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失憶的第四十一天 換房
之后的日子里, 房子內的氣氛就再也沒有回到往日的溫度。
魏爾倫知道了蘭堂對中也的真正態度,也明白蘭堂道歉時的不甘心,自覺和蘭堂沒有什么可說的。
中也看到蘭堂, 每次則有些猶豫, 但在蘭堂毫無溫度的視線下,扭過了頭, 和魏爾倫一樣, 不說話, 也不笑了。
而蘭堂,
蘭堂看著自從爭吵后, 就再也沒有被魏爾倫碰過的寬檐帽, 身上的氣息越發陰郁,
工作時,蘭堂不再偽裝表情,冷著一張臉, 不過兩天, 就被人挑了毛病。
小田元司本就因為工作與現實的事情心情不好, 回頭一看,就看到了在人群中格外明顯,活像有人欠了他八百萬的蘭堂,忍不住挑刺道:
“喂!那個誰……蘭堂,工作時刻, 你冷著一張臉給誰看?你是在對我表示不滿?”
蘭堂冷漠道:“態度好不好重要嗎?工作內容是活著從戰場上下來, 不是對死人笑。”
“你在說什么混賬話?”
小田元司被激怒了,幾步走近,想給蘭堂一個教訓,卻被蘭堂抓住了手腕, 動都動不了。
小田元司抬起頭,剛想罵人,卻看到了蘭堂的眼睛,
里沒有表面的軟弱情緒,只是平靜的陰郁與漠然,仿佛自己只是一個死人,和那些手上有無數條人命,高高在上的前輩一樣。
小田元司嚇出了一身冷汗,想放狠話,又不敢放,又不想在人前丟了面子,僵持住了。
同事們面面相覷,圍上去打圓場:
“蘭堂,你這是干什么?還不快點放開小田隊長?”
“不要不知好歹,蘭堂,前輩想教導你,你就老實聽著,又有什么好反駁的?覺得自己比前輩的地位高?”
“蘭堂,你腦子暈了吧,這可不是騙你錢的保羅,是我們的隊長!”
聽到魏爾倫的名字,蘭堂冷靜了幾分,不再失態,松開手,垂下眼睫,偽裝出了懦弱溫吞模樣:
“小田隊長,請你收手吧,我多少也算是一個異能者,有一點能力。”
“異能者?呵!不過是一個被國家拋棄的外國人,竟然也想在我們本地人的組織作威作福,別做夢了!”
小田元司收回手,強撐著場子諷刺了兩句,黑著臉,轉身就走。
然后,
蘭堂發現,他被穿了小鞋,
工作量成倍地增加,有時剛從上一個戰場下來,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就要趕向下一個戰場。
工作時間也變得模糊不定,上一個工作還在深夜,下一個就會在上午,生物鐘被徹底打亂,得不到充足的休息,太陽穴開始悶痛,整天提不起精神。
雖然得到手的薪水和工作量一起,成倍的上漲,但這些都是一些賣命錢,再這樣下去,遲早會因為疲憊走神,在戰場上犯下致命錯誤。
“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死在戰場上,”
偶爾回到原本的隊伍,蘭堂能聽到過去的同事勸道:
“別倔了,拿個十萬日元,真誠地向小田隊長道個歉,這個事就算過去了。”
道歉?
蘭堂抿下唇,無聲地抗拒:
魏爾倫是他的同伴,所以,他可以對魏爾倫低頭,向魏爾倫道歉,
但是,魏爾倫之外的人,也配讓他心甘情愿地低頭?
明明,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蘭堂每日早出晚歸,不常在家,魏爾倫不明所以,卻自在了不少,每日繼續養弟弟,散步,順便調查早就應該調查,卻一直忘到腦后的荒霸吐。
但無論魏爾倫怎么調查,得到的都是蘭堂已經告訴過他的消息,仿佛荒霸吐真的只是人心惶惶下的流言,神話中久遠的神明。
魏爾倫在燈光下,看著手中資料,擰眉思考,突然,感到肩膀上多出了不屬于他的重量。
重量本人撲到魏爾倫的背上,親昵地扯著衣服往上爬,伸長脖子想知道魏爾倫究竟在什么,由于識了字,一字一句,稚聲讀道:
“荒、霸、吐!”
