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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你好像不喜歡至冬人?至冬人怎么你了?誰欺負你?我可以替你揍他!”

    青年歡快的提著一籃果子走在蘇身邊,這份活潑的喋喋不休簡直就是至冬人里的異類。

    蘇:“……”

    這會兒掉頭回不卜廬也來不及了,倒不是說至冬人都是壞蛋,只不過這一個話實在太多,有點影響感知。

    “我從雪原來璃月見世面,帶著幾個伙計做點玩具買賣,熟人都喊我達達利亞。欸,你叫什么?你不是璃月人吧?看著也不像稻妻人,楓丹的還是須彌的?”

    達達利亞時不時掃過蘇臉上的表情,故意一句接一句不停——這須彌姑娘的反應(yīng)太好笑了,分明恨不得照人臉上來一拳般的咬牙切齒,卻又自知實力不濟不得不忍住。

    她知不知道自己生氣時的樣子就像只毛茸獅子貓突然豎起尾巴炸了毛?

    漂亮的綠眼睛里不耐與怒意熊熊燃燒,強行壓制在冷靜的表象下,讓人忍不住手欠想戳。

    想把她戳得喵喵叫。

    他當然知道她是誰,二席開出了一個相當高的價碼在內(nèi)部懸賞,要不是執(zhí)行官之間向來以看同僚出丑為樂,她怕是早就躺在博士的實驗室里——一個能承受數(shù)倍劑量魔神殘渣試劑而不瘋狂崩潰的人,別說博士好奇,其他人也很好奇……更妙的是仆人赫然發(fā)現(xiàn)她曾經(jīng)列名在壁爐之家的“進貨”單。

    十幾年前仆人還未換代,先有那個人后有多托雷,這姑娘的命運完全可以用“多舛”去形容了。或許她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變成孤兒在須彌流浪,女皇在上,但愿她這輩子也別知道這個內(nèi)部消息。

    達達利亞忠于女皇仰慕強者,他看不上那些躲在背后暗搓搓搞手段的家伙,哪怕認出博士的懸賞目標慢吞吞從面前走過也不想花力氣抓。

    捏軟柿子有什么意思?至冬人要捏就捏石頭!

    “我叫蘇,須彌人,嗯嗯嗯。”蘇一邊胡亂應(yīng)付話多的至冬青年一邊努力分辨方向,腳下一轉(zhuǎn)徑直朝著地上的八角井走去想要甩開他——這種井多為防備火災(zāi)設(shè)立,沒有護欄井也不深,井里存著一定量的凈水,閑時養(yǎng)荷花觀賞,忙時舀走救急滅火。

    井口與地面齊平,她看不見。

    “蘇?”左側(cè)傳來淡淡的疑惑,須彌姑娘一聽到聲音立刻停下動作,但凡再多向前半步她就要掉進八角井的井眼里去。

    長身玉立的青年從茶攤上起身走到她身側(cè),蘇習慣性轉(zhuǎn)身面向他,腳下也自然而然換了個方向。

    “右手邊三寸處有口井,下次注意些。”見她遠離這個危險,鐘離的視線越過蘇頭頂看向跟在她身后的橘發(fā)青年,“這位朋友有些面生,不知客從何處來?”

    達達利亞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他,目光逐漸變得灼熱:“喊我達達利亞或者公子都行,您怎么稱呼?”

    這個人……好像就是情報中至冬安排在璃月的助力,看上去不像文弱書生,也不知道能不能打。

    “在下往生堂客卿鐘離,兩位可是遇上麻煩了?”鐘離認出這是至冬派至璃月的新執(zhí)行官,一個年輕毛糙還需時間沉淀至成熟的新人。

    看來冰神有在認真履行契約,這樣一個干勁十足的年輕人闖出何種禍事都不奇怪,除了他無論哪個執(zhí)行官都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

    不過么,眼巴巴追在年輕姑娘身后就不大好了,看來他還是工作太少閑散時間太多。

    “鐘離先生!”蘇松了口氣,語氣中不覺多了幾分告狀的意味。

    她抬腳走近他,后者不露聲色移了個方向,剛剛好把她擋在身后遮得嚴嚴實實。

    達達利亞:“……”

    不是,他這種活潑開朗的年輕帥哥居然比不過那個看上去像是會給孩子設(shè)立嚴格門禁的嚴肅老男人?還是單純因為這須彌女人口味奇特?

    “不至于吧,姑娘!我可是剛剛路見不平替你出頭耶!別表現(xiàn)得好像被我騷擾了一樣好嗎?”他委屈得就差汪汪大叫了,蘇在鐘離如有實質(zhì)的目光中點頭確認他說的沒錯,順便做了補充:“托他的福,這一路再也沒有小販找我兜售東西。”

    可是被個陌生男人一路念叨不休的跟著也實在很可怕啊!

    “原來是【公子】閣下,幸會幸會。”鐘離平和的正視面前這個至冬小伙子,著重加重語氣的同時視線落在他手臂間掛著的竹籃上,“看來閣下今日還有要事,不如改日有空再一起喝茶聊聊?”

    “好說,好說。”達達利亞立刻明白對方認出了自己的身份,執(zhí)行官的傲氣與自信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熠熠生輝,“您沒誤把我扭送千巖軍,真是感激不盡!”

    后半句陰陽怪氣是對蘇說的,他專門繞到鐘離身側(cè)想把那籃果子塞給她:“咱們來日方長。”

    蘇被他嚇得飛速繞到鐘離另外一邊。

    鐘離:要不要我豎根巖脊在這里給你們兩個走位用?

    “……慢走不送。”他配合的又挪了個方向,蘇再次被藏得嚴嚴實實。

    “呵呵,”達達利亞冷笑,“您可真是冤枉死我了小姐,我對欺負弱者沒有絲毫興趣。本來還想告訴您一件有意思的事,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下惹您煩心了,愿冰之女皇保佑您,再見。”

    以這兩人的親密關(guān)系看,往生堂客卿一定會將他至冬執(zhí)行官的身份告訴博士的目標,反正前期刻意營造的形象也沒討到什么好處,不如干脆直接賣一波遠在天邊的同僚刷刷好感度。

    留個懸念,下次見到她時的話題這不就有了么?

    想到這里他果斷轉(zhuǎn)身提著沒能塞出去的籃子離去,打算回北國銀行再看一遍鐘離其人的情報。之前單純從紙面上了解的內(nèi)容不夠透徹,見到真人后他覺得這家伙恐怕保留了不少。

    他真的會成為助力嗎?

    “呼……終于走了。”

    危險源離開了,蘇長出一口氣從鐘離身后走出來向他道謝:“多謝先生出手相助,我與一位至冬的執(zhí)行官有些齟齬,以至于現(xiàn)下對所有至冬人都有些恐懼。抱歉,有點丟人,讓您見笑了。”

    鐘離:“……”

    一定是至冬人的問題,以她的性子,萬萬不會是率先挑釁的那個。

    “可需要我代為居中周旋調(diào)解一二?不瞞你說,我在璃月港的外國人圈子里略有幾分薄面,自認能夠做好一個說客。”

    雖然但是,他更想知道她被愚人眾盯上的原因,奈何眼下交情尚淺,還得想個法子拐著彎問。

    “唉,說來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一個月前我在蒙德教會組織的冒險活動中受了點傷,當時潛伏在蒙德的至冬執(zhí)行官匿名毛遂自薦成了我的主治醫(yī)師,他調(diào)制的藥液不太合適人類使用,嗯……總之就是這樣吧。”

    她說得含糊,鐘離聽得明白,他瞬間就理解了為什么蘇會不遠萬里前來璃月不卜廬求醫(yī)問藥。

    因為璃月足夠安全足夠穩(wěn)定,愚人眾不敢如同對待西風騎士團那般在璃月對著七星倨傲,執(zhí)行官也不敢像襲擊風神那般襲擊巖神。璃月能給予歸鄉(xiāng)的游子十足安全感,這讓鐘離既欣慰又有些悵然——握在掌中三千七百年的璞玉終于脫去粗糙外殼,露出內(nèi)里璀璨的光芒。

    嗯……

    可是請仙典儀之后,事情可就要發(fā)生變化了。

    他先將此事放在心里,面上若無其事做出一副苦惱狀:“這樣啊……豈有此理,這不是庸醫(yī)誤人草菅人命嗎?”

    該說不說巴巴托斯這把示敵以弱玩得純熟,蒙德在至冬的關(guān)注列表上危險程度必然直線下降。西風騎士眼下人手不足,將計就計保持住外松內(nèi)緊的狀態(tài),只需就地拖住至冬在蒙德城的情報部門,待熬到遠征隊回歸就是勝利。

    此計甚好,或可借用一二。

    蘇跟著用力點頭,可不是嘛!庸醫(yī)!

    “既然已知對方來者不善,你可有應(yīng)對之策?”都不用問他也知道她沒有,她從來都不是擅長爭斗的類型,他故意這么問也是為后面的可能先埋個伏筆。

    果然,蘇露出茫然的空白表情:“目前還沒有,就算想有也得先花費上兩三年時間提前準備。哪怕不考慮神之眼或是至冬執(zhí)行管的實力,單一個性別差異就已經(jīng)注定我不可能在武力上勝過或是逼退【博士】……等等!”

    但是她又突然反應(yīng)過來:“剛才那個奇怪的家伙代號【公子】,他也是個愚人眾執(zhí)行官!”

    “至冬執(zhí)行官之間不和……也是,他們要是團結(jié)合作也不至于在蒙德就互相扯后腿。【博士】發(fā)現(xiàn)自己暴露后迅速離開也不是擔心輿論影響,那樣的人根本就不在乎輿論,一定有他無法拒絕的更高權(quán)威下達命令……調(diào)令。所以他暫時放棄實驗離開蒙德城,將抓捕我的任務(wù)交給了部下,這事兒執(zhí)行官們都知道,但他們更愿意眼看著同僚跳腳。”

    “這可真是,感天動地的同事愛啊!”

    她雙手合什,由衷贊美愚人眾那神奇的合作精神:“大慈樹王在上,希望執(zhí)行官們那牢不可破的聯(lián)盟永遠存在!”

    鐘離:“……”

    總而言之,略感心塞。

    第72章

    不知道該怎么接話這種事……至少最近八百年內(nèi)鐘離沒有再遇上過了。哪怕時光賦予了足夠多的經(jīng)驗,遇到這種腦子里時不時天馬行空的家伙他也很難第一時間拿出應(yīng)對的方法。

    “咳咳,未雨綢繆,未嘗不是一種辦法。”

    還能怎么辦?大約是她當年孵化期悶得太久,這才又憨又聰明的……

    青年握拳掩飾了下表情,重新尋找切入點:“愚人眾執(zhí)行官的代號數(shù)字越小實力越強,前三位更是具有媲美魔神的力量。”

    僅憑蘇那在他看來基本上相當于沒有的戰(zhàn)斗能力……鐘離不是滅自己人的威風,她真的不是和人動手那塊料。

    “據(jù)我所知,你提及的那位【博士】,似乎位列二席。”

    在學識與智慧的領(lǐng)域內(nèi)蘇未必不是多托雷的對手,但是萬一對方打算走物理“說服”的路子呢?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鐘離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她能有什么應(yīng)對之法。

    但凡能有一點手段,也不至于一點手段也沒有。

    蘇:“……謝謝你的提醒,我有自知之明。”

    她苦笑著攤開手自我解嘲的想——別說【博士】了,哪怕面前這位文雅的客卿先生隨便給她一下都得第一時間跪求她別死,就是這么脆。

    “我的意思是,”鐘離停了兩秒鐘看看她的表情,“想出行之有效的應(yīng)對之策前你最好一直留在璃月,也不要獨自去人少的地方。”

    不僅僅是出于個人情感希望她能留下,至少如今的璃月總比須彌更能為她提供庇護。

    “啊!快到冒險家協(xié)會了嗎?”蘇顧左右而言他,“路的左手邊……”

    唉……

    “若有非去不可非做不行的事,來尋我便是,做向?qū)兔钥桑议e暇時間比較多。”

    看她這個聽了不往心里去的樣子就知道這家伙不會乖乖聽話在一個地方老實蹲著,從前如此,現(xiàn)在更是如此。本想著她都這么大一個姑娘了他還是少管束些彼此或許更能親近,眼下瞧著……不放心,實在不放心,放出去只怕又是再也回不來。

    就像茶攤上喝個茶也能看見她照直往井口走一樣,與其等事情發(fā)生再想法子撈,倒還不如把她放在手邊看著,反正他現(xiàn)在度假,時間是真的多。

    蘇:“?”

    鐘離先生為人也太好了叭!

    信任歸信任,疑惑也真是疑惑,這好像才是自己第二次與他見面,為什么?

