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前無法緩解的困頓中睜開眼,伊戈爾緩緩從躺著的地方起身,他以為能看到熟悉的房頂,入目的卻是一塊夜泊石。
被放置在熱源上,散發著溫和光芒的夜泊石讓伊戈爾眨了眨眼,他本能地當作是自己看錯了。
就這樣盯著夜泊石看了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里。
這里是在摩拉克斯的洞天,伊戈爾記得當初他還特意演示過夜泊石的使用方法。
這下伊戈爾茫然了,無數個念頭在他的大腦里炸開。
我的工作難道沒有完成?哪個孩子不是目標對象?
可是神之眼分明在他的眼前誕生了。
而且三位首領交給根據調查報告,其他的孩子也沒有說持有神之眼或者能夠元素力……
所有的線索在伊戈爾心中匯聚,可是他卻無法從中推論出答案。
最后他暫時將工作沒有完成這個念頭先放下,打算先去洞天外面看看。
既然這是摩拉克斯的洞天,那摩拉克斯肯定就在附近。
伊戈爾認為只要找到他,很多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只不過在走出休息的地方,他尷尬地想起另一件事,失去意識前,他對摩拉克斯澄清了他們不是收養的關系。
那時候他要走了,如今他醒來還在這個時代。
摩拉克斯大概率會問一兩句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這要怎么回答?
伊戈爾停下腳步,他不能告訴摩拉克斯,未來他們兩個在談戀愛,這屬于違反工作條例。
正因知道這點,先前他提到和摩拉克斯的淵源,都是用朋友,有私情之類的來概括和模糊他和摩拉克斯真正的關系。
后來摩拉克斯推測為收養關系,雖然離譜,但對伊戈爾來說,猜錯了總比猜對了強。所以直到他覺得工作完成,要離開這個時代,才進行澄清,誰知道會再睜開眼還會在這個時間點。
伊戈爾止不住嘆了口氣。
也就在這時,屬于摩拉克斯的聲音在不遠處冒出來。
“你醒了。”
有了前幾次的經歷,伊戈爾毫不意外轉頭看向站在一塊奇石旁邊的摩拉克斯。
然后他開門見山地問,“帝君,您知道我為什么還在這個時間點嗎?”
“是我將你留下。”摩拉克斯同樣很直接地回復。
伊戈爾愣住。
“我不是有意為之。”見到伊戈爾不解,摩拉克斯補充。
至少那時他不是特意阻攔,他希望伊戈爾不要誤會,就像對方特意在走之前提起他們之間的關系一樣,摩拉克斯也不想把誤會帶到幾千年后。
好在伊戈爾沒有表現出介意。
“原來如此,看來我的工作沒有出現紕漏。”伊戈爾放下心,甚至還有心思調侃,“我還以為您是故意將我留下。”
“為何不可。”摩拉克斯拋出一個伊戈爾預料之外的回復。
伊戈爾微微上抬的嘴角垂了下來,他不明白摩拉克斯話里的意思。
分明他剛剛說的是,他不是有意為之。
怎么突然又變成了想要他留下。
伊戈爾再次感到不解。
而他的心情沒有遮掩,全部都擺在了臉上。
站在不遠處的摩拉克斯自然看得出來,他略作思索,叫伊戈爾和他到幾步外的石亭里。
那邊有石凳和一方小桌,他們可以坐下好好談談。
伊戈爾一聽摩拉克斯要和他談話,意識到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不由得他又生出幾分尷尬。
只不過為了不表現出來,伊戈爾還是強裝鎮定地與摩拉克斯一同來到涼亭里。
坐穩之后,摩拉克斯率先開口,“我想留下你確為意外,但從理性上而言,我是想要將你留下。”
“為什么?”伊戈爾下意識問,他聽不懂什么叫從理性上而言。