魏爾倫眉間的愁緒消失了,唇角浮現笑意,反手將人撈到懷里:
“弟弟。”
“哥哥,你在找荒霸吐嗎?”
中也的臉上閃過一絲糾結,低聲道:
“我知道荒霸吐在什么地方。”
“真的嗎?”
魏爾倫揉了揉中也的頭發,笑著道:
“如果中也知道的話,可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魏爾倫沒有把這句話當真,
不再工作后,魏爾倫一直把中也帶在身邊,比中也本人更清楚中也遇到了什么,如果中也看到了荒霸吐,他絕對不會沒有發現。
但是,魏爾倫看著中也緊張的模樣,決定接下來無論中也說了什么,他都要假裝相信,夸獎中也。
魏爾倫溫溫柔柔道:
“中也,荒霸吐在哪里呢?”
“荒霸吐,”
中也深吸一口氣,拳頭緩緩握緊,放在胸口,下定了決心:
“就是我啊!”
剛睜開眼睛的中也懵懵懂懂,連什么東西能吃都不知道,自然不知道腦中僅剩的記憶代表著什么,
但是,在了解了世界和常識的現在,中也明白自己的身世不會簡單,他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而哥哥,
中也想到了魏爾倫的異能,提起的心放了下來:
也不是普通的哥哥!
魏爾倫:“噗!”
魏爾倫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著中也的聲音,突然想到了中也曾用相同的語氣告訴他:
“哥哥,長大后我要成為奧特曼!”
“咳咳!”
魏爾倫在中也錯愕的目光下,強迫自己將笑聲轉化為咳嗽,試圖救場道:
“中也很厲害,不僅是荒霸吐,未來還能成為奧特曼。”
中也惱道:
“哥哥,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弟弟。”
魏爾倫知道弟弟想成為奧特曼的心也是認真的。
至于現在會把自己當成荒霸吐,魏爾倫捏了捏中也的臉蛋,憐愛地想:
一定是他在調查荒霸吐的時候,忽視了弟弟,才會導致弟弟想要成為荒霸吐。
“好了,中也,現在應該睡覺了,我要給你講睡前故事了。”
魏爾倫放下資料,從書架抽出一本新買的繪本書,輕聲念書名:
“《猜猜我有多愛你》”
一本來自英國的幼兒繪本,此時用來安慰不安的弟弟最合適了。
中也眨了一下眼睛,以為魏爾倫在問他問題,想了片刻,搖頭道:
“我不知道,但一定很愛很愛我。”
這是中也從睜開眼睛到現在,所看到的事情積累而成,永遠不會質疑的認知。
魏爾倫失笑,輕輕摸了摸中也的額頭,讓中也躺在床上,蓋好被子,念起了故事:
雖然這個故事很幼稚,但魏爾倫覺得里面的感情表達還算不錯。
念到最后,魏爾倫為閉上眼睛的中也蓋上被子,目光柔和如晴天的大海,看待血脈相連的親人的慈愛,
目光再次落在臺桌上的資料,魏爾倫只猶豫了一瞬,就無聲無息地粉碎了他的勞動成果:
既然弟弟會因為他調查荒霸吐而感到不安,那么,他就停止調查吧。
虛無縹緲,只有在情緒中才能找到一絲真實的荒霸吐,遠沒有近在眼前的弟弟重要。
與蘭堂約定的一月時間結束,魏爾倫繼續他的殺手工作,
到手的錢多了,魏爾倫就開始想換一套獨棟的房子,
住在樓房里,魏爾倫剛開始還覺得便利,但時間久了,就發現了不方便之處。
墻壁不隔音,夜晚安靜的時候,能聽到隔壁與樓上的腳步聲與重物挪動聲,有點大動靜,更是整棟樓都能聽得見,
樓房的上下通道也只有步梯與兩個電梯,每次上樓或下樓,都不得不忍耐與其他人待在狹小的空間。
而且,買回來的書多了,魏爾倫想要一間書房。
多種因素下來,魏爾倫決定提升他們的生活質量。
好不容易三人聚在一起,魏爾倫在餐桌上提出了這個想法,
“好耶!”