    她側(cè)過頭,表情迷惑中夾雜著幾分無法理解的錯愕,整個人像是快要被問號給埋起來。

    臉上藏不住事這一點也還是和從前一樣。

    “就當做是……一見如故。”他收回話題將蘇帶至冒險家協(xié)會的柜臺前,看出她的忐忑窘迫后再自然不過的走進協(xié)會旁邊的鐵匠鋪,留出足夠空間給她緩和臉上的紅暈。

    璃月的凱瑟琳小姐熱情接待顧客,記錄本翻得嘩嘩響:“向著星辰與深淵,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

    “啊!”蘇被她喊回神,取出冒險憑證遞過去:“麻煩幫我記錄一下,謝謝。”

    冒險家們往往行蹤無定浪跡天涯,這個身份進出各大遺跡險要絕地又非常合理,為了方便管理盡量剔除掉別有用心混入團體的人協(xié)會不得不以小獎勵為代價說服大家積極補充記錄,萬一真有誰搞出大動靜協(xié)會也不至于一無所知。

    “好的!”凱瑟琳小姐臉上的笑容真切了不少,“這次您可以在戶外工程鋤套裝中選一件作為獎品,集齊全套送工具箱哦。”

    “要個反面是三叉耙的工兵鏟,蒙德產(chǎn)那種。”蒙德人做各種鏟子做得是真好,結(jié)實耐用好收納,蘇憑借記憶選了個眼下最得用的。這東西她在須彌就已經(jīng)集齊了一整套還有多余,大概都被卡維帶著搬去新的落腳地了吧。

    “哦,還有,”蘇有些心虛的朝鐘離所在的方向側(cè)了一下,“最近有沒有大規(guī)模的探索活動?參與人數(shù)較多,距離璃月港不要太遠……之類的?”

    “抱歉!”

    她自己也覺得這些篩選條件有些離譜,但是好心人才剛提醒過別往人少的地方去,再不懂道理也總能分出好壞話。

    “有的哦,”凱瑟琳翻開記錄,“須彌的索拉雅女士征集冒險家對歸離集遺址進行探索,這是距離最近的大型遺址群。還有天衡山古代遺址發(fā)掘工作,干脆就緊貼在港口附近。”

    “不瞞您說,璃月古跡實在太多,如果您想接些離家近難度低的實在是幫了大忙。冒險家們總把目標定在征服極限上,協(xié)會也很頭疼呀。”

    “對了,文物修復(fù)工作您愿意接嗎?這個可以在家里做。”她已經(jīng)查到蘇的上一個記錄了,迅速改口把任務(wù)難度一降再降,算是協(xié)會給予傷員的隱形關(guān)照。

    這……

    “也不是不行,修復(fù)須彌的文物?”想想就知道不可能,蘇只當聊天開玩笑了。凱瑟琳小姐很給面子的笑笑,“是璃月的文物哦,您可以參觀協(xié)會設(shè)立在璃月的倉庫找些樣品先試試。”

    冒險家們一窩蜂的像沙子灑進泥土一樣在各種遺跡中翻騰,收集到太多文物,完整的大多被璃月總務(wù)司付費收走,破損的往往無人問津隨手就扔進協(xié)會倉庫。不得不說這件事亟待有人解決,而且盲人的話或許還具備一些先天優(yōu)勢——觸覺上的優(yōu)勢。

    “好吧,”蘇又朝鐘離所在的方向側(cè)了下身,她看不見,努力去聽的動作顯得很是特別。

    客卿先生像是背后長了眼睛那樣及時結(jié)束與匠人的對話,用一種看似閑庭信步實則速度不慢的步伐走到柜臺前:“可是遇上為難事?”

    “蘇小姐同意接受協(xié)會發(fā)布的文物修復(fù)委托,也許會需要些幫助。”凱瑟琳小姐微笑著代為解釋,蘇倒是一點也不避諱的掀了自己的老底:“要我修須彌文物和蒙德文物我都沒問題,璃月的文物……我都沒見過,有些拿不準。”

    鐘離:“……”

    不,你自己就是璃月文物。

    “唔……恰好我在這方面略知一二,不如合作。文物的修復(fù)對于璃月港來說意義重大,可惜大家總是很難撥出足夠時間與精力著手,你愿意幫忙那真是太好了。”

    蘇:“……”

    陽謀!絕對的陽謀!“意義重大”的臺子都給架起來了,她這個寄人籬下的瞎子總不能敬酒不吃吃罰酒往下跳……

    “那就這樣吧,麻煩你先調(diào)些簡單容易價值低的破損文物給我練下手,我需要一個過程去熟悉璃月。”

    既然接下委托,不管過程如何蘇都會認真對待。再說了留在室內(nèi)工作對她現(xiàn)在的情況來說的確非常合適,經(jīng)常接觸材料也方便寫論文——終于要跳進璃月歷史這個卷王滿地走學者不如狗的深坑研究方向了嗎?好可怕!

    不明白她為什么時而欣喜時而沮喪,凱瑟琳小姐飛速從倉庫調(diào)出一箱子瓷器破片。要說璃月什么文物碎片最多,那還真是非瓷器莫屬。這些都是最近兩百年以內(nèi)最不值錢的那批生活器皿,已經(jīng)按照花紋初步篩選過,一大箱里全是小盒子,每個小盒子里就是一件等待修復(fù)的文物。

    “委托以計件付費,修復(fù)妥當后每上交一件協(xié)會將支付您五萬摩拉,當然了,這筆費用實際來自璃月七星以及各大商會的捐贈。如果您愿意接更有挑戰(zhàn)的修復(fù)委托,價格也會隨之上漲。”

    她說這個的目的是為了讓蘇安心,絕對不會遇到做了事卻沒錢拿的窘境。

    別看單件文物修復(fù)的收入就能有五萬,這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修好的東西,按照一般修復(fù)師的速度只夠保證不被餓死……

    璃月港物價對剛落腳的人來說著實不低。

    說到物價,凱瑟琳本著買賣做生不如做熟的念頭多提醒了一句:“我暫時把您現(xiàn)在的新地址記錄在不卜廬了,將來搬家時請您再來更新一下。對了,協(xié)會在璃月的分部可以幫忙打聽房屋租賃的信息哦,等立了契約才付費,費用也不高,絕對公平,童叟無欺。”

    每個地方的凱瑟琳長得都一樣,她是至冬科技出產(chǎn)的人偶這件事該知道的也都知道。這一尊大概是在璃月待久了,言行舉止和說話習慣無限趨近璃月本地人。

    “多謝提醒,我差點疏忽了這件事。”蘇鄭重謝過她,把“找個落腳的暫居地”這件事添進計劃。

    登記過委托信息后離開冒險家協(xié)會,鐘離幫她抱著箱子走在旁邊,若無其事聊起方才的話題:“凱瑟琳小姐所言甚是,白術(shù)大夫醫(yī)德高尚,每日忙著救死扶傷都顧不上自己,你久居不卜廬怕是不大方便。”

    他一本正經(jīng)的替白術(shù)考慮,這回蘇終于跟上思路沒跑偏太遠:“有道理,白術(shù)先生身體還不如七七,這可真是個地獄笑話……”

    “所以你對居住地有什么要求嗎?”就不能指望她的腦回路貼合普通人,簡直與那些居住在絕云間中的老友不分伯仲。

    “干凈整潔,采光良好就行吧。”蘇從錢包的實際角度出發(fā),完全沒有任何附加項。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凡事都有講究的客卿先生點頭:“原來如此,那玉京臺所有的閑置房屋都能符合這個要求。”

    “!”

    蘇驚悚的轉(zhuǎn)向他所在的方向,這人到底有個什么樣可怕的金錢觀啊!

    玉京臺的房子,那是我修一件文物才賺五萬摩拉的人能肖想的么?!

    第73章

    回到不卜廬蘇就把臥室靠窗的小桌子清理干凈,盛裝破損文物的箱子由阿桂幫忙放在藤箱旁,鐘離先生很講究的坐在花廳喝了杯茶才告辭。

    這人看著年紀不大做事卻總透出股老璃月式的派頭,為人精致規(guī)矩也多。不過他那些規(guī)矩多半都用在自己身上,所以格外讓人尊敬。

    可以這么說,只要別在他面前講巖王帝君的舊事,往生堂客卿就是璃月港最受歡迎的年輕人。

    花廳里來來往往都是按方抓藥的顧客,阿桂放了箱子就跑出來繼續(xù)忙,戥子都快掄出火星子了。蘇閑著也是閑著,看他忙得頭暈眼花,干脆鉆進柜臺內(nèi)側(cè)幫忙給抓好的藥材折紙打包。

    這個活計挺好,邊干還能邊聽客人們聊天八卦,毫無壓力非常適合修養(yǎng)期活動身心……也很適合養(yǎng)老。

    阿桂一個人忙時每次都會被滿柜臺的紙包搞到頭大如斗。包裹藥材的牛皮紙不能省,病人們帶回去后可以把它當成蓋子蓋在砂鍋上熬藥用,比砂鍋自帶的蓋子更方便。但是紙張占的地方太大了,一般來說一副藥都會開三劑五劑七劑,趕上不巧的時候柜面上擺得全是牛皮紙方斗,稍微有點風一吹就齊齊翻過去,看得學徒心臟病都快犯了。

    七七不出去采藥時還能幫幫他,可惜這樣的時候少之又少,蘇愿意幫忙阿桂求之不得。告訴她該怎么疊怎么捆后他專門把需要用到的紙線和剪刀放到她容易拿到的位置上,轉(zhuǎn)身再次投入藥材的海洋之中。

    “阿桂,加一個緊急單。”

    白術(shù)大夫虛弱的走出診療室,身后病人家屬紅著眼眶不停道謝,“謝謝大夫,太謝謝您了……”

    蘇稀里嘩啦折藥包,捆線扎繩的動作絲滑流暢,一點也不耽誤豎起耳朵聽熱鬧。

    “好嘞!加急藥單,諸位包涵包涵!”

    阿桂轉(zhuǎn)個身的功夫柜臺清出一片空地,前頭排隊的客人帶上包好的藥草有序離開,就算臨時加單也能擺得開。

    他朝等在柜臺旁的客人們作揖致歉,客人們紛紛表示理解:“救命比救火還急呢,你趕緊的吧,我們等著。”

    牛皮紙排了兩排,學徒手里的戥子翻出一片金光。

    “這家人住緋云坡,家里做紙張買賣。兒子碼貨時腳下打滑拽翻貨架,躲閃不急叫壓在下面。哎呦!”阿桂手里忙個不停也不耽誤壓低聲音和蘇咬耳朵,看她手忙得快,趕緊放大音量提醒,“這份兒不用包,我拿去后面現(xiàn)熬。”

    蘇馬上把手底藥包推出去,阿桂把“稍等”的牌子掛上,捧起藥包往后廚去。

    “你出去玩了呀?”長生游到她手邊用尾巴拍出聲音提醒,“去哪兒玩啦?好像有烤螭虎魚的味道!”

    雖然一條蛇沒法做出表情,蘇還是從她身上察覺到猛烈外溢的期待——帶好吃的回來了嗎?!

    “去了冒險家協(xié)會更新記錄,斜對面烤魚店很熱鬧。你可以吃烤魚?聞上去有點辛辣,會不會嗓子痛?”

    買條烤魚投喂“前輩”當然不是問題,問題在于赤油濃醬煙熏火烤出來的人類食物蛇到底能不能吃。別看不卜廬里有大夫有醫(yī)生,獸醫(yī)卻是沒有的。

    “你真沒勁!”長生氣呼呼的拍了下尾巴,扭著游走了。

    蘇笑著聽花廳外沒有人再走近就知道這陣忙碌算是過去,擦擦手鉆出柜臺回房間翻騰從冒險家協(xié)會帶回來的箱子。

    凱瑟琳小姐考慮得很周到,一開始的碎片都是些杯盤碗碟,碎得也不是很過分,花不了太多時間就能重新拼回去。即便她眼睛不方便也沒有遇到太多阻礙,反而因為看不見注意到了更多細節(jié)。

    清理污漬,感知瓷片狀態(tài),分析裂痕走向,嘗試拼接,上膠固定,干燥。

    完成修復(fù)的第一件文物是只圓形淺盤,碎成了七片。蘇摸著隱隱起伏凹凸的紋路想象它完好時的樣子——淺藍色舒張的花草卷紋,瓷胎有些厚,表面光滑,釉質(zhì)細密堅硬。它的主人一定很喜歡它,愛不釋手直到某次意外發(fā)生……也許是他(她)上了年齡一時手抖,也許是孩子頑皮撞翻了桌子,清脆的響聲后它變成了一地殘片。

    阿桂敲門提醒該用晚飯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坐了一下午,脖子連著肩膀都有些酸痛僵硬。扶著桌子起身來到花廳,蘇端起飯碗忍不住先把碗給細細摸了一遍。

    每個國家的日用器具都會有細微不同之處,風俗、文化、氣候、物產(chǎn)……這些都是造成差異出現(xiàn)的因素。

    飯后稍等片刻又是一碗藥,蘇屏住呼吸一飲而盡,抱著藥碗不撒手的摸。

    稍微多猶豫一秒鼓起的勇氣就會徹底消散,大概會哭著搖頭拒絕吃藥吧。

    這個方子吃了七天,蘇覺得自己簡直要被苦味給腌透了,簡直每根頭發(fā)絲里都飄著一股苦香味兒,求生欲更是大幅下降。

    怪不得白術(shù)大夫?qū)iT說明要在飯后用藥,先喝一碗這東西面前就是擺滿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那就和調(diào)理身體的初衷背道而馳了。

