡聲笑語的。

    我記得以前了解過的,五條家的六眼四百年才出現一次。而無下限術式雖然也有其他人繼承,但因為沒有六眼的緣故,根本運用不出無下限術式來。所以五條家對于術式的開發,只能寄托在六眼誕生上。

    不像加茂家,一直有在做血脈研究。

    禪院家就更不用說了,基本上御三家都無繼承祖傳術式的人時,禪院家能獨大。

    所以,禪院家是御三家里最守舊封建的家族,五條家反倒沒有那么死氣沉沉。

    剛到悟少爺的住處。

    悟少爺就被五條家主派來的人喊走了。

    他把我們交給兩個女傭之后,就離開了。那兩名女傭,一位接近六十多歲,滿鬢白發,一位頭上的白發不多,但看起來也約莫有四十多歲了。

    較為年老的那位,叫菊枝,跟直哉少爺身邊的女傭長神似,比較嚴肅,不茍言笑。

    但那位四十多歲叫笑美子的女傭,倒是很愛笑,而且看得出來笑點很低。基本上每說幾句話,就要掩嘴笑幾下,還很有童趣,看到津美紀手里的杏花和伏黑惠手里的雪花,會很好奇地去逗弄一下。

    之后,聽見津美紀的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后,她取來一盤點心,給津美紀吃。

    我覺得她很眼熟。

    也很快就清楚了為什么覺得眼熟。

    她笑著笑著,朝我的方向看來,眼底閃過驚艷,朝我點點頭,笑得更燦爛了。

    是幼年那次大晦日,給我糕點吃的女傭。

    但她沒認出我。

    想必她在這十多年里,還做過很多她自認為是舉手之勞實際上能讓人銘記一生的善舉吧。

    悟少爺回來的時候,我們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戲,笑美子跟我們一起玩,起先是她和伏黑惠當鬼,來抓躲藏起來的我和津美紀,后來伏黑惠抓住了津美紀,就變成了津美紀和笑美子來抓我和伏黑惠。

    悟少爺回來的時候,剛好第二輪開始。

    他興沖沖地也加入進來。

    聽著津美紀和笑美子在庭院里捂眼數數的聲音,我想躲藏到剛才藏身的地方,結果一打開拉門,那個小小的儲物隔間已經塞了個人。悟少爺擠在一堆雜七雜八的架子中間,嘴里還不忘嚼著剛從津美紀那里順來的點心,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像倉鼠般看著我。

    院子里,津美紀已經數到了87。

    “我換個地方……”我小聲,正要將拉門重新拉上。

    我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伴隨著庭院里津美紀越數越著急的“98、99、100!”。悟少爺將我拉進了儲物隔間,把拉門關上了。

    儲物隔間原本塞下悟少爺一個人,就已經很艱難了,此刻多了一個我。我們連挪動一下都可能會碰到身后的木質架子,發出響動。

    所以,我們的距離近到我能聽見他咀嚼點心、然后下咽的動靜。

    悟少爺坐在地上,原本大刺刺岔開的雙腿為了給我騰位置,并攏起來,第一次以一種有些乖的姿勢出現在我面前。

    我蹲坐在他旁邊,雙手抱膝。

    盡管空間很狹小,我也努力不觸碰到悟少爺。不過即使我貼上去,也觸碰不到的吧,畢竟悟少爺有無下限術式。

    “糖,吃嗎?”悟少爺吃完點心后,從口袋里掏出兩根棒棒糖。

    我看一眼棒棒糖上畫著的圖案。

    這次不是草莓口味,而是蘋果的。

    我還沒吃過蘋果口味的棒棒糖,于是點點頭。

    悟少爺將棒棒糖的包裝紙撕開,“刺啦”一聲很明顯,我頓時慌張起來,沖悟少爺指指外面,超小聲提醒:“津美紀在找我們了。”

    他歪歪頭,眼神古怪的好似在看笨蛋,其后伸手,指一指他自己的眼睛。

    學著我用超小的聲音說:“我有六眼的啊。”

    也……也是哦。

    我放下心來。

    悟少爺剝開糖后,率先塞我嘴里。他塞來時,我乖巧的張開嘴,等著,但他卻遲疑住了,棒棒糖停在我唇邊,許久都沒下一步動作。

    我嘴巴張大到有些發酸,并且很尷尬的是我有些控制不住口水。

    我抬起眼,看悟少爺。

    就看到他白色的眼睫下撇,盯著我半張開的唇看,似乎感到口渴,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

    我伸手,想戳戳他的無下限,提醒他。卻不想直接就碰到了他的胳膊。

    他沒開無下限。

    于是,我停頓一下后,就干脆戳一戳他的胳膊,在他目光上移、與我對視時,我用眼神詢問:“?”

    他:“……”

    他像是忽然反應過來,猛地將棒棒糖戳進我嘴里。

    “唔……”

    磕到我的牙齒了。

    他又著急忙慌將棒棒糖拔出來,扒開我的嘴就要去看我的牙齒有沒有事,直到我無奈揮揮手,表示沒有什么問題。他才頗有些委屈和無辜地眨巴兩下藍眼睛,“哦……”

    然后就十分自然地將那根棒棒糖塞進了他自己的嘴里。

    我眼睛睜大,結巴:“那個,糖……”

    他不解地歪歪頭,但還是將棒棒糖從嘴里抽出來,低頭看了下。

    之后——

    他:“……”

    我:“……”

    我們對視著相互沉默了大概有十幾秒,直到他剝開另一根蘋果味的棒棒糖遞我手里,這種尷尬的對視才結束。

    至于那根害他錯誤百出的棒棒糖,則被他不怎么自然地再次塞進嘴里。

    空氣里彌漫著窘的味道。

    我含著棒棒糖,雙手抱膝盯著地板看。

    因為有之前的某次經驗,在這種單獨相處的環境下,跟悟少爺一塊吃棒棒糖,我不是很敢將棒棒糖挪動位置。

    所以直到左邊的口腔內壁有些被棒棒糖的甜味浸得發麻,悟少爺才率先開口,打破這種尷尬的氛圍,“這次大晦日回來,我老爹說的很重要的事情是要把家主的位置交給我。”

    “那以后,豈不是就不能喊悟少爺了,要喊五條大人?”借著悄聲說話,我小心翼翼將棒棒糖挪到了口腔的右邊去。

    “啊?為什么。”悟少爺朝我看來,表情有些不理解和輕微的嫌棄,“喊五條大人好怪,可能是我聽多了別人這么喊我老爹吧。不過你可以直接喊我悟的啊。”

    我因為他的話微微睜大眼,“那怎么可以。”

    “為什么不可以?”他雙手抱膝,歪著腦袋枕在膝蓋上,看我。

    “……”我結結巴巴老半天,憋出來一句,“就、就是不可以啊。”這樣的話,身份豈不亂套了,即使我現在已經不在禪院家了,也不是女傭了,但我與悟少爺依舊有著無法跨越的身份上的差別。

    “算了,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吧。”他白色的眼睫輕眨了下,小聲,“反正就連名字都只是一個代號而已啦。就像奈穗子,有時候我喊你喂,你不也清楚我是在喊你嗎?惠偶爾冒出來的那句‘白發男’,我也清楚在喊我。”說到最后,他似乎覺得搞笑,還捂嘴賤兮兮偷笑了下,“還有還有,我有時候喊海膽頭,惠他也知道我在喊他,還會擺著一張臭臉跟我說下次不準喊。”

    “哈哈……”我笑出聲。

    悟少爺忽然捂住我的嘴,沖我做手勢,指指外面。

    我了然,就連呼吸都開始屏住了。

    儲物隔間外面,我聽見有腳步聲走進來,在檐廊轉悠了下,沒見到人,還嘀咕了兩句:“明明有聽見的啊,是奈穗子姐姐的笑聲……怎么會沒有。”

    沒一會,津美紀就離開了。

    悟少爺擺出一副松了口氣的表情來,還抬手擦了擦額頭并不存在的汗。我也松懈下來般舒了口氣,熱熱的呼吸吐出去,又被擋住,微熱著撲灑在我的臉上,我才注意到悟少爺捂住我嘴巴的手并沒有移開。

    他顯然也才注意到。

    感受到我的吐息,手指微微蜷縮了下,然后慢吞吞的收回去,被他塞進了制服口袋。

    我開始繼續盯著地板看,因為尷尬。

    不知道為什么,跟悟少爺相處時總會覺得尷尬。

    “不過,不管當不當家主,我都有其他關于我未來想做的事。”悟少爺再次開口,“我想當老師。”

    “嗯?”我抬起頭。

    “我馬上就要從高專畢業了,我打算留在東京校當老師。”

    “嗯……”我干巴巴點頭,開始緊張地用手指在地上寫寫畫畫了,對于這種關于未來的話題,我一向都很局促不安,因為太過迷茫了。直到悟少爺又問“你有沒有以后想做的事”時,我猶豫了兩分鐘,咬住下唇搖搖頭。

    悟少爺沉默了幾秒,開口:“你很喜歡學習的不是嗎?”

    我這才注意到,我在地上隨手寫寫畫畫、繞圈圈似的東西,居然是我學到的字,我在地上畫圈的手指頓時僵住了,連帶著我整個人都變成了石頭了,我的臉唰地一下紅透,連忙用手掌將地板呼啦了一下,抱住雙膝,渾身緊繃地盯著拉門的門縫看。

    空氣沉默了一會后。

    我的后背被輕輕戳了一下,與此同時還有悟少爺很輕的嗓音,“你要不要試著來高專上學?我馬上就要留校當老師啦,你來當我的第一個學生?畢竟……如果是考大學的話,也需要之前的學籍的吧。”

    考……考大學?

    我猛然回頭,眼睛瞪大著看他。

    他墨鏡后面的藍眼睛倒是彎彎的,“你很想去學校的不是嗎?高專的話學生很少啊,應該不能滿足你對學校的好奇心吧。但你現在去上高中肯定趕不上啦,不過可以嘗試一下考大學的嘛。”

    “我……我嗎?你在說、說我嗎?”我結結巴巴,眼睛逐漸又要變成蚊香眼了,臉頰也是,好紅好燙,就像被放在蒸爐上,馬上就要被蒸熟了。

    “是、是啊。不、不然你覺得我現在在跟誰說這些。”他學我的樣子,故意結結巴巴說話。

    “可是我好笨,我從來沒上過學。”

    “啊?我之前明明說過你學習能力很強的啊。”他不滿地扯扯嘴角,“而且沒上過學也沒關系啊,畢竟我可是最強嘛,有我教你,考大學這種事輕輕松松啦!”

    我語氣希冀:“真、真的嗎?”

    “真、真的啊。”他繼續模仿我結巴的樣子。

    我眨巴著眼睛看他:“……”

    他也眨巴著眼睛看我:“……”

    我們對視著。

    不知道是誰先吞咽了下口水,儲物隔間內的氣溫逐漸升高。

    “上次那個……可以再試一下嗎?”他輕聲。

    我大腦被蒸熟了,完全沒有思考能力,看著他,結巴問:“哪、哪個?”

    “就是,那個啊。”他伸手,虛虛戳了下我的唇,藍色的眼睛里帶起些潮氣,濕漉漉的,“上次的那個……你不記得了嗎?”

    “記得……”

    “那可以……再試一下嗎?”他看著我,嗓音輕輕的。

    我抱住雙膝的手緊張地攥在一起,我將臉埋進膝蓋里,感受著心臟狂跳的感覺好半晌,才緩慢回應:“嗯……”

    沒有窗戶、顯得有些昏暗的儲物隔間內。

    悟少爺將墨鏡取下來,規整地折迭好,收進口袋。然后看著我,他長長的睫毛輕輕眨動著:“那……開始了?”

    我始終垂著眼睫,不敢看他,盯著自己緊張攥在一起的手看,“嗯。”

    我能感覺到悟少爺正緩慢地朝我靠近。

    我越來越緊張,無措,臉也越來越燙紅。我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這樣,明明已經接吻過那么多次了,接吻的對象也很多,卻從未有過此刻的這種心臟七上八下的感覺。悟少爺似乎也同樣很緊張,他越靠近,我越分不清是我的心臟在跳還是他的。

    逐漸靠近到我能感受到他不是那么穩的呼吸的地步,他側頭錯開,溫熱的唇貼上我的同時,他微涼的鼻尖也觸碰上了我的左邊臉頰。

    我們誰也沒閉眼。

    唇瓣相貼的同時,眼睛也相互對視著。

    有點尷尬,我錯開視線。

    吞咽一下口水。

    很快,我就也聽見了他吞咽口水的動靜。

    我視線轉移回去,發現他還在看我:“……”

    他干巴巴地盯著我,耳尖越來越紅:“……”

    唇上的溫度越來越熱了,直到他僵硬著伸手,指指我的眼睛,又指指他自己的,我明白過來他是在說接吻不是應該閉眼的嗎,所以,所以……所以我閉上了眼睛。

    他應該也閉上了眼睛吧……

    沒有視覺后,唇上的觸感更明顯了,溫熱的,柔軟的,還帶著蘋果口味棒棒糖的甜味。

    我再次吞咽一下口水,忽然有點想再吃一根蘋果味的棒棒糖了。

    我聽見他也吞咽了一下,同時,唇瓣上忽然傳來兩下摩擦的感覺,我渾身一激,本能想往后躲。

    他抬手穿過我耳邊的發絲,隱隱扣住我的后腦,阻止我。

    之后,他摩擦的力度越來越快、越來越重,他本就紊亂的呼吸也一聲重過一聲,抵在我后腦的那只手掌也燙到不行。

    我被這種氛圍帶動,感到腦袋暈乎乎的,全身都沒什么力氣。

    直到一陣濕潤忽然觸碰上我的唇。

    他……他伸舌頭了?

    我忍不住睜開眼。

    悟少爺像是有所感應,也緊張巴巴地睜開眼。此刻,他的舌尖已經有往我唇縫里鉆的趨勢了。

    我干巴巴的看著他:“……”

    他肩膀微微起伏著,眼睫下垂,想將舌尖收回去:“……”

    但我張開了嘴。

    他似乎愣住了,藍眼睛微微睜大。

    我已經重新閉上了眼,臉很燙,不用摸和照鏡子,我都清楚,一定跟西紅柿一樣紅。

    他重新吻上來。

    這次,他的舌尖成功鉆了進來。

    這次的接吻,我完全沒用到過去所學的那些知識。明明悟少爺明顯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吻技青澀得一塌糊涂,時不時還會用牙齒磕碰上我的唇瓣,弄得微微發痛,壓住我的舌面后就結結實實貼上來,全然不顧我的舌根是否發酸,但我卻克制不住身體的顫抖和發軟,陌生奇異的快感完全席卷了我的神經。

    直到外面又有腳步聲傳來,悟少爺才輕輕放開我。

    他肩膀微微起伏,半張著唇喘息著,藍眼睛潮潤到泛起些水霧,因分泌過快而完全來不及吞咽的口水順著他的嘴角流得滿下巴都是。

    我能感覺到,我的下巴也與他一般。

    我們對視了一會:“……”

    他率先垂下視線,白色的眼睫輕顫著,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后,又用另一只袖子幫我擦了擦。

    其后,他嗓音帶著剛接過吻后的干干啞啞和含糊,“我……我出去了。”

    我雙手抱膝,盯著地板看,“嗯、嗯……”

    他打開拉門,獨自鉆出來,又很快關上拉門。

    我聽見津美紀歡呼一聲說:“抓住你了五條先生!”

    以及悟少爺的依舊很含糊沙啞的聲音:“嗯嗯是啊,真棒。”

    儲物隔間內少了一個人,那種熱烘烘的感覺減淡了點,我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臉頰。

    還是……

    好燙啊。

    這次大晦日,悟少爺要被轉交家主的身份。

    轉交儀式,在今天舉行。

    據說咒術界所有的家族,基本上都會安排人來。

    一大早,天還沒亮悟少爺就被折騰起來了,因為外面太過熱鬧,所以跟我一起睡的津美紀也醒了,揉著眼睛往外看,“好多人啊。”

    我也揉著眼睛往外看,發現悟少爺院子里的傭人幾乎全部出動了。

    不多時,我們就看到了穿著藍白和服的悟少爺。津美紀從未看過悟少爺穿和服,眼睛都睜大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長大的悟少爺穿和服。

    他原本正雙手揣懷里,靠著庭院里那顆落滿厚厚一層積雪的櫻花樹打哈欠,注意到我們的視線,偏頭看來。

    津美紀朝他招手。

    悟少爺也回了個招手的動作,隨即,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朝他彎彎眼睛。

    他停頓一下,也朝我做了個招手的動作,然后轉身,在一群傭人的簇擁下,離開了。

    因為今天的事太過重大,原本熱鬧鬧的庭院一下子沒了人,津美紀覺得有些寂寞。拉著我翻悟少爺書房里的書架。剛來這里的第一天,津美紀就表示了感興趣,悟少爺說喜歡的話可以隨便看,所以津美紀一無聊就去翻一翻。

    翻出來一本懸疑類的書。

    這是由許多短篇故事集成的,津美紀很感興趣,把書遞給我,要我念故事給她聽。

    我現在認識的字越來越多了,念故事的時候已經不怎么需要提前去悟少爺那里學習了,雖然還是有不少字不認得,但根據句意我也能猜測出那些不認得的字是什么意思,對念故事影響不大。

    第一個故事,是個只有四頁的小故事。

    講述的是類似于《誰是兇手》的故事,故事的開頭,是一個女人在沖警官哭,說自己的丈夫失蹤了。

    她丈夫的徒弟在安慰她。

    翻到第三頁。

    故事出現反轉,其實男人已經死了,而且徒弟就是兇手。

    找到男人尸體埋藏的地點后,在男人的裹尸袋上發現了徒弟的手印,應該是太過著急和慌亂,沒有處理妥當。

    之后徒弟入獄,本以為故事就這樣毫無懸念的結束了。

    不想在故事的第四頁,留下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尾,其實女人才是真兇,她殺害了自己的丈夫,并用丈夫的手機給徒弟發消息,讓他來店里。

    徒弟一進店就看到了師父的尸體,崩潰不已正要報警,女人再出現,佯裝驚恐開始說徒弟就是殺人兇手,這時候的徒弟很慌亂陷入了自證怪圈。之后,女人露出一副理解的表情,說:

    我相信你,但是這種種證據都指向了你,到時候警察來了保不準會把你當兇手,不如我們把他處理掉吧,偽裝成失蹤案。

    津美紀聽得鼻子一酸,差點被嚇哭:“我、我不要聽這個了,奈穗子姐姐,我好害怕。”

    我連忙將書合起來,“好好,不念了。”

    對書喪失興趣后,津美紀再次無聊起來,趴在和室里發呆了一會后,提議:“我們繼續玩捉迷藏吧!”

    伏黑惠正在用貓條逗杏花和雪花:“拒絕。”

    津美紀:“可是我好無聊啊,奈穗子姐姐也很無聊的,對不對?”

    伏黑惠抬頭,看向我。

    我撓撓臉頰,笑著點一下頭。

    伏黑惠將最后一根貓條喂完之后,站起來,“我來當鬼。”

    津美紀歡呼一聲。

    因為不止是悟少爺的庭院沒人,外面也幾乎看不到什么傭人,所以在庭院里藏身好幾次都被輕易找到后,津美紀提議擴大藏身的范圍。

    伏黑惠本來下意識想拒絕。

    但津美紀說:“來來回回就只有這幾個地方可以藏啊,好無聊的。”

    伏黑惠轉頭看向我。

    我干干巴巴,再次笑著點頭。

    伏黑惠收回視線,同意了。應該是覺得反正都是在五條家,不會出什么事。

    津美紀拉著我藏在了庭院外面的一個巨大的水缸后面,躲了一會后,看到伏黑惠臭著臉的在到處找,并且路過這附近,津美紀捂著嘴笑了下,覺得很有意思。眼看伏黑惠在那邊轉悠一會,又想回來這邊,津美紀拉著我的手,一路貓著腰離開水缸,來到長廊,躲躲藏藏地往前跑,最后躲進了一片半人高的灌木叢里。

    剛一躲進去,灌木叢上的雪撲簌簌往下掉。

    我還打了個噴嚏。

    津美紀立馬捂住了我的嘴,沖我做了個噤聲的表情。

    我聽見了有腳步聲過來,以為是伏黑惠,所以點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再咳嗽了。

    津美紀應該也以為是伏黑惠,我看到她在揉小雪團,估計是想趁伏黑惠不注意砸他。卻不想,隨著越來越靠近,我們才注意到這腳步聲根本不是一個人的。

    抬頭。

    透過層層迭迭的灌木叢枝葉,和厚重的積雪,我看到了外面的那個熟悉不已的身形。他背對著我,穿著寬大的黑白配色的和服,金色的短發變長了一點,后頸那里,明顯有一道傷疤,是刀口的形狀。

    站在他身前的,則是一個穿著炳組織服飾的男人。

    直哉少爺恨恨地瞪著他,用咬牙切齒的聲音怒罵:“廢物,東京就那么點大,都多久過去了還是找不到人!還有派去川崎縣的那好幾撥人,為什么每次回來都支支吾吾的!”

    男人聲音發抖:“是因為…是因為……”

    “因為什么,說啊!”直哉少爺一腳踹上去,直將男人踹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男人被踹翻之后,又趕忙連滾帶爬著重新在地上跪好,徹底哭出來了,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是……是家主大人的命令,家主大人不準我們告訴您。”

    “家主大人不準少爺您繼續去川崎縣搜人,所以之前派出去的好幾撥人實際上都是在川崎縣外圍晃噠幾天就回來了……”

    直哉少爺緊緊咬住牙。

    即使隔著些距離,我也能聽見直哉少爺嘎吱嘎吱磨牙的動靜,他表情陰狠得像是要吃人,伴隨著男人胳膊四分五裂,滿地鮮血,他從牙縫里擠字:“你們到底聽那個老不死的,還是聽我的?”

    男人捂著胳膊在地上直打滾,卻不敢哭出聲,連連求饒。

    說再也不敢了,這就安排人去川崎縣。

    直哉少爺這才勉強放過他,不耐煩地哼笑,“還不快滾。”

    “是……!”男人連自己的碎胳膊都不敢撿,就屁滾尿流地跑了。

    但直哉少爺卻仍舊站在灌木叢外。

    他似乎仍在忍心底的慍怒,這時有一只鳥飛過,直接被無形的空氣切成了碎肉末。

    “最好別讓我逮著你,賤人。”他咬住手指,眼神跟淬了毒般,恨恨的,熟悉他秉性的我清楚,他這時候一定是在思考什么折磨人的方法。

    想象這些時,似乎能讓他好受一些,原本極端煩躁的憤慨情緒稍微安穩下來一點。忽然,他的舌尖似乎不小心舔到了自己的手指。

    他頓時渾身一激,甚至從嗓間溢出一聲嗚咽。

    趕忙將手指移開,盯著指尖的那點晶瑩的口水,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尾逐漸泛起潮氣,胸膛也劇烈起伏起來。

    最終。

    “賤人……賤人!”他相比之前,完全可以稱得上毫無底氣地怒罵幾句之后,步伐慌亂地離開了。

    我始終緊緊捂著津美紀的眼睛,抱著她。

    津美紀也很聽話,察覺出來不對勁后,就一動都不動,即使蹲的身體發麻,陷進雪里的鞋襪已經濕透了,她也不發出一點聲音和動彈一下。

    晚上。

    我念睡前故事給津美紀聽。

    因為對白天的書和事都有心理陰影,所以津美紀一定要聽美好的童話故事,但這次來京都,并沒有帶故事書。

    所以,我只好搜刮腦子里的那些故事,都是從夏油那里聽來的。

    有一個是關于惡魔和農夫的故事。

    這個惡魔能放大人內心的恐懼,依靠這個能力,它嚇死了不少人。但這個農夫是出了名的膽子大,根本沒有害怕的事情,惡魔嘗試了好幾次之后,徹底被惹怒,想要越過流程直接動手殺死農夫,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把自己害得灰飛煙滅了。

    津美紀蓋著被子,眨著眼睛看我,“奈穗子姐姐有害怕的事情嗎?”

    我幫她掖被子,“害怕的事情嗎?”

