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失憶的第二十二天 重病?(小修)……
等等……他好像忘記給蘭堂禮物了, 難怪蘭堂會跟著他來到廚房。
魏爾倫恍然大悟,從口袋掏出靜音手槍,拋給蘭堂, 道:
“專門給你買的禮物, 雖然是靜音手槍,但開槍的時候, 還是或多或少有點聲音。”
蘭堂下意識接住手槍, 表情有些愣怔, 手槍在指尖轉了幾個來回,反應過來后, 對前方開了一槍。
槍聲不大不小, 在鬧市中才能做到不被人發現,
沖出槍口的子彈被突然冒出的亞空間擋了去路,卻沒有擊破看似脆弱無比的亞空間,彈向其他地方。
蘭堂微皺的眉松開了, 不知道在評價什么:
“比我想象中的有用。”
魏爾倫將牛排上的水漬擦干凈, 聞言, 看了蘭堂一眼,不知道要說什么,干脆沒有說話。
蘭堂把槍裝進口袋,掏出兩把鑰匙,分出一個交給魏爾倫。
雖然他已經看到魏爾倫的開門手法, 明白魏爾倫不需要鑰匙, 但他還是想把鑰匙交給魏爾倫。
魏爾倫擦干凈手,接過鑰匙,有些驚訝:
“你出門了?”
“沒錯,”
蘭堂心情平復了些許, 將自己對魏爾倫的詢問暫時咽下,回報般主動告知自己的收獲:
“在你離開后不久,我去了一趟爆炸源附近,在附近徘徊的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些線索,”
蘭堂將荒土上原本的建筑告訴了魏爾倫,又道:
“但是,爆炸源在租界附近,炸成荒土的地方只是直徑就有兩千米,附近被氣浪吹飛的建筑更是不計其數,所以……”
他們可能是軍方設施的敵人,也可能是無意卷入爆炸的倒霉蛋。
魏爾倫明白蘭堂的未盡之言,卻對自己的過去并不怎么在意,但看著蘭堂略有些低落的神色,順著蘭堂的話,問道:
“他們有沒有說那片地方為什么會發生爆炸?”
“我聽到了幾種說法,”
蘭堂將垂在眼前的發絲撥到耳后,道:
“有的人說是因為軍方設施研究的東西導致了爆炸,有的人說是因為敵國的自殺式襲擊,還有的人說,是因為荒霸吐。”
“你是說……”
魏爾倫的語氣古怪了一瞬:
“荒霸吐?”
在聽到“荒霸吐”這個名字時,魏爾倫一時竟感到了說不出的熟悉,伴隨著熟悉感出現的,是仿佛面對某種決定而日思夜想的苦澀與不甘,
最終,做出選擇的悲痛。
過去的他知道荒霸吐,甚至,與荒霸吐關系匪淺。
魏爾倫意識到這個事實,但一片空白的大腦沒能給他答案,只向他傳遞某種綿長而苦澀的悲哀。
“你也聽說了嗎?”
蘭堂注意到了魏爾倫的異樣,但沒有在意,語氣隨意道:
“傳說,荒霸吐是比日本神話還要古老的上古之神,但是,不過是想象造就的產物。”
所以,這種可能怎么看都不可能與正確答案有關,反而像錯誤傳出的錯誤干擾項。
那倒未必,以他的反應來看,荒霸吐很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東西。
魏爾倫微動了一下唇瓣,心中突然產生的抗拒讓他沒有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訴蘭堂,
轉身,低頭看著案板上的牛排,躲避蘭堂的視線:
“看來我們身世的線索斷得很干凈。”
若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只是,他需要偷偷查找荒霸吐的消息了。
直覺告訴魏爾倫,荒霸吐對他來說很重要,和他的弟弟一樣重要。
“沒關系,等我們恢復了記憶,自然而然就能知道我們的身世了。”
蘭堂壓下自己對尋找身世的急切,安慰起了魏爾倫,停頓了一瞬,問道:
“那你呢?有沒有想要告訴我的事情?”
魏爾倫剛想背著蘭堂做事,轉頭就得到了蘭堂的質問,心中一凜:
“什么事?”
“中也在場不方便說的事情。”
蘭堂注視著魏爾倫,目光陰郁,聲音依舊平靜,卻含著說不出來的意味:
“保羅,你不想告訴我嗎?我們是同伴,做事瞞著對方,很容易給對方帶來隱患。”
“我只是在想我到底瞞了你什么東西。”
魏爾倫垂下睫毛,想了片刻,道:
“我的確得到了一些消息,但只是普通人能看到的表面消息。”
蘭堂沒有說話,魏爾倫停頓了一下,只能繼續說:
“他們給出的通告說是為了追捕偷國家機密文件的小偷,搜查了三天,終于找到了小偷并當場擊斃,城市現在很和平,前線也很穩定,讓居民不要造謠散播恐慌。”
魏爾倫對這一看就是假話的東西嗤之以鼻,并覺得沒有告訴蘭堂的必要,到了現在,卻成為他敷衍蘭堂的假話。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騙過蘭堂?
蘭堂:“你應該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些無用的廢話。”
“那你究竟想聽什么?”
魏爾倫皺緊了眉,聲音也有了因為心虛而故意外露的不舒服:
“我總不能把我在外面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在你面前重復一遍。”
“我想知道,你手中的一百萬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蘭堂沉默一瞬,再次開口,就帶上了無形的壓力:
“是去見義勇為反殺了小混混,打劫了黑手黨,還是說,你對普通人下了手?”
不是因為荒霸吐!
魏爾倫下意識松了一口氣,緊接著,不被信任的錯愕與憤怒浮現在心口,轉身看向蘭堂:
“我不是已經說了嗎?我賣了我的袖扣,蘭堂,你不相信我?”
“不,我是太信任你了,保羅。”
蘭堂表情依舊平靜,輕輕道:
“我相信在你眼里,奪走一條人命比吃飯喝水還要簡單,和太陽從東邊升起一樣平常,所以,用一條人命擺脫目前的困境,對你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手段了。”
“如果我殺了人,我沒有必要向你撒謊。”
魏爾倫眼底浮現了怒意,如燃著內焰的冰塊,冷漠道:
“不過是一個人類罷了。”
“你說得沒錯,不過是一個與我們無關的人類罷了,所以,我不會因為你殺人而生氣,”
蘭堂走近一步,在說到最后一句話時,柔和了聲音,正要解釋,
魏爾倫卻猛地后退了一步,露出了怒容:
“我真的沒有殺人!蘭堂,你究竟想讓我說多少遍,才會相信我的話。”
“沒有殺人,也沒有打劫,只是賣了袖扣?”
蘭堂重復一遍,從魏爾倫臉上得到答案后,愣了一瞬,臉色大變:
“保羅,袖扣上有沒有證明你身份的東西?”
如果袖扣可以證明魏爾倫的身份,魏爾倫隨意賣掉的行為簡直是在自投羅網,
而以魏爾倫失去記憶,一無所知的狀態,一旦被敵人發現,很難安全地逃離追捕!
想到這一點,蘭堂竟然比自己陷入危險還要緊張。
“沒有!”
魏爾倫看向其他地方,聲音帶著怒氣:
“我改變了寶石的模樣,又抹去了金屬上的花紋,之后,整體檢查了一遍,不會追查到我身上。”
魏爾倫做這些,不是因為擔憂自己被過去的敵人找到,而是為了防止過去的同伴找過來,以及,不想被蘭堂嘮叨。
但沒想到,蘭堂竟然以為自己在欺騙他,還假裝自己沒有生氣地對他發脾氣!
魏爾倫想到這里,更慪氣了。
“那就好,”
蘭堂松了一口氣,緊張感消失后,看到還在生氣的魏爾倫,才反應過來自己造成的爛攤子。
蘭堂沉默了:
“對不起。”
得到道歉,魏爾倫不僅沒有消氣,反而更生氣了:
蘭堂道歉得這么快,可見蘭堂根本沒有道歉的誠意,只是在敷衍他!
當然,如果蘭堂沉默一會兒再向他道歉,
那就證明蘭堂根本不想向他道歉,只是想敷衍他!
憤怒中的人往往不講道理,魏爾倫越想越氣,只想現在就出去殺個人,讓蘭堂的誤解成真!
眼看自己道歉后,魏爾倫的臉越來越黑,蘭堂又解釋道:
“保羅,我不是故意誤會你的。”
魏爾倫冷漠地“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是故意冤枉我的。”
一定是因為蘭堂心情不好,所以才會故意挑他的小毛病,冤枉他,
他的心情不好了,蘭堂的心情就會因為幸災樂禍變好,就和蘭堂發現異能那晚的情景一樣!
魏爾倫只是隨口反懟,脫口而出后,卻越想越是這樣,更生氣了:
太可惡了!蘭堂。
不僅吝嗇至極,對他斤斤計較,還睚眥必報,一點都不讓他好過!
“我沒有,”
蘭堂被魏爾倫發脾氣的幼稚話逗笑了,聲音溫和了些許:
“我只是看出了你對我的隱瞞,在賣袖扣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
魏爾倫扭頭:“是又如何?”
反正蘭堂已經對他發完脾氣了,即使知道了他和別人起沖突,還能對他再發一遍脾氣?
“沒有如何,”
蘭堂面露無奈,如同遇到了鬧脾氣的小孩子:
“我只是擔憂你會做出沖動的事情,惹上你無法應對的敵人,陷入危險受傷,甚至、死亡。”
魏爾倫瞥了蘭堂一眼,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我的異能很弱,”
說到這里,蘭堂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不甘,語氣略帶失落:
“對這座城市也近乎一無所知,到時候,我都無法幫助你。”
魏爾倫終于開口,露出了松動的意味:
“我的異能很強。”
“但我們無法保證這座城市的強者只有你一個人。”
蘭堂緩步接近魏爾倫,替魏爾倫順了順頭發,淺金色的發絲如流動的黃金,從指間落下:
“更何況,蟻多也能咬死象。所以,低調一點吧,保羅。”
魏爾倫微皺著眉,有些不高興,但回想一遍,蘭堂又沒有說錯什么,只能勉強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蘭堂的目光柔和下來,本想繼續詢問寶石店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但看到魏爾倫才有所好轉的臉色,只能放下疑惑,轉而道:
“我和你一起做午餐吧,中也一定已經餓了。”
“那我們快一點,”
提到中也,魏爾倫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叮囑道:
“你把蔬菜洗干凈,我先做意面的肉醬。”
“好。”
蘭堂順從地脫下手套,拿起蔬菜放在水龍下清洗,眨眼間,掩下眼底的一絲思緒:
既然魏爾倫承諾自己沒有打劫,也沒有殺人,那應該是因為某種原因和寶石店的老板發生了沖突。
而以魏爾倫的性格,和別人打交道的時候通常懶得搭理對方,也不會無理取鬧,極大可能是寶石店老板欺人太甚,給出的價格不合理,
若是如此,魏爾倫給那個老板一點教訓也沒什么,只要發生沖突的時候沒有吃虧就好。
至于寶石店背后可能會有的勢力?
蘭堂沒有放在心上:
既然人沒死,沖突就有緩和的余地,
更何況,軍警才剛搜查過橫濱,他們應該不會冒著被軍警清查的風險,只是為了出一口惡氣。
若是對方不顧風險,調查到他們身上……
蘭堂的動作微緩,平靜又漠然地想:
那就在事情沒有鬧大之前,悄無聲息地將知情人全部滅口,結束這件事,不過是過程有點麻煩,
本可以避免的麻煩。
“午飯做好了,”
魏爾倫打開臥室門,看到中也趴在柜子里,無憂無慮地翻看童話書的模樣,心情隨之輕快起來:
“快來吧,中也,我給你盛好了牛排和意面,吃完再看書。”
“我來啦!”
中也歡快地回應了一聲,合上童話書,原地滾了一圈,從柜子里滾出來,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跑向魏爾倫。
魏爾倫蹲下身體,將中也抱了一個滿懷,臉上也有了笑容:
“童話書好看嗎?”
“好看!”
中也興奮地用手比畫:
“里面有小熊、小兔子、小狗、會飛的小人,還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圖案!”
“難怪中也會這么開心,”
魏爾倫的目光越發柔和,捏了捏中也的臉蛋:
“等到吃完飯,我教你認完了字,中也就能讀懂故事的內容了。”
“好耶!我們快點去吃飯吧!”
中也歡呼,迫不及待地向餐桌的方向探頭,探到一半,被魏爾倫彈了一下額頭:
“吃飯前要先洗手,不要著急,中也。”
“!”
中也睜大了眼睛,錯愕地看著魏爾倫,
中也的膚色太白,皮膚又仿佛被人精細養著,沒有接觸外界,也沒有經歷過風吹雨打般細嫩,
此時被人彈了一下,額頭立刻出現了一道紅痕。
魏爾倫同樣面露錯愕,慌亂又心疼地幫中也揉額頭:
“不痛、不痛,很快就沒事了。”
中也癟起了嘴,高興的情緒消退,成為委屈又不解的低落,將腦袋埋在魏爾倫的肩膀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中也,別生氣,哥哥不是故意的。”
魏爾倫更慌了,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
他也沒有用多少力氣,不過是提醒般碰了一下弟弟,怎么就能傷到弟弟的腦袋?
魏爾倫百思不得其解,手下的動作下意識放得更輕了一些,好不容易將中也哄得開心了一點后,
魏爾倫帶著中也洗手,擦干凈手上的水漬,來到餐桌旁坐下。
“中也怎么了?”
蘭堂的目光掃向中也,停頓了一瞬,就看出了中也身上的不同,略有些不解:
“腦袋碰到柜門了嗎?”
但房子的空間太小,房間內的動靜只要不特意遮掩,整個屋子都能聽得見,
蘭堂只聽到魏爾倫哄中也的聲音,沒有聽到中也腦袋碰到柜門與哭泣的聲音。
“我打的。”
魏爾倫臉上常見的笑容都不見了,唇角向下抿了抿,準備好了面對蘭堂的質問,
但蘭堂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不再繼續詢問,仿佛剛才的問題只是日常的好奇,得到結果,就不在意過程了。
魏爾倫沒有得到質問,心情卻更不舒服了,拿起叉子,叉起一塊已經切好的牛排,遞到中也嘴邊。
“哥哥,”
中也茫然地一口咬下,一邊咀嚼,一邊奪過叉子,含糊不清道:
“我的手沒有受傷,能夠自己吃飯。”
“我知道,”
魏爾倫這才反應過來,將叉子還給中也,又把中也略長的頭發撥到耳后:
“多吃一點,中也。”
“好!”