    白術(shù)再次診過脈后欣慰表示病人很聽話,他們可以順利進入下一個階段。

    由于【博士】的魔神殘渣試劑成分不明,正經(jīng)大夫又不能瘋狂抽病人的血去倒推,他選擇了四平八穩(wěn)最保守的方案。

    她體內(nèi)的“毒”這段時間一直穩(wěn)定且均衡的狀態(tài),可以想象這種狀態(tài)將會持續(xù)存在。既然對本人的生命不會造成威脅,那就沒必要非得采取激進手段殺敵一萬自損八千。

    慢慢調(diào),一點一點將魔神殘渣的毒素排出去,讓受損的器官重新復(fù)蘇……恢復(fù)視力反倒要放在最后再去解決。

    她從高處墜落導(dǎo)致了頭部受傷,目前無法確定失明的癥狀到底是毒素導(dǎo)致還是摔傷帶來的后遺癥,只能用排除法不停嘗試。

    新藥方里的藥材比原來那張險惡多了,阿桂抓藥的手都是抖得,萬分慶幸蘇小姐看不見,這種時候無知反而是種福氣。

    修復(fù)文物的委托也漸入佳境,這一箱子瓷片樣式接近,除去頭幾個多花了點時間越往后蘇越熟練,速度也越快。

    最后一只盒子里的碎片拼出來是個敞口淺盅,玲瓏可愛,七七說杯子底畫了幾只小團雀,她很喜歡。

    蘇將之前完成的文物從頭到尾逐一又檢查了一遍,擺得整整齊齊后雇人搬箱子跟著去冒險家協(xié)會交任務(wù)。

    這次她成功繞開八角井平安抵達,凱瑟琳小姐一如既往的熱情接待。

    “向著星辰與深淵,感謝你為冒險家協(xié)會做出的貢獻。”

    “文物修復(fù)的委托完成了,找個地方檢查?”蘇開門見山要求結(jié)算,提到檢查也沒有絲毫回避的意思。

    凱瑟琳示意雇員把箱子搬進倉庫,等蘇先給搬箱子的人結(jié)清賬款才垂下拉簾和她一起往倉庫去。

    “完成得好快,不要太勞累了呀!”

    箱子里裝了二十五件等待修復(fù)的瓷器,而她只花了兩周時間就全部完成,平均每天要修一件半還多。

    “還行吧,知道了。”蘇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一開始她還挺嚴肅認真的,熟悉器物結(jié)構(gòu)摸索出修復(fù)方法后基本上就把這件委托給當成解密游戲了,玩得不亦樂乎。要不是記著修好的瓷器一件能換五萬摩拉,說不準她會把它們拆開多玩幾遍。

    倉庫工作人員打開箱蓋逐一取出用防震材料包裹的文物,趕來負責鑒定的協(xié)會成員一下子把眼睛瞪得溜圓。

    “好!好!好好好!”他一連說了幾個“好”字,隔著手套細細摩挲過每件瓷器,“修舊如舊,完全還原了它們當初的模樣,修復(fù)師辛苦了!”

    “這些器物都是由協(xié)會一位眼睛不方便的姑娘經(jīng)手修復(fù),她本是為極其出色優(yōu)秀的叢林探險專家。”

    凱瑟琳把蘇推到人前,倉庫工作人員和鑒定師同時一愣。

    沒有專門說明誰也察覺不到她居然是個盲人。

    “您謬贊了,這些文物樣式相對簡單,重復(fù)度也高,比較好修。”

    蘇實事求是的點名自己有被照顧,鑒定師和凱瑟琳小姐一塊搖頭。

    “不不不,再簡單每件瓷器的破損方式也都完全不同,破碎瓷片更是千變?nèi)f化,幾乎沒有什么規(guī)律可言。否則協(xié)會倉庫也不會堆這么多亟待處理的殘破文物了。”

    冒險家委托完成得漂亮,協(xié)會掏錢自然也不會吝嗇,二十五件瓷器重新登記入庫后凱瑟琳開了張一百二十五萬摩拉的北國銀行支票給蘇,又搬出第二只箱子。

    “這里面多是些筆筒之類的文具,比盤子碗要難些,但比花瓶簡單。費用自然也高,修復(fù)一件八萬摩拉。”

    她讓倉庫做好記錄,隨手掛了個小任務(wù)兩千摩拉雇人跑腿把它送去不卜廬。

    蘇揣上支票被跑腿的冒險家順便也給送回不卜廬,打開箱子隨便取出一盒碎片默默,她不由陷入沉默。

    嗯……不認識這是啥,腦子里沒有它完好無損時的圖像,無法按圖索驥拼裝。

    看來是時候兌現(xiàn)許諾給鐘離先生的“琉璃亭大餐”了。

    第74章

    一百二十五萬摩拉,這并不是蘇拿到的單次最高傭金數(shù)額,但絕對是相對最輕松的一次。

    無需冒險下到幾乎無底的深坑,也不必絞盡腦汁計算時間繞開無法力敵的怪物,自然更用不著擔心不小心越過法律邊界被風紀官帶走。

    只需要安安靜靜坐在房間里專注于指尖的觸覺,對于能夠耐得住寂寞的人來說,實在是夢想中的職業(yè)。

    不過她心里也很清楚,這份工作是有時效性的,一般情況下不會有這么多文物排隊等著人去修復(fù)。實際上一般的修復(fù)師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這樣數(shù)量的修復(fù)件數(shù)。

    這次只是冒險家協(xié)會倉庫里天長日久累積的“成果”,直到她的能力達到邊際,再往后就只能遇到一件一件的委托,也許一個月也遇不上一件。

    而且真正具有璃月特色的古代文物她幾乎見都沒見過,璃月本地人也很難分清它們具體的年代、用途,以及真假,這要怎么修?

    人對器物的理解往往建立在天長日久的接觸上,再佐以一點靈感和一點想象。但是現(xiàn)在她看也看不見,摸也摸不著,真就把修復(fù)工作當成立體拼圖了是吧?!

    好在蘇也不指望靠這份工作發(fā)家致富,她對物質(zhì)的要求極低,能滿足維生需要就可以,不然也不會在蒙德城開一家心情好就開門心情不好就關(guān)門的面包店——不過已經(jīng)接手的委托她也不會輕易放棄就是了,這世上就沒有學不會的東西,無非耗時長短,多花些心思鉆研總能摸到門竅。

    璃月港內(nèi)做瓷器買賣的店鋪有很多,她問了阿桂和白術(shù)選出幾家比較好說話的老板一一登門拜訪,花了數(shù)日才搞清楚文玩瓷器的類別。

    “要說咱們璃月的瓷器呀,以產(chǎn)地不同分為幾處大窯,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好處。若是我這春香窯,滿城誰不知道軟玉溫香,窈窕嫵媚,真真的風姿綽約。蘇姑娘來,你從這兒摸,慢一點,先輕輕的,向下走,慢慢用力,指尖順著紋理不要抖……”

    春香窯老板逐一向蘇介紹各種經(jīng)典款式,考慮到她視物不便更是大方將展示品取下來隨她碰觸。

    蘇:“……”

    那是我不想抖手就能不抖的嗎?不知道的還當咱們兩個躲在角落里做什么需要打碼的事……

    “這件叫做美人聳肩瓶,取其瘦骨清癯之相。這件叫做梅瓶,尤其珠圓玉潤。這件是春瓶,這是竹報平安筆筒……”

    須彌姑娘臉越紅,鶯兒老板越是狹促。她又想收回手又怕把瓷器打壞的猶豫模樣仿佛背著耳朵偷偷摸摸縮爪的貓兒,叫人忍不住想把貓毛揉亂看她跳腳。

    “鶯,鶯兒老板……”蘇已經(jīng)不只是手抖了,聲音也在抖,臉紅得直冒白煙,活像臺被打壞的遺跡重機,“就,今天就先到這里吧,我等會兒還有約。”

    她低著頭小聲告辭,不等回應(yīng)便順著墻根往外溜。好不容易前腳趕后腳邁出春香窯大門,鶯兒追在后面輕笑:“與人有約呀?蘇姑娘也不說。白白叫人小鹿亂跳的緊張了一下午,早知如此便是由你亂來些也罷了!”

    亂來?怎么個亂來法?街坊四鄰豎直耳朵,人手一把生炒葵花籽迅速就位。

    “……”蘇冒著白煙扭頭就走,在眾人善意的哄笑聲中一口氣從螭虎巖摸到緋云坡。

    她確實與人有約。

    往生堂就坐落在緋云坡虹橋的橋頭上,下臨一道清溪,門前巨石上紅楓瀟瀟,把凄清肅殺的氣息沖淡了不少。

    殷殷紅楓下胡堂主正在做員工動員,從儀官們無限接近死亡的目光看整場演說已經(jīng)持續(xù)了相當時間。

    “我們要找準市場痛點,開辟自己的差異化賽道,通過對勢能的簡單重復(fù),實現(xiàn)價值的再次轉(zhuǎn)化。通過反復(fù)嘗試找到最擅長的垂直領(lǐng)域,實現(xiàn)行業(yè)共建和載體打通,通過從點到線的對焦結(jié)合,找到紅海行業(yè)的精細化引爆點……”

    胡堂主站在石椅上慷慨陳詞,只有客卿先生不但做出傾聽的樣子而且真的有聽進去,甚至還能用目光時不時鼓勵她再接再厲。

    但是這樣的敬業(yè)并沒有堅持太久,至少沒能堅持到堂主結(jié)束演講。

    從春天般的須彌姑娘踏上虹橋時起,客卿的注意力就從堂主身上挪開了。她帶著幾分尚未消散的窘迫,紅著臉快步走過木質(zhì)橋面,踩出“噠噠噠”的輕盈節(jié)奏。

    “……行業(yè)頭部玩家的集體賦能,打破舊有技術(shù)壁壘,突破思想結(jié)界,最終占據(jù)流量紅利……咳咳,咳咳?”

    胡堂主單腳踩在長椅扶手上,眼看最后一個身體力行給自己挽尊的員工也開始走神,順著他的木管轉(zhuǎn)頭向身后側(cè)看去。

    第一眼,不認識。

    第二眼,挺漂亮。

    第三眼,嗯?

    “咳咳咳咳咳!總之!我們要在傳統(tǒng)行業(yè)基礎(chǔ)上做大做強,再創(chuàng)輝煌,聽懂了嗎?”

    儀官們掌聲如雷。

    聽不聽得懂不重要,讓堂主停下來才重要。

    齊刷刷的方塊隊伍緊跟老板步伐迅速回神,大家都想知道終結(jié)這場酷刑的救星是何模樣。

    “散了吧!”胡桃從石椅上跳下來,回頭胡亂擦了一把,擺擺手湊到客卿身邊挺胸抬頭。

    儀官們“轟”的散開,看似快步離去實則進屋躲在門板后透過各種縫隙觀察。

    璃月港內(nèi)不是沒有勇敢潑辣的姑娘對鐘離先生示意過好感,奈何這家伙跟石頭似的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這還是他頭一回明目張膽走神。

    這還是蘇頭一回靠近往生堂,慢悠悠走過虹橋她突然察覺氣氛有些不太對——明明不遠處只站著兩個人,硬是感知到無數(shù)視線炯炯有神盯著自己。

    她放緩腳步,看上去迷茫又疑惑。

    “堂主明鑒,若是沒有其他交代我就下班了。”

    鐘離再正經(jīng)不過的向胡桃拱拱手,胡堂主雙手叉腰看看蘇又看看他,小手一揮:“準了。”

    她摸摸下巴,瞇起眼睛看著客卿走向躊躇的陌生女子。

    隱約聽說他前些天在外面開了朵桃花,今日細細一瞧,哦豁,還挺時髦,好像是朵異國桃花。

    胡堂主的目光就跟她的護摩之杖一樣銳利,哪怕鐘離也有幾分如芒在背的真實感。蘇比他還敏感,左腳換右腳右腳換左腳,硬撐著好懸沒奪路而逃。

    璃月港人真是各個深藏不露啊!