    可能是今白天看到了許久不見的直哉少爺,所以在聽見津美紀這個問題時,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幼年被直哉少爺一手捏爆的小皮球。小皮球爆炸的聲響,猶如剛發生的事,在我耳邊不斷回放。

    肚子餓的難受,只能一直喝水,水喝到肚子都快要撐破了,但饑餓感依舊強烈得仿佛一團火在肚子里燒。

    匕首刺進人的脖子,結果卡住怎么都拔不出來也刺不進去時的那種恐懼。

    還有……

    咒靈房。

    我垂垂眼睫,說:“我是大人哦,已經沒有害怕的事情了。”

    “真的嗎?”津美紀眼睛紅紅的看著我,“長大了之后,就什么都不害怕了嗎?”

    “是啊,因為已經很成熟啦。”我將杏花塞她懷里,笑眼彎彎地逗她。

    津美紀吸吸鼻子,“那我要快點長大。”

    “嗯嗯。”

    津美紀抱著杏花睡著了。

    杏花也很乖地趴在她懷里沒動,至于雪花,雪花在伏黑惠那里。伏黑惠沒跟我們睡一間。其實我也有單獨的房間,但津美紀到陌生的環境,很害怕一個人睡,所以我就跟她一起睡了。

    我盯著津美紀的睡顏發呆,不知過了多久。

    屋門被輕輕敲了兩聲。

    我過去,拉開推門,發現是悟少爺。他還是白日那身和服,沒戴墨鏡,與白發同色的眼睫下,是那雙完全暴露出來的藍色眼睛,那雙眼睛很好看,仿若天空和碧海糅合而成,里面倒映著我。

    他彎一下,問我:“津美紀睡著沒有?”

    我點點頭。

    他頓時露出可惜的表情,“惠也睡著了誒,好可惜。”

    但很快,他傷心的情緒就一掃而空。悟少爺總是這樣,開心能持續很久,但難過卻能很快就調節好,他眼睛亮亮的,很興奮:“白天的時候又下了雪,好大!你看到沒有?”

    我又點點頭。

    “所以,我們去堆雪人吧!”他說。

    堆雪人……?

    不等我說同意的話,他就直接拉住我的手,帶著我往外跑。邊跑,他邊說話,呼出的白色霧氣在夜色里很明顯,“我知道有個地方的積雪一般不會被打掃,我們去那里吧。”

    也是他這句話,我才注意到。

    白日里下的雪那么大,現在雪剛停不過半個小時而已,路上的雪居然都被清理干凈了。

    他帶我來到種植著好幾顆古樹的地方,那些樹很粗壯高大,因為是冬天,葉子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雪飄下來,落在枝頭,地面,積了厚厚一層。一腳踩上去,能沒過小腿,想必不止是今天的雪沒清掃,前幾日下的雪也沒管。

    悟少爺站在清掃干凈的道路上,蹲下來,伸手呼啦了一大把雪,揉成一個小團,然后放在那厚厚的積雪上滾,肉眼可見的速度,就滾成了一個西瓜大小的雪球。

    悟少爺轉頭看我呆傻傻站在他旁邊,習慣性調侃:“喂喂,干嘛?想光看不出力嗎?”

    我連忙弱聲:“沒有。”

    “那就快來一起,像我剛才示范的那樣。雪人的腦袋就交給你好了。”

    我也學著他的樣子蹲下來,制作雪球。因為京都比川崎縣還要冷,帶來的衣服保暖方面不是很足,所以女傭長給我拿了幾件衣服避寒,御三家內很少有現代服飾,所以我此刻身上穿的,也是和服,是紅茶花的顏色。

    耗費了差不多十多分鐘,悟少爺已經滾出來水缸那么大的雪球了,我也成功滾出來三個西瓜大小的雪球。

    悟少爺“嘿咻嘿咻”地抱著雪球,來到被清掃干凈的磚瓦路上,把雪球放到地上。

    然后招招手,示意我把我的雪球也抱過去。

    “……”我嘗試了下。

    抱、抱不動……

    悟少爺大笑起來,“你這也太弱了吧。”

    我眨巴著眼睛看他,鼻尖都凍紅了。

    他過來幫我,將雪球抱到那個水缸大小的雪球上面,之后,他撿來兩個石頭,當成雪人的眼睛,還有不知道他從哪里拿出來的一根胡蘿卜,當雪人的鼻子。

    我猶豫了下,撿來兩根樹枝,當雪人的胳膊。

    悟少爺支著下巴思考了下,“總感覺還少了點什么。”

    我抬手,用手指在雪人的鼻子下面,畫了個笑臉。

    “畫笑臉,是說你現在很開心嗎?”

    他側低頭看我。

    我心跳漏了一拍,也抬頭看他。

    他移開視線,揉一揉被凍紅的耳朵,問:“第一次一起堆雪人,要不要拍張照慶祝一下?”

    我點點頭,交叉在身前的雙手捏作一團。

    他將手機拿出來,調成拍照模式,然后十分自然地摟住我的肩膀,擺了個耶的手勢,我學著他的樣子,兩只手抬起來,放置胸口位置,也擺了兩個耶。

    但我這是第一次面對鏡頭,很不自然。

    臉上的笑很僵硬。

    隨著悟少爺一聲“茄~子~”,我感覺到自己的臉忽然被捏了一下,因為太過突然,我睜大眼睛看向身側的悟少爺,“咔嚓”一聲,快門被按下,照片被拍了出來。

    照片里的我,因為臉頰被捏住,嘴巴直接擠成了小雞嘴,紅彤彤的鼻子上,眼睛睜得很大,正望著右邊的悟少爺。

    悟少爺倒是擺出了很完美帥氣的表情。

    悟少爺哈哈嘲笑著我的表情。

    我:“……”

    我有點不開心,明明是他捏我的臉,才會變成這樣的啊,為什么又要嘲笑我的表情……所以扯一下他的和服袖口,仰頭看他,說:“我想……我想重新拍。”

    我第一次說出要求什么的話,所以聲音就像我扯他衣袖的手指一樣,微微顫抖。還有些膽怯。

    但悟少爺幾乎沒有什么猶豫,“好啊。”

    我們重新開始拍照。

    我將雙手抬起來,擺出耶的手勢,時刻警惕悟少爺會不會捏我的臉,但并沒有,我松了口氣。但沒想到的是,照片拍出來之后,依舊在被嘲笑。

    悟少爺指著照片里我那張僵硬的仿若‘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的臉,捧腹大笑。

    我再次扯住他的袖口,“重、重新拍。”

    這次,我稍微理直氣壯了一點,但還是結巴了下。

    “好哦。”悟少爺依舊沒拒絕。

    這次我努力想讓笑容自然起來,但猝不及防的,悟少爺居然又一次捏了我的臉。

    悟少爺無情嘲笑:“哈哈哈哈哈哈——!”

    我:“……”

    悟少爺笑著調侃:“還要重新拍嗎?”

    我重重點頭,毫不猶豫,“要。”

    這次拍照的時候,我悄悄捏了一團雪在手里。秉著只要悟少爺不捏我的臉,我就不朝他丟雪,我朝鏡頭露出笑臉,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看著手機鏡頭里的我,總感覺這個笑有點傻兮兮的,是因為嘴角上揚弧度的問題嗎?

    我稍微將嘴角收斂了一些,笑容里的傻勁還是沒消失。

    為什么?

    但已經沒什么時間供我調整了,眼看悟少爺要按下快門,我警惕心起。果不其然,悟少爺又想偷襲我,這次我連忙將手里上的雪趕在他捏我臉之前,砸在了他臉上。

    結果……

    結果悟少爺只是想幫我把頭發上的枯樹葉取下來。

    頂著滿臉雪的悟少爺:“……”

    “你不覺得你頭上有樹葉,顯得你的笑很傻嗎?還有,”他微瞇著眼,語氣質問,“為什么要朝我撒雪。”

    我手足無措地抬手幫他擦臉上的雪,快哭了:“對、對不起。”

    我完全不清楚,自己剛才是怎么有膽子做這種事的。

    我正一邊吸鼻子,一邊擦他臉上的雪,下一刻,就有一團雪朝我的臉上砸來。

    然后是,悟少爺哈哈哈大笑著跑開的身影。

    我:“……”

    隔天。

    我成功凍感冒了。

    伏黑惠端來姜湯給我喝,“怎么會感冒?房間不是有空調嗎?”

    我心虛的沒敢說,昨晚跟悟少爺玩了很久的打雪仗。我雖然是第一次玩打雪仗,但是打雪仗跟枕頭大戰很類似,所以我還是蠻有經驗的。

    我喝了兩口姜湯,就忍不住捂住鼻子打了個噴嚏。

    與此同時,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一道噴嚏聲。是和室外面傳來的。

    悟少爺拉開推門,看到我正在喝姜湯,揉揉發紅的鼻子,用感冒之后沙啞的聲音說:“我也要。”

    伏黑惠:“……”

    “你們昨晚干什么了,”伏黑惠看向悟少爺,“還有,你不是有反轉術式嗎?怎么會也感冒。”

    悟少爺自己給自己盛了一碗姜湯,嘟囔著不答反問:“就她一個人感冒,說不準會再也不想跟我玩打雪仗了吧?”

    “你們昨晚去玩打雪仗了?”伏黑惠說。

    “是啊。”悟少爺沒否認。

    津美紀聽到了,眼睛一亮,立馬:“我也要玩打雪仗!”

    “好哦好哦。”

    喝完姜湯之后,悟少爺就又跟津美紀去庭院里玩打雪仗了,但這次打雪仗的規模跟昨晚相比小很多,因為只能從綠植的枝葉上取雪下來,但對于兩人的打雪仗來說,已經足夠了。

    伏黑惠沒參與,坐在我旁邊。

    直到悟少爺的雪球不小心砸到他,他臭著臉,滿是肯定地說:“你是故意的。”

    悟少爺朝他做鬼臉。

    所以伏黑惠也參與了進去,跟津美紀一起針對悟少爺。

    我懷里抱著杏花和雪花,裹得厚厚的看他們打鬧,時不時就打一下噴嚏。忽然,我感覺到身側有人坐下來。

    是笑美子。

    她看著我,彎彎眼睛朝我笑,“悟少爺跟你們在一起玩的很開心呢。”

    我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所以只是干巴巴地笑。

    她拿出手機來,給我看。只見是一個類似于分享身邊事物的網頁,有一個人分享了一張照片。

    是我笑容傻兮兮的,然后悟少爺被砸了滿臉雪的照片。

    我眼睛微微睜大,有些失語,指著照片,震驚地接連發出好幾聲弱弱的:“啊…啊?”

    笑美子噗嗤一聲笑開了,“悟少爺臉上的雪是你砸的嗎?也太好玩了。”

    我撓撓臉頰,不曉得怎么回,干脆垂下視線。

    笑美子將手機收了起來,看庭院里跟伏黑惠和津美紀玩鬧的悟少爺,有些感慨似的,說:“看到現在的悟少爺,真是太好了。”

    “悟少爺因為六眼的緣故,可是一直很辛苦呢,我還記得小時候,悟少爺經常會頭疼,一頭疼就什么都吃不下,還會動不動起高燒,有時候忘記關無下限,誰都碰不到他,醫生也束手無策,就只能等他自己挺過去。所以悟少爺小時候不愛笑,也不愛說話,一直都沒什么朋友。至于長大之后……咳咳好吧好像也沒什么朋友,基本上都會因為悟少爺糟糕的性格敬而遠之。”

    笑美子倒是絲毫不避諱這些,捂嘴笑起來。隨即,她轉頭朝我看來:

    “奈穗子你應該跟悟少爺差不多大吧?”

    “同齡人里可是很少有人能得到悟少爺這樣的關注度的,更何況奈穗子你還沒有術式。”

    “所以昨天晚上看到悟少爺發的這條推特后,就忍不住想,如果奈穗子你很早之前就認識悟少爺就好了,這樣悟少爺小時候就有玩伴了,不會那么寂寞了。”

    我垂著眼睫,盯著自己的手指看。

    餓著肚子寫的

    第53章 伏黑家

    打完雪仗,悟少爺打著噴嚏重新鉆進和室。

    看見幾乎裹成球的我,他嘴角上揚,故意趁我不備戳一下我的臉頰。

    他的手指很冰,令我渾身一激。

    見此,他帶著惡作劇得逞般的邪惡微笑,期待我的反應。

    但我只是看了他一眼。

    就垂下了腦袋,低頭玩手指。

    悟少爺戳一戳我肩膀,“喂,你不開心嗎?”

    我搖頭,依舊沒有與他對話的欲望。但他卻說:“不可能吧?你一情緒不佳,注意力就放在手上的呀,喏喏就像你現在這樣,低頭玩手指,但卻一副發呆的表情。所以你肯定不開心的吧?為什么。”

    他說著,探頭。

    腦袋鉆進我低垂的視線里,眨著那雙藍眼睛與我對視:“誰惹你不開心了嗎?”

    我驚訝于他對我的了解。畢竟這個習慣,在他說出來之前,我自己都沒怎么發現。

    我將手收進袖子里。偏開頭,不與他對視:“沒有不開心,只是感冒了而已。”

    “真的嗎?”

    “嗯。”

    悟少爺看了下手機,又過來戳戳我,“直哉找上門了誒,我決定去揍他一頓,你要去看嗎?揍完他之后我們還可以帶惠和津美紀去新年參拜,你去過新年參拜嗎?雖然有點古板但還是很有意思的。”

    我依舊搖頭,“不了,我身體不太舒服,想多休息。”

    “哦……”他語氣很失落。

    大晦日結束沒多久,悟少爺就從高專畢業了。

    如他之前與我說的那樣,他選擇留校。雖然一開始有諸多阻力,他三天兩頭就要跑一趟本家和咒協,但最終還是成功當上了東京校的一年級負責人。

    悟少爺原本就因為任務的事很忙,現在又多了五條家和東京校的責任,每天忙得腳不點地。從之前三兩天能見到他一次,到現在他半個月才能抽空來一趟川崎縣。墨鏡也換成了白色繃帶,津美紀問他為什么。

    他滿不在乎:“因為繃帶很方便啊,不容易掉。”

    “那還能看見路嗎?”

    “當然能啊。”他在舒適的地方似乎還是更喜歡戴墨鏡,將眼睛上蒙著的繃帶拆開后,從褲子口袋拿出墨鏡,戴上。

    津美紀:“……還是覺得這樣看起來更習慣一點,雖然知道五條先生能看見路,但蒙著繃帶總讓人擔心你會不會撞到東西,而且頭發會豎起來。感覺是那種很奇怪的盲人大叔。”

    “哈?大叔?我有那么老嗎。”

    “因為五條先生頭發是白色的呀……”

    悟少爺:“……”

    悟少爺拿起貼畫,取下來一個最丑的紅唇貼畫,貼在津美紀臉上。

    津美紀:“……”

    她也取下來一個野比大雄摳鼻子的貼畫,貼悟少爺臉上。

    他們開始互相傷害。

    過了會,杏花邁著貓步慢悠悠路過他們旁邊,被悟少爺一把抓過去,在它屁股上也貼了個貼畫。

    杏花:“???”

    杏花:喵喵喵喵喵喵(咒罵)

    看著齜牙伸爪想撓他卻怎么都撓不到而氣急敗壞的杏花,悟少爺捂嘴偏頭,賤兮兮笑了兩聲。

    他側頭的方向正好面朝我,我沒來得及收回視線,他輕眨一下左眼,朝我笑。

    我沒做回應。

    低下頭去,玩手指。

    悟少爺似乎還在盯著我看,我能感受到他的視線。直到津美紀出聲:“五條先生,我們來玩翻花繩吧。”

    他才如夢初醒“噢”一聲,收回落在我身上的視線。

    但時不時的,他就會朝我看來一眼。我逐漸抿起唇,從沙發上站起來,進廚房,刷碗。

    在我刷到第二個碗時,有另一個人走進廚房,我沒回頭,但光聽腳步聲就知道是誰。他探頭探腦的站在我身后,說:“我來吧。”

    我依舊沒跟他說話,當然,碗筷也沒交給他,繼續有條不紊的清洗。

    他站在旁邊看著我,過去了好久。直到客廳里傳來津美紀的聲音:“五條先生,我有一道題不會寫。”

    “……”他又沉默一會,才出去。

    我聽見客廳里,他有些幽幽的語氣:“你怎么現在才開始寫作業。”

    津美紀有些心虛:“我一到家,杏花和雪花就纏著我嘛。”

    之后他沒再說什么,開始講題,思路清晰,干凈利落。短短幾句話就讓津美紀理解了這道題該怎么做,可能他的確真的很適合當老師吧,教我認字時的方法,也很好用。

    等到晚上九點。

    津美紀寫完作業,回樓上睡覺。客廳里就只剩下我和悟少爺了。我們誰也沒說話,這種沉默與之前令人暈乎乎的尷尬不同,而是更加怪異、難受的,能讓人壓抑的情緒冒出頭來的氛圍,就像身處有指甲撓墻聲響的房間。

    最終,與之前每一次沉默相同,這次依舊是悟少爺先開口,他問我:

    “你吃糖嗎?”

    “有很多口味哦,草莓味、蘋果味,還有菠蘿的,這個有點酸,你能接受有點酸的口味嗎?”

    我聞言靜默一會兒,才回答:“我不想吃。”

    “哦……”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點失落。

    最后,他自己也沒吃,把所有糖都塞回了口袋。

    我坐在沙發上,低頭反反復復整理本就很整潔的衣服袖口。他雙手插兜反坐在椅子,下巴壓在椅子靠背上,盯著我看。他身上的學生制服也已經換成了教師制服,看了幾次,就像津美紀說看不慣他蒙繃帶,我也有些看不習慣他穿教師制服。

    直到過去三四分鐘,他才又再次開口:

    “你決定好什么時候來高專上學了嗎?”

    我將袖口折起來,又展開,一點點將褶皺捋平攤,再次折起來,然后又展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不大,卻很平穩,“我已經不打算去了。”

    “為什么?”

    我再次靜默,片刻后,抬頭,朝他露出些笑,語調也十分閑快:“我仔細想過了,學校不是我這種人能去的。悟少爺那么忙,還要費功夫教我,一定會很辛苦吧。我不是很想給您繼續添麻煩。”

    “你在說些什么。”他眉頭微擰,有些不理解我為什么要說這些。

    我沒響應,而是將伏黑惠給我準備的那個抽屜拉開,把里面放置著的粉色小皮球拿出來,還給悟少爺:“還有這個,還給您。雖然很感謝悟少爺您送我禮物,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留在我這里,它應該會落灰吧……這樣對它也太不公平了。”

    將禮物還給他后,我故作輕松的吐出一口氣,好像卸下了什么重擔。

    我轉身。

    想去整理毯子,睡覺,手腕卻被抓住了。

    “你不開心嗎?在生我的氣?這段時間我每次來你都不怎么搭理我……為什么啊——?”他還保持著反坐在椅子上的姿勢,因為我是站著的他坐著,所以看我時,他微微仰起頭,很難得的我能用俯視的視角去看他。他此刻戴的是墨鏡,墨鏡下滑到鼻尖處,將他那雙濕漉漉的藍眼睛完全暴露,他拖著委屈又無辜的長腔,問我。

    “說起來,好像是那天在本家開始的。難道是感冒一直沒好透嗎?不應該吧,你對小惠和津美紀,甚至是杏花雪花的態度都跟以前別無二致。除了我。”

    “那天你好像在跟笑美子聊天。”

    “難道是笑美子跟你說了什么你不開心了嗎?我老爹讓她來傳話了?看到了我發的推特,所以跟你說些什么給你一個億離開我兒子的這種爛話?”

    我看著他,半晌,笑一笑:“我沒有不開心啊,而且悟少爺說的這種事也并沒有發生。”

    他嚷嚷:“不可能沒有不開心啊,絕對!”

    “真的沒有。”

    “你那天也說真的沒有不開心,然后就不開心到了現在。剛才還說不想給我添麻煩,不愿意去高專上學。”

    我清楚,幼年那件事根本沒辦法怪在悟少爺身上。他與我非親非故,又為什么要幫助我呢?

    只是……

    看著被悟少爺抓住的那只手腕,在此一刻,壓抑在心底許久的情緒就像要被怪物吞噬一般,以一種無法言喻的恐怖姿態徐徐從我嘴里鉆出來,“也許真的有不開心吧。因為那天是宮本少爺的忌日,我最近每天都能想起他,所以才表現得很死氣沉沉吧,但不是故意這么對悟少爺的。”

    “宮、本、少、爺?是誰。”他一字一頓。

    在聽見我說“我喜歡的人”后,抓我手腕的那只手也稍稍緊了些力氣。

    但很快,就又松回了剛才的力度,他目光古怪地抬起手,貼一貼我的額頭:“你是那次起熱燒胡涂了嗎?說你喜歡杰都比這個莫名其妙突然冒出來的人有信服力吧。”

    我盯著他,沉靜開口:“宮本少爺是禪院家的人。我們在小時候就認識了,我被直哉少爺欺負的時候,宮本少爺都會在暗地里偷偷幫我。我肚子餓得難受,他會給我米糕吃,我被直哉少爺推進泥坑里,也是他拉我出來。”

    “后來他帶我一起逃跑,被直哉少爺發現。為了保護我死掉了。”

    “這是我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的希望,所以,我喜歡他,永遠最喜歡他。”

    “對了,我之所以喜歡小皮球,”我的視線落在悟少爺懷里抱著的那只粉色小皮球上,之后又轉移到悟少爺的臉上,與他的眼睛對視,嗓音逐漸放輕了些,“是因為宮本少爺曾送了我一個這樣的,但后來被直哉少爺弄壞了。我最喜歡他了,最喜歡,所以我也喜歡小皮球。”

    我反復強調“我最喜歡他”,告訴悟少爺的同時,更像是在告訴我自己般,但我又不理解自己為什么要將佐藤少爺換成宮本少爺,也不理解為什么要撒小皮球的謊,我已經無法理解自己了,不管是想法還是行為,甚至是心跳。

    他臉上的表情也逐漸趨于冷靜:“你最喜歡他了,那我呢?你不是都跟我接吻了嗎?”

    他的聲音也很少有的冷靜,沒有帶那些可愛的語氣詞,也沒有使用女生才會用的賣萌措詞。是那天在夜市遇到夏油杰時,他沖對方說‘你沒有殺人’時的狀態。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因為感激呀。”

    “悟少爺忘記了嗎,我自小在禪院家長大。接吻是我表達感激的一種方式而已,就像之前感激夏油杰收留我保護我,所以我跟他接吻一樣。悟少爺彌補了我被直哉少爺弄壞的小皮球的失落,所以我很感激你。至于那天在儲物隔間的接吻,是因為悟少爺你身份尊貴,我沒有資格拒絕你。”

    “悟少爺不也是在御三家長大的嗎?怎么會……把一個簡單的吻理解成喜歡。未免太單純了點。”

    注意到悟少爺臉上的表情逐漸下沉,嘴角下撇著一副‘我很不爽’的狀態。

    我的大腦始終是放空的,我的回答完全是嘴巴自己在動,我完全說不上來看到悟少爺此刻的表情,我心底到底是什么樣的情緒更多,我通過這些話,潛意識里又到底是想得到些什么。

    但我無比清楚,我們應該回不到過去那種相處狀態了。

    我們對視了許久,直到我嘗試將手抽出來,成功了。我才注意到我因為緊張一直緊咬著牙關,腮幫和牙床都隱隱發痛了。

    我深吸一口氣,轉身,準備去廚房一個人待一會。

    但我的手腕又被抓住了。

    “喂,宮本這個人可能真的存在,但大晦日那天絕對不是他的忌日,以及你喜歡小皮球是因為宮本,跟我接吻是因為感激,也都是假的吧。”他頓一下,輕描淡寫,“我想你一定聽說過撒謊的人會小動作不斷、眼神飄忽這件事,所以你撒謊時,一直都有個特點,很僵硬,并且喜歡緊盯著對方的眼睛看。要清楚,很多事都過猶不及。”

    見我手足無措的回頭,他聲音染笑:“但騙騙其他人還是可以的。你失敗就失敗在騙我太多次啦,而且后面還都被我發現了。”

    “我、我說真的!”我有點氣急敗壞,忍不住沖他發火,但中途結巴了下,導致氣勢一下子就弱下去了。

    我忽然感覺到極大的委屈,因為那個結巴,我忍不住鼻尖發酸。

    “……”他露出難辦的表情來,抬手幫我擦眼淚,“我相信不就是了,你哭什么啊。但你生氣肯定不是因為宮本吧。到底是什么事。”

    我偏頭,避開他幫我擦眼淚的手。

    他的手頓在半空。

    這時,他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他的手轉而伸進口袋,將手機拿出來,沒接電話,而是摁下了關機鍵,重新塞回口袋。

    期間他的眼睛始終與我對視著,沒有挪開,他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平靜過了頭:“我們今天只有這一件事。說說看吧,到底為什么跟我鬧別扭。”

    我始終不開口。

    他就始終抓著我的手腕,不準我走。

    最后僵持了多久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幾乎要站著睡著了,好幾次控制不住打瞌睡。悟少爺干脆把他坐著的椅子讓給我,他站著。但依舊沒松開我的手腕,每當我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要睡著時,他都晃一下我胳膊,“醒來,不準睡。”

    我就不得不迷迷瞪瞪睜開眼。

    然后保持著低頭看地板的姿勢發呆,到我再次忍不住想睡覺,繼續被他弄醒。

    他非讓我說。

    但這種事要怎么開口?