中也面露驚喜,完全不會反對。
蘭堂滿臉倦怠,簡單地“嗯”了一聲,同樣沒有反對。
“我希望我們的住宅是獨棟的房子,歐式風格,能夠有兩層,會有一間書房。”
魏爾倫微笑著,目光大多部分落在中也身上,心情很好:
“你們呢?對房子有什么樣的要求?”
中也第一個舉起手,聲音歡快:
“我希望房子能有一個很大的院子,我想要一個窗外能看得到植物的房間。”
“房子里會有一個壁爐,我好冷……也越來越冷了。”
蘭堂低聲道,自從與魏爾倫爭吵之后,他能感受到的溫度越來越低了,冰冷浸入皮|肉,即將深入骨髓。
聞言,魏爾倫看了一眼窗外,
如今時間已經邁入九月份,植物還生機勃勃地綠著,風聲卻已經開始蕭瑟,溫度降下來了。
魏爾倫理解地點頭,見蘭堂慢吞吞地從口袋拿出手機,道:
“把租房中介的聯系方式給我吧,蘭堂,讓我去聯系他,租到一個合適的房子。”
蘭堂的手僵住了,
他知道魏爾倫一向不喜歡與外人打交道,現在卻主動提起聯系田村四郎……是為了未來離開他做準備嗎?
魏爾倫等了片刻,才等到不知為何呆愣的蘭堂回神,將手機與一張銀行卡遞給他:
“好,都拿去用吧,沒有密碼。”
只要魏爾倫還沒有明確表現出離開的想法,他可以裝作自己還不知道。
魏爾倫拿起銀行卡,想到了蘭堂近一個月的早出晚歸,問道:
“這就是你工作繁忙的原因?”
蘭堂沉默一瞬,攏緊脖子上的圍巾,沉悶地“嗯”了一聲。
中也看向蘭堂,模糊察覺到些許異常,忍不住問道:
“你沒事吧,蘭堂先生。”
回答中也時,蘭堂的聲音明顯冷漠了許多:
“沒事。”
第42章 失憶的第四十二天 氣球
中也都能察覺到蘭堂身上的異常, 更是能將蘭堂對他毫不遮掩的冷漠聽得一清二楚,臉上的笑容消失,唇也抿了下來:
他知道蘭堂先生不喜歡他, 沒想到會這么不喜歡他。
以后蘭堂先生不和他說話, 他也不要和蘭堂先生說話了!
“我這里也沒事了,”
魏爾倫的笑容也冷淡了下來, 不顧餐桌上剛動幾口的飯菜, 站起身, 對中也招手,道:
“走吧, 中也, 我們現在出去找房子。”
中也點了點頭,最后看了蘭堂一眼,狠下心,跟著魏爾倫離開,
空蕩蕩的房子里, 只有蘭堂一個人留在這里。
魏爾倫的行動很快, 當天下午帶著中也來到田村四郎的住處,連時間都不給對方準備,直接跟著田村四郎一個個去看獨棟的房子。
田村四郎欲哭無淚,再次后悔自己為什么要因為舍不得錢而留在原處,
現在好了, 把煞星招過來了,
還是一個胡攪蠻纏的煞星!
歐式風格的獨棟房子的確不難找,但是,這里可是連下雪都少見的橫濱,誰閑著沒事會給自己家里修一個用不上的壁爐啊!
