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失憶的第三十一天 換房
早上是白粥, 中午是白粥,晚上還是白粥。
半個月下來,蘭堂覺得自己都快成為白粥了。
當然, 如果只是主食不變, 蘭堂還能接受,但魏爾倫連菜都不炒, 只有白粥。
偏偏魏爾倫為了養好弟弟, 每日三餐準時去廚房做飯, 把白粥端到了餐桌上,招呼他們用餐。
蘭堂想自己炒份青菜, 都要等到魏爾倫做完飯之后, 但炒出來后,餐桌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吃了幾次“獨食”后,蘭堂就失去了興趣,陪著魏爾倫, 一家三口都只吃白粥。
喝到現在, 蘭堂不知道中也吃膩了沒有, 但他已經膩到連米飯都不想吃了。
今天,他絕對要改善全家人的伙食,而不是一如既往的白粥!
趁著時間還早,魏爾倫還有一個小時才會到家,蘭堂拿著從港口黑手黨預支的工資, 來到便利店, 快速挑選了中午需要的食材,
為了能在魏爾倫回來之前搞定這一切,蘭堂沒有挑選需要認真烹制的食物,而是直接拿了簡單加工就能食用的半成品, 回去立刻在廚房里制作。
魏爾倫和中也在外面散完步,回到家,就嗅到了充盈整個房子的濃郁香味。
魏爾倫看向廚房,皺了皺眉,但礙于手中的購物袋,只能先回臥室放衣服。
中也的眼睛亮了,快步跑進廚房,湊到蘭堂身邊,期待地看著蘭堂。
蘭堂壓了壓中也的腦袋,蓋上鍋蓋,將特意為中也準備的食物交給了中也,
一碗清淡到極致的清湯面,湯里只加了鹽和醬油,除了作為主食的面條,還有兩顆青菜和一個荷包蛋。
不過,這比起鍋內煎得噴香的雞蛋和培根來講,就比較寡淡了。
中也端著碗,依舊看著蘭堂。
中也在不滿意的時候很安靜,或許,他的直覺告訴他在蘭堂面前吵吵鬧鬧不會帶來讓他滿意的結果,端著碗,抬著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蘭堂,
在發現蘭堂的確不會再給他任何東西后,亮晶晶的眼睛一點一點暗下去,端著碗,慢吞吞地離開廚房。
在廚房門口,中也還期待地最后看一眼,確定真的沒有后,才抿下唇,露出沮喪的表情,離開廚房。
魏爾倫從臥室出來,就看到中也端著一個大碗,慢吞吞地挪向餐桌。
魏爾倫快步走近,看到碗里只是清湯面后,表情才放松下來,幫中也把碗放在餐桌上,溫柔道:
“聞著好香啊,是蘭堂專門為你做的嗎?”
中也點點頭,沒有說話,爬上椅子,慢吞吞地咬面條,開始用餐。
這個反應……中也怎么不高興了?
魏爾倫無法理解,轉念一想,認為中也是在無聲地抗拒:
瞧瞧這暗色的湯汁,密集卷在一起的面條,綠得嚇人的青菜與不規律圓形的荷包蛋,一看就比不上他特意為中也熬制的白粥,
蘭堂的行動也十分莫名其妙,竟然都不和他們提前商量,突然在他們午餐時間之前,做好了這種午飯,難怪中也會不高興。
難道蘭堂不知道弟弟只喜歡喝白粥嗎?
魏爾倫不高興地去找蘭堂,正準備搶過廚房的使用權,為弟弟重新準備一份午餐,卻發現蘭堂正在給分餐,
近乎完美地將鍋內的烏冬面分成兩份,放進色澤誘人濃郁的湯汁內,然后,在烏冬面上壘冒著熱氣的配菜。
魏爾倫一眼看去,好不容易才從煎蛋、培根、叉燒、火腿和蝦仁中找到了少得可憐的青菜,烏冬面更是被完全掩蓋住了蹤影,
和中也的清湯面有著天壤之別的差距。
魏爾倫好像明白了中也不高興的真正原因,為了防止被中也聽到,低聲問道:
“蘭堂,中也的午餐為什么會和我們不一樣?”
蘭堂頭也不抬:“因為中也只能吃清淡的食物。”
魏爾倫:“我們也能陪著中也吃清湯面,而不是這碗配料特別多的烏冬面。”
“因為我不想吃清湯面,”
蘭堂平靜地看向魏爾倫,道:
“所以,我在給我們開小灶。”
“我看得出來,”
魏爾倫深吸一口氣,艱難地拒絕道:
“我不吃了。”
弟弟都因為自己的午飯傷心了,如果他把這份飯端出去,在弟弟面前用餐,弟弟一定會更傷心,說不定都不想吃飯了!
想到這里,魏爾倫都提前感到了擔憂:
大人少吃一頓飯倒是沒有影響,但他的弟弟好不容易養了半個月腸胃,眼看初有成效,少吃一頓飯,萬一病情又惡化了怎么辦?
他倒是不介意弟弟一直是小孩子的模樣,但是弟弟介意啊!
“回來,保羅。”
蘭堂語氣平靜,卻含著不容抗拒的強硬,走近幾步,將其中一個大碗遞給魏爾倫,道:
“大人和小孩需要的營養不一樣,如果我們長時間得不到充足的營養,將會沒有力氣,也無法保持敏捷的身手。”
這也是蘭堂無法忍受每日白粥的根本原因。
魏爾倫:“可是……”
“沒有可是!”
蘭堂打斷了魏爾倫的話,看了看門外,又柔和了幾分:
“我相信中也會理解我們的所作所為,畢竟,這也是為了中也著想。”
魏爾倫大腦快速運轉:
讓中也吃清湯面是因為中也只能吃清淡的食物調養腸胃,不讓中也吃油膩的食物,是為了中也著想。
而他們吃烏冬面是為了補充營養,維持敏捷的身手,保護中也,也是為了中也著想。
簡而言之,蘭堂說得沒有毛病!
魏爾倫快速地在不同事物間劃上等式,恍然大悟,心中的抵觸不見了:
“我明白了,蘭堂。”
魏爾倫接過碗,回到餐桌,準備好了面對中也的抗議,卻發現中也只是看了一眼他的飯碗,懨懨地垂頭。繼續吃自己的食物。
可憐的弟弟!
魏爾倫心中的憐憫與愧疚瞬間泛濫,想要給弟弟分享,卻在油膩的食物上頓住了筷子,怎么都找不到適合弟弟的食物。
最終,魏爾倫從滿到快溢出來的飯碗里,挑出了一根可憐巴巴的菜葉,放進中也碗里,關愛道:
“多吃一點,弟弟。”
中也:“……”
其實可以不給他的,真的。
魏爾倫百思不得其解地發現,他給弟弟分享了食物之后,弟弟的心情明顯變得更糟糕了,
怎么回事?
吃完午飯,所有的一切收拾整潔后,三人一同待在客廳,悠閑地消磨時間。
魏爾倫在苦惱地看著將臉埋在他膝頭的中也,
最近一段時間,魏爾倫開始在午飯之后教導中也識字,每日的計劃也不多,只用認識一百個字就可以了。
但可能是孩童不愛學習的天性,中也每次認了兩頁字,就耍賴般將臉埋在魏爾倫的膝頭,怎么戳都不抬頭,
戳得多了,中也就會挪動一下腦袋,用一種似困倦似委屈的聲音道:
“哥哥,我好困,想睡覺了。”
魏爾倫面對這種情況能怎么辦?
他只能揉揉弟弟的小腦袋,放棄學習計劃,縱容弟弟繼續睡午覺了。
蘭堂則在翻看著一本德語書,
在找不到有關身世的情報后,蘭堂就試圖從詞典里找到他們的母語,
但遺憾的是,魏爾倫買回來的詞典,他全部熟練如母語,如今翻看了一遍,印象也更清晰了。
蘭堂的目光移開書頁,看了一眼掛在衣架上的寬檐帽,
帽子倒是上倒是有一個法語的名字,他現在名字的來源,字體看著也頗有熟悉感。
但是,蘭堂無法輕易相信他們來自法國,
畢竟,以目前的局勢,在案發現場留下一頂有法文名字的帽子,簡直是近乎完美的栽贓手段。
若是他隨意地因為帽子上的文字前往法國,一旦判斷錯誤,輸掉的籌碼就是他和魏爾倫的命。
蘭堂嘆了一口氣,合上書籍,對魏爾倫道:
“租期快到了,我們換一個新房子吧,保羅。”
他們在四月三十日租的這個房子,而今天,已經是五月二十三號了。
魏爾倫看向蘭堂,目光帶了一分錯愕,問道:
“你不用把錢攢起來?”
魏爾倫還記得蘭堂一分錢都不肯讓他多花的吝嗇。
“為什么要攢錢?”
蘭堂面露困惑:
“你不是也說了嗎?一個月的薪水只是十萬日元,攢一年都買不下你的袖扣,還不如及時花在我們身上。”
魏爾倫:“那只是對我而言。”
蘭堂莫名其妙:“對我而言也一樣,我們是同伴。”
他們又不是普通人,也不會在日本待太長時間,攢錢對他們來說反而是自討苦吃,
等到他們離開日本,攢下來的日元只會是一堆廢紙,帶上都嫌浪費空間。
蘭堂放下詞典,從臥室拿出筆記本:
“我最多可以用薪水的一半用來付房租,也就是五萬日元,”
蘭堂翻開筆記本,在紙上寫出一串數字,畫了一個圈:
“而新房子,我希望房子能照到陽光,歐式風格,有兩間臥室,臥室里裝有空調。”
他和魏爾倫一間,中也一個人一間。
“除了最基礎的家具,我希望房子內要有一臺電視,”
可以讓他們不用出門就能得到外界消息。
“廚房要通天然氣,有可以使用的冰箱,方便做飯,浴室不只是淋浴,要有一個浴缸,”
可能是體質原因,蘭堂在淋浴時,總會覺得寒冷,不如可以將身體浸入熱水中的浴缸。
“樓層要在五層以下,當然,若是有電梯,那就不限樓層。”
爬樓也是一件麻煩事,尤其在搬東西的時候。
蘭堂將條件一一寫在紙上,沉吟了片刻,看向魏爾倫,問道:
“保羅,你還有其他要求嗎?”
第32章 失憶的第三十二天 詩集
魏爾倫將困倦的中也抱起, 走近,看了片刻,搖頭道:
“沒有了, 你想得比我全面。”
“那就先這樣吧, ”
蘭堂再次看了一遍紙上的內容,站起身道:
“我去聯系田村先生, 讓他給我們找房子, 爭取在月底搬進合適的房子里。”
“好。”
半個月下來, 魏爾倫已經相信蘭堂能獨自處理好一切,對蘭堂的武力值也有了信心。
此時聽到蘭堂的話, 魏爾倫只是點了點頭, 放心地回到臥室,把中也放在床鋪上,蓋上被子,繼續睡午覺。
做完這一切, 魏爾倫靜悄悄地離開臥室, 掩上門, 準備在客廳繼續看昨天買回來的詩集,
那本詩集的質量很好,比一些無病呻|吟的雜詩強多了,后者也不知怎么會混到出版的水平。
來到客廳,魏爾倫才發現蘭堂沒有出門, 而是在陽臺上打電話, 神色淡淡,只是三言兩語,就解決了溝通的問題。
魏爾倫看著蘭堂的側臉,突然之間, 有些出神,
從遇到蘭堂到現在,除了在面對自己的異能時有些失態,蘭堂好像一直是平靜而從容的模樣,
不會因為其他人的三言兩語生氣,什么事情都能有條不紊地完成,目標堅定,行動明確,連猶豫都不曾出現,仿佛拋棄了情感般理智。
與蘭堂相比,他的確和蘭堂所說的一樣,隨心所欲,肆無忌憚,沒頭沒腦地向前沖,
若是他們在失憶后沒能幸運相遇,蘭堂應該還會像現在一樣,通過一步步規劃,走到高處,找回記憶,重回組織。
直到蘭堂掛斷電話,魏爾倫才回神,抽出詩集,翻到昨天看到的那一頁,坐在榻榻米上。
“陰郁的垂死者拱起衰老的脊背,
他爬行著,不是去暖那身腐肉,
而是想看看照著石頭的陽光,
他把白發和瘦臉上的老骨頭,
貼在燦爛的艷陽烤灼的窗上……【注】”
蘭堂走近,微微彎腰看了片刻,用法語輕聲念出了紙頁上的法文詩句,贊嘆道:
“這首詩讀起來很美。”
“我也覺得這首詩的質量不錯,”
見蘭堂與自己的審美一致,魏爾倫粲然一笑,心中多了幾分得到知己的喜悅,分享道:
“這本詩集里面的詩都是一個作者,詩句讀起來很美,句法多變且帶有一定的旋律,作詩的人簡直是一個天才。”
蘭堂心中有些詫異:
“難得見你如此夸獎一個人。”
“因為他的才華好到令我驚訝,”
魏爾倫掀起前面看過的書頁,目光掠過一篇篇的詩歌,嘆道:
“即使讓我來寫,也寫不出比這更好的詩了。”
“我倒是不這么認為,”
蘭堂搖頭,站直身體,向廚房走去,邊走邊道:
“你的天分很好,能力也很有用,寫出來的詩一定同樣會有靈性,不會比這本詩集的作者差。”
“我又不是全能的人,哪里有你說得那么優秀,”
魏爾倫的目光隨著蘭堂的行動轉移,帶著笑意,語氣輕快道:
“至少,我就不擅長人際交往。”
“只是和外人打交道罷了,算不上什么才能,只有弱者才會寄希望于討好他人從而保全自己。”
蘭堂從廚房拿出了兩個洗干凈的洋梨,拋給魏爾倫一個:
“飯后水果,應該是你喜歡吃的。”
“哦?洋梨?”