    根本沒有辦法開口,因為這只是一個扎在我心上的刺而已,不管有沒有被拔出,扎了十多年,早已留下窟窿了。

    我們就這樣一直僵持到天亮,伏黑惠和津美紀都起床下樓了。

    看到我們這副狀態,津美紀揉揉眼睛,然后一下瞪大,“五條先生還沒走嗎?我還以為早就離開了呢。還是說走了又回來了?”

    “……”他沉默片刻,松開我的手。轉而齜牙咧嘴地轉頭,嚇唬津美紀:“據說這一片最近有偷小孩的人販子啊,所以特地等到現在沒走,送你們去上學。”

    聽見‘人販子’,津美紀瑟縮了一下。

    看著悟少爺的后背,我知道,他是不想在津美紀和伏黑惠面前暴露出我們在冷戰這件事。我低頭,用熬了一整夜很酸澀的眼睛看自己的手腕,被抓了一整晚,也沒什么紅印子,他用的力道很輕。

    接下來一段時間。

    悟少爺每次來,我都用各種理由躲在浴室、廚房之類的地方不出來,直到他離開。反正他現在很忙,每次來,最多呆一個小時而已。

    如此好幾次后,他應該也發現了我在故意躲著他。

    有一天早上我睡醒。

    發現自己額頭用雙面膠貼了張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是悟少爺的,但有一些話不像悟少爺的說話風格,應該是為了避免用我不認識的字,所以刻意轉換措詞導致的:

    【浴室和廚房都沒空調,每次躲在里面都很冷吧?我最近要去海外出差一段時間,大概要持續一個月,你不用再時刻防備了。如果你想跟我說為什么不開心,就用客廳的座機給我打電話,座機會用嗎?】

    他畫了使用座機的簡筆畫,末尾,還留下一串手機號和一句:當然,如果這一個月內你沒主動跟我說的話,等出差回來我會采取強制手段,逼你說的~!以及入學手續辦妥啦。

    “強制手段”,他還特地加粗了字體。

    我逐漸蜷縮起來,雙手抱膝著坐在沙發上,眼睛盯著茶幾上的筆看,那只筆應該是昨晚悟少爺寫字用的,筆帽都沒怎么蓋嚴實,想必他走得也很匆忙吧。

    我睡眠算不上沉,居然完全不清楚悟少爺昨晚什么時候來的,又是怎么把紙條貼在我額頭上的。

    我的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悟少爺趴在茶幾上寫紙條,又貼在我額頭上的畫面來。我忽然發現了被積壓在我心底的真正情感,以及無法再忽視一件事:

    我被改變了。

    在川崎縣的這段日子里,我被伏黑姐弟治愈的地方有很多,但因悟少爺而改變的地方更多。

    在修學旅行那天,我第一次忽視身份地位比我高的存在,而跟小朋友們玩作一團;

    悟少爺遞過來的糖,我甚至沒怎么說謝謝,就很自然地吃掉了;

    成功撈到小金魚后,會很激動地分享;

    敢跟他搶枕頭;

    敢笑出聲;

    敢對悟少爺提要求;

    敢往他臉上撒雪;

    敢沖他發脾氣;

    一點一點,越來越過分。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我看準了按照悟少爺的性格,就算生氣了也不會對我做什么而已。

    我逐漸發現自己的卑鄙。

    在川崎縣這段日子,我一直在受著悟少爺的保護,否則直哉少爺肯定早就找到我并抓我回去了,我明明沒有任何立場在那天晚上對悟少爺說那么多過分的話。

    尤其是那句“至于那天在儲物隔間的接吻,是因為悟少爺你身份尊貴,我沒有資格拒絕你”和“悟少爺未免太單純了點”,更是卑劣至極。

    明明我很清楚,悟少爺根本不會拿權勢壓人。

    但是……

    也正是因為這些保護,我才更加難以忍受自己,大腦忍不住一遍遍回放那些年在禪院家地獄般的生活。如果說跟悟少爺離開是個結局的話,把這個結局提前十幾年,那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吧,我所遭遇的事情也都不會發生。

    但相同的結局放到十幾年后的今天,也只會使得那十幾年被折磨的日子是毫無意義的。

    我就是不夠正直,喜歡埋怨他人,即使知道不是悟少爺的錯,我也沒有辦法做到原諒過去的悟少爺,甚至對現在的悟少爺也有恨意。

    我不想讓那些年的苦難,成為毫無意義的過去。

    是那些苦難塑造了我。

    如果它們毫無意義,那我在那些折磨下苦苦掙扎,努力學會的下三濫的手段,豈不也是毫無意義的?

    我絕不認同。

    那明明是我賴以生存了好久的保命手段,如果沒有它們,我早就死掉了。

    第54章 逃離御三家

    我被堵上嘴巴,蒙住眼睛,雙手被捆在身后,被人塞進車里。做下這一切的幾個人,一聲未吭,直至車停下來,將我從車里推出來,也沒說一句話。

    但我仍舊清楚,他們是禪院家的人。

    因為這姑且算得上是我親手策劃的被抓戲碼。被帶回來,是我故意為之。

    我被一路拉扯著走,像是被推進了一個房間,因為我被推進來時膝蓋不慎撞上了門框,后背還抵在了桌角上。

    最后,我的腿被抓住,一個鐵塊一樣的東西扣在了我的腳踝上。

    有熟悉的腳步聲從房間外面傳來。

    步伐悠哉,但依舊能聽出些急不可待的味道。拉門被拉開了,抓我來的那伙人十分有序地跪在地上,來人沒有任何讓他們起來的意思,一刻不停地朝我走來。

    在決定回來禪院家把一切事情的源頭解決掉時,我就對自己將要面臨的處境有一定的把握,并做好了一些準備。

    但可能是雙手被捆住,腳上還被扣住了不知什么東西,眼睛也看不見,所以我還是稍稍有些慌亂。

    忍不住后退。

    隨我走動,有冰冷的鐵鏈聲傳來,我的那只腳也很重。而且沒后退幾步,我的后背就直接抵上了凹凸不平的墻面。

    我觀察出來。

    這個房間,很小。

    蒙住我眼睛的黑布被一把扯開,我的視線終于重獲自由。

    但由于被蒙住眼睛太長時間,乍一下接觸外界,眼睛酸酸澀澀的。

    我嘴里的布塊也被扯開了。

    我眨一眨往外冒生理性眼淚的眼睛,不等我多適應一會,我的臉頰就被一只大手一把掐住了,然后高高抬起。

    許是急于確認被抓住的是不是我,所以他來的很匆忙,衣服和頭發都有些亂亂的。在捏住我的臉左右晃動幾下后,我明顯感覺到捏我臉的那只手興奮到發顫,他的嘴角也是,一點點上揚,直至忍不住激動地放聲大笑。

    我的脖子倏忽被一把掐住。

    直哉少爺凌亂的金色碎發下,那雙金色的眼瞳興奮到癲狂,睜大,死死瞪著我,聲音里洋溢著令人恐怖的愉悅: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奈穗子你是不是過得很爽啊?”

    我看著直哉少爺,但腦子里卻在想其他事。

    因為被悟少爺保護著,所以在發現推特的事之后,直哉少爺即使知道我就在川崎縣,也無可奈何。

    這個世上,應該只有悟少爺能做到這種事。

    如果沒有他的保護,我想我現在還是無法融入現代社會,不認識字,只能靠撿瓶子撿廢紙、東躲西藏度日的可憐蟲,在危險來臨時,空空如也的大腦,也只能思考出用身體換取活命這一個解決方案的蠢貨。

    但我無法安心的承受這一切。

    如果沒發現我對悟少爺的那點感情,我也許會像被笑美子點破之前那樣揣著明白裝胡涂地繼續跟悟少爺相處下去,因為跟悟少爺相處,真的很開心,我總會忍不住沉溺進去。

    可就像直哉少爺之前說過的那句話:

    “我以后要娶的肯定會是咒術家族的嫡女,對方姑且不說樣貌方面如何如何,能力也不必比我出眾,但怎么說也得繼承些什么術式吧?而你呢,不過是個沒有咒力的廢物女人,到時候應該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吧?”

    即使悟少爺本人不端著架子,他的身份依舊高高在上。

    即使他說自己不愛被人約束,也始終無法脫離御三家的束縛。

    他最終都將會結婚吧。

    不管我們的感情到最后有沒有被點破,他都一定不會娶我這種平凡的女人。在悟少爺娶妻之后,他的妻子肯定容不下我的存在。到時候我會被迫脫離悟少爺的保護吧,依舊逃不開被直哉少爺抓住的命運。

    更何況,我現在……

    根本沒有辦法忘記過去的一切。

    因為我是個小肚雞腸、愛記仇和怨天尤人的人,不管怎么說服自己,我都無法抹消心底對他的那點埋怨和恨意。

    “你說,我該怎么折磨你好呢?又或者說是從哪里開始?”直哉少爺笑得得意揚揚,每個字都刻意說得很慢,確保我能一字不落的全部聽進腦子里,“把你的肉一寸寸割下來喂狗,還是干脆把你丟進咒靈房讓咒靈把你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抑或,”

    他微瞇起眼,用指腹摩挲了兩下我的眼睛,揚著嘴角:

    “干脆先把眼珠子挖出來好了,搗碎成汁再給你灌下去。說不準就能長出來新的眼球了呢哈哈哈哈哈哈——”

    伏黑惠那邊我也都已經說好了。

    我說,我想離開一段時間。其實提這件事時我是很忐忑的,因為這是我最喜歡的‘家’,伏黑惠說,他和津美紀要做我的家人,我們都體驗過被‘家’拋棄的感覺,理應更珍惜彼此,但我卻說出了這種話。

    我很擔心,他們會就此不愿再接受我。

    但我又沒有辦法不這么做,因為相比較家人,認識了更多字的我,更渴望活著,和接觸更多我以前從未接觸到的新事物。我就是如此貪心,永遠不可能得到滿足。只要我多活一天,我對這世間的留戀就會增加一物,所以說到最后,什么都沒有我的命重要。

    但伏黑惠卻說:

    “不是說要一輩子都綁在一起才是家人,只要你會回來,離開的這段時間也會跟我和津美紀保持聯系,我們就一直會是家人。”

    他應該是,看出了我和悟少爺近期的矛盾吧。

    見我怎么都不開口求饒后,直哉少爺的耐心一點點被消磨光,他臉上虛假且惡劣的笑逐漸維持不下去。

    渾身戾氣暴漲。

    他將別在腰間的匕首抽出來,用冰涼的刀背拍一拍我的臉頰,然后抵在我的脖子上。他從牙縫里擠字:

    “你那時候不是有本事的很嗎?敢往我的脖子捅刀。”

    “我就說東京那么點大的地方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原來是跟六眼那個奸夫跑了啊。你小時候就想跟他走,終于得償所愿了,你開心得快死了吧?沒我的日子,你跟他是不是過得很爽啊,你的身體早就被他玩爛了吧?賤女人。”

    “六眼也真是不挑啊,都快被我玩壞了的女人他也要。”

    伏黑惠不會主動告訴悟少爺我不在的事,我再稍稍配合點,直哉少爺安排過來抓我的人,自然會懂得如何規避悟少爺安排在川崎縣的人。

    畢竟除卻悟少爺后,五條家的綜合實力并無法對抗禪院家。

    這也就是五條家沒有六眼誕生,禪院家就是御三家之首的原因所在。

    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不管是哪種情況,只要直哉少爺還活著,就一定有隱患。我要再殺他一次,這次我一定要斬草除根,我不需要悟少爺的保護,這些年我努力學會的下三濫的保命手段,足以保護我自己。

    因為它們不是毫無意義的。

    它們是被我握在手里的,屬于我最鋒利的武器。

    “蕩.婦。”

    “賤人!”

    “你以前不是個軟骨頭嗎?稍微餓一餓嚇一下,就怕得像狗一樣過來舔我的手指,什么時候這么硬氣了。該不會是在等六眼來救你吧?”他眼睛都氣紅了,卻偏偏還要擠出笑,“我告訴你,死心吧。五條悟現在還在國外呢,最快也要一個月才能回來。你期待他來救你,先不說那個目中無人的混蛋有沒有把你放在心上,就算他來了,你的尸體估計也早就進咒靈肚子了吧?”

    “你說說,你想要被什么樣的咒靈吃?”

    “長得像毛毛蟲的,長得像蜘蛛有一堆腿的?又或者是蚯蚓一樣的趴在地上蠕動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我的反應。

    見我始終沒開口求饒。

    掐我臉頰的手越來越用力,抵在我脖子上的刀也逐漸往里割去。他的臉色徹底下沉,如籠上一層陰云,牙齒也被他磨得咯吱作響:“去死,你這個賤女人!”

    可等刀真的割破我的脖子。

    他卻又臉色驟變,下意識將刀收回去了。

    我看不見脖子是什么情況,但我能感覺到刺痛,應該是流血了,但傷口估計不深。雖然我從小就在遭受虐待,但事實上我的忍痛能力很弱,總是忍不住掉眼淚,所以之前的直哉少爺才總是對欺負我這件事很感興趣。

    我感覺到我的眼前逐漸朦朧。

    是眼淚控制不住,冒了出來,蓄在眼眶里,只需要輕輕一眨,就會滾落出來。

    看見我的眼淚,他又本能似的伸手,想幫我擦。

    但頓在了半空中。

    他像是逐漸反應過來什么,抓匕首的那只手越來越用力,青筋都爆了出來。他再次咒罵:“賤人……賤人!”

    似乎是對自己剛才因為割破我的脖子就立馬收刀,和看到我哭就想幫忙擦眼淚的事情很后悔很不滿,畢竟此刻房間里除了我和他之外,還有幾個禪院家炳的成員。

    盡管他們始終跪在地上低著頭,壓根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他也有一種自己丟了臉的羞恥感,臉都紅了,那雙金色的眼瞳氣得豎起來,像毒蛇般死死瞪著我。像是為了找回面子,他伸手重重推了我一把:

    “去死!你就餓著肚子好好待在這里吧!”

    拋下這么一句話,他略顯狼狽、步伐慌張地轉身就走,那幾個炳成員見狀,也跟上去,但卻被直哉少爺挨個踹了一腳。

    “都滾開!”

    深夜。

    禪院直哉在自己的房間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他忍不住從床上坐起來,用力咬住手指。

    晦暗下,他臉色難看,眼神惡毒的像一條毒蛇。

    他想起來剛看到五條悟發的那條推特時,他剛好起床,在女傭的服侍下穿衣。看到那張照片時,他無法準確形容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毫無疑問所有情緒都肯定是跟‘憤怒’掛鉤的。

    憑什么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都不笑。

    說話時,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討好。

    跟五條悟那個奸夫一起堆雪人就算了,拍照時臉上的笑還那么純粹。

    賤人……

    她就是一個妥妥的賤女人!

    現在總算是被他抓住了吧?他一定要狠狠地折磨她,讓她生不如死,跪在他腿邊求饒,說以后再也不敢了。

    說起來真是解氣。

    用刀割破她脖子的時候,她膽子都嚇破了吧?

    眼淚立馬就掉下來了,哈哈!

    活該!

    明明他對她已經那么好了,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全給她了,并且他都決定以后要讓她當側室,也說了以后肯定會多罩著她一點,她居然還膽敢那么對他……!

    對待這種女人,就應該用拴小貓小狗的方法,把她一輩子都捆在房間里,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看見他一個人,否則肯定會紅杏出墻,去找野男人。

    佐藤這個奸夫就是個例子。

    現在又來了個六眼。

    真是……蕩.婦!

    蕩.婦!

    禪院直哉越想越氣,胸臆間仿佛有一團氣懸在那里,不上不下。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她跟佐藤那個奸夫逃跑,他都沒繼續跟她計較,之后還親自幫她扎頭發,她想要什么都會幫忙買來,看到她想逛廟會,明明他的臉受傷了很疼,還是陪她去逛了。

    她到底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他咬手指的力道加重,鮮血的鐵銹味很快就在嘴里蔓延開。昏暗的房間里,鏡子在反光,映出了他臉上的神情,臉色蒼白,眼睛睜得大大的,里面滿是陰毒,因為手指被咬破了,有一點鮮血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流。

    他重重咬牙,抓住枕頭用力朝鏡子砸去。

    從床上爬起來。

    他來到關那個女人的房間,是在他的院子里,不過跟她當初住的那間典麗的大房間八竿子都打不著,是一個又破又小的小房間。

    他用手指往紙窗戶上戳了個洞,往里看。

    這個房間連燈都沒有,晚上要想要亮光,只能點蠟燭。但由于咒術師的夜視能力都很不錯的緣故,禪院直哉還是能看清里面的情況。

    那個女人正躺在地板上。

    她的雙手還保持著被捆在背后,右腳的腳踝上拴著捆在床腿的鐵鏈。過長的頭發把臉擋住了,看不清楚,被他白天割破的脖子也被擋住了,看不清傷口怎么樣了。

    不是有床嗎?鐵鏈就拴在床腿上,無論如何都能上.床的吧?為什么不到床上睡,想博可憐嗎?

    這個賤人最拿手的就是這一招了!

    白天的時候本來還想硬骨頭到底,最后聽了他的話,發現等五條悟來救她她早就死了,所以又改變策略,想裝可憐博取同情,拖延時間好等到五條悟從國外回來?

    禪院直哉咯吱咯吱地磨起牙來,手指也被他捏得骨頭作響。

    可她躺的位置,好像是他白天推的地方。難道是那時候用的力氣太大了,她撞到了哪里?畢竟她身體一直挺弱的,不管是臉還是手腕,都稍微捏一下就發紅,要好久都消不了。

    ……她該不會是死了吧?

    禪院直哉再次咬住手指,這是他的習慣,一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亦或者是在想什么惡毒的事情,就喜歡咬手指。

    最后他狠狠踹了一腳門,又跑回來,趴在窗戶的洞上往里看。

    她還躺在那個位置,一動不動。

    哈,死了最好!

    就這么死了還是便宜她了呢,否則他一定要讓她生不如死!

    明天就把她的尸體丟去咒靈房好了,那里新關了一只毛毛蟲一樣的咒靈,就讓這個丑東西把她吃掉好了。

    禪院直哉帶著理所當然的氣定神閑,一副好心情的樣子往自己的臥室走,重新趴在床上,開始醞釀睡意。

    半個小時過去后。

    他臭著臉從床上爬起來。

    大晦日剛過去沒多久,前兩天也剛下了一場小雪,天氣還很冷。他沿著走廊,強行讓自己的步伐看起來不是那么著急,期間有碰到兩個路過的女傭,盡管清楚她們根本沒膽子過問他的事情,也沒膽子留意他去哪,但他還是逼迫自己假裝吹風在走廊站了十多分鐘,才繼續靠近那個女人目前呆著的住處。

    沒有人看守。

    因為是在禪院家他自己的院子,整個禪院家,除了他父親的住所,就數他住的地方巡邏最嚴了。

    他將門打開,又做賊似的立馬關上了。

    來到那個女人旁邊,不是很耐煩地輕輕踢她幾下,口氣生硬:“起來。”

    她毫無動靜。

    真的死了?

    他佯裝一點都不在意的蹲下去,看似不耐煩,實際上動作刻意放緩了地將她翻過來,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還活著。

    他又去看了下她的脖子,傷口早就沒再流血了,在一點點愈合。至于腦袋和肩膀什么的,也沒看出來有撞傷的痕跡。

    “嘖。”他心底那點說不上來的情緒消失了,轉而被煩躁代替。他搞不清楚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這里干什么。

    他厭煩地咬了兩口自己的手指。

    從地上站起來,轉身要回去繼續睡覺,但袴角卻被一只虛弱無力的手扯住了。

    他心跳似漏了一拍,呼吸也停住了。

    他慢慢側低下頭。那個女人趴在他腳邊,蒼白瘦削的手輕輕扯著他的袴角,有低弱得跟蚊子似的聲音在說:

    “好冷……”

    這一定又是她裝可憐的詭計,想博取他的同情,然后再出其不意給他脖子一刀。

    她就是這樣詭計多端的壞女人!

    禪院直哉僵硬著將袴角扯回來。

    沒了支撐點,她的手直接重重摔回了地板。

    他沒管,目不斜視地往外走。推開房間門,外面的冷風立馬灌了進來,他身上穿了不少衣服,乍一下還是感覺到了冷。

    但她……

    他扭頭,看向身后。

    她身上只穿了一條長裙,剛才摸了下,雖然是適合冬天穿的裙子,但沒有外套,也沒穿保暖的長襪。

    而且她還是睡在地板上。

    禪院直哉臭著臉將門重新關上了。

    他把她抱起來。

    她很輕,被他抱住之后,整個人就像一只軟綿綿生重病的虛弱小貓,他甚至懷疑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她。

    心底那股氣不勻的感覺又出現了,盡管清楚她聽不見,但他還是忍不住嘲諷:“六眼是不給你飯吃嗎?瘦這么多,奈穗子你挑男人的眼光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爛啊。當初那個佐藤也是,窮的只能給你穿一些破爛衣服,每天給你吃的也都是乞丐才吃的垃圾,你居然還甘之若飴。我真是好奇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把她放到床上去,想一想,還給她蓋上了被子。

    他站直身,想走,但視線卻控制不住在她臉上掃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紅艷艷的唇上。

    說起來。

    再次見到她,她的氣色是不是好了不少。

    如果光是吃好喝好的話,雖說會讓人身體變好,但如果情緒不佳郁郁寡歡,氣色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他胡思亂想著,忍不住伸手輕輕戳了一下她的唇。

    軟軟的,但有些冰涼。

    他的手指陷進去,觸碰到了她濕熱的舌尖。他身體緊繃了下,忍不住發出一聲微弱的:“……哈啊?”

    但又被他趕緊捂嘴堵住了。

    他做賊似的趕忙環顧房間周圍,查看有沒有窗戶沒關,全都關上了,但是有一扇窗戶上有個小洞,是他之前戳出來的。

    他趕忙拿紙和膠帶給堵住了。

    之后又去桌子上倒一杯水,灌下去。是冰涼的,但他顧不上這么多,一口氣喝完后,他雙手撐著桌面,大口喘氣,還沒怎么從剛才久違的快感抽離,呼吸都是斷斷續續的。他只跟奈穗子做過那種事,之后雖然也有想嘗試別的女人,但她們的口水都好惡心,說起來,奈穗子的口水也很惡心!

