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41.
懷念看?著手機里的聊天記錄, 沉默了?下來。
雖然?她?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能睡這么久,但是段淮岸能忍著不下來找她?,對于此事, 懷念還是挺詫異的。
畢竟他以前在家里常說的話是——
“你也?不想惹我生氣的, 對吧?”
“乖乖上來。”
“或者我下來找你。選一個。”
“……”
懷念思考了?下措辭, 正打算回?段淮岸的時候, 房門被懷艷君推開。
懷念不著痕跡地暗滅手機屏幕,仰頭:“媽媽?”
懷艷君問她?:“早上有安排嗎?”
懷念:“沒有。”
懷艷君問:“那你能幫忙澆一下后院花園里的花嗎?”
后院花園不是懷艷君負責的區域。
發現了?懷念的困惑,懷艷君解釋:“負責花園花草的員工昨天生病了?, 他托我幫個忙,我尋思著就是拿水管澆花, 也?不是什么大忙,就應了?下來。但我現在要?去做早餐, 沒時間去澆花。”
懷念了?解了?:“沒事, 我去澆花吧。”
手機彈出低電量提醒,懷念琢磨著段淮岸凌晨一點都再給她?發消息, 估計也?沒這么早醒。等她?澆完花回?來,再回?他消息也?不遲。
她?把手機插上充電,去洗手間洗漱換了?套衣服后, 才去后院花園。
清晨晨光熹微,花園里五顏六色的花草,郁郁蔥蔥。
懷念找到水管,打開水龍頭,水壓很強,由細長?的水管出來, 水流還是激烈的。
懷念瞬間找到了?小時候玩水的樂趣,扯著條水管到處灑水。
驀地, 好像有什么聲音從頭頂砸落下來。
“你倒是玩得挺開心。”
猝不及防的熟悉聲線,懷念停下手里的動作,循聲望去。
她?仰著頭。
看?到站在二樓的段淮岸的臉。
他身上穿著深灰色的家居服,鼻梁間夾著幅半框眼鏡,鏡片銳化了?雙眼的鋒利,添了?幾分?柔和?。因是剛睡醒,神態間還有幾分?懶怠感。
他雙手撐在陽臺欄桿處,俯身看?她?,語調慢慢悠悠的,“你只顧花草的死?活,不顧你男朋友的死?活。”
“……”懷念訥訥道,“我看?你挺有活力的。”
段淮岸扯了?下嘴角,“醒了?不回?我消息?”
懷念顧左右而言他:“手機剛剛沒電了?,在充電。”
聞言,段淮岸眉梢輕輕挑起,“只是手機沒電,沒說沒看?到我消息。”
“……”
“那就上來吧。”
“什么?”
“睡醒之后,要?干什么?”段淮岸懶聲,“我不是給你說了??”
睡醒之后……
要?,
早安吻。
懷念說話時,眼前忽然?飛過一只蝴蝶,蝴蝶震顫在她?眼皮間,極癢,她?下意識用?手拍開蝴蝶。然?而她?忘了?,自己手里還拿著一根水壓極強的水管,水管順著她?的動作,在空中掀起波浪,像是下了?一場太陽雨。
雨勢綿延,頃刻間,水流直灑向段淮岸。
段淮岸被灑了?一身水。
他面無表情,漆黑的瞳仁幽幽地盯著懷念。
眼里危險意味甚重。
懷念驚慌失措間,松開了?手里的水管。
霎時,逃脫控制的水管被水壓操控,在地面上七歪八扭,往四周噴灑水。
懷念也?不好過,整個身子都被水灑去,她?尖叫了?聲,連忙跑去水龍頭處關?水。
目睹這一切的段淮岸,緊抿的唇線延展出笑。
渾身被水濺濕,小腿處還有泥濘,懷念灰溜溜地跑回?室內。
經過客廳時,意外碰到段屹行和?程松月。
“程阿姨。段叔叔。”
程松月半個身子靠在段屹行懷里,瞧見懷念的時候,和?懷念打了?聲招呼:“懷念,早上好呀,我給你打了?禮物回?來,但是我現在有點兒累,等我睡醒了?再把禮物給你。”
懷念應聲乖巧:“謝謝程阿姨。”
道完謝,懷念回?到自己的房間。
段屹行摟著程松月上樓,待那咋咋呼呼的人?影遠去,他問:“剛剛那誰?”
程松月說:“君姐的女兒,以前是淮岸的高中同?學,現在他倆是大學同?學。特別優秀的一小姑娘。”
段屹行并不常在家,他和?段淮岸一樣,對于無關?緊要?的人?員,不會投以任何眼神。
夫妻倆坐了?二十多個小時的飛機,程松月累得不行,走路都閉著眼,全靠段屹行。經過二樓客廳時,段屹行瞧見了?從里面出來的段淮岸。
穿著身灰色的家居服,衣裳上有星星點點的水漬,妥帖垂著的漆黑額發里也有水珠。
段淮岸的嗓音帶著剛睡醒的低啞:“爸,媽。”
程松月懶懶:“別和?我說話,兒子,你媽困死?了?。”
“晚安。”段淮岸敷衍著。
“……”
簡短至極的碰面,沒有一家人難得見面的溫馨。
程松月尤為愛干凈,即便困得睜不開眼,也?要?洗了?澡再上床睡覺。
段屹行給她?放浴缸水的時候,腦海里電光火石般閃過某些零碎的片段。他垂著頭,淡冷的眉目間凝著疑慮-
懷念以為,段屹行和?程松月回?家,段淮岸會安分?點兒。
然?而她?低估了?段淮岸。
待她?換下那套被水濺濕的衣服,回?到臥室。
手機屏幕因收到消息而驟然?亮起。
懷念走過去,解鎖手機。
段淮岸:【上來。】
懷念找著應對他的話:【你爸媽回?家了?。】
段淮岸:【所以呢?】
懷念快要?無法呼吸,沒想到他膽子這么大:【萬一被他倆發現怎么辦?】
段淮岸沒像昨晚一樣,有那么多的耐心打字發文字消息。
這回?,他發了?語音消息過來。
“他倆不會發現。”他語氣很淡,但落在懷念耳里,滿是不耐煩,“要?是我下來找你,就不是他倆會不會發現,而是你媽會不會發現。”
“我爸媽這邊,我能負責,你媽那邊呢?”
“寶寶,你知道我的,我懶得和?人?解釋。”
懷念盯著和?他的聊天界面好半天,神情里有幾分?無奈,但無奈一瞬即逝。
她?走出房間,左右張望了?下,周圍沒人?,她?輕手輕腳地爬上樓。
手剛碰到門把,門就從里面被人?拉開。
然?后她?被猛地拽進屋里,脊背抵在門板處,迎著段淮岸急切的灼吻。她?愣了?下,沒來得及闔眼。視野里,是段淮岸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藏于眼睫之下的浸著濃烈情欲的瞳仁。
溫涼的唇瓣相?貼,他濕濡的舌尖探了?出來,舔。弄著她?的唇,動作帶了?幾分?情.色。
身高差所致,她?踮腳仰頭與他接吻。呼吸被他纏弄,她?瑟縮了?下,察覺到這一點,段淮岸與她?貼得更近,他懷里是她?迤邐起伏的弧線,被夏日單薄的衣料包裹著,那份似有若無的布料,二人?摩擦間的觸感很真實?,仿佛中間渾然?無物。
冷氣氤氳,都無法消散彼此間難耐的灼熱。
吻的難舍難分?之際,懷念感受到身后緊貼的門板,傳來震動感。
她?被嚇得一驚,熱吻的唇舌慌亂地動著。
“嘶——”段淮岸被她?咬的嘶聲。
一門之隔,傳來段屹行的聲音:“淮岸,你在屋里嗎?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懷念緊張的牙根發顫,用?氣音道:“怎么辦啊?”
段淮岸伸手捏著她?的下巴,作勢又要?親過來。
懷念推搡著他:“你爸!”
“管他干什么?”段淮岸捏著她?的后頸,不疾不徐地說,“我不是說了?,這間屋子的隔音很好,他聽不到的。”
“萬一他推門進來呢?”懷念羞憤地咬唇,渾身寫滿了?與他親密接觸的抵觸。
“他不會。”段淮岸的呼吸聲輕輕淺淺地拍打在她?臉上,“寶寶,我們很久沒有見面了?。”
周身被他的氣息裹挾,空氣里滿是蠱惑般的迷離。
懷念小聲道:“昨天不也?見了?嗎?”
段淮岸輕笑了?聲:“我說的不是這個見面。”
他拉著她?的手,撥開家居褲伸了?進去,他黯聲道:“是和?它,好久沒見。”
懷念掌心灼熱,她?咬了?咬唇,指尖剛觸碰到,室內突然?響起尖銳的手機鈴聲。
懷念猛地收回?手,把頭埋在他懷里,聲音聽著像要?哭了?:“……電話。”
段淮岸深吸一口氣,呼吸聲沉重,堆積著不滿。
他把懷念抱起,放在床上,而后拿起手機。
是段屹行打來的電話,興許是在門外沒有得到回?應,于是打電話找他。
段淮岸一邊壓著在床上動來動去的懷念,一邊接通了?手機。
見到他這番毫不逼人?的舉動,懷念瞪大了?眼,她?緊張又害怕,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是輕輕的。
“爸。”段淮岸深吸一口氣,眼里積攢著洶涌的欲望,“我忙著陪女朋友,掛了?。”
接通到掛斷,三秒鐘的時間。
掛斷后,似是又怕別人?打擾他,段淮岸將手機關?機。
他盯著懷念,邃暗的眸好像有把鉤子,吊著懷念,挪不開與他對視的眼。
他一改之前的強硬,而是雙手捧著懷念的臉,慢慢地落下一個纏綿溫柔的吻。
房間里有一面偌大無比的落地窗,此時 ? 窗簾緊閉,唯一的光源是敞開的門。
門透進來的光,被室內的穿衣鏡收納,懷念沒什么力氣癱軟在床,涔涔冒汗之際,她?扭過頭,看?見鏡子里交疊的畫面,曖昧,令人?臉紅心跳。
她?默默地將頭埋進枕頭里,屈抵著床單的膝蓋,一下又一下地與床單摩擦碰撞。
視覺感官被封閉,聽覺就會變得尤為清晰。
她?聽見來自她?身后的悶哼聲與拍打聲。
“剛剛是不是故意用?水管灑我一身水?”段淮岸彎下腰,撈起她?不斷下墜的上半身,他附耳低笑,“那現在呢?還是故意的?把我的床單搞得好濕啊寶寶。”
懷念羞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折騰了?一上午。
懷念趴在他床上睡容安靜。
段淮岸找到她?手機,給她?媽發了?條消息糊弄過去。
段淮岸神清氣爽地下樓,恰巧在餐廳處,碰到享用?午餐的段屹行。
見到段淮岸落座,保姆拿了?碗筷放在他面前。
餐廳里很安靜,只有他們父子倆面對面坐著用?餐。
過了?好一陣,段屹行緩緩開口:“我以為你會給我一個解釋,為什么掛我電話。”
段淮岸語氣很淡:“我在電話里和?你解釋過了?,我忙著陪女朋友。”
聽到這話,段屹行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既然?和?女朋友這么膩歪,所以能麻煩段三少爺告訴我,關?于留學的事,你到底準備的怎么樣了??”
段淮岸陡然?沒了?胃口,他放下筷子,拿起邊上的水抿了?口,說:“留學還有一年的時間,您就不能讓我再考慮考慮?”
“留學要?準備的東西很多,不是說你今天想留學,明天就能去學校報道。”
“以段總的人?脈和?實?力,我認為您能做到這份上。”
“……”
段屹行勾唇笑了?笑,臉上沒有太多的波瀾起伏:“和?你那女朋友沒有商量好?”
段淮岸沉默了?。
段屹行瞥他一眼,“難得見到你露出這么沮喪的表情。”
段淮岸面無表情:“少扯。”
“她?不愿意和?你出國?為什么?”
“不知道。”
“你沒問她?原因?”
“她?就說,不想去。”
“我記得你說,她?不是很喜歡你。”段屹行故意往事重提。
段淮岸嘖了?聲,斜眸冷睨他:“爸,你能別煩我?”
安靜了?會兒,段淮岸有些憋屈,也?難得像個二十歲出頭的小男生,“那是以前,我現在覺得她?挺喜歡我的。”
“喜歡到大早上起來兩個人?就玩水?”段屹行不咸不淡地說,“你倆是大學生,不是小學生。”
“……”
室內瞬間靜住。
段淮岸收了?臉上的表情,眼皮輕抬,漆黑的眼里,盡是銳利的鋒芒。
他聲線不含溫度,“爸,您在說什么?”
“我說錯了??”段屹行反問,“或許我剛剛應該直接推開你的房門,看?看?你究竟在忙什么。”
又靜了?幾秒。
段屹行臉上始終掛著笑:“站在外人?的立場,階級自然?很重要?,保姆的女兒和?你,不管怎樣都是不般配的,并且我很難不用?惡意的想法去揣測她?接近你的行為。”
“她?不是——”
“——聽我說完,淮岸。”段屹行不容置喙地打斷段淮岸的話,“但是站在你父親的立場,淮岸,階級和?被我踩在腳下的臺階沒什么兩樣。你是我的兒子,我會適當地給你建議,但你的人?生總是需要?你自己親生體驗的。”
“關?于你談戀愛這件事,我和?你媽媽都很開心。”段屹行這回?臉上的笑才是真情實?感的,流露著動容的溫情。
“我和?你媽媽不會干涉你的戀愛,只是沒有想到,你今天膽子能這么大,在我眼皮子底下和?小姑娘黏在一起,還掛我的電話。”
“你媽沒說錯,我真得治治你這喜歡掛人?電話的臭毛病了?。”
第42章 42
42.
段淮岸牽掛著還在他屋里睡覺的懷念, 因此?,和段屹行聊完,便?上樓了?。
只?是沒想到, 他近到臥室, 被窩依舊凌亂, 但是上面的人消失了?。
他離開前, 她還困得睜不開眼,一副要睡到地老天?荒的架勢。
這才過去幾?分鐘。
人就跑沒影了?。
段淮岸掀開窗邊窗簾,他坐在床邊, 撥通了?懷念的電話。
電話響了?沒一會兒,就傳來她輕輕軟軟的聲音。
“喂。”
“你又跑哪兒去了??”段淮岸笑了?, “灰姑娘嗎?時間一到,就溜走。”
“我又沒有水晶鞋。”懷念嘟囔著, “我下樓吃午飯。”
“不能在我房間吃?”
懷念皺眉, 再度強調:“你爸爸媽媽都?在家。”
“他們在家又怎么樣?”段淮岸仍是那幅不上心的態度。
“你就沒想過,萬一被發現呢?”
段淮岸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其實已經被發現了?啊寶寶,但這事兒絕對不能讓懷念知道。說實話,對于他爸知道他和懷念談戀愛這事兒, 段淮岸都?挺驚訝的。
他還記得十分鐘前,他忍不住問了?一嘴:“你是怎么發現的?”
“剛看到你身上都?是水,我就覺得挺奇怪的,大太陽你怎么這么濕?”段屹行哼笑了?聲,“我沒敢真往那方面想,畢竟那姑娘看著太乖, 拋去身份階級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倆看上去也不像是一路人。”
——不像是一路人。
段淮岸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句話了?。
他臉色很沉, 夾雜著暗昧。
“所以你們潛意識里覺得,我會和什么樣的姑娘談戀愛?”
“誰知道呢?”段屹行嗓音沉穩而有力,“人生最?奇妙之處在于,即便?你做了?滴水不漏的規劃,也無法預判到來的明天?究竟如何。”
“淮岸,旁人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她之間,你們要有走同一條路的決心。”
想到這里,段淮岸眼梢下拉,終于說話:“如果被發現了?,你會怎么辦?”
“會承認你是我女朋友嗎?寶寶。”
他語氣很溫柔,聲線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輕顫。
如他所料般。
懷念沒吱聲。
電話掛斷了?-
懷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是一小塊千層蛋糕和兩?只?手機。
一只?是她的。
另一只?是她回屋前,遇到懷艷君,懷艷君將手里的千層蛋糕和手機一并塞給了?懷念。然后,她去廚房忙活了?。
蛋糕是她最?喜歡吃的榴蓮千層。
但懷念現在已經沒心思吃了?。
對于段淮岸問的這個?問題,懷念并非在思索答案。
和之前聽到他說兩?個?人是戀愛關系一樣,懷念有些難以置信,也有些難以理解。
在男女關系上,她的認知和段淮岸的認知是有偏差的。她是走一步被迫接受這一步的人,段淮岸則是走一步就將之后的十步都?想好?的人。
造成這一切的,是兩?個?人天?差地壤的性格。
而性格形成的原因又有許多,成長環境、家庭背景等?。
如果被雙方家長發現,她會承認嗎?
懷念登時發愁。
她沒有辦法想象她媽媽得知此?事的反應。
畢竟是和雇主家的兒子談戀愛。
犯愁之際,桌上另一只?手機也有微信消息。
懷念瞥了?眼,散漫的目光倏忽間滯住。
她定定地盯著發消息人的名字——許晉鵬。
以前看到許晉鵬的消息,懷念都?會自動?忽略,可今天?,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
懷艷君和許晉鵬的聊天?記錄,基本?都?是許晉鵬找她,懷艷君客套地回消息。
看到許晉鵬剛發來的消息。
許晉鵬:【念念是不是放暑假了??你問問她,愿不愿意來我這里過暑假。一澄上次和她媽吵架之后就搬出去住了?,一澈今年要去參加夏令營,也不在家住。家里有兩?個?空房間,念念可以選一個?她喜歡的房間住,沒人會打擾她。】
懷念有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一個?叫許一澄,比她小三歲;
一個?叫許一澈,比她小五歲。
名字寓意是,一帆風順,澄澈明達。
再往上,是驚蟄那天?許晉鵬發的消息。
許晉鵬:【今天?是我們念念的生日。】
許晉鵬:【你和她說一聲,爸爸祝她生日快樂。】
許晉鵬:【轉賬6000】
不過這個?轉賬被懷艷君退回了。
然后,是春節許晉鵬發來的消息。
許晉鵬:【新年快樂。】
許晉鵬:【轉賬6666】
許晉鵬:【這是給念念的壓歲錢。】
這個?壓歲錢,懷艷君還是沒收。
春節前,許晉鵬也發了?消息。
許晉鵬:【今年能讓念念來我這里過年嗎?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面了?,我真的好?想她,她畢竟也是我的親生女兒,我也只?有這么一個?女兒。】
許晉鵬:【或者我們都?退一步,你讓念念把我的微信從黑名單里拉出來。可以嗎?】
懷念盯著看了?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始終很平靜,無風也無雨。
也許是因為看到許晉鵬發來的消息,懷念想起之前在許家的日子。
當時她還不叫懷念,她的小名叫念念。
她大名叫許驚蟄,和兩?個?弟弟的名字不一樣,她的名字沒有任何寓意。單純是因為出生那天?是驚蟄,所以她就叫許驚蟄了?。
懷念記得,是在她五歲的時候,她爸媽離婚的。
離婚后,懷艷君搬走,許晉鵬的新妻子搬了?進來。和繼母同時搬進家里的,是只?比她小三歲的同父異母的弟弟許一澄。
三室一廳的房子,并沒有因為兩?個?人而變得擁擠。
只?是多了?許多聲音。
許一澄總是搶懷念的東西:“你不是我姐姐嗎?姐姐不應該讓著弟弟嗎?”