    “怎地如此……慌張?”鐘離停頓片刻才斟酌出一個相對合適的形容,蘇挪挪腳步,感覺那些目光都被他擋住了才緩緩放松,“我從鶯兒姑娘那兒過來。”

    哦!他明白了,怪不得。

    “呼……”她貓貓甩毛一樣晃晃腦袋把鶯兒那些似是而非的話甩出去,“上次說請你吃飯一直也沒兌現(xiàn)。不是故意失約哦,實在是琉璃亭的位置不大好定。”

    隔天她就排號定了位置,一等大半個月,再去問又要等好幾天,拖拖拉拉一直拖到今天。就這還是淡季排隊的人不多,要是旺季會排成什么樣簡直不敢想。

    總覺得放鐘離先生鴿子會發(fā)生很可怕的事,約不到位置她都不敢出不卜廬,實在需要出門也必然繞著往生堂走。

    不然關(guān)于瓷器的事她也不會去別的老板處了解……

    鐘離沒想到蘇還真去琉璃亭排隊定了位置,而且真的定到了。那時她錯愕的表情實在令人忍俊不禁,他都已經(jīng)做好她要求換個店鋪的準備。

    ——她和別人不一樣,在他這兒她總有隨時悔約的豁免權(quán)。

    “一般來說,生客在琉璃亭定位置至少要排上三個月。”他用平直的語氣描述客觀事實,從頭到尾一個問號也沒有也能把疑惑表達得淋漓盡致。

    “上周琉璃亭后廚員工試菜時廚師沒把菌子弄熟透以至于數(shù)人當街表演行為藝術(shù)的事你知道吧!”

    提到這個,蘇也有些無奈,“白術(shù)大夫不太擅長處理蕈類食物中毒事故,那天是我抵押了醫(yī)師資格證給開的藥。”

    “事后琉璃亭的管事問我想要什么謝禮,我就請他幫我留了個就餐號。”

    這也算是憑本事吃上飯吧,聽說還能給打折呢。

    “原來如此,琉璃亭后廚的事故我略有耳聞,卻不知道原來是你妙手回春。”鐘離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用力有些過猛以至于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可惜蘇看不見。

    “磚紅絨蓋牛肝菌滋味鮮美,但我真的不建議使用汆燙的烹飪手段進行處理。嚴格來講它們是無毒菌沒錯,但是因為生長環(huán)境或人體差異的原因,總有人會在食用后出現(xiàn)中毒現(xiàn)象。”她搖頭嘆息:“不吃最好,一定要吃也得確保熟透。解毒并不難,就怕遇上本就肝腎功能不全的病人。”

    “哦?此中竟然還有這樣的玄妙所在!真是奇哉怪哉。姑娘蘭心蕙質(zhì),見識廣博,豎精岐黃,枯骨生肉,藥到病除……倒叫我跟著沾回光。”

    這人誠懇的使用了一長串成語夸夸,蘇的眼神逐漸向“睿智”靠攏。

    鐘離先生都在說些啥?他這么說……是有什么深意嗎?

    第75章

    琉璃亭的管事不僅給蘇留了個靠前的號碼,還給她安排了個靠窗的安靜房間。原以為這異國姑娘是想求人辦事才只要了個餐號抵充感謝金,見到往生堂客卿替她開門的瞬間他連紅包里要包多少隨禮都想好了。

    從來都是旁人給這位爺掀簾開路,什么時候見他動手為旁人做這些?那姑娘又不是給他發(fā)薪水的胡堂主,更不是能叫他掛賬單的移動錢包,其中必有蹊蹺。

    “琉璃亭主打‘璃菜’,選材以山珍為主,如今正值夏日,二位可有青睞的時令菜?”

    蘇對璃月的美食文化沒有任何研究,她也看不見餐單上龍飛鳳舞的字跡,索性示意侍應(yīng)將畫冊遞給坐在對面的人。

    客卿先生更不是看菜單點餐的人,他與侍應(yīng)低聲商量一番,侍應(yīng)點頭鞠躬退下,不多時六只精巧碟子在桌面上按規(guī)律擺放。

    “姑娘,這六小碟乃是依照節(jié)氣安排,從立夏到大暑,六種適合冷食的山珍。”

    侍應(yīng)手持小銅錘一一輕敲淺碟外側(cè),清脆的聲音就像風鈴被夏日清爽的涼風拂過。漂亮精致的食器也是美食的一部分。雖然客人無法從視覺上體會,店家還是想了個辦法以她能夠感受的方法表現(xiàn)出來。

    聽了一圈介紹蘇也對璃菜建立起初步認知。

    精細,繁瑣,極其講究食材的搭配與處理。

    比如對應(yīng)“大暑”節(jié)氣的酥山,其實就是現(xiàn)用手打奶油混合砂糖擠出來的圓錐狀小甜品,上桌時以化開的冰水隔著容器淺淺鎮(zhèn)著,取其涼意又不傷脾胃。

    由于是夏季,冰水的溫度迅速升高,酥山能夠保鮮的時間非常短,所以只有小小一口——免得客人貪涼,也避開第二口味道有變的尷尬。

    接下來的食材都取自璃月各地山間,蘇抱著吃出本植物圖譜的心態(tài)一種一種試過去,突然有點理解提納里在道成林故意去吃待研究的蘑菇究竟是種什么操作。

    切身體會的最佳方式莫過與看、聽、觸、嘗,只有真正嘗過記錄者才能理解病人們五花八門的中毒癥狀。

    “此乃魚面冷淘。以普遍理性而言,魚面放涼后多半腥味大增令人不喜。但琉璃亭專用來制作魚面的魚取自絕云間,肉質(zhì)細膩氣味甘甜,無論生食還是烹飪后放涼都不會產(chǎn)生異味。因此店家每條魚只取最精華的那一處攪打成泥再混入些許蔬菜碎擠做魚面,又用老雞吊湯混合一定比例的花露制成冷淘,種種巧思值得一試。”

    吃下去半部《璃月山區(qū)動植物圖鑒》的最后一道“主食”就是這個魚面,蘇安靜聽鐘離講了許多,最深刻的感慨莫過于幸好今天帶著支票出門——否則將有極大概率被留下刷盤子抵充餐費。

    魚面份量和它之前的菜品一樣袖珍,別看擺了一桌子,僅以蘇的食量也不過七分飽而已,吃個餐后的甜水果剛好八分,主打一個養(yǎng)生。

    關(guān)鍵這水果恰好是葡萄,還是從蒙德進口的,蘇深切懷疑自己是不是給這幾棵葡萄所在的葡萄藤施過肥松過土。

    “早年璃月人講究惜福養(yǎng)身,飯后得等上一會兒,務(wù)必等飯粒咽盡才好用茶水。不過你還在服藥,茶就免了,喝些花露。”

    上好細瓷清脆的碰撞聲神似釀在銀釜中的冰塊叮咚作響,只用聽的就能感受到一股沁涼之意。微醺的暖風從海上來,闖過花園與館閣灌入室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又打著旋兒滑出去。

    手邊被人放了只小盅,粉粉嫩嫩的底色上細細描繪著卷草紋,茶盅里用清水化開花露——其實就是白開水,飄著點花香味。

    它甚至還是溫的,至少溫度比人體要高。

    蘇:“……”

    身為醫(yī)生她確實不建議小朋友們在夏天大吃特吃冰塊冷飲,但也不至于就那一口塞不滿的“冰淇淋”還要配杯熱水送服吧?

    端起“茶杯”喝掉香香的溫開水,她摸著中空防燙的茶盅愛不釋手。這東西是雙層的,瓷胎又薄又細,頸口微微向內(nèi)收攏,向上又敞開像個喇叭口。

    如果要修復(fù)這樣的瓷器會是怎樣呢?中空一側(cè)的兩面無釉,外層外側(cè)光滑圓潤,內(nèi)側(cè)內(nèi)層平直細膩,杯底還鏤刻著花朵,荷花蓮蓬?

    “前些日子總務(wù)司收到一批修復(fù)后的文物,我有幸跟隨堂主一睹,果真精湛。”鐘離注意到蘇里里外外摩挲茶盅,話題一轉(zhuǎn)就拐到這件事上:“往生堂倒是收藏有不少古舊式樣的器物,不知能不能幫上你些許。”

    蘇這是“欠債”還清一身輕松,也不糾結(jié)于要不要接受他的好意,立刻點頭:“好,最近正頭疼一些沒見過的文玩器具。我是不是該請你捎份兒點心帶去給胡堂主道謝?”

    “有心了,琉璃亭的點心,想來堂主會喜歡。”鐘離起身從裝飾用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只圓肚子細長頸的花瓶貼在蘇手側(cè),“柳葉瓶,多用于女子閨房中供養(yǎng)新鮮花卉,或成對出現(xiàn)裝飾桌案。瓷瓶是璃月瓷器中非常廣泛的一類具有實際用途的陳設(shè)器,沉玉谷地區(qū)的居民們更是自古就有‘東瓶西鏡’的擺設(shè)習慣,以此討個吉祥的好彩頭。”

    在客卿先生沉穩(wěn)舒緩的描述中,蘇輕輕撫摸著曲線圓潤質(zhì)感微涼的優(yōu)美藝術(shù)品,細心感受它傳遞出的每一處細節(jié)。

    “璃月盛產(chǎn)瓷器,年代不同,窯口不同,匠人不同,帶來千變?nèi)f化的美。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也沒有完全一致的兩件瓷器。”

    她側(cè)首輕扣,睫毛低低垂壓在暗淡的綠眼睛上,神情專注,全身心都投入到感知與理解當中。秀麗剪影映襯著窗外濃綠,仿佛一副雋永的繪卷。

    鐘離坐回原位安靜旁觀,須彌姑娘撫摸瓷瓶全神貫注的鉆研,完全沒有注意自己也成了別人眼中的美好風景。褪去裝傻時的呆氣,作為一名很有個人特色的學者,她表現(xiàn)出了不會讓人懷疑草之神眼光的厚重與銳利。

    過了許久,茶葉換了兩道,她終于想起旁邊還有人在等待。

    嗯,鐘離先生是在等她結(jié)賬吧!還好今天隨身帶著支票,足足一百二十五萬摩拉呢,應(yīng)該不至于露怯。

    她松開柳葉瓶搖響鈴鐺,侍應(yīng)笑瞇瞇的出現(xiàn)在房間門口:“請問客人有什么需要?”

    “結(jié)賬,順便多打包兩道你們這里的招牌點心,一甜一咸。”

    蘇很是豪爽的將支票遞出去,侍應(yīng)笑著拒絕了:“管事提前留了話,這頓算是琉璃亭謝您之前對那些意外中毒的員工出手相救。對于一家飯店來說沒有什么比后廚的師父學徒們更寶貴,您及時阻止事態(tài)進一步向嚴重的方向發(fā)展,一桌子菜又算得了什么?真要讓您破費我們才是丟人了呢。”

    琉璃亭家大業(yè)大,絕不會吝嗇于感謝,謝意揮灑出去老板才能安心。

    沒有給客人留下拒絕的余地,侍應(yīng)又飛速取出一張紅底金字的卡片。

    “這是我們老板交代送您的小禮物,今后您在我們這兒常年享有優(yōu)先訂座權(quán),打折更不必說,歡迎您有事沒事就和朋友們過來坐坐。”

    被人塞了張微涼的卡片在手里,蘇好半晌沒能發(fā)出聲音。她茫然尋找鐘離所在的方向,后者輕輕笑出聲:“既然是好意,愉快收下才是最好的答謝。”

    “哦,哦,好的,謝謝哈。”見她聽話的把卡片裝進衣袋,客卿先生的嘴角不自覺向上翹起。

    被人恭送出門蘇還有點懵懵的,鐘離帶著她走到一處不曬但是而且能吹到清涼海風的平臺上,兩人剛剛站定就聽須彌姑娘柔和緩慢的傾訴。

    “我從來沒指望過被人感謝,額……該怎么說呢?在建康之家實習也好,去阿如村實踐也好,想以眾人稱贊感激為動力去做醫(yī)生,這事兒趁早別做打算。”

    “總有我們做不到的事,總有我們救不了的人,怨恨與誤解才是始終伴隨在身邊的聲音。其實在須彌也有很多人對我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璃月子民的惦念更讓我觸動頗深……好奇怪啊。”

    她抿起嘴角,臉頰上透出健康的肉粉色,還有些被人夸獎感激后泛起的薄紅。

    “也許你本就是個璃月人也不一定呢?”鐘離抬手想順順她的長發(fā),突然意識到此時自己的身份對一位妙齡姑娘這般做多有不妥。于是他把手搭在欄桿上看向遠處波光粼粼的海面,孤云閣矗立的巨大巖槍遺跡很有幾分古怪。

    ——有人說那種造型源自于巖神摩拉克斯的惡趣味……青年低頭失笑,他難道就不能有點屬于自己的小情緒了?

    “璃月人啊……”蘇張開雙手迎向前方,海風將她亞麻色的長發(fā)吹得仿佛灰蛇狂舞,“我不知道。”

    她并不避諱自己的出身,回憶起家人時聲音不自覺變得輕柔婉轉(zhuǎn):“我不記得那么早的事,記憶的起點源于法拉娜女士一家。那時她的丈夫還沒有去世,卡維還是個天真單純無憂無慮的蠢蛋……他們救助并收養(yǎng)了在須彌街頭四處逃竄躲避追捕的我。”

    “我相信璃月也很愿意接納你,成為你的家。”鐘離溫和的看著她,得到須彌姑娘眉眼彎彎的一個大大笑臉,“誒嘿!”

    這個就不用跟巴巴托斯學了啊!