    黏在手指上,真的讓人惡心的忍不住想把手指都剁了。

    但是……

    但是被她的口腔包裹住,熱熱的,好舒服。他甚至有想過把別的什么塞進她嘴里,但那個太臟了,他還想跟她接吻呢,所以不想那么做。

    他呼吸不穩地看向床的方向,眼尾都泛著濕濕的潮氣。

    反正,反正她本來就是他的所有物,即使她被佐藤和六眼這種混賬野男人騙走過,但最后依舊是屬于他的不是嗎?現在就乖乖躺在他的院子里。

    他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朝床的方向走去。

    她還乖乖睡在那里,因為蓋了被子暖和了不少,她微擰的眉頭舒展開來,放松了不少。

    他又吞咽一下,感到十分的口渴和熱,低頭,他貼上她的唇,重重磨了兩下,就急不可耐地將舌頭鉆進她口腔里。

    “奈…奈穗子,嗚……”

    她是他的,從小時候起就是屬于他一個人的,誰都搶不走。如果再有人敢來騙她,他一定將那個人剁成肉泥。

    當然,以后也沒機會了。

    他要把她關在這個房間里一輩子,讓她再也沒辦法去勾引野男人。

    他呼吸紊亂,感受著手指上的黏糊糊,他咬住另一只手的手背,努力不發出聲音地把腦袋埋進她脖間,因為刺激,腳趾一會兒繃緊一會兒蜷縮。

    最終,他還是忍不住溢出一點喘息。

    “唔,奈穗子……”

    大家不要說的我好像再過兩章就完結了(捂臉)

    我的完結=最后的四分之一劇情

    以及,娜娜米還沒出場呢呀!!

    但我每本書都是到大結局就很卡,之前有試過不管卡不卡都繼續寫,毫無例外結果就是有點爛尾,所以我開這本書的目的有兩個,第一個是復健(因為很久沒寫文了)

    第二個目的就是練習收尾

    所以這本書我想好好收尾,嗚所以如果我有寫不出來更新的情況,求老公們輕點罵

    第55章 逃離御三家

    禪院直哉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只記得昨晚埋在她懷里喘了好久,然后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他睜開眼,看蜷縮在他懷里睡覺的奈穗子。

    伸手。

    五指穿過她的長發,一捋到底。

    這種抱著她睡覺的感覺,讓他恍惚間誤以為回到了過去,那時候奈穗子還沒有跟佐藤逃跑,也沒有被六眼拐騙,是完完全全屬于他一個人的。

    他每天像逗小狗似的給她點吃的,她都會感恩戴德;

    什么不三不四的東西都能上來踩她一腳,她連反抗都不會,還需要他給她報仇;

    給她買漂亮衣服,她會受寵若驚到手足無措,甚至都不敢穿,說害怕弄臟。

    如此想著,他的注意力被她紅艷艷的唇吸引住,轉而注意到她整張臉。這么仔細一看,她長得,好像的確有那么一點好看。

    但也頂多就是跟‘漂亮女人’稍微沾邊那么一點兒罷了。

    她這種琴棋書畫一樣不會,唱歌也只會反復唱那一首,連哄人睡覺都做不到,要說賢良淑德這方面,她又有的是惡毒愚蠢,胸還一點都不大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佐藤六眼,一個二個都上趕著跟他搶人。

    他們是都沒見過女人嗎?

    比奈穗子好的女人,明明滿大街都是。

    他想著想著,摸她頭發的手,就轉而放到她臉頰上,輕輕撫摸了下。

    似乎是不舒服,她眉頭輕輕擰了下。

    禪院直哉整個人都如臨大敵,以為是被他給弄醒了,于是手忙腳亂地爬下床,直接鉆進了床底。

    看著床邊地上放著的他的鞋子。

    他還伸手,將鞋子也勾進了床底下。然后屏住呼吸,等著。

    但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床上再無動靜。

    禪院直哉的臉色逐漸臭起來。

    他躲什么?

    整個禪院家都是他的,就連她也是。

    抱著她睡一晚而已。

    有什么好躲的?!

    他又不是佐藤和五條那種見不得光的奸夫!

    他氣勢洶洶地從床底爬出來,將鞋子穿上,就看到那個女人居然還在睡,壓根沒醒來的意思。

    不過她怎么這么能睡。

    是豬嗎?

    說起來,抱著她睡覺的時候,她身上是不是熱的過分了。

    以前也抱著她睡覺過好多次,她應該是身體不太好,手腳一直很冰涼,需要捂很久才會變熱。

    他抬手貼了下她的額頭。

    好燙……

    外面天色已經大亮。

    禪院直哉步伐很快的走在廊間,碰到女傭長正在盯梢傭人們做工,注意到他,他們全都伏地行禮。

    他停在女傭長身前,正想開口讓她去請醫生。

    冷不防的,他就想起昨天的事來。

    一向軟骨頭的她,即使脖子被割破,眼淚都嚇出來了,還是連一聲求饒都不肯說。

    而且,他昨天還當著好幾個人的面放了狠話。

    說要讓她餓著肚子好好待在那個基本沒有保暖措施的破屋子里。

    只過了一個晚上而已,就改變主意,讓人去請大夫給她看病。是不是太打臉了?

    禪院直哉閉上了嘴,緊繃著臉,一言不發的越過女傭長走了。

    回到他自己的臥室。

    他先是自我安撫地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又趴在床上看了會越來越覺得無聊的少年漫,之后打開電視看時下最火的動漫,但沒過十分鐘就興致缺缺將電視機關掉了。

    他忍不住又咬起手指來。

    那個房子又破又小,沒有空調暖爐,還需要點蠟燭才能照明。那張床也是,硬邦邦的,他睡上去一晚就腰酸背痛,渾身不舒服。被子也好薄,甚至還有一股發霉的氣味。

    他心里有些說不上來的煩躁,把手指悶悶地從嘴里抽出來,錘一錘額頭,想要擺脫腦袋里莫名其妙的東西。

    然后就不經意的看向了鏡子方向。

    鏡子旁邊的地上還有枕頭,是他昨晚砸過去的。

    鏡子里,他沒什么精神的雙手撐在身后坐在地上,有一段時間沒染發了,他的發頂長出來一點黑色,左耳的耳洞,在奈穗子不在的這段時間,又增加了好幾個。往下,就是脖子那里,有一道很明顯的刀疤。

    光是看一眼,他就感到錐心的疼,仿佛又回到被刀子捅中脖子的那個晚上。

    這全拜那個賤人所賜!

    他慢慢捏緊拳頭,咬牙切齒地從地上爬起來,拿起弓箭就去院子練習射箭,好以此轉移注意力。練習了一個早上,他吃了頓還算合胃口的午膳,又悠哉悠哉地去京都校上了幾節課。

    等再回來本家。

    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他一回來,傭人就將晚膳擺好了,琳瑯滿目,是如果他不大發慈悲,奈穗子那個女人一輩子都吃不上的美味珍肴。

    他心情舒暢地夾起一筷子做工精細的素餡餃子。

    口感還不錯。

    一桌子的菜,他吃了十幾口后就沒了興趣。之后悠然自適地洗了個熱水澡,開始重復早上的事,趴在床上看少年漫。

    這是最新期。

    下午去學校的時候,那兩個窩囊廢似的同級生上貢給他的。

    最新期還算不錯。

    起碼比早上看的那本要好多了,沒有那么多在女人身上糾纏的劇情,大部分都集中在打斗畫面上。

    可看著看著,他翻書的速度越來越慢,原本應該是很感興趣的,但他就是興致缺缺。最終,他厭煩地抓一把頭發,從床上起來,拉開臥室拉門。

    隨口叫住一個女傭,問她:“女傭長呢?”

    那女傭連忙跪地:“女傭長在前院。”

    “算了,就你好了。去醫生那里弄點治發燒的藥,熬好之后端過來。”

    “是。”她壓根沒膽子過問直哉少爺是不是生病了。

    禪院直哉在臥室等了一會,大概二十分鐘左右,那個女傭就將藥送來了。是裝在隔熱碗里的。

    滿滿一碗,光聞氣味就忍不住皺眉。

    “再去弄碗粥。”他說。

    女傭有點詫異,幾乎要將“直哉少爺沒吃飽嗎?”這句話脫口而出了,但幸好憋回去了,唯唯諾諾:“是。”

    等外面沒什么人走動的動靜后,禪院直哉狀若散步吹風的離開臥室,等遠離傭人最多的地方后,就跟作奸犯科的鼠竊狗盜般偷摸摸去了那個破屋子。

    屋內。

    她還跟早上他離開時那樣,病懨懨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身上因為發燒滾燙得很,臉也通紅。

    他面露嫌棄地將枕頭塞她后背,方便她靠著睡在那。

    之后喂她喝粥。

    她現在還昏睡著,喂她喝粥困難得很,好幾次粥都從她嘴角流出來了,他不得不時刻準備紙巾,幫忙擦掉。

    其后又耐心十足的喂她喝藥。

    喂她喝藥跟喂她吃粥一樣困難,他好幾次都恨不得把她嘴巴掰開,把藥直接往她喉嚨里灌。

    好不容易喂完藥,看著她蓋著的那張又薄又有霉味的被子,他又臭著臉沉默了一會,還是回去臥室,把自己的被子抱過來給她蓋了。

    做完這一切。

    禪院直哉坐在床邊,輕輕掐住她的臉頰晃一晃,盡管清楚她現在昏睡著根本聽不見,但還是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口吻譏嘲道:“像你這種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也不是多漂亮的廢物女人,這個世上能這么有耐心對待你的,除了我應該也沒別人了吧?”

    她眉頭輕擰著。

    似乎因為被掐住臉頰感到不舒服,發出很微弱的嚶嚀。

    但聲音太小了,禪院直哉沒怎么聽清,等湊近一點,就聽見她在用很虛弱的聲音喊:“悟、悟少爺……”

    禪院直哉暴跳如雷,捏她臉頰的手力道倏忽收緊,像要吃人似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她,“腦子如果沒用干脆直接撬開把腦漿煮熟了去喂狗,給我睜開眼好好看清楚現在在照顧你的人,到底是那個奸夫還是我?”

    但她依舊昏睡著,嘴里還在喃喃些什么,聲音太弱了,即使趴在她嘴邊聽也聽不清。

    “嘖。”

    禪院直哉松開了手,轉而幫她掖了掖被子,“等你病好了再跟你算賬。”

    已經很晚了。

    他的生物鐘就是九點左右睡覺,看看手機,現在已經快九點半了。回臥室睡覺的話,他的被子都在這里呢。

    禪院直哉打著哈欠,干脆趴在床邊睡過去了。

    第二天醒來。

    他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就迷迷瞪瞪地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沒有昨天燒的那么厲害了。

    他打了個哈欠,剛清醒那么一點,就與床上躺著的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醒的,睜著眼睛與他對視著,許是還在發燒的緣故,她的眼睛看起來迷霧蒙蒙,還紅彤彤的,有點像昨晚吃的一道紅眼兔子造型的點心。

    他故作鎮定,佯裝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不爽地先發制人:“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按照以往的相處看來。

    一旦他說出這種話,她這種膽小如鼠的廢物女人就會立馬怯生生地垂下視線,然后道歉。

    但這次并沒有。

    她不僅依舊盯著他看,還朝他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

    禪院直哉心臟漏了一拍,呼吸都稍稍放輕了。可等回憶過來她臉上這個笑,跟之前五條悟分享在推特上的那張照片里她的笑像極了后。他又惡狠狠地瞪她,“丑死了,不準笑。”

    但她依舊盯著他傻笑。

    他眼睛危險的瞇起來,語氣也故意壓低,“你想讓我重復第二遍嗎?”

    她:傻笑。

    難道發燒太久傻掉了?

    禪院直哉伸手,又摸摸她額頭。她乖乖的,任由他摸,之后還抓住他的手,抱在懷里。但很快,她就重重咳起來,就像打開了閘門,一旦開始咳就怎么都止不住。她捂著嘴,咳得腰背都弓起來了。

    不再傻笑了,也沒再抱著他的手了。

    “……麻煩死了。”禪院直哉不耐煩地拋下這么句,整理一下睡亂的衣服,離開房間,等再回來,手里多了一碗藥和一碟粥。

    因為她現在醒著,他故意沒再像昨晚那樣動作輕柔有耐心地喂她喝粥吃藥,嘴里也一直鄙夷地念叨一些貶低她的話,例如她的腦子簡直就是面團做的,臉蛋身材樣樣沒有,一丁點勾引男人的資本都沒有,她已經完全喪失了作為女人的價值,但她全程就跟沒聽見似的,每喝一口粥,就朝他彎彎眼睛。

    “……”禪院直哉忽然覺得很沒趣,“嘖”了一聲不再說了。

    她反倒開口了,再次見面以來,她第一次跟他說話,嗓子啞啞的,就跟公鴨似的難聽死了,“這個粥,是您親手做的嗎?”

    禪院直哉:“……”

    禪院直哉:“……?”

    “哈?”禪院直哉露出無語又鄙夷的表情,“你在做什么異想天開的夢。這個粥原本打算拿去喂狗的,要不是看你快死了,我擔心以后沒辦法繼續折磨你,才不可能這么大發慈悲的端來給你喝。”

    “哦……”她有些失落,不再傻兮兮的笑了,而且連粥都不大喝得下去了。

    看著還剩下四分之三的粥,他語氣不耐煩,“你到底喝不喝了。”

    她慢吞吞的嘴巴跟黏上了似的張不開,喂都喂不進去。

    “是,是我做的行了吧。”禪院直哉咬牙瞪著她,眼睜睜看著她在聽完話后立馬重新露出來的傻兮兮的笑,他語氣里帶著極端的煩躁,“真是看到你就一肚子火,等你病好了一定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來喂狗,還要讓你親眼看著。”

    她跟沒聽見似的,一直沖他笑。等藥喝完,可能是藥物作用,她比之前看起來更沒什么精神。

    現在還很早。

    早上八點多一點。

    他站起來想走,去京都校上課。但袖口卻被輕輕扯住了。

    他停頓住。

    見此,她干脆得寸進尺,直接朝他抱了過來,腦袋拱進他的懷里,聲音病懨懨的,卻聽得出來有撒嬌的意思,“好難受,你能不能不要走。”

    他愣了一下,腰桿僵硬住。

    她從來沒對他撒嬌過,即使是之前相處,她也都是小心翼翼。

    “……”他努力平穩住呼吸和心跳,清清嗓子,陰陽怪氣,“你這不是很會討好人嗎?所以是清楚六眼沒辦法來救你,所以想討好我以便拖延時間是嗎?你的這些小伎倆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身體卻十分誠實地躺到床上,摟著她睡。

    她雙手摟著他的腰,整個人都擠進了他的懷里,嬌嬌小小的一個,很輕松就能全部抱住,這種感覺就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動物拱在他懷里,想更用力地抱住,又擔心太用力弄傷她。所以他只好將注意力放在她的頭發上。

    離開他的那段日子,她一定過得很辛苦,六眼那個混蛋目中無人慣了,對待她一定就像對待路邊的流浪貓狗似的,想起來就逗一逗,忘記了就不管。畢竟這個世上能這么貼心照顧她的,除了他之外就沒有別人了吧?

    瞧瞧,不管是六眼推特上的那張照片,還是昨天第一次見面。沒有他幫忙之后,她的頭發都扎得亂七八糟的,一點都不好看。

    她真該洗洗眼睛了。

    挑的每一個男人,都這么沒品。

    他冷哼著摸向她的臉,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那片原本就因為生病泛紅的臉頰一下子變得更紅了。

    莫名的,他就又想起來喂她喝粥時她傻兮兮的笑來。

    從胸口處傳來的酥麻似電流一般淌過全身,禪院直哉不禁放輕呼吸,摸她臉頰的手也變得溫柔起來。最終他不太爽地“切”了一聲,但神情卻十分緩和,甚至看起來有那么一點說不上來的愉悅。

    他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沒一會,忍不住又啄了一下,這次他與她唇瓣相貼的時間保持了很久,舌尖也控制不住地探出來,將她因生病而干干的唇瓣舔得濕漉漉的,之后往她唇縫里鉆,輕輕觸碰到了她的舌尖,他有些把控不住,喘著氣將舌頭都鉆了進去,同時抬手扣住她的后腦勺和后背,把她用力往自己懷里按。

    在沒有燈的安靜房間里,“咕嘰咕嘰”的口水被攪動的聲音格外明顯。

    不多時,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開始變得斷斷續續,身體也出現了熟悉的變化,于是強行讓自己離開她的唇。

    畢竟他可不是那種會在她生病的時候,還要做那種事的沒品男人。

    可能是她睡得太香了,又或者是抱起來軟軟的很舒服,讓他回憶起以前摟著她睡覺的那些日夜,漸漸地,原本不困的他也睡了過去。

    他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

    等再次醒來,只感覺屋子都昏暗無比。

    天黑了。

    他摸摸身側,冰涼一片,也沒摸到人。這才頭疼似的揉揉太陽穴坐起來,然后就看到那個女人正如臨大敵地蜷縮在墻角,鞋子都沒穿,小腿都凍得有些發紫了,正滿是恐慌地小心翼翼觀察他。

    禪院直哉微微擰眉:“你躲那里干什么,不冷嗎?過來。”

    她沒動彈,反而蜷縮得更緊了。

    如果不是有腳銬,而腳銬的最遠距離是無法勾到門的,否則他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會趁他睡覺的功夫偷跑了。

    他壓低嗓音,威脅:“我說過來,你沒聽見嗎?”

    她依舊假裝沒聽見,雙手抱膝,將腦袋埋進腿間。

    禪院直哉從床上下去,大跨幾步到她跟前,將她從地上扯起來,瞪著她:“你是聾了嗎?”

    她的眼淚直接嚇出來了。

    “……”禪院直哉緩和一點臉色,抬手去摸她額頭,燒退了不少,但應該還需要喝一次藥的吧?

    他將她抱到床上去,蓋好被子。

    離開之后再次回來,手上一如既往多了一碗藥和一碟粥,他將藥放在矮凳上,先喂她喝粥,但這次她緊閉牙關怎么都不張嘴。

    最后居然還把粥給打翻了。

    “你這個賤人,在干什么?!”看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碗,他聲音帶著怒氣,伸手就要去抓她。

    她卻一副看到惡鬼似的表情,嚇得哇哇亂叫往床里面躲,“別、別碰我。”

    “別、碰、你?”禪院直哉的耐心一點點消磨光,憤怒讓他不自覺瞇起了眼,“你清楚自己在說什么嗎。”

    他想明白了。

    一切都想明白了。

    為什么她之前看到他一直在笑,不僅乖乖喝粥吃藥,還問他是不是親手做的這種白癡問題,現在又一副見到鬼似的表情抗拒他,說起來完全是因為她之前病胡涂了把他認成了五條悟了吧?!還有那個撒嬌,她也是誤以為他是五條悟吧?!

    要知道她昨天晚上就一直在喊什么鬼子的‘悟少爺’。

    現在病好了腦子也恢復正常了看清楚照顧她的人是誰了,又擺出一副貞潔烈婦要為五條悟守貞操的樣子,這個賤人……賤人!

    他一把掐住她的臉頰,強迫她張開嘴,拿起矮凳上的藥就強行往她嘴里灌。

    她拼命掙扎,但病剛好一點身上根本沒什么力氣,完全反抗不了。但就算她沒生病,對于他來說,她掙扎的力度也跟螞蟻差不多,她整個人也是,就是他動動手指頭就能捏死的螞蟻,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來的膽子和底氣敢對他說出‘別碰我’這種混賬話。

    褐色的藥汁順著她的嘴角咕嚕嚕往外冒,把她的衣服和身下的床單都弄臟了。她捂住喉嚨趴在床上劇烈咳嗽,肺幾乎都要咳出來了。

    “你怎么不繼續笑了,把我當成五條悟那個奸夫的時候,你不是笑得很開心嗎?跟他在一起,你就這么爽?”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眼睛朦朧的看著他,聽見他的話后,居然還敢大著膽子說:“是……”

    “你還敢回答?!”原本只是嘲諷她,沒想到她居然有膽子說“是”,禪院直哉一把掐住她脖子,將她重重按倒在床上,神情又瘋又狠,“跟他在一起很爽?你這個蕩.婦!整天都只知道勾引野男人的賤女人,我到底對你哪點不好,賤人,賤人!”

    她被掐得嘴巴大張喘氣,但還是斷斷續續地繼續跟他唱反調:“悟少爺他、他一直都有尊重我。而且之前那碗粥,根本…根本就不是直哉少爺你親手做的,你撒謊……”

    “我撒謊?”他氣笑了,“那你騙我的地方又少了?”

    他用的力氣越來越重,她的眼淚越掉越多。他卻沒有一點憐惜的想法,“哈,弄得我差點都忘了,是該好好檢查一下你被五條悟那個奸夫到底玩壞到什么程度了!”

    他松開她的脖子。

    不等她多呼吸新鮮空氣,就開始重重咬上她的唇。但不等他再做些什么,他的臉就被打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在臉上,其實根本沒什么感覺。

    因為她生病了一點力氣都沒有。

    但對禪院直哉這種打一出生就身份高貴、瞧不起女人慣了的盛氣凌人小少爺來說,是十足十的侮辱。他捂著一點紅印子都沒留下的左臉頰,金色的瞳仁陰毒的豎起來,在黑暗里就像一條暫時蟄伏隨時準備咬人一口的毒蛇。

    “上一次打我巴掌,是為了佐藤那個混賬玩意。”

    “這次打我,又是為了六眼。”

    “奈穗子啊奈穗子,你該讓我怎么說你好。”他臉色陰暗得嚇人,卻偏生非要擠出一抹燦爛的微笑,“我原本還以為你腦子放聰明了點,明白要扮可憐拖延時間等五條悟回國,現在看來這么長時間沒見,你依舊一點長進沒有,蠢的可以。五條悟還要一個月才能回來,我倒要看看你餓著肚子能不能活一個月。”

    禪院直哉冷著臉走在廊間,步子邁得很大,走得也很快。傭人們遠遠地看到他,全都立馬伏地行禮。他看到不順眼的就踹一腳,直將人踹得從廊間滾到地上去才罷休。

    他把自己重重鎖在房間里,不準任何人靠近,也不開燈,坐在角落里盯著房間隨意的某個地方,陰暗咬手指。

    賤人…賤人!

    就不能太給她好臉色!

    就應該像之前那樣把她餓上七八天,她自然就會變得老實聽話,受寵若驚地吃完他賞的食物之后,還會乖得跟狗似的來舔他的手指。真是太寵著她一點了,以至于讓她無法無天到看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居然敢摔碗,敢打他巴掌,那以后還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啊說起來,她還敢拿刀子捅他脖子,拿石頭砸他眼睛,賤人,賤人,賤人賤人賤人!

    他咬手指的力道越來越重,滿嘴都是鮮血的腥味他都沒注意。

    他把自己鎖在房間里幾天,強迫自己不準去看那個女人怎么樣了。但這幾天,他可不會不吃不喝,相反,他這段時間的胃口相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終于等到第七天,他草草裝了幾個自己按照網上教程學會的點心,就急不可耐的打開房間門,陰沉著一張臉,都沒顧上要避著旁人一點,就徑直往那個破屋子走。

    等快到了,他才強迫自己的步伐放緩下來,刻意裝作一副屈尊降貴、只是忽然想起來才來看看她死了沒有的樣子,打開破屋子的門鎖,跨步進去。

    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一副已經了無生氣的模樣。

    禪院直哉心臟猛跳了一下,快步過去,就去探她鼻息。

    還活著……

    但她臉色蒼白得很,就連唇瓣都沒有血色了。明明剛把她抓回來的時候,她的唇紅艷艷的。

    他捏住她的臉晃幾下,強行將她從昏睡狀態弄醒,將袖子里的點心拿出來,喂她嘴邊,語氣生硬:“吃。”

    吃完之后舔舔他的手指,跟他說她知道錯了。他也不是不可以大發慈悲的不繼續跟她計較。

    但她明明已經餓到這種地步了,居然還倔強著不張嘴。甚至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偏開頭了。

    為什么?

    到底還想讓他怎么樣?

    明明跟六眼在一起的時候,笑得那么開心,明明把他錯認成六眼的時候,對他笑得那么開心!明明……明明他都那么原諒她了,她跟佐藤逃跑,之后還打他一巴掌,他都沒跟她計較,后來捅他脖子,逃跑去跟六眼廝混,前幾天又打他一巴掌,他也只是嘴上說要喊打喊殺,她生病了還親自喂她吃飯和喝藥,她到底還想怎么樣!他都已經這么對她了!她怎么就只能看見那些混蛋對她的一點點好,看不見他的呢?