懷念總是很大方很包容:“你想要什么你就和我說,我都?會給你的。你不要搶,萬一摔倒了?怎么辦?”
但是換來的是許一澄得寸進尺的憤怒:“那你為什么要和我搶爸爸?”
懷念愣了?愣:“他也是我的爸爸。”
“才不是!”許一澄伸手猛地推了?懷念一把,“你就應該從我家搬出去!”
懷念被推倒在地,地面有玩具,她手肘撞去,肉眼可見地紅了?一大塊。疼感瞬間遍布全身,她雙眼淚盈盈,蓄滿了?痛,也蓄滿了?無措。
懷念咬牙忍著痛,輕聲說:“我比你大三歲,是你搶走了?我的爸爸。”
許一澄蠻橫傲慢,聽到懷念反駁,更是氣得不行,扔下手里的玩具,齜牙咧嘴地就和懷念打了?起來。
雖說男孩子力氣大,但懷念比他大三歲,兩?個?人就這樣撕扯成一團。
直到房間門口傳來一聲尖銳的女聲:“你們在干什么!”
隨后,繼母將他們二人分開。
許一澄鉆進他媽的懷里嚎啕大哭:“媽媽,她說我是來搶她爸爸的!她還說要把我從這個?家趕出去!”
懷念難以置信:“我沒有說過這些話。”
繼母當然不會信懷念,她安撫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安撫好?后,才和懷念說:“你就不能聽話一點嗎?念念,你作為姐姐,為什么要和弟弟打架?”
“是弟弟先推的我。”
“弟弟年紀小不懂事,你比他大三歲,你也不懂事嗎?”
“……”懷念一張小臉,滿是委屈,眼眶里的眼淚要掉卻又不敢掉。
懷念當時還抱有幻想,覺得許晉鵬下班回來,一定會安慰她、哄她。
但是許晉鵬一回家,就抱著許一澄:“一澄,爸爸回家了?,你有沒有想爸爸?”
許一澄大聲道:“一澄好?想爸爸!”
許晉鵬抱著許一澄,進廚房去和做晚飯的繼母說話。
懷念覺得,這個?畫面看上去真的好?溫馨啊,他們是溫馨的一家三口,而她什么都?不是。
懷念站在房間里,把拉開的那一小道門縫關了?回去。
她也把自己擼起的袖子松開,衣袖蓋住她手肘處腫脹的烏青。
她低下了?頭,所有要告狀的話語,所有的委屈,都?變成了?透明的眼淚,落在地上。
……
懷念是真的不理解許晉鵬。
這些年頻繁來騷擾懷念,懷念拉黑他之后,他又騷擾懷艷君。
說什么親生女兒,又說什么選一個?她喜歡的房間,還說什么好?想她。
如果真的把她當親生孩子看待,那家里不應該有一個?獨屬于她的房間嗎?而不是讓她在兩?個?弟弟的房間里做選擇。
她關了?和許晉鵬的聊天?界面,接著低頭吃千層蛋糕。
蛋糕吃完,她還是餓,于是去廚房找懷艷君。
懷艷君正好?在給她準備午飯,見她過來,招呼她說:“過來吃午飯吧。”
懷念笑:“好?的媽媽。”
吃午飯的時候,懷艷君問她:“今年暑假,有什么安排嗎?”
懷念想了?想:“還是和以前一樣吧,找個?暑假工。”
“要不今年別去打工了?,去考個?駕照?”
“好?熱的,”懷念搖頭,“而且又沒車,考了?駕照也沒用?。”
“你李叔的兒子是駕校教練,他說了?,車里會一直開空調,熱不著你。”懷艷君口中?的李叔是在段家多年的司機,“而且我已經交了?報名費了?,你待會兒把微信加上,問問你小李哥,什么時候考科目一。”
懷念登時垮下臉:“媽媽,哪有你這樣的?”
懷艷君拍拍懷念的肩:“考駕照吧,加油,爭取這個?暑假拿到駕照!”
懷念撇撇嘴:“希望我不會中?暑。”
吃完飯,懷艷君便?回屋讓懷念把駕校教練的微信加上。
微信秒通過,教練在微信里給懷念發具體的安排。
后天?去體檢,下周三去考科目一。
懷念原本?以為自己這個?暑假和以前一樣,去打暑假工,沒想到今年居然被安排上了?考駕照。
一整個?下午,她都?躺在床上無聊地刷科目一的題目。
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外面格外熱鬧。
懷念按捺不住好?奇心,扒拉著門,恰好?遇到一位保姆阿姨,她問:“阿姨,外面在干什么?”
“太太的朋友們晚上來家里吃飯,大家正忙活著呢。”
懷念輕輕地嗯了?聲。
懷念回屋,繼續刷題。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彈出語音通話。
除了?段淮岸也沒別人會給她打電話。
想起中?午時,二人的不歡而散,懷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抿唇,緩慢地按下接聽按鈕。
接通后,誰都?沒說話。
隔著微弱的電磁聲,呼吸很輕。
她房間的隔音效果一般,但他那邊很安靜,顯得他的聲音低啞陳冽:“在干什么?”
“刷題。”她垂下眼,“媽媽給我報名駕校,后天?要去體檢,下周三就考科目一。”
聽她一五一十地和自己交代,段淮岸笑:“好?乖啊寶寶。”
懷念心跳得有點快,翻了?個?身,衣料摩擦出窸窣聲響。
“下午有沒有想我?”仿若中?午那通電話不復存在,段淮岸安然自若地問她。
“不想。”她否認得很快,“我膝蓋都?紅了?。”
段淮岸不管是言語還是行動?,都?挺磨人的。
懷念以前真不知道人在床上有那么多的姿勢,躺著趴著跪著坐著……然而,和段淮岸在一起后,徹底體驗了?個?遍。
今天?上午,懷念是跪在床上的。
真絲床單觸感光滑柔軟,但架不住段淮岸時間久,懷念跪的膝蓋通紅。
聽筒里傳來他低沉的笑聲:“過來,我給你揉揉。”
懷念抿了?抿唇:“外面都?是人,你能不能低調點兒?”
“我什么時候低調過?”
“你在學校的時候就很低調。”懷念說,“都?不搭理人的。”
“別人是別人。”段淮岸問她,“出來嗎?”
懷念有些懵:“出來?去哪兒?”
“外面。家外面。后門。沒有人的地方。”他扯了?扯嘴角,沒有再給她猶豫的時間,“快點兒出來行嗎,我的公主大人,別讓我等?太久。”
“啊?”懷念更懵了?,“你現在在外面嗎?”
“嗯。”段淮岸又催,“快點。”
懷念有點兒狀況外,怔忡許久,才慢慢地應了?聲。
隨后,她掛斷電話。
電話掛斷的時候,她注意到現在的時間,晚上七點十四分。
室外天?黑得徹底。
她推開門,由?后院走出去。
恰巧樓上下來倆人,是段屹行和程松月。
程松月在鬧脾氣:“你兒子人呢?我難得回家一趟,他不來接我就算了?,也不陪我吃晚飯?”
段屹行在哄她:“你那么多朋友過來陪你吃飯,還差他嗎?”
程松月:“那能一樣嗎?段屹行,你就不能揍段淮岸一頓嗎?”
“……”段屹行無奈,“我平白無故揍他干什么?”
“誰家好?孩子,飯點跑出去的?”
“他陪女朋友去了?。”
“真的嗎?”程松月的語調驟然上揚,變為雀躍歡脫的,“想不到我兒子談起戀愛來這么黏人,吃個?飯還要女朋友陪。真不錯,哎,不過你怎么知道他陪女朋友去了??你倆剛剛是不是聊了?很多東西?他有說過他女朋友是哪兒人,叫什么名字嗎?最?重要的是照片!你有看過她照片嗎?”
段屹行淡笑:“就你兒子那悶葫蘆的性格,你覺得他能說什么?”
程松月:“所以你和我一樣,也只?知道他女朋友是個?女的?”
段屹行:“是。”
程松月嘴角揚起笑來,笑得很嘚瑟,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嘚瑟的:“幸好?他沒和你說,要不然他只?和你說、不告訴我,我是真的會生氣的好?嗎?做兒子的,必須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厚此?薄彼。”
下樓時,段屹行余光往外掃,瞥見遠處廊道里的身影。
女孩穿著條連衣裙,往廊道盡頭跑去,越往外光線越暗,像是與人約好?了?私奔。
段屹行收回視線,胸肺里沉出一抹濁氣,有些無奈。
一次兩?次地,就這么在雙方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談戀愛,也不怕被對方家長發現-
懷念推開后門,離后門五米遠左右的地方,停著輛車。段淮岸靠在車邊。
周圍是葳蕤的香樟樹,路燈藏于樹葉間,斑駁光影落在他身上。他穿著仍然是深色系的,臉上照舊沒什么表情,散發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氣息。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他,段淮岸抬睫,雙眼直勾勾地掃向?她。
懷念正欲往他那兒走去的時候,身后的后門被人打開。
“小段總。”來人是段屹行的助理,他和段淮岸打招呼,“啊對了?,你之前和我說的事情……”
見那人走到段淮岸面前,并且滔滔不絕地聊了?起來,懷念想了?想,沒敢打斷,更沒膽子走到段淮岸身邊去。
她往外走,裝作自己只?是外出。
走了?一段距離,她停在原地,低頭,腳下有修剪過的樹枝。
她撿起來,一邊摘葉子一邊數。
“結束了?,沒結束,結束了?,沒結束……”
數完一整根,最?后一片葉子是:“結束了?。”
她扭頭看,段屹行的助理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話。
懷念又撿了?一根樹枝,接著數。
這回最?后一片葉子還是:“結束了?。”
她不抱任何希望地看過去,段屹行的助理話好?多,還在講。
她又撿了?一根,這次還是:“結束了?。”
然而這次,段屹行的助理上車離開了?。
車子緩緩在懷念身側駛過,懷念頭往后揚,看向?段淮岸。
他越走越近,路過她的時候,卻沒有停留,接著往前走。
“……”
這是把她當陌生人了??
懷念默默跟上他,離他還有兩?步距離的時候,他后背跟長了?眼睛似的,本?來緩慢的步子瞬間加大,三兩?步就拉開和她的距離。
懷念不得不小跑跟上。
然后,又被他拉開。
懷念忍不住:“段淮岸。”
一直忽視她的段淮岸,終于停下腳,回眸瞥她。
“剛剛怎么不叫我?”
“……”懷念很茫然,“剛剛有別人在啊。”
段淮岸面無表情地盯著她:“有別人在,就不能叫我?和我認識,很丟臉?”
所以他是為了?報復她剛才裝作不認識他的行為,所以也裝作不認識她?
懷念稍頓,微掀起眼皮:“你和別人在說話,我平白無故插進去,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段淮岸眉梢輕揚,唇角勾起淺淺的弧度,懶懶道,“你要是覺得奇怪,就拿著手機過來。”
“?”
“裝作和我搭訕。”
“……”
“我呢,”段淮岸語調閑閑的,“裝作被你勾引,和你一見鐘情。”
第43章 43
43.
四目相對。
懷念仰頭看他, 從這個角度,能看見他清晰鋒利的下?頜線。目光由下?往上?緩慢移動,最后停在他眼間。雙眼漆黑, 如天邊黯淡的夜空, 瞳仁里閃著星點的光, 光芒狡黠, 夾雜幾分惡劣的謔笑。
誰都沒說話。
尤為安靜的夏日夜晚。
恍惚的沉寂時刻里,懷念好似真如同他話里所說般,被他蠱惑到。
半晌。
懷念動了動唇, 慢吞吞地收回眼,評價段淮岸臨時起意的劇本:“那樣更奇怪了, 你在你父親助理的眼皮子底下?,和女?孩子眉來眼去?。”
段淮岸笑了:“這有?什么奇怪的?年輕人, 很正常。”
“你爸知道你有?女?朋友。”懷念想?起段淮岸接段屹行電話時說的話, 她語氣溫吞,“你爸的助理萬一和你爸說這件事?, 然后你爸就會覺得你——”
懷念組織了下?措辭,“水性楊花、不守男德、見一個愛一個、四處留情的、很隨便的男人。”
“……”
懷念看他一眼,憋了半天, 提醒道:“男孩子要自愛,少勾三搭四。”
“……”
段淮岸表情微僵,他沒回話,垂在身側的手,自然地找到懷念的手,手指扣進她的指縫里, 拉著她往前?走。
懷念跟在他身側,低頭瞥了眼二人十指緊扣的手, 嘴角揚起笑。
她小聲問:“我們去?哪里呀?”
段淮岸說:“去?吃晚飯。”
小區外面停了輛車,隨著段淮岸的靠近,車燈亮了兩下?,縮進去?的后視鏡緩緩伸開歸位。
段淮岸打開副駕車門,懷念順勢坐進去?。
“你爸媽好難得回來一趟,你還和我吃飯。”她邊扣安全帶,邊說。
段淮岸很喜歡模仿她說話,“我也好難得和你吃一頓飯。”
“哪有?。”懷念下?意識反駁。
“你仔細想?想?,我們上?次一塊兒吃飯是什么時候?”
懷念默住。
好像自打考試復習周,兩個人見面的時間就很少。那次學生?會換屆大會,本應該一塊兒吃夜宵的,但他倆都不餓,到頭來還是沒吃。
懷念底氣不足地轉移話題:“你不和你媽一起吃飯,她好像挺不開心的。”
段淮岸語調輕飄飄的:“她老公會哄她。”
“那你呢?”
“啊?”懷念茫然。
段淮岸瞥她一眼,牽了牽嘴角,語氣很淡:“我要是不開心了,你會哄我嗎?”
懷念坐在副駕駛,雙手纏繞絞成?團,指腹摩擦著,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像是沒聽?到段淮岸剛才說的話,也像是聽?到了故意裝沒聽?到,逃避回答。
段淮岸也沒追問。
很快到吃飯的地方。
室外停車場沒什么車,更沒什么人。
段淮岸先下?車,往外走了幾步,沒聽?見聲響,他折身。
懷念還坐在車里。
他挑了挑眉,繞過車頭走到副駕駛處,打開車門,躬身與她對視,嘴里有?話想?說,但是懷念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她忽然伸手抱住段淮岸。
夏日夜風潮熱,周圍的空氣仿佛凝滯住。
段淮岸喉結滾了滾,低頭問她:“怎么了?寶寶。”
“不是你說的嗎?”懷念埋在他胸口,有?些難為情,但還是說出口了,“你要是累的話,我就抱抱你。那哄你的話,應該也……”
她有?些磕磕巴巴地,“……也是要抱你的吧。”
“還是說,還要別的方式?”
段淮岸沒有?任何動靜。
他弓著腰站在車外,她挺著身坐在車里。
這個姿勢,對二人而言都挺不好受的。
好半晌,見他都沒有?任何反應,懷念也不明白?自己?算是哄到了還是沒哄到。一時間,她頓感棘手,束手無措地,想?要推開他的時候。
頭頂傳來他的聲音。
“別的方式,是什么?”
他松開了懷抱,慢慢低頭,低垂的眼里,透著股克制的欲。
懷念仰著臉,與他對視的目光也垂了下?來,視線飄忽著,卻又像是帶有?強烈的目的性。
燥熱的空氣里,彼此的氣息離得越來越近,臉上?感知到的溫度越來越燙,呼吸卻越來越輕。
他們好像都預料到下?一步要進行什么。
段淮岸喉結難耐地滾動,眼神昧暗又敗壞。
然后,下?一瞬間,是他期待的瞬間。
懷念吻住了他的唇。
她的氣息在他唇邊涌動,又順著空氣蔓延至全身。
沒有察覺到他的回應,懷念漸漸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仰脖,與他貼得更近。她學著他以前吻自己的方式,舌尖輕舔過他的唇角,她顫了顫,大腦里一片空白?。
“……我不會親了。”她臉紅得不行,咬著唇,慢慢退開,因為覺得丟臉,她把頭埋進他的頸窩里。
也是這個時候,她余光瞥到他紅的滴血的耳根。
從來沒有?主動過的人,第一次主動就以笨拙的吻技宣告失敗。懷念覺得不能讓自己一個人丟臉,于是她很不給?他面子,說:“你耳朵紅了。”
“紅了嗎?”段淮岸應得很坦然,“你第一次主動親我,我耳朵紅一下?不挺正常?”
“……”
“我還硬了呢,寶寶。”
懷念吸氣,伸手去?捂他的嘴,想?了想?,改為推開他的懷抱。
“我餓了,去?吃飯。”-
懷念一見到段淮岸,總會不由自主想?起停車場里自己?主動的那個吻。
就。
哎。
她居然。
主動。
親他了。
這都還好,關鍵是,她的吻技真的好糟糕。
懷念想?不明白?,自己?的吻技居然差到這種地步。關鍵是她吻過去?的時候,腦海里是有?思路的,先怎么做、再怎么做、之后再怎么做。結果等唇瓣相貼的時候,所有?的步驟都從腦海里撇去?,她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
——這樣親他的話,他會開心嗎?
等待餐廳送菜上?來的時間里,懷念努力地平復自己?的心情,努力說服自己?,她不會接吻很正常,畢竟每次接吻都是段淮岸主動的,她只需要乖乖享受就行。
冷不防,懷念腦海里冒出景悅說的一句話,
——“為什么親完嘴男神就和她告白?,她是不是在炫耀她吻技很好?讓男人親一嘴就離不開她?”
懷念既羞恥又慚愧,她無力地闔上?眼。
好煩。
她的吻技堪稱沒有?。
段淮岸坐在她對面,看著她神情無助地閉上?眼,唇角輕挑,“沒關系的寶寶,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吻技不好。”
懷念一時不知道他是來安慰自己?,還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地嘲諷自己?。
“你吻技好不好,都不影響我喜歡你。”他輕笑了聲,尾音拖得黏黏糊糊的,看向懷念的眼神也很黏糊。
恰好服務員過來送餐,懷念隨之也站了起來。
段淮岸以為她起身去?上?廁所,低斂著冷淡的眸,伸手拿著桌上?的手機。
手機剛解鎖,余光卻瞥到自己?身邊多了個人。
他看她。
懷念故作鎮定道:“對面離得很遠,我們好難得吃一次飯,還是坐近一點吃吧。”
段淮岸勾唇,給?她臺階下?:“是我考慮不周了,寶寶,我應該主動點坐你邊上?來的。”
懷念瞬間懂他的意思,表現得很體貼,順著他的話說,“沒關系,我坐過來,一樣的。”
……
吃過晚飯,段淮岸和懷念一起回家?。
家?里仍燈火通明,遠遠就能聽?見客廳里的笑聲。
程松月和她那堆姐妹們每次聚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題,聊不完的八卦。而且段淮岸要是被她們見到,又得被強拉著問一堆有?的沒的。為了避開她們,懷念進屋后沒多久,段淮岸也從后門進屋。
他剛到自己?的房間,還沒坐下?,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以為是懷念的電話,嘴角揚起的笑,在看到來電人名字時,瞬間垮了下?去?。
是遲徑庭。
段淮岸按下?接聽?,把手機隨意扔至床上?。
免提開著,遲徑庭的聲音充滿整個房間。
“你今天在公司嗎?”