魏爾倫接住,咬了一口,臉上的笑意更明朗了,道: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這個水果?”
“昨天和你一起散步路過水果店的時候,你多看了兩眼。”
但因為中也在,魏爾倫只是看了兩眼就收回了視線。
蘭堂收回思緒,沒有多說,在魏爾倫身邊坐下,繼續返回原本的話題:
“說起來,保羅以前寫過詩嗎?”
魏爾倫:“我不記得了,你記起什么了嗎?”
“沒有,只是突然想到,普通人在發現一本好書時,只會驚嘆情節的玄妙,語句的優美,”
蘭堂對魏爾倫微微一笑,是難得輕松下來,說說笑笑的愉悅:
“而不會想:若是讓我來寫,是絕對寫不出來更好的書。”
“也許,我只是在隨口感嘆,沒有你所說的深意。”
魏爾倫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眼中含著的笑意越濃:
“如果我在過去是一位詩人,絕對是一位人生失意的詩人。”
“為什么不是一位意氣風發的詩人?我們還年輕,還沒有到可以失意的年齡。”
蘭堂雖然不知道自己具體多少歲,但看著鏡子里的模樣,蘭堂能判斷出他們才成年不久,最多會是二十歲。
魏爾倫笑道:“是直覺。”
“我的直覺也在告訴我,”
蘭堂伸手,幫魏爾倫把遮住眼睛的頭發捋到耳后,語氣溫柔又肯定:
“你很好,就應該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魏爾倫與蘭堂眼中的溫柔對視,一時竟怔住了,耳邊響起心臟跳得飛快的聲音,向大腦傳遞奇怪又不明所以的感覺。
魏爾倫愣了兩秒,才重新找回身體的使用權,強迫自己低頭,看向手中下意識合上的詩集,轉移話題道:
“這本書的質量很好,可惜銷量不是很好。”
魏爾倫在買書時,按照與中也的約定,去了大野太郎的店買書,
那里的書籍還算全面,還會在角落藏一些冷門的詩集,
唯一的缺點是,大野太郎是個話癆,總會滔滔不絕說一些廢話,連書是從哪個渠道進的,在這里待了多久,賣了多少本都要說出來,
但在此時,魏爾倫突然慶幸大野太郎是一個話癆,否則,他恐怕無法立刻想到和蘭堂聊下去的合適話題,而是會繼續相顧無言的沉默。
蘭堂低頭看向封面,
詩集的封面只是一張彩鉛畫,大片的鐵銹色、紫色與黃色組成一幅落日圖,
上面沒有書名與簡介,只是在圖片的角落,有一個法文的筆名:艾提安馬拉梅,
蘭堂仔細看了看,想到里面沒有經過翻譯的法文詩句,猜測道:
“天才總是會對庸人不屑一顧,可能這位詩人根本不屑于用宣傳吸引一群不懂詩的烏合之眾,而且,它能夠在橫濱出現,說明它在法國并不是毫無名聲。”
“可能是這樣,”
魏爾倫重新翻開書籍,快速看著一篇篇詩集,強迫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
“店主說,在橫濱,能夠看懂法文的人寥寥無幾,所以,它一直在角落里落灰。”
“如今被你買到,這本書的落灰經歷就沒有白費。”
蘭堂碰了一下封面,笑著道:
“在角落里被你找到,也是一種緣分,就和我們失憶時分到同一個帳篷里一樣。”
“應該是吧,”
魏爾倫的目光落在其他地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也不知道,我會不會和寫出它的作者有同樣的緣分?”
“不會有,”
蘭堂唇角的弧度不知為何消失了:
“詩人在法國,我們在日本,在恢復記憶之前,不會隨意離開橫濱,所以,是不會相遇的。”
如果他們發現自稱是詩集作者的人在橫濱行走,那一定是冒充的人,絕對不會是真的。
“你說得沒錯,”
魏爾倫點頭,輕飄飄地結束了這個不感興趣的話題:
“可惜……如果見不到本人,我就很難找到他的下一本詩集了。”
“沒關系,我們還能看其他人寫的詩,世界上的天才很多,不缺他一個,即使錯過,也不應該覺得可惜。”
蘭堂安慰了兩句,轉移話題道:
“保羅,晚上熬小米粥吧,我買了小米。”
“不能是白粥嗎?”
魏爾倫皺了皺眉,擔憂道:
“中也的腸胃不好,白粥是最容易消化的食物。”
“其他容易消化的食物也可以食用,不只是白粥。”
蘭堂的眉眼無奈地柔和了一些,提醒道:
“更何況,連我都無法忍受長時間只吃一種食物,中也不過七歲,真的會沒有一絲抗拒嗎?”
“沒有,”
魏爾倫錯愕地看著蘭堂,下意識反駁道:
“中也從來沒有向我抱怨過這件事,每天都很高興地喝米粥。”
蘭堂:“很高興?你確定嗎?”
他不確定。
魏爾倫想到了中也表情平靜喝粥的模樣,心中少了三分底氣:
“至少沒有抗拒。”
“因為中也太懂事了,知道你是在為他治病,所以,他不會有怨言,也不會在你面前抱怨這件事。”
回想這半個月的經歷,蘭堂都不由得在心底感嘆中也性格的討喜,
至少以他目前所看到的中也,從未大吵大鬧、無理取鬧,也沒有太過調皮、把家里鬧得雞飛狗跳,
而是如直覺敏銳的小動物,能感知到別人的喜惡與對自己的容忍底線,找到最好的相處方法:
會親近地向他示好,試圖成為他的小尾巴,被他拒絕幾次后,轉而黏起了魏爾倫,把魏爾倫哄得眉開眼笑。
但這并非代表中也不再親近他,每次見面都能笑得燦爛,高高興興地喊他“蘭堂先生”,態度熱情孺慕,卻不會沒有距離到令他厭煩排斥,
長期下來,即使是蘭堂,也會對中也產生了不錯的印象,心情好時,也愿意順手給中也帶一些孩童喜歡的小禮物,
更何況,是對本就對中也有好感,還深度代入兄長身份的魏爾倫?
想到這里,蘭堂的心沉了下來,目光微變,看著魏爾倫,認真道:
“保羅,等到我們的生活穩定下來,就可以讓中也過普通的生活了。”
他們的過去不明,未來尚且是一團迷霧,還無法承擔撫養一個孩子長大的重量,
看在這段時間相處愉快的面子上,他會仔細尋找合適的養父母或福利院,讓中也遠離黑暗勢力與國家仇恨,普通又順利地長大。
第33章 失憶的第三十三天 搬家
或許是因為在這件事和蘭堂上爭執過一次, 魏爾倫本能地不喜歡“懂事”這個評價,聽到蘭堂后續的話語,沒有多想, 點頭道:
“若是這樣, 就最好不過了。”
中也現在的“懂事”只是因為情況特殊,等到他們的生活穩定下來, 中也有了安全感, 就可以去成為一個普通的孩子了,
可以普通的吵鬧、調皮、表示不滿,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長大, 而不只是乖巧、懂事。
魏爾倫買了兩本食譜, 按照上面的步驟,給中也做寫著養胃的食物,不再一日三餐地給中也做白粥,
有時做點不易消化的配菜, 也愿意讓中也嘗一口, 當然, 只是一口,多的就不能吃了,吃多了可能會影響病情。
在此期間,魏爾倫高興地發現,中也的食量沒有變少, 吃得也更多了, 做飯之前,還會親近地圍在他身邊,期待地不斷問道:
“哥哥,我們要做什么飯呀?”
當然是弟弟喜歡吃什么, 他就做什么!
時間緩緩流淌,不急不緩地翻過五頁,
上午接近十點,三個人正在外面散步時,蘭堂拿出手機,微笑著告訴魏爾倫:
“田村先生找好了房子,我們可以去挑選最適合我們的房子了。”
“房子?”
當時昏昏欲睡,沒有仔細聽兩人討論的中也茫然地抬起腦袋,下意識看向魏爾倫,問道:
“哥哥,我們要搬家了嗎?”
“沒錯,”
魏爾倫彎腰抱起中也,捏了捏中也長出一點肉的臉頰,嗓音柔和,目光慈愛:
“現在的房子太小了,不夠我們三個人居住,所以,我們要搬進更大的房子。”
中也:“更大的房子?那會有多大呀?哥哥。”
“至少……”
魏爾倫遲疑了一下,他還沒有見到新房子,自然不知道新房子會有多大,但面對中也亮晶晶的目光,毫不猶豫地把他們的計劃說了出來:
“會有兩間臥室,到時候,蘭堂一間,我和你一間。”
蘭堂看了魏爾倫一眼,目光有些錯愕,兩秒后,化為了然。
中也驚訝地睜大眼睛。
“浴室會有一個大浴缸,中也洗澡的時候,能讓小黃鴨陪著你一起。”
魏爾倫越說越流暢,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給中也畫大餅:
“客廳還會有一個大電視,中也在家就能看到外面發生的事情,再也不會無聊了。”
說到這里,魏爾倫突然記起來,他剛進商場就想買一個電視放在家里,至于之后為什么沒買,
魏爾倫用余光掃了一眼沉默注視著他的蘭堂,面無表情地想:
哦,當時被蘭堂氣忘了。
“好耶!”
中也驚嘆了一聲,高興起來:
“這也太棒了!哥哥,我們什么時候搬進去呀?”
“等我們選中了房子后,就可以搬進去了。”
魏爾倫摸了摸中也的頭發,重新露出笑容,信任地、喜悅的看向蘭堂:
“越快越好,對嗎?蘭堂。”
蘭堂微笑,卻有些無奈的意味:
“自然。”
事情如同按了加速鍵,在田村四郎帶著他們一一看了房子后,
蘭堂選了遠離外國人聚集的租界,離港口黑手黨不遠也不近的房子,小區的環境干凈,住客魚龍混雜,也并非等閑之輩,方便讓他們隱入人群。
魏爾倫和中也沒有意見,
魏爾倫看所有房子的裝修都和他們的條件大差不差,懶得琢磨其他的人情世故,索性附和了蘭堂;中也則沒有太多的見識,看哪一個都覺得好。
決定好了房子,簽合同,拿到鑰匙后,一家三口回到家就開始收拾東西,打算趁夜搬家。
蘭堂挑挑揀揀,都沒有找到值得打包,讓他們千里迢迢搬進新家的東西:
被褥?可以丟掉。
鍋碗瓢盆?可以丟掉。
就連厚重的詞典書,同樣可以丟掉再買。
這個房子里唯一有價值的身外之物,就是有著他們身世線索的寬檐帽,
至于其他的東西,商場里有無數的替代品。
魏爾倫則在房子里走來走去,忙碌個不停:
他給弟弟買的零食?打包帶走!
他給弟弟買的衣服?打包帶走!
他給弟弟買的水杯?打包帶走!
所有的東西整理出來,裝滿三大箱后,魏爾倫又聽到中也鉆進空蕩蕩的柜子里喊道:
“哥哥,我的星星燈還在這里!”
難怪他覺得忘了什么!
魏爾倫一拍腦袋,轉頭就把小夜燈從木板里撬出來,又把中也放在紙箱上,信心滿滿道:
“蘭堂,我們可以走了!”
走?
拿著這些東西走?
蘭堂的唇角輕微抽搐一下,看著除了兩個行李箱,還有三個幾乎和房門一樣寬的紙箱子,簡直想不到魏爾倫是從哪里翻出來的雜物。
而且,他們真的要拿著行李,搬著箱子,大包小包地走在大街上,一直走到他們新租的房子?
蘭堂一言難盡地喃喃:
“這也太夸張了。”
如果這樣,等到他們搬進新房子里后,那棟樓里一定沒有一個人不認識他們了。
與此同時,魏爾倫也發現不方便之處,
他不能在外面暴露自己的異能,所以,如果他把三個箱子疊在一起拿起來,不僅不太美觀,他也無法看到前方的路,更是沒有手牽著中也了。
但若是讓蘭堂幫忙拿一個箱子,讓中也坐在兩個箱子上,被他抬起來,又太過危險——
若是有人想搶劫他們,他無法第一時間反殺,或者,順手把弟弟和雜物一起丟出去……
簡直太危險了!
魏爾倫眉毛微皺,下意識看向蘭堂,商量道:
“蘭堂,不如我們先拿著行李箱去新房子,等到半夜,我再把東西搬過去。”
既然在陸地搬家太引人注目,他就從天上搬運行李,到時候,只用一根繩子,他就能把所有的紙箱帶回去。
“不,”
蘭堂瞬間明白了魏爾倫的想法,在那一瞬間,松一口氣:
還好魏爾倫知道輕重,沒有選擇讓他們把臉丟在大街上的方法。
但在下一秒,蘭堂的一口氣又重新提了起來:
魏爾倫冒著被人發現異能,暴露自身的危險,就是為了一些丟掉能再買的雜物?