    狼心狗肺的賤女人……

    他隱隱感覺到牙齒被他咬得咯咯作響,拿點心的手也一點點捏緊成拳,點心都被揉爛了。

    “你不吃也得吃!想把自己餓死嗎,就這么死也太便宜你了吧?”他哼笑著拿起另一塊點心,強行喂她嘴里,她不咀嚼,他就扣住她的下巴強行她咀嚼,然后灌水,讓她將食物咽下去。

    接下來幾天,他都這么喂她吃飯。每次這么喂食,她都表現得很痛苦,拼命掙扎。但可能是每次掙扎都無果,而且很消耗力氣,所以慢慢的,她不再掙扎了。又過幾天,甚至會主動張口吃飯。

    但她神情始終懨懨。

    看起來比沒吃飯的時候更沒精神了,基本上要晃她好久,她才能費勁地睜開眼吃他喂過去的食物,吃完之后,又很快就繼續陷入昏睡。

    為什么?

    不是已經吃了飯了嗎?怎么還一副快要死的樣子。

    他開始每天在喂完飯之后,去摸她脈搏,聽她心跳。甚至晚上有時候睡覺會突然醒來,做賊似的跑去看她死沒死。

    他開始往這個破屋子搬暖爐,還給她換了個更舒服的床。

    但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了。

    到底為什么?

    明明每天都有吃飯,他也沒打她罵她。

    他無措地咬住手指,實在擔心她像小時候母親送他的金魚,一不留神就死了,這種感覺,就像心臟被什么緊緊地攥住,頃刻之間,就收縮成一團,讓他堵得慌。于是去旁敲側擊著問家庭醫生。

    當然,他是以自己養了一只兔子為例講解奈穗子的情況的。

    “直哉少爺,我不是獸醫……”家庭醫生有些為難,但見他臉色不爽,最終還是為難地開口,“可能是心情不太好吧?如果說這只兔子是野生的,忽然被關在籠子里不準出去,就會郁郁寡歡,久而久之就會對身體也產生諸多不良影響,因此死掉都是有可能的。直哉少爺您可以適當的帶它去外面散散步,說不準就心情好點了。”

    “你是在搞笑嗎?”禪院直哉冷笑著。

    把她放出去散步,然后繼續勾引野男人紅杏出墻嗎?

    他吃到的教訓還不夠多嗎?!

    就算死了都好,他也不會再允許她出去哪怕一步。

    可看著她沒有一點血色的臉,即使清醒著也格外空洞和無神的眼睛,整個人就像一片從樹枝上飄落的泛黃落葉,輕飄飄的,充滿了疲倦和虛弱。

    他還是將她腳上的腳銬打開了。

    這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凌晨一點多,他擔心她死,所以跑過來聽她心跳。看著她艱難睜開眼,朝他看來的不明所以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氣,語氣里透漏著不爽,“要不要出去散步。”

    她只是眼神平淡的看著他。

    明明他都這么大發慈悲了,她卻沒表現出一點受寵若驚。

    “不去也得去。”他語氣不佳,把她從床上扯起來,給她換上超級厚的和服,還裹了圍巾,然后扯著她往外走。

    今天又下雪了。

    甚至不需要庭燈,地上的積雪就能讓夜幕充滿微弱的光。

    這個點,傭人們早就睡覺了,在禪院家這種九點基本就沒什么人的地方,現在還出來閑逛的,估計也就他們了。

    他想早點遛完一圈就回去,但她走路慢悠悠的,還時不時晃一下一副要摔倒的樣子,他又不得不也跟著放緩腳步。

    他嘴角下撇著,很不耐。

    但走著走著,看她腳步雖然虛弱,但比剛開始下地那會兒要穩不少,他心底的煩悶焦躁又減少了點,然后刻意帶她多走一會。

    養活物,原來真的是都需要遛彎散步的嗎?

    所以隔天晚上,趁禪院家的人都差不多入睡后,他又帶她去散步了。如此堅持了幾天,她走路相比較第一天出來散步,更穩了。甚至不需要他拉,都能穩住身形不跌倒。

    路上的積雪早就被掃干凈了,只剩下樹枝和灌木叢上還有點薄薄的積雪。

    她不知什么時候蹲在花叢旁,伸手將花枝上的積雪全部弄到手心里,然后揉搓成一團。

    他還沒弄明白呢,一個雪球就朝他臉上砸來了。

    “哈哈哈……”她笑得很開心,臉上那股病重虛弱的感覺都減少了。

    “……”禪院直哉狼狽不堪地將臉上的雪用力抹掉,咬牙切齒地狠狠瞪著她:“你在干什么蠢事,賤人!”

    原本還笑著的她,忽然就沉默了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睫顫啊顫的垂下,然后從地上站起來。

    那股心里堵堵的感覺又出現了。

    就好像他做錯了事一樣,可明明是她往他臉上砸雪球,明明是她的錯,他只是罵她兩句而已,都沒跟她計較!

    但是……

    “……”他也揉了個小雪球,臭著臉不情不愿地朝她肩膀砸去,力度很輕,雪球還沒砸到她,就已經散開了,以至于落在她身上的,只是一點細雪罷了。

    她神情微愣著看向他。

    半晌后,再次笑起來,蹲下去又揉了一個小雪球,朝他砸來。

    她臉上的笑很開心,很溫柔。

    而且她現在肯定是清醒著的,沒有把他錯認成五條悟,但她還是朝他笑了。這是認識這么久以來,她第一次如此認真的朝他笑。

    與此同時,還有她輕輕的,像是一片落葉飄落在雪地里的嗓音:“直哉少爺,這些天我吃的東西,都是您親手做的吧?”

    “很好吃。”

    她終于開口跟他正常交流了,但只是這么一句簡簡單單的道謝而已,只是她認清現實,在服軟祈求他能對她更好一點而已,可他的心跳還是停了一拍,然后猛烈跳動。他渾身都麻麻的,大腦也停留在剛才那股心跳漏了一拍的窒息感里,連怎么呼吸都忘記了。

    之后的一段時間。

    他們相安無事的相處著,再也沒有劍拔弩張的情況出現了。她甚至會乖乖吃飯,偶爾也會主動跟他說兩句話,每次開口,她的聲音都弱弱的,以至于他不得不放輕呼吸仔細去聽,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依舊會帶她去散步。

    她的身體逐漸好轉,越來越有生機。甚至還會輕聲向他提要求,問能不能養花。

    晚上散步回來,太晚了,她偶爾還會留他在這里一起睡。她第一次開口留他時,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輕輕的驚喜和雀躍劃過心頭,那天晚上他們什么都沒做,只是單純的躺在一張床上睡覺而已,但他卻覺得比之前摟著她做各種事時心跳得還要快。

    但也有起爭執的時候,那天她在迭千紙鶴,他只是隨口問一句誰教她的而已。

    她就不假思索地說:“悟少爺。”

    他沒忍住立馬就掐了她的脖子,惡狠狠的罵她:“賤人,去死!”

    他當時完全不知道該從哪里罵起,只知道提起五條悟這個奸夫他就來氣,尤其這個奸夫的名字還從她的嘴里冒出來,就更來火了,他當時真的恨不得掐死她得了。

    但看著她被掐住脖子后呼吸不暢咳嗽的樣子,以及這段時間她看向他時,明明眼睛里都已經開始有一點亮光了,還偶爾會沖他笑一下,但現在又重新變得很恐懼的看著他……

    他最終一點點松開了手。

    因為不想看她的那種恐懼的眼神,所以將腦袋埋她頸窩里,用力拱了兩下,語氣悶悶的,很不爽:“以后不準再提六眼。”

    他頓一頓,之后又補一句:“佐藤也不準提。”

    清晨。

    廚房里忙作一團。

    因為女傭長不在,幾名女用肆無忌憚的聊天。

    “直哉少爺最近是不是哪里怪怪的?”其中一名女傭四處打量了下,然后低聲說。

    立馬就有女傭附和了:“你也覺得?”

    “我早就覺得不對勁了,直哉少爺最近是不是胃口比以前好了點?而且還總要那種半成品的食材。他吃這個?”另一名女傭小心翼翼的說,“我有聽說過異食癖之類的傳聞,直哉少爺該不會……”

    “說什么呢。”

    一道突如其來的嚴肅聲音,使得這三名女傭全都如驚弓之鳥,紛紛跪在地上求饒。

    “直哉少爺的事也是你們能隨意討論的?我看你們真是不要命了!”女傭長冷聲,“全都去雪地里罰跪到明早。”

    “是……”

    那三名女傭去領罰后,女傭長身邊的另一位年約四十歲左右的女傭搖一搖頭,“最近很多人都很不安分,要去提點幾句嗎?”

    女傭長清楚她說的是哪些人。

    視線透過廚房的窗戶往外看去,就看到庭院里幾名年輕女傭正假借掃地,實際聚在一起聊天。她們的妝容都化得很艷麗。這些女傭的年齡普遍不大,是之前奈穗子逃跑后,家主老爺安排到直哉少爺院子里來的,目的是為了讓直哉少爺安分點。

    但直哉少爺從沒管過她們。

    現在奈穗子回來了,就更不會有心思去理會她們了。但她們卻不這么想,眼皮子淺薄得只能看到直哉少爺近段時間對奈穗子明面上的忽視,早就按捺不下去心思了。

    “不用管。”

    禪院直哉在臥室里根據視頻教程,搗鼓出來新口味的粥后,用袖子做遮擋離開臥室。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粥上,每走一步都很小心,避免弄撒,以至于沒怎么關注外界,直到有一個人嬌聲連連撞進他懷里,他才反應過來。

    注意到粥撒了一點,都弄到他袖子上了,他微瞇起眼,從牙關里擠字:“你沒長眼睛嗎。”

    女傭愣怔片刻,隨即便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求饒。

    禪院直哉抬腳想踹她,但剛抬起來一點,因為動作幅度過大,碗里的熱粥又開始晃動了,他不得不收回腳,不耐煩:“滾遠點,別讓我再看到你。”

    “是…是!”

    女傭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他繼續端著粥走,來到那間屋子時,奈穗子正坐在椅子上,盯著桌子上的盆栽看,時不時就澆一點水,亦或者用指尖碰碰綠葉。

    注意到他來了。

    她轉頭朝他看來,但盯著他看了兩秒之后,就莫名其妙垂下了視線。雖然從表面來看,她臉上的表情根本沒什么變化,但可能是經歷了前段時間的事,他現在對她情緒變化還算敏銳。

    他不太理解為什么,只當她今天身體不舒服,坐在她旁邊的凳子上,要喂她喝粥。

    但她卻眉頭微擰著,偏開了頭。

    這個動作讓禪院直哉的呼吸微微一滯,他對這個動作有點心理陰影,前段時間她怎么都不肯吃飯幾乎要餓死的時候,她就這副拒絕的姿態。

    “為什么?”明明這幾天沒鬧過一點矛盾,唯一算是矛盾的就是那天關于千紙鶴和五條悟的事情,但他不是都大發慈悲沒跟她計較了嗎?雖然之后他有點擔心她會重新情緒不佳,但隔天的時候她看起來挺正常的,依舊有乖乖吃飯。所以肯定不是因為這件事,那除了這件事他們就沒再起過爭執,為什么忽然就這樣了?

    “別靠近我。”她如此淡淡說了句,就從凳子上起來了,坐在了床上,后背靠著身后的靠枕,在低頭發呆。

    “……為什么?”他想不明白。

    她抬頭,朝他看來。

    視線是落在他肩膀處的。

    他順著她的視線低頭看去,就看到肩膀處的衣服上,有唇印,他不由得想起來的路上碰到的那個女傭。

    他呼吸的頻率都下降了。

    但這種異樣的好像心臟被揪成一團的感覺,很快就被煩躁代替了,他抬起頭:“哈?就因為這個要跟我鬧脾氣嗎?且不說這是那個人自己撞過來的,就算我是主動的又怎么了,別忘了你只是區區一個女人,頂了天當上我的側室你就已經要感恩戴德了。以后我還會有數不清的女人,你每個都要跟我鬧脾氣嗎?”

    她沒說話,只是低頭盯著自己的手看。

    “……”他煩躁到不行,把沾上口紅印記的白色外衣脫掉了,語氣里透漏了一絲煩躁,“這樣總行了吧?”

    她依舊沒說話。

    禪院直哉端著粥走到床邊,要喂她。

    她卻再次偏頭躲開。

    “你什么意思!”禪院直哉帶了怒氣似的說,伸手,想抓她。

    但他的手還沒伸過去,她就開始控制不住地干嘔,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眼睛也紅彤彤的。

    他的手頓在半空。

    為什么?

    只是一個唇印而已。

    難道是有難聞的氣味嗎?所以才會干嘔。

    他皺著眉低頭,去聞了下肩膀,一點氣味都沒有。只是一個唇印而已,怎么可能有氣味,并且他還已經把外衣脫掉了。

    他想繼續靠近她,她卻直接捂住鼻子往床里面縮去,遠離他。

    為什么?

    他又把里面那件衣服也脫掉了,皺眉:“這樣總行了吧。”

    但她還是拒絕。

    他逐漸冷起臉,“你別得寸進尺。”

    伸手,一把抓住她,將她從床里面扯出來。但她卻又再次干嘔起來,怎么都停不下來。直到他松開手,站得離她遠一點,才止住這種行為。

    為什么?

    到底為什么?

    他想不明白,但他不喜歡這種僵持著感覺,可能是這段時間他感覺不到奈穗子身上那股‘只要給食物就什么都愿意’的氣息了,所以有點不安,他迫切地想找到新的能控制她威脅她的事,在此之前他不想跟她起爭執,所以他愿意稍微順著她一點,只要她不是太過分。

    他去浴間,將肩膀的位置洗了洗。

    可她還是不滿意。

    他徹底憤怒起來,掐住她的脖子質問:“你到底想怎么樣?!”

    她卻依舊在捂著嘴干嘔。

    他咬咬牙,忿忿地放開她,不爽地再次去浴間洗肩膀,這次洗得很久,那一片的皮膚都搓紅了,“這樣總行了吧?”

    但她依舊是那副冷淡看著他的表情。

    到底為什么?

    他又沒做錯什么,這明明是那個女人自己撞過來的!而且根本就不可能有氣味,就算是有也早就沒有了。

    這個賤人,就是在故意找茬!

    他怒極反笑,把地上的衣服撿起來穿上,干脆利落地將粥倒掉了,轉身就走。

    不過是區區一個女人而已,真以為他稍微寵著一點,就能在他這里作威作福了,不自量力的賤人!

    他繃著臉,越走越氣。

    最后回到臥室,重重摔上拉門。即使沒有奈穗子那個臭女人,他也完全可以自給自足,他確保所有窗戶都關上,窗簾也都拉好后,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嚴嚴實實的,就連頭發絲都不暴露出去一丁點。

    開始干巴巴的做那種事。

    但沒一會,他就煩躁的試圖把一只手塞進自己嘴里,之后又過了會,他一把掀開被子,厭煩地去讓女傭長找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來。

    這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比奈穗子身材好長得漂亮的賢良淑德的女人,更是比比皆是,真是不知道她哪里來的膽子和底氣敢跟他叫板。

    以為他會離不開她嗎?

    真是個賤女人!

    很快,女傭長就安排了四個女傭過來,看著她們艷俗的裝扮和大著膽子偷偷燙染的頭發,他就感到一陣心煩,但最后還是強迫讓自己靜下心來:“張開嘴。”

    她們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全都張開了嘴。

    他朝她們走近一點,立馬就聞到一股刺鼻的廉價香水味。但他強逼著自己不準后退,他一定要打破只有奈穗子一個女人這件事,哈,一定是因為這件事才讓那個賤人有底氣跟他鬧,真是個蠢貨。女人這輩子只能依附一個男人,但男人卻可以同時擁有許多個女人,她自小長在禪院家,這么多年了居然看不透這件事嗎?

    他伸出手指,試圖塞進其中一個女人的嘴里。

    但還沒靠近,只是感受到那個女人口腔里往外冒的熱氣,他就有股渾身螞蟻在爬的不適,他不想把手指塞進去,所以下達命令:“自己伸舌頭。”

    女傭們一一照做。

    但看著她們伸出來的那根連著惡心唾液的舌頭,他忽然就感覺到一陣惡心從胃部翻涌著往上。

    “嘔——”

    他捂住嘴,干嘔起來。

    見他干嘔,那些女人立馬驚慌失措地圍過來,想看他怎么了,但那些刺鼻的香水味,刺激的他更加控制不住嘔吐的欲望,他抬腳將她們一個個全都踹開,捂住嘴跑去浴間大吐特吐起來。

    幾乎要將胃都給吐出來。

    怎么會?

    怎么會怎么會怎么會怎么會?

    等嘔吐的欲望降低一點后,他蜷縮在浴間的墻角,無措地啃咬著自己的手指。

    他雙手撐地從地上爬起來,從之前那兩個同級生送他的盤片里翻找出來幾張愛情片,關掉房間的燈,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開始看小電影,還是特意找的那些有手指劇情的。

    但沒一會——

    “嘔——”

    他忍不住惡心捂住嘴跑去浴間,嘔吐起來。等吐得差不多后,他狼狽地趴在池臺上,鏡子里倒映出他,因為吐了太多次,他臉色都白了,眼角還有生理性的眼淚掛在那里。

    他憤恨地一把擦掉眼淚,出去就將那些小電影的盤片全都砸碎,從窗戶丟出去。

    覺得可能是自己今天不想做那種事的緣故,所以決定睡覺。

    但趴在床上,不多時,他就莫名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廉價香水味,可能是之前她們進來時留下來的。與此同時,他控制不住的又回憶起那些女人骯臟惡心的舌頭,和電影盤片里那些污穢淫.亂的場面,那些骯臟做作的蕩.婦居然叫那么大聲,真是……

    “嘔——”

    他又開始忍不住嘔吐欲望了。

    他捂住嘴,逃似的離開臥室,躲去書房。

    但不知道為什么,還是能聞見那股香水味。怎么會?怎么會怎么會?

    難道是沾到了衣服上?

    他開始換衣服。

    但不管換多少件衣服,都能聞見那股難聞的氣味,難道已經沾到了他身上?恍惚間,他想起來早上撞到他懷里的那個女人來,那個女人身上好像也有一股刺鼻的氣味。他低頭,聞了聞肩膀處,結果就聞到了令人作嘔的氣味。

    他開始大吐特吐。

    等完全吐不出來東西后,他就開始干嘔。

    他反復搓洗,但不管怎么洗都依舊有味道,直到那塊皮都搓爛了,有殷紅的血從翻滾的皮肉里流出來,那股味道才終于被血腥味掩蓋住,聞不到。

    此刻,他已經疼得臉色蒼白,滿眼是淚。他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蠢事,也想不明白根本不是他的錯,是那個女人自己要撞上來的,奈穗子那個賤人憑什么要怪他。明明他都沒怎么計較她被野男人騙走兩次的事。

    第56章 逃離御三家

    禪院直哉一邊強忍疼痛,艱難地給自己肩膀上藥,一邊在心底怒罵奈穗子。藥還沒上完,書房門就被外面的人敲得跟禪院家要亡了似的,他憤憤地一把將藥瓶砸碎,也不管上到一半還往外冒血的傷口了,胡亂扯好衣服,就怒氣洶洶地打開書房門,一腳踹過去。

    “你想死嗎!”

    那名傭人被踹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又趕忙重新跪好,說話都打著顫:“直哉少爺,五條、五條家的那個六眼來了!”

    禪院直哉要踹去的第二腳就這樣僵在了半空。

    五條悟回來了?

    他想起來上次去五條家要人,結果被五條悟狠狠揍到毫無還手之力的事。他頓感已經消腫好久的臉又開始隱隱作痛。

    “拖住他!”

    禪院直哉撂下這么一句,就一路急走,將那間獨立屋子的門鎖打開,就看到那個女人居然還十分有閑心地在澆花,之前吵架吵的那么兇,她居然一點都不在意,還在澆花?澆花?!賤人……賤人賤人!

    他扯住她的胳膊就往外走,他要趕快把她藏到禪院家之外的地方去,讓六眼那個混蛋奸夫找不到她。

    這次,被他觸碰,她沒再嘔吐。

    并且也乖乖地跟著他走。

    但他卻更生氣了,心底那股氣不勻的感覺折磨得他腦子都要炸了,他緊繃著下巴,抿著嘴,拉著她的胳膊,越走越快。

    她逐漸跟不上了,被他扯得跌跌撞撞,最后摔倒在地上。

    他動作粗暴地把她拉起來。

    沒走幾步,她又跌倒了。

    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這個賤人!

    “五條悟回來了,你開心的要死了吧!你又要跟他走了是不是?!你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想跟他走,現在他來找你了,你巴不得多摔幾次,好讓他趕快追上來把你接走是不是!”他像受了什么刺激,氣急敗壞地掐住她的脖子,因為之前肩膀的皮肉被他搓爛了而紅的眼睛,在此刻更紅了,他又兇又狠地瞪著她,就像一條瘋狗,“你想得美!就算是死你也得死在禪院家!”

    卻不想她只是緩慢眨了下眼睛,然后指向他肩膀受傷的地方,嗓音軟軟的:“這里……沒有難聞的氣味了。”

    “……”他下意識順著她的指尖看去。

    那塊的皮肉因為翻得太狠,血一直沒止住,現在已經把他肩膀處白色的衣服染成的血紅色。

    她彎彎眼睛,問:“現在天還沒黑,我們就出來散步了嗎?下次如果還是白天出來,我可以帶那盆花一起散步嗎?那個房子窗戶一直鎖著,它經常曬不到太陽。”

    他掐她脖子原本就不是多用力的手,一點點松開了。

    因為我的速度太慢了,還經常摔倒。

    所以最后是直哉少爺抱著我走的,將我從后門帶出禪院家結界后,他將我塞進車后座,隨后他自己也跟著鉆進來。

    剛把車門拉上,司機就把車開出去了。

    期間,他一直回頭張望,同時狠狠踹幾腳司機的車座,催促:“再開快點!”

    我沒問他我們要去哪。

    一直垂頭,盯著自己捏在一起的手看。

    直到車猛地急停,直哉少爺一把將我摟進他懷里,避免我的腦袋朝前撞去,但他的腦袋卻重重撞上了玻璃。他咬牙切齒地捂住額頭受傷的地方,眼神陰毒地看向車前方十來米的位置,一個穿著高專教師制服、眼睛蒙著白色繃帶的年輕人正站在那里,右手擺出的術式手勢是【術式順轉·蒼】。

    直哉少爺將車門踹開,拉住我的手下車,然后將我扯到他身后去,擋住,連一根頭發絲都不讓我暴露出去。

    我聽見他從牙關里擠字:

    “悟君,這里不是你們五條家的地盤吧?你是不是太目中無人了點。”

    “喲,直哉,好久不見。”悟少爺甩甩剛才發動術式的那只手,雙手插兜笑嘻嘻地走過來,“我問過你老爹了啊,你不知道嗎?你老爹跟我說,你擅自安排人去川崎縣的事他并不知情,已經把你交給我處理了,說是只要不打死就好。”

    他在直哉少爺身前站住。

    歪歪頭,用好奇的口吻說,“欸,你的臉已經消腫了啊。我還以為需要好幾個月呢,沒想到你皮還挺厚的。”

    直哉少爺氣急敗壞地掄起拳頭,卻只打在悟少爺的無下限上,隨即,直哉少爺就反被悟少爺一拳揍倒了。

    他的臉立馬就青紫腫起,牙齒也掉了一顆,滿口鮮血。

    他疼得眼淚都蓄在了眼眶里。

    悟少爺甩甩手,沒再管他,而是看向我。隔著繃帶,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但他嘴角是抿成一條直線的,沒像以往那樣總帶著輕浮的笑。

    我清楚。

    他一定知道我是故意被抓住的。

    畢竟悟少爺那么聰明,他什么都想得到。

    但他不明白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只當我依舊是在跟他鬧別扭。甚至還是選擇這么愚蠢的方式跟他鬧別扭。

    他拉住我的手,要帶我走。

    直哉少爺立馬撲過來,抓住我的左手,死死不放,同時緊盯住悟少爺抓我右手的手,眼底毒狠的情緒讓人光是看一眼都心驚,毫無疑問,他此刻一定是想砍掉悟少爺的那只手,甚至是連我的手都想一起砍掉。

    “別逼我再揍你一拳哦,放手,快點快點~”悟少爺語氣很慢的警告。

    “這是我的女傭,該放手的是你才對吧?”直哉少爺怪笑,“難道說是五條家已經沒有女人了嗎?悟君要大費周章的來禪院家搶人。”

    “我真的要揍人了哦,三~二~”

    眼看要數道“一”,我輕輕開口:“悟少爺。”

    他即將揍過去的拳頭停頓住,偏頭,被繃帶蒙住的眼睛朝向我。

    我不清楚他能不能看見我,但我不想跟他對視,所以我低垂下眼簾,看向悟少爺拉我的那只手,語氣沒什么波瀾地說:“其實,我們小時候見過面。您還記得嗎?”