“在家?。”
“我好無聊,你能出來陪我喝幾杯嗎?”
“陳疆冊不是回國了?讓他陪你。”
“你對兄弟們上?點兒心吧,他月底才回國。”
段淮岸冷冰冰且毫無誠意地說了句:“抱歉,記錯了。”
遲徑庭對他的態度很不爽,故意冷嘲熱諷他:“你能不能別一門心思都放在懷念身上??我看你家?懷念也沒有?很喜歡你。”
段淮岸嘖了聲:“她沒有?很喜歡我?”
他語氣沉了下?來,哪怕隔著手機,遲徑庭都惴惴不安,他抬高?聲音給?自己?壯膽:“我看她對你都冷冷淡淡的,偶爾牽個手,你還得問她意見。不是我說,哥們,你談戀愛談得好窩囊,你要知道我每次談戀愛,別說牽手了,我女?朋友都會主動親我。”
“舌吻我,特別熱情。”遲徑庭得意洋洋地炫耀。
“我女?朋友也會特別熱情地,親我。”段淮岸笑了,笑得很是溫柔,溫柔到手機另一端 ? 的遲徑庭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現在……給?我一種,發.情的感覺。”
“滾。”段淮岸干脆利落地掛斷電話。
掛斷電話后,段淮岸脫下?衣服,進浴室洗澡。
路過浴室洗手臺處的鏡子,他忽地停下?腳,湊近鏡子,看自己?的嘴巴。
“親的哪里?”
他在回憶也在回味。
“左邊。”
他用指腹輕輕摸了下?左邊唇角。
過了會兒,他彎唇笑,低語道:“吻技是真有?夠差勁的,教了這么多年還是教不會。”
等他洗完澡出來。
看到手機里躺著好幾條遲徑庭的消息。
遲徑庭:【真是夠了!】
遲徑庭:【這種事?情你也要攀比嗎?】
遲徑庭:【你家?懷念要是主動親你,我去?吃屎!】
段淮岸面無表情:【少來騙吃騙喝。】
遲徑庭:【?】
遲徑庭怒火滔天,立馬說自己?要來段家?找他。
段淮岸想?到樓下?那一屋子愛聊八卦的女?人就頭疼,其中有?個還單身,取向是年輕帥氣的男大,不止一次地讓程松月問段淮岸:“他那個長得很帥穿的很潮的單眼皮帥哥,有?沒有?女?朋友呀?”
很潮很帥的,指的是遲徑庭。
但他不是單眼皮,是內雙,得湊近看才能看出來。
段淮岸思索半晌,還是穿了套干凈衣服出門:“我來找你。”
“來我家?,記得帶瓶酒,從你家?酒窖里拿,最好是你爸拍賣會買的那種酒,謝謝。”遲徑庭獅子大開口。
“知道。”段淮岸說。
遲徑庭高?中畢業后就一個人住,他住的地方離段淮岸的公司很近,只需十分鐘車程。
段淮岸當晚直接在遲徑庭家?留宿。
遲徑庭好奇:“我以為你會回家?陪你家?懷念睡覺。”
段淮岸指了指面前?杯子里的酒:“酒駕。”
遲徑庭哪里不曉得他:“你要是回家?過夜,我就是掐著你嘴喂你喝酒,你都能一滴不漏地給?我吐出來。”
聞言,段淮岸勾了勾唇角:“我爸媽回家?了。”
“我說呢,以前?叫你出來,十回有?九回都是要陪懷念,剩下?的那一回你倒是出來,可?他媽那一回是我哭著喊著求你家?懷念小祖宗出來,你才會跟在她屁股后頭出來。”遲徑庭絮絮叨叨地說,“現在好了,你爸媽回來了,直接還懷念一個清凈。”
段淮岸懶得搭理他。
但遲徑庭是自己?一個人就能聊起來的,自顧自地又吹了會兒牛逼,見段淮岸始終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模樣,他突然想?起什么,問:“留學的事?兒,懷念怎么說?”
“她不想?去?。”
“那你呢?你想?不想?去??”
段淮岸垂睫,酒精熏得他眼尾泛紅,他一副無所謂的隨性姿態,淡聲道:“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第44章 44
44.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 懷念都沒有見過段淮岸。
段淮岸的公司離父母家?很遠,他時常加班,抽不出時間回家?。
懷念也忙, 忙著考駕照。
科目一考完之?后?, 她便開始了早起晚歸的練車生活, 教練每天都會來段家?接送她, 省去她來回打?車的費用。
她和段淮岸的交流都是在微信上。
但聊得不太多,白天,懷念忙著練車, 等到了晚上,她練了一天車身體累得不行, 躺在床上就想睡覺。以至于?,他們每天晚上都在重復著第一天的情節——
段淮岸:【寶寶, 洗完澡了沒?】
懷念:【洗完了。】
段淮岸:【讓我看?看?你。】
然后?他發了個視頻通話?請求過來。
懷念躺在床上, 按下接聽。
段淮岸的背景是他的辦公室,他穿著一絲不茍的西裝, 冷肅而英挺。五官仍是鮮明的少?年?感,但周身散發著精英的冷峻氣場,沉洌冷峻。
懷念問他:“你怎么穿西裝了?”
公司冷氣打?得很足, 他前陣子都是穿套頭衛衣的。
“今天有個商務。”段淮岸沒多做解釋,問她,“明天周末,你還練車嗎?”
“不練,教練明天有事。”
“那來陪我?”
懷念舉著手機有些累,于?是換了個姿勢, 改為趴在床上,手機抵著床頭, 直立著,“你明天不是要?工作嗎?”
“嗯。”從段淮岸的角度看?過去,恰好能看?見她趴下時和床擠在一起的綿柔,睡衣領子很大,露出她里面的雪白,掌心?似乎還有記憶,握著手機的手隱隱作癢,他眼神變暗,“寶寶,衣服領子滑下來了,你弄上去一點。”
默了兩秒,懷念默默把手機屏幕對著天花板。
段淮岸氣笑了:“我好心?提醒你,寶寶,你這?是恩將仇報。”
懷念整張臉都埋在枕頭里,聲音有些悶:“我困了。”
“我也困,”段淮岸仍執著與此,“明天醒來能看?到你嗎?”
“你公司好遠,”懷念打?了個哈欠,“再說吧。”
“別再說啊寶寶,我派人來接你。”
懷念捋了下耳發,溫吞著說,“派遲徑庭來接嗎?算了吧,他太高調了,還是我自己打?車過去比較好。”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后?,才掛斷電話?。
掛斷電話?后?的懷念,幾乎秒睡,她的睡眠質量由來很好,一覺到天明。
隔天醒來,她發現手機里躺了幾條未讀消息。
段淮岸發了條定位消息。
段淮岸:【我剛到家?。】
段淮岸:【我現在住這?里。】
段淮岸:【你來之?前和我說一聲,我下來接你。】
是凌晨三點多發的,想來是剛加班結束。
懷念此時才回了個“好”。回完消息,她出房間洗漱,吃早餐。
她溜去廚房,卻在餐廳處被?眼尖的程松月發現,“懷念,過來和我一起吃早飯啊。”
懷念和懷艷君對視了眼,懷艷君笑笑:“過去吧。”
懷念這?才點頭,她走去餐廳,程松月很沒有架子,主動地替懷念拉開椅子,熱情地招呼她坐下,隨后?又揚聲道:“君姐,你給懷念拿一下餐具過來。”
程松月的早餐講究多樣性,中餐西餐應有盡有,即便加上懷念兩個人,也吃不完。
吃早餐的時候,程松月問懷念:“你今天還要?去練車嗎?”
懷念搖頭:“今天教練有事,不用練車。”
“那你待會兒是不是沒事?”
對上程松月滿是期待的目光,懷念猶豫著問:“程阿姨,你是有什么事兒需要?我幫忙嗎?”
程松月微微一笑:“我想去找段淮岸,你能陪我去嗎?”
“……”
懷念眼睫輕顫,吃東西差點兒嗆到,她咽下嘴里的吐司,干巴巴地問她:“程阿姨……你找段淮岸,為什么要?我陪啊?”
“我怕他罵我,有外人在,他應該會給我留點兒面子。”程松月直言道,“他暑假了也不回家?,說什么忙公司,但是哪有忙得抽不出一天時間回家?的?我嚴重懷疑,他和他女朋友同?居了,他現在就是一整個陷入愛情無?法自拔,把他的親媽都拋之?腦后?。”
“……”
“所以我決定,突擊檢查!”
懷念見她一副堅定卻堅決的架勢,她忍不住問:“程阿姨,你就這?么好奇段淮岸的女朋友?”
聞言,程松月笑了聲,她咬了口三明治,慢吞吞地咽下去后?,才語調散漫地說:“本來沒有很好奇。但是段淮岸越瞞著不告訴我,我這?逆反心?理就上來了,就挺好奇的了。”
一時間,懷念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她舔了舔干澀的唇,妄圖退縮,硬著頭皮拒絕:“我還是不去了吧。萬一段淮岸的女朋友真在他那兒,我過去的話?,挺尷尬的。”
以段淮岸女友的視角來說,男朋友的媽媽突然拜訪,她頂多就是驚慌失措的手忙腳亂。
但是家?里突然來了個年齡相仿的女生,再一介紹,要?怎么介紹她?
保姆的女兒?高中同?桌?大學同?學?好像不管是哪個身份,都不應該是會出現在段淮岸和女友的甜蜜小屋的身份。
“有什么尷尬的?我們又不是去捉奸。”
“……”
“不過你這?么一說,還真有點兒捉奸的感覺哦。”程松月立馬腦補出一場大戲,“婆婆帶著兒媳婦,氣勢洶洶地去找出軌的兒子。”
“……”
懷念臉上表情僵住,嘴角扯了個笑,生硬又麻木。
懷念是真?的不想跟程松月過去,然而她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拒絕。畢竟第一時間沒有明確地說明自己沒有時間,那就是有時間的意思。
最終,她經不住程松月的軟磨硬泡,被?程松月拉上了她的副駕。
從答應過來,再到坐上她車,前后?只隔了十分鐘。
程松月根本沒有給懷念緩沖的時間。
因此,懷念也沒有回屋拿手機給段淮岸說一聲的時間。
程松月日常出行都有司機,今天卻當起了懷念的司機,她是真?沒什么架子。
過去的路上,她和懷念說:“等你駕照考出來了,可以開我車庫里的車。家?里的車可多了,你隨便挑一輛開。”
懷念心?不在焉地拒絕:“那些車都太貴了,我車技不好。”
“貴嗎?你可以挑輛便宜的開。”程松月說,“一百多萬的那種?。”
“……”
懷念無?言以對。
半個多小時的路程,對懷念而言,起初是煎熬的,然而時間久了,她的想法逐漸改變——“算了反正是段淮岸他媽,他自己會解決”——“這?也算是和他見面了,我還省下一筆打?車錢”——“救命啊希望他待會兒已經醒了,而不是在睡覺”。
至于?為什么會有最后?這?個想法。
因為懷念記起來。
段淮岸喜歡裸.睡。
她可不希望程松月沒見到和段淮岸甜蜜同?居的女友,卻帶著懷念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見裸著的有婦之?夫的段淮岸。
段淮岸在外面還是十分保守的,只是在床上比較愛袒胸露腹肌而已-
車子一路駛去,經過鱗次櫛比的建筑物,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周遭的事物,對懷念而言都是陌生的。
駛進小區時,懷念看?見了小區名。
和段淮岸發給她的定位一致。
懷念之?前并未來過。
“這?套房子是他外公送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房子裝修都是我找人弄的,幸好當初是我一手弄的,要?不然今天還沒法開車進小區。”說到這?里,程松月沾沾自喜。
懷念這?才明白,為什么程松月放著那么多新車不開,要?開這?輛置辦多年?的舊車。
程松月將車停進地下車庫的車位里。
隔壁車位,停著的車,懷念很眼熟,是段淮岸私底下常開的車。
程松月也認出來了,她提著保溫飯盒,按下電梯,說:“正好,那小子還沒出門。”
進電梯后?,懷念看?了眼程松月,試探性地問:“程阿姨,萬一你真?碰到段淮岸女朋友……”
程松月擰巴著臉,她壓低了聲音:“我會很緊張的,懷念,你到時候可得提醒我,讓我注意一下儀態,當我求你了,行嗎?”
剛才還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突然間又變得分外膽怯。
懷念愣了下:“阿姨,你現在也挺緊張的。”
程松月反駁:“我沒有。”
懷念:“那你為什么還不按電梯樓層?”
“……”程松月清了清嗓,給自己找臺階下,“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幾樓來著?”
“哦,十七樓。”
好一通自言自語結束,程松月終于?將手按在電梯的“17”按鍵上。
然而,她遲遲沒有按亮。
程松月一把將手里的保溫盒塞進懷念的手里,“我怕段淮岸他的小女朋友尷尬,懷念,你行行好,你替我給他倆送早餐吧。”
“……”懷念掀了掀眼皮,“我也怕尷尬。”
“那咱倆要?不走吧?”程松月按開門按鈕的速度飛快。
懷念頓住。
程松月嘆了一聲:“我這?突然過去確實也不太好,我就是太心?急了,段淮岸好不容易談次戀愛,不能因為我搞砸了。算了,我還是不去了。”
“那、那早餐呢?”懷念手里還提著她們帶過來的早餐。
“不送了吧,他倆能叫外賣。”
“送吧。”懷念硬著頭皮,盡量的將語氣放于?平靜之?中,“都拿過來了,我給他送過去吧。”
“你不怕尷尬嗎?”
懷念面不改色道:“我臉皮厚。”
“……”程松月驚了,“看?不出來。”
懷念垮下臉,“我把東西放到他家?門口吧,不能浪費糧食嘛。”
程松月想了想:“也行。”
但無?論如何,程松月是不敢上樓了,她委派懷念上樓送餐。
這?時候,程松月的手機響起來電鈴聲。
“段屹行給我打?電話?干什么?”她眉眼間很是嫌棄,接起電話?,“有什么事嗎?”
“什么鉆石手鏈?”
“老公你真?好,我馬上、不對,我待會過來。”
電話?掛斷,程松月催懷念:“你快點兒上去送餐,送完餐,我送你回家?。你段叔叔給我買了鉆石手鏈呢,我要?過去看?看?那條手鏈。”
懷念踟躕著:“那程阿姨,要?不你先走吧。”
程松月確實很迫不及待,但還是問懷念:“那你怎么辦?”
懷念含糊道:“我不回家?,我約了朋友一塊兒吃午飯,正好這?邊離我倆約飯的地方挺近的。”
程松月霎時松了口氣:“那我走了?”
懷念:“程阿姨再見,路上小心?。”
程松月:“今天謝謝你啦,阿姨請你吃午飯。”
懷念不明所以。
然后?就看?見程松月掏出手機,用微信給她轉錢了,離得有些距離,懷念隱約看?見是500塊錢。
懷念無?奈:“程阿姨,不用的。”
程松月揉揉她的頭發:“要?的,阿姨還要?謝謝你,幫我這?么大忙呢。”
程松月很快離開,懷念目送她車開走后?,才搭乘電梯,到17樓。
電梯是一梯一戶的,懷念站在門外,她沒帶手機,只能無?助地按門鈴。祈禱昨晚加班到凌晨三點多的段淮岸,能夠在早上八點半醒來。
她接連按了好幾下門鈴,無?人回應。
內心?里說了一萬次想走,幸運的是在第一萬零一次的時候,門開了。
段淮岸站在室內。
穿著條睡褲,上半身裸著,肌肉線條明顯。他一只手撐在門邊,肱二頭肌噴張。寬肩窄腰的衣架子身材,散發著強烈的男性荷爾蒙。
睡了一晚,他的頭發稍顯凌亂,額發堆在眉眼處,慵懶的眼斜睨過來。
沒了往日的鋒芒與不近人情。
像是被?榨干了的男模。
“……”懷念壓下內心?這?個匪夷所思的念頭,伸手,傻乎乎地朝他說了聲,“嗨。”
段淮岸第一時間以為自己在做夢。
很快又被?他否定了,因為他夢里的懷念都是不穿衣服的。
段淮岸抓了把頭發,露出額頭,冷白皮的臉與出色的五官,像是場酣暢淋漓的視覺盛宴。
他眼梢輕挑起笑:“寶寶,你怎么這?么乖,真?的過來了?”
“我過來給你送早餐。”懷念躲開他的視線,也妄圖躲開他的人,鉆進室內。結果路過他的時候,被?他伸出來的手攔住腰,摟進他的懷里,“怎么過來前不給我打?個電話??”
他說話?時的氣息都撲在她耳邊,溫溫熱熱的,有些癢。
懷念縮了縮脖子:“我手機落家?里了。”
段淮岸側眸:“你怎么過來的?”
懷念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想起什么,提醒他:“你要?不先關門?”
段淮岸眼弧上揚,“行。”
等他關好門,伸手要?抱她時,懷念說:“你先穿衣服。”
“穿什么衣服?又沒外人。”段淮岸吊兒郎當地,“我全身上下有哪個地方是你沒看?過的?”
“你穿吧。”懷念說,“再去洗個臉,我給你拿早餐。”
段淮岸的目光緩緩下滑,移到她手里的保鮮飯盒上。
他揚了揚眉:“什么情況?”
懷念抿唇,繼而才將事情的起因告訴他。當然,省略了“捉奸”那部分的內容。
“所以,你為了上樓找我,和我媽說謊?”段淮岸像是壓根沒聽到前半段話?,只聽到這?一部分,“你學壞了,寶寶。”
懷念破罐子破摔:“跟你學的。”
……
懷念知道段淮岸沒睡多久,問他要?不要?再睡會兒。
段淮岸輕嗤:“你以為人人都是你,睡神。”
“……”
“我醒了就睡不著。”段淮岸揉了揉她的頭發,動作很粗魯,像是為了報復她吵醒他的行為,“我去洗個澡,洗完澡再來吃飯。”
段淮岸洗澡的時候,懷念把從家?里帶來的早餐,從保溫飯盒里拿出來。
之?后?,她無?事可做。
畢竟是頭一次來這?里,她目光逡巡四?周,掃蕩著房間里的一切。
浴室里的水聲停下,緊接著,段淮岸邊擦頭發邊出來。
他在懷念身邊坐下,動作自然地將浴巾扔給懷念,懷念接了過來,比劃了下,“你坐的太高了,我擦不到。”
“這?簡單。”
話?音落下,段淮岸將懷念抱起,坐在他腿上。
他言簡意賅:“擦吧。”
懷念給他擦著頭發。
室內很安靜,陽光穿過落地窗,光塵涌動。
打?破這?份平靜的,是段淮岸的手機鈴聲。
他撈起放在茶幾處的手機,瞄了眼手機屏幕,隨即又示意懷念看?:“我媽。”
懷念眨了眨眼。
段淮岸接了起來:“媽。”
哪里想到程松月劈頭蓋臉地就是:“你聯系得上懷念嗎?你說她也真?是的,出門不帶手機,我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她都沒接,后?來還是她媽接的,說是手機落家?里了。”
段淮岸故意把手機遞給懷念,用口型說:你和她說?