并且不知道為什么,伊戈爾想到摩拉克斯未來常說的以普遍理性而論。
他本以為那是未來的摩拉克斯決心融入凡塵,從人類的角度看待問題,才誕生以普遍理性而論的度量方式。
可現在摩拉克斯說出類似的話,讓他認不出去想,話語中所提到的理性,可能不是指人類對待各種事物的普遍認知,還有摩拉克斯自身對世界的看法。
只不過對千百年后,成為往生堂客卿的摩拉克斯來說,屬于人類理性的更重一些,當前的摩拉克斯更偏于他自身對理性的理解。
伊戈爾默默地想著,再看坐在對面的摩拉克斯,他好像知道對方要說什么了。
想什么來什么,下一秒摩拉克斯給出答案。
“你留下,可以與我一同引導人類。”
這段時間里,摩拉克斯看到了伊戈爾所作所為,他遵照契約沒有插手領地內人類的內部事務,僅是給了三名首領不少的管理意見,并且還對首領進行了開導。
所以從理性上而言,摩拉克斯自覺留下伊戈爾,便能擁有一座和人類交流的橋梁。
長久以來他對自我的認知一向很清晰。
摩拉克斯與人類的接觸中是了解了人類,但他很清楚那也僅限于表面上的了解,更深層次的相處還需要他去繼續探索。
畢竟他終究是魔神,不是人類。
這時候能與人類和他都能對等交流的存在就變得很重要。
伊戈爾正是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了。
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留下他?
再加上他們在未來也有著特殊的關系,即便未來的他和現在的他不相同,但不代表那份私情不能再現。
即便摩拉克斯在伊戈爾否認他們不是收養關系后,暫時想不出其他的關系是什么。但只要伊戈爾留下,在相處中,總有一天他會弄明白私情和關系終究是什么樣。
因此摩拉克斯認為那是最不重要的一環。
可是伊戈爾抱有不同的看法。
在摩拉克斯的注視中,他先是笑了笑,用上打趣的口吻問道,“果然您是覺得我工作能力比較強嗎?”
“若是你這樣理解,倒也沒錯。”摩拉克斯坦誠地回答。
伊戈爾這下笑容變成無奈,緊接著他禮貌拒絕了摩拉克斯,“請恕我拒絕,我不能在這個時間點久留。”
“你擔心時間對你的排斥,可待在洞天之中。”摩拉克斯提示。
這下伊戈爾對洞天的認知刷新了。
以前他一直都將洞天當做是個單純的獨立空間,現在看來,它不止是能居住,想必還有其他的妙用。
不過如今不是和摩拉克斯探討洞天功能的時候,伊戈爾順著摩拉克斯的話問下去,“我還能接觸其他的人嗎?”
“最好不與他人有太多的交流,那會讓你在時間中留下印記。”摩拉克斯客觀分析,“你只需與我接觸。”
伊戈爾對這個回答一點都不驚訝。
只不過雖然不驚訝,摩拉克斯的做法卻不免令他聯想到某些小說里堪稱經久不衰的情節,強制關押和不能與其他人見面。
按理說這類情節應該很催人淚下。
但是聽摩拉克斯講出,伊戈爾只感覺被關在洞天里,不能與人交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為摩拉克斯的的確確是如自己剛剛所言,全部從理性出發。
也正是如此,身為本來該奮起反抗一方的伊戈爾才生不起來氣。甚至他有點好奇,摩拉克斯幾千年里到底是經過了多少事,才成了洞悉人性,在人群里游刃有余的往生堂客卿。
伊戈爾想到未來的摩拉克斯,他又笑了一下,然后他無比認真地說道,“帝君,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你為什么想要我留在當前的你身邊。”
“但是還請容我拒絕這份殊榮。”
直視著摩拉克斯,伊戈爾很堅定,“未來還有人等我回去。”
摩拉克斯當即發問,“可是你那日提到的客卿?”