中也對魏爾倫親近地笑了笑,低頭吃飯。
魏爾倫開始解決自己的午餐,視線的余光關注著中也,在心底數著中也究竟吃了多少食物,
兩個小番茄,一顆西蘭花,五根意面,三塊牛排,給午飯造成了一點皮外傷后,
“我吃飽了!”
中也放下了叉子,正式宣布。
在即將跳下椅子的前一秒,魏爾倫眼疾手快地把中也按回了椅子上:
“吃得太少了,再多吃一點意面,中也。”
魏爾倫剛才左思右想,終于找到了中也受傷的“真兇”:
一定是中也吃飯吃得太少了,身體都變得脆了,所以才會一碰就受傷!
從今天開始,他不能再縱容中也挑食,而是要成為一個理智的兄長,讓中也把每一餐都吃完,且營養均衡。
“我真的吃飽了,哥哥。”
中也揉了揉肚子,看向魏爾倫,認真道:
“我的肚子都變得圓滾滾了,要不然,你摸摸?”
魏爾倫揉了揉中也的肚子,還沒有心軟,就感覺中也肚子上的肉依舊少得嚇人,冷漠無情道:
“沒有,中也的肚子依舊是扁扁的,還能再吃一點。”
中也遲疑了,抬眼看向魏爾倫,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再摸摸,還沒有再次開口證明自己,就被魏爾倫用一塊牛排抵住了唇:
“來,張嘴,再吃一口,如果中也一直吃得這么少,長大后會長不高的。”
中也被嚇了一跳,立刻張開嘴,嚼嚼嚼,將食物咽下去,但剛咽下去,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又湊上來了一塊西蘭花:
“再吃一口。”
……
中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再吃一口”,眉毛皺成一團,肚子越來越不舒服,口中咀嚼的動作變得緩慢,原本鮮嫩多汁的牛排也開始發膩,
魏爾倫原本還有些擔憂,但看著盤子上被吃了小半份的飯菜,逐漸自信起來:
中也過去果然吃得太少了,現在看來,他的弟弟的飯量是一整盤的飯菜。
魏爾倫叉了一個小番茄,遞到中也嘴邊:
“再吃一口。”
中也閉上嘴,搖了搖頭,死活不吃了。
“再吃一口,中也,吃完就不吃了。”
魏爾倫半哄半強硬地把小番茄塞進中也嘴里,讓中也咽下。
中也艱難地咀嚼幾下,臉色突然一變,推開盤子,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垃圾桶旁。
“中也?”
魏爾倫站起身,正準備勸中也回到餐桌,再吃一口,卻見中也扶著墻壁,彎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中也?!”
魏爾倫驚呆了,三步并兩步來到中也身邊,給中也拍后背:
“你怎么了?不喜歡吃小番茄?吃得太飽了?還是肚子不舒服?”
說到這里,魏爾倫的聲音驟然輕了起來,
魏爾倫的記憶里沒有中也會嘔吐的原因,
但是,一個瘦骨嶙峋,每頓飯吃不了多少,吃多了還會吐的孩子,除了……還會有什么可能?
想到這里,魏爾倫的臉“唰”得一下白了,大腦空白,從心底深處爬上的寒意,蔓延到了全身。
“咳咳……噦……咳咳咳!”
中也沒空回答魏爾倫的問題,
由于液體倒流進了氣管,中也又咳又吐,整張臉被嗆得通紅,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好不容易結束了嘔吐,中也被蘭堂塞了一杯溫水漱口。
“哥哥,”
中也漱完口后,抹掉眼角的生理性淚水,緩了一下嗓子火辣辣的疼痛,看向心疼地給他擦嘴的魏爾倫,語氣自然地說:
“我還能再吃一口。”
中也把中午吃的食物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垃圾桶,肚子不再圓滾滾,也沒有不舒服了,反而感到了餓。
魏爾倫怔住了,緊接著,幾乎呼吸不上來的酸澀直沖大腦:
“不吃了,中也,以后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不會再強迫你了。”
魏爾倫已經被今天的事情嚇到了,
他提醒地碰一下弟弟,弟弟的腦袋就會受傷,
他讓弟弟多吃一點,弟弟就會吐得稀里嘩啦,
魏爾倫都害怕他在其他地方再管一下弟弟,弟弟就會因為其他原因死給他看,和一碰就會因為蝴蝶效應破碎的玻璃娃娃一樣。
蘭堂倒是沒有那么多的想法,觀察中也的臉色沒異樣后,摸了摸中也的額頭,
但蘭堂的體溫太涼,無法判斷中也是否處于正常溫度,只能看向臉色慘白,手足無措的魏爾倫:
“保羅,碰一下中也的額頭,看看中也有沒有發熱?上午給中也吃了什么東西?中也是不是吃壞肚子了?”
魏爾倫將紙巾扔進垃圾桶,用額頭碰了碰中也的額頭,大腦恢復正常轉動,低聲道:
“沒有發熱,上午的時候只給中也吃了一個棉花糖,我親眼看他們做出來的,只是一些糖粒,不會吃壞肚子。”
“不是發熱,也不是吃壞肚子,那就可能是胃病了。”
蘭堂看著中也瘦巴巴的小臉,已經有了猜測,
難怪中也看上去被養得很好,性格也很討喜,卻會被家人遺棄,原來是患上了重病。
蘭堂想著,心中浮現一絲惋惜:
“帶著中也去醫院看病吧,說不定還能有救。”
魏爾倫手指微顫,虛虛抱著中也,
即使他已經猜到是這個原因,但被蘭堂直白地點出來,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語無倫次地反駁道:
“不會的,中也他很健康,只是肚子有點不舒服,沒錯,只是今天中午吃得太多了。”
中也一臉茫然,看了看魏爾倫,又看了看蘭堂,遲疑道:
“哥哥?蘭堂先生?我沒事啊。”
“乖孩子。”
蘭堂嘆了一口氣,輕輕撫了撫中也的頭發,眼中滿是可惜,對魏爾倫道:
“走吧,保羅,看看醫生怎么說。”
“我明白。”
他在這里想得再多,也想不出辦法拯救他的弟弟,現在只有去找醫生,才能找到弟弟的一線生機。
魏爾倫眼中流露出悲傷之色,抱著中也站起身,戴了幾次,才戴好了帽子,離開家,去尋找醫生。
蘭堂沉默地陪著魏爾倫,兩人之間自有一種無聲的默契,只有中也,還處于狀況之外,一臉的摸不著頭腦。
魏爾倫腳步匆匆,抱著中也尋找可以治療弟弟的大型醫院,
但他們剛到正規的國立醫院,就被身份登記與內部的監控攔住了腳步,無法往前挪動一步。
醫院近在眼前,卻無法治療他的弟弟。
魏爾倫低頭一看,就是中也可憐巴巴,懵懂無知的小臉:
“哥哥,這里就是醫院,我們為什么不進去呀?”
“因為我們沒有身份,所以,無法進去。”
魏爾倫艱澀地開口,摸了摸中也的頭發,轉身,步履沉重地帶著中也離開:
“沒關系,中也,我會找到醫生治好你的。”
魏爾倫不是沒有想過強硬地闖進去威脅醫生,或者,干脆綁架一位醫生為弟弟治療,
但是,
不說那些被脅迫的醫生會不會竭盡全力地救治他的弟弟,開出正確的藥方,
而且,他們的身份本就不明,事情鬧大后,一旦被軍方通緝、追捕,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生了重病的弟弟。
但以弟弟脆弱的身體,可能熬不過他們躲躲藏藏、偷渡他國的艱難生活。
魏爾倫越想,心中越苦澀,見中也只是點了點頭,乖巧地沒有再多問一句,更是心如刀割,第一次懷疑自己舍棄過去身份的行為是否正確。
如果現在的他沒有失憶,是不是就能通過以往的經驗,得到救助弟弟的方法?
但此時糾結過去的記憶沒有意義,魏爾倫只能在附近找到一個從外面看還算正規的私人診所,走了進去。
進去第一眼,魏爾倫發現醫生趴在辦公桌上睡覺,看上去二三十歲,一頭微卷的褐色短發,眼下的黑眼圈濃重,被他們的動靜吵醒后,第一反應竟然是看墻壁上的鐘表,口中嘟囔著:
“不應該啊,現在還沒到上班時間。”
第二反應才是揉著眼睛面向他們,將辦公桌上寫著“白川伸彌”的立牌擺正,懶洋洋地問:
“誰是病人?”
看上去一副很不專業的樣子!
魏爾倫只想掉頭離開,但被蘭堂拍了拍肩膀,想到他們沒有其他更好的去處,不得不將中也放下來:
“是這個孩子,醫生,他需要治療。”
白川伸彌揉完眼睛,抬起頭,這才看清了來治病的三個人——
兩個歐洲人和一個亞洲人。
是的,兩個健康無比的歐洲人,帶著一個瘦得嚇人的亞洲小孩。
白川伸彌錯愕地睜大眼睛,反復看了兩遍面前奇怪的組合,在發現中也脖子處露出的繃帶時,才多了幾分原來如此的恍然:
現在的特殊時候,被從外面來的外國人帶在身邊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瞧瞧這個孩子,皮膚蒼白,和沒照過太陽一樣,臉上也沒有肉,瘦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餓死,身上的傷更是多得都要纏繃帶,
衣服也不合身,穿在身上,空蕩蕩的嚇人,身上的布料也不是多好的材質,和魏爾倫身上的一比,只是勉強能看。
白川伸彌左看右看,都只能得到這個孩子不受重視,疑似被虐待的結果,有些納悶這兩個外國人帶著這個孩子來醫院干什么:
為了做一個表面功夫?證明自己已經盡力了?
但現在的橫濱,誰會管一個小孩的死活?
白川伸彌拿起聽診器,習慣性地聽了聽孩子的心音,做一下檢查的流程,
嗯,心音沒毛病。
肺音也很正常,
初步判斷,這個孩子的內臟沒有太大的毛病。
白川伸彌瞧不出毛病,只能出聲詢問:
“這個孩子身上有什么毛病?”
魏爾倫見面前的醫生忙活一通,卻連中也的胃病都瞧不出來,不由得有些失望,強行打起精神,將中也的病癥詳細地說一遍,又壓低聲音,鄭重道:
“中也的胃病很嚴重,連飯都吃不下,醫生,治好他,價錢好商量。”
如果面前的醫生治不好中也,魏爾倫無法確保自己會做出什么事情。
白川伸彌聽到魏爾倫仿佛含有深意的話,身體微微后仰,再次觀察了一遍魏爾倫,又看了一眼情緒毫無波瀾,只是在觀察環境的蘭堂,
做他們這一行的,能在橫濱混下去,總要有點察言觀色的本事,比如:
有的時候,顧客更想讓患者死掉,只是來診所做點表面功夫,你卻把人救活了,
這個時候,別想著診金不診金了* ,后續沒有被找麻煩,在這一行混不下去都是幸運到極點了。
所以,治病時,白川伸彌通常不太關注患者的病情,而是盡量明白顧客話語中的暗示,
什么時候需要用盡全力救治,什么時候可以敷衍一下,什么時候要把患者救活了卻要廢了患者。
現在,白川伸彌就認為魏爾倫在暗示他:
這個孩子不能活下去了。
可憐啊可憐,不幸的孩子,愿天堂沒有歐洲……哦,不對,天堂就是那群外國人的大本營,
他們的話,應該是,愿三途川沒有歐洲人。
白川伸彌在心底做了一次禱告,有點憐憫,但也沒有想盡辦法拯救中也的沖動,
由于國家正在混戰,橫濱淪為租界,可憐的孩子在橫濱還有無數個,
要是他看到一個孩子就想救助,他會在一天內被拖下水,掏空家產,流落街頭,成為人見人厭的窮光蛋。
白川伸彌想了很多,現實卻只過一瞬,
為了防止自己判斷錯誤,白川伸彌又裝模作樣地診斷了片刻,在紙張上寫點鬼畫符,對魏爾倫比畫了一個“四”,道:
“多虧你們來得及時,這個孩子的病情還算穩定,不過,如果想讓我治療這個孩子,至少要這個數。”
一個小孩子吃多了,肚子不舒服而已,連藥都不用吃,只用回家仔細養著就行,
但如果對方心里有鬼,為了得到一個滿意的結果,就會給他一筆不菲的報酬,讓他拿藥。
四?
四千?
四萬?
還是……
“四十萬?”
魏爾倫想到中也嚴重的病情,有些緊張地說出了他目前能拿出來的最大數字:
若是四百萬,他就無法立刻拿出這么多的治療費治療弟弟了。
白川伸彌的手顫了顫,臉上的營業式表情勉強不變,微笑點頭:
確定了,這個金發的歐洲人的確很想弄死這個亞洲孩子。
蘭堂被這個數字吸引了注意力,皺了皺眉,懷疑地看向白川伸彌。
魏爾倫卻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可以,給我們拿藥吧。”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只要能治好弟弟,無論花多少錢他都能接受!
白川伸彌收回手,看了看中也的眼睛顏色,忍不住問道:
“冒昧問一句,這個孩子和你是什么關系?”
寧愿花這么多的錢,也要讓這個孩子在外人眼中理所當然地死亡,簡直很不正常。
“中也是我的弟弟,”
看到了治愈的希望,魏爾倫的心情放松了下來,臉上浮現了淺笑,隨口回答了一句,隨后,看向中也,溫柔道:
“別擔心,中也,已經沒事了。”
白川伸彌看著魏爾倫身上的定制西裝,懂了:
歐洲貴族的少爺和他的私生子弟弟。
難怪魏爾倫會出手這么大方,在千方百計地搞死這個孩子時,還演得和完美好哥哥一樣,毫無破綻,
歐洲貴族的手段,真是臟啊。
至于另一個連演都不演的歐洲人……
白川伸彌瞟了一眼一看就不簡單的蘭堂,在心底嘀咕道:
是狼狽為奸的竹馬竹馬,還是少爺的貼身保鏢?