懷念怕得要?死,把手機捂在他耳邊。
段淮岸笑:“她在我這?。”
懷念瞪大了眼。
段淮岸立馬糾正:“剛剛在我這?。”
程松月:“那你給她錢了嗎?”
段淮岸皺眉。
程松月說:“她和朋友出門玩,沒帶手機,你說她怎么聯系朋友?別說聯系朋友了,她怎么打?車啊?”
“她和你什么關系?你少?操心?她的事兒。”段淮岸一如既往的薄情寡冷。
“段淮岸,人家?好心?給你送早餐,你就是這?么報答人家?的?”
“那我要?怎樣?我親自送她回家?嗎?”
“不可以嗎?”
“我只送女朋友。”段淮岸喉結滾動,他盯著懷念,不太正經地說,“我的副駕駛,只能女朋友坐。”
第45章 45
45.
懷念拿浴巾給他擦頭的動作一滯。
隨著段淮岸說出口的話, 室內與手機那?端都靜了下來。
段淮岸的頭發濕漉漉的仍在滴水,水珠沿著發梢順勢滴落,砸到?了懷念的手肘處。冰涼的水珠, 砸落在懷念裸露的皮膚上, 像是一簇火, 燙傷她?。
她?收回?了手, 肩骨伏沉,還是忍不住,拿浴巾捂住他的臉。
與此?同時, 手機那?端傳來程松月的怒吼:“能不能聊天??別說幾句就聊到?你女朋友,搞得好像沒談過戀愛一樣, 秀什么秀?”
“確實是初戀。”段淮岸空著的手扯下臉上的浴巾,自己擦頭發, 邊擦邊說, “媽,你要是沒事, 你去找懷念,我忙著陪我女朋友。”
聽到?這?話,程松月眼疾手快, 試圖搶先一步掛斷電話。
然而還是以?失敗告終,因?為段淮岸在說最后半句話的時候,指腹已經懸空在“掛斷”按鈕上了。
段淮岸將手機隨意地擱置一旁,他摟著懷念:“我說錯了?”
見他擦頭發的動作很粗魯,懷念默不作聲地接過浴巾,沉默了一會兒, 她?說:“又不是只有我坐過你副駕駛,你說的好像我特別小?氣, 不讓別人坐你副駕駛一樣。”
段淮岸問:“除了你還有誰坐我副駕駛?”
懷念思考了下,吐出個不容反駁的名字:“遲徑庭。”
段淮岸嘖了聲。
還真是。
……
段淮岸今天?還要工作,吃過早飯,懷念陪他去公司待了會兒。
路上,她?記起段淮岸還有一只工作手機,于是拿過來,給懷艷君打了通電話:“嗯,和朋友見面?了,就……杜雪昭,您有印象嗎?我拿她?手機給您打的電話,我帶了現金,不用擔心的媽媽。我回?來吃晚飯,好,拜拜。”
電話打完,余光瞥到?段淮岸若有似無?掃蕩過來的視線。
懷念無?奈:“杜雪昭是女的,我初中最好的朋友。”
段淮岸摸了摸鼻子:“我可沒問她?是男的女的。”
懷念偏頭看向窗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頭。
到?他公司后,段淮岸沒有什么時間照顧她?,懷念在他辦公室和小?機器人玩,段淮岸去研發室忙活了。
懷念玩了一個白天?,下午四五點,有人推開辦公室的門。
她?看過去,不是段淮岸,是何俊輝。
何俊輝說:“老?大那?兒還在忙,估摸著沒四個小?時出不來,他讓我給你叫輛車送你回?家。”
懷念起身:“謝謝。”
路過研發室的時候,懷念往里瞅了眼。
隔著一面?玻璃墻,聽不到?里面?的聲音,只能看到?段淮岸半躬著身坐在工作臺前,面?前戴著防護面?罩,手里拿著機器,冒著滋滋電花。
他很專注,也?很沉穩,別有一番魅力。
懷念很快收回?了眼:“走吧。”
回?到?家后,懷念找到?手機,想著把程松月轉給她?的錢退回?去。
她?打開微信,點開轉賬,退回?轉賬前,眼皮一跳。
她?以?為是五百的。
但是好像不是三位數,是四個數字。
仔細數。
500?
不對。
多?了個“0”。
是5000.
不是。
誰家女大學生出門吃飯,要吃五千塊錢的啊?
應該是轉錯了吧?
可是轉念一想。
但以?段家人的標準而言,一頓飯五千塊錢好像又很正?常。
不過不管轉沒轉錯,懷念都把錢原路退回?了。
程松月沒回?消息,她?手機里的聯系人很多?,消息也?很多?。有次她?抽不開手回?消息,讓懷念幫她?回?,懷念看到?未讀消息有幾千條,一時間不知道回?哪條。
“是要,每條都回?嗎?”
“不是,”程松月忍不住笑了,她?說了個名字,“你找到?這?個人,回?她?的消息就行。我一般不怎么回?人消息,有事找她?的時候才會回?她?消息。”
想來今天?也?是如此?,不過她?已經把錢退回?去了,也?沒別的問題-
懷念休息了一天?,隔天?又被駕校教練接去練車了。
因?是暑假,駕校里幾乎都是剛高考完的學生。懷念剛去的第一天?,都被誤認為是高考生,結果被告知是準大四生后,車里其余三位學員,一臉震驚。
和她?同車的三個學員都是女孩子,而且是高中同學組團來學車的。
因?此?,車內氛圍很好。
午休時間,懷念來小?賣鋪買水,一轉身,就看見不遠處走來的人,她?目光愣住。
對方正?往這?邊走,神情里也?有幾分驚訝。
離她?還有四五米的距離,許如清叫了她的名字:“懷念,這?么巧。”
懷念:“如清哥。”
許如清:“來這兒練車?”
懷念:“嗯。你呢?”
許如清:“我也是。醫院學校兩頭跑,很難擠出時間,今天?再練練,明天?考科三。”
懷念輕輕地嗯了聲,便沒再說話了。
懷念說:“如清哥,我要回?車里了。”
許如清:“嗯。”
很快,她?練車的車繞了一圈,回?到?她?面?前。
懷念說:“我要回?車里了。”
許如清:“嗯,好好練車。”
懷念垂眸,點頭應了一下,然后回?到?車里。
車里的三個女孩子是知道她?有男朋友的,見她?和一大帥哥在一起,于是好奇:“姐姐,那?個帥哥是你男朋友嗎?”
“不是。”懷念說,“是學校的學長。”
“我還以?為他是你男朋友呢。”
“不是,我男朋友,”懷念停頓了一下,認真道,“比他帥。”
一瞬間,車廂里充滿尖叫聲。
三個小?姑娘纏著懷念問她?男朋友的照片,懷念覺得這?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于是找到?相冊里保存的段淮岸的照片,給她?們?看。
照片的畫質粗糲,有些模糊,像是偷拍。
男生站在車旁,穿著一身黑,身量頎長清瘦,臉上的表情冷淡到?幾乎沒有,但五官著實優越,即便距離感很強,但還是帥的讓人挪不開眼。
“真的好帥啊姐姐。你倆怎么認識的?”
“他這?臉,不進娛樂圈可惜了。”
“他要是去當男模,一定是頭牌。”
“……”
車內的氛圍堪稱熱火朝天?,沒一會兒話題就跑偏了。
一整個下午,她?們?都在聊天?。
懷念沒怎么參與她?們?的話題,她?低頭和段淮岸聊天?。
段淮岸:【我下午沒什么事兒,待會來接你?】
懷念:【你順路嗎?】
段淮岸:【你發個定位給我。】
懷念發了過去。
大概過了半分鐘,段淮岸發了個導航截圖,駕校在公司和段家中間。
段淮岸:【你平時幾點結束?】
懷念想了想:【五點。】
五點結束,然后教練挨個送學員回?家,懷念是最后一個。因?為教練和段家的司機李叔是父子,教練送完懷念,順便接李叔回?家。
段淮岸:【那?快了。】
段淮岸:【寶寶,我應該十分鐘就能到?。】
懷念:【嗯,我和教練說一聲。】
然后她?就看到?段淮岸接連不斷的消息,拼湊成一句話。
【你就說】
【你男朋友】
【太想你了】
【所以?特意】
【接你】
【去約會】
“……”
懷念盯著屏幕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他還沒有臉皮厚到?說是她?想他,她?平靜地敲字,也?學著他的說話方式,回?他。
【既然你】
【這?么想】
【怎么】
【前幾天?】
【不來】
回?完,她?又覺得好幼稚,但也?沒撤回?,既然發了也?沒撤回?的必要。
退出聊天?框,她?找到?教練微信,給對方發消息,說自己要提前走。發完消息,她?坐在后座,把礦泉水瓶里最后的一點兒水喝完。沒一會兒,就想上廁所了。
天?灰蒙蒙的,空氣悶熱,像是隨時都會落下一場暴雨。
懷念上完廁所出來,見距離段淮岸的“十分鐘”沒剩幾分鐘,索性沒回?車里,轉身往小?賣鋪走去。她?在冷柜里選了兩支冰激凌,合上冷柜,身邊忽然多?了個人。
許如清問她?:“要走了?”
懷念遲疑地點頭:“你呢?”
許如清說:“我也?要走了。”
他瞥了眼她?手里的冰激凌:“這?個好吃嗎?”
“還行。”懷念說,“我喜歡吃葡萄,所以?覺得這?款葡萄雪泥好吃,但是不喜歡吃葡萄的人可能會覺得不好吃。”
“那?我也?買一個試試看好不好吃。”許如清推開冷柜的柜門,很不湊巧,懷念手里的是最后兩個。
懷念想著反正?她?買什么段淮岸吃什么,于是很大方地把手里的冰激凌給了許如清。
“這?個給你吧,我再拿一個。”
她?拿了款草莓味的冰激凌,結賬時,她?把許如清那?份的錢也?給付了。
“謝了。”許如清伸手掏身后的書包,掏出一袋葡萄軟糖出來,“送給你的,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吃這?個?就是不知道這?么多?年,口味變沒變。”
懷念訝異于他的細節,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她?低聲說:“……沒變。謝謝你,如清哥。”
懷念接了過來。
許如清清風霽月地笑笑。
簡單地聊完,懷念拆開冰激凌的包裝,四處找垃圾桶扔包裝紙的時候,面?前突然站了個人,接過她?手里的透明塑料蓋。塑料蓋被他捏在手心里,有清脆的折疊聲響。
在他的手伸過來的時候,懷念就知道是段淮岸。
她?眼睫輕顫,仰頭看他的眼,但他的視線卻與許如清的交匯在一起。
許如清溫文爾雅地同段淮岸說話,“來接懷念?”
段淮岸扯了下唇:“嗯。”
他壓了壓眼皮,眼底斂著鋒利的冷光:“走?”
意識到?他只對自己說一個字了,懷念此?刻當然順著他,安靜地跟著段淮岸走。
段淮岸的車停在路邊。
上車后,他啟動,換擋,踩油門,全程一言不發。
憋著一股勁兒,一股悶氣。
懷念幾次想開口,被他制止:“停車了再和我說話。”
車廂內氣氛壓抑,懷念垂下眼,沉默不語。
車廂內冷氣冷得砭人肌膚,室外的天?漸漸黑了,車子停在院子外。
路燈燈光半明半昧地照入車里,四周闃寂,段淮岸打破了這?份死寂的沉默。
“我會聯系人給你換個駕校。”
懷念心腔一下輕顫,她?覺得喉嚨被什么東西堵住,哽咽難疏通,好半天?,她?說:“我和許如清真的只是偶遇,他今天?練完就去考試了。我和他不會再遇到?了。”
段淮岸的嗓音似被冷氣滲透,“聽話寶寶,我之前學車的駕校挺不錯的,離我公司也?近,你就在我那?兒過夜,也?省的每天?大老?遠地跑來跑去。”
“明天?就換個地方練車,我會每天?接送你的。”
車內的發動機停了。
段淮岸按開安全帶扣,折過身,體貼地替她?解開安全帶按扣。
他呼吸溫熱,撲在她?的臉上,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角:“我 ? 說過的,我真的很煩這?個人。一次,兩次地來挑釁我。”
“他哪有?”
“他沒有嗎?校園卡那?次,還有這?次。”
“什么校園卡?”
懷念靜了會兒,他一雙眼是不含任何雜質的黢黑,鼻息很重,像是陰霾傾覆。
天?邊響起一陣驚雷,悶了一下午的天?,下起了淅瀝的雨。
“我打車遇到?許如清那?次嗎?”她?心跳轟鳴。
段淮岸目光死冷,“你說他為什么非把校園卡給我,而不是還給你?你倆不是有微信嗎?他不是你青梅竹馬的好哥哥嗎?”
“能不能別一口一個‘好哥哥’?我和他之間,沒什么交集的。”懷念仍是溫和態度。
“那?是因?為你身邊有我。”段淮岸虎口抵住她?的下顎,他猛地收力,手緊錮著她?的臉,往日綿柔的纏吻的前奏,如今卻帶著冰涼的鋒利,“你信不信只要我不在你身邊,他就能放開手追你?”
“他追我,我就會答應他嗎?”懷念不理解。
懷念閉了閉眼。
她?的臉被他箍得生疼,她?伸手推他,卻被他掐住手腕,壓在車窗上。她?掙扎著,反抗著,抵觸著,段淮岸猛地親住她?的唇,想撬開她?的唇齒與她?熱吻。懷念嗚咽著,牙齒狠狠地咬住他伸進來的舌頭。
有鐵銹味蔓延在口腔里。
段淮岸卻跟察覺不到?似的,仍在吻她?。
直到?臉頰處感受到?微涼的潮濕。
段淮岸停了動作,他退出來,額抵額,看到?她?紅成一片的眼圈。
他眼眶也?紅了,“寶寶,你不能這?么對我的。不能我一不在,你就和別的男的說話。”
“我和他是正?常的聊天?。”懷念控制不住地掉眼淚,情緒也?頃刻間崩塌。
“段淮岸,你是想我出國深造,”淚液沾濕眼睫,她?忍無?可忍,終于問出了這?個問題,“還是要把我綁在你身邊?”
第46章 46
46.
空闊的副駕駛, 因為兩個人的存在而顯得逼仄狹窄。
室外的雨淅瀝落下,燥熱的暑夏天,停止啟動的車廂內很快變得悶熱。眼淚和汗水混成一片, 懷念啜泣著, 臉上印著斑駁淚痕。
段淮岸用指腹溫柔地擦拭, 邊擦邊說:“我很討厭做非要放棄一個選項的選擇題, 所以一直以來?,我給?你的選擇題,都是沒?有余地的。”
她垂著眼落淚, 當然也沒?有看到他猩紅的眼尾里泛著的淚光。
“如果?非要在出國和你之間選一個,我一定會選擇你。”段淮岸低頭去尋她的視線, 可她已經不愿意看他,死死地閉上了眼。
“但我不會。”懷念遽然睜開眼, 濕漉的眼蒙著一層霧氣, 像是數九寒冬天滲入人骨髓里的寒氣,“如果?在前程和你之間做選擇, 我不會選擇你。”
懷念的語氣很輕很輕,一字一句砸落在他心?里,如同?巨石般, 將他的心?砸的千瘡百孔。
段淮岸看著她的眼神,桀驁又冷峻,然而在聽到她的話之后,統統消失不見。
只剩下受傷。
他盯著她,想要從她臉上找到哪怕一絲的說謊的痕跡。
可是沒?有。
她說的是真的。
她是真的會放棄他。
段淮岸突然泄氣了,他沉默地回到了原位, 將整個人都埋在暗影里。
在她開口之前,他有很多話想說的。
我真的很喜歡你, 懷念。
我沒?辦法過沒?有你的生活。
我是真的,沒?有你就不能?活。
你能?不能?像我選擇你一樣,堅定的選擇我?
沒?有了。
他說不出口了。
在她放棄他的時?候,他的喜歡變得毫無意義。
“為什么?”他嗓音很啞,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事?到如今,他只能?問一句為什么。
懷念眼里的淚和室外的雨一樣淅瀝落下,她用手背囫圇地擦了擦,語氣依然溫和從容,“段淮岸,我們分手吧。”
“不可能?。”他沒?有任何?猶豫,“我不同?意。”
“我絕對不會和你分手。”
“懷念——”
“我好累。”懷念推開車門,她吸了吸鼻子,語氣低沉,帶著倦怠,“我真的很累,要在家里裝和你不熟,要躲著人跑去你房間。還要擔心?自己哪兒做不好惹你不開心?了,又得哄你。學校有那么多事?,你一句想我,我就得和你見面。”
懷念胸腔起伏,深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你也很累吧,每天擔驚受怕我身邊又出現了哪個男的,那個男的是不是喜歡我,我會不會喜歡他?”
“真的。”懷念走下車,背對著他,聲音和涼風一同?侵入車廂,“我真得很累。”
她下了車,頭也不回地往屋里跑去。
身后也響起了車門打開的聲音,還有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懷念推開了家門,整個人撞入一個寬厚的懷里。
她踉蹌地往后退了幾步,低著頭:“對不起。”
頭頂傳來?段屹行的聲音:“沒?關系,走路小心?點。”他視線穿過懷念,落在站在大門出,急促喘氣的段淮岸身上,雨水澆出滿身狼狽,不復往日的高傲,雙眼紅得滴血,灼灼地盯著懷念。
懷念繞過段屹行,悶頭往里走。
段淮岸還要往前追,卻?被段屹行攔住了。
段淮岸急切:“爸,你松手。”
段屹行淡聲:“該松手的人,是你。”
話音落下,懷念步伐一滯,她聽到身后的段淮岸啞聲說:“爸我求你了,我真的有話要和懷念說。”
“她不想聽。”段屹行說,“淮岸,你要學會尊重她。”
“……”
懷念眼里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滂沱落下。
她提步,快速跑回屋。
門合上。
室內室外落于無垠黑夜里。
她蹲坐在門后,將所有情緒都置于黑暗里。
天空好像破了個窟窿,雨一直下。
等到第二天,卻?照樣放晴,空氣里是揮之不去的燥熱,蟬鳴聲沸騰,樹葉上尋不到一絲朝露,昨夜的雨像是一場夢。
懷念出門的時?候,余光瞥到二樓陽臺處站了個人。
她沒?回頭,沒?去看他。
下午回來?的時?候,他還站在那里,紋絲不動。
他只站在陽臺,遙遙地看著她,沒?有下樓找她。
懷念回到房間,看到手機里躺著的未讀消息。
段淮岸:【寶寶,是我錯了,我不應該讓你和我出國的。】
段淮岸:【我沒想過把你綁在我身邊。】
段淮岸:【我再也不吃醋了,真的,我保證。】
段淮岸:【我也不勉強你了,你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要是不想和我見面,我就不強迫你來?見我。】
段淮岸:【你別不理我啊寶寶。】
段淮岸:【你回頭看看我,好嗎?】
懷念沒有回他消息。
接連幾天,她都早出晚歸。
但不管什么時?候,她都能?在二樓陽臺捕捉到熟悉的身影。
直到科目二考完試這天。
懷念出了考場。
考場外停了輛黑色加長款的轎車,恢弘氣派。
后座車門打開,陽光刺眼,下來?的人,是段屹行。
懷念忐忑不安,“段叔叔。”
段淮岸的眉眼更像程松月。
段屹行的五官給?人的感覺是溫柔從容的,散發著平易近人的氣場,懷念接觸到的從來?都是私底下與程松月相伴的段屹行,只覺得段叔叔很溫柔很體?貼。段淮岸一點兒都不像他。
段屹行聲音低沉,放低姿態地問她:“方便聊聊嗎?關于你和淮岸的事?。”
“……”
懷念默了默,目光瞥向他身后的車,“他在里面嗎?”
