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宥齊抬頭看向了角落里的監控,他徑直走去角落將插頭從插板里拔了出來。
監控閃爍的紅燈瞬間熄滅。
他把床板里的手機摸了出來,像什么也沒發生似的給林昭發去了消息。
互道晚安是十一點過后了。
但是這晚季宥齊沒有睡覺,他將祖母留給他的遺產整理了出來,根據市場上開出的最低價估出了祖母那些藏品的價值,季宥齊是矛盾的,他既希望林昭是為了錢才接近自己的,又害怕林昭只是為了錢……
此刻季宥齊竟然又慶幸自能弄到錢,只要有足夠多的錢,林昭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總讓他覺得縹緲難抓住,好像隨時都會消失吧?
今晚季湘芩罵他瘋了。
季宥齊也覺得自己瘋了。
——
昨天的大雨把冬末的最后一絲寒意沖刷掉了。
所以今天的天氣還有一些悶熱。
林昭一早就離開寢室去了咖啡館,他一口氣點了兩杯平時舍不得點的咖啡,連馬甲里面的襯衫都扣上了頂,他將額前的碎發剪短了一些,讓自己看起來比較利落干凈。
然后就開始等待。
昨天和季宥齊在一起的時候,其實他早就看見了。
那個戴著黑色棒球帽的男人,拿著一個相機拍了很多照片。
他和季宥齊又不是什么名人,能做出這種事的應該就只有季湘芩了。
林昭看了一眼時間,這個時間還算早,又因為是周六不用上課的時間,所以出現在咖啡館的學生不算多。
林昭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再抬眸的時候,眼前便出現了一個身影擋住了他的視線和眼前的光。
他順勢抬起了頭,就和季湘芩那雙明眸對視上了,季湘芩是商業上的女強人,有不怒自威的氣質和神韻,換做旁的人就該畏怯了,可她面前的人是林昭。
林昭抿唇溫笑,做了一個請坐的動作,季湘芩毫不客氣地將手里的包放在桌上坐到了林昭的對面,“你叫林昭,現在是這所學校金融系的大二學生。”
“戶籍江蘇南京人。”
“父親早亡,母親患上了不知名的病,現在還住在市醫院里面。”
“你小學就讀于……”季湘芩憑著手下的人調查到的,開始將林昭的身世說出來。
妄圖用這種方式讓林昭感到害怕。
林昭沒忍住皺眉打斷了對方,“您好,我不需要您說這些,我應該沒失憶到記不清自己這些過往的地步。”
“油嘴滑舌。”季湘芩看見林昭的第一眼就不喜歡他。
林昭仍舊抿唇笑著,并沒有因為季湘芩的話而生氣,“您也是聰明人,不必和我繞圈,您就直說您前來的目的吧。”
“你莫不是明知故問?如果不是你不要臉地纏著他,我怎么會來找你?”
林昭:“我想您搞錯了,我和阿齊是在交往,并不是您說的誰纏著誰,相信這點他應該和您糾正過。”
“所以呢?你覺得你和他交往就能得到我們季家的錢?”季湘芩問。
“是啊,你不是都調查到我缺錢了嗎?”林昭并不否認,他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才繼續補充:“但您還不知道阿齊他現在有多喜歡我吧?只要我不說,我們就會永遠在一起的。”
“那以后呢?以后他總會知道你是為了錢才和他在一起的,那時候你們還是不會分手,但對他來說,他會永遠記得這件事,因為這件事只會像一根刺一樣永遠扎在他的心上。”季湘芩此刻的語氣還算溫和,似乎還是一位知性的年長者,在勸誡兩位誤入歧途的年輕人。
林昭端著咖啡的手頓了一下,也溫和道:“如果有那一天,我想我會解決的。”
季湘芩意識到和林昭來軟的并不行:“你既然調查過他,就知道我有什么手段,現在離開他,你和他的事情我就當不知道。”
林昭抬起了眼,眼底閃過一抹稍縱即逝的異光,“你為他做的這些他知道嗎?”
“或者說他愿意你這樣做嗎?”
“你是他的母親,卻還沒有我這個只和他認識了兩個月的陌生人了解他。”
林昭說話并不留情,“不妨告訴你,即便沒有我,你還是會失去他,各種意義上地永久失去,其實你早就有所察覺了,不是嗎?”