    第76章

    “我恍惚記得這是你第一次來璃月。”

    天色有些暗了,風的方向開始發(fā)生變化,溫度逐漸降低。眼看蘇站在欄桿旁貪涼,鐘離淺聲問她要不要去別處逛逛:“港內(nèi)還是有很多去處的,托福見識了一番琉璃亭的美食,不如由我做個東道帶你聽聽璃月如今的盛景。”

    他轉(zhuǎn)身走下觀景臺,蘇下意識跟著就走,重新步入街市,道路兩側(cè)繁華喧鬧的煙火聲卻也沒有隔開客卿先生極具特色的嗓音。

    市集中的商家似乎都與他相熟,有的見面便笑大聲招呼,有的掩面轉(zhuǎn)身避之唯恐不及。走到一處書肆,鐘離用手背襯了蘇一下提醒她進門當心,一陣墨香撲鼻而來原是店內(nèi)別有洞天。

    “勞駕,我?guī)н@位姑娘過來認識認識書房文玩,整個璃月港也不會有哪家店比您這里樣式更齊全了。”他小小捧了一句,店主急急忙忙從柜臺后挪出來一路彎腰鞠躬走到貴客面前:“有段日子沒見著客卿先生,小店蓬蓽生輝,快請快請。”

    生意人多講究個和氣生財,他圓圓的臉上滿是笑意,且將客人請到鋪子茶室的小葉檀圓桌旁安坐。

    “不知姑娘打算品鑒哪種,先將市面上最熱銷的幾款取來?”書肆老板搓著手上下觀察蘇,看她穿著并非璃月本地人,渾身透著股書卷氣,倒是和斯文的往生堂客卿相映成趣。

    蘇可不知道這一路別人看著她與鐘離同行都在發(fā)散些什么思維,只覺得有人引薦著認識瓷器種類當然很好,當場微笑著點頭謝過:“最近兩百年內(nèi)的熱銷款式有過變化嗎?不好意思,我接了冒險家協(xié)會修復(fù)璃月古文物的委托,生怕自己見識淺薄懂得又少糟蹋了老物件,因此勞煩鐘離先生帶我在港內(nèi)四處學習一二。先容我討個巧用哪兒先學哪兒吧,不然璃月文化源遠流長,恐怕我一輩子也學不完呀。”

    外國人由衷的稱贊總能讓人心情愉快,老板臉上的笑意越發(fā)真誠深刻。

    “好說,好說,我叫伙計取樣品來,姑娘慢慢看,剛巧客卿先生也在,咱們璃月港里啊,也沒有人比他更懂得品鑒這些。”

    說完他先是抬頭看看鐘離臉上的表情,打了個哆嗦轉(zhuǎn)身朝外面使眼色。伙計跟在門外早就聽到吩咐了,和老板對上眼神的那一刻他差點發(fā)出嫌棄的聲音。

    噫!您怎么笑得跟個快要脹裂露餡的十八褶包子似的?

    “看什么呢?趕緊的動作麻溜點兒!”書肆老板瞪了眼滿臉菜色的伙計,“從我盒子里取好茶葉沏上送來。”

    等伙計把裝瓷器的箱子和茶壺送來,他又一迭聲拽著他迅速撤離。

    別看往生堂做得都是葬儀買賣,大家怕歸怕心里還是很感激他們能讓家人長輩體面上路。眼瞅著或許會有好事發(fā)生,縱使不能幫什么大忙至少絕不給拖后腿添亂——老板不是不想大著膽子順手把門給反鎖上,考慮到總務(wù)司有一整套嚴謹完備的律法,這個念頭僅限于想想也就罷了。

    “發(fā)生了什么?好像氣氛有點怪!”

    蘇在一片細細碎碎的聲音中突然警醒,正打算邁出門檻的書肆老板差點一腳絆上去滾著走,“哇!啊沒事,沒事沒事,難得有人樂意潛心研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好東西,我這是激動!太激動啦!”

    說完他亂七八糟推著伙計兩人叮叮咣咣跑去前面做生意,茶室里變得非常安靜。

    “本想著借上一兩件讓你帶回不卜廬慢慢研究,沒想到老板這么熱情大方。”哪怕明知蘇看不見,鐘離還是借著喝茶的動作遮住幾乎抽搐的嘴角。不管璃月子民怎樣他都覺得他們非常可愛,但是像今天這種……

    很好,下次別了。

    “白術(shù)大夫說我恢復(fù)得很快。藥劑生效了,魔神殘渣藥劑留下的毒素身體正自行慢慢向外排,再吃上幾日就不必留在不卜廬。”

    這種生生不息自成循環(huán)的毒劑只要不是一上來就致死,中正平和慢慢排掉就是最好的治療方案。蘇這幾年身體本就健康,略微調(diào)整后更是看著柔柔弱弱實際上比絕大多數(shù)三餐不規(guī)律熬夜掉頭發(fā)的年輕人好上太多。

    ——她可是個能單手掛在遺跡殘壁上重新爬回去的資深冒險家!

    “這樣啊,恭喜。在那之后……你可有什么計劃?”只要不是危重病患,不卜廬通常不會留外人住宿。蘇留在那兒相當于變相占用了急救空間,鐘離知道她必然一拿到醫(yī)囑就會先行想到要把地方騰出去。

    蘇抱著面前的竹節(jié)筆筒來來回回摸,側(cè)著頭看上去呆萌呆萌的。

    不卜廬不是久居之處她一早就有心理準備,先不說占不占用醫(yī)療資源的問題,待在醫(yī)館卻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施展醫(yī)術(shù),個中遺憾除她自己以外沒人能懂。

    “請冒險家協(xié)會幫忙看看吧,租個房子,月租金控制在兩萬摩拉內(nèi),通風采光條件良好,整潔干凈即可。”

    她聰明的意識到必須提前將底線拿出來才能讓鐘離先生聽明白,不然他推薦的東西一定都是璃月最頂尖最精致的。

    聽戲就要點最當紅的名伶,遛鳥一定要最伶俐的畫眉,喝茶必然是沉玉谷當年最上品的明前……這是個絕對不會虧待自己的家伙。

    為了保護好錢包,只能做個坦率的人了。

    果然,客卿先生流露出不解的表情:“兩萬摩拉,是不是太少了點?”

    也就新月軒喝杯功夫茶的數(shù)吧,還不能隨意挑選茶葉。

    以璃月港的物價,兩萬摩拉大約只能租到一個閣樓上的小單間,地理位置多半偏僻,環(huán)境也不怎么樣。

    “還好,如果視力能夠恢復(fù)我會考慮先在不卜廬掛個單,接受一下璃月的傳統(tǒng)醫(yī)學熏陶。萬一復(fù)明遙遙無期,卡維一定會來璃月接我回去。在那之前我想靠著修復(fù)文物攢些錢,跟你講哈,我們家在須彌的房子還是法拉娜女士年輕時親自設(shè)計建造的呢,重新把它買回來以后就讓卡維自己動手刷漆修家具,多少給他個教訓。”

    兩萬摩拉的房租是蘇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定下的金額,加上日常消費,總數(shù)絕對不會超過她的收入水平。就算哪天不舒服或是純粹犯了懶病不想做事也沒關(guān)系,不至于緊張到一休息便要餓肚子的地步——住的地方可以簡陋些,吃東西一定不能指望嚼沙拉過活,那玩意兒有什么可吃的?隨便在天衡山上找塊草地坐下啃不就得了,在蒙德吃居然還要花錢!?

    “如有機會我也替你看一下。”只要是她真的有成算,鐘離便不再多加盤問,心里想著璃月港兩萬摩拉租的閣樓還不如去天衡山上給她挖個洞住著,一分錢不要,同樣通風良好采光優(yōu)越。歸終醒來后問起他還有話可以搪塞,總歸是巖之神退休前親自動手幫忙挖的洞……

    可以想見那家伙一定會大聲埋怨。

    要不然干脆在自家院子里給她留個房間算了,還能就近守著以免愚人眾執(zhí)行官找她麻煩,他是說二席的那個。

    但是就直接這樣提出來,以兩人如今的交情一定會被拒絕。

    “好啊,那就麻煩你了。”蘇幾乎沒過腦子就跟著點頭,看得客卿先生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什么都記不得了,這份信賴始終未變。

    摸了人家一箱子文玩瓷器,告辭時蘇在店里買了套貓咪造型的小擺件,圓溜溜的憨態(tài)可掬,可以擺在案頭、窗臺,甚至是飲茶的茶臺上充作裝飾。

    書肆老板專門挑了只匣子裝好瓷貓交給她,算盤一碰打折抹零嘴皮子溜得幾乎聽不清楚他都念叨了什么。

    “姑娘慢走,下次再來!鐘離先生慢走,回見!”

    他縮回店鋪里轉(zhuǎn)頭就撞見伙計翻著白眼擦柜臺,且笑且罵抬腳虛踹了一下:“你那都是什么臉?”

    “您才是奇怪呢,那臉笑的,差點沒讓我錯認成螭虎巖街頭的媒婆子。”伙計與老板關(guān)系極親近,說起話也隨意,書肆老板追上去照著屁股還真給了他一腳:“渾說你個‘璃月粗口’,寧拆一座廟不毀一門親,你沒見鐘離先生看那姑娘的眼神兒?巖王爺在上,白記的滴酥水晶膾都沒那么軟和。”

    伙計抓著抹布往前跑了好幾步,“吃吃吃”笑著打趣:“成了人家也不給咱包媒人錢,別臊到人姑娘家,氣急了打上門來有咱們好看的。”

    “滾滾滾滾滾滾!嘴里沒好屁的玩意兒!”老板抬腳做恐嚇狀,摸著肚子斜眼去橫自家伙計,“你這是長別人志氣滅自家威風,丟人!咱們璃月的小伙子怎么不好?不蒸饅頭爭口氣!外國來的也就看著洋氣稀罕,過日子還得往這邊尋,勤快踏實脾氣好,又顧家又孝順,鐘離先生要不是在往生堂做事,港內(nèi)給人牽紅線的婆子能把他堵到不敢出門兒你信不信?”

    伙計:“……”

    您那一長串形容詞怕是沒幾個字兒能和往生堂的客卿先生掛上邊,您說的別是您自己年輕時候吧!感同身受同仇敵愾也不是這么個同法好嗎?

    第77章

    “看”過書肆買過文玩,蘇與客卿先生約定日后只要得閑便去往生堂尋他逛市集。眼下她還得服藥,因此不往港外去,只等將來或是停藥或是痊愈再說游歷璃月之事。

    回不卜廬的路上途徑北國銀行,半空中忽然跳下來一個人,橘色頭發(fā)神采奕奕,攔住蘇的去路開口先笑:“哈!這可真是太巧了,鐘離先生,還有蘇小姐,你們兩位怎么總湊在一起?”

    達達利亞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游移,近來他在港內(nèi)各處活躍,雖然因為外交使節(jié)的原因別人不得不客氣厚待,卻又總是覺得與真正的璃月隔著層看不清摸不透的膈膜。

    倒是這個一路流浪似的瞎眼須彌姑娘,也沒怎么見過她在不卜廬外經(jīng)常行走,居然不聲不響就在總務(wù)司掛上了號。

    當然,他知道人家憑得是手藝與學識。換一個人,哪怕?lián)Q做他自己,乍然失明之后也難以這么快就調(diào)整好心情積極樂觀迎戰(zhàn)困難。

    這是人家應(yīng)得的。

    “公子閣下,不知閣下有何見教?”鐘離側(cè)身給蘇營造了半個掩體出來,她就像條機敏的小魚,瞬間溜到他背后,“夜安,達達利亞先生。”

    嘖,小兔子藏起來了。

    “晚上好兩位,我在樓上欣賞風景,用璃月話說這叫什么來著?”青年抬起頭用手指點著下巴,“無巧不成書?”

    “還是說你們……其實在約會?”

    他做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呀,抱歉抱歉,我忘記璃月人大多含蓄,不像我們至冬人心里和嘴上的好惡總是保持一致。”

    達達利亞這句話是說給鐘離聽的,他在挑釁,希望能挑動這個人的情緒好試試對方身手。

    結(jié)果對面二人齊齊露出看幼巖龍蜥的眼神——這家伙是不是傻?

    “說真的,我不大擅長心理疾病的診療,但也不是一點都不行。建議你明早去不卜廬掛個號,要不,我給你仔細看看?”

    蘇憂心忡忡,看上去似乎真的很擔心至冬青年的精神狀態(tài)。

    “……”鐘離無奈的側(cè)頭看了她一眼,轉(zhuǎn)回來抱著胳膊,“我覺得,也許該掛眼科。”

    達達利亞:“……”

    你們兩個要不要同步率這么高?連挑眉的角度都相差無幾。這樣好嗎?這樣不好,搞得我似乎是你們play中的一環(huán),活像個小丑。

    “啊,對了!”