“不在。”段屹行說,“你小男朋友的狀態不太好,所以我來?和你聊聊。”
聽到這個稱呼,懷念臉頰微燙,她不甚自在地別過臉,“嗯。”
懷念坐上了段屹行的車。
她不知道這輛車駛去哪里,也不知道段屹行到底要和她談什么。是問她怎么會和段淮岸談戀愛?還是像傳統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問她到底是以什么目的接近段淮岸的?如果?劇情再老套一些?,他是不是還會甩給?她一張支票?
內心?始終惶惶,即便腦海里竄出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到頭來?還是被緊張的情緒涵蓋所有。
上車后,段屹行只說了一句話。
“去個地方,等到了地方,我們再談。”
思及此,懷念偏頭看向車窗外。
一路駛過的街景很陌生,不知不覺間,車子停在一個公交站牌附近。
段屹行問她:“對這里有印象嗎?”
懷念搖頭。
段屹行說:“沒?事?,沒?有印象也沒?關系。”
懷念更莫名?了。
不待她深想,段屹行話鋒一轉,步入主題:“你和淮岸在一起,三年了?”
“……”懷念抿了抿唇,“嗯。”
“真沒?想到他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談了這么久的戀愛。”段屹行的語氣聽不出好壞,他唇角掛著淡淡的笑,“其實我今天想和你談的事?是,你知道他打算出國留學嗎?”
“知道。”
“我清楚他的職業規劃,所以我建議他出國留學,而且我也給?他找了業界最好的公司,到時?候他也能?去那家公司學習技術。”段屹行說,“我能?感覺得到,他是想出國的。”
懷念說:“我也希望他能?出國。”
段屹行:“那你呢?”
懷念懵了一瞬:“什么?”
段屹行說:“淮岸和我說過,他了解過你們專業的聯合培養計劃。我原本?想說,錢的問題你不必擔憂,但是他說,你們學校會提供全額資助,錢的事?不需要我們擔憂。”
懷念大概知曉段屹行的來?意。
為了勸說她和段淮岸一同?出國。
但隨之段屹行說:“淮岸一直沒?給?我準確的答復,我想,是因為你不愿意出國。但我不是來?質問你,為什么不愿意出國。”
停了兩三秒。
段屹行問她:“淮岸是不是哪兒做錯了,讓你和他提分手?”
“他年紀還小,脾氣么,是不怎么好,身上確實也有許多的臭毛病。我并不是來?向你要一個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的,畢竟你們在一起三年,這三年的時?間,想來?他并沒?有改變。”
“我只是覺得,不能?死不瞑目。你能?和我說說,為什么和他分手嗎?”
段屹行語速沉緩,很有耐心?,一句一句地和懷念說。
像是記憶里,懷艷君和許晉鵬還沒?離異前,懷念眼里的父親。
或許正因如此,懷念和段屹行說了一些?,她沒?對任何?人說過的話。
“以前我爸爸也對我這么好的,也非常有耐心?,會問我,念念今天為什么不開心??”懷念尾音顫著,“我當時?覺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兒。可是后來?,我五歲那年,我爸媽離婚了,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爸爸早就出軌,和他的情人生了個小孩兒,只比我小三歲。”
“我爸媽離婚的時?候,媽媽問我,要不要跟她走?但是我還是跟著爸爸生活了。”
懷艷君和許晉鵬二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懷艷君僅有初中文憑,許晉鵬則畢業于重點大學。
一個是全職太太,另一個是外企高管。
許晉鵬能?提供給?懷念的成長環境,遠好于懷艷君能?給?懷念的。許晉鵬本?來?找了律師的,他做好了打官司的準備,但懷艷君放棄得很干脆,“讓念念跟你吧。”
懷念從那時?起,就不喜歡做選擇題。
因為她選擇的,和她得到的,不一樣。
“后來?繼母和弟弟來?家里。一開始,他們對我挺好的,爸爸也對我很好。可是后來?,繼母懷孕了,我又有了個弟弟。”
“媽媽說,只要我聽話,乖乖的,她就來?接我。”
懷念真得很乖,很聽媽媽的話,不在這個家惹事?。
她知道繼母不喜歡她,知道繼母看她不順眼,所以她盡量降低存在感。要么在自己的房間待著,要么就出門玩兒,等到許晉鵬快下班了,她才踩著自己的影子,晃晃悠悠地走回家。
記憶里的路燈格外得亮,她能?踩著自己的影子玩好久。
“每次媽媽來?看我,帶來?給?我吃的零食,都被弟弟瓜分走。媽媽和我說過的,要懂得分享,爸爸也說過,姐姐要照顧弟弟。”
“我覺得,我真的很努力?地在做一個聽話的、懂事?的小孩了。”
“可是爸爸后來?還是問我,要不要去爺爺奶奶家?”
“兩個弟弟都大了,他們想要自己的房間。”
“那次是我第一次說,‘不要’。然后那天的晚飯,就沒?有我的份了。”
也就是那天,繼母指著懷念數落她:“連你媽都不要你了,還指望我照顧你?我自己兩個孩子都照顧不過來?,你要不回你爺爺奶奶那兒去,要不打電話讓你媽把你接走。”
懷念問她:“阿姨,你能?借我一下手機嗎?我要給?我媽媽打電話。”
“外面有電話亭,你去外面打。”
懷念吸了吸鼻子,走出房外,身后的門“咚——”的一聲合上。
緊接著,她聽見了門鎖反鎖的旋轉聲。
懷念霎時?慌了:“阿姨,我還要回來?的呀,你別把門反鎖了。”
“這是你的家嗎你就回來??”屋里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笑,繼母嫌棄道,“快滾,每天白吃白喝住在這里,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要給?別人養孩子。”
“沒?人要的孩子!”
“小垃圾!”
“……”
她站在樓道里,怔怔地聽著屋子里的人各種指責辱罵聲。
她渾身都在顫抖,卻?竭力?地控制著自己,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聽話的孩子,是不會哭的。
她轉身,雙腿像是被灌了水泥般,每一步都很累。
眼眶里氤氳的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尋找電話亭的路上,她一個不小心?踩到了石頭,趔趄地栽倒在地。
十二月底的風雪天,厚厚的雪地被她壓下一塊凹陷。
她站起身,堅強地拍下衣服上的雪,腳崴了,就咬著牙走到小區門口,找到了值班的保安。
“叔叔,你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機給?我,我給?我媽媽打個電話?”
保安老遠就看到她了,小小的一個,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他問:“是摔跤了嗎?”
“嗯。”她說,“摔跤了。”
保安把手機遞給?她:“摔跤了怎么不回家?”
“媽媽還沒?來?接我。”她低著頭,一下又一下地按著鍵盤,很快,撥通了電話,“媽媽,你能?不能?來?接我啊?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懷艷君語氣為難:“念念,媽媽今晚要弄晚宴。你怎么突然要我來?接你?”
“爸爸說,要把我送到爺爺奶奶家去。阿姨說,你不要我了。”懷念哽了一下,嗓音里哭腔明顯,“媽媽,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也是此刻,她徹底的撐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媽媽,我真的會很乖的,我會聽話的,會好好學習,好好吃飯,和大家好好相處。”
“你來?接我好不好?”
“媽媽?你別不要我。”
“……”
“……”
懷念看向段屹行,她嘴角掛著淺笑,“那天晚上,我媽媽真的來?接我了。”
她沒?有說,她在保安室等了五個小時?,終于在后半夜等到了懷艷君。
彼時?,她崴了的腳腫得像個饅頭,每走一步,牽動全身的疼。
但是那天之后,懷念并沒?有跟懷艷君一起生活。
懷艷君是住家保姆,主人家不會喜歡保姆帶女兒一同?住進家里的。所以懷念在小學三年級,就開始了漫長的寄宿生活。
漸漸,懷念低下眸來?,“媽媽問過我好幾次,讓我去跟爺爺奶奶。因為她覺得,在爺爺奶奶身邊,至少也有人會照顧我。”
“我知道的,爺爺奶奶嫌棄我媽媽沒?學歷沒?體?面的工作?,所以也嫌棄我。”
“我也知道,媽媽其實覺得,我是個累贅,她也不想帶我。”
“段叔叔,”懷念偏頭,吐息,“我很討厭做選擇題,因為我不是出題的人,也不是答題的人,我是那個不正確的、被放棄的選項。”
但段淮岸常常逼她做選擇題,做,只對他有益的選擇題。
“我爸爸很堅定地選擇過我,但當他有了別的選項的時?候,就會選擇放棄我。連我親生父親都會放棄我……”之后的話,懷念沒?有說。
她彎了彎唇,“但是這話我沒?有辦法和段淮岸說,因為他的回答一定是:我和他不一樣。”
段淮岸還會說:“要相信我啊寶寶,你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我真的會永遠愛你的。”
永遠。
好漫長又好浪漫的一個承諾啊。
懷念不敢信。
她不敢相信的從來?都不是段淮岸,而是她自己。
段淮岸太驕傲了,驕傲到近乎傲慢的程度。
他的愛很熱烈也很堅定,他的愛是可以為了她拋棄全世界。
但懷念沒?有可拋棄的部分,她的身后一無所有,唯一能?選擇放棄的,或許只有段淮岸。
段屹行似乎明白了,她為什么不愿意和段淮岸出國。
因為害怕。
害怕有朝一日,段淮岸也會和她的父親一樣,堅定地選擇她,卻?又放棄。
如果?在國內,她還有可依靠的母親,但在國外,她什么都沒?有了,只有她自己。
“但我覺得這不至于到分手的地步。”段屹行勸道,“我向來?是不干涉淮岸的人生的,即便我認為出國更好,但是他想留在國內,我還是會支持他的。”
懷念:“他希望我出國,不是希望我出國深造,而是希望我陪在他身邊。”
這就是段淮岸和段屹行之間最大的不同?。
段屹行從不干涉段淮岸的人生,因為他認為人生是需要靠他自己親身體?驗的,哪怕是錯的也沒?有關系,因為他有試錯的資本?。
但段淮岸企圖將懷念,拉入他的人生軌道里。
而懷念,她的人生是不允許她試錯的。
她沒?有退路,也沒?有靠山,一旦被段淮岸拋棄,她就會成為當初那個在雪夜里孤獨無依的小女孩兒。
懷念不想在異國他鄉,一個人孤立無援地行走,連呼救的對象都沒?有。
段屹行看著面前的小姑娘,其實在今天之前,他都覺得,她和段淮岸挺不搭的。
但是這番對話之后,他似乎知道,為什么段淮岸會喜歡她了。很清醒,很冷靜,很聰明,有強大的內核,是個很招人喜歡的女孩子。
段屹行對她投以尊重、欣賞的目光。
“段淮岸根本?不知道,我走到這個地步,用了多少的努力?。”懷念是笑著說這句話的,“他很努力?地在愛我,但是他能?做的,只有愛我。可我的人生經歷告訴我,我是不能?靠別人給?我的愛活著的。”
她是以懷念的身份活著的。
不是以段淮岸的女友活著的。
做任何?事?都是以自己為前提,而不是所謂的,陪男友。
她和段淮岸的分手,根本?原因不在于出國,而是段淮岸他對懷念的愛已經到了偏執的地步。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
他的愛太強烈,全部強加給?她。
懷念沒?有拒絕的權利。
……
沉默好久,段屹行嘆氣,說:“往右邊看。”
懷念下意識轉頭,朝向右側。
段淮岸站在路邊的公交車站牌下,手里舉著只手機,貼在耳邊。
他雙唇翕動,與此同?時?,車廂里,響起他的聲音。
他嗓音低啞又頹靡,沉沉道:“對不起啊寶寶,我好像,真的一直在,用愛你的名?義,強迫你。”
第47章 47
47.
自懷念說“分手”的那天起, 段淮岸的情緒起伏劇烈,難以壓住。
段屹行?好言相勸過,也冷聲呵斥過。
到最后。
段淮岸潦倒地倒在臥室沙發上, 他單手蓋住臉, 胳膊擋住臉上的表情, 喉嚨里像是含了一口沙礫, 嗓音沙啞干嘎:“爸,我不?能和她分手的。”
“但她提出分手了,不?是嗎?”
“她不?明白。”
“……”
段淮岸拿開覆在臉上的手, 眼盯著天花板上明明晃晃的燈,雙眼被潮濕水霧浸濕, 他喉嚨一哽,嗓音里有著無?法控制的哭腔。
“所有人都?覺得?, 我可選擇的很多, 沒了懷念,還有更多的女人。”
“事實是, 我沒了懷念就活不?下去。”
段屹行?看著他驕傲到不?可一世的兒子,如?此狼狽又如?此卑微的模樣,一時無?言。
沉默許久。
段屹行?說:“她媽媽就在這里, 你冒然過去找她,會讓她媽媽多想的。”
段淮岸說:“公開好了。”
段屹行?說:“這個時候公開,你覺得?你的小女朋友,還會回頭嗎?淮岸,你和她之間唯一的紐帶就是她媽媽。倘若公開,她媽媽還會留在這里工作嗎?我總稱贊你成熟穩重、處事滴水不?漏, 沒想到你在感?情方面,毫無?理智可言。”
段淮岸沒說話了。
段屹行?說:“這幾?天別出門了, 想來你也沒有心思工作,好好待在家里,仔細想想要怎么處理這件事。”
段淮岸雙唇翕動。
段屹行?似是猜到他要說什么,打斷道:“別想著下樓找她,門我會反鎖的。”
“……”
“也別發瘋,二樓是摔不?死人。但你要是敢從二樓跳下去,我就敢讓你這輩子都?找不?到她。”
“……”
直到今天,段淮岸說:“爸,我想去一個地方。”
他說:“懷念不?回我消息。”
深吸氣?,他求段屹行?:“你幫我把她帶來,行?嗎?”
隔著一扇車窗,段淮岸看不?見里面的人,但他聽到手機聽筒里傳來的聲音,哽咽著哭聲。
直到聽完她說的話,段淮岸才意識到自己做錯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
即便他很討厭“強迫”這個詞。
可他不?得?不?承認。
他對她,就是,強迫。
除了強迫,還有欺瞞。
二人的初吻,是他強迫,初夜,也是他故意隱瞞。
他拿著手機的手都?在抖:“是我錯了,對不?起啊寶寶。”
車廂里,段屹行?問懷念:“他有話要和你說,你愿意給他一個,傾訴的機會嗎?”
懷念緩緩地點頭,她伸手,推開車門,室外的熱氣?撲面而來。
手機聽筒的聲音和不?遠處段淮岸的聲音重疊:“不?用下來,你就在車里。”
聞言,段屹行?拍了拍主駕的后座,示意司機和他一同下車,給他們倆騰出獨處空間。
周遭一下子靜了。
連蟬鳴聲都?消失了。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們二人。
懷念坐在車里,段淮岸站在車外。
夏日日光曝曬,高?溫灼燙。
懷念于心不?忍:“要不?坐車里?”
“不?了。”他停頓幾?秒,話鋒一轉,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這里。”
“……”
懷念猛地一滯,心臟像是由?高?空墜落。
像是夏日的陰暗面,不?管藏得?多深,都?會被陽光捕捉到。
逃無?可逃。
她有輕微的眩暈感?。
然后又聽見他說。
“中考那年的暑假。”
話一頓。
“你手里抓著很多氦氣?球,還記得?嗎?”
“……”
命運將她裹挾,又帶她回溯至從前。
她望著周圍的一切,蓊郁的綠樹,目光遠眺,是游樂園的摩天輪。
腦海里細碎的記憶畫面,如?同拼圖般,經由?他的唇齒,拼出一副完整的圖畫。
那年暑假,懷念以全?市第二的成績,考上了南城最好的高?中。
那天游樂園開業,好友把待在家里無?所事事的懷念拽來游樂園。
好友塞給她一捆氦氣?球,兩個人在游樂園里賣氦氣?球。
周圍的商販賣20塊錢一個,懷念和杜雪昭賣10塊錢一個。沒一會兒,兩個人手里的兩捆氦氣?球,賣的所剩無?幾?。
懷念最后留了一個。
是她親手做的氦氣?球。
透明的氣?球,周圍貼著pvc質地的立體蝴蝶。
東西?賣完,杜雪昭問她:“去玩海盜船嗎?”
夜晚漸漸拉出帷幕,懷念怕趕不?上末班車,說:“我得?回家了,下次陪你玩,好嗎?”
“我和你一塊兒走。”
“不用。”懷念知道經過她家的公交車,末班車是晚上十點,也知道她很想玩,笑著拒絕了,“你又不和我坐一輛公交車回去,沒事兒,我先走。你接著玩兒。”
到底玩性大?,杜雪昭最后還是上了海盜船。
懷念手指纏繞著氦氣?球的塑料線,慢慢地走出游樂園。
天邊掛著濃烈的火燒云,陽光似甜膩的漿果汁,懷念坐在公交車站牌處的椅子上,仰頭看向懸浮在空中的氦氣?球。
她心情很好。
公交車還沒來。
她視線無?意識地向四周掃蕩。
然后。
就看見了從游樂園出來的少年。
他手里拎著一個保鮮盒,從形狀大?小來看,里面應該裝了個蛋糕。
只是他臉上的神態,不?像是慶祝生日的模樣。
很頹,很冷,暖光映拓出一張厭世冷倦臉。
路過垃圾桶的時候,他把手里的保鮮盒扔進垃圾桶里。
懷念說不?清自己當時的心情。
她幾?乎不?帶猶豫,跑向他。
“同學。”
段淮岸額發下的眼睫輕挑,眼神漠然又帶了幾?分鋒利,看向這位莫名?其妙前來搭訕的人。
“這個送給你。”她強硬地把手里的氦氣?球的塑料線塞進段淮岸的指縫里,遠遠看見公交車駛過來,她急匆匆道,“我要走了,再見。”
往停靠的公交車跑去。
上車前。
她偏頭,笑得?很滿,眼睛彎成漂亮的弧線,嘴角有梨渦。
“生日快樂。”
隔著幾?米遠,她逆光而站,可在段淮岸眼里,她的笑很清晰,五官容貌也很清晰,一筆一劃地刻進他的腦海里。
直到公交車離開,直到司機將車停在他面前。
段淮岸才意識到,自己保持著忡楞的姿勢,始終沒動。
他坐進了車里。
司機問他:“少爺,這氣?球?”
段淮岸這才回神,降下車窗,緊纏的指松開,塑料線失去拽力,氣?球飄出車內。
他降起車窗。
低頭時,卻看見膝蓋上多了一只蝴蝶。
是剛才那只氣?球上貼的裝飾蝴蝶。
他盯著這只蝴蝶很久,很久很久,突然萌生了一種,把這只蝴蝶永遠留在身邊的沖動。
……
懷念突然記起,他那一房間的蝴蝶標本?。
她想起自己誤闖入那間房,看見滿墻的蝴蝶標本?時,滿臉的驚訝。
“你怎么會,收集這么多標本??”