聽說那些貴族們在養貼身保鏢的時候,會從小選出一個孩子跟在少爺身邊,刻意養出和少爺差不多的氣質,
危急時刻,還能和殺手玩一把“猜猜我是誰”的替身小游戲。
白川伸彌自覺明白了一切,不再探究,老老實實地開始翻他的存貨,給魏爾倫提供讓中也合理病逝的證據:
別看他現在混得只能開私人小診所,和黑手黨同流合污,但過去的他可是國立醫院的優秀醫生,
只是看不慣前輩們用錢吊著命,讓重度患者半死不活的治法,想要加猛藥量,讓病人要么活要么涼,他也不會被醫院開除。
中也仰著小腦袋,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情況不對,茫然道:
“哥哥,我生病了?”
“是的,還好我們發現及時,”
魏爾倫心中生出一絲慶幸,將失而復得的弟弟抱在懷里,安慰道:
“沒事的,中也,只要你好好吃藥,病情就能痊愈了。”
“可是,哥哥,”
中也更茫然了,揉了揉肚子,小聲道:
“我只是有點餓。”
他在剛吐完時,喉嚨還有點痛,但現在的他連喉嚨都不痛了。
魏爾倫心中一凜,焦急起來:
“醫生,你快來看看,中也的肚子開始疼了!”
他從弟弟蘇醒后,就一直在弟弟身邊,自然知道弟弟連肚子疼和肚子餓都分不清,而且,弟弟不久前才吐過一次,
所以,弟弟現在的感受當然不是餓,而是疼!
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強啊!
白川伸彌嘆為觀止,但遇到愛演的顧客他能怎么辦?
當然是配合顧客演啊,否則,顧客不滿意了不給錢怎么辦?
“讓我看看。”
白川伸彌不用聽診器聽診,都能聽到中也肚子發出的咕咕聲,
很明顯,這個名為中也的孩子和他所說的一樣,是真的餓了。
但這個孩子的兄長要活活餓死這個孩子,為此還給他一大筆封口費,他連真話都無法說出口,又能有什么辦法阻止?
白川伸彌轉身,從醫藥柜里翻出被他嫌棄無用塞進角落的山楂丸,拆開包裝的油紙,將足有指腹大小的黑色藥丸塞到中也唇邊,面不改色道:
“特效藥。”
雖然在正常情況下,山楂丸的確是用于治消化不良的特效藥,
但在不能吃飯的情況下,只會越吃越餓,不過,他的診所沒有其他食物,只有這些與藥有關的東西。
而且,盡早解脫對這個孩子也有好處,早一秒解脫,就能少受一秒的罪。
中也疑惑地看向白川伸彌,沒有感到惡意后,才張開嘴,吃下山楂丸,嘗試著咀嚼。
在嘗到山楂獨有的酸甜味后,中也高興地彎起眼睛,對白川伸彌露出一個笑,含糊不清道:
“謝謝!”
“不用謝。”
白川伸彌轉身整理資料,整理好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拿出以前用光的空藥瓶,開始往瓶瓶罐罐里分別填入鈣片和大小不同的維生素片。
是藥三分毒,反正都是要死的人,吃點鈣片和維生素片就算了,就不要浪費珍貴的藥品了。
魏爾倫碰了一下中也的臉頰,觀察到中也在吃下黑色藥丸后,就不再喊痛,反而看起來很高興,心中終于有了幾分滿意:
看來這個醫生的醫術很好,對弟弟的治療這么快就見效了。
蘭堂拿起白川伸彌放在辦公桌上的資料,翻看起來,越看,眉毛皺得更緊:
“中也沒有做過血液檢查。”
白川伸彌心不在焉道:
“啊,不必在意,那是醫院的常規檢查,只是用來檢查患者有沒有傳染病的。”
“即使是醫院的常規檢查,”
蘭堂又翻了一頁,看到了下一張的胃鏡診斷單,冷下了聲音:
“這份檢查也不是中也的。”
中也從離開家后,一直老老實實地待在他們身邊,不可能突然跑出去被抽了血液,又做了胃鏡檢查。
這份資料除了名字,沒有一處是真實的。
“你們可以把它們當成是這個孩子的。”
白川伸彌回神,看了一眼突然開始挑毛病的蘭堂,有些懷疑蘭堂是不想給錢了,頓時打起精神:
“放心,外人絕對發現不了破綻。”
魏爾倫皺了皺眉,也發現了不對:
他在給弟弟治病,這個醫生拿著其他人的資料冒充弟弟的資料干什么?
還有那些藥,醫生究竟是在資料中的人開藥,還是在給弟弟開藥?
“本就是沒有意義的虛假東西,何必在意外人的看法。”
蘭堂放下資料,盯上了另一處破綻,問道:
“你拿出來的藥片究竟是什么?同一種類的藥為什么要分到不同的瓶子里?”
“只是一些鈣片與維生素,”
白川伸彌不知道蘭堂是真傻,還是裝傻,不得不點明:
“如果你們擔心露餡,等這個孩子沒了后,藥片全都倒掉就行了。”
“你說什么?”
魏爾倫不在乎其他的東西,但一聽到這個醫生詛咒弟弟會死,頓時無法忍耐了,藍瞳浮現出純粹的殺意:
“我讓你給我弟弟開藥治病,你究竟在做什么亂七八糟的小動作?”
“這不是你們的要求嗎?”
白川伸彌摸不著頭腦,干脆挑明:
“你想讓這個孩子活活餓死,有了我給你的東西,就不用擔心別人認為你是故意把這個孩子虐待致死了。”
“胡說八道!”
魏爾倫發現自己身上憑空多出一口要餓死弟弟的黑鍋,氣得夠嗆,剛想出手殺了白川伸彌,
卻突然想到白川伸彌剛才讓弟弟吃的藥,魏爾倫臉色頓時一變,恐怖得可怕,抱著弟弟站起身:
“你剛才給我弟弟吃的是什么?毒藥?!”
他沒有在白川伸彌身上發現惡意與異常,才放心地讓弟弟吃下“特效藥”,沒想到這個醫生竟然從剛開始就不懷好意!
“等等,你們是不是在故意找茬?”
白川伸彌都快做完“證據”了,卻發現顧客翻臉不認人了,頓時也生氣了,拍著辦公桌站起身,怒道:
“你們知道我……”爸是誰嗎?
他在橫濱混了多年都能安然無恙,背后怎么可能沒有一點勢力?
魏爾倫抬手,下一秒,實木的辦公桌憑空滾成了無數碎塊。
診所內部一時靜得可怕,
白川伸彌“撲通”一聲跪下,土下座道:
“四密馬賽!”
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承認,他剛才說話的聲音的確有點大。
第23章 失憶的第二十三天 看病
“你道歉有什么用?”
魏爾倫暴怒, 在他看來,白川伸彌的道歉就是在轉移話題:
這個該死的醫生真的給他弟弟下毒了!
如果不是這個恐怖的事實緊拉著魏爾倫的最后一絲理智,他都想把眼前膽大包天的醫生切成和桌子一樣的碎塊……
不, 直接切成碎塊太便宜這個醫生了!
“把解藥交出來!”
中也懵了, 都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嚼下去:
“哥哥?”
什么毒?什么解藥?
蘭堂的表情難看,提醒道:
“保羅, 冷靜一點。”
“十分抱歉辜負了你們的期望, 對此我感到了深深的愧疚, 在這里,我要鄭重地對你們說一聲, 對不起。”
白川伸彌在國立醫院工作過一段時間, 低著頭,嘴一張,就是官方冠冕堂皇的廢話:
“但這件事不只是我一個人的錯誤,你們也占據一部分的因素, 當然, 最大的原因還是我的錯, 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冷靜下來,共同接受這場誤會。”
“我還不夠冷靜嗎?蘭堂,瞧瞧這個人做的好事,我剛才就應該把他的手腳砍斷, ”
魏爾倫聽著弟弟可憐巴巴的委屈聲音, 又聽到白川伸彌竟然還敢厚顏無恥地推卸責任,心中的怒火不斷上漲,就要向前一步,給白川伸彌一點教訓:
“不過, 現在也不遲!”
“不要在外面隨便動用你的異能!”
蘭堂壓著魏爾倫的肩膀,讓魏爾倫停留在原地,顧不得在場還有其他人,緊急呵斥道:
“保羅,不要忘記我們在橫濱!”
他們對橫濱近乎一無所知,為了一時之快四處樹敵,對他們來說,沒有好處,只有壞處!
“我沒有忘記,”
魏爾倫明白蘭堂的謹慎,但不屑一顧,嗤笑道:
“只要殺了這個醫生,我的異能就不會泄露出去。”
“我爸和橫濱的大半個勢力都有交道,殺了我的人會被面對黑白兩道的通緝!”
白川伸彌額頭冒出冷汗,不敢再說廢話,語速飛快的拿出自己地護身符:
“我是我爸的獨生子,只要你們還停留在橫濱,就一定會被掘地三尺地找出來,面臨追殺。”
魏爾倫的表情沉下,目光危險地打量著面前的醫生,身上的殺意不僅沒有減弱,反而越發濃厚。
蘭堂的表情也變了,手下放輕力道,在心底思索著,
如果事情無法挽回,他們應該如何將面前的人毀尸滅跡,讓其他人調查不出來,或者,干脆偽裝成意外去世?
“如果我安然無恙,我會對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
白川伸彌抬起頭,飛快地瞄了一眼兩個人的神色,又垂下,額頭貼著地面,狼狽又謹慎,道:
“我在橫濱待了多年,又是經常和黑手黨打交道的醫生,自然知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我爸也不會為了給一個不成器的兒子出口惡氣,浪費人情,與強大的異能者為敵。”
“不要誤會,我們沒有惡意,只是太過擔憂年幼的弟弟,所以,情緒有些不受控制。”
蘭堂想了想,向前一步,語氣緩和了一分:
“我們不是不講理的人,如果沒有造成嚴重后果,剛才只是一場誤會,我們也愿意賠償你的損失。”
“自然,這只是一場誤會,”
白川伸彌放松了一點,但沒有全部放心,
畢竟,他的經歷告訴他,口頭上的承諾誰信誰白癡,還沒一顆消炎藥有用。
白川伸彌抬起頭,緩慢地站起身,詳細地解釋道:
“我沒有下毒,只是給這個孩子喂了一顆消食用的山楂丸,鈣片和維生素片的作用你們也都知道,即使帶回了家,這個孩子吃了也不會有事,反而可以補充體內缺乏的微量元素。”
“最好是這樣,”
魏爾倫心中緊繃的弦松開了,冷冷道:
“不過,我什么時候告訴你我想讓中也活活餓死了?”
“是我誤解了,”
白川伸彌后退幾步,拉開距離,才有了一絲安全感,道:
“但你剛才的舉動也在給我錯誤的暗示,我們雙方都有責任。”
魏爾倫反復回想,都沒有想到自己有什么暗示,反而被惡心到了:
這個醫生自己心里有鬼,肆意揣測,還仗著自己的身世倒打一耙,真是該死!
蘭堂將魏爾倫剛才的舉動細想一遍,明白了,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自然,我們只是來看病的,醫生,把中也的病情全部告訴我們吧。”
“病情簡單來說,就是吃飽了撐的,”
白川伸彌再次后退幾步,幾乎退到了房間的對角位置:
“你們看看這個孩子,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瘦成這樣,但絕對不是一天兩天的時間,長時間沒有正常用餐,胃部的消化能力就會逐漸退化。”
見魏爾倫和蘭堂沒有反應,白川伸彌只能直接說出結果:
“所以,這個孩子在恢復正常飲食后,只能吃容易消化的東西,讓脆弱的腸胃逐步適應,反之,則會消化不良、胃痛嘔吐,
這個孩子今天被油膩的肉食刺激了腸胃,才會嘔吐,吐完腸胃只要不痛,其實就沒有什么大礙,回去用些容易消化的食物,仔細養著就可以了。”
蘭堂面露思索,半信半疑,魏爾倫則是完全不信:
這個醫生說得再有道理,都只是沒有實證的推測,說不定是因為他貪生怕死,才會故意說他的弟弟沒事,想要把他們忽悠回去后,自己逃之夭夭。
地下的資料散落一地,魏爾倫的視線掠過其中的一張,又緩緩回移,凝固在上面,
房間似乎刮起了人們感受不到的風,紙張的一角微微卷起,過了一瞬,仿佛因為某種顧慮,落下不動。
魏爾倫彎腰,撿起地上的檢查單,看了片刻,冷聲道:
“給中也做一個胃鏡檢查,只有親眼看到,我才能放心。”
“我這里只是私人診所,沒有這種動輒百萬的昂貴儀器。”
白川伸彌想繼續后退,但他的后面是墻,他再怎么后退也鉆不進墻里:
“而且,即使我這里有儀器,胃鏡也需要第二天空腹來做,無法現在給這個孩子做胃鏡。”
被魏爾倫冰冷的目光注視,白川伸彌咬了咬牙,說出最有可能的后果:
“除非你想讓這個孩子再吐一次,全麻狀態下,若是這個孩子吐了,可沒有求生本能,會被嘔吐物直接嗆死。”
魏爾倫沉默了,
他發現自己竟然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但這句話明顯涉及中也的安危,只能仔細問道:
“全麻狀態和空腹是什么?”
“全麻狀態就是全身麻醉的狀態,如果不打麻醉藥,這個孩子可能做不了胃鏡,即使強行做了,抗拒的時候也會受傷,
而空腹,就是從晚上八點開始,不能給這個孩子吃一點東西,第二天也不吃早餐,餓著肚子,直接去檢查。”
“一點東西都不能吃?”
魏爾倫皺了皺眉,有點擔心他的弟弟被餓壞了,問道:
“那能不能喝牛奶?”
“不能,連水都不能喝!”
即使在危急時候,白川伸彌心底也忍不住冒出了幾句吐槽:
連全麻和怎么空腹都不知道,這兩個人長這么大是沒有去過醫院嗎?
怎么問的問題和那些快入土的老古董一樣?
但現在,他的小命就在這兩個“老古董”的一念之間。
想到這里,白川伸彌吐槽不出來了,拿出一張紙,“唰唰唰”地寫出了一個地址,遠遠遞給了還算好說話的蘭堂:
“以你們的身份,可以去這家私人醫院,不過,檢查費會比普通醫院貴一點。
若是你們不放心,還能花三百萬給這個孩子做一個最高級別的全身檢查,檢查過程可以全程監督,信息一出,除了給你們的紙質文件,其他信息會當場銷毀,絕對隱秘。”
魏爾倫從蘭堂手中拿過紙張,看了片刻,殺意消散了,出于謹慎,問了一句:
“你為什么會知道得這么詳細?”
