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漸大，斗笠不再有用。
雨水從帽檐邊成串滴落，濕透少年手臂。
“平藏。”
身側之人輕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從行囊中抽出雨傘，遞給了他，“快拿著用吧。”
“沒關系。”鹿野院平藏搖搖頭，抬手擦了一下側臉邊的水漬。
和準備妥當的另外兩人不同，他出來匆忙，就連頭上這頂斗笠，都是從敲暈的幕府足輕那里順來的。
況且，他此行的目的是護送，而非逃亡。
平藏稍稍抬起眼，恰巧與人再次對視。
此時此刻，茜色的眼依舊沉定著溫和的色彩，像是在告訴他不用擔心。
沉默半晌，平藏先行開口：
“萬葉，我只能送你們到這。接下來的路……得靠你們自己了。”
“謝謝你，平藏。”
楓原萬葉輕聲道謝，旋即，又有些擔憂地問：
“這一路追兵眾多，為首逮捕我們的，便是天領奉行的軍官，你…真的不要緊嗎？”
“不要緊。”
平藏的嘴角泛起笑意：
“雖說都是同僚，但我平日里神出鬼沒，真正見過我的人并沒有多少。
“再說了，我現在本就是一位抓捕逃犯的天領奉行眾，只不過……逃犯太狡猾，雨又太大，我「不小心」跟丟了。”
萬葉略顯無奈地勾起唇角。
好友嫉惡如仇，又是公職人員，能為他做到這一步屬實不易。
而眼下，也不是再三感激的時候。
“他如何？”
一直沒有出聲的相樂直哉突然開口。
平藏見他神情隱忍愁苦，便知對方正在擔憂什么，于是簡潔地道：
“我出來時，三月的傷勢已經得到控制。他身份特殊，沒有將軍大人下一步的命令，天領奉行的人暫時是不會懲處他的。”
若不是自己執意發起「御前決斗」……好友也不會鋃鐺入獄，遭受瀕死劫難。
想到這，青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正要說話，一道白光卻憑空乍現，照亮四周。
三人不禁齊齊扭頭，向光源處望去。
郁色雨霧中，白光閃爍，很是急促。
那是船夫的信號。
一路上，他們能較為順利的抵達岸口，少不了社奉行暗中的幫助。
他們該走了。
至于今后，恐怕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們都無法再回到稻妻，只能流浪四方，另尋出路。
不知何時再能相見……
可千言萬語，到最后也變成一句臨別的話。
平藏：“你們保重身體。”
萬葉：“會的，你也是。”
隨后，三人各行其道，于雨霧中消失不見。
…
……
是夜。
關押犯人的町奉行所。
亮出通行證后，牢役人悄無聲息地打開一扇牢房的門，開啟了一場私下的單獨見面。
燭火影影綽綽，將室內環境照的不夠真切。
昏暗之中，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進來。定睛瞧見人后，她便沒好氣道：
“白養你了。你啊…可真會給我添亂。”
倚在墻角的人費力開口：
“抱歉…宮司大人……我，咳、咳咳！”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卻忍不住的咳嗽起來，虛弱的厲害。
女人閉了閉眼，幽幽嘆了口氣。
“藥吃過沒？”她問。
見人點頭，她便幾步上前，手指搭在對方手腕上，仔細感受起他的脈搏。
“倒是好些，算你命大。”
八重神子收回手，蹙眉道，“當過執行官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了？連將軍的刀都敢硬抗……你哪來的自信，真以為她不敢殺你？”
那可是「御前決斗」的現場。
擅闖重地、滋事尋釁、漠視規則、甚至還當眾違抗了神明的意愿……
這些，哪條單獨拎出來，都夠這小子被薙刀來來回回磨上八百遍。
聽到這明嘲暗諷的幾句話，那人也只是默認不辯駁，他勉強勾起蒼白的唇角，聲音暗啞：
“宮司大人…眼狩令…是不對的……”
八重神子秀眉一豎。
“所以？這就是你亂來的理由？
“就事論事。之前，你和長野原那個小姑娘私下幫人調換神之眼的時候，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你怎么玩。
“可「御前決斗」不一樣。
“它由影制定，是這個國家流傳至今的「規則」之一。而你，則是接受神的憑依、傳達神明旨意的巫女。現在倒好……
“神的巫女公然叫板自己的神明……你是想讓我這個大巫女也跟著一起上頭條新聞嗎？”
當時的情況，她甚至都做不到親自救場。
只因她是神社的宮司，明面立場天然與神明綁定。
如果不是那枚金羽……
八重神子垂下眼嘆氣。
回想起那彰顯權能的光環，于須臾之間熄滅又亮起，仿佛神明睜開又緊閉的雙眼。
那時，薙刀明明已經貫穿少年胸口，他卻沒有瞬間泯滅，而是被將軍丟向一邊，下令逮捕。
……是你命將軍收手的嗎？影。
八重神子兀自思量了片刻，半晌，朝人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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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來給你保命的東西呢？”
少年面色一僵。
“壞了……”
“壞了？”
八重神子皺眉，“白辰之環怎么可能會壞？”
然而，事實正如少年所說的那樣，白辰之環的外圈布滿裂痕，若再不加以修復，到時候，怕是真的要壞了。
冷不防被前人遺物這么一刺激，饒是一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白辰狐仙也驚呆了。
頓時，八重神子的耳朵像河豚受了刺激般瘋狂炸毛，呼吸都凝滯了。
三月這小子…！
怎么連白辰之環都失效了？！
要按璃月話來說，少年的三魂七魄形似無根之水，似死非生，什么都鎮不住他極其荒唐的命格。
幸好還有神櫻樹的力量……還不至于讓人的生命力過早枯竭……
女人捧著法器的手微微顫抖著，幾分鐘后，才慢慢緩過神來，再次嘆氣。
唉。
她今天嘆的氣，可比以往要多上太多。
八重神子收起法器，抬眼看人：
“來之前，早柚跟我匯報，你那兩個朋友登上了海盜的船，按「南十字」的航速，想必他們已經離開稻妻了。”
少年松了口氣，道：“真的很謝謝您……宮司大人……”
“謝謝光用嘴說？”女人不滿道。
聞言，少年苦笑，他艱難起身，垂首道：
“但憑您的吩咐。”
這還差不多。
八重神子冷哼一聲，把新的身份證明拋進少年懷中。
“五日后，「終末番」的人會來此處接應，送你出去。”
旋即，她抬起手，用手指點了點對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道：
“機靈點，給我名正言順的混進海只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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