“你知道制作蝴蝶標本?的過程嗎?”段淮岸不?答反問,他站在她的身后,俯身摟著她的腰,下顎低垂,抵在她頸間,語速緩慢,沉聲道,“要用毒氣?阻止制作時導致的器官損壞,在它?的體內灌入開水。為了保證鱗片的完整,要用珠針從蝴蝶的背部插入。”
滿墻的淋漓金色碎光,灑在蝴蝶身上,仿佛隨時隨地,蝴蝶都?會起舞。
但他們知道,蝴蝶永遠停留在那個夏天。
他灼熱的呼吸觸碰著她的耳,有些癢,也有后怕。
“好殘忍啊。”她垂下眼。
“蝴蝶熬不?過四季,”他說,“成為了標本?,它?們就有了永遠。”
“可是它?們想要的或許不?是被束縛的永遠,而是自由?的片刻。”
“重要嗎?”段淮岸輕蔑又不?屑的一聲嗤笑,“我想要的是它?們的永遠。”
……
一切早有預兆。
他要留住的從來都?不?是蝴蝶。
而是懷念。
……
空氣?好似都?凝住,呼吸也凝成一團。
段淮岸垂眸睨著她,漆黑的底色,窺不?見任何情緒。雙眼似沼澤,望一眼便彌足深陷,難以自拔。壓迫感?和窒息感?很強,她想別開眼,周身好像有只無?形的手,迫使她與他對視。
好難。
不?看他,好難。
離開他,也好難。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一直以來都?很討厭過生日,因為我爸媽常年在外面,他們很少會記得?我的生日。但是那天,”段淮岸深深地看著她,“你和我說了,生日快樂。”
“我當時覺得?,好開心。”
“不?是因為生日開心,而是因為你。”
懷念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繃緊,她垂低眼,沒有回應他的話,而是問他:“所以后來,我們住在一起,分班到一起,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嗎?”
“不?是。”段淮岸說,“我沒有在學校遇到過你,我壓根不?知道,我們在一所高?中。”
命運沒有告訴我,它?會幫我找到你。
她太低調了,而他又是個對周遭人事萬分冷漠的人。
無?數次路過百名?榜,分明只要一轉頭,他就能看到第一名?的照片。遺憾的是,他錯過了與她早認識一年的機會。
“是巧合。”
“你覺得?我還會信嗎?”懷念問他。
“……”段淮岸微張唇,嗓音微啞,“我不?至于對你說謊。”
“或許吧。”懷念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她問,“你和我說這個,為什么?”
“我喜歡你。”他蹲下身來,仰頭看著車里的她,伸手死拽著她的手,“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
所以。
不?要說分手。
不?許說分手。
你不?能……和我分手。
懷念俯身看他。
她一直都?仰望的人,有朝一日,居然仰望著她。
他其實到現在都?無?法理解,她為什么提分手。他只是一股腦兒地道歉,一遍又一遍地告訴她,他有多喜歡她、多愛她。
“你還要強迫我嗎?”懷念語氣?很輕,問他,“強迫我繼續留在你身邊嗎?”
柏油地面,他的影子在輕顫。
懷念由?另一側下車。
“都?是強迫嗎?那天你主動親我,是我逼著你親我的嗎?”段淮岸語調很 ? 冷,帶著往日趾高?氣?昂的傲。
懷念怔了怔,她垂下眼:“是我主動親的你。”
“現在。”
“也是我不?要你了。”懷念說,“你不?是喜歡做選擇題嗎?我甩的你,和你甩的我,你選一個吧。對好口供,我好和大?家說。”
“這不?是選擇題!”
“可我一直以來,都?被你逼著做這種選擇題。”
“……”
路邊還停了一輛車,想來是剛剛送段淮岸過來的車。
段屹行?示意她坐進去。
懷念眼里蓄著淚,她回頭看了眼站在車旁的段淮岸。
他低著頭,高?大?清雋的人,筆直地站著。但是慢慢地,他的肩塌了下去,頭也低了下去。好像所有的鋒芒與傲氣?,都?在頃刻間消失。遠遠看去,疲倦又頹靡。
她只看了一眼,便轉身,鉆進車里。
車開走了。
經過段淮岸的身后,開走了。
那一瞬間,肺里的空氣?好似都?被抽空,段淮岸撐著車門,急促地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兜里的手機持續震動。
段淮岸以為是懷念回心轉意,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他手都?在抖,手機從手心里脫落,脫落前,手指觸碰到了接聽按鈕。
手機里,傳來的是遲徑庭的聲音。
他吊兒郎當地:“哥們,生日快樂,猜猜我身邊是誰——陳疆冊,你快過來,祝咱們好哥們段淮岸永遠帥氣?,當然,不?能比我帥。”
“二逼。”陳疆冊罵了他一聲,然后接過手機,“你在哪兒?我特意回國來給你過生日。”
段淮岸撿手機的動作一僵,高?溫好像將他渾身的力氣?都?烤干,他深吸了一口氣?,空氣?里的熱浪涌進他喉腔里。
“我在這一天找到的她,”在生日這天,他垂下眼,聲音輕得?被空氣?吞噬,“也在這一天弄丟了她。”
“她不?要我了。”
他撿起手機,手機屏幕里全?是水,模糊了一遍,他動手擦,擦了一遍,沒擦干。又擦了一遍,還是沒擦干。
反復重復著這個動作,也反復重復著這句話,
——“她不?要我了。”
第48章 48
48.
懷念沒再回段家。
她和?懷艷君說, 自己想在老家住。
懷艷君說:“那你照顧好自己。”
懷念輕輕地應。
獨居的日子很充實?,她每天看?書,手?機沒有聯網, 像是與世隔絕般。
她暑假很短暫, 四十多天一晃眼便過去。一個?暑假, 她考完駕照, 看?了二十多本書。開學前兩天,她把手?機的移動數據打開。
手?機里有許多未讀消息。
很多人給?她發消息,也有人給?她發了很多消息。
但段淮岸不屬于以上兩種。
至于給?她發了很多消息的人, 是遲徑庭。
上百條消息,懷念每一句都看?過去。遲徑庭先是質問懷念為?什么和?段淮岸分手?, 后來?又變成了死乞白?賴地問懷念,能不能和?段淮岸和?好。
遲徑庭發了幾天, 或許是感知到懷念的冷漠, 后來?就沒有自找沒趣地再發消息。
很快就到了開學的日子。
懷念回到宿舍,宿舍里少了一人。
許芙出國了。
大四的課很多, 實?驗也很多,懷念選了導師,每天過得忙碌且充實?。
舍友們并?不知道懷念和?段淮岸分手?一事?, 畢竟段淮岸大四了,大四生都在外面實?習,不怎么回學校。更?何況她們都知道,段淮岸自己創業開公司,更?是忙上加忙。
懷念整日不是窩在圖書館,就是待在實?驗室, 和?舍友們相處的時間,只有晚上熄燈睡覺的時間。彼此都忙, 都累,連八卦都很少說,只想睡覺。
懷念偶爾晚上從實?驗室出來?,時間尚早,她在學校里沒有目的地逛。
然后莫名地,聽到了實?驗樓前。
那間徹夜燈火通明的實?驗室,如今已經被漆黑取代。
她站在原地,看?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許什么都沒想。回過神后,低頭往宿舍的方向走。
不知不覺間,南城入冬,霜雪盈滿天。
十二月底,室友們討論著去哪兒跨年。
景悅:“要不回家吧?好難得有三天假,這個?學期太忙,我都沒回過家。”
朱雨彤說:“我和?我閨蜜約了去中福廣場看?跨年煙花秀。你們要一起嗎?”
“煙花秀?我也沒看?過哎,我和?你一起去,我把我妹妹也帶上,看?完我倆回家。”景悅看?了眼懷念,說,“懷念肯定和?段淮岸跨年啊。”
“我和?他分手?了。”懷念冷不防地一句話,語出驚人。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戛然而止。
懷念溫吞地把話說完:“暑假的時候就分手?了。”
她彎了彎唇角,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靜:“我應該不能陪你們跨年,我有點事?情要忙,估計騰不出時間。”
景悅和?朱雨彤對視了一眼,二人磕磕絆絆地說:“啊、好、行。”
她們沒問太多,畢竟分手?不是件值得討論的喜事?。
懷念和?段淮岸談戀愛的消息很突然,分手?的消息亦然。
景悅和?朱雨彤沒說什么,反倒是千里之外的許芙發來?一大串消息。
許芙:【什么意思?你倆怎么分手?了?】
許芙:【沒關?系啊念寶,我給?你介紹帥哥。】
許芙:【你要清爽小奶狗還是霸氣小狼狗?】
懷念:【什么都不要,你自己留著吧。】
許芙:【還是你體貼哈。】
許芙:【你心情怎么樣?】
懷念想了想:【挺好的。】
許芙:【我回來?陪你跨年怎么樣?】
懷念:【不了,你還是和?男友在床上跨年吧。】
許芙:【你終于長大了。】
懷念:【……】
跨年這天,有堂實?驗課,從下午兩點上到了晚上七點。
實?驗課結束,懷念被輔導員叫去辦公室,聽她苦口婆心勸自己勸了兩個?小時。最后,她說了句:“我會認真考慮的,老師。”
輔導員語重心長地嘆氣:“懷念,你要好好想想你的未來?。”
懷念垂著眼:“嗯。”
聊完出來?。
室外天冷氣寒,她由醫學院C棟樓穿過B棟樓,途徑露天走廊。廊燈是聲?控燈,隨著她的腳步聲?,一盞一盞亮起,又一盞一盞地由她身后熄滅。
她低頭往前走,心潮暗涌。
想起以往的跨年,自從認識段淮岸之后,每次跨年夜,他們都是一起過的。
但今年不是了。
以后也不會有了。
她在B棟下樓,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教學樓外的人。嘴邊呵出的白?霧像是一團白?茫茫的固體,凝在她眼前。
她的呼吸停住,聲?音被風裹挾。
大概五六米距離,段淮岸紋絲不動地站在路邊。
時間是流動的,他們是靜止的。
她看?著他,覺得他好陌生。
還是那張臉,但是給?人的感覺更?冷了,像是寒冬落雪時,夾在雪里的水。
泛著蝕骨的涼。
他穿著件防風御寒的黑色外套,頸間圍著條深灰色圍巾。臉上沒有表情,精致出色的五官,透著雍容的淡漠感。
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有寒風吹過,懷念打了個?噴嚏:“阿嚏——”
她眼睫煽動,視線里,看?見他朝自己走來?。
然后。
停在她面前。
身高差所致,她入目的是他頸間纏繞著的圍巾,一圈又一圈,被他解開。
他喉結滾動,似是要說什么,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懷念頸間一熱。
段淮岸把圍巾圍在了她的頸間。
“天冷。”他聲?線低啞,“多穿點衣服,別凍感冒了。”
懷念沒說話,她說不出一句話,好怕一開口,滿是哭腔的嗓,泄露出她此刻的情緒。
段淮岸也沒說話。
他們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二人往前走,往她的宿舍樓走去。
等到她宿舍樓下,懷念取下頸間的圍巾,遞給?他。
段淮岸靜了很久,還是伸手?接過,他聲?音低啞,說:“新年快樂。”
懷念點點頭,聲?音很輕:“你也新年快樂。”
然后就此分別。
……
元旦假期,懷艷君得知懷念待在學校、不回來?陪她的消息,只是淡淡地笑著,叮囑她:“要按時吃飯,別只知道學習,天冷了,多穿點衣服。”
懷念也淡淡地應:“知道啦,媽媽。”
這個?學期,她沒去過段家一次。
懷艷君沒有念叨她,反倒是程松月,長時間在家沒見到懷念,給?懷念發來?微信。
程松月貴人多忘事?,早就忘了聊天記錄里的5000塊轉賬是因為?什么。
程松月:【這是什么錢?】
程松月:【你為?什么退回來?啊懷念?】
程松月:【你最近很忙嗎?哎,段淮岸不回家,你也不回來?,家里沒有小朋友,真的沒有家的感覺。】
程松月:【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程松月:【你談戀愛了不回家,段淮岸失戀了也不回家。】
程松月發了好幾個?“哭”的表情包。
懷念盯著屏幕看?了好久,最后只發了一句:【我沒有在談戀愛,程阿姨。】
等到期末考試結束,懷念也沒有回段家,而是回到了鄉下老家。
每年春節都是她和?懷艷君兩個?人,家里沒有任何的年味。比起放假,懷念更?喜歡念書的日子,每天都很充實?。
春節過后,天氣逐漸回溫,學校里多了一群穿職業裝的人。
又到了每年的校園招聘會時間,學生們穿上職業裝,帶上簡歷奔向自己的前程。
三月底,春風料峭。
懷念抱著筆記本電腦去圖書館自習。
她約了位置,到四樓的時候,經過四樓的奶茶店,她買了杯奶茶。等待奶茶做好的時間,身邊忽然多了個?人,他的氣息貫徹她的周圍。
熟悉的雪松混檀木香。
懷念鼻尖一酸,她眼睫輕顫著,緩緩垂下眼。
店員做好她的奶茶,遞了過來?。
懷念接過,轉身要走的時候,他落嗓,聲?音落入她耳里。
“我拿到留學offer了。”
她默了默,問他:“哪所學校?”
“帝國理工。”
懷念嗓音里有著微末的鼻腔:“恭喜。”
話題終結于此。
懷念拿著奶茶,離開了。
她回到自己預約的位置上,神態平靜從容地打開電腦查閱資料。仿若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余光里,那個?長久駐足深望向她的身影終于走了。
懷念看?向電腦屏幕,她應該是來?寫論文的,她看?上去也真的像是在寫論文。然而電腦屏幕顯示著的,是一堆亂碼。
懷念瞥了眼邊上的奶茶,腦海里會想起些什么。
然后就很自然地想起了故事?里的主人公。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從悵然若失中抽回神來?。
也是從這天起,懷念跟被人奪走七情六欲似的,整個?人發了瘋似的學習。
那年期末考試,她以近乎滿分的績點,拿到了專業第一。
臨床醫學的第五年,懷念開始各科室實?習輪轉。
上班之后,時間變了一種計量方式。
大家不再期待寒暑假,也不再期待節假日,甚至不再期待周末,醫護人員是沒有周末的,一個?月八天輪休,她們只期待這八天。
為?了方便上下班,懷念沒有住在學校,而是住在醫院附近的出租房里。
景悅和?朱雨彤都談了男朋友,巧合的是,景悅的男朋友是懷念當初在學校后臺聊天的主持人,何楊。何楊和?她們在一家醫院上班,只是她們是實?習生,而何楊是通過醫院招聘考試的麻醉醫生-
八年似乎很長。
然而親生體驗過后才會明白?,八年其?實?很短。
宿舍的門開開關?關?,就是一天。
圖書館的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陰森的實?驗室幾乎時時刻刻都有人在刻苦做實?驗。
學校每年都會有學生離開,也會有新生從五湖四海前來?報到。
不論是離開還是到來?,都是為?了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
畢業典禮那天,許芙也回來?了,她和?大家一同參加畢業典禮。
然而那天聚會之后,宿舍四人就很難再湊到一起了。
朱雨彤回了老家,景悅考上城北的一家三甲醫院,許芙回到自家的私立醫院,而懷念因為?成績優異,跟的導師是國內頂尖骨科專家,她也不負所托地留在了南城大學附屬第一醫院。
懷念在骨科上班,每天的生活兩點一線,她的出租屋和?醫院。
骨科僧多粥少,十來?號醫生,居然只有她一個?女醫生。
她長得很漂亮,追她的人也很多,有醫生,也有患者。科室領導,也就是帶她的導師,還試圖給?她介紹過對象,懷念頭疼不已:“主任,我每天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哪兒還有時間談戀愛啊?”
“那你下個?月轉去門診吧,這樣就有時間了。”
“……”懷念滿臉寫著難以置信。
主任這才說:“開玩笑的。陳醫生離職了,門診那邊缺人,我和?幾位領導這陣子忙著VIP病房的事?,沒時間去門診。你就過去坐坐門診吧,別皺著張臉了,門診多輕松啊。就坐一個?月門診,下下個?月回住院部,到時候你還得跟VIP病房,事?兒挺多的,下個?月你就當放松。”
“……”
門診確實?比住院部輕松許多。
早上八點上班,下午六點下班。中午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不用加班,不用值夜班,還有雙休。
然而坐門診也有壞處,比如說,追懷念的患者與日遞增。懷念拒絕得很痛快,但是不免有窮追不舍的人,每天掛懷念的號,掛號之后就和?懷念扯東扯西地聊天。
懷念就很無奈。
她就看?著日歷,倒計時坐門診的日子。
結束最后一天的門診工作。
下班回家的路上,她心情愉悅地和?許芙打電話。
許芙笑:“你看?一個?病人收多少錢門診費?九塊?為?了這九塊錢,我們家懷念醫生可?真是吃苦又耐勞啊。”
懷念苦中作樂:“積少成多,一天看?二十個?病人,我就有一百八十塊錢。”
許芙問她:“你什么時候掉進錢眼里了?”
懷念說:“我一直都掉進錢眼里。”
“那你還和?段淮岸分手??”許芙脫口而出這么一句,說完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連忙說,“我不是故意提到他的,你還好吧?”
懷念掏鑰匙的動作一頓,她攥了攥拿手?機的手?指,她淡笑著,語氣云淡風輕:“我沒事?。”
許芙快速轉移話題:“對了,你們醫院真要弄VIP病房嗎?幾個?房間啊?”
懷念說:“我們院區住院部八樓一層樓都用作VIP病房,一共有三十個?房間。”
許芙:“你負責嗎?”
懷念:“當然是主任負責,但他要是抽不開身的時候,得我過去。”
許芙:“看?來?你們主任還是挺看?重你的。”
懷念想了想:“可?能是因為?,我住的離醫院最近。”
許芙:“你不是打算搬地方了嗎?”
懷念是大五九月份的時候搬進這套房子的,一直住到現在,四年半的時間。期間,房東漲了三次房租,漲的不多,每次只漲兩百一個?月。過完年,房東說下半年房租要漲到3000一個?月。要知道,最開始的時候,懷念交的房租是每個?月一千五的。
房租足足翻了一倍。
很顯然,每次她接受漲房租,以至于房東將她當做軟柿子看?待,很好拿捏。于是變本加厲地欺負她。
房租是每年交一次,現在是三月中旬,距離九月還有五個?月。
她還有五個?月的地方找新住處。
“還在找,”懷念說,“但是重新找的話,也是找醫院附近的房子。”
“行。”
“你呢,最近忙什么?”
“沒忙什么,畢業之后一直在醫院待著。看?看?醫院有沒有帥哥醫生,打算來?一場激情四射的辦公室戀情,結果?半年過去,我依然單身。”許芙話鋒一轉,“不過沒關?系,我下個?月就要和?我那只見過一面的未婚夫,見面了。”
“啊?下個?月什么時候?”
“清明。”
“……”懷念沉默幾秒,“你未婚夫,還健在嗎?”