“因為……”
白川伸彌愣了一下,露出了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這家醫院是我爸開的。”
他子承父業才學了醫,好不容易進了國立醫院,被趕出來后還不服氣地要自立門戶,結果不僅混得饑一頓飽一頓,還差點被這兩個腦回路不正常的人殺死。
經此一劫,他發現外面的世界真是越來越危險了,他還是別跟他爸倔了,可別一不小心倔死在了外面,
等魏爾倫一走,他就立刻卷鋪蓋回家繼承家業!
魏爾倫賠了賠償金與精神損失費,帶著中也,和蘭堂一起離開診所,直接回了家。
回到家,魏爾倫讓中也去臥室看童話書,自己則馬不停蹄地收拾留在家里的殘局。
現在的時候已經不早了,他需要快速把飯菜做出來,并在晚上八點之前,及時讓中也吃下去。
魏爾倫忙忙碌碌,蘭堂在一旁默默幫忙,減輕魏爾倫的工作量。
直到魏爾倫煮上粥,蘭堂才終于找到合適機會與魏爾倫搭話:
“保羅,你一直沉默,是在生氣嗎?”
“什么?”
魏爾倫一愣,目光離開鍋面,看向蘭堂,困惑了一瞬,恍然大悟:
“的確挺生氣的,那個醫生故意暗害中也,被你戳破后,竟然還在倒打一耙,若不是他有一個好身世,他早就下地獄了。”
若不是第二天他還要帶著中也去醫院做檢查,離開的時候,他給的就不是賠償金,而是死亡通知函了。
“我指的不是你連名字都不記得的醫生,”
蘭堂抬起目光,落在魏爾倫臉上,盯緊魏爾倫的細微表情,語氣平靜道:
“而是,你在對我生氣嗎?因為我在外人面前訓斥了你。”
第24章 失憶的第二十四天 醫院
“沒有, ”
魏爾倫這一次的回答速度倒是很快,也是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蘭堂。”
如果是其他人對他的所作所為指指點點, 嘗試干預, 即使是善意,魏爾倫有會感到被冒犯的嫌惡與殺意, 最好的情緒就是平靜與無視,
但是, 蘭堂強硬打斷他的行動,呵斥他的所作所為, 魏爾倫卻覺得很正常, 正常到,
這才是蘭波。
不過,魏爾倫能理解,也沒有生氣, 卻會不高興, 也只是不高興。
魏爾倫張了張唇, 沒有將這份不高興說出來,而是道:
“我只是在想,中也檢查的費用。”
魏爾倫想給中也做一次最好的全身檢查,但三百萬的費用,他身上已經沒有值錢的東西了。
或許, 他應該尋找一份來錢快的工作。
蘭堂點了點頭,
在有了藏身之處與食物之后,他對魏爾倫的錢沒有之前的占有欲,不過,
“很好, 你沒有生氣,但是,我生氣了。”
蘭堂移開目光,看向窗外的景色,
即使今天是難得萬里無云的晴天,外面的景色依舊是灰撲撲的,透著一股腐朽的死氣。
“你比我預料中的更莽撞,只是剛才的事件,我就能看出你的憂慮、憤怒、遷怒、傲慢……仿佛情緒掌管了你的行為,連自己所在的處境與任務目標都能置之腦后。”
魏爾倫聽著蘭堂的責問,似乎過去聽得太多而已經脫敏,情緒平靜地“嗯”了一聲:
“然后呢?”
“然后,你應該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在橫濱保持冷靜、低調,而不是因為一些小事隨心所欲地發脾氣,沒頭沒腦地向前沖,導致自己陷入危險。”
蘭堂回頭,眉間緊鎖,沉聲道:
“這不像你了,保羅。”
莫名的熟悉感傳來,魏爾倫有些走神,回神后,突然問道:
“你恢復記憶了嗎?蘭堂。”
蘭堂一怔:“沒有。”
如果恢復了記憶,他早就想辦法聯系過去的同伴與組織了。
“那你為什么會認為我不像我了?”
魏爾倫無事可做,索性掀起鍋蓋,用勺子將沉底的米粒掀起,半浮半沉地與水流一起旋轉:
“從你睜開眼睛到現在,我不都是這樣的表現嗎?”
憂慮弟弟的安危,憤怒弟弟受到的不公,遷怒其他人類,傲慢自己的實力……
每一條指控他都沒有反駁的余地,也沒有反駁的必要。
“是直覺,”
蘭堂一步一步走近,道:
“直覺告訴我,我們在失憶之前相處了很長時間,是最了解彼此,最重要的同伴,如果你在過去的表現是如此,我不應該會感到驚詫。”
“工作時間和現在自然是不一樣的,”
魏爾倫側頭,對蘭堂露出了一個輕飄飄的微笑:
“蘭堂,你真的覺得過去的你了解我嗎?”
話剛出口,魏爾倫卻感到了一股熟悉感,似乎在過去,他也曾無數次詢問蘭堂:
你真的了解我嗎?
你真的認為我是……
“是的,”
蘭堂打斷了魏爾倫的思緒,斬釘截鐵道:
“至少你現在詢問我的模樣,會讓我感到熟悉。”
“哦,是嗎?”
魏爾倫突然沒了談下去的興致,回頭,看著鍋中翻滾的米粒,低聲道:
“你說得沒錯,我也覺得我和過去不一樣了。”
直覺和賣出去的袖扣告訴魏爾倫,過去的他絕對不差錢,不會為了僅僅三百萬日元在此煩心。
但過去的記憶全部清零,財富也一同清零,只能重新打拼。
“除非恢復記憶,才能改變現在的困境。”
除非他恢復記憶,才能重新取回過去的財富,或者,知道得到財富的捷徑。
蘭堂在魏爾倫身邊站定,聽到魏爾倫苦惱的低喃,心軟了,剛準備出口的詢問,在心底轉了一圈,成為安慰:
“至少,即使失憶,我們也沒有錯過彼此。”
“沒錯。”
至少,即使失憶,他也沒有錯過弟弟,還能將弟弟養在身邊。
貌似心照不宣的對話結束了這段小插曲,兩人之間重歸平靜。
第二天,天還沒亮,魏爾倫就帶著昏昏欲睡的中也去做檢查,看到醫院的時候,突然有些緊張:
昨天私人診所的醫生一直對中也有惡意,被他們揭穿后還倒打一耙,現在他們又來到了醫生的大本營,
萬一醫生趁機暗害了中也怎么辦?
魏爾倫有些不安,但他目前找不到第二個合適的醫院,只能警惕地踏入醫院。
在進入醫院后,魏爾倫發現,
醫院門口沒有介紹醫院的護士,只有滿墻的說明指示,值班的工作人員沉默不語,藏在防彈玻璃后。
這個時間段,來到醫院的病人也看上去都不怎么正常,一個兩個都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四處觀察,手一直放在腰上,似乎時時刻刻準備面對敵人。
魏爾倫走入其中,竟然正常到近乎不正常,得到了好幾眼的觀察。
魏爾倫壓低帽檐,看著墻壁上的說明,順利地找到腸胃科醫生的辦公室。
在辦公室里,除了戴著眼鏡,身體孱弱的醫生,還有一個全副武裝的保鏢,一直在盯著他,看上去比他還謹慎。
“來了就先填一個表格吧。”
醫生推了推眼鏡,推過來一張寫滿字的紙與表格,安靜地等著魏爾倫填寫。
魏爾倫坐在位置上,仔細看著表格,發現上面不需要和國立醫院一樣填寫自己的身份信息,而是直接以患者045代替,
其他的則是為這場治療選擇的服務:
是否需要醫生講解?
是否向醫生訴說病情經歷?
若是身體檢查,請跳轉到第十道題,
是否選擇驗血?
……
一整個流程走下來,魏爾倫發現上面還有自己沒有考慮到的東西,
醫生拿回表格,看完后,在電腦上敲敲打打,說出了價格:
“八萬日元,銀行卡還是現金?”
“現金。”
等到魏爾倫付完賬后,醫生不再多說,帶著他們來到了同樓的另一個房間。
檢查用的房間放著大型機器,隨著醫生的啟動,屏幕才亮起,
醫生讓魏爾倫自己去挑輸液管、生理鹽水與胃鏡管,又將需要用到的麻醉藥拿出來,讓魏爾倫檢查。
魏爾倫將檢查過的藥遞回去,看著醫生戴上手套,拆開藥品,心中突然升起了強烈的厭惡與不適感,
這種感覺不是因為從這里察覺到了異樣,而是來自已經失去的記憶,仿佛因為某種原因,他本能地討厭穿著白大褂的人與即將輸入體內的藥品。
在醫生的指示下,魏爾倫將一直乖巧地窩在他肩頭打哈欠的中也放在床上,讓中也喝下局部麻醉藥。
待在陌生的地方,中也顯得有些慌張,不斷地看魏爾倫和房門:
“哥哥,我真的沒有生病。”
“別擔心,中也,只是一次常規檢查,”
魏爾倫心疼壞了,握著中也的手,不斷安慰中也,道:
“我會一直在旁邊陪著你的。”
過了十分鐘,醫生將生理鹽水與輸液管掛好,調整了流速后,就開始給中也扎針、輸液,推入麻藥。
麻藥推入不過三秒鐘,中也就閉上眼睛,陷入了深度昏睡。
魏爾倫精神緊繃起來,站在病床一旁,緊盯著醫生的操作流程,確保自己能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但直到醫生即將做完檢查,魏爾倫也沒有發現醫生動的手腳,反而被醫生問道:
“你看清這個孩子的胃部了嗎?”
魏爾倫:“……”
魏爾倫飛速地瞥一眼屏幕:“看清了。”
“那我就要結束檢查了。”
醫生確定了一次,見魏爾倫沒有提出異議,抽出胃鏡管,將所有儀器歸位,取下輸液針,做最后的結尾。
醫生回到屏幕旁,點擊電腦,輸入指令后,一旁的打印器“咔咔”作響,一頓一頓地打印出檢測單,這次檢查就算是結束了。
魏爾倫小心地將中也抱在懷中,整理了一下衣服。
醫生拿著檢測單,示意魏爾倫和他一起回到辦公室。
一路上,醫生一直盯著上面的圖片沉思,連路都不看,全靠身邊的保鏢在他即將撞墻時,將他拉回正常方向。
回到辦公室,醫生已經恢復了正常,看向魏爾倫,問道:
“這個孩子具體年齡是幾歲?”
魏爾倫心中一緊,看了看中也熟睡的小臉,反問道:
“有什么不對嗎?”
“是有點,”
魏爾倫不說,醫生也沒有刨根問底,有些不解地回答:
“從外表來看,這個孩子應該在七歲左右,胃酸分泌量卻比五歲小孩還少,但表面又很健康,沒有萎縮,也看不出暴飲暴食或過度饑餓造成的損傷。”
這種異常現象,醫生還是第一次看到,就和這個孩子很長一段時間不需要用腸胃消化食物,胃部功能因此停止了發育一樣。
魏爾倫沉默了片刻,發現自己只能判斷出這不是一件好事,直接問道:
“這會導致什么后果?”
“胃液分泌量過少,這個孩子的消化速度緩慢,身體所需要的營養容易不足,”
醫生慢吞吞地推一下眼鏡:
“所以,這個孩子生長發育的速度會比其他孩子慢。”
魏爾倫松了一口氣:
只是生長速度緩慢了一些,還好不是太大的后遺癥。
只是,若是弟弟無法長大,一輩子都是七歲小孩的模樣,
魏爾倫低頭,看著小小的中也,下意識想:
那弟弟就無法獨立生存,只能一輩子待在他的庇護下了。
想到這里,魏爾倫心底所有的情緒亂糟糟地纏成一團,復雜到無法分清,最終,融成憐愛:
不過,沒關系,他不會嫌棄他的弟弟,會保護弟弟一輩子的。
第25章 失憶的第二十五天 同伴
“像這種情況, 藥物會給腸胃帶來負擔,而營養液,輸液一次至少要四個小時, 還會讓這個孩子的胃部情況無法進一步惡化。”
醫生把檢查單交給魏* 爾倫, 道:
“所以,只能給這個孩子準備清淡容易消化的食物, 等到腸胃適應食物, 恢復到七歲孩子的正常飯量, 再逐步添加其他食物。”
魏爾倫輕輕地碰了一下中也的臉頰,抬起目光, 滿是擔憂:
“那他能吃零食嗎?”
“零食的話, 糖果、餅干……”
可都是戰爭期間難得得到的高熱量食物,吃多了說不定還會營養過剩。
醫生卡殼了,臉上閃過一瞬迷茫:
“應該都可以,你們可以看看配料表, 如果成分干凈, 容易消化就可以吃, 只是不建議吃太堅硬或太油膩的東西。”
魏爾倫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醫生,最容易消化的食物是什么?”
醫生:“白粥,還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感謝你的告知, 醫生。”
魏爾倫站起身, 微微點頭,帶著中也離開醫院。
由于中也還在昏睡,魏爾倫直接帶著中也回家,打開門, 進入臥室,發現房間里好像少了什么。
魏爾倫將中也放在床上,蓋上被子,在房子轉了一圈后,這才確定,
蘭堂不在家,沒有給他留下信息,也沒有聯系方式。
房間內,除了昏睡的中也,就只剩下他了。
魏爾倫有些不適應,想了想,又覺得這種感覺可能是對計劃被打亂的不適:
他原本是想等到回家后,向蘭堂告知照顧中也的注意事項,以及,讓蘭堂注意不要給中也買油膩的食物。
但蘭堂不在……那也沒什么,等蘭堂回來之后也可以說。
魏爾倫做下決定,坐在中也床邊,盯著中也的睡臉,守著中也,直到中也醒來,才徹底放下心,帶著中也去做午飯。
“……吃下勤勞吐司后,湯姆不再懶惰,每天都將臥室打掃得干干凈凈,也會積極幫助父母做家務,父母與鄰居都夸獎……”
魏爾倫坐在廚房,擰著眉毛將童話故事讀完。
中也“哇”了一聲,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童話書上的圖片,面露期待:
“好神奇!我也想去神奇快餐店,買勤勞吐司、好記憶三明治和紳士熱可可。”
“不行!”