“你閉嘴!”季湘芩端起手邊的咖啡準備潑倒在林昭身上。
林昭沒有一點閃躲的打算,他冷聲警告:“這里是學校,這里也有監控,你把它潑到了我身上,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我會用我所有的能力把這件事鬧大,那你就是季宥齊身上唯一的污點了。”
在來學校找林昭之前,季湘芩一直以為林昭只是空有臉蛋的拜金男而已,林昭的一番話卻將季湘芩嗆得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你以為就你調查過我嗎?我也知道你,你的原名,你的老家,你那個坐牢的弟弟,你家里所有人的名字和過往我都知道,還有你丈夫為什么會出軌,你現在養著多少情人,你不會真的想把那個比阿齊還小的男的帶回家,讓阿齊叫他繼父吧?”
林昭說這句話都不帶喘氣的,“你以為我在這里等你就是為了讓你威脅我嗎?”
他也站起了身,他比季湘芩高,好似在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在說話似的。
“所以你覺得你靠著本來的事實就能拿捏到我了嗎?阿齊他不知道的事有很多吧?”林昭唇角翹起,卻又突然給對方打了一針撫慰劑,“不過你放心,我本來就沒有永遠和他在一起的打算。”
季湘芩面對林昭的一番話,早就軟腿坐回到了椅子上,這張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臉,卻說出了這般威脅人的話。
季湘芩臉上的彩妝都遮不住她臉上的煞白。
“你,你怎么調查到這些的……”季湘芩開始感到后怕,這個蓄意接近自己孩子的人竟然如此可怕,不但把她那個素來冷淡不親近人的孩子騙到了手,還將她乃至她家里所有人都調查得清清楚楚。
林昭沒有回這句話,他瞥了一眼季湘芩放在桌上的包,隨后就著自己的最后那句話繼續說:
“我會和他分手的,但不是現在。”
“我以為今天我們會心平氣和好好談談,沒想到還是鬧得這么難看。”林昭后悔買了這么貴的咖啡。
林昭把最后一口咖啡端起來喝完就準備離開了,身后季湘芩卻又突然說話了:“林昭,你不要害了他,他祖父和祖母的確留給他了一筆客觀的遺產,但其中也有一個條件,只有在他孩子出生的那一天遺產才生效。”
“你是個男人,你能生出孩子嗎?還是說你指望他將他祖母的那些藏品都賣掉來養活你?你既然和他去過老宅了,就應該知道他對他祖母的感情,知道那些藏品對小齊的意義有多大,如果你還堅持認為我阻止你們在一起是錯誤的,那我就祝你良心足夠強大。”
林昭聽完這些話后才推開面前透明的玻璃門,林昭恍惚好像看見有人從門口跑到了不遠的角落里,他斂眸思考了一下,并沒有將這件事往心里去。
林昭離開后,季湘芩強裝鎮定的后背癱軟了下來,她撫著胸膛安撫著自己,汗珠滾下來,將她的領口都打濕了。
她將桌上的包拿過來放在了膝蓋上,在里面翻出了一支錄音筆。
既然林昭現在不想和季宥齊分手,那就讓季宥齊去提分手好了。
——
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一位四十出頭的婦人走進了屋里。
季宥齊此刻正坐在書桌前做試卷,窗外的風擠進來,將他面前的書本和試卷掀翻了好幾頁,他身上那件薄襯衫被吹得鼓起。
張媽走到了季宥齊身邊,“少爺,夫人并沒有對林少爺做什么。”
“嗯,她對昭昭說了些什么?”季宥齊沒抬頭,仍舊在埋著頭認真做題,張媽定睛看了一眼,發現季宥齊是在做金融的試卷,不是他的專業的試題。
張媽恭敬道:“您當時派了我們跟蹤夫人,我們發現她去了咖啡館見林少爺。”
“我們的人按您吩咐的做好了偽裝,準備在林少爺受到危險或者威脅的時候將他帶走,但是……”話到這里,張媽明顯猶豫了一下,看著季宥齊的那雙眼睛竟然摻雜著了幾分憐憫。
季宥齊不動聲色地將試卷翻了頁,隨即追問:“說就是了。”
“我們把林少爺和夫人的對話錄了音,您聽聽吧,”張媽從口袋里摸出了一支黑色的錄音筆,雙手遞給了季宥齊。
季宥齊沖桌上的空位抬了抬下巴,示意張媽將東西放在那里。
張媽放下錄音筆后就離開了。
房間重新落了鎖。
季宥齊抬手將錄一筆的開關打開了,一陣電磁的沙沙聲過后,錄音筆響起了聲音。
“你叫林昭,現在是這所學校金融系的大二學生。”
……
“不過你放心,我本來就沒有永遠和他在一起的打算。”
……
“我會和他分手的,但不是現在。”
……
季宥齊將錄音筆往回摁了一段,將林昭的這兩句話反復聽了好幾遍。
隨后他就只手折斷了這支錄音筆扔進了垃圾桶里。
季宥齊像什么也沒聽見似的,繼續拿起筆做起了試卷的試題。
只是試卷上留下的每一個字,都將試卷戳破了洞。
季宥齊眼圈漸漸濕潤,握筆的手也開始發抖。
怎么可以……
昭昭,怎么可以想要分手呢?