蘭堂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思考了片刻:
“我們借一輛車。”
他記得田村四郎就有一輛小轎車,還和他們打過不少交道,應該會幫他們一點小忙……應該吧。
田村四郎不知道別人想的是什么,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穿衣服起床“加班”,但他開車看到蘭堂的那一瞬間,如夢初醒,差點原地給自己一巴掌:
他腦袋有病啊他大半夜地跑過來!
這兩個外國人又沒有站在他床邊,拿著槍威脅他開車過來!
他隨便扯個理由騙他們沒空很難嗎?
而且,就算蘭堂加入了港口黑手黨又如何?
雖然港口黑手黨的確能碾壓他背后的小組織,但蘭堂進去了,還不是和他一樣只是一個小嘍啰?
蘭堂還能給他來一個公報私仇?
現在他眼巴巴地跑過來,他們一不順心的確能來一個現場報仇,還能仗著身后勢力毀尸滅跡!
田村四郎面對兩個人的目光,想死的心都有了,瘋狂回想這一天有沒有得罪他們的地方,
結果是,沒有。
雖然他聽到他們只租一個月就要退租的確有點想挑毛病吞押金,但聽到蘭堂加入的組織后,瞬間將押金原數返回,還老老實實地帶著他們跑了一天,甚至連中介費都忍痛只要了一半!
蘭堂認清車牌號后,向前一步,敲了敲車窗,等到車窗落下,禮貌道:
“晚上好,田村先生,麻煩你深夜還要為我們跑一趟了。”
“哪里的話?不過是一個小忙罷了。”
田村四郎心里懊悔得想轉頭就走,表面上,還是捧出笑臉,友善道:
“你們租了我手中的房子,也是在幫我的忙。”
來都來了,田村四郎自然不會擺出一副頗有怨言的死人臉,否則,他這忙算是白幫了,還平白幫出了一個仇。
“不管怎么說,你都幫我們解了燃眉之急。”
蘭堂拿出一張萬元大鈔,用手指壓在車門內,道:
“一點辛苦費,今天晚上,辛苦田村先生了。”
魏爾倫懶得和外人打交道,應付人情世故,作為同伴,蘭堂只能替魏爾倫多考慮一些,盡量將事情做得妥善一點,
不需要讓外人把他們當成朋友,至少,不會讓外人滿腹怨言,導致他們陰溝里翻船。
“不辛苦、不辛苦。”
田村四郎將錢裝進口袋,肉眼可見的,笑容燦爛了幾分,語氣也更真摯了:
“你們的行李在哪里?我去幫你們搬吧。”
“不麻煩田村先生了,我們自己動手就好,還請你在車內稍等片刻。”
蘭堂說完最后一句話,轉身上樓,三言兩句解釋清楚情況后* ,開始和魏爾倫一起搬行李。
蘭堂先把兩個行李箱拿下了樓,魏爾倫在嘗試把紙箱全部搬走。
搬起兩個紙箱后,最上層的紙箱已經擋住了魏爾倫的脖頸,但是,還剩下一個紙箱。
魏爾倫眉毛微擰,有些苦惱:
能一次做完的事情,魏爾倫不想分兩次做。
“哥哥,我來幫你!”
中也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張開雙手,好不容易抓住了紙箱的邊緣,然后,臉憋紅了都沒有站起來。
“噗!”
魏爾倫被中也逗笑了,松開手,將漂在空中的紙箱推到一側,正想點點中也的小腦袋,含笑夸獎一下弟弟的勤奮,
卻見中也憋著一口氣,只憑自己的力氣,抱著箱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魏爾倫面露一絲驚訝,
下一秒,搖搖晃晃的中也走了兩步,連人帶箱子撲在了地上。
第34章 失憶的第三十四天 異能
“中也, 你沒事吧?”
魏爾倫徹底沒忍住,快樂從眼角眉梢溢了出來,連聲音都帶著憐愛的笑意, 看著趴在箱子上的中也, 無奈笑道:
“沒關系,一次只拿兩個箱子就夠了, 這個箱子, 下次再拿。”
“我沒事!”
中也搖了搖腦袋, 毫不氣餒,再次嘗試了一次, 卻只挪動了三步, 就再次將紙箱摔在了地上,
所幸紙箱里裝的是壓得嚴嚴實實的衣物,即使多摔幾次,也不會損壞。
中也累得氣喘吁吁, 抬頭看向飄在半空的箱子, 呆了三秒, 愣愣道:
“哥哥,我也可以把箱子飄在半空嗎?”
中也能感受到維持箱子漂浮的能量,經常在生活中出現,令他熟悉的能量,
但現在的潛意識也告訴他, 他體內擁有一模一樣的能力,
這種能力,本應該在生死關頭被激發出來,成為他活下去的底牌,
但從睜開眼睛到現在, 中也被魏爾倫保護嚴嚴實實,走路剛有點累就會被魏爾倫抱著走,平時更是連重物都沒有提過,
直到現在,中也才慢半拍地意識到:
他,也可以做到!
“當然可以,”
魏爾倫揉了揉中也的小腦袋,理所應當地笑道:
“我們可是兄弟,中也,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中也的眼睛越來越亮,點頭高興地“嗯”一聲,小手重新抱著紙箱,磕磕絆絆、不太熟練地驅動體內的能量:
變輕,變輕……
中也認真地在心底默念,驚喜地發現,隨著重力的使用,紙箱真的變輕了,
輕到他一只手都能抬起來!
“我先走了!哥哥。”
中也雀躍地把紙箱抱得高高的,高高興興地向外面跑。
“慢一點,等著我,中也。”
魏爾倫最后看了一圈房子,確定無誤后,關燈,鎖門,正式向過去的事物告別。
魏爾倫來不及惆悵,幾步追上中也,目光柔和,心情更加輕松,灑脫地想:
不過是一個住過的房子,像這樣的房子,未來會有無數個,能有什么值得不舍呢?
沒有!
返回的蘭堂在二樓與他們相遇。
“蘭堂先生,你看,我也可以把它們變輕了!”
中也用一只手抬著箱子,興高采烈地向蘭堂炫耀:
“等到我長大,也會變得和哥哥一樣厲害!”
“那就向著這個目標努力吧,中也。”
蘭堂接過中也手中的箱子,感受著手中突然沉下的重量,毫無波瀾地想:
借中也之手搬這個箱子,魏爾倫究竟是為了在別人面前偽裝自己的異能,還是用異能逗中也玩?
若是后者,魏爾倫對中也的縱容就有些過分了,也更容易向外暴露出自己的異能。
畢竟,小孩子的偽裝能力總是不到位,三言兩語就會袒露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
不過,
蘭堂順著臺階,一步一步向下走,是勸導,也是提醒:
“中也,不要告訴別人你有異能,否則,你會很危險。”
中也困惑:“危險?”
“是的,”
蘭堂沒有看向任何人,目光微垂,看著臺階,淡淡道:
“但凡有些能力的黑手黨都會想要忠于組織的強大異能者,但被人格魅力折服的異能者很少,所以,他們就會走捷徑,”
在港口黑手黨待了一段時間,蘭堂也逐漸明白了異能者的稀少與珍貴,
而蘭堂所說的,就是在港口黑手黨看到的存在。
“他們會想辦法把有潛力的年幼異能者搜集進組織,加以訓練,洗腦,弱肉強食,最終,成為忠于組織的利刃,年紀輕輕,手中就有幾十條人命。”
傳言中,港口黑手黨最有潛力的苗子,尾崎紅葉,異能未知,年僅十一歲,已經能完成簡單的暗殺任務。
魏爾倫臉上的不以為然成為被冒犯的厭惡,斬釘截鐵道:
“我不會讓中也落到這樣的處境!”
“那就不要讓中也在外露出自己的異能。”
蘭堂瞥了魏爾倫一眼,意有所指道:
“保羅,我知道你只有你能做到。”
只要魏爾倫不想,中也的“異能”就不會出現。
魏爾倫高興道:“當然,中也是我的弟弟,自然會聽進去我的建議。”
蘭堂點到為止:“既然你有分寸,我就不再提醒了。”
中也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感覺有些不對,卻又不知道哪里不對,遲疑點頭道:
“我記住了,蘭堂先生。”
三人走出樓道,見田村四郎的車就在不遠處,停止對話,將物品裝在車內,向新房子出發。
到了新房子,魏爾倫和蘭堂只把被褥拿了出來,簡單整理出一個床鋪,就開始入睡,
剩下的物品,在第二天天亮之時,會被他們打開,在漫長的白天里,歸位到合適的位置。
久違睡在有彈性的床墊上,魏爾倫難得睡了一次好覺,第二天睜開眼睛,休息充足的滿足與輕快一齊涌了上來,
愉快的開始。
魏爾倫在心底認定:
這次搬家就是他們新的開始,而未來,是神秘莫測、令人期待的愉悅之旅。
魏爾倫看向揉著眼睛蘇醒的中也,彎了彎眼睛,如唱歌般的聲音:
“早上好,中也。”
“早上好,”
中也揉完眼睛,又打了一個哈欠,徹底清醒,聲音褪去朦朧的睡意,充滿活力:
“哥哥,蘭堂先生。”
蘭堂半闔著眼睛,即使被驚醒,眼底也沒有迷蒙與起床氣,反而有些睡眠不足的倦怠之色,掃了一眼睡在中間的中也,輕輕“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魏爾倫下床,舒適地伸了一個懶腰,修長的身體如拉滿的弓,優雅又危險,伸出手,對臥室一角的紙箱勾了勾手指,
紙箱憑空打開,里面的物品如接到了某種命令,飄在半空,展開身體,紛紛向魏爾倫趕來。
中也看著這一幕,眼睛忍不住亮了起來,腳下輕踩,搖搖晃晃地浮了起來。
“哥哥,你看,我會飛了!”
中也歡喜地沖向自己的衣服,抱了一個滿懷,蜷起身體時,沒有及時調整好重力,竟然又在半空中滾了兩圈,和其他衣物纏在一起,
中也好不容易穩定了身體,暈乎乎地扯了兩下,不僅沒有解開,反而將松散的衣服扯成了一個死結:
“哥哥!快來救我,我被它們困住了!”
魏爾倫忍俊不禁,即使是蘭堂,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不要亂動,中也。”
魏爾倫走了兩步,來到中也面前,耐心地將死結解開,語氣輕飄飄,比起提醒,更多是縱容與寵溺:
“下次記得小心一點。”
“嗯!”
中也用力點頭,手中依然拿著自己的衣物,低頭看了兩秒,就把剛才的事情拋在了腦后,興致勃勃道:
“哥哥,我要穿這個短袖!”
“好。”
魏爾倫用了一點力道,將漂浮的中也放在床上,選了配套的衣服,一同遞給中也,又指出了兩件蘭堂的衣服,隨口問道:
“你想穿這一身衣服嗎?蘭堂。”
蘭堂坐起身:“可以,給我吧。”
結束了對衣服的挑選,魏爾倫隨手一揮,衣服卷成一卷,整整齊齊地回到紙箱內。
起床洗漱,三人簡單地吃完早餐后,開始打掃落了一層灰的房子,把所有的物品歸位,
中也跑前跑后,即使幫不上什么忙,也努力找出了一塊小抹布,認真地把沙發角落的灰塵擦干凈。
蘭堂扯了一下沙發套,松手,布料回彈時,猛然彈出的灰塵讓不知道躲避的中也打了一個噴嚏。
“看來是需要洗一遍了。”
蘭堂安慰般輕輕拍了拍中也的腦袋,利索取下沙發套,丟進洗衣機,
洗衣機低聲嗡鳴,水流的漩渦在機器內轉了一天,才把房子內的落灰布料洗干凈。
魏爾倫將最后的潮濕布料從洗衣機拿出,整齊地搭在陽臺處,現在,只用等溫度與風烘干水汽。
中也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好奇地觀察眼前沉默的電視,揚聲問道:
“哥哥,它怎么不會亮呀?”
“因為它沒有打開。”
魏爾倫走進客廳,順手將地板上的弟弟撈在沙發上,按下電視上的一個按鈕,漆黑的屏幕頓時改變了,
屏幕里面閃出一道白光,從光里,跳出了一個穿著皮套的巨人,站在同樣巨大的怪獸與餅干盒一樣大的高樓里。
“哇!”
中也目瞪口呆,跑到客廳,看向外面的天空,沒有看到巨人后,困惑地回到客廳:
“哥哥,電視里面的人是在我們看不到的其他地方嗎?”
魏爾倫已經將電視調到了新聞頻道,看了看里面念著雞毛蒜皮小事的播報員,點頭:
“沒錯,怎么了?中也。”
“這個世界好神奇啊,人可以變得那么大,還……”
中也重新坐在沙發上,頓了一下,才找到了合適的形容詞:
“長得好奇怪,對面的那個‘人’也好奇怪。”
眼睛和鱷魚一樣,嘴巴和蛇一樣,還長著長長的尾巴,皮膚竟然會是灰色。
“奇怪的人?”