許芙笑得不行:“他還健在哈。這個?日子確實?有點傻逼,但是我們兩家人確實?也只有那天才有時間。”
懷念打開房門,進屋后,把大門反鎖。
她換了只手?拿手?機:“那你是要結婚了嗎?”
“先訂婚吧。”許芙打了個?哈欠。
“希望他是個?帥哥。”
許芙:“我就愛聽你這句話。”
二人又聊了會兒,懷念握在手?心的手?機突然震動,她拿過來?一看?,是科室那邊的電話,“阿芙,我這邊還有事?,先不說了。”
“行。”
電話掛斷,懷念接聽科室的電話。
“附近發生一起交通事?故,連環車禍,有十三位患者在送來?醫院的路上,懷念醫生你什么時候能過來??”
“五分鐘。”懷念剛放下的鑰匙,再度拿起來?。
懷念急匆匆地跑回醫院,因還沒有空閑的手?術室,她被主任叫進辦公室。
“正?好你過來?,VIP病房已經投入使用了,有個?患者,大拇指骨折,躺在病房里。”
“……”懷念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大拇指骨折,也要住院嗎?”
主任憋著笑:“就一富二代,看?著挺帥的,沒想到這么惜命。”
懷念無語。
主任:“我明天出差,你明早記得去查房。”
懷念點頭:“好。”
從主任辦公室出來?,懷念想到自己沒吃晚飯,叫了份外賣。吃完外賣,又等了一個?小時,終于等到手?術室空缺,她換了手?術服進手?術室。
她接連做了兩臺手?術,手?術結束,已經是凌晨。
懷念脫下手?術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
隔天早上七點,鬧鐘準時作響。
懷念這個?月回到了住院部,她洗漱完,出發去醫院。
到辦公室后沒多久,護士敲了敲門:“懷念醫生,VIP病房的病人一直在喊疼。”
VIP病房?
懷念:“大拇指骨折那位?”
護士:“嗯,說是醫生再不去,他的手?就要廢了。”
懷念:“……”
眼看?離查房時間不到五分鐘,懷念索性換上白?大褂,提早過去。
等電梯的時候,她大腦放空,想著大拇指骨折住院的人。聽主任說是富二代,估摸著是個?還在上學的小朋友,家里爸媽寶貝得很。怕出了什么差池,所以讓他在醫院住院觀察。
同一時間。
VIP病房里。
病床上躺著一男人,男人拿著手?機正?給?人打電話,聲?音聽上去中氣十足。
“是你沒聽清還是我沒說清楚?你最要好的哥們骨折住院了,請你立刻馬上,拋開手?頭的事?來?看?望我。”
“大拇指骨折怎么就不是骨折了?傷筋動骨一百天!醫生說了,想要完全恢復,要三個?月。”
“什么?你已經到醫院了?”
“我就知道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所以你過來?的時候給?我帶早餐了嗎?醫院的早餐太他媽難吃了!”
“你說什么我沒聽清?哦,讓我閉嘴。嗯?什么?我是大拇指骨折不是嘴巴骨折,所以不能閉嘴呢。”
說話間,他看?見病房門被人推開。
眉飛色舞的一張臉,在看?清來?人后,霎時僵住。
門邊的人也愣在了原地。
“懷——”遲徑庭硬生生地截住話頭,“淮海路有家生煎包特好吃,我現在就想吃,你去給?我買生煎包吧,就這樣,我先掛了。”
遲徑庭急匆匆地撂下電話,“懷念?”
懷念倒是沒想到。
這個?大拇指骨折的人會是遲徑庭。
“你在這家醫院上班?”遲徑庭真服了,怎么可?以這么巧?
“我記得我的主治醫生是個?老頭。”
“主任出差了,”懷念公事?公辦的口吻,“你有哪里不舒服?護士說你一直喊疼。”
“我很舒服,我健康得很。”遲徑庭舉著打了石膏的大拇指,“我的手?指非常好,一點都不疼。”
“手?不會廢了嗎?”懷念想到剛才護士說的話。
“不會,我現在都能舉鐵。”遲徑庭煞有介事?道。
懷念擔憂他是囿于二人過往的交情,忍痛故意說自己沒事?,她語氣認真地,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沒事?嗎?”
遲徑庭:“真沒事?,你走吧。”
他趕她的意圖很明顯。
懷念見他確實?生龍活虎地,于是轉身離開了。
在她推門出去的一瞬間,遲徑庭連忙掏出手?機,急切地撥通剛才通話的電話號碼。
然而聽筒里響起官方的女聲?:“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遲徑庭急的原地直轉圈:“接啊,大哥你倒是接啊,你總不能真幫我去買生煎包了?這輩子你連一瓶水都沒給?我拿過,我他媽的真不信你能開半個?小時去給?我買生煎包。”
但他只能祈禱段淮岸善心大發:“你最好是真的給?我買生煎包去了。”
電話始終處于對方正?在通話的狀態。
遲徑庭干脆扔下手?機,扔手?機的時候一個?不注意,手?猛地砸在了窗邊的護欄上。
“嘶——”
“手?真的要廢了,二次骨折了。”
他疼得上半身躬起,手?肘撐著病床,疼得齜牙咧嘴。
與此同時。
一墻之隔的過道。
懷念往電梯間走,按下電梯的上行按鈕。
恰好有架電梯自上而下運行,懷念走到那間電梯門外。
她仰頭,看?著上面的數字,由小變大,時間分秒流逝。
電梯抵達八樓。
“叮——”響。
金屬質地的梯門緩緩向兩側打開。
懷念仰頭的姿勢收回,目光回正?。
而電梯里面的人低垂的眼,也逐漸往上抬,目視前方。
電梯里的人,穿著黑色西裝,剪裁得體,落拓儒雅。少年感傾數褪去,不近人情的鋒芒也被沉穩取代,渾身散發著不可?褻瀆的幽冥冷感。
他耳邊貼著只手?機,似乎正?在與人通話,眼尾曳出漠然的弧度。
就這樣,猝不及防地。
兩道目光撞在了一起。
懷念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她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地點,以這樣的方式與段淮岸重逢。
“好久不見。”是段淮岸先說話的。
他掛斷了耳邊的電話,深邃的雙眸緊緊地盯著她。眼神淡漠,清冷,卻又仿佛有種晦暗的的情緒在眼底暴烈翻涌。
懷念喉嚨發緊,聲?線里莫名染上一絲哭腔,每個?字都像是從嗓子眼里艱難擠出來?的。
她說:“好久不見。”
第49章 49
49.
猶如一只蝴蝶引起的蝴蝶效應。
一只蝴蝶的翅膀震顫, 極有可能掀起一陣山呼海嘯。
懷念和段淮岸的重逢,似是隨意,又像是宿命般的牽引。
住院部電梯間?相對安靜。
懷念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段淮岸。大腦里, 往事如同煙花般, 一簇簇炸裂。時?光刪繁就?簡, 腦海里那張模糊的臉, 與?面前的人逐漸重合,變得無比清晰。
因長時?間?無人走動,電梯門緩緩合上。
段淮岸按下開門按鈕。
金屬質地電梯門再度打開。
他走了出來。
停在懷念的面前。
他穿著黑色的西裝, 而她是一身白大褂。
他的目光淡掃過她周身,看?到?掛在她胸口口袋處的銘牌——
南城大學附屬第一醫院
姓名:懷念
執業范圍:骨科
科室:骨科
職稱:醫師
他收回?了眼。
重逢后, 說的第二句話是。
“瘦了。”
語氣和以往沒什?么區別。冷冰冰的嗓,毫無起伏的聲線。
可懷念還?是從?他的話語里, 聽到?了幾分關心。
懷念正欲開口反駁的時?候, 段淮岸手里的手機鈴聲大躁,在空寂的電梯間?響起, 顯得突兀。
與?此同時?,懷念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二人都是右手拿的手機,手機貼于右耳, 面對面的兩個?人,臉往兩側傾斜。
段淮岸的手機聽筒傳來遲徑庭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的手真的要廢了。”
而懷念的手機聽筒傳來護士一言難盡的聲音:“VIP病房的病人說,他的手要斷了,懷念醫生,您還?在VIP病房嗎?”
手機并沒有開免提,聲音卻響的驚人。
他們都聽見彼此手機里的聲音。
二人的目光再度交匯在了一起。
定格兩秒。
懷念說:“我知道了, 我馬上過去看?看?。”
相比于懷念的回?應,段淮岸對于病人的態度則是:“哦。”
“……”
同時?掛斷電話。
懷念明白了當下的情?況。
段淮岸一大早出現在醫院VIP病房的所在樓層, 是來探望他受傷的好兄弟遲徑庭。
她抿了抿唇:“一起?”
段淮岸:“嗯。”
走廊廊道靜謐悠長,空氣里滲透著微末的消毒藥水味兒。
莫名的,懷念鼻尖嗅到?的則是熟悉又陌生的,雪松混檀木香。清淡,冷漠。
她眼睫垂了垂。
很快到?遲徑庭所住的病房。
懷念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孱弱躺在病床上的遲徑庭。
遲徑庭瞇縫著眼,他先看?到?的懷念,氣若游絲:“我手被撞了一下,這回?是真的疼——”聲音在看?到?懷念身后的段淮岸時?,他猛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來回?指著他倆,“你?、她、你?倆——”
話到?一半,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兀自泄氣了。
既然已經遇到?了,他也沒什?么可說的。
遲徑庭示意懷念,使喚人的口吻,很不客氣:“過來檢查一下我的手。”
他的手已經打過石膏,單靠肉眼,檢查不出結果。
懷念問他:“你?現在很疼嗎?”
遲徑庭:“很疼。”
懷念說:“要不再拍一次片吧?因為你?又撞了一下,不排除移位的可能。”
遲徑庭聲量不自覺抬高:“移位?”
懷念點頭:“骨折前期一定要做好保護措施,因為這個?時?候骨痂還?沒長好,骨折處很不穩定,就?算是輕微的碰撞,也會導致骨頭移位。”
遲徑庭額角抽了抽:“那怎么辦?”
“先拍個?片看?看?吧。”懷念掏出手機,畢竟是VIP病房的病人,高昂的住院費自然擁有特權,“我給放射科打個?電話,讓他們馬上騰出時?間?給你?拍片。”
懷念打電話詢問的間?隙,段淮岸問他:“這手,怎么弄的?”
遲徑庭說:“昨天玩骰子?,手搖的太激情?了,然后就?這樣了。”
“……”
遲徑庭抬眼,和段淮岸涼涼的目光撞上。
他很沒底氣:“確實是有點兒傻逼哈。”
等懷念掛完電話,她看?了眼時?間?。她看?時?間?習慣性看?手腕處的腕表,手表表盤是通透清亮的粉色,機械表,指針走動準時?,顯示著當下的時?間?。
她說:“護士待會就?過來陪你?去放射科做檢查,我要去查房了。那邊結果出來,我再過來找你?。”
“我這手,不會廢了吧?”遲徑庭憂心忡忡。
“不會。”懷念彎了彎嘴角,“就?算是移位了也能復位,你?別太擔心。”
“那就?行。”
交流完,懷念瞅了眼段淮岸。
察覺到?段淮岸的視線,隨著她抬手、垂手的動作,起伏遷移。
懷念不甚自在地將左手藏于身后。
“我先走了。”
離開病房后,懷念站在電梯間?,等電梯上行。
四架電梯全在運行中,紅色字體,一閃一閃地亮著。
懷念伸出左手,撩開衣袖,看?著手腕處的銀灰色手表。
她恍了恍神。
思緒飄到?很遠處。
那次在圖書館偶遇,像是一個?開端。
之后好幾次,她都在圖書館遇到?了段淮岸。他們同樣預約了四樓的位置,只是二人的位置離得有些距離。都是段淮岸先到?,懷念后到?,像是懷念得到?他會來圖書館自習的情?報,鬼鬼祟祟地跟蹤過來。
他們也沒有說話,坐在自習位上,各做各的。
一整個?三月過去。
等到?了四月,懷念忙于實驗室,便?沒時?間?去圖書館了。
除了睡覺是在宿舍,她其余時?間?都待在實驗室里。
那陣子?正是倒春寒的日子?,晚上溫度降得特別低,懷念從?實驗室出來,迎面涼風汲汲吹來,她凍的全身哆嗦了一下。
她掏出手機想看?下時?間?,發現手機屏幕黑了,怎么按都按不亮,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忘了充電。她嘆了口氣,將手機放回?口袋,雙手也隨之放進口袋里,提步往外?走。
下一刻,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段淮岸。
路燈光影昏黃,他穿著單薄的毛衣,手里拿著件外?套。
見她終于發現了他的存在,段淮岸朝她走了過來。
他雙手撐起手里的外?套,似乎是要替她披衣服的。
然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眸低垂,低斂的眸收住壓抑的情?緒。
他將衣服遞給她:“披上吧。”
懷念定定地盯著他伸過來的手,骨節分明,脈絡如山巒般凸起。因為過低的氣溫,他被凍的皮膚略泛青紫色。
她搖了搖頭:“你?自己穿吧。”
“我不冷。”他說。
“……”
到?頭來,他還?是強硬地將衣服披在懷念的身上。
他從?來沒有過如此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與?她產生肢體接觸,惹的她不快。可是余光還?是捕捉到?,在他幫她披衣服的時?候,她側臉緊繃,抿直的唇線微微發顫。
她的頭發被衣服壓在里面,段淮岸指尖一滯,呼吸加重。
沉默幾秒,他還?是將她的頭發撩了出來。
懷念沒有制止他。
場面再度陷 ? 入沉默中。
懷念被他的衣服包裹著,她吸了吸鼻子?,主動打破沉默:“我要回?宿舍了。”
段淮岸沉下嗓:“我陪你?回?去。”
一路無言到?宿舍樓下,懷念取下自己身上披著的衣服,遞還?給他。
“我到?了。”
“嗯。”他接了過來,“上去吧。”
懷念掀了掀眼皮,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轉身回?宿舍了。
到?宿舍后,她第一時?間?是走去陽臺。
通過陽臺,她看?見站在路邊的段淮岸。
凄冷的深夜,他的身影看?上去清孑嶙峋。
那之后,幾乎每個?夜晚,懷念從?實驗樓出來,就?看?到?站在路邊的段淮岸。
他手里會多拿一件外?套。
見懷念穿著保暖,于是就?一路拿著那件外?套。
有時?候懷念身邊會有舍友,段淮岸沒有走過來,他只是遙遙地看?著她,然后在她們后面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
景悅問懷念:“你?倆這是什?么情?況,舊情?復燃嗎?”
懷念說:“沒有。”
景悅:“他在重新追你??”
懷念想了想:“也沒有。”
除了第一天他和她說過話,后面的時?間?里,他們都沒說過話。
他就?只是單純地扮演一個?,送她安全回?宿舍的角色。如果真要給他安上一個?名號,只能是護花使者,而不是懷念的追求者。
別說景悅搞不清楚他倆的關系,就?連懷念自己也陷入困惑中。
有次回?宿舍的路上,她終于打破這份長久的沉默,問他:“你?最?近不忙嗎?”
“不忙。”段淮岸思忖半晌,補充說明,“我找了位在業界有豐富經驗的人管理公?司,留學offer也下來了。這段時?間?,我沒什?么事兒。”
聞言,懷念輕輕地嗯了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問:“那你?什?么時?候出國?”
似乎是她的錯覺,她好像看?到?他臉上的神情?僵了半瞬。
但他的語氣還?是無波無瀾的:“九月底。”
懷念在心里算了算:“還?有三個?月。”
……
懷念一直以為,段淮岸每晚陪她回?宿舍的行為,到?這個?學期結束,他也就?結束了。
但那年暑假,他還?是陪著她。
從?春天,到?夏天。
到?八月底,學校通知實習。
收到?通知那天晚上,懷念和段淮岸說:“我后天要去醫院實習了。”
段淮岸頓了頓,說:“好。”
懷念說:“你?別來了。”
段淮岸沒說話。
到?宿舍樓下,懷念沒有回?宿舍,而是停在他面前。
段淮岸的黑色額發散落在眼睫處,周遭光影昏昧,使得他神容里不近人情?的寡冷情?緒更甚。
懷念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很狠心地說:“我們已經分手了,段淮岸。”
“我知道。”他偏過頭,視線挪向遠處,“你?沒必要和我重復這件事。”
“分手的情?侶,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要怎么樣?”段淮岸扯了下嘴角,“和你?老死不相往來嗎?我做不到?。”
“……”
懷念霎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雙唇翕動,最?后拼湊成一句很無力的話語:“我們都應該往前走不是嗎?”
段淮岸終于舍得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對視著。
他一字一句道:“你?怎么知道,我沒有往前走?”
話題無疾而終。
但懷念知道,自己惹他不開心了。
因為那天之后,段淮岸沒再出現在她面前。
他們的微信好友沒刪,所有的,一切的通訊方式,都保留著。
懷念沒有給他發微信,沒有道歉,也沒有示好。
畢竟他們已經分手了。
實習了一陣后,懷念難得有天和景悅一起休息。
醫院的上班時?間?,每個?科室自行安排,規定每人每個?月有八天休息日。宿舍三人不在同一個?科室實習,因此三人的休息時?間?不一樣。
懷念和景悅輪到?一天休息,二人哪兒也沒去,昨晚十一點開始睡覺,睡到?第二天中午,兩個?人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好后,去食堂吃午飯。
二人到?食堂的時?候,已經過了飯點。
只有炒菜的窗口開著,她們點了兩份炒菜,坐在位置上等。
景悅開始吐槽起來:“說真的,每天回?宿舍啥都不想干,盡想著睡覺了。宿舍離醫院太遠了,本來上班就?累,還?得坐半小時?的公?交,煩死了。”
懷念也贊同:“有時?候晚班結束,一想到?還?要坐半小時?的公?交回?學校,再走十來分鐘的路回?宿舍,整個?人就?好痛苦。”
景悅:“我和何楊商量過了,我倆打算在醫院附近的小區租個?房子?。”
懷念沒想到?她有這么夸張的起承轉合。
果然,談戀愛是藏不住的,戀愛中的人,嘴里常念叨著另一半。
懷念:“租房,多少一個?月啊?”
景悅:“最?便?宜的一千,但沒有家具,而且挺小的。我倆看?上一個?兩千五的房子?,雖然是一居室,但是有五十多平,一室一廳一衛,民水民電,挺不錯的。”
懷念:“那還?挺好的。”
景悅:“怎么說,你?也要去外?面租房嗎?”
懷念糾結:“房租有點貴。”
景悅笑:“你?這學期拿了兩萬的獎學金,兩千塊錢,不貴啦。”
懷念琢磨著:“有家具的一居室,大概多少錢啊?”
景悅說:“一千五吧?我也不清楚,畢竟每套房子?的格局都不一樣,得你?自己去問。”
懷念思考了一會兒:“等我哪天休息,我去找找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說實話,我也不想每天學校、醫院兩頭跑,感覺時?間?都浪費在路上,沒時?間?學習了。”
“懷念同學,”景悅無語,“你?腦袋里天天就?想著學習嗎?”
“還?想著賺錢。”懷念老實道。
“……”
恰在此時?,炒菜窗口的阿姨在叫她倆:“菜好了。”
景悅站起身:“我去拿,你?坐著吧。”
懷念于是沒動,身邊忽然有人經過,桌上多了兩盒酸奶。
她眼皮一跳,似有預感來人是誰,她抬眼,看?到?的是段淮岸離去的背影。
景悅端著菜回?來,看?見桌上的酸奶,愣了愣:“你?這么快就?買了酸奶過來?”