魏爾倫的眉毛擰得更緊了,再次讀了一遍故事,感覺心底都在發毛:
“中也,你難道不覺得這很可怕嗎?一個人多年養成的習慣和情緒,竟然能輕易被一塊食物改變思維,扭曲行動。”
中也愣了一下:
“哥哥,他們吃的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神奇的食物。”
“即使是神奇的食物,能不知不覺改變他人思維的后果也很可怕,”
魏爾倫的表情嚴肅,認真道:
“中也,你想一想,若是蘭堂喝了一杯熱可可,就變得不會生氣,整天笑瞇瞇,我們要做什么他都會同意,對我們態度溫柔,你難道不會覺得可怕嗎?”
中也面露困惑,思考了一會兒,遲疑道:
“可是,這樣的蘭堂先生也很好呀。”
“不好,這簡直和被他人取代了一樣。”
魏爾倫只是設想一下,就忍不住渾身冒雞皮疙瘩:
這樣的蘭堂簡直不正常到近乎詭異!
但看著弟弟依舊沒有反應過來,魏爾倫只能繼續舉例子,道:
“那你想一想,若是我吃了一塊節儉蛋撻,我就不會給中也買衣服,也不會買零食,更不會買小夜燈,中也覺得會不會很可怕?”
“只要哥哥依然是哥哥,就算不給我買東西,我也不會覺得可怕。”
中也更困惑了,在魏爾倫的臉頰上貼了貼,認真道:
“不過,我還是喜歡哥哥現在的模樣,不希望哥哥改變。”
“我也一樣,但我們再想象一下,”
魏爾倫的心情穩定了一些,眼中也有了笑意,但不知道為何,他在這個問題上很執著:
“若是它不是讓我們變得節儉,而是控制了我們的軀體呢?意識在軀體之中,卻不能操控半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軀體不受控制地行動。”
魏爾倫的聲音越來越輕,從心底冒出、令他熟悉到心驚的寒意與恐慌蔓延軀體,讓他打了一個冷戰。
“這也太可惡了!”
中也后知后覺地感到了反感,握緊拳頭,大聲道:
“不過,不要害怕,哥哥,我會想辦法找解藥,讓哥哥恢復正常的。”
魏爾倫從寒意中驚醒,輕輕點了一下中也的腦袋,溫柔道:
“可是,中也現在太小了,去找解藥的話,會同樣被壞人抓走,控制你的軀體。”
“那……”
中也看了看自己的小手,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的確沒有長大,絞盡腦汁,靈光一現:
“我就告訴蘭堂先生,蘭堂先生很厲害,一定能一下子把壞人打倒,把哥哥救出來的!”
魏爾倫笑了:
“蘭堂?”
“嗯!”
中也點了點頭,抬頭看向魏爾倫,認真道:
“蘭堂先生一定會救哥哥的,因為他很在意哥哥,和哥哥在意我一樣!”
“你說得沒錯,蘭堂很在意我,認為我是最重要的同伴,只是……”
只是什么,魏爾倫沒有繼續訴說,因為他發現,
在他和中也聊天時,米粥煮沸的泡沫沖出了鍋蓋的牢籠,肆無忌憚地流到了桌面上。
魏爾倫猛地站起身,用重力將煮鍋移到水池上,掀開鍋蓋,又用重力波引來抹布,將桌面擦干凈。
沸騰的泡沫遇到冷空氣,瞬間破碎,回到鍋內,鍋面重新恢復平靜。
中也扒著桌沿,踮起腳看重新放在桌面的煮鍋,松了一口氣:
“還好哥哥把逃跑的白粥抓了回來,否則,我們就要沒東西吃了。”
魏爾倫忍俊不禁,輕咳一聲,心情輕松了下來:
“是啊,還好我把它抓回來了。”
兄弟二人的溫馨時間沒有持續多久,魏爾倫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蘭堂回來的時間比他想象中的要早。
魏爾倫看了看還沒熬好的白粥,將童話書交給中也,道:
“中也,去外面找蘭堂,讓蘭堂陪著你玩一會兒。”
“好,我現在去找蘭堂先生。”
蘭堂回到家,目光移到動靜最大的廚房,還沒有走近和魏爾倫分享他的收獲,就發現自己被攔住了。
中也“噔噔噔”地從廚房跑出來,一頭撞到他身上,暈乎乎地抬起頭,看到他時,瞬間又露出燦爛笑臉,一手抱著他的腿,一手舉著童話書,高興道:
“蘭堂先生,講故事!”
“可以。”
蘭堂看了看幾乎掛在他腿上的中也,只能接過書籍,牽著中也的手,帶著他來到榻榻米上,翻開童話書,
但剛念了第一段,中也就開始搖頭:
“蘭堂先生,哥哥給我講過這個故事了。”
蘭堂連續翻了幾個童話故事,才終于得到了不一樣的回答:
“這個故事也聽過了,哥哥不喜歡。”
聽到這句話,蘭堂下意識問了一句:
“保羅為什么不喜歡?”
中也:“因為哥哥覺得這些食物很可怕。”
蘭堂頓時起了興趣,但快速看了一遍,只能看出這是一個異想天開、不勞而獲的故事——
有了不好的習慣,自己不想辦法努力改正,而是寄希望于便利店里的“神奇食物”,吃完就能無痛擁有好習慣,得到大家的歡迎與好成績,真是相當可笑。
蘭堂重復看了一遍,依舊沒有看到這些食物的可怕之處,問道:
“中也,你是怎么知道保羅會認為這些食物可怕的?”
“哥哥告訴我的!”
中也歪頭,將魏爾倫告訴他的話語和蘭堂重復了一遍:
“這些食物真的好可怕啊,如果哥哥不小心吃了這些食物,蘭堂先生會去救哥哥嗎?”
“……”
蘭堂沉默一瞬,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
“中也,這只是一個童話故事,不會出現在現實中,所以,不會發生這種可能。”
中也:“萬一呢?蘭堂先生。”
“沒有萬一,”
蘭堂無情戳破了中也的假設,道:
“這個故事不過是天上掉餡餅的妄想罷了,也沒有語句暗示里面會存在保羅想象中的恐怖可能,為莫須有的事情苦惱,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可是,我覺得有意義。”
中也堅持不懈:
“告訴我吧,蘭堂先生,假如的話,你會去救哥哥嗎?”
“……會的。”
被第三次詢問,蘭堂不得不做出回答,無奈道:
“若是保羅不希望自己的性格有所改變,我自然會幫助他。”
雖然蘭堂希望魏爾倫能穩重一點,不要過多看重感情,
但他只是想讓魏爾倫因為經歷的一切產生需要改變的想法,遵循自己的心,用自己的意志改變性格,而不是被人暗害得強行改變。
“我就知道蘭堂先生會去救哥哥,”
中也笑逐顏開,驕傲道:
“我告訴哥哥的時候,哥哥還很開心呢!”
蘭堂困惑道:“保羅很開心?”
在魏爾倫聽到這種只存在于虛假世界,不可能出現在現實的選擇時?
“沒錯,”
中也點頭,興高采烈道:
“哥哥不僅笑了,還說他知道你很重視他,把他當成最重要的同伴。”
中也不僅看到了,還能聽出魏爾倫說這些話時,是發自內心的認可,至于后面的“只是”——
魏爾倫沒說出來,中也在轉述時,自然而然地省略了這句轉折。
原來魏爾倫是因為他會無條件選擇魏爾倫而高興。
蘭堂明白了,冷峻的眉眼軟化,唇角微揚:
“保羅同樣把我當成了最重要的同伴。”
這句話自然而然地被蘭堂說出,沒有一絲猶豫與懷疑,仿佛是他一直認定的某種真理。
第26章 失憶的第二十六天 情報
“我也這么覺得, ”
中也眨了一下滿是天真的藍眸,高興道:
“哥哥會給你買禮物,聽你的話, 聽到我提起你會開心, 可能這就是蘭堂先生對哥哥很重要的表現吧。”
蘭堂心情更好了,外出一上午的疲倦一掃而空, 看著中也只覺得更順眼了:
這個孩子的性格的確很討喜, 也非常會說話, 難怪保羅會沉迷于扮演兄弟游戲。
蘭堂露出微笑,心情難得輕松下來, 也有了應付小孩子的耐心, 模仿著魏爾倫的行為,揉了揉中也的頭發,發現觸感的確很好。
“今天上午去醫院的時候,中也有沒有聽保羅的話?”
“藥很難喝, 但我全部都喝下去了。”
中也用力地點頭, 皺了皺鼻子, 抬起手,半是撒嬌半是委屈地比畫:
“醫生用這么長,還很鋒利的針扎我的手,我也沒有躲開。”
蘭堂微微低頭,看到了中也手背上的輸液貼, 問道:
“很痛嗎?”
中也遲疑一瞬, 露出了不知道怎么開口的表情,猶豫道:
“有點痛,但也不是很痛。不過,醫生扎的不是哥哥的手, 哥哥卻看起來比我痛多了。”
特別是在輸液管出現他的血的時候,魏爾倫心疼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站出來替他輸液。
盡管中也的描述十分簡略,但蘭堂只是看魏爾倫的日常表現,就能聯想到這個畫面,有些頭疼魏爾倫太泛濫的情感。
視線的余光注意到中也還在眼巴巴地看著他,蘭堂的眸光閃爍了一下,準備提前打預防針:
“中也很喜歡保羅嗎?”
中也:“喜歡!”
蘭堂輕聲道:“如果保羅有一天離開了中也,中也會哭嗎?”
“哭?”
中也一臉困惑:
“哭是什么?”
“就是這里會掉眼淚。”
蘭堂輕輕拂過中也的眼睛,道:
“一種為了宣泄情緒,無用且浪費精力的行為。”
“哥哥為什么會離開我?”
中也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好奇地不斷問道:
“是要去遠方嗎?不能帶著我一起去嗎?”
蘭堂垂下睫毛,只是表面的笑意消失了:
“因為保羅有不得不去做的機密任務,過程中會有危險,所以,不能帶著你。”
“原來是這樣,”
中也思考了片刻,看向詢問他的蘭堂,認真道:
“那我不會哭的。”
如果是這樣,他會一直在家等著哥哥做完任務回家的。
“那就好,中也真是一個堅強的孩子。”
蘭堂重新露出微笑,拿起童話書,翻了一頁,指著新的故事,輕飄飄地轉移了話題:
“中也,保羅給你讀過這個故事嗎?”
魏爾倫端著兩碗白粥離開廚房,驚喜地發現客廳兩人的氛圍很好,
蘭堂耐心地給中也講童話故事,而中也認真地聽著,時不時會給出回應,活潑又可愛。
魏爾倫不忍心打破這幅畫面,輕手輕腳地來到餐桌旁,放下白粥,側頭,目光與蘭堂投過來的視線對上了。
蘭堂的目光軟化下來,融為淺淺驚喜的,溫柔的,含著笑意的柔和。
魏爾倫怔了一下,心中殘留的,昨天下午被“質問”的芥蒂快速軟化,消失不見,微微對蘭堂點了點頭。
魏爾倫又看向依舊沒有意識到異常的中也,故意干咳一聲,得到中也快速回頭與變得驚喜的表情后,唇角也浮出了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中也,可以吃飯了。”
“我來了!”
中也跑到一半,才想到了要去洗手,緊急停住腳步,洗完手之后,才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我準備好了,哥哥。”
“粥有點燙,喝的時候小心一點。”
魏爾倫將白粥移到中也面前,仔細叮囑。
“好!”
中也拿起勺子,盛出一勺粥,鼓起腮幫子,認真地吹涼。
蘭堂去廚房轉了一圈兒,將自己的午飯端出來后,表情帶了些不解:
“保羅,今天中午不做配菜嗎?”
“中也只能吃清淡容易消化的食物,不能吃配菜。”
魏爾倫這才想起來要告訴蘭堂的事情:
“否則,中也的生長發育速度會十分緩慢,一輩子都只會這么大。”
“什么?”
蘭堂想到了中也只到他們大腿的身高,奇怪地看向中也,無法理解地問道:
“中也一輩子只能這么高了嗎?到底得了什么病?”
中也聽懂了兩人話語中的意思,錯愕地睜大眼睛,勺子“撲通”一下掉進了碗里,驚恐道:
“哥哥?!”
他才不要一輩子只能這么高!
“胃酸分泌量過少。”
魏爾倫回答病因,又安慰起了中也:
“別害怕,中也,醫生給了我們治療方案,只要腸胃功能恢復正常,中也就能和正常人一樣健康長大。”
就算無法恢復正常,他也能養他的弟弟一輩子。
中也焦急道:“我要長得和哥哥一樣高!”
“應該……會的,”
魏爾倫推測弟弟和他一樣高的可能性,沉默了一秒,只能往好處想:
“只要中也每天都能吃飽,未來就能長得和我一樣高。”
中也看向自己的午飯,目光堅定,大聲道:
“我一定能每天都吃得很飽!”
魏爾倫微笑,寵溺道:“嗯,加油。”
蘭堂目前的記憶都對“胃酸分泌量過少”的疾病毫無印象,直覺也一片陌生,沉默的同時,卻敏銳捕捉到魏爾倫話語中的不以為然與對中也的敷衍:
中也得了如此古怪陌生的重病,魏爾倫卻并不擔憂中也,也不在意中也生長發育的未來情況。
蘭堂奇怪了一瞬,很快就理解了,也放下了心:
他原本還在擔憂魏爾倫太過在意中也,會在中也送走時,會十分傷心,
現在看來,魏爾倫不愧是他的同伴,對中也的在意與情感投入始終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沒有越過理智。
等到午餐時間結束,蘭堂洗干凈碗勺,回到了臥室。
臥室里,魏爾倫正在雷打不動地陪著中也睡覺,與往常相比,只多了一本童話書。
中也乖乖蓋著被子,睜著眼睛,聽魏爾倫講的故事,臉上沒有一絲睡意。
蘭堂走近,拿起已經劃去五日的日歷,坐在一旁,靜靜聽了片刻,發出聲音:
“保羅,你要聽聽我今天外出的經歷嗎?”
魏爾倫讀故事的話語一頓,放下童話書,回頭,意外地看向蘭堂,試探問道:
“你去做什么了?”