魏爾倫心中一緊,立即看向陽臺,一邊尋找奇怪的東西,一邊問道:
“中也,是你剛才跑到陽臺看到的東西嗎?”
在魏爾倫的視角,他剛打開電視,中也就“哇”了一聲,被什么東西吸引了一樣,莫名其妙地跑去了陽臺,又一臉困惑地跑了回來。
“不是的,”
中也認真地指著電視:
“奇怪的人在電視里。”
魏爾倫眉毛微皺,看向電視屏幕,調回了最開始的頻道,果然看到了兩個怪東西在打架,
你給我一拳,我給你一巴掌,打架水平和幼兒園的小孩一樣。
魏爾倫:“?”
這是……身體過大導致的行動異常?
第35章 失憶的第三十五天 工作
怪東西們難舍難分地打了幾分鐘, 巨人被怪獸連落下風,被打幾巴掌,激起一片電花, 屏幕內又出現了無數擔憂的圍觀群眾。
等等, 為什么還有人圍觀?不擔心被打架的兩個“人”當成螞蟻踩死嗎?
魏爾倫面露古怪,試圖推理:
雖然這種異能看起來奇怪又沒用, 但以激起的火花來看, 巨人的身體強度應該很高。
巨人受了連傷口都看不出來的皮外傷后, 胸口就開始亮紅燈,緊接著, 似乎下定了決心, 胳膊交叉出奇怪的姿勢,發射出了一道激光,怪獸被打敗了,圍觀群眾開始歡呼。
中也拍著手, 一同歡呼起來:
“好厲害!”
“等等, 中也, 你沒有發現不對嗎?”
魏爾倫滿臉的一言難盡,盡量客觀地評價:
“既然他有這個殺手锏,他為什么不在剛開始就使用?”
“是哦,好奇怪。”
中也反應過來,思索到一半, 看到屏幕里的巨人看了建筑一眼, 飛到天上時,瞬間被轉移了所有注意力,驚呼:
“哥哥,他竟然能住天上!”
魏爾倫做出了和中也剛才一模一樣的行為, 走到陽臺,看向空蕩蕩的天空,滿臉的難以理解:
天上又沒有房子,在地上看到的云朵飛近了看,也只是一團水霧,越往上,溫度就越低,
人怎么可能住在天上?
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魏爾倫返回原位,
中也還在津津有味地看電視,注意到魏爾倫的接近,高興地講述道:
“哥哥,巨人上天了,變成巨人的人留了下來,你看,就是這個人!”
魏爾倫看向屏幕,
屏幕里,一個栗色頭發的男人跑進明顯是一個小隊的人群里,被那群人擔憂又慶幸地抱怨著他又“失蹤”了,順便再吹捧兩句打敗怪獸的巨人,惋惜栗發男人錯過了巨人,
栗發男人則打著哈哈,裝作可惜的將這件事掩蓋下去。
“好酷啊!”
年幼的中也被帥到了:
“哥哥,他簡直和你一樣酷!”
魏爾倫面露抗拒,不愿意與電視中的人放在一起對比。
魏爾倫不理解,但他大為震撼,
剛才那些幼稚的打架方式竟然還有人追捧?
而且,所有的一切都被電視播放出來,屏幕內的掩飾還有什么意義?
不,也許這是過去發生的事情,只是事情圓滿結束了,才會被放出來,瞧瞧,上面還有導演的名字和演員……
等等,演員?
在魏爾倫揭穿這件事的前一秒,蘭堂走出廚房,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保羅,中也,吃飯了。”
中也跳下沙發:“我來了,蘭堂先生!”
魏爾倫重新將電視調到新聞頻道,讓里面的報道成為背景音,走向餐桌,開始用餐。
蘭堂看向電視,剛開始,還認真地聽了片刻,但直到播報員開始重復一些“國內很和平,”“戰爭雖然失敗了,但我們未來可期。”之類的言論,就不感興趣地轉移了注意力。
晚上,蘭堂回到自己的臥室,躺在床上,
會讓他睡不安穩的中也不在,穩定為他提供熱量的魏爾倫也不在,床上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莫名有些不適應。
蘭堂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感到不適應:
魏爾倫和他分床睡是遲早的事情,有了更好的居住條件,他們當然會擁有彼此的私人空間,
現在魏爾倫選擇和中也住在一起,而不是和他一起,只是為了避免中也走后重新布置的麻煩,他可以理解。
蘭堂想了想,將不適應的原因歸為寒冷,坐起身,打開了暖氣,
房間的溫度上升,蘭堂身體的溫度卻沒有上升,看了片刻天花板,強迫自己入睡。
而在另一邊,魏爾倫關上門,看了看只有他和中也的房間,眼底的笑意輕快又喜悅:
他總算不用和蘭堂睡在一起了!
真是太好了,今天晚上,他絕對能睡個好覺!
時間再次平靜地開始流淌,
在失去外界資源與生存資源短缺的雙重危險,也確定過去身世的線索在橫濱不存在后,蘭堂突然空閑了下來,
日常的必要行動只有不得不去的工作,但因為一無所知的過去與未來,即使熟悉戰場,蘭堂也只能低調,將自己隱沒在數量龐大的底層成員里,隨波逐流。
其他時候,蘭堂可以探聽國外情報,也能回到房子內休息,但這都不是好的選擇。
知道了國外戰爭的消息,他卻只能看著紙張上的情報發呆,無力又迷茫地發現,
他什么都無法做到,甚至,連自己的母國都無法分清,也無法在戰爭中為自己的母國出一份力。
而回到房子里,休息久了,也會產生無聊與時間荒廢的空虛感,迷茫地看著天空,不斷質問自己的一切:
他究竟是誰?過去有什么樣的經歷?
他在戰爭時期前往日本的目的是什么?又想在這里得到什么?
過程到底出了什么樣的意外?
蘭堂試圖從空蕩蕩的腦海中打撈到過往的記憶,一日下來,卻只能得到凍僵的雙手,
這種情況,只有看到魏爾倫才能緩解:
還好他身邊還有魏爾倫……
他也只有他的保羅了!
魏爾倫則比蘭堂輕松多了,
魏爾倫不在乎過去,早早明白了未來目標,不用想東想西,專心帶著弟弟過普通的生活,
每天如熟悉新的狩獵區域般,帶著弟弟探索周圍的環境,偶爾,會帶回來裝飾房子的物品,比如:
合適尺寸的桌布、清幽古典的花瓶、簡潔便利的書架、卡通可愛的書簽——當然,后者是為可愛的弟弟特意準備的。
魏爾倫陸陸續續地往家里添置,有些物品沒有要購買的必要,但看到了,想要,于是就買了下來。
蘭堂沒有任何意見,任由魏爾倫折騰房子,
甚至,還會因為魏爾倫折騰房子而感到喜悅,
因為這代表著他能短暫擺脫空茫的思索,有事可做,可以讓他未來的生活產生改變,不再如一潭死水。
“最近的溫度好像降下來了,你要添一件外衣嗎?”
偶爾,蘭堂會向魏爾倫訴說溫度的變化,得到的卻是魏爾倫錯愕又擔憂的目光:
“現在快到夏季了,蘭堂,你要去醫院檢查身體嗎?”
原來是身體出毛病了。
蘭堂恍然大悟,去港口黑手黨的醫療部門檢查身體,拿了一張宣告健康的診斷證明回來:
身體沒毛病,神經系統也沒問題,只是單純的怕冷而已。
“欸?這樣的話,蘭堂先生就穿不了泳衣了。”
中也拿著一張印著大海的廣告紙,可惜地道:
“哥哥和我說了,未來會帶著我們一起去海邊游泳呢!”
“沒關系,距離未來還有很長時間,”
魏爾倫揉了揉中也的頭發,不在意道:
“說不定在這段時間內,蘭堂就變得不怕冷了。”
在魏爾倫的計劃中,旅游要等到中也恢復健康后,還有很長的時間去規劃,準備。
不過,幫助中也恢復健康的第一步,是要檢查身體。
魏爾倫的錢包不僅沒有變鼓,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悄無聲息地變扁了。
不行,不能再繼續了!
再這樣下去,他還沒有攢夠錢給弟弟做全身檢查,就把僅剩不多的存款揮霍一空了!
看著錢包內只剩五十萬日元的存款,魏爾倫被平靜生活麻醉的神經猛然驚醒,下定決心,要找一個工作,
至少是能滿足他和弟弟日常花銷的工作!
但好工作容易找到的話,蘭堂就不會加入港口黑手黨了。
直到蘭堂的日歷劃到了六月的最后一行日期,魏爾倫才找到了一個看上去不錯的工作的苗頭,
之所以說是苗頭,是因為魏爾倫還沒有得到這份工作,正在取得可以工作資格的路上。
“你的意思是,你想來這里工作?”
短發女人從口袋抽出一支女士香煙,目光在中也身上停留一瞬,沒有點燃,只是在指間碾了兩下。
女人是這家店的老板,三十歲左右,容貌算不上丑陋,也稱不上美麗,正如她的名字,水樹直子,普普通通,沒有任何亮眼之處。
“是的,我認為這份工作的時間與薪資相符。”
魏爾倫對這份工作的待遇勉強能看得上眼:
西餐廳的鋼琴師,工作時間為晚上八點到十一點,無月休,薪資六萬日元,
要求,容貌出眾,鋼琴技能熟練。
“冒昧問一下,先生。”
水樹直子身上沒有日本傳統女性的大和撫子氣質,即使說著敬辭,也沒有低聲下氣的感覺,而是存在感稀薄的,如同空氣的淡漠:
“你為什么想要這份工作?”
魏爾倫:“為了讓弟弟恢復健康,”
由于魏爾倫是行為不受控制的外國人,水樹直子沒有將魏爾倫帶到辦公室,而是直接停留在有著兩位數的工作人員的大廳詢問。
剛說完這半句話,魏爾倫明顯感到了周圍的店員似乎擺脫了某種限制,視線紛紛落在了他的身上。
“剛才還不敢看,現在一瞧,這個孩子原來不是歐洲人。”
“說不定是混血兒。”
“誰是混血?大的還是小的?”
“這不是廢話嗎?小的是混血的話,這兩個人怎么會在這里討生活?”
“這個孩子好瘦,得到的病一定不輕吧。”
“呸呸呸!別瞎說!”
魏爾倫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沒有感受到惡意后,不再關注,繼續道:
“但我沒有賺錢的門路,只能先找一個覆蓋我們日常花銷的工作。”
水樹直子的目光重新落在魏爾倫身邊的中也身上,
孩童身材矮小,臉頰蒼白消瘦,的確有些不健康,但衣服干凈整潔,指甲縫也沒有灰塵,微卷的橘發精致地綁成小辮,眼中是不諳世事的好奇,明顯被養得很好,
被其他人注視,孩童也沒有拘謹不安,反而沖著他們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看上去可愛極了,和戰爭前的孩子一樣。
水樹直子的目光軟化了一丁點,原本想要拒絕的想法消失了:
“如果你會彈鋼琴,這份工作就是你的。”
“我不會,但我可以學。”
魏爾倫理直氣壯地開口,來到大廳內的鋼琴前,回想剛才看到的動作,隨手彈了一段旋律:
“我認為這門技藝不難,十天之內,我就能掌握。”
人群內的少女驚訝地睜大眼睛,訥訥道:
“這、這和我剛才彈的一模一樣!”
“真的假的?只聽一遍就能復刻出來,那豈不是一個天才?”
人群騷動起來,有人擔憂地勸道:
“川崎醬,你可別看他們可憐,就撒謊給他們作證,小心老板生氣,把你辭退了!”
第36章 失憶的第三十六天 殺手
“我沒有!”
少女漲紅了臉, 飛速看了水樹直子一眼,見水樹直子的神色不變,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努力放大的聲音依舊微弱:
“我不會騙老板的!”
要不是老板救了她, 還給了她一份適合的工作,她恐怕早就餓死了, 她才不會為了外人騙老板!
“聽起來的確一樣。”
水樹直子將這件事一錘定音, 看向魏爾倫, 道:
“如果你能在明天晚上之前學會兩首鋼琴曲,你就可以來上班了。”
魏爾倫困惑道:“兩首就夠了嗎?”
水樹直子:“我這里的客人是黑手黨。”
音樂素養不支持他們看懂琴譜, 所以, 只需要兩首不一樣的曲子,讓他們聽不出破綻就可以了。
魏爾倫明白了,點頭道:
“明天我會來的。”
在完成口頭上的約定后,魏爾倫不再停留, 帶著中也離開西餐廳, 來到印象中的琴行位置, 用錢換到了鋼琴的使用時間與一個指導講師。
魏爾倫拒絕了指導講師講述的鋼琴起源地與發展史,只讓對方彈了兩首不同的鋼琴曲,自己再記住節拍與按鍵位置,進行模仿。
兩個小時下來,魏爾倫的鋼琴也能彈得有模有樣, 一首下來, 中也在一旁“啪啪啪”地鼓掌,真誠道:
“哥哥好厲害!”