“是的。”伊戈爾點頭。
“我仍舊不認為他是良配。”摩拉克斯再度強調。
伊戈爾克制住笑意回答,“可他是我的選擇,帝君,您一直也是那樣做出屬于自己的選擇,我想那些選擇才是構成我們真正未來的一部分,而我更期待在正確的未來與您再相遇。”
“在未來我們究竟是什么關系?”摩拉克斯終于問出那個問題。
然而比起一開始尷尬,伊戈爾此刻已經知道該如何回答,“我想到那個時間您自然會知道。”
摩拉克斯不滿意伊戈爾的回答,可怪異的是他被說服了。
或者說他早就明白那些道理,是某些隱秘的想法令他告知伊戈爾,他想讓他留在這個時代。
這就是私情嗎?摩拉克斯質問自己,他找不到正確的答案,正如他向伊戈爾問不出他們之間的關系。
那都是到了未來才會有回答。
揣摩著未來這個詞,摩拉克斯對伊戈爾說道,“我明白了。”
伊戈爾立刻意識到這是摩拉克斯要把他放走的信號。
這讓他再次慶幸起摩拉克斯從過去到現在都很講道理。
“你離開吧。”摩拉克斯親口告知。
說完之后,他想到什么,對伊戈爾說道,“未來我們必會相見。”他對那久遠的,不知會經歷什么的時光,第一次有了期待。
也許這就是人類眺望星空,想著明天會到來時的心情。
摩拉克斯這么想著,對伊戈爾笑了笑。
面對他的微笑,伊戈爾有種當前的摩拉克斯和未來重合的錯覺。
可這個錯覺轉瞬即逝。
伊戈爾輕聲回答,“嗯,幾千年后再見。”說完他像上次那樣走向洞天外。
既然摩拉克斯說著不攔著他,那一定不會阻止他出去。
這是他對摩拉克斯的信任,不論過去還是未來。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摩拉克斯沒有去送伊戈爾,既然必會相見,那何必又在意離別。
用人類的話說,徒增傷感,他們之間差的不過是時間,那是最短也是最遙遠的距離。短到他們相遇時,中間的間隔像是彈指一瞬,遠到又有足夠的間隙留給摩拉克斯去想他們的關系。
仍然思索著關系的問題,摩拉克斯在伊戈爾走出洞天時,也緩步向外走去。
外面已然沒了伊戈爾的影子。
摩拉克斯沒有多失望,他低下頭,霧氣散去后,下方的營地在他的眼前展現。
從高處向下看,人類一如既往地忙碌。
身上纏著繃帶的兩位年輕首領在受年長首領的罵,摩拉克斯推測是他們不是好好休息。
他們也相看兩厭,哪怕摩拉克斯親眼看見過兩人并肩作戰。
至于那名獲得神之眼的孩子,他與一名老者交流。
老者與孩子交代過什么后,便對身邊的中年男人板起臉。
除了這些人,還有很多摩拉克斯不熟悉的面孔,他們是居住在附近的山林里的部落,在災難結束后,商量著去留的問題。
摩拉克斯低頭俯瞰,他的視線掃過營地里看見的每個人。
最終目光又落在那個獲得神之眼的孩子身上。
在從老者的身邊跑走后,他來到一處營帳,然后從里面抱出來一只小貓。
摩拉克斯看著被小孩抱在懷里的貓,眼前慢慢浮現出他和伊戈爾第一次來洞天時拿出的龍形掛飾。
那個掛飾和小貓仿佛是提醒,令摩拉克斯對他和伊戈爾的關系有了新的推測。
既然他們不是人類中那種收養與被收養的關系,那會不會是寵物和飼養者的關系?
比如他力量盡失變成掛飾上的龍。
摩拉克斯想到這里,又看了看被小孩摸頭的小貓,發覺這個想法雖然很荒誕,細細想來,卻有幾分道理。
不然伊戈爾為什么要選一個出門不帶錢的家伙,而不是選擇他?
這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