中也同樣好奇地半抬起頭,維持了兩秒,翻了一個身,直接坐起來,抱著被角看向蘭堂。
“我打聽了工作上的事情。”
蘭堂假裝自己沒有看到中也的小動作,繼續道:
“我們失去了記憶,沒有養活自己的特殊手段,也沒有工作經驗,適合我們的工作很少,
盡管我們可以找人做兩個可以出現在明面上的身份證件,但是,橫濱的本地人為了避免麻煩,很少會招攬外國人成為員工。”
即使魏爾倫通過賣袖扣得到了一筆資金,推遲了流落街頭的時間,但若是他們依舊沒有收入,過不了多久,就會坐吃山空。
魏爾倫聞言,皺了皺眉。
他能聽懂蘭堂話語中的真正意思,更何況,若是找不到工作,他怎么給他的弟弟安排一次最安全的全身檢查?
“而這里的外國人勢力不在少數,其中,較為顯眼的是‘GSS’組織,被北美援助的一個正經私營安保公司,
還有‘CABG組織’,是從歐洲逃過來的罪犯聚集在一起成立的黑手黨組織,行事風格更加囂張,但因為日本的黑手黨合法,所以,與前者沒有太大的區別。”
蘭堂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看向了魏爾倫:
“保羅,你覺得哪個組織更好?”
魏爾倫的眉毛皺得更緊,同樣想到了蘭堂曾經想到的憂慮,不過,他擔憂的是:
若是這兩個組織里有認識他們的人,被他們過去的組織知道后,組織派人把他們綁回去了怎么辦?
“沒有其他選擇了嗎?”
“租界那邊還有歐洲人建立的小型公司,但比起歐洲人,他們更青睞價格廉價,經驗豐富的本地人。”
見魏爾倫沒有踩入簡單的言語陷阱,蘭堂心中多了幾分滿意:
“外面的國家還在混戰,日本在其中算不上穩定,也稱不上繁華,所以,真正有能力的勢力不會來這座海邊城市淘金。”
魏爾倫點了點頭,眉毛依舊沒有舒展:
蘭堂舉出的例子中,沒有一個讓他愿意去做的工作。
既然他們對橫濱一無所知,那也不會有歸屬感,所以,他們為什么不搬到一個機會更多的城市?
這樣想著,魏爾倫也問出了口。
“我得到消息,在爆炸之后,軍方拒絕了外界的一切援助,還把控了橫濱向外的偷渡通道,我們暫時無法離開橫濱。”
蘭堂在搜尋情報時,將自己偽裝為頭腦發熱來闖橫濱,卻連受打擊,不得不向母國勢力尋求庇護的無知青年,
這才打消情報販子的疑慮,得到了外國勢力清晰的分布情況。
這條消息也是蘭堂假意向情報販子抱怨“要不然還是回國”時,無意間得到的情報。
見魏爾倫愁眉不展,蘭堂沒有繼續吊胃口,直接道:
“除了外國勢力,橫濱本地的黑手黨勢力也能夠吸納包括外國人的灰色人群,其中,港口黑手黨是橫濱勢力最大的黑手黨組織,沒有國外勢力干擾,軍警都要避其鋒芒。”
加入港口黑手黨后,他們就會處于港口黑手黨的庇護之下,
不僅可以躲避外國勢力的窺探,還能避免被軍方進一步的追查,日常生活中,也能有一個讓他們對外人光明正大隱藏信息的表面身份,
至于可能會有的勢力綁定關系,只要他們恢復記憶,聯絡到過去的組織,自然不值得一提。
第27章 失憶的第二十七天 工作
魏爾倫直直地看著蘭堂, 停頓了兩秒,肯定道:
“你已經有了選擇。”
蘭堂告訴他上午的收獲,告訴的也只是收獲, 沒有讓他選擇的意思。
“沒錯。”
蘭堂彎起唇角, 因為魏爾倫能輕易明白他的想法而感到喜悅:
“我知道這個工作不怎么樣,但這是我們目前為止最好的選擇。”
蘭堂初步了解過黑手黨的工作, 不需要工作經驗, 只是成為組織的盾牌或利刃, 在戰場上比拼運氣與實力,
但他的異能還算有用, 只要他小心一點, 不與他人為敵,就能夠安然無恙。
衡量利弊之下,港口黑手黨將會成為他們最好的庇護所與踏板。
魏爾倫轉頭,看向其他地方, 對這份工作興致缺缺:
“若是你想好了, 那就去行動吧, 反正我不會去。”
魏爾倫只是一聽需要加入其他組織,需要聽從他人命令,做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心中就會升起無法抑制的煩躁,
他只是想和弟弟過平靜的生活, 隨心所欲,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不是被一個組織禁錮。
“可以,這樣的話, 我們也能有一個別人不知道的底牌,方便應對意料之外的事情。”
蘭堂看出了魏爾倫對此的厭煩,猶豫了一下,抬起手指,輕輕撫了撫魏爾倫的頭發,再次開口,就帶上了溫柔的意味:
“保羅,暫時忍耐一段時間吧,只要我們恢復記憶,困境就會不攻自破。”
魏爾倫用余光輕輕瞥了蘭堂一眼,沒有回答,是無聲的反對,也是蘭堂眼中的默認。
中也用純粹剔透如藍寶石的眼睛,看了看兩人,最終,用手碰了碰魏爾倫,露出笑臉:
“哥哥,我還想聽故事。”
港口黑手黨是橫濱本地的勢力,有一位不算年輕,但頭腦還算清醒的首領,在其他勢力的對比下,行事風格不算太張揚,但也稱不上低調,
在與其他勢力接連不斷的碰撞與撕扯中,需要大量走投無路的普通人與有一些手段的灰色人群填充戰場,
因此,它的加入方式雖然沒有廣而告之,但也不是多么隱蔽。
蘭堂一旦下定了決心,行動就會很迅速,當天晚上,就通過普通人都能接觸到的表面信息找上了招聘地址。
招聘地址不在總部,但離總局不遠。
蘭堂看向總部的五棟大樓,
抬頭看不到樓頂的高度,窗口的燈光無法驅散血腥擰成的黑暗,如刺入地面的五柄長劍,囂張又刺目彰顯著港口黑手黨的存在。
大樓門口站著守衛的人,有不斷進出的黑手黨隊伍,人多,卻不顯散亂,看起來遵守著某種秩序,
離開的隊伍沉默無聲地跟隨著領隊出發,從蘭堂不遠處離開,充斥某種血腥冷厲的氛圍。
蘭堂收回視線,余光掃了一眼同樣來投奔港口黑手黨,未來可能會成為同事的人。
對方渾身狼狽,似乎剛從某個戰場活下來,身體哆嗦不止,死死地盯著招聘地址的大門,悔意與崩潰之色不斷在臉上浮現,標準的,走到絕路的普通人。
蘭堂嘗試了一下,卻怎么都無法將自己偽裝成這副表情,只能垂下睫毛,將臉上的倦怠迷茫之色浮現得更明顯一些。
身為一個外國人,他要怎么加入本地組織,卻不會惹人懷疑呢?
蘭堂放慢了腳步,和當時尋找魏爾倫一樣,慢吞吞,迷茫觀察著,踏入了房間。
里面的人只有三個,穿著黑西裝,抽著煙,放松地坐在一起聊天,手槍放在手的不遠處,看上去對自己所在的地方十分自信,缺乏警惕。
等到蘭堂進入了房間,三個人才互換完目光,肌肉最夸張,脖子處有紋身的男人站了起來,在辦公桌后坐下。
蘭堂的目光掠過對方手中的槍支,卻仿佛沒有感受到危險般,漫無目的地四處觀看,直到被人打斷。
“喂!你,別看了,坐在那里。”
與夸張的肌肉相反,男人有一個相當秀氣的名字,井上英二,但在此時,他并不想向一個莫名其妙的外國人介紹自己的名字——
但凡他不是在這里看到的人,他少說也要罵一句才能解恨:
這群孤兒一樣的外國人在外面殺他們的士兵,在內部欺負他們的同胞,還跑到他們這個小得可憐的城市搶他們的生路,
偏偏他們的政府也不爭氣,和祖宗復活了一樣,跪在地上舔這群外國人,生怕自己沒有把這群外國人伺候高興,把他們的臉都丟光了!
井下英二越想越氣,也沒有了遞煙聽對方哭訴悲慘經歷的想法,直接指著門口附近的椅子,讓蘭堂坐在那里。
蘭堂能夠察覺到對方話語中的敵意,眸光微動,掃過三個黑西裝,一邊在心底盤算最糟糕情況下毫發無損離開的概率,一邊慢吞吞地來到椅子處坐下,接受他人居高臨下的審視與觀察。
蘭堂微微錯開對方的目光,將自己的表情保持在迷茫與遲鈍之間:
看來即使是危險系數頗高的黑手黨,本地人也不樂意讓一個外國人加入組織。
井上英二觀察了一段時間,直到怒火消散,都摸不著頭腦,忍不住撓了撓脖子上的刺青:
這個外國人什么都不說,什么也不做,看起來一副快睡著的模樣,到底來這里干什么呢?
難道就是為了惡心他們一把?
井上英二想了半天,想得頭疼都想不通對方的目標,干脆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來這里干什么?”
“蘭堂……應該是這個名字。”
蘭堂的目光停留在虛空的一點,神色疲倦,游魂般開口:
“我來,自然是想找個工作,養活自己。”
“你這是什么態度?”
井下英二一下子惱了,拍著桌子道:
“還應該是這個名字?說清楚,這到底是不是你的名字!我告訴你,我們這里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就能來的!”
招聘這個職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不僅需要鎮得住新來的小子,還要有最基本的觀察能力,
他可是知道,現在的外國人已經囂張到組成黑手黨給本地人打擂臺,試圖在他們的地盤當家做主,往他們這里送間諜也不是不可能的,
要是放進來一個間諜,上面可沒他的好果子吃!
蘭堂做不出下意識瑟縮的動作,只能微微低頭,回想剛醒來時的寒冷,攏緊衣服:
“應該是的,這是我剛醒來,他們給我取的名字。”
井下英二下意識道:
“你沒有自己的名字嗎?還要讓其他人給你取名字?”
“因為我在不久前受傷,什么都不記得了,所幸得到你們的救助,才活了下來。”
蘭堂低著頭,慢吞吞地說著半真半假的劇本:
“但身上的錢花光了,外面也沒有其他地方收留我,所以,只能來這里找工作。”
想攀關系想瘋了?
他們可是黑手黨,救救本地人就算了,什么時候善心大發到會去救一個外國人了?
遇到受傷的外國人,他們不吐兩口口水都是因為心情好!
井下英二瞪圓眼睛,下意識想罵兩句,卻突然想到,
前段時間,他們的政府的確抽風去救了一群因為大爆炸受傷的外國人,還傻了吧唧地給那群外國人發錢,和對方養的狗一樣,
聽說在歐洲人眼中,亞洲人都是共用一張臉,就和他們眼中的歐洲人一樣,
所以,這個腦子出了毛病的外國人才會自以為是地跑到這里,想要一份工作。
井下英二自認為想明白了一切,卻更加不耐煩了起來:
一個外國人來這里找工作,不就是仗著自己是歐洲人,想白嫖一份錢多事少沒有危險的工作嗎?
他們可不是官方那群軟腳蝦,不會眼巴巴地捧著外國人,他們就算有這種工作,扔地上再踩兩腳,都不會給蘭堂!
井下英二:“回去找你的同胞吧,我們這里沒……”
被拒絕了。
蘭堂抬起目光,正要思考對策,卻看到井下英二突然被他的同事拍了一下后背,打斷了聲音:
“誒?誒!等等,英二,誰讓這么和我們高高在上的先生說話的?”
身材較為瘦小,名為德地公一的黑西裝看向蘭堂,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惡意,笑嘻嘻道:
“今晚的前線不是還有一個空缺嗎?既然這位先生缺工作,那就讓他去唄。”
今天晚上的前線?
井下英二下意識皺眉,看向德地公一:
他們的新人不是從清掃戰后場地,適應戰場開始做的嗎?
而且,在進前線之前,他們還要簡單地培訓新人如何開槍,
盡管如此,培訓過的新人去一次前線都有五成的折損率,更不要說這個沒有記憶,也來不及培訓的外國人了。
難道德地忘記這條規矩了?
井下英二剛想開口詢問,卻被德地公一拍著肩膀,大聲笑道:
“怎么了?英二,你是想阻斷這位先生的發財路嗎?誰不知道,我們的前線可是最輕松,也是最掙錢的,一個月只用上十次戰場,薪水可是有十萬!”
只要這個失憶的外國人有命從戰場上活下來,他們這里自然不缺一個人的賣命錢。
德地公一笑著,又沖蘭堂道:
“喂,蘭堂是吧?剛才的話聽明白了嗎?愿意的話,就點點頭,今天就可以工作了。”
蘭堂的目光在德地公* 一寫滿內心話的臉上停頓一瞬,沉默地點了點頭。
雖然對方在不懷好意,但讓他直接加入港口黑手黨,獲取一份聽上去風險與收入達成正比,待遇還算不錯的工作,也算是陰差陽錯做了一件好事。
第28章 失憶的第二十八天 教訓
“看到沒有, 英二,這位先生可是自愿去的,”
德地公一的笑容更大了, 多了幾分對待死人的輕蔑與得意:
“帶著這位先生去找元司先生, 說不定還能趕得上隊伍。”
井下英二就算再傻,也能從德地公一的一系列行為中, 看出德地公一的目的, 本性讓他看不慣這種卑劣的行為, 但是,
一個早該死光的外國人而已, 又不是他的同胞, 不值得他得罪他的同事。
井下英二心情不好,填好其他東西后,胡亂把合同上引薦人的名字寫成德地公一,又把手中的紙和筆一起卷成一團, 扔向蘭堂, 惡聲惡氣道:
“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如果等簽完了再后悔,就是背叛,會被我們踢碎下巴,再對著胸口開槍的!”
“我知道了。”
蘭堂接過合同,盡管知道這不被法律保護, 卻依然仔細地看過一遍, 再在下面認真地簽上自己的名字——
蘭堂。
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港口黑手黨的一員了。
無論未來即將面對什么,只要有魏爾倫在身邊,他就什么都不怕。
魏爾倫躺在床上, 閉著眼睛,沒有翻來覆去,卻始終沒有睡著:
蘭堂一個人去了港口黑手黨,說是去打探打探情況,但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蘭堂一向謹慎,不會沖動地和其他人為敵,應當不會有麻煩,
不過,萬一是其他人對蘭堂有敵意,一定要找蘭堂的麻煩呢?