“不過是一些指法技巧與反應速度。”
魏爾倫眼中盈滿了笑意,讓中也坐在他旁邊按鋼琴鍵,道:
“很簡單的, 中也也能很快就會學會。”
魏爾倫不會彈鋼琴需要的感悟與情緒,但在彈鋼琴所需要的反應速度與按壓力道方面,進步飛速,很快就能爐火純青。
淪為裝飾擺件的指導講師的臉都僵了,試圖為自己挽回一些顏面,道:
“如果只會單純的模仿,彈奏時就不會有自己的特色與靈氣,無法走長鋼琴這條路。”
魏爾倫心情好,也沒有太在意其他人的指點,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如同狩獵者在看不知死活的獵物,充斥著漠然與徹骨的冷意。
指導講師的后背頓時冒出了冷汗,后退一步,唇顫了顫,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了。
魏爾倫帶著中也在鋼琴上高高興興,亂七八糟地彈一通,在鋼琴使用時間結束的前一秒,站起身,走人。
“鋼琴好好玩呀!”
中也蹦蹦跳跳地跟在魏爾倫身邊,歡呼道:
“哥哥,以后我還能再玩嗎?”
“當然可以。”
魏爾倫淺笑,自然不會拒絕弟弟小小的請求,不過,
既然弟弟想學鋼琴,作為兄長,他自然要精通鋼琴,才成為弟弟的榜樣,
看來,他需要買兩本鋼琴的基礎教程書了。
有了正事可做,魏爾倫每天琢磨書籍,思考,練習,工作,一瞬間竟然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工作的地方藏不住秘密,時間一久,魏爾倫自然而然地就通過流言知道了西餐廳流傳在表面的底細。
聽說老板是一位組織高層的情婦,因為無事可做,開了一家西餐廳,專門應對自以為優雅的黑手黨,與想來嘗鮮的普通人,
所以,這家店不用交保護費,也沒有小混混之類的人來搗亂。
在同事們八卦這些,臉上竟然滿是羨慕與驚嘆:
在現在的橫濱,只要背后有人,能活得安穩,無論做了什么,都不會有人覺得不對,反而羨慕不已。
而這些同事,有些是老板救回來的孤女,有些是在附近招聘的本地人,還有幾個是專門保護老板的保鏢。
老板招聘的要求不高,但被老板厭惡的人,第二天就會被解聘,失去這份安全的好工作,
現在留下的只有手腳干凈,心思純良,珍惜這份工作的人,
所以,工作氛圍還算不錯,即使來了一個外國人同事,也沒有人指指點點,自以為是前輩就耀武揚威。
而老板平時寡言少語,也不經常離開辦公室,如同一個透明人,但一旦遇到麻煩的客人,會第一時間站出來為同事們解圍:
是他們的錯會毫不猶豫地道歉賠款,事后輕飄飄地提醒犯錯的人一兩句,不會太過為難,
不是他們的錯,會利索地讓保鏢麻煩的人丟出去,如果麻煩的人不依不饒,干脆打折了兩條腿再丟出去,行事風格不拖泥帶水。
魏爾倫在一旁暗暗估量著保鏢們的武力值,還算滿意地發現:
打得過,完全打得過,即使所有人一起圍攻對他而言都沒有威脅。
但唯一有一點,讓魏爾倫很不高興。
那就是,他的弟弟在工作的地方太受歡迎了!
“晚上好,魏爾倫君,小中也。”
“晚上好,小中也,今天來的真早呀。”
“晚上好,小中也,吃晚餐了沒有?這里有可以墊肚子的面包片哦,啊對了,還有魏爾倫君,需要的話可以自己拿哦。”
晚上,魏爾倫再次帶著弟弟來西餐廳,遇到的依舊是一成不變的招呼聲和莫名其妙的熱情。
魏爾倫臉上維持著微笑的表情,只是微微點頭,回答都沒有回答,不想搭理這些虛假又毫無意義的社交:
他是來上班的,不是來社交的。
但是,他的弟弟明顯不這么想,很高興地朝他們揮手:
“晚上好!久川阿姨,高曲阿姨,早慧姐姐,我們已經吃過晚飯了,不用吃了。”
“啊,那就拿點小番茄吧,今天的小番茄吃起來很甜的。”
“肚子已經飽了,真的不吃啦!”
在魏爾倫坐在鋼琴臺,按響琴鍵時,下面的弟弟徹底被毫無顧慮的同事當作稀有物圍觀了,
端菜路過時,這個順手揉揉腦袋,那個順手捏捏臉蛋,還感嘆著不明所以的話:
“可憐了,這個孩子明明這么小,也這么可愛。”
把他的弟弟當成擦手布了嗎?
真是欺人太甚!
一首平和舒緩的鋼琴曲硬是被魏爾倫彈得殺氣騰騰,但在弟弟看向他時,魏爾倫又恢復了以往的優雅平和。
晚上下班,帶著打瞌睡,口袋里裝著飴糖與粗點心的弟弟回家時,魏爾倫剛開始還會警惕地把中也口袋里的東西丟出去喂野狗,第二天再回來看看有沒有中毒而死的野狗,
但時間一長,魏爾倫深覺不能再這樣了——
那群野狗看到他都開始搖著尾巴湊上來了!
而且,雖然他知道無論他們再怎么討好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最喜歡的人都是他,不會有其他意外!
但是,時間一長,萬一弟弟真的被他們哄騙了怎么辦?
那些可惡的家伙,他們自己沒有弟弟嗎?為什么要在他的弟弟面前刷存在感?
再次上班之前,魏爾倫忍痛將弟弟托付給蘭堂,留在家里,
由于心情不好,魏爾倫身邊都是低氣壓,“同事”們連中也都不敢詢問,對他避而遠之,
不過,魏爾倫能聽到他們在工作間隙說他和弟弟的悄悄話:
“小中也沒有來,該不會是病情加重了吧。”
“你們看魏爾倫君不高興的樣子,絕對是這樣。”
“太可惜了,小中也明明那么可愛,你們說,要是我們去探望小中也,魏爾倫君會給我們地址嗎?”
“你們敢去嗎?”
“算了吧,”
有人打了一個* 哆嗦:
“我連問都不敢問,總感覺說錯一句話,今天的魏爾倫君就會把我們殺掉。”
“是哦,今天的魏爾倫君好可怕,但想想小中也病情加重了,可就可以理解了。”
“唉,明明小中也現在最需要人陪伴,但魏爾倫君還需要工資養家,只能把小中也孤零零地留在醫院,”
有感性的人抹起了眼淚:
“太可憐了。”
魏爾倫的臉黑了:
他們到底在說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腦中幻想的腦殘劇情?
要是弟弟真的生病了,他怎么可能會為了一份工作離開弟弟?
聽著他們的竊竊私語,魏爾倫更堅定了決心:
他要隔絕他們接觸弟弟,免得弟弟在他們里待久了,也染上不正常的腦回路!
但在蘭堂要去工作的時候,魏爾倫沒有辦法,還是把中也帶在了身邊:
他不放心讓弟弟一個人留在家里,只能忍受弟弟被這群奇怪的人包圍,
不過,為了讓他們死心,魏爾倫特意叮囑了中也要拒絕他們給的任何東西。
但不知為何,中也拒絕了之后,那些人看待中也的目光更憐愛了。
普通人的同事:唉,連糖和零食都不要,這個孩子未免也太懂事了,怎么會運氣不好生了病呢?
辛苦工作一個月,在辦公室拿到六張紙的一瞬間,魏爾倫升起了辭職的想法:
為了這六張紙,他竟然要晚出晚歸,每天不間斷地工作,
不僅要和弟弟分離,回家的時候,還連弟弟的晚安都聽不到,真是太不劃算了。
而且,只是這一點的工資,他什么時候才能攢夠給弟弟檢查身體的錢?
要不然他還是再換一個工作吧。
但除了這份工作,橫濱又有什么像樣的工作?
蘭堂的黑手黨工作嗎?
魏爾倫還在頭腦風暴,水樹直子從辦公桌的角落拿出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素色打火機輕輕一按,就吐出了藍色的火舌:
“讓你弟弟恢復健康要多少錢?”
魏爾倫:“至少要三百萬。”
“三百萬……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看來那個孩子得的病很麻煩。
經過一個月的觀察,水樹直子對魏爾倫有了一定的了解:
一心一意疼愛他的弟弟,努力為弟弟的重病攢錢,背后也沒有其他勢力,
學習能力很快,有一定實力的身手,心思純良,但自尊心太過強烈,不肯接受其他人的好意,
遇到同事自發給他的捐款,一分都不愿意收,全部退回去,還會認為他們在用錢侮辱他和弟弟,
解釋清楚后,魏爾倫竟然更生氣了,宣稱:
中也只是他的弟弟,只能花他的錢,絕對不會用其他人的一分錢!
“我這里有一條渠道,只要你的實力夠強,就能在一個星期內拿到三百萬。”
水樹直子緩緩吐出一口煙霧,被煙霧朦朧地遮擋,普通的眉眼竟然有了一瞬間上位者的姿態:
“只是,工作過程會很危險,稍不注意,就會死亡。”
魏爾倫在一瞬間有了興趣:
“是什么工作?”
“殺手。”
水樹直子回答:
“你可以從我這里得到委托,暗殺特定的人,就能得到豐厚的報酬。”
殺手?
沒錯,就是殺手!
時間自由,薪資豐厚,最關鍵是,他可以自由選擇工作時間!
魏爾倫如夢初醒,還沒有開口,見水樹直子用手指比了一個“一”的手勢,冷漠道:
“不過,你要給我這個數。”
看在重病孩子的份上,水樹直子愿意對魏爾倫伸出援手,但是,不會免費做慈善。
第37章 失憶的第三十七天 暗殺
魏爾倫思考了片刻, 問道:
“一百萬?”
“不,是一千萬。”
水樹直子的目光毫無波動,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說出的數字究竟有多大:
“從你第一次暗殺開始, 我會扣下一成報酬, 直到金額足夠一千萬,或者你不再暗殺。”
這就代表著, 如果魏爾倫的報酬有一百萬, 水樹直子就會扣下十萬, 只給魏爾倫九十萬。
一千萬?
足夠給他弟弟做三次檢查,或者他在這里工作十四年了。
魏爾倫皺了皺眉:
“一千萬的費用, 只有委托嗎?”
魏爾倫之前沒有去當殺手, 只是因為他不記得還有殺手這個行業,
但現在既然知道了,不需要水樹直子牽線,魏爾倫就能去當殺手, 更何況, 他還有蘭堂,
蘭堂是黑手黨,自然同樣能接觸到暗殺渠道。
“除了委托,我還會交給你目標的基本信息與未來幾天的行動情況。”
水樹直子彈了彈香煙,煙頭往桌面落下一點灰燼:
“而且,只要你不在暗殺過程暴露自己, 等你攢夠了錢, 隨時可以金盆洗手,不用擔心后續的麻煩。”
這也是水樹直子難得的善心,魏爾倫可能躲得開后續的麻煩,但離不開醫院的孩童, 無法避開敵人的報復。
魏爾倫目光微變,直覺感到了不對,
水樹直子能夠做到的事情,已經遠不止是高層情婦的程度,不過,水樹直子和他不是敵人,身份也跟他沒關系,所以,
魏爾倫只是奇怪一瞬,收回了思緒:
“成交。”
能得到這些,一千萬已經物有所值了。
有了新的工作,魏爾倫果斷辭去了舊的工作,第二天一早,向蘭堂和中也宣布了換工作的好消息。
“殺手工作?”
中也剛醒,迷迷糊糊地詢問:
“是不是和蘭堂先生的黑手黨工作差不多?”
“沒錯,”
魏爾倫笑容明亮,道:
“這樣一來,我就可以自由選擇工作時間,不用每天都工作了。”
中也鼓掌:“哇!好棒!”
蘭堂臉色沉郁,搖頭道:
“我不建議你換工作,保羅。”
仿佛被迎面潑了一盆冷水,魏爾倫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為什么?”
“殺手工作太危險了,遠沒有在西餐廳安全。”
蘭堂思考片刻,道:
“保羅,你的性命遠比報酬昂貴。”
“這不是理由,”
魏爾倫的笑容收斂,恢復為往常只是面具的淺笑:
“蘭堂,你的工作和殺手工作一樣危險。”
“不一樣,保羅,我現在是港口黑手黨的底層人員,只會被他們當成作為雞肋的邊角料,派到毫無意義的戰場上當背景板,不會真正與位高權重的人敵對。”
蘭堂的眉毛微皺,認真道:
“而且,黑手黨在日本是合法工作,港口黑手黨在橫濱更是有一定的震懾力,只要我沒有在警察前殺人,他們就會因為顧慮,不會逮捕我,
但你呢?保羅,你的暗殺目標,所面對的一切都是未知,若是你在殺人現場有疑點,他們隨時都能將你逮捕進警察局詢問。”
外面不僅有警察,還有軍警,來自北美的保鏢,與異能不明的異能者,
而能讓其他人花錢暗殺的人,身邊不會缺少保護。
更何況,魏爾倫的委托來源竟然會是一個只認識一個月的陌生女性,
萬一對方對魏爾倫懷有惡意、實力不濟、或者被利益引誘,導致情報出錯,魏爾倫很容易陷入危險。
這一點,只在蘭堂腦中一閃而過,沒有當做反對的理由:
他相信以魏爾倫的看人眼光與敏銳程度,不會輕易被一些表面信息迷惑誤導。
“是嗎?”