    蘇一拳錘在掌心,帶在身上的支票還是盡早兌換了比較好,免得那么薄一張紙揣來揣去弄丟。再說了,剛好有鐘離先生在,別的不說安全感高到爆表。

    “我想起有張冒險家協(xié)會開的支票,剛好經(jīng)過北國銀行,不如順手兌了存進賬戶。”

    她說這話時習慣性側(cè)向鐘離,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達達利亞一掌拍在臉上沒眼看,扭頭翻上樓梯消失不見。

    煩死了!討厭!

    “看來真的有些問題。”客卿先生煞有介事的搖搖頭,蘇深感同意:“是的呢!至冬太冷,也許是給凍的。啊……勞煩您陪我去一趟北國銀行,我自己還真不大敢進去。”

    想到【博士】留給她的心理陰影,鐘離向前從人流中開出條路:“好。”

    北國銀行位于廊橋二層,門口站著個標準的愚人眾守門。雖然他臉上表情一如既往的臭,開門動作倒是非常流暢。

    “歡迎光臨——”

    頭一次走進北國銀行,蘇聽出這是處挑高出乎意料的空間,來來往往的存取業(yè)務(wù)非常繁忙。比起沉重的摩拉商人們果然還是更青睞便利與效率,為此理所當然的可以犧牲掉一點點個人愛好與傳統(tǒng)習俗。

    “兌換支票,數(shù)額存入這個賬戶。”鐘離幫忙找了個無人排隊的窗口,蘇將隨身攜帶但沒能花出去的支票遞給窗口工作人員。對方接過支票轉(zhuǎn)身找來經(jīng)理核對編碼與印章,確認無誤后當場劃賬。

    “您不考慮投資嗎?北國銀行回報率很高哦!”

    面對賬上有一長串零的顧客,再高冷的金融從業(yè)者也會露出由衷的親切微笑。

    此時此刻“看不見”反而成了蘇的優(yōu)勢,無論柜員怎樣大力推薦她只有一個回復(fù),那就是拒絕,哪怕對方的表情就連客卿先生看了都覺得可憐。

    “求求您了,幫幫我吧蘇小姐!您可以拿到紅利,我可以得到獎金,咱們雙贏!或者您不考慮在璃月買房置產(chǎn)嗎?只需支付一部分首付,剩下的我們可以借您,還款利息很低,助力您在璃月為自己營造一個家!”

    聽上去就跟沉玉谷“十盒半價”的老年人吸引器一樣,但凡對未來有雄心壯志的年輕人都會忍不住蠢蠢欲動想要簽字的手。

    然而蘇還是搖頭。

    “我為什么要在璃月買房?我是須彌人,為了在璃月看病買套房……那我可能病得不輕。再說了,消費未來的自由與輕松換取當下的房產(chǎn),這件事見仁見智,我覺得不值。”

    “謝謝你,請幫我把賬戶厘清就好。”

    關(guān)于債務(wù),有卡維的前車之鑒在那里擺著,蘇是打死也不愿意欠債的。看看那家伙現(xiàn)在的狼狽模樣吧,肯定每天都會被氣得跟飄起來的風史萊姆一樣鼓。

    “……”沒能成功引到投資業(yè)務(wù),柜員的臉一下子拉得老長,她把印章和筆墨敲得啪啪響,蘇對此無動于衷。

    每一分錢她都有用處,現(xiàn)在還不是可以肆意揮霍的時候。

    她在心底惡狠狠的想——等我把家里的房子買回來,我就要去蘭巴德酒館點兩份蘭巴德魚卷,吃一份兒扔一份兒!葡萄酒也買兩瓶,喝一瓶倒一瓶!喜歡的書籍統(tǒng)統(tǒng)訂兩本,一本閱讀一本收藏!還要奢侈的去大巴扎點個最帥氣的伴游專門說笑話逗趣。

    哼!但凡卡維說過不適合的娛樂活動我都要試試!

    一番報仇雪恨般的消費想象之后她拿到了更新的賬戶余額,摸摸那一串“零”,蘇高高興興忽略掉柜員身上散發(fā)的險惡氣息,拿起憑證轉(zhuǎn)身走人。

    旁觀全程的鐘離:“……”

    總覺得她想了些他不怎么喜聞樂見的事兒。

    “緋云坡最近好像越來越熱鬧?”離開北國銀行,蘇摸著樓梯扶手下樓,街對面陣陣叫好與歡笑不絕于耳。她踮起腳尖“張望”,臉上終于露出一抹悵然,“好想看看啊……”

    她漂亮的綠色眼睛清澈見底,其中倒映著如血般的殘陽。

    “一年一度的請仙典儀即將開啟,璃月人習慣把儀式前后幾天當做節(jié)日去慶祝,這還只是預(yù)熱而已。”鐘離輕輕帶了蘇一下,兩人來到一處隊伍末端站定,“很多游樂項目并非高度依賴視覺,看不見也可以玩。”

    前方清脆的碰撞聲就沒停過,蘇聽了一會兒猶豫道:“大家……在用摩拉砸什么?”

    “砸福祿壽。”鐘離往她手里塞了枚摩拉,圓形金屬硬幣本應(yīng)入手微涼,卻在此時染上了另一個人的體溫。

    “你面前的高墻上有三個小孔,依次扔出摩拉穿過孔洞就砸中了‘福祿壽’,店家會發(fā)個禮物。”

    砸不中自然就得把摩拉留下,只當是給仙家的供奉。

    獎品多半是折扣券之類的東西,這些攤子本就是兩邊店鋪為了吸引游人免費擺出來的,不管中獎沒中獎,能賣掉東西商鋪總歸不會吃虧。

    摩拉砸在墻上的聲音就好比雨滴砸落地面,隊伍一點點縮短,蘇側(cè)著頭聽得認真。

    “誒呦,這不是鐘離先生?”看攤子的管事滿臉堆笑起身問候,鐘離邊向他點頭致意邊推著蘇走到投擲的位置上。

    一般大家也就玩?zhèn)三摩拉五摩拉的,隊伍長歸長,走得并不慢。

    “可以了,就在這里投。”他彎下腰在她耳邊描述三個洞,“從左到右圓形,海棠形,方形。”

    蘇按照聽到的規(guī)律向前投出摩拉,金燦燦的硬幣在空中劃過,弧度優(yōu)美飽滿,流暢穿過左邊第一個圓形的洞。

    “福到了福到了!”后面排隊的人齊聲喝彩,鐘離又塞給蘇一枚摩拉,“我只帶了三枚,后面還能不能玩就看你的了。”

    第二枚摩拉毫無懸念穿過最右邊的方形孔洞,觀眾們又是一陣掌聲:“好準啊!”

    第三枚摩拉入手,蘇猶豫了一下——她不想這么早回不卜廬,或者說就算要回去也不希望帶著遺憾入睡。

    “沒關(guān)系,明天我還帶三枚摩拉來。”身后隔開人海的淺淡聲音里帶著絲笑意,須彌姑娘悄悄紅了臉頰,“……”

    投出摩拉的瞬間手指鬼使神差動了一下,硬幣“叮當”落在“海棠”的花瓣上,四周傳來遺憾的嘆息:“可惜了,就差一點點!”

    “姑娘福祿雙全!送您一件小禮物拿好~”

    前兩個孔也不是那么好砸中的,不然店家不至于擺開了隨便大家用摩拉砸。管事遞過來一只小號琉璃鎮(zhèn)紙,蘇接了滿手轉(zhuǎn)身就把它送給陪著自己逛了一下午的客卿先生,“是柿子!璃月好像有‘柿柿如意’的諧音梗,祝你事事順心順意!”

    高度透明的琉璃晶沙制品,體型太小不值什么錢,卻又因為品質(zhì)優(yōu)越當個禮物綽綽有余。

    圓潤可愛的小柿子乖乖蹲在掌心,鐘離戳戳它油潤潤的“葉子”,臉上露出一絲淺笑:“借你吉言,我必然事事順心順意。”

    請仙典儀在即,他真的很愿意聽這么一句祝福。

    第78章

    請仙典儀是璃月港乃至璃月全境一年一度僅次于海燈節(jié)的盛會,為了迎接巖王帝君降下旨意,所有璃月人都會提前至少一個月去準備。如果說“逐月節(jié)”與“海燈節(jié)”飽含了紀念先輩苦難艱辛的成分,那么“請仙典儀”就實打?qū)嵤菫榱爽F(xiàn)存的仙人所舉辦。

    尤其這位高壽的仙人還被稱為“眾仙之祖”,官方尊號長得蘇很難一口氣念完——從未如此深刻感受到璃月與其他國家之間存在的文化壁壘。

    “七七,左邊再高一點點,一點點……好!對齊了!”

    長生精神頭十足的纏在白術(shù)脖子上,左右扭動身體去比較不卜廬門口新掛的大紅色燈籠。

    不卜廬和往生堂算是港內(nèi)最疏于裝飾的兩家店鋪了,掛個燈籠打掃下衛(wèi)生就算完成總務(wù)司的號召,佛系得與熱鬧氛圍格格不入。這也很好理解,越到闔家團圓的節(jié)慶時刻,大家越想避開這兩處,哪怕只為了討個好口彩也沒人愿意這幾天把醫(yī)館與殯儀館掛在嘴上嘛。

    蘇抱著水杯站在門口曬太陽,她是個外國人,又看不見,只能充當個比長生還要長生的吉祥物。

    “每到請仙典儀前的幾天玉京臺上都會非常熱鬧,往上走直到月海亭前,那處八角廣場就是舉辦典儀的地方。據(jù)說在廣場上的香爐前許愿,愿望一定會被巖王爺聽到,你要去試試嗎?”

    因為健康原因白術(shù)同樣被安排了充當吉祥物的任務(wù),時不時咳上兩聲的青年說話總是不疾不徐溫雅和善。

    蘇聽到他的聲音微微轉(zhuǎn)動身體,驚訝得就像個聽說水神干活的楓丹人:“有那么靈驗?”

    不等白術(shù)大夫肯定,阿桂站在梯子上率先轉(zhuǎn)身維護巖王帝君的顏面:“有啊有啊!可靈驗了!”

    他熱切得宛如艾伯特先生附體,只可惜璃月沒有類似西風大教堂的宗教場所——幸好巖之神不愿意讓人興建廟宇供奉他,否則港內(nèi)的房價又要上漲一大截。

    要知道璃月境內(nèi)十個傳說至少有九個能和巖之神掛上鉤,剩下那個掛不上也能擦上,總之芭芭拉小姐在蒙德什么待遇,摩拉克斯先生在璃月就也什么待遇再翻上十倍。

    “那我就不去了。”蘇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鄭重點頭,“萬一實現(xiàn)了會比沒實現(xiàn)還要尷尬。”

    “啊?”阿桂頭頂冒出一片實質(zhì)化的問號,“愿望實現(xiàn)還不好嗎?”

    愿望能實現(xiàn)當然好,問題在于“愿望”本身。

    在蘇看來需要許愿才能解決的麻煩大約只有卡維的債務(wù)危機了,萬一實現(xiàn)不就意味著全體瓦特大陸的人都會知道有個建筑設(shè)計師給別人蓋房子卻把自己給搞破產(chǎn)?

    估計卡維會羞憤得爬上凈善宮頂從上面跳下來……

    所以她只是抿著嘴笑笑,阿桂疑惑了一會兒,注意力被來抓藥的顧客轉(zhuǎn)移后再也沒有想起這個。

    倒是白術(shù)端著另一只溫水杯追問:“看來你期待的愿望并不是復(fù)明,為什么?”

    “白術(shù)大夫這是對自己的醫(yī)術(shù)沒有信心?”涉及學術(shù)相關(guān)領(lǐng)域,蘇的表情和平時軟綿綿的模樣大相徑庭,多少帶了幾分棱角。不過她的語氣更接近玩笑,沒有學者們不經(jīng)意間帶出的那股咄咄逼人。

    白術(shù)頓了頓,來不及反應(yīng)便被她搶走話題:“您的診斷和藥方都很準確,有種讓人眼前一亮的驚艷感,我相信魔神殘渣藥劑帶來的損傷遲早會痊愈。至于說眼睛嘛,如果不卜廬都沒有辦法,那么求神也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我何必非得去充當個分母填數(shù)呢。”

    還挺有心氣兒。

    “看來哪怕為著姑娘這份信任,我也得在醫(yī)術(shù)上再想想辦法。”白術(shù)脾氣好,被人搶了話也不生氣,更不執(zhí)著于一時勝負。

    他抱著一模一樣的水杯,邊喝溫水邊咳嗽著聊起這幾天經(jīng)過的典型病例——蘇是個有實踐經(jīng)驗的優(yōu)秀醫(yī)者,須彌的醫(yī)學體系和璃月完全不同,但并不意味著二者之間不能互通。

    蘇當然愿意和他這樣有醫(yī)德更有水平的大夫聊學術(shù),平日里不卜廬實在太忙連喝水的空閑都難得,今天多虧了大家都在用心準備慶祝‘請仙典儀’連看病的人都少了許多,這才忙里偷閑能曬曬太陽談?wù)撚腥さ脑掝}。

    兩人從常見的各種典型癥狀談?wù)摰皆S多例外中的例外,蘇心滿意足的摸著水杯感嘆:“原來還可以這樣解決,璃月實在是太神奇了!放在須彌很可能直接截肢了事,畢竟放棄掉半條腿可比治療膿腫更容易。”

    所以須彌的醫(yī)生們往往在外傷止血和處理食物中毒的急癥上很有亮眼之舉。

    “但我其實不太理解,為什么病人在接受截肢手術(shù)前要禁食禁水。”白術(shù)也有想要了解的細節(jié),“如果是與臟腑有關(guān)的手術(shù)那很正常,還是說切斷壞死的部分肢體會影響到腸胃?”