魏爾倫可是知道,橫濱本地人對歐洲面孔的人充滿了敵意,他只是去書店想買一本書,都差點被人用槍指著,
如果不是對方把他認成了混血兒,說不定還會有多少麻煩!
所以,蘭堂這么久都沒回來,萬一是因為有人看不順眼蘭堂,想要蘭堂的命呢?
蘭堂的異能不強,保命手段也只有一支槍,雖然身手不弱,但被多人圍攻,難免會自顧不暇。
魏爾倫睜開眼睛,徹底睡不著了,坐起身,看了看熟睡的中也,依舊沒有減輕縈繞在心口的煩躁:
他手中又沒有蘭堂的聯系方式,不能通過聯系知道蘭堂是活了還是受傷了,
若是他想要得知蘭堂的狀態,只能出門找蘭堂。
但橫濱這么大,他怎么才能快速找到蘭堂?
而且,弟弟還在睡覺,把弟弟一個人留在家里,萬一弟弟半夜醒了找不到人會害怕,或者,房子里進了小偷,傷害到弟弟怎么辦?
魏爾倫腦中閃過各種想法,站起身,一件件穿上衣服,收拾整齊,又輕輕地抱起中也,用被子裹緊,腳步輕點,離開了家。
中也是被獵獵作響的風聲吵醒的,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
“哥哥,風跑步的聲音好大,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
魏爾倫停止了趕路,將被子裹得更嚴實了一些,目光升起一絲歉意,輕聲道:
“沒事的,你繼續睡吧,有我保護你。”
魏爾倫左思右想,都認為弟弟跟在自己身邊更安全,索性直接帶上了中也。
“嗯。”
中也用腦袋蹭了蹭被子,準備繼續睡,翻身翻到一半,才發現“床鋪”的不對勁,懵逼地睜開眼睛,看到了頭頂的星星:
等等,他的房頂呢?
中也震驚了,扭頭看向另一側,茫然地與虛空對視,往下看,下面也有“星星”——
由零星燈光與炸彈組成的星光。
中也的腦袋轉來轉去,逐漸睜大了眼睛:
“我現在是在做夢嗎?”
他怎么會從臥室跑到了半空?
而且,他和哥哥,在飛!
“你沒有做夢,中也。”
見中也徹底沒了睡意,魏爾倫繼續趕路,前往與周圍建筑格格不入,在橫濱的任何地點都能夠看得到的巨大建筑,港口黑手黨的總部。
蘭堂在臨走前,給他說了要去的地址與作為后手的叮囑,
“我在帶著你尋找蘭堂。”
不過,蘭堂說的是,如果蘭堂在第二天還沒有回家,再讓他去港口黑手黨找蘭堂。
魏爾倫看向遠方,抿緊唇角,臉色算不上好看,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十分莽撞,找到蘭堂后,說不定會被蘭堂訓斥一頓,但是,
不去尋找蘭堂,在家里煎熬等待不是他的作風。
“蘭堂先生被壞人抓走了嗎?”
中也醒后,不再老老實實地躺在魏爾倫的臂彎里,撐著魏爾倫的小臂坐起,看向魏爾倫所看的方向,眼睛發亮,躍躍欲試道:
“所以,我們現在要去救蘭堂先生?”
和童話故事里寫的一樣,這也太酷了吧!
“是也不是,”
聲音被狂風吹得七零八落,中也豎起耳朵,仔細地聽,才能聽到魏爾倫完整的一句話:
“蘭堂去工作了,我們只是去看看蘭堂有沒有危險。”
魏爾倫再次用被子將中也裹得嚴嚴實實,
他的弟弟只穿了一件睡衣,如果吹到了冷風,說不定第二天就會生病。
魏爾倫想了想,下定決心道:
“中也,到時候你不要說話,別讓蘭堂發現我們了。”
“我會的!”
中也答應,激情卻以肉眼可見地降了下去,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不過,哥哥,我們為什么不能讓蘭堂先生發現我們?”
“因為,只要蘭堂沒有發現我去找他,蘭堂就不會生氣了。”
魏爾倫用臉頰蹭了蹭中也的頭發,心情穩定下來,輕聲問道:
“中也會幫助哥哥瞞著蘭堂嗎?”
“會的!”
中也毫不猶豫地點頭,頓了一下,才奇怪道:
“我們去找蘭堂先生,蘭堂先生為什么會生氣?不應該是開心嗎?”
“因為外面很危險,”
魏爾倫遲疑了一瞬,肯定道:
“蘭堂不希望我們惹上麻煩。”
“原來是因為蘭堂先生在關心我們呀!”
中也恍然大悟,雀躍道:
“我們現在去找蘭堂先生,也是在關心蘭堂先生呢!”
這就和故事中寫的一樣,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總是會互相關心的,
他們就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關心?……應該是吧。”
魏爾倫沉默了很長時間,直到快接近蘭堂告訴他的地址,才再次開口,聲音輕到連中也都沒有聽到:
“我不喜歡這種‘關心’。”
一心一意為他們著想,滿含關心與愛護的關心,卻如鎖鏈般將他束縛在原地,只能順著蘭堂的話語活動,一旦違反,得到的就是被斥責、被教導的后果,
他不喜歡,卻舍不得離開。
魏爾倫在隱蔽處落地,遙遙地觀察了一圈,沒有找到蘭堂,
各種角度去看,只能在房間內看到三個黑西裝與一個痛哭流涕的狼狽男人,不是蘭堂。
難道蘭堂在總部?
魏爾倫看向五棟大廈,走近兩步,卻很快退回原處,
五棟大廈附近裝有閃著紅光的監控,窗戶緊閉,門口也有看崗的保安,
在帶著中也,也不知道內部環境的情況下,他無法悄無聲息地潛入,不驚動任何人地找到蘭堂。
魏爾倫緩緩吐出一口氣,不想無功而返,對著中也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腳尖點地,不過一秒,就避開監控,輕飄飄地落在了招聘房間的死角位置:
即將蘭堂說了會來這里,那么,里面的人一定見過蘭堂,說不定會提供一些線索。
中也捂緊嘴巴,眼睛滿是崇拜與向往:
哥哥好酷啊!
等到長大后,他也一定要這么酷!
魏爾倫側耳偷聽內部的動靜,
除了帶著崩潰的不斷傾訴聲,與一個男人粗聲粗氣地安慰,還有兩個人被掩蓋的,隱隱約約的交談聲。
不過,談話只是一些沒有營養的內容,一會兒在說組織里有哪個新人冒出了頭,究竟是實力強,還是運氣好,一會兒又罵敵對組織。
魏爾倫再次找了一個能聽得清的位置,耐心聽了一會兒,聽到他們又說到了政府的白癡行為,同仇敵愾地罵了一會兒,又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德地,你說剛才的那個歐洲人能從戰場里活下來嗎?”
話雖如此,語氣里的嘲笑怎么遮都遮不住:
“要是死了,都沒有親近的人收尸,只能暴尸荒野了吧,還是一個失憶的人,連大展身手的機會都沒有,真是可憐吶。”
魏爾倫神色一緊,瞬間明白他們說的就是蘭堂。
蘭堂向來低調,怎么會突然去了戰場?
魏爾倫按下躁動的情緒,繼續聽下去。
“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的命了,我只負責送他上去。”
德地公一撇了撇嘴,幸災樂禍地笑:
“我倒是不希望他死得太快,在戰場上受點重傷,掙扎著死了最好。聽說今天要去打的人也是外國人,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嘖嘖,真狠啊,不過那也活該,現在來橫濱的外國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
魏爾倫聽了片刻,怒極反笑,只想進去宰了那兩個家伙:
不過是兩個只會聊閑話的垃圾,有什么資格評價蘭堂?又有什么底氣對蘭堂的未來指指點點?
魏爾倫抬起手指,正要使用重力碾碎他們,腦中卻想到了蘭堂的叮囑,沉默了一秒,無聲地嗤笑一聲,只彈了彈手指:
盡管蘭堂想要低調,但歐洲人的面孔在亞洲人群中,到底是人群中的異類,難怪會被莫名其妙的惡意黏上。
德地公一蹺著腿,晃著椅子,隨著訴說,神色越發得意,
屁股下的椅子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突然,“咔嚓”一聲,不堪重負般折斷了一條腿,
德地公一猝不及防,來不及調換姿勢,毫無防備地摔向椅子傾斜的方向。
碎裂的木頭劈成尖銳的木刺,因為被椅子的殘骸卡住,直挺挺地刺入了德地公一慌亂遮擋的手背,從手心冒出。
“啊!”
德地公一抓著手腕,發出凄慘的哀嚎,翻滾間,將桌子的東西一腳踹翻,東西頓時落了一地,
其中,落下的手槍誤打誤撞被雜物硌到了扳機。
第29章 失憶的第二十九天 惡意
下一秒, 房間內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罵聲,團結的假面被撕破:
“我的胳膊!好痛!”
“想死嗎?白癡!你在這里開什么槍?”
“啊啊啊啊啊!救命!”
“不關我的事!我胳膊斷了,是哪個雜種的槍開了保險?”
“該死!你還有臉問?雜種!我告訴你, 如果我的耳朵縫不上去, 我殺你全家!”
魏爾倫嘲諷地彎起唇角,捂著中也的耳朵, 免得可愛的弟弟被污言穢語荼毒, 腳下輕點,
在巡邏隊被槍聲吸引來之前,魏爾倫悄無聲息地帶著弟弟離開了港口黑手黨的區域:
既然已經知道了蘭堂不在總部, 他就不需要留在這里了。
現在最關鍵的是, 從橫濱找到蘭堂所在的戰場。
見環境變化,魏爾倫不再捂著他的耳朵,中也才放下了小手,小聲問道:
“哥哥, 剛才發生什么事情了?”
“他們詛咒了蘭堂, 所以, 我給了他們一點教訓。”
魏爾倫憐愛地摸了摸中也的臉頰,隨口道:
“中也,你記住,以后如果也遇到類似這樣的事情,不需要和他們爭辯, 直接給他們一點教訓就可以了。”
中也若有所思:“哥哥, 一點教訓是多少?”
魏爾倫毫不猶豫道:
“打折腿,折斷胳膊,用東西穿過身體釘在地上,直到他們不敢再在你面前說出詛咒, 這就是合適的一點教訓。”
中也眨了一下眼睛,認真地思考片刻,點頭,高興道:
“我記住了,哥哥。”
這和童話書里懲罰壞人的方法好像!
中也不僅理解了,還能舉一反三:
“死亡也能讓他們不敢在我面前說壞話,也就是說,死亡也只是一點教訓,對不對?哥哥。”
就和他們在第二天遇到的那群小混混一樣,哥哥和蘭堂先生一下子就把他們殺掉了!
魏爾倫微笑,心情很好的樣子:
“沒錯,就是這樣。”
管不住自己嘴的人,活著世上也是浪費空氣。
魏爾倫來到半空,通過地面的槍聲與爆炸聲尋找戰場。
中也最開始還饒有興致地四處觀察,提出幾個問題,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被困意打敗,趴在魏爾倫的肩膀上打瞌睡。
直到中也閉上眼睛睡著,徹底熟睡之后,魏爾倫才在槍聲密布的戰場中看到了蘭堂。
爆炸的火焰燃燒,濃煙滾滾的同時,微弱的光亮也照亮了這片區域,不至于漆黑一片。
魏爾倫尋找的目光停住了,用手捂著中也的耳朵,緩緩落在能看到戰場的角落,仔細觀察蘭堂的情況:
蘭堂似乎是困了,藏在墻角,腦袋抵著墻壁,低著頭,凌亂的長發遮住了表情與肩膀,只能看到手中拿著疑似是步槍的輪廓,
而在蘭堂的腳邊,是一具被爆了頭,又被流彈打成篩子,血肉模糊的尸體。
魏爾倫心中的大石落了地,緊接著,涌出了不舒服的情緒:
他從未見過蘭堂現在的模樣,
雖然他們剛醒來時有些狼狽,但在基地也算安全,一路走來也沒遇到危及性命的危險,
不像現在的情況,蘭堂的藏身之處只有一個小小的墻角,就在他落下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他已經看到兩枚流彈以分毫之差的距離錯開蘭堂,撞向墻壁,
蘭堂一旦中彈,失了分寸,以蘭堂無法護住全身的異能,腳邊的尸體就是蘭堂的下場,
簡直是太危險了!
魏爾倫的食指顫了一下,握緊手指,突然開始后悔他只是給那兩個人一些教訓,而不是直接殺了他們……
不,在房間里的另外兩個人一定也看到了他們算計蘭堂,算不得無辜,也應該去死!
魏爾倫心中殺意沸騰,表面卻沒有露出分毫,連呼吸都變得輕微,眼睛一眨不眨,密切關注著蘭堂周圍的情況,
蘭堂站了多久,魏爾倫就看了多久,
直到戰場分出勝負,蘭堂慢吞吞地離開了戰場。
蘭堂跟著人群來到總部里的一間房間,將手中的槍上交,站在原地,聽著上級,名為小田元司,僅是這支小隊的小隊長的點名:
“川添、七沢、凈見、水民……還有,蘭堂?誰是蘭堂?”
這場戰爭是他們勝利,因此,小田元司心情不錯,看到走出一步的蘭堂,只是瞄了一眼,記住容貌后,不再多看,繼續點下一個人。
但蘭堂的行動卻驚醒了身邊剛下戰場的人群,鯰魚效應般,使他們恢復了一部分活力,躁動起來。
蘭堂身邊出現了分割線般,人群默契又自然地挪動出空間,遠遠避開蘭堂,熟悉人之間的竊竊私語也隨之出現:
“搞什么啊?這里怎么會有一個歐洲人?”
“喂喂,讓這個歐洲人來到我們隊伍,是在瞧不起我們吧,能不能把他弄出去?”
“真惡心啊,死的人為什么會是春藤,怎么不是這個歐洲人?”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他拉春藤擋墻了。”
“什么?你說的是真的?我就知道外國人都是肆無忌憚的混蛋!”
“我只是猜測,沒有真正看到,但你們也知道,在外國人眼中,我們可稱不上是人呢。”
“安靜!安靜!”