她們做的位置,靠近餐廳里的小賣鋪。
懷念含糊著敷衍過去:“嗯。”
她拿了一盒給景悅:“喝吧。”
隔天,懷念是白班。
她難得準點下班,下班后,她打算去醫院附近的小區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
然而當她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就?看?到?了段淮岸。
準確地說,是段淮岸的黑色大G。
段淮岸的車停在門診大廳門口,門診外?面,不讓車停留太久。
副駕駛車窗降下來,他俯身探過頭,落下兩個?字:“上車。”
他車后面有車在等,懷念怕影響其他人,還?是上他的車了。
車子?剛駛出去,段淮岸就?往她懷里扔了個?東西。
是個?比她手稍大點兒的綠色盒子?。
不待她問,段淮岸輕描淡寫?:“實習禮物。”
懷念靜了下:“還?是……”
“不要的話,我就?扔了。”段淮岸口吻果決。
懷念是真的相信,他會扔掉的。
她指腹摩擦著盒子?表面,過半晌,輕聲道:“謝謝。”
“打開來看?看?,”段淮岸彎唇笑了笑,“我挑了很久的禮物。”
懷念拆開了盒子?。
是一枚手表。
“你?經常不看?手機,不清楚時?間?,有手表會方便?一些。”
她拿著盒子?的手沒有動作,呼吸屏住,車廂內只有淺淺的呼吸聲在流淌。
好像有一分鐘。
或許是兩分鐘。
也許更久。
她咽下鼻腔里的澀意,說:“謝謝。”
“戴上就?行。”他語調隨意,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但懷念知道,他余光始終注視著她,期望著她戴上手表。
懷念僵住的手指,還?是從?盒子?里取出手表,動作很慢,也很細致地將表戴上。
他轉頭過來看?了一眼,就?那樣笑了出來:“很適合你?,寶寶。”
話一出口,彼此都噤聲了,空氣里流淌著滯悶的尷尬,有種絕望的悲傷無聲蔓延。
有的話,就?像是身體的肌肉記憶。
不受控地脫口而出。
段淮岸喉結滾動,喑啞道:“抱歉。”
懷念的心跳又從?失控中回?歸,她說:“沒關系。”
如同他叫習慣了。
懷念也聽習慣了。
這聲“寶寶”。
很難忘記。
刻骨銘心般的存在。
……
記憶抽絲剝繭,纏繞著她。
電梯到?達她要去的樓層。
懷念從?記憶里抽出身來,她調整好情?緒,提步往外?走去-
懷念離開之后,遲徑庭顧不上大拇指處傳來的陣陣痛感,他眼神直白,又陰惻惻地打量著段淮岸。
段淮岸神容淡漠,任遲徑庭怎么看?,都無動于衷。
遲徑庭忽地冷笑了一聲:“我他媽看?著你?這幅模樣就?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和她和好?段淮岸,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就?不能換個?女的喜歡?非得喜歡她?”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懷念有什?么好的?除了長得漂亮點兒,成績好點兒,工作吧也還?行,畢竟能在南城最?好的醫院上班,我也不能硬說她工作不行。”遲徑庭還?是很客觀的。
“南城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是全國最?好的醫院之一。”段淮岸冷不丁說了這么一句話。
“……”遲徑庭哽了下,“這個?事你?還?要和我較真?”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
遲徑庭無語,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于,一通總結下來,他不得不承認:“這么一說,懷念確實還?挺優秀的?”
段淮岸坐在沙發上,他掏出手機,查看?外?賣進度,沒有搭理遲徑庭。
“但你?身邊優秀的女的那么多,還?差她一個?嗎?”
“你?當初被甩的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
“你?就?這么喜歡她?就?這么非她不可?”
“一個?你?,一個?陳疆冊,你?倆他媽都被下蠱了是吧?眼里就?一個?女人了嗎?”遲徑庭喋喋不休說了一大堆話,然而段淮岸始終沒有回?應。
遲徑庭說累了,他躺在病床上,面朝著天花板。
他眼神渙散,放空了會兒,無奈至極的妥協:“你?要是真喜歡她,我也攔不住你?。就?這樣吧,正好我手受傷了,你?每天來看?我,就?能和她見面了。”
“至于我這手什?么時?候好,就?得看?你?什?么時?候能追上她。”
“我這手可以一天好,也可以一個?禮拜好。如果你?那么沒出息,我的手可以斷指一年,我在醫院住一年也是沒問題的。”
說到?這里,遲徑庭長嘆一口氣,一副犧牲小我成全哥們的兩肋插刀架勢。
最?后還?是忍不住,賤兮兮地吹自己一句:“誰讓我有錢呢,VIP病房隨便?住。”
第50章 50
50.
遲徑庭都快把自己感?動哭了。
這世界上除了他, 哪兒還有這么為兄弟著想的人啊?
倘若換一下,段淮岸為了給他提供追女?友的空間和機會,遲徑庭一定會涕淚俱下。
但段淮岸對遲徑庭所說的話, 做出的回?應是, 起?身, 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遲徑庭:“?”
遲徑庭嚷嚷:“你他媽的有沒有人性啊?我都二次骨折了, 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嗎?”
聞言,段淮岸回?頭抬了抬眼,裝模作樣地敷衍了句:“別疼。”
“……”
撂下毫無溫度的兩?個字, 段淮岸走出病房。
很快,他折身回?來?。
此時遲徑庭麻木地躺在病床上, “你還回?來?干什么?”
“生煎包。”段淮岸把手里的外賣袋放在病床旁,他撩了撩眼皮, 語調里摻雜了些許不耐煩, “不是你剛說要?吃?”
遲徑庭眼前一亮,“我去, 你還算有人性。”
段淮岸逡巡四周,看茶幾處擺了礦泉水,他撿了瓶礦泉水喝。
他坐在沙發上, 拿著手機處理?公務。
遲徑庭的嘴即便吃著早餐,也沒閑著:“你倆怎么一塊兒進的病房?”
段淮岸:“在外面遇到了。”
遲徑庭:“那?你倆在外面說什么了?”
段淮岸瀏覽文件的指腹一頓,他壓了壓眼皮,保持一貫的沉默。
“不過你倆都多少年沒見了?大學畢業到現在,都快五年了。”遲徑庭自顧自地說,“五年過去,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有男朋友了?”
“那?這怎么追?段淮岸, 我可警告你,要?點臉,別去當小三!”
“……”段淮岸嘴角扯起?嘲諷的弧度,“你能閉嘴?”
恰在這時,護士推門而入。
“遲先生,這邊帶您去CT室做個檢查,您看您現在有時間嗎?”
“有時間。”遲徑庭下床,走了沒幾步,他扭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段淮岸,老神在在地像是來?度假,“你別閑著,這個病房不養閑人,過來?陪我去做檢查。”
“……”段淮岸看向護士,“CT室在幾樓?”
護士被?他看的有些臉紅,說話都磕磕絆絆:“一、一樓。”
段淮岸:“我正好回?去。”
“你這就?走了?”遲徑庭難以置信地看著段淮岸,“我住院,你不陪我?”
“上班。”段淮岸眼睫耷拉著,神態漠然。
他們一同到電梯間,遲徑庭瞧見他這幅對任何事都持輕慢態度的模樣,不甚滿意。他眉梢輕掃,掠過身邊的護士,忽地和護士說起?話來?:“你和懷念是一個科室的嗎?”
護士:“對。”
遲徑庭:“懷念有男朋友嗎?”
護士意味深長地看向遲徑庭:“你要?追她嗎?”
余光里,段淮岸不為所動地等電梯。
遲徑庭模棱兩?可地,又問了一遍:“她有男朋友嗎?”
電梯到達八樓,三人走進空闊無人的電梯里。
護士按下一樓按鈕,干脆利落地回?:“懷念醫生沒有男朋友,但是追她的人特別多,兒科的許醫生都追了她好多年了,兩?人還是青梅竹馬,結果到現在都沒追上。”
“許醫生?”遲徑庭抬起?胳膊肘,碰了碰段淮岸的腰,“許如清?”
“哎?你認得許醫生?”護士詫異。
遲徑庭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久仰大名。”
護士沒聽出他話里的譏諷,很好心地叮囑遲徑庭:“而且懷念醫生說了,追她得講究先來?后到。遲先生,你現在追懷念醫生,有點晚。”
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遲徑庭笑出聲,“懷念這些年經歷了什么啊,談個戀愛還講究先來?后到的?這不明擺著告訴大家,她和她那?位青梅竹馬看對眼了?”
護士歪了歪頭:“可是他倆一直都沒在一起?。”
話音落下。
電梯到達一樓。
人來?人往的一樓大廳,護士在前面領路。
遲徑庭落后幾步,和段淮岸并行。
他奚落道:“你完蛋了,你這一回?國,排隊領號都領到幾百號去了。”
緊接著,遲徑庭就?看到段淮岸用看傻逼的眼神在看自己。
遲徑庭皺眉:“你少用這種眼神看我!我這是在同情你!”
“……”
“要?不我替你問問懷念,老同學能不能插個隊?”
“別煩。”段淮岸似是忍不住了,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不咸不淡道,“我走了,你做檢查去吧。”
尤為少見地關心他。
遲徑庭愣了下。
他莫名有種,段淮岸此時此刻心情極好的感覺。
遲徑庭摸不著頭腦,論?先來?后到,他都排到不知道多少號了,這還開心嗎?
段淮岸和遲徑庭分開后,直直往門診大廳大門走去。
周遭人來?人往,喧囂嘈雜。
他壓著笑,嘴角壓得皮膚險些抽搐。
室外晨光熹微,微風和煦,輕柔的風拂過他的臉,段淮岸到底還是忍不住,揚眉笑了出來?。
她好乖啊。
真的一直記得他的話-
護士帶遲徑庭檢查完,送他回?病房,然后回?到護士站。
恰好在護士站遇到懷念。
護士走到懷念身邊,“懷念醫生,你和VIP病房的病人,是之前就?認識的嗎?”
懷念翻看病歷單,心不在焉地說:“嗯,高?中同學。”
另一位護士湊過來?:“我聽說VIP病房那?位長得很帥,真的假的?”
“真的。”剛陪同遲徑庭做檢查的護士名叫王薇,她神秘兮兮地說,“今天他有個朋友來?探望他,那?位朋友長得更帥,冷冰冰的,斯文敗類的感?覺,特帶感?。”
“真的假的?”那?位護士興致滿滿,“懷念醫生,那?位朋友也是你同學嗎?”
懷念翻看病歷單的手一頓,她彎了彎唇角,淡聲道:“是同學。”
停頓了幾秒。
“高?中三年,我和他。”
疏密的眼睫緩慢起?伏,接著說。
“兩?年都是同桌。”
護士站陡然一靜。
鍵盤和鼠標聲都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向懷念,臉上表情,有些復雜。都不明白,她為什么會著重強調,同桌這一件事。
還是王薇干巴巴地笑了聲,打破這份突兀的沉默。
王薇接著說:“但你同學好像想追你。”
懷念皺眉。
王薇說:“不過我和他說了,追你得講究先來?后到。”
懷念忍不住笑了:“是。”
王薇也笑,但很好奇:“懷念醫生,你這不公平啊,追你還得講究先來?后到。”
懷念看完病歷,把筆插回?白大褂胸口的口袋里,她嘴角掛著清淡的笑,“是不太公平,但是沒辦法?。我比較講原則,說了是先來?后到,就?是先來?后到。”
是真的沒辦法?。
她很重視承諾的。
她答應過他的。
……
懷念和段淮岸的分手,始終處于藕斷絲連的狀態。
并沒有像遲徑庭口中所說,二人五年沒見。
距離最后一次見面至今,算是二人最長久的一次分別,是去年六月。
懷念起?初還掙扎過,“我們已經分手了,段淮岸。”
段淮岸:“我知?道我們分手了,你沒必要?一次次提醒我。我找你也不是為了和你談戀愛。”
懷念:“那?你來?找我干什么?”
段淮岸的眸光久抓住她不放,嗓音低的像是在哀求:“我就?是想你了,但凡我能控制得住,我都不會來?見你。”
但就?是。
控制不住。
懷念視線模糊,在空中,用眼無聲地描摹著他的臉,他說話的唇。
她雙唇翕動,好半晌,才低低地應著:“你是真的不嫌麻煩。”
從英國,飛回?國內。
就?為了見她一面。
他們每次見面,沒做什么事,就?是沉默無言地吃一頓飯,吃完飯,段淮岸送她回?醫院,他則去機場。
頻率多的時候,一個月見一次面。
偶爾他忙,兩?三個月才能回?來?一趟。
懷念畢業典禮,段淮岸本來?是要?參加的,但是飛機延誤了。
延誤了六個小時,延誤后,直接通知?此趟航班取消。段淮岸不得不又換了一趟航班,可是最近一趟的航班,到達南城,也已經是隔天的晚上。他坐在柏林勃蘭登堡機場的貴賓室里,期間拿著手機,忐忑又不安,想給懷念發消息,又不敢給懷念發消息。
最后,他發了一大串文字給她。
【對不起?,最近工作太多了,我已經盡可能地在你畢業典禮前完成工作,想著趕最快的一班飛機回?國,沒想到飛機延誤了。我答應過你的,參加你的畢業典禮,可是我好像沒能遵守承諾。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后面,其實?還有幾個字的。
懷念收到這條消息時,猜到了,
——“對不起?啊寶寶。”
一想到他形單影只地坐在機場給她敲了這么長一段話,懷念無措之余,胸口蔓延著大片的心疼。
她回?他:【沒關系的,到時候我讓同學們拍照片給你看。】
段淮岸:【好。】
隔天晚上,懷念心神不寧地參加班級的散伙飯。
她反復地解鎖手機,又將手機鎖屏。
一副很明顯地,在等人消息的模樣。
許芙喝了許多的酒,滿身酒氣的回?來?,醉醺醺地問她:“等哪位帥哥的消息?”
懷念立馬將手機屏幕按滅,她語氣平靜道:“在等導師的消息。”
立馬遭到許芙赤裸裸的鄙夷:“你是在炫耀嗎?炫耀你跟的導師是全國頂級骨科醫生。”
懷念哭笑不得。
許芙隨即換了求人的口吻:“懷念啊,念寶啊,你以后發達了千萬別忘了你的老朋友,你幫我把你導師挖到我家醫院行嗎?我給他開的薪資,都快八位數了,他都不愿意。當我求你,幫我說服他過來?,好嗎?好的。”
懷念的導師近些年只收了她一個學生,可見導師對她的重視程度。
懷念失笑:“你喝多了。”
許芙:“我沒喝多,我很清醒,我喝多了會和帥哥親嘴的。”
懷念啞然。
懷念費了好大的工夫,終于糊弄完許芙。
轉頭回?來?,手機里躺著兩?條來?自段淮岸的消息。
段淮岸:【拍得好漂亮。】
段淮岸:【我還有一個小時到你們學校。】
一個小時后,散伙宴已經結束了。
班里好多人都喝醉了,懷念她們宿舍的三個也喝多了。朱雨彤和景悅兩?個人手拉手,搖搖晃晃地走回?宿舍。懷念攙扶著許芙,還得忍受許芙對她的性騷擾。
許芙嘟嘴,想要?親懷念:“大美人,給我親一下吧。”
懷念用手捂住她的嘴:“不給。”
許芙被?她手心捂住的雙唇開合,聲音很悶:“你好小氣!”
某個字眼,像是戳中了懷念,她整個人僵住。
而身邊的許芙,猛地扯過懷念的手,跑到一邊,狂吐不止。
“……”
懷念從包里取出紙巾,等她吐完后,將紙巾遞給她。
許芙吐完后,清醒許多,她緩了會兒,不需要?懷念的攙扶,踉踉蹌蹌地走回?宿舍。怕她隨時有可能摔倒,懷念緊跟著她。
突然間。
許芙停下步子。
她揉了揉眼,“我好像出現幻覺了,懷念,那?是不是你前男友?”
“應該是幻覺,你倆都分手這么多年了,他在德國瀟灑,說不準談了個德國女?朋友,哪兒還記得你這個前女?友啊。”
許芙喃喃自語,徑直略過他,走進宿舍大門。
懷念想了想,仍是不放心,經過段淮岸的時候,說:“她喝多了,我怕她摔跤,我先送她到寢室,再下來?找你,好嗎?”
“好。”段淮岸說。
懷念送完許芙,沒有片刻停歇,是飛奔跑向段淮岸的。
她氣息不勻,停在他面前。
昏昧中,她看見他眼瞼處濃倦的疲憊,但他眼底是笑的:“跑什么?我又不會跑,我一直在這里等你。”
懷念的呼吸并沒有緩和,反倒變得急促,心臟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揉捏成團。
下一秒。
懷念腰間一重。
她跌入一個溫熱寬厚的懷里。
耳邊是夏日?沸騰的蟬鳴,她明明沒有喝酒,大腦卻像是被?酒精浸漬過般,昏沉沉,暈乎乎,進而發展成,神魂顛倒的狀態。
理?智告訴她,應該推開他。
但身體卻做不到。
段淮岸雙手扣在她腰間,扣得很用力,很緊,像是怕她隨時會推開他。然而等了會兒,都沒有等到她推拒的動作,他才小心翼翼地,將頭埋在她的肩窩里。
交頸相擁的姿態。
段淮岸聲音悶悶的:“我好想參加你的畢業典禮。”
懷念的臉貼在他胸口,她輕嘆了聲:“沒關系的。”
段淮岸:“我失信了。”
懷念說:“你也不想的。”
長時間的飛行下來?,他的聲音很沉很疲憊:“你不要?安慰我了,我知?道,你也希望我參加你的畢業典禮。”
“……”懷念的呼吸停了一瞬,她沉默著,低頸將頭埋進他的懷里。
“我做的不夠好,追你追得也不夠好。”段淮岸泄氣般地說,“你不能因為我一次失誤,就?給別人機會。”
“……我哪有。”懷念很無奈。
“追人是分先來?后到的。”段淮岸說,“我先追的你,其他人都得排在我后面。”
還是那?副強硬的,高?高?在上的姿態。
懷念更無奈了。
段淮岸埋在她肩頸處的頭抬了起?來?,他雙手托著懷念的臉,迫使她與他對視。
一剎,離得更近了。
他眼里布滿了紅血絲,是累的。
眼圈很紅,是壓著眼淚。
“我待會兒就?要?回?德國了,這次回?去,大概一年都不能回?來?。”他滾了滾喉結,語速很慢,很慢地說,“肯定會有很多人追你,醫院的醫生、患者,可能你走在路上,都會有人問你要?聯系方?式。”
“你會不會忘記我?”
“是我先喜歡上的你,論?先來?后到,他們都得排在我后面。”
懷念睫毛輕顫著,甕聲甕氣的語調,有幾分別扭:“你又在強迫我。”
段淮岸說:“不是強迫。”
他低聲:“我在求你。”
他眼尾泛紅,有潮濕感?,認真問她:“我排第一個,好不好?”
懷念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突然伸手,指腹拭去他眼尾的水汽。
她也很認真地回?答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