魏爾倫冷笑一聲,反諷道:
“難道我殺完人后,會乖乖前往現場,站在尸體旁邊,等著被他們抓嗎?”
蘭堂:“可是只要有一次失誤——”
“你的工作難道沒有危險?不會有失誤?”
魏爾倫打斷了蘭堂的話,冷聲道:
“戰場上的流彈同樣無法預測,比我的工作危險一百倍,蘭堂,我倒是也想建議你辭去你的工作!
“保羅,我們不缺錢,”
蘭堂換一個角度,再次試圖說服魏爾倫:
“如果你不想工作,可以辭去西餐廳的工作,待在家里。”
“你是不缺,但是我缺。”
魏爾倫抱著胳膊,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我不想和你吵架,蘭堂,你無法說服我,我也無法理解你。”
“你缺錢?你身上發生什么事了?”
蘭堂沒有抓住重點,反問道:
“為什么沒有告訴我?”
“因為這是我的事情,”
魏爾倫側頭,不愿再看蘭堂惹人生氣的臉,道:
“我要給弟弟檢查身體,讓弟弟徹底恢復健康,所以,我需要一份報酬豐厚的工作。”
為了中也,所以要去當殺手?
蘭堂看向一臉茫然的中也,眉頭皺了皺,重新看回分歧的源頭,
但礙于中也在場,蘭堂只能暗示道:
“保羅,我們是想讓他成為普通的孩子。”
“沒錯,是普通的孩子,不是體弱多病的孩子。”
魏爾倫看向中也,目光軟化,語氣也柔和了下來:
“蘭堂,我有分寸,不會為了一點報酬讓自己受傷。”
受傷了,他還要養傷,就不能照顧弟弟,而是要讓弟弟照顧他了。
“希望如此。”
蘭堂沉默了,
他能夠感受到魏爾倫的決心,就和他下定決心去港口黑手黨工作一樣,即使面對的是重要同伴,也無法輕易地被說服。
現在只希望,魏爾倫真的有分寸。
蘭堂沒有想到,四天后,他就被現實打了臉。
什么分寸?
魏爾倫根本沒有一點!
在他面前,離港口黑手黨的本部只有兩百米的距離,魏爾倫把帶領他們去戰場的異能者宰了!
偏偏魏爾倫還因為看到了他,身形一滯,還被在場的另一個異能者發現了。
蘭堂眼前一黑,拿著槍的手都在顫,被氣得:
既然執行了任務,就不要被感情干擾,
既然會被感情干擾,就不要被執行太危險的任務!
他說了無數遍,魏爾倫還是不記得!
蘭堂腦中突然跳出這個想法,但情況緊急,來不及深思,拿著槍,被異能者指揮著追擊。
魏爾倫絕對不被他們抓住,也不能糾纏太長時間,
蘭堂壓下怒火,保持頭腦的清醒,快速做出判斷:
否則,等到港口黑手黨的其他異能者趕來,魏爾倫將會徹底暴露身份!
異能者的異能在港口黑手黨屬于機密,
身為底層的蘭堂不清楚他們的異能,只能通過進行觀察判斷。
明明已經看不到魏爾倫的身影,模樣陰森的異能者抱著一只幼貓大小的老鼠,只是撫摸了兩遍皮毛,就能篤定地指向一個地方,讓他們追擊。
是單純和動物溝通的異能,還是用老鼠做掩飾的精神系異能?
蘭堂一時無法分清,只能跟隨著大部隊奔跑,不斷尋找環境中能夠利用的東西。
“在那里,開槍!”
異能者指著漆黑的角落,抱著老鼠的手指陷進皮毛,染上鮮血,在老鼠的尖叫聲中,聲音顫抖,病態地笑道:
“……呵……呵呵,我看到他了、我找到他了!他是——”
既然看到了魏爾倫,那就只能去死了!
蘭堂的目光鋒銳又理智,舉起手槍,在此危急時刻,亞空間超出了以往的極限,浮現在眾人看不到的遠處角落,截斷頭頂的燈牌,使其墜落,
與此同時,蘭堂按下了扳機,子彈從槍口呼嘯而出,卻在半途,被鐵質的燈牌打斷運行軌道,
金屬相碰的刺耳摩擦聲還未結束,子彈已經鉆入了異能者的胸口。
“呵、赫赫……”
異能者眼睛睜得極大,不甘又怨毒地回頭看向蘭堂,正要發出聲音,下一秒,被來自背后的子彈貫穿了喉嚨,
是魏爾倫出的手。
成功了。
蘭堂放下機槍,握緊了手心濡濕的冷汗。
帶領他們的異能者死亡,小隊頓時陷入混亂,有人驚恐地不斷開槍,有人哆嗦地躲在一旁,
直到小隊長站出來,聲音微微顫抖地大聲呵斥,才讓小隊有了主心骨。
“隊長,這可怎么辦?”
有人驚恐地開口,道:
“我們不知道燈牌會掉下來。”
“不是我開的槍,我沒有開槍!”
“我們也不是故意的。”
人群騷動起來,黑暗中,蘭堂開的一槍并不顯眼,沒有人知道讓異能者回頭的子彈究竟來自誰的槍口,只知道,
在那段時間開槍的人,都有責任。
“沒關系,沒關系,”
小田元司不斷擦著冷汗,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隊里的其他人:
“這件事和我們沒關系,一切都是敵人的陰謀。”
蘭堂藏在人群中,壓低了聲音,在漆黑中,如同一句普通的抱怨:
“要是他們不知道那位大人回頭了就好了。”
“沒錯,”
本就不安的人群如夢初醒,來不及尋找是誰出了這個好主意,七嘴八舌地說道:
“小田隊長,這件事與我們無關,就不要和上級說這些細節了吧。”
“閉嘴!我可以不說,友季大人身上的槍口怎么解釋?”
小田元司大聲呵斥,目光卻在不停閃爍:
“只要稟告了首領,這件事就不足為懼。”
三分鐘后,港口黑手黨的大部隊趕了過來,其中還包含著煞氣四溢的異能者高層,在這片區域,四處搜查。
蘭堂假裝一同搜查,不遠不近地跟在小田元司旁邊,聽到小田元司在和上級道:
“在我們追擊的時候,敵人來到這個角落,對友季大人的胸口開了一槍,在友季大人回頭求助時,又殘忍地對友季大人的喉嚨開槍,但我們的槍也擊中了敵人,可惜讓他跑掉……”
成功了。
蘭堂低下頭,悄無聲息地前往其他地方搜查。
至于物證的燈牌,早就被不安的同事一人一腳踩得灰撲撲,踢到角落,和垃圾別無兩樣。
在港口黑手黨的本部附近受到襲擊,還損失兩名異能者,
首領大發雷霆,任命干部在三天內將襲擊他們的敵人找出來。
但這件事與蘭堂無關,不,還是有點關聯的。
那位干部接管這件事后,讓下屬圍住了那片區域,驅散了只會添麻煩的底層人員。
經歷一晚上的搜查,蘭堂終于可以回家,去見魏爾倫了。
魏爾倫的心情很好,應該說,是前所未有的好,
在完成昨天晚上的任務后,他終于攢夠了錢,可以帶著弟弟去做最高級別的全身體檢了。
現在離八月還有兩天,
魏爾倫仔細一算,發現距離上一次給中也的檢查都有兩個多月了,
與上次檢查的時候相比,弟弟不再瘦得嚇人,臉上也有了一點肉,和普通的孩子相比,只是有一點點瘦,
但只有得到準確的結果,魏爾倫才能徹底放心。
今天,總算能去做全身檢查了!
第38章 失憶的第三十八天 爭吵
魏爾倫動作輕快地用勺子攪著已經熬好的粥, 手一頓,突然想到:
弟弟體檢的時候,是不是要和上次一樣空腹?
這樣的話, 弟弟就不能吃早餐了。
魏爾倫轉念一想:
雖然弟弟不能吃早餐, 但他和蘭堂還要吃早餐,也不算白做, 也不知道蘭堂什么時候回來?
魏爾倫這邊剛想到蘭堂, 下一秒就聽到了鑰匙擰動門鎖的聲音:
一定是蘭堂回來了!
魏爾倫關火, 高興地去見蘭堂,正想談起昨天晚上默契的配合,
卻見蘭堂氣勢沉郁, 表情被冰封住了一樣,眼底殘留著未褪盡的怒意。
魏爾倫的笑容消失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果不其然,剛看到了他,蘭堂的怒意就仿佛是有了發泄口。
“我知道, ”
魏爾倫也冷下了臉, 自覺自己沒有做錯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就能解決一切。”
蘭堂剛說完第一句話,就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過分,正想緩和語氣,卻看到了魏爾倫死不悔改的叛逆模樣,
蘭堂的語氣頓時軟不下來了:
“你想怎么解決, 殺光港口黑手黨的人嗎?”
“殺了他們又如何?”
魏爾倫冷笑一聲, 故意道:
“你放心,我殺人的時候,是不會主動牽連你的。”
“你以為我擔心的是被牽連嗎?”
蘭堂努力壓著自己的音量,免得傳出墻外, 導致沒有必要的麻煩:
“而是你、一直肆無忌憚,毫無顧忌地在危險邊緣游走,再這樣下去,遲早會翻車的,保羅。”
魏爾倫:“那就讓它翻,反正我不需要車,也不需要你自以為是的擔憂。”
蘭堂不可思議道:
“你認為我對你的擔憂是自以為是?”
“難道不是嗎?每次我做出一些選擇,你總是要反對,”
每次魏爾倫的選擇被蘭堂反對質疑,就要心情不好很長時間,
即使被弟弟夸贊,上揚的心情也總是會沉沉墜下一塊,感受不到完全的喜悅。
“你根本無法理解我做出的選擇,只會潑我一身冷水!”
就比如現在,他好好的心情,被蘭堂破壞得一干二凈!
蘭堂:“我理解,但我要為我們的安全著想。”
“是啊,安全,”
魏爾倫發出苦澀的聲音:
“你總是這樣,為了安全,為了謹慎,為了低調,什么都可以忍耐,還要強求我和你一起忍耐,一旦我走錯一步,面臨的就是你的呵斥與說教。”
魏爾倫眼中緩緩浮現出了怒意:
“蘭堂,你憑什么這么對我?只憑我們已經遺忘的過去?”
他們兩個人的工作都需要在刀尖上舔血,也都失去了記憶,
他憑什么聽蘭堂的話,又憑什么忍受蘭堂一不順心就對他的呵斥?
“我……我以為我們只是在討論,”
蘭堂愣了一下,語氣軟了下來:
“我們身上的有些錯誤,如果不被旁人直接指出,是無法自己認知并改正的。”
“你說得沒錯,有些錯誤如果不被直接指出,是無法改正的。”
魏爾倫難得冷下了臉,直視著蘭堂,近乎一字一頓:
“那我就告訴你,蘭堂,我的想法,我的計劃,我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別人自以為替我著想的指點與修正!”
“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意見。如果我現在不提醒你的缺點,你會覺得殺人很簡單,你可以做得很多,暗殺更強大的目標,面臨更嚴重的危險。”
蘭堂毫不相讓,繼續道:
“但是,想想不久之前你的暗殺,如果不是我在那里,你的暗殺過程不會如此順利,在異能者們的圍追截堵之下,你很有可能面臨港口黑手黨的追殺。”
“這只是一次意外,”
魏爾倫側過臉,移開了目光:
“如果不是看到了你,我不會被他們發現。”
“我正想和你說這件事,”
蘭堂皺緊眉,訓斥的話熟悉到脫口而出:
“保羅,在工作過程中,你應該只專注于任務目標,舍棄不必要的感情,若是只是因為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就擅自動搖,暴露痕跡,真是莽撞到令我感到意外。”
“我莽撞?”
魏爾倫剛有所下降的怒火立刻沸騰了起來,仿佛帶著積怨已深的壓抑與排斥,快被氣笑了:
“是,我的確不如你,能夠舍棄感情的你,現在怎么——”
“哥哥?”
中也的聲音突然響起。
魏爾倫猛地回頭,見中也手扶著微微打開的房門,頭發亂糟糟,穿著睡衣,光著腳踩在地板上,表情茫然:
“蘭堂先生?你們是在吵架嗎?”
“沒有!我們只是在互相提醒。”
魏爾倫想讓聲音柔和一點,卻壓不下心中沸騰的情緒,索性將中也抱起,拿上鞋子,轉身離開這座房子,
與蘭堂擦肩而過時,魏爾倫道:
“我們都需要冷靜一會兒,蘭堂。”
“保羅!”