小田元司呵斥了幾句,有些不耐煩,但這份不耐煩與蘭堂被針對無關,只是對噪音的煩躁:
“天亮的時候還有一次前線任務,誰再說話誰去!”
人群頓時鴉雀無聲,但他們不能說話,眼睛卻依舊能看人,嫌惡、畏懼、痛恨、冷漠、幸災樂禍……
各種視線的中心,蘭堂垂下睫毛,擋住眼底的神色,沉默地站立在原地,作為人群中被排斥的異類。
“……名字已經念完了,有遺漏的人向前走一步,讓我看看是誰。”
小田元司看著名單,停頓了兩秒,見沒有人移動,將大片的名字全部劃掉,輕飄飄、卻又代表與名字相符的人命就此逝去:
“好了,大家這次的表現還不錯,未來繼續保持,接下來就散了吧,早點回去休息,蘭堂等等,過來,我有事找你。”
人群頓時放松下來,轟然散開,有人迫不及待地往外走,有人看上去似是和小田元司關系熟悉,嬉皮笑臉地指著蘭堂,問道:
“小田隊長,這個人就要留在我們隊伍了嗎?”
小田元司:“沒錯,除非死了,才能除名,以后也是你們的隊友。”
人群頓時噓聲一片:
“怎么可能把一個外國人當隊友啊?”
“誰會把后背交給他?你會嗎?反正我不會!”
“信了他,還不知道會在戰場上怎么死的呢?”
“對對,他又不是和我們一樣……”
蘭堂與閑言碎語擦肩而過,眉眼似是籠罩上了一層陰霾,道:
“隊長。”
“把你的手機號說一下,”
小田元司敲了敲紙張,頭也不抬地道:
“下次任務的時間會通知你。”
蘭堂沉默了片刻:
“我沒有手機。”
“那就回去買一個,明天去這層樓盡頭的房間登記。”
“我沒有錢。”
蘭堂說的是實話,為了買情報,已經把手中的錢花光了,而且,他目前的人設也不允許他有錢。
“一分都沒有?”
小田元司終于抬起了頭,掃了蘭堂兩眼,確定沒有油水可拿后,輕蔑地揮了揮手,趕人道:
“去剛才我說的房間,再把你剛才的話重復一遍。”
蘭堂面無表情地點頭,轉身,找到房間,重復一遍后,得到兩個白眼,外加一個破舊的手機——
來自死人物品的廢物利用。
蘭堂按著按鍵,查看了手機的功能之后,放進口袋,帶著唯一的收獲品走了很久,在天空亮起時抵達了家。
直到踏進房子,關上房門,蘭堂才真正放松了下來,坐在榻榻米上,緩緩吐出一口氣:
盡管在抵達港口黑手黨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還直面他人的惡意與排斥,還是令他感到了冒犯與不適。
對此,蘭堂沒有后悔的想法,
以戰后,那些老成員抱怨的話來看,他剛經歷過的大概四個小時的前線任務屬于時間較長,很少遇到的任務,
也就是說,常規的前線任務會比四個小時更短,
而這份薪水不菲的工作,一個月只用他上十次戰場。
蘭堂按亮手機,看到了時間:
早上四點二十三分,六月七日,
他的生活勉強踏入了正軌,
蘭堂看向臥室,想到了里面的魏爾倫,眉眼柔和了一些,難得感到了喜悅:
這份不菲的工資能支撐他們的花銷,不用擔心隨時流落街頭,
魏爾倫能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他們也不會再因為一些零食起爭執。
魏爾倫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心知肚明是蘭堂回來了。
為了防止蘭堂發現不對,魏爾倫閉上了眼睛,勉強維持了表情的平靜,準備在蘭堂推門而入時,自然地“驚醒”,詢問蘭堂身上所發生的一切,
但魏爾倫沒有想到,蘭堂連第一步都不配合:
蘭堂的腳步聲在客廳不動了,完全沒有進臥室的想法!
魏爾倫心中憋著一口氣,閉著眼睛不動,準備看蘭堂究竟能等到什么時候回臥室補覺,
但直到到了平時的起床時間,客廳都沒有動靜!
魏爾倫更氣了,黑著臉穿衣起床,打開臥室門,來到客廳,找到了蘭堂:
蘭堂正在榻榻米上補覺,還是用手臂撐著腦袋,十分不舒服的睡姿,
此時,被他的動靜驚醒,看向他的目光自然流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魏爾倫心口一滯,涌出千言萬語,最終,張了張口,只吐出了一句話:
“蘭堂,辭職吧!”
第30章 失憶的第三十天 白粥
吐出這一句話之后, 魏爾倫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什么會因為看到蘭堂的工作環境感到不舒服:
蘭堂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應該為了尋找一個好一點的工作費盡心思,
不應該輕易被兩個垃圾坑害,
不應該被人在背后侮辱詛咒,
也不應該在戰場上躲躲藏藏, 仿佛隨時就會死亡!
這一系列的“不應該”讓魏爾倫心底不舒服的情緒越演越烈,但在追尋蘭堂會淪落如此的緣由時, 又化為了舉步維艱的苦澀與自責。
魏爾倫不明白自責為什么會鋪天蓋地出現, 濃烈到幾乎壓垮自己的理智,
回想他的經歷,魏爾倫只能認定他會自責是因為他沒有承擔起應該承擔的責任:
若不是他態度鮮明地表明不愿和蘭堂一起去港口黑手黨, 蘭堂也不會遭遇這一切!
要是讓他現在就加入港口黑手黨,
魏爾倫感受心中下意識浮現的情緒:
他還是不愿的,所以,只能——
“不要再為港口黑手黨工作了,”
魏爾倫在蘭堂錯愕的目光下, 走近, 認真道:
“蘭堂, 我們還沒有走到絕路,說不定其他地方會有更適合我們的工作。”
“等等,保羅,”
蘭堂揉了揉補了一個多小時覺,反而開始刺痛的太陽穴, 驅散腦中的迷霧:
“昨天晚上你去了港口黑手黨?”
魏爾倫的動作一頓, 生硬地道:
“沒有。”
“那你怎么會知道我已經加入了港口黑手黨?”
魏爾倫:“我猜的,我認為你十分優秀,他們不會拒絕你。”
“你猜錯了,他們差點拒絕了我, 所幸有人因為某種原因一口答應了下來。”
蘭堂放下手,目光恢復了清醒,沉聲道:
“保羅,你還知道我已經開始了工作,這是你一直在家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其他的破綻我已經不想一一點明……你還要繼續否認我的猜測嗎?”
“已經沒有必要了,不過,即使我去了港口黑手黨又如何?”
魏爾倫如同被潑了一身冰水,整個人的情緒瞬間炸了起來,立起了防御,下意識想說些叛逆的話,卻突然想到了中也昨天晚上的話:
“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但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難道在你眼中,我就能放心地待在這里,一點都不關心你的安危嗎?”
蘭堂一怔,他不是認知異常,只是身處危險之中,下意識保持的理智讓他拋棄了大部分感情,
事實上,魏爾倫會關心他,擔憂到忍不住跑到港口黑手黨尋找他,他很高興。
蘭堂的語氣變得柔和:
“并不是這樣,保羅,我只是擔心你會陷入危險。”
“真正陷入危險的人是你。”
魏爾倫看向蘭堂,想到不久前看到的畫面,剛才動搖的想法重新堅定起來:
“我看到了你在戰場的模樣,那太危險了,稍不注意,你就會因為流彈而死。”
“等等,你找到了戰場上的我?”
蘭堂表情變得嚴肅:
“你去見了房間里的人,還問了我的去向?”
若是這樣,港口黑手黨會明白他告訴他們的經歷是謊言,會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也就無法達到不引人注目的目的了。
“我沒有讓他們發現我,只是聽到他們聊到把你坑進了戰場。”
魏爾倫搖了搖頭,即使再不高興,也沒有讓蘭堂誤解自己的想法,清晰解釋道:
“所以,我離開港口黑手黨,去橫濱的戰場找你,稍微費了一點功夫,就找到你了。”
即使魏爾倫說得輕描淡寫,但蘭堂只是想想,就能明白尋找過程的不易。
蘭堂的目光徹底軟化,恢復為剛開始的溫和:
“別擔心,我有分寸。”
蘭堂在戰場中,能夠看到和他一樣同樣是新人的成員,但不同于他們連槍都拿不穩的方寸大亂,
蘭堂仿佛是為了戰場而生,飛速適應了槍林彈雨,無師自通地發現了開槍時減輕槍支后坐力的方法,找到了戰場里子彈打不到的安全角落,
即使身邊的同事被敵人打成了馬蜂窩,蘭堂的情緒依然沒有波動,平靜到近乎漠然。
他們會因為他是歐洲人而排斥他,他又何嘗沒有因為他們是亞洲人而心懷警惕,瞧不上他們?
他的錨點只有魏爾倫一個人,也只會是魏爾倫一個人。
魏爾倫壓低聲音,里面的諷刺若有若無:
“你的分寸就是被那些垃圾坑到戰場?”
蘭堂平靜地“嗯”了一聲:
“如果不去戰場,我無法立刻加入港口黑手黨。”
魏爾倫不可思議道:“不過是一個本地的黑手黨,里面有什么東西值得你自愿前往戰場?”
蘭堂:“一個月十次任務,十萬日元。”
即便每次工作時間都是四個小時,也能達到時薪兩千五,這是他目前找到最有性價比的工作了。
“只是十萬?”
魏爾倫幾乎要被蘭堂的回答氣笑了:
“這有什么用?我賣一對袖扣就能讓你不吃不喝工作十個月。”
“但我們沒有第二對袖扣,”
說到這里,蘭堂有些遺憾自己在失憶前只穿了層層疊疊的布料,沒有戴值錢的裝飾品。
明明他的直覺告訴他,在失憶前,他也不會因為金錢煩惱。
蘭堂微微一笑,道:
“別生氣了,保羅,這只是一份過渡的工作,等到我恢復記憶,就不會繼續做了。”
等到他們恢復記憶,就能找到方法重回組織,恢復以前平靜的生活了。
魏爾倫露出煩悶的表情,他自然希望蘭堂能快點擺脫這份煩人的工作,但他不希望蘭堂恢復記憶,打亂他們現在的平靜生活。
最終,魏爾倫熄滅了繼續勸下去的沖動:
“希望如此。”
蘭堂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是鐵了心要留在港口黑手黨工作。
他無法改變蘭堂的想法,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由于熬夜,中也一口氣睡到了九點才醒,醒來后,揉揉眼睛,又扒拉了一下凌亂的頭發,拉開柜門。
中也看向臥室,正要喊“哥哥”,卻發現魏爾倫和蘭堂都在補覺。
魏爾倫側身躺在外側,閉著眼睛,唇角下抿,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蘭堂睡在里側,畏冷般將下半張臉埋在被子里,依偎著魏爾倫取暖,
金發與黑發交纏在一起,顏色分明卻又密不可分。
中也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識不想吵醒他們,拿著拖鞋,光著腳踩在地板上,靜悄悄地向外走,
中也剛走了三步,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說:
“中也,穿上鞋子,地上涼。”
“!”
中也嚇了一跳,回頭,看到魏爾倫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在看著他。
中也拍了拍受到驚嚇的心口,小聲喊道:
“哥哥。”
“嗯。”
魏爾倫的目光無奈地柔和下來,道:
“中也,廚房有做好的白粥,你看看有沒有涼,如果涼了,就再熱一次,我和蘭堂要再休息一會兒。”
中也點頭:“我知道了。”
等到中也離開臥室,魏爾倫毫不客氣地對蘭堂道:
“蘭堂,往里面睡一點。”
魏爾倫知道蘭堂已經醒了,
在中也拉開柜門的時候,他就察覺到蘭堂的呼吸頻率改變了,只是依舊閉著眼睛,裝成熟睡的模樣,應該是還想再睡一覺。
但是,在睡覺之前,他和蘭堂明明一人一半床,但睡著睡著,蘭堂就開始往他這一半的床上擠,把他擠得差點睡在地板上。
魏爾倫想到這里,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本就在休息時間睡不好,蘭堂一折騰,他更是不得安寧,只能半醒半睡,休息得和沒休息一樣,
要不是弟弟的床只是一個柜子,成年人鉆不進去,他都想拋棄蘭堂,和弟弟睡在一起。
等到這個小房子的租期到期了,他一定要換一個有兩間臥室的大房子住。
蘭堂悄無聲息地往后挪了挪,安心地繼續補覺,不知道魏爾倫已經開始琢磨下一個房子的款式。
魏爾倫琢磨好了房子的款式,卻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沒有錢。
當然,他的口袋里還是有賣袖扣剩下的六十多萬,但這些錢和三百萬一比,瞬間成為不值得一提的小錢。
他連給弟弟檢查身體的錢都拿不出來,怎么可以浪費錢去租一個更好的房子?
不過是晚上休息的問題,忍一忍就可以了。
魏爾倫努力說服自己,重新閉上眼睛,繼續休息,大腦放空了兩秒,恐怖的猜想在腦中浮現:
弟弟離開臥室后,為什么一直沒有動靜?是不是遇到危險了?
弟弟知道怎么用電熱鍋嗎?萬一加熱的時候,燙到自己了怎么辦?
萬一弟弟拿碗時一不小心打碎了碗,自己把自己割傷了怎么辦?
魏爾倫越想,心底冒的涼氣越多,更加睡不著了,猛地坐起,掀起被子站起身,就要去拯救他陷入“危險”的弟弟。
蘭堂睜開眼睛,被這一連串動靜折騰得同樣睡不著了,無奈地只能同樣選擇起床。
所幸他們還年輕,即使熬了一晚上,也沒有精神不濟,
只是和往常的日常活動相比,除了中也,都有些沉默,
這樣的情況,在第二天起床時得到緩解,重歸平靜。
蘭堂開始了半認真,* 半擺爛的工作之旅,
有工作時,按時前往港口黑手黨,領一把步槍,平平無奇地在戰場上度過危險又百無聊賴的幾個小時;
沒有工作時,則去外面打探爆炸的情報,尋找恢復記憶的辦法,偶爾,也去了解一下橫濱的勢力分布。
魏爾倫則一如既往地養弟弟,每日三餐都認真地熬出白粥,督促中也準時吃飯,希望可以早日養好腸胃,
如此過了半個月,蘭堂忍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