    悟少爺微微愣怔住,沒反應過來。

    反倒是直哉少爺像是想起什么,立馬狂笑起來,從他嘴里往外冒的血越來越多,將他下巴都染成了血紅,但那雙被金色碎發半遮住的暗金色眼睛出奇的亮,眨也不眨的緊盯著悟少爺,滿是興奮:

    “啊說起來,悟君你小時候明明有機會帶她去五條家的不是嗎?讓我想想啊,那時候這個廢物女人應該都快餓死了吧?大著膽子祈求你帶她離開禪院家,只要你當時點頭,她從那時候起就是你的了,是你自己拒絕帶她走,還害得她被關在咒靈房又餓又怕地呆了三天。現在又跑過來當好人,悟君你還真是有意思。呀,我想起來了,之前在東京校的時候你就在覬覦她了吧?還假裝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樣子,哈,怎么樣,這個女人很好看吧。”

    “是不是像你這種有六眼的家伙都要更目中無人和容易得眼紅病一點?小時候她餓得面黃肌,穿得也丑兮兮的你看不上,后來看我把她養的這么好,你就嫉妒了。哈哈哈你早干什么去了,現在這個女人都要被我玩——”

    “砰。”

    又是一拳。

    這次悟少爺沒再吊兒郎當著,冷著臉:“上次就提醒過你吧,再說那種垃圾話,我聽一次揍你一拳。”

    “你這個混蛋……”直哉少爺被揍得趴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悟少爺沒理會直哉少爺的臟言臟語,站在原地沉默一會,“所以,你一直在因為這件事不開心,對嗎?”他自言自語,“原來是因為這個。”

    我沒響應,只是靜靜地看他。

    他深深呼吸了下,抓我的手緊了點,拉我走:“先回家。”

    我卻不動。

    “悟少爺,我不需要你。”

    我明顯注意到他后背微頓了下后,僵硬住,片刻,他很冷靜的聲音傳來:“回家再說。”

    我的力氣沒他大,即使不愿意也被他拉著往前走。我越是掙扎手腕,他抓得就越緊。

    “你不要強迫我。”我努力用平靜的語調說,也沒再掙扎了。我明白悟少爺去海外出差一個月,除了很忙之外,也有為了給我點緩沖時間的目的,希望我能自己說出來為什么不開心,他本意是想跟我解決矛盾的吧,他是期待我能主動給他打電話告訴他我為什么不開心的吧。即使我后來沒有打電話,他回來之后,大概率也不會像他貼在我臉上的紙條上說的那樣,要采取強制手段,悟少爺不會做出這種事,他不會強迫人。

    我明明清楚的。

    可正是因為清楚,所以我才說,‘你不要強迫我’。

    “既然那時候選擇了無所謂,那么之后就一直這么對我吧。否則我會恨你的。你越是想幫助我,我越是控制不住地討厭你。”

    他停了下來。

    我又重復一遍:“悟少爺,我不需要你。”

    “在外面的世界呆了一段時間后,我發現,果然還是禪院家這種地方最適合我這種人。”我語氣故意放得很輕松,“悟少爺您以后,”

    “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家入硝子穿著白大褂,嘴里叼煙,接受著伊地知給她捏肩捶背的服務,懶散問:“他們怎么還沒來。”

    五條悟雙手插兜靠在身后的欄桿上,聞言看起來依舊在發呆,卻回復:“歌姬跟七海都去搶廁所了吧。”

    家入硝子:“”

    這家伙自從夏油叛逃、成為老師后,以前那種瘋瘋癲癲的感覺就收斂了不少。對于當初他問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以及那個現在想起來都頭皮發麻的三人世界的話題,他現在已經很少說這種話了。

    但偶爾還是會冒出來一些讓人無語的話。

    他低頭,剝棒棒糖。

    草莓味。

    他的手停頓片刻,繼續剝,然后塞嘴里,腮幫子立馬鼓鼓囊囊起來。他盯著不遠的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發呆,然后注意到了家入硝子手里拎著的書包,“你什么時候出門有帶包的習慣了。”

    “你說這個。”家入硝子舉舉書包,“送給七海的禮物啊。他現在不是要上大學了嗎?據說大學管得很嚴,每節課都要帶書,所以給他買了個書包。”雖然感覺他不會用就是了。

    五條悟撇撇嘴,“審美好差勁哦。”

    家入硝子聳聳肩,懶得在這方面跟他爭辯。

    他們沉默起來。

    家入硝子吸煙,五條悟吃棒棒糖,至于伊地知,但凡有五條悟在的場合,他都扮演沉默寡言的背景板,生怕引起五條悟的注意力。直到過去了好一會,五條悟率先開口:“硝子,伊地知,如果說,我的一個朋友因為過去的某一次選擇而錯過了現在很珍視的人,他該怎么做。”

    家入硝子斜眼:“你的那個朋友是夏油嗎?”

    五條悟:“……”

    五條悟無語:“你怎么覺得是杰。”

    “因為你只有這一個狐朋狗友。”家入硝子毫不留情。

    “……”五條悟無語X2,“那你就當是他。”

    不等家入硝子和伊地知回答,他就又無語X3,擺擺手,用輕飄飄的腔調說:“啊我真是瘋了,怎么能想到問你們~~”

    家入硝子:“……”

    伊地知:“……”

    五條悟低頭看時間,“都快下午一點了啊,七海海還沒到就算了,歌姬在干嘛——也太慢吞吞了吧。今天可是慶祝七海海考上大學的大好日子誒!”

    忽然。

    他倏地彎下腰來,躲到家入硝子身后,壓低聲音語速飛快的問:“硝子,我哪里最顯眼。”

    因為捏肩太過舒服,家入硝子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下意識回答:“外表方面嗎?頭發啊。”

    下一刻,她手里的書包就被人一把搶走了,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五條悟就已經將書包的拉鏈打開,然后套到了自己的腦袋上。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徹底無語了:“喂,你在干什么蠢事。”

    五條悟笑嘻嘻攤手,也不說話。

    因為那天的選擇,我在禪院家的日子再次好過起來。

    搬回了之前那個很寬敞的房間,有一張很軟、像躺在棉花上的大床,穿不完的衣服,用不完的首飾,每天三餐都有各式精細的點心。

    但直哉少爺不放心把我一個人留在任何地方,他總覺得有人在暗地里覬覦我,要挖墻腳。就連女人有時候他也很警惕。

    他每次外出。

    即使把我鎖在房間里,他都不安心,直至后來演變成除非不能,那么不管去哪里都要帶著我。這正合我意。

    這次,他帶我去商場,買衣服。

    遠遠的,我看到兩個熟悉的人。

    一個是當初團體交流賽時第一個被迫投降的一年級男生,好像是叫伊地知。

    另一個女生,則是家入硝子,許久沒見,她原本的齊肩短發已經長長到能扎起來了,她簡單扎了個低馬尾,正在吸煙。

    而她身后。

    有一個只露出半個肩膀、將書包套在腦袋上的怪人。

    我匆匆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身側,直哉少爺的臉經過多日冰敷,已經消腫了,他在說些什么。我捏一捏袖子里藏著的長針,因為心事重重,對于他的話不是很關注,所以基本沒怎么響應。但現在即使不回應也沒關系,因為他已經適應了我話少的狀態。

    他帶我去了一家很昂貴的服裝商店。

    我跟直哉少爺出來逛街買衣服,只有兩次。一次是還在京都校的時候,一次就是現在。兩次經歷,店員們看到我們都是很驚喜,立馬圍上來鞍前馬后。

    我隨意指了一套衣服后,就被店員帶去了試衣間。

    而直哉少爺則坐在店內的躺椅上等待,至于直哉少爺帶來的那幾名負責拿東西的傭人,則是守在商店門口。

    我換上店內的這套衣服后,拿出那根長針。

    因為直哉少爺對于我捅他脖子的事有陰影,所以即使他現在算是對我的要求百依百順,卻決不允許我觸碰水果刀之類的東西。

    我深呼吸一下,輕聲朝外喊道:“直哉少爺,您能進來一下嗎?”

    只有殺死他。

    我的未來才會有保障。不管去哪里,都不用擔驚受怕。即使沒有悟少爺的保護,也能自由自在的站在太陽下,不用全副武裝躲在陰暗角落里。

    我喜歡依靠自己的努力獲得真正自由的感覺,那會令我無比暢快。

    七海建人和庵歌姬都到,已經快下午兩點了。

    一跟家入硝子碰面,庵歌姬就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同時道歉:“嗚臨時要帶新入學的學生去做入學考核,所以來遲了。”

    他們走在街上,決定去最近很火的那家居酒屋聚餐。

    五條悟全程都表現得異常興奮,甚至有點興奮過了頭到了刻意興奮的程度,跟這個叭叭幾句,叭叭到對方不耐煩理他后,就又去找下一個人叭叭。等所有人都不耐煩后,他又循環到第一個煩他的人那里。

    聽著他一句接著一句的:“我跟你說哦~”

    伊地知慢慢后退,縮小存在感。然后就跟七海建人并排了。

    一段時間沒見,七海建人周身的氣場變得更加沉淀了。同時,黑眼圈也加重了不少,可能是經常熬夜看書備考的緣故。

    并排走,如果不聊天會很尷尬吧,畢竟不是五條學長。伊地知開始尋找話題,想到了什么,問:“七海學長,你知道五條學長之前發的推特嗎?五條學長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覺得這個話題七海學長應該會感興趣,因為他記得七海學長也有女朋友。

    但是——

    “嗯?”七海建人有點不解看他。

    伊地知:“你不知道嗎?”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無語表情:“他一天能發二十多條,我早就把他推特拉黑了。”

    伊地知:“……”

    伊地知:“你怎么說了跟硝子學姐同樣的話。”

    并且都是盡管他要找出來那張照片給他們看,他們也是拒絕態度,就連腦袋轉向的方向都一致。

    七海建人單手插兜,將腦袋轉向右邊,拒絕表情:“我對那家伙的事不感興趣。”

    “什么感興趣?”被家入硝子嫌棄的五條悟耳尖聽到了后排的聊天,笑哈哈地放慢腳步,然后擠到他們中間來,一手摟一個,“你們在說什么?”

    伊地知頓時抖了起來,如果讓五條學長知道他在八卦他的事情,他就死定了!

    所以他擦汗:“沒……”

    七海建人看出了伊地知的求助眼神,面無表情撒謊:“他在說待會要去的居酒屋,有一款面食很不錯,他很感興趣。”

    “哦——”五條悟露出無趣表情。

    倏忽。

    他的視線掃到身側商店展示臺上的什么,腳步逐漸放緩,直至停頓住。

    那是一個小皮球。

    很漂亮的、金色的帶著七色繁瑣花紋的小皮球。

    “這個,還給您。雖然很感謝悟少爺您送我禮物,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留在我這里,它應該會落灰吧……這樣對它也太不公平了。”

    “喂,五條,你愣在那干什么!”庵歌姬不爽地沖他喊。

    家入硝子順手點了個根煙:“應該是想去找廁所吧。”

    七海建人:面無表情。

    伊地知:躲七海建人身后。

    五條悟單手支住下巴,拖著長腔“嗯”了一聲,最后懶懶散散擺手:“啊就當是吧,你們先去啦!待會我再去找你們。”

    他想去找她,因為有一句話一定要讓她聽到:他不會再丟下她了。她被剝奪掉的童年,他也會還給她。

    這是他針對【奈穗子】課題,思考出的解。

    完結倒計時,順便帶帶預收《暗戀虎杖的我選了伏黑》

    文案↓

    我暗戀一個人。

    是我的同班同學,他叫虎杖。

    起因是有同學的炒面面包掉到了地上,還沒吃就不要了,我覺得太浪費了,所以趁沒人的時候撿起來吃,這一幕剛巧被虎杖同學看見。我很緊張,擔心他把這件事說出去,可他并沒有,之后的每一天還都大方的邀請我一起享用他的便當。

    理由是:不小心做多了。

    這樣像陽光一樣溫暖的人,會喜歡上他也不奇怪吧。

    可就在我準備跟他表白時,卻得知他轉學的消息,至于轉學去了哪所學校,老師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在東京。所以我做了個大膽的決定,也轉學去東京,即使我這么多年根本沒攢下來多少錢。

    為了能碰到虎杖同學,每個周末我都在東京街頭從早上待到深夜。

    因為周末無法兼職,所以我變得更拮據了。

    我不得不做起在遇到虎杖同學之前的兼職,只要跟陌生人約會三個小時,就能得到一筆很可觀的工資。

    不想工作的第一天就遇到難纏客人,是一個酷酷的海膽頭救了我。我原以為這只是一次普通的來自陌生人的出手相助,以后再無交集,不想在隔天陪另一個客人時,又碰到了他。

    雖然他幫助過我,但他總是面無表情,揍起人來也很狠,似乎是個不良。長期被不良霸凌的我其實很害怕他,想假裝沒看見就走掉,但他一直盯著我看……

    最后,我只得尷尬的朝他笑。

    他沖我點點頭,沒再看我了,跟我擦肩而過。

    后來。

    我終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虎杖同學,正激動到得了失語癥、無措掉眼淚時,卻在他身后看到了雙手插兜的酷酷海膽頭。

    虎杖同學跟我介紹,說這是他的同學。

    我心臟驟停。

    因擔心自己做那種兼職的事被他告訴虎杖同學,我坐立難安,神經兮兮,即使很害怕他,最后我還是鼓起勇氣找到他,請求他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虎杖同學,為此我可以:“我可以免費跟你約會,可、可以嗎?”

    我膽顫心驚地看著他。

    第57章 逃離御三家

    “喊我做什么。”門簾被掀開后,直哉少爺滿臉怏怏地走進來,似乎是因為之前我對他的話不怎么搭理的事感到不爽。

    我攏著衣服,有些畏畏縮縮地遮掩身體:“后面的拉鏈夠不著。”

    這身衣服是冬款的長裙,拉鏈在后背。我夠不著,只能拉上去一點兒,用這個理由喊他進來,我也不完全是撒謊。

    “你連這種事都需要人幫忙嗎?”他習慣性地嘲諷。

    但還是站到我身后去,幫我拉拉鏈。他的手有些微涼,指腹還有常年練習射箭導致的薄繭,幫我拉拉鏈時稍稍觸碰到我后背的肌膚,有些癢癢的。

    他將我后背的拉鏈拉到頂端,就要出去。

    卻被我輕輕扯住了和服的袖口。

    他腳步頓住,停頓一會兒,被我扯住的那只袖口下面的手微微蜷縮了下:“還干什么?”

    我想去親他嘴角。

    卻被他避開了,他捂住嘴后退兩步,后背都抵在了試衣間的墻上,那雙暗金色的眼睛一點也不兇狠、反倒有些無措地瞪著我。

    壓低聲音,重重警告:

    “你做什么,一點也不知羞恥的嗎?這里可是商場。”

    他一向如此。

    但凡有人在的場合,他甚至連牽手都感到不自在。我不清楚是因為羞恥心,還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一個出生尊貴的禪院家少爺,跟我一個沒有咒力的女傭牽手會很丟臉。

    就更別說接吻了。

    每次接吻,他都要精挑細選在沒人路過的地方,最常有的地方就是他的臥室,因為這里沒有他的允許,不會有任何人敢靠近,就連敲門都需要再三思量。

    我微微垂眼,問他:“不可以嗎?”

    他有些煩躁的揉一下后頸,但語氣卻比剛才要好上不少,甚至都沒再用警告和辱罵之類的詞了:“試衣間又不隔音,而且那些店員都看到我進來了,我們一男一女在這里待久了很奇怪吧?”

    我雙手放置在腹部,攪在一起。低垂下腦袋,盯著手看,一言不發。

    “……麻煩死了。”

    他不情不愿地叨叨兩句,靠近過來,比較敷衍的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就立馬直起身,佯裝無事發生地說:“這樣總可以了吧,你不是已經換好衣服了嗎?出去吧,照照鏡子。”

    說著,他就要往外走。

    我一下撲進他懷里,緊緊摟住他的腰。我胳膊肘的地方觸碰到他腰間那把總是隨身攜帶的、鑲嵌著寶石的匕首。

    因為我突如其來的擁抱,他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其后,我抬高手臂,環住他的脖頸往下拉,踮起腳尖在他嘴角親了一口,他那雙跟杏花一樣漂亮的金色眼睛微微失神。

    我朝他半張開嘴。

    他潮濕的眸下垂,視線落在我的唇上。我清楚,以他的視角肯定能看清我口中微微翹起的舌尖,他頗有些狼狽地吞咽了一下,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起來。

    幾秒后,他一點點俯下身來,主動親吻上我的唇。

    他緊緊摟著我,將我往他懷里壓。他胡亂舔了兩下我的唇瓣后,就急切地往我唇縫里鉆,我將嘴巴張開得更大些,好方便他的舌頭全部鉆進來。“咕啾咕啾”的口水聲在安靜狹小的試衣間里格外明顯。

    過了會,他渾身一僵。

    塞在我口腔里的舌頭也僵硬住了。

    我的腹部也感受到了。

    他收回舌頭,將嘴角透明的延液用袖子胡亂擦掉,眼神躲閃著就是不看我,嗓音悶悶的:“你先出去,我待會再出去。”

    “我留下來陪您吧。”我輕聲。

    他有些焦躁:“兩個人都呆在這里,就算不做那種事,外面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劣等人也會往這方面聯想的吧?!”

    因為他語氣有些兇,我肩膀微微聳了下,立馬埋下腦袋,瑟瑟發抖的不敢再說話了。

    他:“……”

    他“嘖”了一聲,更不爽了,但語氣卻稍稍放緩:“你抖什么,我又沒罵你是劣等人。”

    我不言不語,依舊低著頭。

    “……”他不耐煩,“那你留下來陪我,總行了吧。”

    我吸吸鼻子,重新朝他笑起來。

    他下意識想說些嘲諷人的話,卻又憋回去了,不爽地瞥開視線。

    但盡管他沒說出來,我也猜得到他肯定是想說“你還真是廢物,就這么離不開我嗎”這種話。

    這個試衣間不大。

    塞下我們兩個人后,就沒什么多余的空間了。我們接下來沒說話,起先我們是面對面沉默著的,過了會,他就不耐煩地側過身去,再過一會,背對著我蹲下去。

    我囁喏著率先開口:“直哉少爺,您好一點沒有……”

    “……”他沒回答,將腦袋埋進了膝蓋。

    我也蹲下去,在他身后,我抬手輕輕戳一下他的肩膀,我能感受到他的肩膀立馬僵硬住了,像塊石頭:“直哉少爺,你……”

    他快速回頭,努力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你能不能別跟我說話!原本已經要好了,全都怪你!煩死了!”

    我僵硬住,然后眼淚就蓄在了眼眶里,唰地一下就淌下來了。

    他張張嘴,最后又干巴巴地閉上了,抬手用袖子幫我擦眼淚。伴隨著試衣間的門外店員的詢問“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我將他的手抱住,塞進自己的嘴里。

    他過激般渾身都顫抖了一下,甚至從嗓間溢出些喘息,但很快就因他咬住另一只手的手背而堵回去了。

    他整個人都因緊張而緊繃起來,呼吸都停止了。

    外面的店員又問了一遍:“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見我們沒有回應后,就想打開門查看情況,被另一名店員攔住了。

    “你是白癡嗎?這種時候那兩位客人一定在……”刻意壓低的聲音,隨著兩名店員走遠而消失。

    我抬眼,觀察直哉少爺。

    他坐在地上,后背抵著墻。正咬著左手的手背,正兇巴巴地瞪著我。

    我含含糊糊解釋:“如果幫忙的話,也許要更快一點。”

    他更生氣了,卻沒說拒絕的話。

    我更努力幫忙,同時有些疑惑:“直哉少爺,你為什么每次都咬手背。”

    他此刻已經失神了,聽到我的問題大腦依舊在神游,卻是下意識“嗯?”了一聲。因他咬著手背,這聲“嗯?”顯得既悶又迷離。

    我伸手過去。

    他的眼神一片混沌,幾乎沒怎么反抗,我就將他的手從嘴里拿出來了。

    手背上面已經有一個鮮紅的牙印了。

    因為沒有東西堵住,他立馬就從嗓間溢出一聲嗚咽,也因此而清醒過來一點。他正要抖著聲音罵我,但隨著他兩只手的食指都被我塞進嘴里,他的咒罵頓時變得斷斷續續,生理性的眼淚也從他眼角溢出,看上去可憐巴巴的,即使嘴里污言穢語,也毫無平日里的盛氣凌人。

    我朝他彎彎眼睛,抬起手,去觸碰他的眼角。

    他被我觸碰一下,整個人都劇烈顫抖起來,發出甜膩又慌張的喘息聲。我將他眼睫上沾著的眼淚擦去。隨即又注意到他的嘴角,因為沒有東西堵住,他的嘴情不自禁地半張開,在一聲聲努力壓低的喘息聲下,口水也忍不住流下來,掛在下巴上。

    我幫他擦眼淚的手,又轉而去幫他擦口水。

    他抖得更狠了。

    眼看他那雙金色的瞳仁要因舒爽而控制不住地上翻,我將藏在袖口里的長針下滑到手心里,瞄準他的脖子刺進去。

    長針很細,相對我而言,比水果刀更容易刺進人的肌膚,因為方便規避骨頭。

    他原本要達到頂點,忽然被我刺中脖子,眼睛猛地瞪大,也立馬清醒過來,憤怒地看著我,我的針只是往里面扎了一點兒而已,他就快速反應過來推開我,然后重重掐住我的脖子。

    這全都源于他對于脖子上那道刀疤的心理陰影。

    他連水果刀都不準我碰,可以見得他對那件事的恐懼,對于我肯定多有防備。因為我將針刺進了他脖子上的穴位,即使只刺進去一點兒,也會讓他暫時不怎么發的出聲音,所以盡管他的眼神很憤怒,掐我脖子的手用力到鼓起青筋,發出的聲音也很小,微不可聞。

    但我也猜得到他要說什么。

    無非就是他對我多么多么好,不明白我這個賤人為什么要自尋死路。

    因為被掐住脖子,呼吸困難喘不上來氣,我的眼淚逐漸冒出來,要往下掉。他看我這副模樣,便不忍心的一點點松開手了。他這時候很松懈,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識破了我的詭計,而且也沒受到什么傷害,只是脖子被淺淺扎了一下而已,此刻是完全處于他上位我下位,我要任由他處置的境地,現在掐死我還不如先把我帶回禪院家再慢慢折磨。

    他一向這么自負。

    我趁他此刻沒通過咒力強化身體,將他腰間的匕首拔出來,刺進了他的心口。

    我不確定那是不是心口,因為直哉少爺穿著衣服,我不是很確定。我學習到這些,是從書上看來的。直哉少爺書房的書有很多,我經常看,他知道我不識字,以為我每次看書都是太無聊了打發時間而已。

    他朝我顫巍巍抬起手。

    我清楚,他是想朝我發動術式。

    我低下頭,抓住往前垂的長發捋到耳后,探出舌尖輕輕舔了下他擺出術式手勢的手指,然后用膝蓋抵了一下他的腹部,像有一股電流通過被我舔過的地方傳達他全身,他原本就已經快要達到頂點,立馬就劇烈顫抖起來。

    不一會,我膝蓋那里的裙擺濕了。

    他擺出術式手勢的手也亂糟糟得不成樣,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眼睛一點點失去光彩。喘息聲也是,越來越弱。

    我將刀拔出來,想收進他的刀鞘。

    但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我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抖,自己因緊張而喘息的聲音也很大,眼淚也是,已經流了滿臉。

    我努力平復心情,總算將匕首收進了刀鞘。

    看著直哉少爺癱在地上的身體,以及他胸膛處殷紅一片的鮮血。我不確定那里是不是心臟,所以我緊張地俯下身去,去聽他的心跳。

    聽了幾秒后,我就立馬直起身來,想爬起來,卻因為腿軟又摔回去。

    聽不見聲音了。

    他一定是死了,太好了……

    我應該開心,應該開心,要開心,要開心。

    我捂住心口不斷給自己打氣,才終于從地上站起來。我將身上染血的衣服換掉,穿回自己之前的衣服,那套衣服沒有沾上血。

    我整理一下衣服后,將直哉少爺掉在地上的手機撿起來。

    從試衣間出去。

    那幾名店員看到我出來,以及我臉上還沒擦干凈的淚痕,全都在竊竊私語什么,臉上的笑很曖昧。

    我忽視,走到角落去,打開直哉少爺的手機。

    他從不避諱在我面前使用手機,所以我知道他的手機密碼。我找到【山本廩人】這個名字,用直哉少爺的口吻給他發送一條簡訊:

    【進試衣間來,快點】

    發送成功后,我將手機收起來。朝店外走,我看到原本跟另外幾名傭人守在店外的山本匆匆忙忙走進店內,詢問店員直哉少爺在哪個試衣間后,就靠近過去。

    他是直哉少爺這次出行,帶的唯一一個炳成員。

    一級術師。

    使用術式需要依靠武器作為媒介,而他最常用的就是長針。長針與普通的繡花針不同,是足以殺人的利器。他通常當做飛鏢使用,飛射進物體的體內,發動術式讓其體會萬箭穿心的感覺。

    山本不在,門口還有三名沒有術式的傭人在。

    我在他們身上掃了一眼后,最后在一位叫【四谷】的男人身上停頓住,我彎彎眼睛,喊他過來,跟他說直哉少爺有吩咐,帶他一起往試衣間去。

    山本最先進去。

    不過十幾秒,我就帶著四谷一起進去了。

    然后就看到山本渾身僵硬、一副反應不過來的表情站在直哉少爺倒在血泊里的身體旁。看到我們進來,山本頓時慌亂起來,語無倫次地辯解:“不、不是我,我一進來直哉少爺他就已經……真的不是我。”

    眼看四谷驚慌失措地要打電話,他一把將傭人的手機打掉,他此刻甚至沒想起來可以通過咒力殘骸來辨認,只是一味地說:“真的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四谷渾身發抖,看著直哉少爺脖子上的長針,“可是那個針……”

    “不是我的!”他語氣兇狠起來,引起外面店員的注意。店員敲一下試衣間的門:“請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四谷想大喊,山本一把將他的嘴捂住了。

    山本兇戾的眼睛看向我,我連忙出聲:“我相信你。”

    他眼睛陡然冒出亮光來,“真的嗎?”