……
季湘芩在半個小時后回到了家,那段加了工的錄音被送到了季宥齊房間,經裁剪后的錄音,到底將林昭塑造成了一個貪財的小人,但那兩句話也被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
季宥齊當著季湘芩的面將錄音筆扔進了垃圾桶。
“母親,您沒有聽見嗎?他現在并不想分手。”季宥齊此刻的神情像是一位季湘芩從還沒見過的陌生人,季湘芩沒見過這樣的他,不知道為什么,瀕臨崩潰中帶著幾分癲狂,她覺得自己的孩子好像真的瘋了。
季湘芩恨鐵不成鋼,“我看你是被他下蠱了吧?”
季宥齊沒有回話,季湘芩就繼續說:“與其現在陷得還不夠深,不如現在就去斷個干凈,他手段如此了得,再過些時日,你怎么舍得分手??”
“我是為了你好啊,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這樣做?”季湘芩氣得一把將桌上的茶具掀翻在了地上,瓷器摔得七零八碎,噼里啪里的動靜將門邊的傭人們吸引了進來。
季宥齊蹲下去將不小心被季湘芩弄丟在了地上的照片撿了起來,小心翼翼裝進了口袋里。
已經來不及了,季宥齊早就陷得很深了。
季湘芩回頭看了季宥齊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門外又傳來了落鎖的聲音。
季宥齊上前去將門再反鎖了一遍。
然后才坐回床邊,拿起手機給林昭發了微信消息過去。
【季宥齊:昭昭,早上好!!我今天有一點感冒,沒辦法來學校了】
只看這一段文字,根本看不出季宥齊剛剛接受到了那么大一段的錄音。
林昭那邊顯示[正在輸入中……]
只是過去了十多分鐘,季宥齊才收到林昭的回信,只有一個簡短的字,【嗯】
他的眼睛盯著林昭發來的這一個字。
而后又跟了一句:【錄音聽見了嗎?】
季宥齊立馬打字:【什么錄音呀?】
林昭回得很快:【阿齊,你不用裝不知道,我知道有錄音筆,我是故意說給你聽的】
他想季湘芩會將他塑造成一個讓季宥齊討厭的人的。
【林昭:所以你想和我分手了嗎?】
……
沉默過后,林昭接到了季宥齊打來的微信電話。
“昭昭,不要分手……”這是兩人的第一通微信電話,只有五秒,是季宥齊在用哭腔祈求著林昭不要分手。
林昭掛斷電話后就沒再回消息了。
季宥齊終于相信,他短暫擁有過的這一縷溫暖陽光,馬上就要不屬于他了,那天下午的溫情是假的,那時候林昭就已經抱著分手的態度了,難怪那天的林昭抓不住,看不透,難怪那天季宥齊總覺得自己好像即將要失去什么了。
是了,太陽那么耀眼,連月亮都要追逐它,季宥齊就是夸父,短暫地觸碰到了太陽,還沒來得及擁抱,接下來就將要枯竭而死了,可那又不是太陽的錯。
是夸父的無知罷了,以為自己能夠擁有太陽。
后來再發出去的消息就如石沉大海,就算有回音,也是在許久以后。
昭昭,不要分手。
——
這天后季湘芩對季宥齊的監禁就取消了。
不是季宥齊向她服軟了,而是她意識到季宥齊從來就沒有被她掌控過。
小時候控制不住季宥齊的想法,現在控制不住季宥齊的執著。
別墅里多了兩個新面孔,都是在一個月前出現的。
偌大的公司其實股份基本在季宥齊的祖父手里,而祖父的遺書里,只有季宥齊的名字,雖然還沒落到季宥齊手里,但在那些人看來,這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
兩天后林昭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說醫院的普通病房忽然緊缺,問林昭是否愿意將他母親的病房免費升級為vip病房。
林昭趕去醫院處理了這件事。
其實在這個時候林昭就意識到了,一切都在被推動著向前走。
沒有人提分手。
季宥齊天真地以為自己不說分手就不會失去。
他們互相訴說過愛意,接過吻,上過床,但林昭顯然已經忘記了,他開始整日整日不回消息。
到底該用什么辦法才能將林昭留住。季宥齊痛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