蘭堂轉身,得到了被甩得震天響的大門,沉默片刻,慢慢抿緊了唇。
“哥哥就是在和蘭堂先生吵架,”
門外,中也看了一眼身邊不斷旋轉的樓梯,又看向表情緊繃的魏爾倫,道:
“而且,還很生氣。”
“不是我和他吵架,是蘭堂想和我吵架,”
魏爾倫反駁,忍不住傾訴道:
“中也,你簡直不知道蘭堂有多么過分,一回來,就在呵斥我,把我的好心情全毀了,可我明明什么錯都沒有。”
所幸他呵斥了回去,還和蘭堂大吵一架,沒有吃下這個暗虧。
中也面露擔憂,想了想,伸長手,學著過去看到的動作,揉了揉魏爾倫的頭發:
“不要生氣了,哥哥。”
“好了,中也,我們不要再談蘭堂了,”
得到安慰,魏爾倫的心情好了一點,卻依舊很糟糕,試圖轉移注意力: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今天,我就可以帶你做檢查了。”
“可是,”
中也沒有糾結原本的話題,轉而道:
“哥哥,我覺得我很健康啊,還是不去體檢了吧。”
“不行,有些病是感覺不出來的,只有通過體檢才能發現。”
魏爾倫捏了捏中也的臉頰,道:
“無論如何,只有全身檢查一遍,我才能放心,”
中也捂著被捏的臉頰,“嗯”了一聲,道:
“哥哥,你真好。”
中也知道,
他的哥哥會去當殺手,是為了讓他恢復健康,
然后,在今天早上,就和蘭堂先生吵起來了。
被吵醒后,中也隱隱約約聽到了“安全”之類的話語,明白了他們吵架就是因為這份殺手工作。
中也揉了揉臉頰,又揉了揉可能因為剛醒而有些發酸的眼睛,一點都不覺得殺手工作好了。
魏爾倫能察覺到中也不同以往的沉悶情緒,想了想,覺得是中也起的太早了,聲音溫柔道:
“再睡一會兒吧,中也,有我在,不用擔心。”
中也“嗯”了一聲,點頭,將腦袋埋在魏爾倫的肩膀上,不再說話。
魏爾倫帶著中也去了醫院,給中也定了今天的全身檢查套餐,
填完要求后,很快出現兩個護士,柔聲給他們介紹檢查流程,引著他們去了專門的檢查室,
在中也做檢查時,還有人特意給魏爾倫講解,真正做到了物有所值的服務,
托他們的福,魏爾倫也知道了醫院會推出這個套餐的緣由,
橫濱太過混亂,各種丑惡的事情屢見不鮮,總有人在檢查身體時,擔心自己不知不覺成為他人的器官庫,尤其是那些有錢卻無權的人。
下午接近晚上,魏爾倫成功將身上的錢換成一疊檢查單,從醫院帶走了昏睡的中也,回到他們的家。
家里靜悄悄,沒有一個人,也就是說,蘭堂沒有在家。
魏爾倫松了一口氣,將中也放在床上睡覺,自己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一張一張地仔細閱讀,
看完后,魏爾倫得到中也除了腸胃功能有些弱,其他一切健康的結果。
真是太好了。
魏爾倫徹底放心了,拿出錢包,打開,看著錢包里僅剩的幾個鋼镚發呆:
為什么賺錢那么難,錢卻能花得那么快?
忙了兩個月,他竟然能一天就花完,成了窮光蛋。
正當魏爾倫懷疑人生之際,蘭堂回到了家,看到魏爾倫,冷著臉走近,塞給魏爾倫一個厚度不薄的信封。
這是什么?
魏爾倫看了蘭堂一眼,沒能從蘭堂身上得到結果,只能打開信封,看到了里面的一疊鈔票,
魏爾倫:“?”
蘭堂想拿錢羞辱他?
“拿著吧,醫院的花費貴,我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
蘭堂表情陰郁,低聲道: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動了怒,讓干部調查你的身份,至少一個月,不可以出去暗殺。”
他會害怕區區一個干部?
魏爾倫下意識想,隨后意識到:
蘭堂的想法依舊沒有改變,竟然還想管著他!
這就是蘭堂冷靜一天的結果?
魏爾倫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剛想好反駁的話語,蘭堂卻轉身離開了。
魏爾倫不想追著蘭堂吵架,生了一肚子悶氣,看了一眼信封里有零有整的鈔票,正要丟給蘭堂,突然發現:
以鈔票的厚度,只要蘭堂今天沒有出去打劫,這就是蘭堂的全部存款。
第二天,中也空著肚子從床上爬起來吃飯時,驚訝地發現:
魏爾倫和蘭堂莫名其妙地和好了,就和昨天上午沒有發生爭吵一樣。
“可能,這就是重要的同伴吧。”
魏爾倫看到中也的疑惑,微笑著解釋:
“只要其中一個人愿意后退一步,向對方低頭,過往的芥蒂就會變得透明,可以被拋到腦后了。”
中也不明所以,卻跟著高興了起來,拉著魏爾倫一起看奧特曼大戰怪獸,
沒錯,就是魏爾倫第一次打開電視時,在屏幕里看到的兩個打架的怪東西。
在搬到新房子之后,這個電視劇一躍成為中也最喜歡的節目,每天都會準時守在電視面前收看。
并且,魏爾倫發現,因為他們全家都有特殊能力,中也把電視劇的劇情當了真,并認真地決定未來要去當奧特曼,
今天的電視看到一半,中也像是突發奇想,看向魏爾倫,認真道:
“哥哥,要不然你不要當殺手了,和我一起當奧特曼吧,到時候,我們就是奧特曼兄弟,絕對比普通的奧特曼厲害!”
真是可愛的弟弟啊。
魏爾倫斜躺在沙發上,肩膀顫抖,笑個不停,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搖頭道:
“不行,我當不了。”
中也著急了:“為什么呀?哥哥。”
魏爾倫一本正經地逗小孩:
“因為我是里面的怪獸。”
中也吃了一驚,相信了魏爾倫的話:
人都能變成奧特曼,當然也能變成怪獸,
難怪電視里的怪獸會突然出現,原來藏在人群里呢!
不過,魏爾倫是怪獸的話,
中也遲疑道:“那……我也是怪獸?”
魏爾倫“唔”了一聲,心情很好:
“應該是吧,我們是兄弟,自然會是同類。”
怪獸……獸?
魏爾倫腦中突然跳出了一個名字:
荒霸吐!
魏爾倫如夢初醒:
難怪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原來是事情太多,他忘記調查荒霸吐了!
中也看了看電視里正在挨打的怪獸,突然站起身,跑到浴室,過了一會兒,又跑了出來,悄悄地詢問魏爾倫:
“哥哥,我的尾巴在哪里?怪獸都有尾巴的。”
“什么?”
魏爾倫在笑場的前一秒,用拳頭壓著唇角,強行干咳了兩聲:
“中也竟然沒有找到自己的尾巴?”
中也緊繃著臉,緊張地點了點頭。
魏爾倫沉吟片刻:
“中也沒有尾巴的話,看來就不是怪獸了,未來就能成為奧特曼了。”
中也睜大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發起了愁,連電視都看不進去了,想了半天,認真發誓道:
“即使哥哥是怪獸,也是好怪獸,長大后,我一定會保護哥哥,不會讓其他的奧特曼打哥哥的!”
第39章 失憶的第三十九天 送走?!
另一邊, 蘭堂的工作似乎也步入了正軌,
在擁有了共同的秘密后,整個小隊的人變得異常團結, 不再排斥他這個外國人, 偶爾,也愿意和蘭堂聊一些小道消息, 比如:
首領給了那位倒霉干部三天時間查兇手, 但三天時間下來, 倒霉干部連一個腳印都沒有找到,
首領大為惱火, 認為倒霉干部在排除異己, 不僅在干部大會時當眾訓斥了一頓,還剝奪了倒霉干部手中一些職權。
倒霉干部倒霉了,對兇手也恨得牙癢癢,私下里又找了半個月, 直到現在, 還是沒有找到。
蘭堂靜悄悄地聽著, 余光觀察著周圍的人,模仿他們的神色,將自己隱藏在人群之中。
他們不知道魏爾倫在哪里,蘭堂卻知道:
可能是因為得到中也身體健康的結果,也可能是因為手中不再缺錢,
這段時間, 魏爾倫沒有再去暗殺,也從未關注外面的風聲,自在地待在家里,自娛自樂,
去附近散步,教中也識字,和中也一起看電視,偶爾從書店淘回一兩本能入眼的詩集,生活節奏明明慢了下來,卻一眨眼就發現過了一天。
蘭堂原本想陪著魏爾倫度過無聊的時間,卻在發現魏爾倫的心情都很好,每天都不會無聊后,開始了早出晚歸地忙中也健康后,必須做的事情。
所幸,在今天,一切就能結束了。
“連干部都找不到的人,難怪會敢在總部附近襲擊我們組織的異能者。”
消息最靈通,名為彌永洋二的黑手黨還繼續在人群中閑談:
“當時的友季大人估計也沒想到會把自己追上絕路。”
“是啊,”
有人小聲嘀咕:
“明明不去追,就不會有事了。”
“好了好了,不要談這些晦氣事了。”
臉上有刀疤,名為保木正章的黑手黨擺了擺手,剛從戰場下來的緊繃神經,讓他有點沖動:
“我們去喝酒吧!我們一起,還有蘭堂。”
“我?”
蘭堂愣了一下,面露奇怪,兩秒后,才狀似遲鈍地反應過來,搖頭道:
“我還是不去了吧。”
酒又沒有什么好喝的,而且,萬一酒后吐真言,說了不能被他們知道的東西,就糟糕了。
“不去也要給我們一個合適的理由吧,蘭堂,”
保木正章不高興了,半是開玩笑半是抱怨:
“知道的是你不想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瞧不起我們!”
“不是的,”
蘭堂垂* 下眼睫,思考片刻,就有了合適借口,狀似不好意思道:
“而是,我身上沒有錢,未來也請不起你們喝酒,今天還是不去占便宜了。”
“不會吧,蘭堂,想要找借口也找一個好點的吧,”
另一位,在小隊里人緣不錯,名為迎井侯一的黑手黨笑了:
“我們的工資可不低耶!只要不去賭,一頓酒還是能喝得起的,實在不行,我也可以請你喝一頓。”
彌永洋二好奇道:“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聽說你來這里的第一個月、上個月和這個月都提前預支了工資呢。”
“因為……要給孩子治病。”
蘭堂看著地板,偽裝成囁囁嚅嚅的模樣,被周圍人奇怪地一齊看,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
“不是我的孩子,是保羅的弟弟……一個月前,我遇到了一個和我一樣的歐洲人,
他說他是我過去的同伴,弟弟得了重病,希望我能幫助他,所以,我把存款全給了他,因為擔心不夠,就提前預支了工資……”
似乎知道自己說得有點多,黑發青年頓了一下,表情有些懊悔,急匆匆地對他們擺了擺手:
“不好意思,他們在家里等著我,我要早點回家了。”
好不容易演完戲,蘭堂轉身,快步離開港口黑手黨的總部。
迎井侯一看著蘭堂的背影,撓了撓臉頰:
“我怎么越聽越覺得是仙人跳呢?如果他是她的話,就更像了。”
“管他呢,”
保木正章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兩個都是男人,就算是仙人跳,那個保羅最多騙點錢,讓蘭堂吃點教訓,還能騙身騙心不成?”
在黑手黨,只要人沒死沒殘疾,就不是一件大事,至于吃到的虧,只要本身有實力,遲早會連本帶利地要回來。
迎井侯一:“說得也是。”
蘭堂的離開沒有攪亂人群的喝酒興致,很快,人群就商量好了酒吧地點,勾肩搭背地涌去了酒吧。
蘭堂回到家,走進房子,看到就是饒有興致地給中也讀詩的魏爾倫。
但因為魏爾倫讀的是法文,中也懵懵懂懂地聽著,滿頭霧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保羅,跟我來,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蘭堂打開電視,調到了中也喜歡的頻道,又調大了音量,揉了揉中也腦袋:
“中也,先在這里看一會兒電視吧。”
中也松了一口氣,高興地點頭:
“好!”
魏爾倫放下詩集,困惑地看向蘭堂:
“事情不能在這里說嗎?”
蘭堂:“不能,因為這件事只能被我們兩個人知道。”
魏爾倫與蘭堂對視兩秒,從蘭堂眼中讀到了不同尋常的意味,放下書籍,跟著蘭堂前往蘭堂的臥室。
蘭堂在床頭的柜子上,拿起一摞準備好了的資料,轉交給魏爾倫,輕聲道:
“可以讓中也去過普通的生活了。”
因為不能被港口黑手黨的人知道,蘭堂找了好幾次的情報販子,還盡量進行了實地考察,才得到了這些資料,
為此,蘭堂提前預支了這個月的工資。
“中也現在過的不就是普通的生活嗎?”
魏爾倫莫名其妙地反問,閱讀資料上的信息,
第一張紙記錄著一家福利院,院長對孩子們很好,也愿意資助有天賦的孩子上學。
第二張紙記錄著一對沒有孩子的老夫妻,為人和善,還經營著一家私人醫館。
第三張紙記錄著一對失去生育能力的年輕夫妻……
魏爾倫一張一張看去,看得滿頭問號,百思不得其解:
蘭堂調查這些東西干什么?
“中也還需要再普通一點,”
蘭堂還以為魏爾倫舍不得中也,無奈道:
“每一個都是我精挑細選的,挑選一個合適的家庭,就可以把中也送走了,對外,我們可以宣稱中也的病太嚴重,所以,已經死了。”
魏爾倫猛地抬起目光,震驚道:
“你說誰死了?!”