    我重重點頭,同時朝外響應:“沒什么,你們不用在意這邊。”

    店員:“好的小姐。”

    聽著店員越走越遠的腳步聲,山本稍微放松一點,朝我投來感激的眼神,正想松開四谷的嘴巴跟他好好解釋,卻發現四谷早已在剛才因為他太過緊張而過于用力,昏迷了。

    山本更驚慌無措了,一把放開四谷,不敢去檢查四谷是不是死了。

    還是我蹲下去,探他鼻息。

    幾秒后,我開口:“他已經死了。”

    山本眼睛通紅的看向我,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他會這么容易就死。”

    我深吸一口氣,渾身都在發抖,一副很害怕的樣子,但幾秒之后還是堅定起來,看向山本:“我相信你。”

    “但是不管是不是你殺的,直哉少爺死了這件事,禪院家那邊一定會以你‘疏忽職守’為由讓你陪葬的。”

    眼看山本緊張得團團轉起來,我垂下眼睫,開口:“你逃吧。”

    他有些不敢相信:“什么?”

    “既然不管怎么樣都有風險,如果逃跑的話,說不準還有一線生機。”我把直哉少爺的手機遞給他,眼睫顫啊顫的,聲音也虛弱起來,“這個是直哉少爺的手機,逃跑的話需要很多錢吧?我知道直哉少爺支付的密碼,你把直哉少爺的錢轉走,然后逃跑吧。我、我不想讓你死。”

    他似乎在猶豫。

    我怕他多想下去,會質疑。而且看他這幅樣子應該是也想到了咒力殘骸的事情,所以我連忙開口:“直哉少爺這邊你不用擔心……如果不是你殺的,沒有留下你的咒力殘骸,禪院家那邊不會誤會你的。禪院家雖然會因為疏忽職守要殺你,但追一段時間找不到你之后應該就會放棄了。”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把你殺了四谷的事說出去的。”我朝他笑一下,“你應該也清楚吧,我之前捅過直哉少爺脖子這件事,不如到時候我去認罪好了,禪院家那邊這么快就抓到了兇手,有地方解氣,說不準會更早放棄追捕你這件事。”

    他呼吸一滯:“你……你為什么要這么幫我。”

    我笑容更燦爛了,但聲音卻很落寞:“沒啊,我是在幫我自己。自從被抓回禪院家,重新沒了自由,我早就想死了,只是直哉少爺一直不準而已。”

    他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捏緊,最后抓住我的:“我、我們一起逃吧,我會保護你的,禪院家勢力很龐大,肯定會很快抓住兇手的,直哉少爺也死了,以后不會再有人緊抓你不放了,我們一起逃跑的話,過個一年半載禪院家就會放棄找我們了。”

    我眼睛倏忽睜大,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你愿意帶我走?”

    他更堅定了,“嗯。”

    之后,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出去,讓另外兩個傭人去找來一個大箱子,將直哉少爺和四谷的身體裝進去,密封好,讓那兩個人搬去郊區埋起來,說是直哉少爺的命令。

    盡管這個命令很奇怪,但由于是直哉少爺的吩咐,他們連多問一句都不敢,就照做離開了。

    之后他將直哉少爺的錢分批次轉到他手機上,也沒轉太多,只轉了兩百萬而已,因為擔心引起禪院家那邊的注意。

    他帶我離開商場,駕車離開。

    等到了臨近城市的郊外。

    眼看他還要繼續開車,我喊停之后下車,他問我為什么,我解釋,如果我們一起逃跑的話,禪院家那邊說不準會懷疑我們有私情,早有密謀,畢竟我們都是直哉少爺身邊親近的人。不管有沒有你的咒力殘骸,都會認定此事與我們有關。

    而分開行動之后再約定一個地方會晤,反倒會更好一點。

    他此刻已經六神無主,只是猶豫了一秒就同意了,然后問我在哪里碰面。

    我笑著:“香川。”

    看著他的車遠離視線,我卻并沒有往香川的方向去。

    四谷并沒有死,只是昏迷了。

    按照禪院家找人的效率,應該很快就會找到藏直哉少爺尸體的地方,從而打開箱子,四谷那時候應該還沒餓死。

    只要他不死,就會指認是山本殺的直哉少爺。

    而我之所以選擇山本作為替罪羊,完全是因為之前在東京時,致使拾荒老人死亡的傷口,那個腹部的窟窿,是山本所為。

    可山本逃亡應該能逃很久吧?十幾二十年都有可能,畢竟他可是一級術師。但他也只能在逃亡中度日了。

    “直哉少爺怎么會下這種奇怪的命令啊。”其中一名男傭嘟囔道,此刻他們正在挖坑,因為直哉少爺不在,所以他可以放心大膽地抱怨。

    另一名男傭也很無奈:“別說了,快挖吧,天馬上黑了。”

    他們繼續挖。

    沒多久,其中一個人停下動作,看向身側的大箱子:“你剛才有沒有感覺這個箱子動了一下。”

    “有嗎?是你的錯覺吧。”

    “是嗎……”男傭自言自語地說道,正要繼續挖。

    那個箱子又動了一下。

    這下兩個人都注意到了,他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人大著膽子走過去,伸手想打開看看,但還沒觸碰到鎖扣,一把匕首就忽然從里面刺穿了箱頂。

    男傭嚇得節節后退,一屁股摔進了土坑里。

    另一個男傭也嚇得魂飛魄散,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

    然后他們就看著那把鋒利染血的匕首,一下下將箱頂捅破,其后,一個滿身血污的人從里面爬了出來。

    他染血的金色碎發下,眼神陰毒。身上除了濃重的血腥味外,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旖旎氣味。他環顧四周后,視線定格在他們身上,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奈穗子呢?”

    是……是直哉少爺?!

    兩名男傭徹底嚇尿了,連忙跪地:“屬、屬下不清楚……應該是跟山本回禪院家了吧……”

    “山、本?”禪院直哉這才想到什么似的,將脖子上刺著的長針也拔下來,他眼睛低垂,盯著長針看了會,獰笑起來,“啊我搞清楚了,又來一個雜碎把奈穗子那個腦子里全是水的賤人哄騙住了。他們是什么時候搞上的?什么時候?!明明這次我都那么小心了!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野男人!”

    他越喊越大聲,越喊越瘋癲。讓那兩名男傭嚇得渾身上下打哆嗦。

    隨后,他們就都被狠狠踹了一腳,“快去!把山本和奈穗子這對奸夫淫.婦給我抓回來!”

    “是……是!”

    沒用多久,他們就查出來一點眉目。

    原因來自他手機里的錢被轉走的賬戶,根據那個賬戶去查就能查到山本的路線。雖然山本也不傻,中間換了好幾次付款賬戶,但禪院家的人還是一路追查到了,最后在香川看到了山本。

    但他們都不如山本強,死的死傷的傷,山本徹底成了禪院家被追捕的對象。

    可奈穗子那邊卻一點蹤跡沒有,他們將這件事上報給禪院直哉。

    彼時,禪院直哉正在上藥,聽到了用力踹他們一腳:“他們是一起的,抓到山本不就能抓到那個賤人了嗎!這種事還需要問我?!”

    拉起的警戒線。

    被封鎖的有大量鮮血的試衣間,驚慌失措的店員,疏散人群的警員。

    眼睛蒙著白色繃帶的高個子青年雙手插兜站在慌亂的人群里,他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手腕上掛著的購物袋里,是那顆櫥窗里展示的金色皮球。

    我一路逃跑,期間有時刻關注有沒有人來追捕我。

    但并沒有。

    我逐漸放松下來,卻依舊不敢坐新干線之類的東西,即使我已經學會了怎么乘坐。我開始思考去哪里,漫無目的走在街上的時候,我聽見有人說袖島那邊很偏僻,所以我就決定去這個地方了。

    很抱歉,佐藤少爺。

    最后沒有選擇去香川。

    因為悟少爺知道我一直很想去這個地方定居,如果他會來找我的話……會選擇去那里找我吧。當然只是如果……很大概率他不會來找我,畢竟我當初說了那么多傷人的話,還說了不需要他,希望他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之類的話。

    我感到很抱歉。

    悟少爺真的很溫柔,但我必須這么做,因為我很自私膽小還記仇,為了不繼續傷害悟少爺,也為了不讓我自己再繼續忍受痛苦。

    而且……

    就算我們心無芥蒂的解決了矛盾,我們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那種相處狀態了。因為我已經清楚我對悟少爺動心這件事,而悟少爺身為五條家的家主,身份那樣高貴,而我不過是個沒有術式的平凡女人,即使現在對我很感興趣,以后也絕對不會娶我。

    我無法做到毫無波動的看悟少爺娶別人。

    所以,還不如離開。

    但如果他說自己一定會娶我呢?啊又在做白日夢了,但如果有這種情況的話,我也只會是后腿吧,沒有能力,沒有家世,咒術界里權利斗爭那么激烈,我只會是他的累贅。

    我是乘坐大巴,一站站換乘前往袖島的,之后乘坐游船,站在沒多少游客、空蕩蕩的甲板上,遠遠地能看到一個小小的離島,那里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袖島跟我期待中的一樣。

    人不多,大多還都是老人和小孩,平靜、祥和。

    剛搬到這里時,由于我身上那些微薄的錢都花在路費上了,所以我是沒地方住的。我連住處都沒先找,就去找工作了。

    最后找到一個在鮮果超市的工作。

    這是袖島唯一的一家鮮果超市,店長是一個微胖的女人,她人很好,還允許我留在店里住,直到攢到足夠的錢搬出去為止。

    說起來,能來到這里工作也很奇幻。

    剛來這家超市面試時,店長就問我的學歷,見我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正要不耐煩地攆我走。忽然她就整個人都僵住了,定在那里不動,眼睛也無神起來。然后她就重新開口了,語氣變得客氣不少,“我查一下就好了。”

    查一下?

    我很不解。

    我什么都沒說,她就只是在計算機上查了一下,然后點開一個網頁給我看,說:“愛知奈穗子,是嗎?畢業于大阪市的XX高中。”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正想說這不是我。

    她指指照片:“這是你吧。”

    我看到了那張照片上我的臉。但這真不是我的學歷,而且姓氏也不是我的,雖然……雖然奈穗子這個名字是我的。

    我正想解釋,一道很年輕的聲音傳來:“媽媽。”

    我扭頭去看。

    在樓梯的陰影處看到一個身影,是一個戴著口罩和帽子的人,聽聲音挺年輕的,他紫色的眼睛淡淡掃過我,看向老板:“我餓了。”

    老板仿佛無神般站起身,跟我說了句‘明天就開始上班’后,就離開了。

    就這樣,我稀里胡涂的入職了。

    鮮果超市的工作不是很忙,卸貨裝貨之類的工作老板從不讓我做,只需要我擺商品、收銀,慢慢的,由于經常能見到來買東西的人,偶爾會聊上兩句,我對袖島上的人也熟悉不少,有時候在外面走,他們會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

    這種感覺好新奇。

    就像心里被塞進去一罐子蜜,從頭甜到腳。

    我偶爾會用老板家的電話給伏黑惠和津美紀打電話,跟他們聊我在這邊的生活。我會說,我認識了一名老師。

    她是袖島唯一一所小學的老師,很年輕,只有26歲。

    她來買東西時我們認識的,她知道我喜歡看書后,就經常會借給我書看。老板也經常在店里看新聞和電視劇,我根據臺詞按照字幕推測,也能認識不少字,持續到現在,我認識的字越來越多,已經很少碰到不認識的字了。

    袖島的老人和孩子很多。

    孩子最大的也只有十二歲,因為袖島沒有高中和初中,他們如果要上學的話,要去別的地方。孩子們都很天真無邪,可能是因為我的口音是京都的,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就總喜歡偷偷來看我,還會夸我,說我聲音好聽,說話的腔調也好聽,長得還好看。

    之后我就會買糖給他們吃。

    他們又會夸我,說我是他們最喜歡的大人。

    他們有時候還會等我下班,催促著喊我,要跟我一起去玩。他們說袖島有一個廢村,那里鬧鬼,已經有人在里面失蹤了,但他們說自己才不怕呢,那些都是大人編出來的謊話騙小孩子的,他們都長大了,已經不相信了。

    看著一群小蘿卜頭說自己都長大了,我總忍不住笑。

    他們會帶我一起去探險,但也只是在廢村的外圍。因為里面已經被廢鐵圍起來了,過不去。

    等太陽落山,我們才回去。

    我們在交叉路口揮手告別,我一轉身,就看到了店長的兒子,正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看著我。他很奇怪,我從第一天去面試的時候就感覺到他很奇怪,因為他總是戴著口罩帽子,只露出眼睛部位。

    他似乎身體不好,之前擺貨的時候,我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是他扶住了我。

    他的手,好涼。

    就像冰塊。

    可能是這個原因吧,他即使看起來不過是高中生的年齡,卻沒像袖島其他孩子一樣離島上學,要放假才能回來,而是一直都留在島上,甚至連出門都很少。這一片的小朋友們甚至對他都不熟悉,提起店長的兒子這件事,他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姓木下,跟老板一個姓。

    但我知道在外面的世界喊‘木下少爺’什么的會很奇怪,盡管我現在跟木下家算是主家與被聘的關系,但喊木下太太都不需要喊夫人,只需要喊老板就好……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喊他什么,喊老板兒子嗎……

    好失禮。

    所以我僵硬在原地,跟他對視幾秒后,尷尬地朝他笑一笑。

    他看了我一會,轉身離開了。

    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

    之后,我再也沒在店里與他碰過面了,應該是身體恢復了,去島外上學了吧?

    清晨。

    我從收銀臺旁邊的折迭床上醒來,將被子枕頭都收拾好,然后把折迭床收起來,打開卷簾門,營業。

    因為現在還很早,沒有人光顧。

    我就開始打掃衛生,不僅是店內的衛生,我還會幫忙打掃樓上老板家里的衛生,因為老板收留我在這里睡覺我很感激,不做點什么總有些過意不去。

    我正在樓上的走廊拖地,聽見樓下有說話聲,職業本能讓我覺得是有客人來了,所以探頭去看。

    就看到有一個背著奇怪武器袋的金發男生正彎腰不知在做什么,手里還拿著奇怪的東西。我想起來最近島上流浪貓經常被毒死的事情,以及經常在店門口放盆栽的臺子上睡覺的大黃來。

    由于放春假了,很多學生回來,順道還帶同學一起,就導致魚龍混雜,可能出現了害蟲,還是一只沒有被抓住的害蟲。

    難道是他嗎?

    眼看渾身白色、但留著黃色劉海的肥貓一點點探出頭,要吃那個男生喂給它的奇怪東西,我手忙腳亂,著急之下將澆花的水壺打開,朝樓下潑去。然后連忙蹲下去躲起來,避免事后被報復。

    等過了兩分鐘,始終不見樓下有質問的罵聲。可能是那個人也自知自己做的是虧心事,如果跟我理論起來只會是他吃虧,所以逃走了?

    我猶豫一會。

    片刻。

    我小心翼翼探頭,往下看。

    結果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并沒走,我與他有點生氣、但更多的還是無語和無奈的視線對了個正著,他渾身濕透,三七分的金發濕噠噠地貼在臉上,舉起手里奇怪的條狀物,“貓條,你也要吃嗎?”

    妹這邊有里梅醬打掩護

    而且山本不弱,他當詛咒師的話能好久不被抓到,即使他被抓到了,妹也很安全,因為山本也不知道她在哪

    以及老公們,嗚我好想開圖床,但是月石不夠,有沒有老公賞我一點月石(可憐巴巴)(爆哭)我好想開圖床啊嗚嗚嗚嗚嗚

    第58章 逃離御三家

    我將毛巾遞給他,又幫他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旁邊,雙手背后,埋著臉,很過意不去:“對、對不起……”

    他接過去,擦臉,“沒事。”

    從他的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所以我悄悄抬頭,觀察他,見他臉上的表情的確跟剛才比緩和了不少,我松了口氣。同時更加感到抱歉了,“對不起,我這里沒有男士的衣服讓你換……”

    由于他是正好站在樓下的。

    那壺水讓他淋了個結結實實,從頭濕到腳。他此刻已經在擦頭發了,聞言還是很平淡的一句:“沒事。”

    我咬咬手指,很愧疚地解釋:“我沒在島上見過你,最近島上死了很多流浪貓,所以以為你是……你是壞人來著。”

    他掏掏口袋,拿出來兩條藍色的條狀物,就是他之前在樓下喂大黃的東西。

    “貓條。”他說,“你要試著喂喂看嗎?”

    我接過他手里的其中一根貓條,蹲在生鮮超市外面,朝睡在一堆盆栽里面的大黃喵喵叫兩聲,吸引它的注意力。

    等它懶洋洋地將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后。

    我將貓條的封條拆掉。

    我是沒聞見什么特殊的氣味,但大黃的眼神卻一下子變了,從之前懶洋洋不羈的狀態一下子變得興奮無比,喵喵叫著就一顛顛兒地跑過來,瞇起眼睛舔貓條。

    我認識貓條的。

    以前跟悟少爺他們養杏花雪花時,悟少爺也給它們買了貓條。我喂過。杏花雪花每次看到貓條,也跟大黃一樣很興奮。我忍不住想,貓條對于貓來說相當于人類的什么食物呢?

    我腦子里第一時間浮現了棒棒糖。

    因為悟少爺說過,貓條不能天天吃的哦,一周喂兩三次就好啦,只能算作獎勵。

    但棒棒糖也不能天天吃吧,卻也可以作為獎勵。我每次用糖果獎勵那些嘴甜的小朋友,他們的眼睛都亮亮的,同樣很興奮。

    我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揚一揚。

    “喵~”

    我聽見了另一道貓叫聲。

    轉頭去看,就看到了大白。大白是一只通身雪白的貓,相較于大黃要挑食不少,所以很瘦。我聽小朋友們說,大白以前是一位老奶奶喂養的家貓,經常吃魚,后來老奶奶去世,它就變成流浪貓了,別人喂它吃的貓糧它經常挑嘴,所以就餓著。

    大白探頭探腦地蹭過來,也想吃。

    但我手里的這根貓條已經有大黃在吃了。

    我身旁的那個男生將他的貓條拆開了,喂大白。

    我悄悄側頭,看向他。

    他的頭發被擦過了,但還是濕漉漉的,往下滴水。已經是第二次了,上次是不小心將口水滴到他的炸豬排飯上,這次又是將水潑到他身上。但他每次都沒跟我計較,上次把豬排飯送給我吃,這次還給我貓條喂貓。

    我感覺臉頰燙燙的,是覺得丟人。

    許是我盯著看了太久,他有些不自在,也側頭過來,與我視線相對。

    我:“……”

    我連忙垂下頭,繼續喂貓,很心虛。

    他:“……”

    他沉默一會,最先開口:“你搬家了。”

    “欸?”

    我驚訝的連忙抬頭。

    他沒看我,在低頭專注喂貓,聲音平靜:“你以前是住在東京的吧。”

    原來他也還記得我啊……

    我小心翼翼,“之前的飯,謝謝你。如果沒有你的幫忙,我也許就餓死了。”

    “不用在意。”他停頓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說,“我記得你還欠我兩首歌。”

    我頓時臉紅:“我記得的。”

    那時候我嗓子受傷,啞掉了,沒辦法唱歌。他就告訴我,可以先欠著。不過之后我就因為禪院家的人找來離開那里了,啊等等,那之后他不會還去找我了吧,但是沒有找到我。他是不是懷疑我是故意逃走的。

    我慌張地抓住他一點袖子,解釋:“我那是……那是不得已離開,不是故意吃了你的東西不唱歌的。”

    他低頭看著被我扯住一點的袖子,微微有些愣神。

    我也逐漸反應過來,立馬松開手。

    尷尬的沉默過后,他說:“我沒懷疑你。”

    “哦、哦……”

    我磕磕絆絆回應過后,沉默的氛圍再次襲來,過了會,我試探性尋找話題:“你的失眠癥,好一點了嗎?”

    他:“好很多了。”

    “那就好……”

    “嗯。”

    再次沉默起來。

    我糾糾結結,再次努力尋找話題:“你、你怎么也來袖島了。”

    他:“我來幫我的一位學長處理事情。”

    “這樣呀……”

    “嗯。”

    又沉默下去了,這次我怎么也找不到話題可以說了,索性就這么尷尬下去了。

    等貓條喂完了。

    大白和大黃晃悠悠的離開了,去選好地方曬太陽。原地只剩下我和他了,我糾結過后,咬咬指尖,小聲開口:“我會補給你的。”

    怕他不理解,我又補一句:“那兩首歌,我會補給你的。”

    之后,我又想起來,我之前給他唱歌時,反反復復只會母親教我的那首,雖然也有想學習新歌,卻唱得結結巴巴,不是忘詞就是跑調。

    于是我又添一句:“我現在……有學會新歌。”

    他目光微頓:“什么歌?”

    我一臉認真:“哆啦A夢的主題曲。”

    之前我經常跟津美紀一起看哆啦A夢的,悟少爺也經常哼這首歌的主題曲。慢慢的,我就學會了。

    “……”他嘴角抽了抽,好像是回憶起不太美好的記憶。

    我緊張:“你不喜歡這首歌嗎?”

    “沒。”他說,“這首歌很好聽,只是想起某個很欠揍的人而已。”

    我眨巴一下眼睛,問:“那我現在唱嗎?”