    在璃月,出于傳統(tǒng)與文化習俗,大夫通常不會使用切開病人身體的手段治療疾病。很多璃月人都認為人的體內(nèi)存在一股“氣”,正是這股氣讓人身體健康精神煥發(fā),切開身體尤其是切開軀干……那不就跟狠狠捅了飄在空中的風史萊姆一刀一個意思嗎?

    漏氣兒了啊!

    “啊?璃月人做手術(shù)不麻醉的?這么勇猛!”蘇就算看不見也瞪大眼睛震驚,很快她意識到自己誤會了,揉揉臉收起表情,“不好意思,是我不夠了解璃月文化。”

    “那個,截肢手術(shù)雖然是放棄肢體保命的下等法子,可也是最后一個辦法,我們總要對破釜沉舟做出決定的病人負責。麻醉藥劑有風險,但不用麻醉病人手術(shù)成功的概率將直線下降。恐懼,疼痛,心理上的壓力,等等等等,不但會使病人拒不配合,更有可能引發(fā)出應(yīng)激等不良反應(yīng)。沒錯,人也是會應(yīng)激的,并不僅限于貓狗家禽。”

    她嘗試著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語言解釋:“像截肢這種大手術(shù),肯定要求病人全身麻醉。這樣問題就出現(xiàn)了,人的食管、胃部,都是依靠肌肉蠕動才能將食物牢牢控制在腔囊內(nèi),麻醉后這些地方的肌肉同樣松弛,人又躺著,這時候半消化的食物糜可就失去所有束縛,啊……想想就很可怕。”

    白術(shù)大夫跟著想象了一下,用力點頭:“確實可怕,看來不論哪種體系下的醫(yī)學都有其可取之處。”

    兩位醫(yī)療工作者各自拿了幾個自己最印象深刻的壓箱底病例交流,都覺得這一天沒有浪費。

    黃昏前蘇喝完今天的第二晚藥,分給七七一小把蜜餞后自己也咬了一塊。就連吹過的海風里也夾雜著人們歡喜的笑聲,看來璃月人是真的非常非常重視請仙典儀。

    花神誕祭也有人在乎的……額,也許不在乎的人可能更多,不過那沒關(guān)系,小吉祥草王還很年輕,她有足夠的時間去贏得尊重。蘇靠在不卜廬的柱子上發(fā)呆,嘴里的蜜餞慢慢失去甜味,她還是如同雕像那樣靠著。天邊亮起一顆星子,須彌姑娘忽然整個人鮮活起來,帶著點她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期盼側(cè)耳傾聽。

    沉穩(wěn)的腳步聲漸行漸近,蘇高高興興拉開蜜餞口袋的抽繩,在訪客走到近前時將袋子遞到他面前:“嘗嘗看?我去買了新蜜餞,味道又有不同,大概是因為蜜源換了。”

    保持著一塊糖幾十年也沒能送出去記錄的某人挑了一小塊杏脯送進嘴:“甜而不膩,酸而不辛,后味余甘,勁道十足,看來唐老板的手藝越發(fā)精進了。”

    不是,你夸人一定要四個字四個字的夸嗎?是不是湊不足四個字就會難受?

    她收回袋子摸了只梅脯塞進嘴里咂么,歪著腦袋一看就知道這是又把線搭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玉京臺上的香爐開了,要不要去許個愿望?”

    別人的愿望說不準能不能實現(xiàn),蘇崽的愿望是一定要想法子實現(xiàn)的。

    蘇聽了就搖頭:“上午白術(shù)先生也問過我要不要去試試運氣呢,可是我這個人長到這么大,從來沒有依賴過運氣,也不打算依賴運氣。”

    她笑得兩只眼睛都彎起來:“雖然稻妻那邊一向有‘運氣也是一部分實力’的說法,可是這種‘實力’未免也太虛無縹緲了些。這世上一輩子好運的人著實不多,我肯定不是其中之一。所以呀,一開始就別抱著僥幸心理。”

    還有更重要的原因是蘇本人對于魔神的態(tài)度就和她對待大賢者阿扎爾的態(tài)度差不多——尊敬但疏遠。

    你讓一個須彌人指望魔神過活?你怎么不讓蒙德人指望天上下的雨是酒呢?!

    “嗯,那就只當游玩好了。”

    她會這樣想倒也不奇怪,要不然當年也不會嘗試獨自阻攔惡螭,而不是將希望寄托在“賭一把摩拉克斯能否及時從東海岸回轉(zhuǎn)”的可能上。

    草木柔弱,卻也是憑借著自身力量掙命。

    當年她其實是可以活下來的,只要放棄歸離集,放棄生活在歸離集中的人類,別去管他們能不能成功撤離,她一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魔神不一定很能打,但肯定都沒有那么容易就被殺死,蘇回歸地脈時甚至沒有留下怨念與殘渣……她把面對死亡所產(chǎn)生的所有負面情緒全部都帶走了,就像契約中承諾的那樣,絕不傷害璃月分毫。

    第79章

    從不卜廬向天衡山上走,繞過荷花池一角的地方先是一座觀景平臺。平臺上有千巖軍鎮(zhèn)守,轉(zhuǎn)折向上分出兩條路,一條路進山一條路通往月海亭。

    若是選了左邊的路,上行再過一層臺階就又是處臺子。緊挨著白玉欄桿的地方有位老嫗日日守著小攤賣茶壺,她腰都已經(jīng)挺不直了,卻總是不肯收了攤子回家去養(yǎng)老。

    “這位是港內(nèi)有名的陶藝大師萍姥姥,經(jīng)過她手所出的茶壺樣樣都是精品,可遇不可求。”

    鐘離邊走邊為蘇解說玉京臺之上的景色,二人來到萍姥姥的茶壺攤,蘇笑著問過攤主意見才上手挨個摸摸每只茶壺。

    圓肚的,方筒的,瓜棱的,長圓的,哪怕只是盛裝熱水泡茶的容易,進了老璃月人的手中也一樣能玩出千般變化。

    蘇愛不釋手的摩挲著或是油潤或是砂感的茶壺表面,摸了個遍后買下一只鐘離先生描述的“薄胎卷草紋淺碟”。須彌人習慣飲用咖啡,她不太能喝得出茶葉好壞,茶壺用處不大,倒是這個盤子放在桌上還能裝些干果蜜餞做裝飾。

    “兩千摩拉,盛惠。”

    賣茶壺的萍姥姥瞇起眼睛仔細朝站在面前的女子臉上看,且看且疑,“姑娘好生面善,我們可是在哪里見過?”

    像,實在是像,如果歸終的小眷屬長大活脫脫就該是這個模樣。

    “欸?真的嗎?也許是這兩個多月說不準哪天遇到的,不好意思我看不見,無法確認是不是在須彌見過您。”

    她抱著盤子舍不得撒手,倒是萍姥姥聽到那句“我看不見”后臉色大變。

    “怎會如此?”

    哪怕只是個長得奇像蘇崽的人類姑娘,她也希望她生活無憂事事如意。

    須彌姑娘詫異的歪了下頭,陌生人之間這樣問多少有幾分奇怪,不過這位老人家的語氣里關(guān)懷大過其他,她還是很溫和的回答:“碰到了點小意外,不打緊。”

    “很快就能痊愈啦!”

    “小”意外?

    “你喊我賣茶壺的萍姥姥就是,老婆子我呀,最喜歡聽小年輕們說話了,若是得空就上來一塊品茶曬太陽,姥姥給你們準備點心。”

    歌塵浪市真君默默關(guān)注了一下站在蘇身側(cè)的青年,認出對方正是往生堂的客卿,心底不由暗嘆這又是個叫她有幾分眼熟的人類。

    “好說,好說。”鐘離面不改色答應(yīng)下這份邀約,在萍姥姥高興的微笑里帶著蘇從容不迫走掉。

    還不到時候,暫且多瞞老友們幾日吧。

    蘇一直走進月海亭廣場都還在感嘆璃月人的熱情,等過了月亮門洞被人海一沖,她立刻頭暈眼花換了感慨的內(nèi)容。

    “好多人啊!”

    四周都是聊天的璃月人,從他們閑聊的內(nèi)容聽來應(yīng)該都以經(jīng)商為業(yè)。

    大家紛紛猜測巖王帝君今年將會降下何種旨意,每個人都覺得該輪到自己走運一回。那兩尊香爐旁更是大排長龍,要不是材料足夠好只怕這一份份香燭投進去都能把它們給燒化了。

    人實在是太多,胡亂繞了一圈蘇就順著人流離開。她可以等到請仙典儀當天遠遠聽一聲,稍稍滿足一下好奇心就行。

    不是她說不想靠近觀察“魔神”這種特殊生物,實在是璃月人看待巖王帝君比自家眼珠子還要緊,根本不允許任何人做出任何“不敬仙師”的舉動。再者蘇自己現(xiàn)在也不方便,目不能視的情況下璃月人允許她碰觸到神明的可能比巴巴托斯突然變勤快還低。

    并不想模仿教令院某些大聰明搞科研把自己搞進監(jiān)獄的前車之鑒,她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堅決向璃月的神明獻上最高敬意。

    鐘離:“……”

    算了,你高興就好。

    今年之后月海亭廣場上再也不會有請仙典儀,也不會再擠成這樣了。

    月海亭廣場一游興盡而返,回到不卜廬后客卿先生非常自然找到白術(shù)大夫問起蘇的病情,他坦蕩得整個醫(yī)館里就沒有誰覺得這樣做是否逾距:“蘇一個人留在璃月,家中長輩遠隔萬里心有余力不足,作為朋友我希望能幫上點忙。”

    七七抱著蘇專門給她帶的冰碗噠噠噠回去吃“夜宵”,阿桂拿著抹布再柜臺后面擦了一遍又一遍豎著耳朵硬是不走——蘇姑娘從蒙德來到璃月滿打滿算也沒有一百天呢,往生堂的客卿先生這是幾個意思?

    “魔神殘渣試劑已經(jīng)排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會有一段虛弱期,很正常,那是身體在重新構(gòu)建秩序。至于視力……我個人認為蘇的眼睛本身并沒有發(fā)生結(jié)構(gòu)上的病變,復(fù)明的基本條件完備。也就是說她是可以看見的,至于說為什么還看不見,很抱歉,需要進一步尋找原因。”

    白術(shù)大夫很愿意有人能幫忙監(jiān)督病人康復(fù),不管這個病人是否自覺,她現(xiàn)在處于失明狀態(tài),多一個人關(guān)照總好過放任她自己孤零零的來來去去。

    “能看,但是看不見?”

    兩位男士同時轉(zhuǎn)頭看向同樣抱個冰碗和七七一塊跑去后院欄桿下坐著啃的蘇,她正側(cè)坐著和采藥姑娘說話,頎長白皙的頸子弧度優(yōu)美,睫毛低低垂著,遮不住眼中柔軟的情緒。漂亮的綠眼睛清澈見底,又因為失了焦距而顯得朦朧懵懂,白術(shù)皺起眉頭輕嘆——不是他刻意用惡念去揣測人心,而是這世上就有那么一部分人癖好特別,總喜歡欺負漂亮但殘缺的姑娘。

    蘇是運氣好這段日子才沒遇到那樣的無賴子,可她的一生還有那么長,就算有兄長回護也無法保證萬無一失。

    如果這姑娘有那種提槍戳死八1九個盜寶團的實力他也就不必這么擔心了,奈何她實在是那種沒有殺心的人,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想做。

    “這樣啊……”鐘離沉吟片刻,“嗯,我明白了。”

    他走到欄桿旁安靜等了一會兒,七七吃過冰碗就去睡覺,蘇抱著化了一半的冷飲晃晃悠悠站起來。看來剛才的談話很有趣,她甚至笑出兩個酒窩。

    “欸?”

    她沒好意思問出后半句,這種時候說什么“你怎么還在這里”的話就算木頭也會覺得不大妥當。

    “沒有特別要緊的事,只不過方才忘記告訴你,之前幫你打聽的消息有眉目了。”

    就是那個離譜的租房計劃,胡堂主倒是不介意兩萬摩拉租一間房給人住,只要敢住。

    蘇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是租房的事嗎!謝謝你!太謝謝了,我請你吃飯,這回吃新月軒怎么樣?”

    她不喜歡料理海鮮,但是可以吃海鮮,如果能做到看不出原型甚至還能說句“愛吃”。

    對海洋生物多少有點PTSD的客卿先生沉默片刻,強行換了個話題:“請仙典儀那日你若是不想去觀禮的話就去看看房子?”