“告訴他們,中也死了。”
蘭堂平靜地看向魏爾倫,勸說道:
“保羅,我知道你舍不得中也,但是,理智一點吧,對我們而言,中也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在找到合適的工作時,他們就已經不需要用一個亞洲孩子來降低本地人的戒備心,
如今將中也好吃好喝地養到現在,檢查了身體情況,還找好了合適后路,
蘭堂認為,他們已經仁至義盡。
“價值?蘭堂,你竟然一直在這么想,”
魏爾倫這下子可聽懂了,怒極反笑:
“以前你對中也的好都是因為中也有價值?”
“不是,而是,我有對中也不好的理由嗎?”
蘭堂露出一絲困惑,
他好歹是一個成年人,怎么可能會無緣無故虐待一個孩子?
但是,對于擋住他路的孩子,蘭堂也不會心慈手軟,嘆道:
“保羅,我不是提醒過你了嗎?不要對這個孩子投入太多的感情,你看,現在的你已經被感情沖昏了頭腦。”
“我憑什么不能對中也投入感情?中也是我的弟弟,我也不會把中也送走!”
魏爾倫心中憑空燃起一團怒氣,那是比上次與蘭堂爭吵還要憤怒的火焰:
“反而是你,蘭堂,如果你看中也依舊是在看什么價值,以后大可以離中也遠點,中也不需要你暗藏禍心的好意!”
蘭堂下意識看向房門,房門依舊緊閉著,沒有可以供其他人偷聽的縫隙。
蘭堂的目光回到魏爾倫身上,不解道:
“保羅,我們不是商量好了嗎?”
“胡說八道!我從來沒有說過要把中也送走!”
眼見蘭堂往他身上潑臟水,魏爾倫被氣得夠嗆:
“別把你的想法放在我身上!”
“保羅,你說過要讓中也成為一個普通的孩子,普通地長大。”
蘭堂意識到了事情的嚴肅性,目光變得嚴肅:
“而等到我們恢復記憶,就會回國,重歸我們的組織。”
“所以,你就以為我要把中也送走?”
魏爾倫勉強讓自己冷靜了一點,直接坦白道:
“我告訴你,蘭堂,我的意思是,我不想恢復記憶,也不想回國,我要留在這里,和中也一起過普通的生活!”
魏爾倫冷著臉,盯著蘭堂:
如果蘭堂現在向他道歉,他還能勉強原諒蘭堂。
“不要意氣用事,保羅,”
蘭堂臉上滿是無法理解,不可思議道:
“為了一個與我們毫無關系的孩子,你要留在橫濱這個破敗不堪的港口城市?”
這可是他們連失憶都看不上地方!
魏爾倫更氣了:
“中也是我的弟弟,蘭堂,你需要我重復多少遍才能聽得進去?”
“虛假的言論,無論你重復多少遍,我都不會當真。”
蘭堂皺緊了眉,見他們一直糾結這個話題,隨意從魏爾倫手中抽出一張紙,就想快刀斬亂麻:
“不要意氣用事了,保羅,我們就選這家吧,現在聯系他們,今天晚上將中也送過去。”
“好、很好!”
魏爾倫大怒,手指捏緊,將所有的資料碾成碎末,轉身就走:
“不用你把中也送過去,我現在就帶著中也離開!”
氣到極致,魏爾倫不再理會蘭堂的話語,甩開門板,快步來到客廳,抱起中也就走!
第40章 失憶的第四十天 暴怒
“保羅!”
魏爾倫的動作太快, 蘭堂追到門口,才抓住了魏爾倫的手腕,正想開口之際, 看到了中也的眼睛,
那是純粹的一片藍,與魏爾倫相似的顏色, 略有些茫然, 也因為感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低落下來,開口, 還帶著最后一絲期望:
“哥哥, 發生什么事情了?”
蘭堂道:“我們要在中也面前爭執這些嗎?保羅。”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傳進魏爾倫的耳朵,魏爾倫第一感覺是擔憂,隨后,是憤怒, 連綿不斷的憤怒從胸口涌出, 仿佛一張口, 就會吐出火焰:
“你在說什么?蘭堂,你又在暗示什么?”
“怎么?敢做不敢當了?”
魏爾倫扯回手腕,冷笑著道:
“正好讓中也看看你的真面目,省得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被你騙到其他地方!”
蘭堂沉默了一瞬, 毫無波瀾地開口:
“被中也知道也可以, 中也,你不是保羅的弟弟,我們剛開始收養你只是為了掩蓋我們的身份,
現在, 你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所以,我們不會繼續撫養與我們毫無瓜葛的孩子,接下來,我會把你送到新的家庭。”
中也呆住了,渾身僵硬,聲音微微顫抖:
“蘭堂先生,你、可是、我……”
魏爾倫暴怒:“別聽蘭堂胡說八道!中也,你就是我的弟弟,我也不會讓蘭堂把你送走!”
“保羅,事實不會被語言干擾。”
從睜開眼睛到現在,中也身上的種種異樣在蘭堂腦中浮現,成為一個肯定的答案。
但看著魏爾倫始終不愿相信的模樣,蘭堂愿意給魏爾倫一定的緩沖時間:
“如果想證明你們是兄弟,可以去醫院做親子鑒定,如果中也與你有血緣關系,我會向中也道歉。”
如果站在這里的是其他人,魏爾倫會在對方開口之前,毫不猶豫碾成拼都拼不起來的碎片,但是,站在這里的是蘭堂,
“有沒有血緣關系重要嗎?”
蘭堂漠然道:“不重要嗎?如果你們沒有血緣關系,我們為什么要撫養這個孩子?為了做一個賠本的買賣嗎?”
孩童情緒多變,想法無法推測,對世界一無所知,卻會固執己見,鬧騰不已,而堅定的目標,過了幾日,就會忘個干凈,會被與之相反的事物吸引注意力,
如此,撫養至少十年時間,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將一個與他們無關的孩子養大,
好一點的后果,中也依舊把他們當成親近的家人,愿意付出回報,但長大后,注定被遠方吸引目光,不可能長久地停留在他們身邊,
壞一點的,中也長大后移了性情,變了本性,視他們為移動血包或苛刻他的大人,與他們大吵一架,分道揚鑣,就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與其去賭這份注定血本無歸的可能,他們還不如把這份精力放在自己身上。
“才不是買賣,是家人!”
中也的眼眶紅了,正當蘭堂以為中也要哭著躲在魏爾倫身后的時候,
中也卻賭氣般握緊拳頭,氣勢洶洶地對他大喊:
“蘭堂先生不把我當成家人,我以后也不要把蘭堂先生當成家人了!”
蘭堂:“……”
蘭堂冷漠道:“哦。”
好幼稚的威脅。
中也的眼眶更紅了。
“即使沒有血緣關系,中也依舊是我的弟弟。”
魏爾倫輕輕拍著中也的后背,安撫受傷的弟弟,沉下聲音,不等蘭堂質問,先一步道:
“無論中也的過去如何,是什么樣的人,未來又成為什么樣的人,中也都是我的弟弟,我會一輩子保護他。”
他和中也的羈絆不在于血脈,不在于人種,甚至,遠不在于所有蘭堂以為的表面聯系!
“中也、中也、中也……保羅,你難道還沒有發現嗎?”
蘭堂的表情泛起波瀾,用再也無法忍受的聲音道:
“我們聊天時,你四句話中有三句都是在說中也,有關自己的事情少得可憐,多么可怕啊,保羅,
你對著鏡子看一看,還沒有滿20歲,就要肩負起一個孩子的人生,你對未來的期望,難道就是被一個孩子困住,為這個孩子奉獻一生,和沒有自我意識一樣?”
在蘭堂眼中,那不是孩子,而是吸附著他人血肉長大的怪物。
魏爾倫冰冷道:
“是又如何?我自己愿意。”
“我不愿意!”
蘭堂無法容忍魏爾倫的未來就是圍著一個孩子團團轉,
更何況,這還是魏爾倫連記憶都沒有恢復,一無所知,沖動之下做出的不理智行為。
“聽我的,保羅,馬上把中也送出去,等到未來,等到我們恢復記憶,到時候,你想收養多少個孩子我都不會干涉!”
“夠了!蘭堂,”
魏爾倫震怒道:
“你質疑我和中也的關系,我倒是也想質疑我和你過去究竟是什么關系。”
“你的帽子上有我的名字……”
“帽子?不,這是你的帽子!”
魏爾倫扯下帽子,丟向蘭堂,氣到口不擇言:
“我最后悔的就是當時拿了你的帽子,不過是一頂帽子罷了,適合我又如何?在商場,適合我的帽子數不勝數,你的帽子放在里面,沒有任何特別之處。更何況,上面的名字是你,不是我!”
后悔?
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蘭堂愣住了,心口仿佛破了一個大洞,無孔不入的寒冷襲上全身,
慢半拍伸出的手以微毫的距離錯過帽子,蘭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帽子落在地上,彈起,滾到角落,如同一個被遺棄的垃圾。
“蘭堂,你真的明白我的所思所想,期望,一切嗎?”
魏爾倫的怒氣依舊沒有消散,憤怒質問道:
“你理解的究竟是你眼中的我,還是真正的我?為什么我們的重要觀念能達到背道而馳的地步?從能在失憶后認出彼此,走到現在這一步?”
蘭堂怔怔地看著地面:“保羅……”
魏爾倫心臟閃過一抹刺痛,怒氣蒸騰,成為莫名的悲哀與失望,撇開臉:
“如果你容不下中也,我現在就帶著中也離開,不會再在你面前礙眼。”
“不,我只是、保羅,我……”
蘭堂頭疼得厲害,幾乎無法思考,但即使如此,他也在竭盡全力地觀察著魏爾倫的表情,
觀察魏爾倫冷抿的唇,燃著悲哀情緒的藍瞳,臉微微向右偏,仿佛下一秒就要轉身離開的動作。
真的?假的?
沒有記憶的蘭堂不清楚,也無從分辨。
但他清楚一點,如果再繼續下去,魏爾倫會離開他,前往不會讓他知道的未知地方,
想到這種未來,一股徹骨的冷意從蘭堂心中升起,竟然比自己失去記憶還要恐慌。
蘭堂的唇顫了顫:
“對不起,保羅,我不是想趕你離開。”
魏爾倫:“你不應該向我道歉,而是向我的弟弟道歉,想辦法讓他原諒你。”
蘭堂收緊了手指,艱難開口:
“對不起,中也,請原諒我。”
中也正在低著頭,用力地揉著眼睛,聞言,含糊“嗯”了一聲,吸了吸鼻子:
“原諒你了。”
魏爾倫抱著中也,與蘭堂擦肩而過,坐在沙發上,繼續看被蘭堂打斷的詩集。
中也和過去不想認字而耍賴一樣,將臉埋在魏爾倫的膝頭,怎么都不抬頭。
蘭堂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地僵了片刻,彎腰,撿起地上的帽子,慢慢拍去上面的灰塵。
沒有一個人發出絲毫聲音,房間陷入了冰封般的寂靜。
魏爾倫隨意地翻看了幾頁,心煩意亂之下,什么都看不進去,干脆將詩集放在一側,將看起來仿佛睡著了的中也抱進臥室。
等到了臥室,魏爾倫才發現,中也根本沒有睡著。
中也剛被放在床上,就睜開了眼睛,小聲地喊:
“哥哥。”
“我在這里,”
魏爾倫心疼壞了,撫了撫中也的頭發,柔聲道:
“別害怕,中也,我不會讓其他人送走你的。”
“哥哥,”
中也又喊了一聲,眼睛被揉得紅彤彤的,聲音含著鼻音:
“哥哥為什么會把我當成弟弟?是因為當時的哥哥正好看到我了嗎?”
“不是的,”
魏爾倫更心疼了:“因為你就是我的弟弟,中也,你忘記了嗎?我能感應到你體內的門。”
“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中也坐起身,揉著酸澀的眼睛:
“不要再說騙人的話哄我了,人的腦袋里不可能有門的。”
“不是騙人的話,”
魏爾倫的聲音宛如一首搖籃曲,柔和的,擔憂的溫柔:
“中也,這個世界是很奇妙,也是不講道理的,你知道的,這個世界有從不知名的深處出現,能作用于現實的各種異能。”
魏爾倫抬起手指,指揮著床墊從床上飄起,帶著中也在房間里繞了一圈:
“而我們,則與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的異能憑空出現,是來自靈魂深處,而我們的異能核心在我們的門后,源源不斷從門后逸散,被我們感知、使用。”
中也按著軟綿綿,卻被一股力量支撐在半空中的床墊,如夢初醒:
“重力異能!”
蘭堂先生說錯了!
他和哥哥的異能一模一樣,才不是毫無瓜葛!
他就是哥哥的弟弟!
“沒錯,我們浮于表面的相似之處是重力異能,但是,真正讓我們獨一無二的是我們的核心,體內相似又不同的門,”
魏爾倫將床墊放回遠處,輕輕將中也抱在懷里,與中也的額頭互抵,安慰道:
“中也,可能是你還年幼的原因,現在無法感受到自己的門,但是,我能感受到,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明白,你是我的弟弟。
如果當時在我身邊的是其他孩子,我不會收養他們,而是會等到時機讓我們相遇,再次認出你,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