    他低頭看一下腕表上的時間,“下次吧。我還有事。”

    “下次?”我歪歪頭。

    “嗯,”他將抵著墻放的武器袋拿起來,背到肩上,“我的大學就在離袖島不遠的地方,等我下次來,你再補回來吧。”

    我彎彎眼睛:“我就在這家鮮果超市工作,那等你有空了,一定要記得來找我。”

    他盯著我,視線微頓。半晌,他總是拉成一條直線的嘴角,罕見的微微上揚一下,“嗯。”

    可等他再次來,已經是一個月以后了。

    彼時我正在店里忙,結完賬抬頭,才發現我剛才結賬的人是他。

    等我下班,已經下午五點半了。

    太陽都快落山了。

    他一直等在店外,我感到很抱歉。但他卻是將剛才在店里買的一份面包遞給我,“沒什么,反正我今天也沒有什么事要做。”

    “謝謝。”我將面包接過來。

    我們坐在沙灘旁的長椅上,此刻太陽已經即將落山,遠處的夕陽將海面都照得金燦燦的,我開始十分認真的唱歌,最先唱的是母親教我的那首,其后才開始唱哆啦A夢的主題曲。

    唱前面那首歌時還好,他全程表情都很認真地聽我唱歌。可等哆啦A夢的主題曲一出來,我明顯感覺他在忍笑。

    所以沒唱幾句,我就糾糾結結開口:“是太難聽了嗎?”

    他清清嗓子,“沒,我只是想到了你之前唱幼兒園的歌而已,感覺你的確進步了很多,唱得很好聽。”

    “真的嗎?”我感到開心,因為被夸獎了,有點飄忽忽的捧臉。

    他嘴角又揚了揚,很輕:“嗯,不過你還真是容易滿足。”

    “嗯?”我咬一口面包,疑惑地看他。

    “之前你說,就算是喂流浪貓狗結果多出來的剩菜剩飯都好,壞掉餿掉的也行,你什么都吃得下去。”他看向我,見我表情呆呆地看他,他神情很緩和,“那時候就感覺你很容易滿足。剛才夸你的時候,你的開心也全寫臉上了,一點遮掩也沒有。”

    我摸摸臉頰。

    發現……好像嘴角的確是一直上揚的,還幾乎要揚到耳根了。

    我的臉一下子紅起來。

    但是……

    ——“感覺你的確進步了很多,唱得很好聽。”

    我的嘴角再次控制不住。

    自從第一次被悟少爺大篇幅夸獎之后,對于別人稱贊我的話,我就總忍不住笑,或許就像他說的這樣,開心全寫在臉上了。

    那些小朋友們可能就是看出了這一點?

    所以才每次跟我見面都夸我,畢竟我一開心,就會想給他們買糖果吃。

    “我很喜歡別人夸我。”我輕聲。

    之前一直被直哉少爺貶低,說我長得丑身材差勁,腦子也蠢得像一團漿糊。好長時間,我真的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人,還是后來才逐漸發現,我長得應該還算不錯,起碼我能利用臉蛋示弱,獲取一些便利。

    再后來。

    還是因為悟少爺夸我,我才發現自己可能并不是那么蠢。

    我彎彎眼睛,再次朝他笑:“謝謝你夸我。”

    他也再次揚揚嘴角。

    之后,我們交換了名字。出于某種方面的考慮,我沿用了‘愛知’這個姓氏,因為老板的緣故,整個袖島的人都以為我姓愛知。

    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七海建人。

    之后我們又見面了幾次,我帶他在島上參觀,他帶我到他大學附近的地方玩。我對他的學校很好奇,他便主動提出:“你要試著來旁聽嗎?”

    “旁聽?”

    “嗯。”他買了一瓶橘子口味的汽水,遞給我,“大學管得很寬松,每節課基本上都有別的系或者是外校的人來旁聽。你如果感興趣的話,也可以……”

    “感、感興趣!”不等他說完,我就立馬回答,眼睛亮亮地注視他。

    他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側過頭去,聲音含糊:“嗯,那明天早上,我早上十點有課,你要來嗎?”

    “嗯!”我重重點頭。

    同時思考,如果趕最早的船五點半出發的話,差不多九點左右能到他學校附近,可以來得及。我朝他笑,“謝謝你。”

    “這沒什么。”他不自在地將自己手里的汽水罐打開,仰頭喝。

    晚上我回去。

    就跟老板請了明天一天的假。

    興奮的一整晚都沒怎么睡好,以至于第二天早上五點醒來時,整個人都懵懵的,可等跟著七海像那些學生一樣走進學校,我又完全清醒過來,興奮激動的同時,又有不少的膽怯。我的腳步越來越慢,注意到周圍人朝我投來的注視,我的腦袋也越埋越低。

    沒上過學的人,應該是光從外表的氣質上就能看出來跟上過學的人不同吧?所以他們才會……一直盯著我看。

    我的手腕被輕輕抓住了。

    是七海。

    我的心稍微安定不少。

    我跟著他走進教室,他選了個比較后排的座位,問我:“這里,你能看清黑板嗎?”

    見我點頭。

    他才側身讓我先進去,然后再坐下。

    他把自己的本子和筆分了我一份,書本攤開在我們中間。不一會,老師走進教室,站在講臺上講課。

    這是我第一次以學生的身份坐在課椅上聽課。

    我努力平復心情,認真聽。

    老師寫在黑板上的字,我都認得。對于他口中講述的內容,由于他講的很細致,所以即使我是第一次聽這節課,也能聽懂不少。只是……一旦涉及到算數一類的事情,我的眼睛就變成了蚊香眼。

    完全……

    聽不懂。

    我想更努力一些,重新打起精神。

    十分鐘后。

    我的眼睛再次變成蚊香眼。

    啊…啊?數字怎么會這么難以理解……

    所以我的腦子根本沒有悟少爺夸得那么聰明吧,不然怎么會一點都聽不明白。所以我其實還是挺蠢的,我低頭,有點失落。

    不由得就想起悟少爺曾說過的那句:“沒上過學也沒關系啊,畢竟我可是最強嘛,有我教你,考大學這種事輕輕松松啦!”

    我眼睫顫顫的,盯著課本上那些難以理解的公式發呆。

    忽然,一只手映入我眼簾。

    七海建人將那道公式又拆解了很多,是比黑板上老師拆解的步驟還要多出好多倍的。他遞給我一張紙巾,“因為有很多步驟之前都學過,所以老師簡略講了,你聽不懂很正常,我教你。”

    我也是這時候才發現,我居然哭了嗎。

    誒……?

    怎么會……

    只是因為沒學會一道公式而已,為什么會掉眼淚?

    明明我根本不可能這么脆弱的。

    可真的只是因為一道公式的緣故在哭嗎?我如此恍惚地問自己,卻得不到答案。

    我將紙巾接過來,擦眼淚。

    他的筆尖指著拆解出來的第一個步驟,也是最長的一道步驟,跟我講解。等確保我理解后,才去講解第二個步驟。

    但從第二個步驟開始,我就暈頭轉向了,等這節課結束,我都沒怎么搞明白。

    他安慰我:“沒關系,時間還長,可以慢慢學。”

    “噢……”我將懷里的本子和筆還給他。

    他沒接:“留給你。”

    我疑惑地看他。

    “你打算只旁聽這一次的嗎?”他說。

    我的眼睛逐漸再次亮起來:“我以后、還可以繼續來旁聽嗎?”

    他嘴角微揚,但很快就又恢復了平時抿成一條直線的狀態,“嗯。教室里經常有外校的人來蹭課的,有時候一位教授的課,一整個學期都座無虛席,一半都是外校的。你如果想來隨時可以。”

    我將筆和本子重新抱進懷里,眼睛彎彎,臉上滿是幸福滿足的笑:

    “上學真好。”

    “是嗎?”他語氣意味不明,接著說,“過幾天學校還有體育祭,你要來看嗎?”

    “要!”

    蹭了一學期的課,還有七海建人教我,我感覺我對數字方面沒有一開始那種聽天書的感覺了。也是在教我的過程中,七海逐漸發現,我甚至連小學課本的基礎都是零。我沒跟他說我沒上過學,他也沒問,只是開始從小學的知識教我了。好在大部分字我都認得,這無形中讓我學習國語的過程輕松很多,幾乎是一學期的功夫,就把小學國語的知識學完了。

    我已經不想考大學了。

    因為,如果要考大學的話,首先就需要過去的學歷。雖然在老板那里,她查到的關于我的信息上面說我畢業于大阪市XX高中,這個條件完全足夠讓我去參加大學考試,但這個學歷不是我的。即使照片上那張臉是我的,我也感覺無所適從。

    但我已經很滿足了。

    能學習到這么多我過去想都不敢想的知識。

    更何況,我還能經常跟著七海去蹭課,已經算是滿足了我上學的夢想了。

    在后來我攢錢買了手機之后,我和七海之間的往來越來越密切。他會帶我去吃他覺得還不錯的店,給我拍他親手做的食物,我會給他分享曬太陽的大黃和大白,波光粼粼的海面,小朋友們帶我去廢村探險的照片。

    我們還會在周末約在圖書館見面,學習。

    七海跟朋友聚會時,也會問我要不要一起參加,說是他們讓他問我的。

    那些朋友是他大學同學,其實他平時都是獨來獨往,但由于體育祭那次班里有報名的同學腿受傷,他不得不頂替,結果直接以一己之力讓班級獲勝之后,他就成為了班里的風云人物,即使經常面無表情著一張臉,還不愛說話,也有不少人主動找他聊天。

    如此一來,經常跟著他蹭課的我,就也被那些人注意到了。

    他們會逗笑著問我是不是七海的女朋友。

    我每次都很尷尬,需要七海解圍,即使七海解釋了我們只是朋友關系,他們還是經常對著我們吹口哨。

    時間慢慢過去。

    七海從大學畢業了。

    我也在七海的輔導下,磕磕絆絆學會了很多很多知識,現在就連英語方面也很流暢了。有一次走在街上,有歐美那邊國家的人用英語朝我問路,我起先很緊張,但在七海的鼓勵下,還是磕磕絆絆用英語回答了。

    自那以后,我就對英語方面自信了不少。

    七海從大學畢業后,留在這座城市,去了一家企業工作。我這些年也在袖島攢了些錢,我在袖島買下了一間獨屬于我的房子,當然……是只付了首款,以后每個月都要還錢的那種……但我還是好開心!

    老板的那家鮮果超市也越來越大。

    因為袖島的風景照被油管上的博主分享出去,吸引了不少外來游客。所以老板的生意也直線上升,還多招收了幾個員工,連帶著我這個最老員工的工資也上漲啦!

    而且四年過去,當初那些跟在我后面為了得到糖果而一直夸我的小蘿卜頭們也長大了,好幾個都出去上初中去了。只有放假的時候我們才能碰到。

    每次他們放假回來,都會來看我。

    會帶我一起去放煙花,做游戲。他們會好多小游戲,都是我從來沒接觸過的,例如玩泥巴。

    他們喜歡將泥巴捏成方塊,然后放在地上,拍著玩。

    我也跟著照做。

    然后裙子就變得臟兮兮的,好難洗。

    即使上班了,我和七海也會經常見面。我們會去很多人夸的店吃飯,去逛廟會,圣誕節的時候,他還送給我圣誕節套裝,哈哈,好可愛的!是圣誕老人的手套,圣誕樹圖案的圍巾,以及麋鹿發飾。

    我問他怎么想起來送我這個。他說:“只是覺得你很適合。”

    “是嗎?”我笑得眼睛都成月牙了。

    我們并排逛著夜市,然后就看到了撈小金魚的活動。他見我一直盯著看,問我:“要不要試試。”

    半晌,我才回神般,朝他笑著點頭。

    他玩這個游戲有些笨手笨腳,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

    反倒是我一次就成功了。

    看著小水桶里的金魚,我歡喜抬頭,“撈到了!”

    他看著我,笑著:“嗯,很厲害。”

    然而我心里分享的喜悅,卻倏忽消散了一些。我也不清楚原因,只是感覺,只是感覺……我伸手進小水桶,用指尖輕輕攪動了一下水面。

    其后,我吸吸鼻子。

    抬起頭,笑容更燦爛了,“我教你!”

    我坐在七海旁邊,輕聲細語地跟他說:“要把小金魚攆到水池邊上,才比較好撈起來哦。你試試看。”

    他試了下。

    真的成功撈到了。

    我比他還激動,晃著他的胳膊超開心:“成功了成功了!”

    他應該是被我的激動感染,也很開心,“是啊,成功了。”

    我們一人一條小金魚。

    他問,要不要試著給小金魚起名字。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津美紀,她成功撈到的那只小金魚,她起名字叫小奇。但是很可惜,很久之前就死了,小奇死的時候,津美紀打電話過來,哭得很慘。可一聽到悟少爺來的動靜,她就立馬止住了哭。

    悟少爺問她在給誰打電話。

    她結結巴巴,急中生智撒了個謊:“老、老師!是老師,老師說我的作業做得很差,明天要留校補課。”

    然后她就悲慘的先被悟少爺拉去補了好幾個小時的課,事后給我打電話吐槽悟少爺,然后問我,明年放暑假,她和惠可以來找我嗎?

    她還說,絕對不會讓悟少爺發現。

    我也很想他們,想帶他們在袖島玩泥巴,海邊放煙花,去廢村探險。

    所以我同意了。

    想到這,我垂眼笑著,說:“叫小春吧。你的呢?”

    他沉思一會,回答:“小秋。”

    下雪了。

    天氣越來越冷了,大晦日也越來越逼近。

    七海建人的公司放春假了,但他比不上班的時候更疲憊了。我問他怎么了,他說,他的祖父希望他回家鄉那邊工作,但他不是很想回去,因為一旦回去,就意味著:

    催婚。

    他拒絕了十多次之后,祖父揚言要來把他綁回去,所以他隨口說了句:“我已經在這邊結婚了,沒有辦法回去。”

    結果,他祖父就要求他必須把新娘帶回去給他們看看,如果不帶來,他們就過去。還譴責他為什么結婚不跟家里說。

    我眼睛微微睜大。

    老實說,催婚這個詞對我來說,比較遙遠。

    我有點好奇,咬著奶茶吸管,問他:“被家里人催婚,是什么感覺?”

    因為我沒有家人,沒有人會對我的婚事上心。而且在禪院家,基本上是一輩子都無法跟【正常婚姻】掛上鉤的。

    他思考了下,吐口氣說:“就像你好不容易徹夜完成一項作業,準備休息幾小時去上課時,突然發現還有好幾項作業沒做。很有壓力。”

    我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

    七海的發型變了,從之前的三七分,變得很成熟了。穿衣風格也從休閑風變成了西裝,喝的東西也從飲料汽水變成了咖啡。

    我下意識低頭,看一下我自己。

    奶茶。

    紅手套,圣誕樹圍巾。

    緊接著就注意到了杏色裙擺上的泥巴痕跡,是上次跟小朋友們玩摔泥巴,結果回去洗衣服遺漏掉的地方。我頓時臉紅,連忙將大衣攏一下,遮住那抹泥巴痕跡。

    “那你上哪里去找結婚對象呀,你祖父不是說必須要你帶回去看看嗎?”我尷尬找話題,開始思考七海的女性朋友,最后發現……

    我干巴巴眨一下眼,指指自己:“我……我嗎?”

    七海像是沒反應過來,微愣著看我。顯而易見,他從沒思考過真的要帶所謂的妻子回去見家長,而是在疲憊的思考有什么辦法能擺脫祖父那邊的糾纏。

    但我覺得我跟他是朋友。

    他幫了我這么多,我也應該要幫他。

    是朋友就應該要為了對方兩肋插刀。——這是來自袖島上11歲的小蘿卜頭円城陽翔的口頭禪。

    我鄭重其事開口:“我陪你回去吧。”

    七海的老家在北海道。

    冬天的時候要更冷一些,雪也更大。但我卻很興奮,捧起一把雪就揉成雪球,朝七海砸去。

    七海一邊接電話,一邊側頭躲開我的雪球。——似乎是工作上的事。

    七海祖父那邊要來接我們,但是他們的車還沒到,我們就只好在路邊等著。太過無聊了,我開始堆雪人。

    先是揉成一個小球,然后放在雪地上滾,滾啊滾,變成了一個好大的雪球,我搬不動。嘗試了幾次,都沒搬動。七海那邊注意到了,將電話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幫我搬,放到一顆大樹下面。

    我又去滾比較小一點的雪球。

    考慮到自己的力氣問題,我做的這個雪球很小,放到大雪球的上面,身體和腦袋的比例嚴重失調,我笑到不行。

    其后撿起兩根樹枝,當雪人的胳膊。

    又撿起兩顆石頭,當雪人的眼睛。

    我思考著少了點什么,于是在雪人的臉上畫了個微笑的表情。

    但是……

    還是少了點什么。

    是什么?

    我支著下巴,看雪人:盯——

    盯了一會后,我恍然大悟,少了胡蘿卜做的鼻子。但是……我環顧四周,這個點了,根本沒有店鋪開門,買不到胡蘿卜。

    也沒有辦法了。

    但這樣已經很可愛啦。

    我站在雪人旁邊,舉起剪刀手,自拍。

    拍完之后。

    我將照片發給七海。

    七海還在打電話,聽到手機響了一聲后,將手機開免提聽電話,在手機上敲了幾下。

    我的手機響了下。

    我打開,就看到七海也分享給我一張照片。

    是他的自拍。

    但他只露出半張臉,大部分鏡頭都給了他身后。那個站在雪人旁邊,舉起剪刀手自拍的白裙子女性身上。

    我眼睛微微睜大,是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拍的。注意到我這副驚訝的表情,七海眉眼柔和一點,將免提關掉,繼續聽電話。

    沒多久,七海的祖父就開車來了。

    他的祖父是丹麥人,即使年齡很大了,但看起來依舊壯實。他從車窗探頭出來,先是看了看七海,其后將目光落在我身上,詭異的停頓幾秒后,揉揉眼睛,努力瞪大眼睛看我。

    半晌,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之后,他:“……”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七海建人。

    七海沒說什么,只是打開車門,讓我先上車。

    一路上,我感受到了他祖父的十二萬分的熱情,等到了他家之后,又感受到了他家的二十四萬分的熱情。

    全程下來,我的嘴角已經僵硬住了。

    是笑僵的。

    但我超級開心,因為他們一直在夸我,夸我漂亮,脾氣好,性格溫柔,還很體貼。

    我全程飄飄然的。

    直到他們將我和七海推進一個房間。

    門被關上后。

    我們站在沒開燈的房間里,面面相覷。

    我:“……”

    他:“……”

    最后,他是睡在房間的沙發上的,我睡在床上。

    我們開始干巴巴聊天。

    七海建人說了很多他小時候的事,他說他的祖母很嚴厲,作業做不好就要被打手心。他的祖父其實在他小時候是很溫柔的,每次祖母要打他手心,都是祖父為他開脫。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隨著年齡長大,祖母變得溫和起來,祖父又開始變得嚴厲了,比如說要他回家鄉工作這件事,他就格外堅持。

    他還說,他小時候,祖母對他也不完全都是嚴厲,也有很溫柔的時候。

    知道他喜歡吃紅豆飯。

    每年生日,她都會早早起來煮紅豆飯給他吃。

    我想起來那個拾荒老人,盡管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也總是會給我買米糕吃,每天拾荒換到的錢,第一件事就是給我買一塊米糕。

    我嘴角上揚著,覺得心里很甜蜜。

    我覺得我的人生并不完全糟糕。雖然有經歷過不好的事,但迄今為止,我也遇到過很多溫柔的人。

    隔天一大早。

    我一跟七海下樓,就看到了豐盛的早餐,其中就有紅豆飯。

    七海的祖母笑瞇瞇的看著我們:“快吃吧快吃吧。”

    七海的祖父笑呵呵的沖我說:“吃完早飯,我和你祖母帶你去附近熟悉熟悉。”

    七海的母親和父親工作很忙,在國外。即使是大晦日也沒有辦法趕回來,所以我想他的祖父母希望他能回家鄉工作的原因,也有他們很寂寞吧。

    我點頭同意了。

    吃完早飯,七海的祖父和祖母就帶我出門了。而七海則留在家里,負責洗碗。

    他們帶我去商場,給我買衣服。

    不止是他們,還有店員都止不住的夸我,說我身材很好,不管穿什么都很好看。

    “真、真的嗎?”我臉紅,眼睛亮晶晶的。

    店員:“真的!”

    七海祖母:“好看好看,都買。”

    七海祖父:“能娶到你,完全是那小子的福氣!”

    我:捧臉。

    我想自己付錢的,但是七海的祖母搶先付錢了。我感到很不好意思,所以也給他們買衣服,等回去,我們大包小包的。

    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你們怎么買這么多。”

    我笑眼彎彎:“因為太開心了嘛,我今天被好多人夸了。”

    七海建人:“……”

    之后,他把我拉到廚房,要把我給他祖父祖母買的衣服錢給我,我拒絕了,“他們也給我買了好多的。”

    七海還想說些什么,但電話響了。他將手機從口袋里拿出來,在看到來電人名字的那一刻,他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太好,嘴角抽了好一會。

    我明顯感覺到他不太想接電話。

    也的確如此。

    他果斷地將電話摁掉了。

    但沒幾秒,手機又響起來了。

    七海建人:“……”

    他深呼吸,最后疲憊地揉一下后頸,對我說:“我先出去接個電話。”

    “嗯嗯。”我笑。

    他離開了家門。

    我轉而去跟他的祖父母跟整理衣服,我們今天購物買了超級多,都分不清誰是誰的了。后來我們發現,今天逛街的時候居然還給七海買了一件外套,但一時間完全想不起來是什么時候買的。

    可這件外套是男款的。

    不管是顏色還是款式都只有七海能穿。

    我們三臉懵逼。

    最后,我咬咬手指開口:“我把他喊進來試衣服?就說是我們一起幫他買的。”

    祖父連忙附和:“對!就說我們即使逛街不帶他也沒忘了他!”

    七海建人接到五條悟電話的時候,是極不情愿的。

    但由于他堅持不懈的電話騷擾,所以他還是出去了。遠遠的,就看到站在雪地里嘿咻嘿咻堆雪人的幼稚白發男。

    “……”他無語的走過去,“你怎么來北海道了。”

    “出差啊。”他拍拍手上的雪,一把攬住他的肩膀,笑嘻嘻說,“順道來看看你祖父,來之前我先給你祖父打了個電話,然后就聽到一個大秘密,你猜是什么?”

    對于他跟他祖父有聯系這件事,七海建人并不驚訝。

    隨著灰原雄去世,夏油學長叛逃。

    他們的家人就都交給五條悟照顧了,連帶著,他也順道多多照顧了伊地知、家入學姐和他的家人。

    因為咒術師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尤其是家入學姐的家人,家入學姐的術式由于是很罕見的反轉術式,她大部分時候只能待在高專,家那邊也很難經常回去。

    他有很多時候都有些好奇,五條悟到底是不是人。當然這句話不是辱罵,而是覺得他……

    他看過去。

    五條悟那張蒙著白色繃帶的臉,正笑嘻嘻著歪頭,似乎不理解他不搭話就算了,為什么還要這樣看他。

    七海建人側開視線,回答:“我不感興趣。”

    “大秘密就是原來你已經結婚了嗎!為什么不告訴我們!”他就跟沒聽見似的,立馬就迫不及待分享了出來。

    七海建人:“……”

    他滿臉無語,正想說情況不是這樣的,他已經得意揚揚地晃手機了:“我已經把這件事通知給大家了,歌姬超感興趣的,立馬就趕過來了,現在已經在市中心挑選吃飯的居酒屋了。硝子伊地知他們也在過來的路上。哦對,豬野也很感興趣,所以他也來了。把你老婆帶上,我們一起去聚餐!”

    “聚~餐!聚~餐!”

    他一邊拍手,一邊鬼叫。

    七海建人:“……”

    就在他想拒絕的話時,遠遠的,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七海,你祖母喊你回去試衣服哦。”

    他轉頭,正想回應。

    就看到他身側,原本一直吊兒郎當不正經的五條悟,臉上夸張的大笑,逐漸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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