    “好啊好啊!”蘇痛快同意這個安排:“反正我也看不見,就算看見了也不能把別人國家的神明當成研究素材,那樣也太不禮貌了。與其被好奇心吊著抓心抓肝的難受,還不如不湊那么近圍觀。”

    她眨眨眼,踮起腳靠近鐘離,壓低聲音鬼鬼祟祟道:“我在教令院看到過關(guān)于巖神的描述,祂好像是條細細長長的有鱗生物,嗯……會蛻皮嗎?會不會掉鱗片?沒有翅膀怎么飛?是不是和蜥蜴一樣的變溫動物?也會懶洋洋趴在石頭上曬太陽嗎?”

    鐘離:“……”

    這些描述有過于可愛的嫌疑,不知道的還當她在形容什么人畜無害的小寵物。

    “據(jù)說巖王帝君有萬千化身,龍形只是其中之一。”

    看情況還真的想法子把她帶離玉京臺,不然他很難保證她會不會想法子從他的仙祖法蛻上拽些“樣本”下來研究。

    “啊……”蘇發(fā)出遺憾的聲音,“也就是說祂只是把自己變成了動物的樣子,其實是個人?”

    如果是個人那就不行,學者也是有底線的,至少最基本的倫理道德要講一講。

    “璃月眾仙都有人形,然而他們平日大多隱居山野,化作動物形象更貼合環(huán)境。”

    說白了就是不耐煩與人類接觸過多,索性變成鳥獸的樣子借以逃避俗務(wù)。

    比起從前人類只能小心翼翼生活在魔神羽翼下,現(xiàn)在人類早已是提瓦特大路上最繁盛的物種。不說別的國家,單就璃月港內(nèi),飛來只大些的鳥都能讓人盯著看上半天。人多是非多,仙人也懶得捏著鼻子給他們斷官司,自然能躲多遠躲多遠,只有必要時才會進入人群聚集之處。

    “璃月的魔神更像大家族中的各種長輩,”蘇小聲偷偷笑了幾句,“嚴厲、負責、內(nèi)熱外冷,孩子小的時候為了他們含辛茹苦,孩子大了又總被氣得血壓驟升。”

    “不過璃月子民很好,勤勞又勇敢,應(yīng)該不會氣得巖之神高血壓。”她想象了一下一條龍氣鼓鼓飄上天就像風史萊姆扇動小翅膀的樣子,整個人差點滾到地上去笑:“噗!”

    這姑娘腦子里都在倒騰些什么,他從來就沒弄明白過。

    鐘離溫和的看著她:“那么你呢?如果你有這樣一個朋友,可會產(chǎn)生遠離的念頭?”

    “為什么要遠離?不想被束縛我難道沒有嘴不會說嗎?‘提醒’之所以只是‘提醒’不是‘告知’,就因為自始至終做決定的都是我自己啊!”

    她露出微微帶著詫異的疑惑,客卿先生笑而不語。

    第80章

    請仙典儀當日,無論是心有所求的本地璃月商人還是對古老神明好奇不已的外來游客,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涌向月海亭廣場。

    儀式由天權(quán)星凝光主持,為了表達對巖王帝君的熱切盼望,八角形廣場上做了諸多布置。種類繁多的珍貴香料被投入爐中燃燒,暖意融融的香霧熏得來往觀眾飄飄欲仙。貴重木料打制的矮幾上擺放著用精致漆器盛裝的供奉,這些東西來自璃月各地,各有各的講究,無一例外都是同類中的上品。

    像這種人擠人人貼人的場合,蘇很有自知之明的乖乖避開。

    用過早上的藥鐘離就來尋她去看打算租住的房子,兩人逆著人流慢悠悠走出玉京臺——前者是習慣使然,后者純粹被迫。

    “今日去看的這處院子位于緋云坡藤仙庵巷內(nèi),由早年從荻花洲遷來的璃月先民們?yōu)榱思o念歸離集的魔神而專門命名,植被繁茂,鬧中取靜。對了,你能接受與人合租嗎?”

    從前她就不大喜歡和其他仙人湊在一處玩耍,性子與愛熱鬧的歸終完全相反。鐘離淺淺反省了一下,他自認是個安靜的人,應(yīng)該不至于招年輕姑娘嫌棄。

    蘇覺得還好,只要搭伙合租的是個有腦子的人就行,退上一萬步講,不是人但有腦子也可以。

    重點在腦子而不是物種上。

    “凡事都講究個先來后到,我是后來的,只要前面那位愿意我沒什么可挑剔。”蘇攤開手做了個美露莘的標準動作以表達自己此刻的坦誠。

    一個月租金才兩萬摩拉了,只要不是往生堂前面那座木橋的橋洞,哪兒還不是個能住的地方?再說這院子是鐘離先生幫忙問到的,不比冒險家協(xié)會靠譜得多。以這人對生活品質(zhì)的高標準要求,他就不可能拿個糊弄事兒的答案給她。

    人潮涌動,都在向玉京臺方向聚集,這個時候和大家背道而馳的家伙總會特別顯眼。

    一路上鐘離不知遇到多少打個招呼就匆匆離去的熟人,蘇被他護在道路內(nèi)側(cè)以免遭人沖撞。好不容易拐入巷口,外面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青石路,走進去一百多米后豁然開朗。

    古意盎然的小巧宅院分列在石板路兩側(cè),用磚石砌出花窗的院墻既保證了主人的安全感也滿足通風透氣的需求。磚石縫隙以及曬不到太陽的墻角多少生有幾簇苔蘚,小小的苔花兒即便無人欣賞也自顧自開得熱鬧。

    “到了,就是這里。”

    一直走到巷子底,鐘離帶著蘇右轉(zhuǎn)穿過刷著油亮黑漆的木門,靠墻有一樹木繡球正在爆花。

    影壁后樹立著一座精舍,小小巧巧三間房,屋頂上的瓦片似乎彌散出點點星光。

    “靠西的廂房還空著,完全可以滿足你的需要。”

    采光良好,空氣流通。

    蘇伸出手摸在精舍的木質(zhì)外墻面上,只做了一個動作就疑惑不已的停下腳步:“每月兩萬摩拉的房租,不是二十萬哦?”

    她看不到房舍的全貌,但手下觸碰到的木質(zhì)油潤細膩,這還只是個墻面裝飾。院中樹聲婆娑鳥鳴陣陣,左近處還有流水與蟬鳴,想來絕不是什么臨街小店的空置閣樓。

    就知道客卿先生絕不是個委屈自己過苦日子的人,他大概也無法理解“破產(chǎn)”這個概念。

    “沒錯,房東愿意。這邊庭院寬敞,西廂空著也是空著,你若是搬來,那些等著修復(fù)的文物也好擺弄得開。”

    房東本人更愿意不收摩拉,租客謹守契約千載不移,天平另一側(cè)只放了區(qū)區(qū)兩萬摩拉實在太不公平。

    蘇滿腹狐疑的繞著院子轉(zhuǎn)了一圈又邁過西廂房的門檻。

    整個房間被屏風和書柜分隔成兩部分,外間是個小書房,內(nèi)里擺著幾案以及光禿禿的架子床。木料全都是上好木料,就是飄著一股松香味兒,仿佛這些家具新打出來還沒來得及放置。

    室內(nèi)前后分別各有一扇窗采光,窗欞的花紋不一樣,前窗是牡丹紋,后窗是海棠紋,后窗外圈著后半個院子,似乎有架高大的藤本植物。也許這里曾經(jīng)也住過年輕姑娘,處處都洋溢著“精細”二字。

    “還缺些被褥床帳之類的私人用品,回頭我陪你去總務(wù)司的專賣處置辦。書架上擺著書籍,等你視力恢復(fù)了再去看。”

    鐘離在木繡球的樹蔭里坐下,早先這張圓形石桌只配了一個石凳,眼下看來還是得再安排一個才好,不然就有點像是趕客了。

    他看了眼還在西廂房里扣著窗往后院“看”紫藤的蘇,手指輕輕動了一下,對面立刻多出只一模一樣的圓墩墩石凳。

    這個季節(jié)紫藤的花都已經(jīng)落盡了,或是濃綠或是淺銀的細嫩藤條張牙舞爪四處支棱著,就像個性子嬌軟又刁蠻的綠衣姑娘。

    蘇看了一圈,從西廂房轉(zhuǎn)出來回到前院。此刻正值盛夏,大團大團的繡球花躲在蔭涼下次第綻放,幾竿翠綠中透出金絲的細竹在前窗上留下清涼的剪影。除去價格實在挑不出這院子有哪里不好的,兩萬摩拉的合租價根本不可能,她又不是個傻子。

    “額……我是不是應(yīng)該拜訪一下房東?還是說這里發(fā)生過價值十八萬摩拉一個月的……其他什么事?”

    她沒好意思直接說出“兇宅”兩個字,不過鐘離聽懂了。

    嗯,這份猜測倒是合情合理。

    兇案沒有,兇猛可怕的退休魔神有一個。

    “以普遍理性來論,兩萬摩拉確實是租不到西廂房。不過蘇姑娘情況特殊,房東稍稍做了些讓步。此地處于街巷最深處,環(huán)境也略有些潮濕,本就租不上太高的價格。又是合租,只當找個人烘烘這屋子里的人氣。”

    最主要的是宅院主人之前根本沒想過與人分享私有空間,直到現(xiàn)在強烈的入侵感仍讓他情緒有些緊繃。

    “我……”

    他還沒有把話說完,玉京臺方向突然烏云密布,緊接著一聲巨響,金棕巨龍從云中直直摔落。主持請仙典儀的凝光腦子里“嗡”的一空,心如擂鼓,上前查看后第一時間向所有駐守在玉京臺上的千巖軍下令。

    “帝君遇害,封鎖全場!”

    玉京臺一片嘩然。

    眾目睽睽之下,契約之神遭人謀害……

    陪伴璃月三千七百年的巖王帝君……就這樣兒戲一般的“沒”了?

    消息如同海嘯砸得所有璃月人眼前一黑——巖神不在了,人類該從哪只腳開始邁起?

    有人在巷子里邊跑邊喊出不幸的消息,平日存在感比空氣還稀薄的左鄰右舍傳出叮叮咣咣的響動。坐在花樹下的鐘離淡定不已,甚至想去燒水給自己沏壺茶。

    “萬物有始必有終……”這一次他還是沒能把話說完,站在竹下聽風的蘇愣在原地,抬手不知所措的摸了把淚水。

    “好奇怪啊……”她納悶兒得幾乎快被問號埋起來,面無表情眼淚卻大顆大顆落個不停。

    “我為什么會哭呢?明明連為誰傷心都不知道……”

    “……”

    青年陷入難言的沉默。

    這是連他也沒有想到的可能。

    蘇側(cè)頭蹙眉,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首先她不是璃月人,理論上應(yīng)該信仰的神明應(yīng)該是智慧之神而非契約之神。就算她并不是個虔誠的好信徒,至少也不合適為了別國神明的隕落這般痛哭。其次她根本見都沒有見過契約之神摩拉克斯,更不必提往來與了解。哪怕只站在人的角度上看,一個認識都不認識的陌生人突然暴斃……有什么可哭的?

    然而眼淚就像汩汩流動的泉眼,無論她怎樣努力都不肯停息。最后她不得不收下鐘離先生遞來的手帕,一邊哭得鼻尖紅紅一邊表情無奈的從手帕里擰出一道水瀑。

    “喝點水潤潤。”鐘離到底還是燒了壺開水來,她這眼淚掉得也太兇了,不要命一樣的滴答不停,不及時補充水分恐怕有脫水的可能。

    最讓人看著難受的是她那滿到溢出來的疑惑,宛如不知世事的懵懂稚子。

    “抱歉……今天可能不大合適簽訂租賃房屋的契約,我先回不卜廬,等情況穩(wěn)定些……”

    實在擦不干眼淚,蘇只能放著不管,不一會兒大顆的淚珠就把她外衫前襟都給打濕了,這個樣子確實不方便見人。

    鐘離看了眼玉京臺的方向,放下茶杯勸她:“玉京臺此刻必然戒嚴,你作為外國人此時反其道而行之很容易引起誤會。不如先留下,房東那里我可以代為說和,另外用藥的話這邊也很便當。”

    從蒙德吹來的那絲“轉(zhuǎn)機之風”這會兒正在千巖軍的圍追堵截下滿玉京臺亂竄,外面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少上個把獨自行走的姑娘一點也不奇怪。他還記著愚人眾二席欠下的“債”呢,從達達利亞處獲得的消息顯示那也是個錙銖必較之人,他絕不會輕易放棄。

    “……”蘇不是個不聽勸的,她邊擦眼淚邊權(quán)衡,沉默了一會兒點頭,“好吧,不過不用你兩邊跑,我可以直接去冒險家協(xié)會招幾個人幫忙。”

    留在不卜廬內(nèi)的物品只能麻煩客卿先生代為轉(zhuǎn)運,至于購物,這事兒其實她只需要知道那些店鋪的名字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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