田村四郎想念起了好說話, 給他時間,還會給他辛苦費的蘭堂,
但面對一言不合就嗖嗖飆殺氣的魏爾倫,田村四郎只能把苦咽進肚子里,開著車,苦哈哈地帶著他們跑完了橫濱,低聲下氣道:
“先生,我這里真的沒有修了壁爐的房子,但是,等你們搬進去后,完全可以自己修一個,只要你們走的時候能夠拆除,我絕對不會扣你們的押金。”
要不是還殘留著一絲理智,田村四郎差點脫口而出一句:“我自己出錢給你們修一個可以了吧,活祖宗!”
田村四郎在心里給自己一巴掌,提醒自己:
他出來工作是來賺錢的,不是為了倒貼錢上班,還順便給其他人當孫子的!
魏爾倫微微皺眉,
平心而論,他不愿意在搬進一個房子后,會有陌生人在他的地盤進進出出地做事情,打擾他們的平靜,
但是,壁爐也是一個難題。
沉吟片刻,魏爾倫道:
“我們現* 在簽租房合同,然后,你找人在客廳修一個壁爐,等到修好了壁爐,我們再搬進去。”
魏爾倫找到解決辦法,皺起的眉松開了,看向田村四郎:
“修壁爐產生的所有花費由我承擔,包括你幫我們找人花費的精力的費用。”
只要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
“沒問題,我保證把事情給你辦得漂漂亮亮的!”
田村四郎的表情從抗拒,變成松了一口氣,最后成了高興,
只要不讓他虧本,他就沒有意見,更何況,他現在還能賺一筆外快!
魏爾倫從剛才看到的房子里,挑到了一個還算合適的房子:
客廳的空間很大,修了壁爐也不擁擠,其次,房子的后面還有一個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枝葉繁茂的楓樹。
之后,魏爾倫簽了合同,又交了房租與修壁爐的全部費用,無事一身輕地離開。
魏爾倫把事情全權交給田村四郎處理后,也沒有什么不放心:
田村四郎沒有把事情做好,他最多失去一點錢,浪費一點時間再找房子,田村四郎失去的將會是自己的命。
如果田村四郎寧愿不要自己的命,都要偷懶,魏爾倫也無話可說,只能幫助田村四郎實現不要命的“心愿”。
回家路上,魏爾倫給中也買了一束氣球,自己則在思索空閑下來后,再也無法逃避的問題:
蘭堂對中也的態度問題。
在他們爭吵之后,蘭堂仿佛徹底撕開了最后一層窗戶紙,再也沒有對中也露過一個笑臉,反而是無視居多。
但因為蘭堂最近一直早出晚歸,行色匆匆,所以,看上去不明顯,
但直到今天在餐桌上,有了相處時間,蘭堂徹底展現出對中也的真正態度,將中也對他的擔憂放在腳下踩,
簡直過分至極!
魏爾倫有心為中也討回一個公道,正要思考如何開口,腦中卻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我有對中也不好的理由嗎?”
放在現在,蘭堂的態度也不就是:“我有對中也好的理由嗎?”
對中也好還需要理由嗎?
等等,中也好像只是他的弟弟,不是蘭堂的弟弟。
魏爾倫沉默一瞬,找不到蘭堂對中也好的理由,卻越想越氣:
蘭堂又想把中也送走,又把中也當成可以利用的物品,根本不值得中也的擔憂!
中也只是一個小孩子,早上生氣了,出來在橫濱跑了一趟,看得多了,把早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
此時拿到了氣球,更是高高興興地抓著氣球跑,在小巷子里跑累了,回頭正要喊沉思的魏爾倫,腦中卻靈光一現。
魏爾倫煩悶不已,正要叮囑中也離蘭堂遠一點,突然意識到中也的腳步聲消失了,
“中也,你去哪了?”
他的弟弟呢?
魏爾倫四處尋找,都沒有在地面上找到中也,抬眼,在對重力異能的感知下,發現弟弟被氣球帶著飛走了。
魏爾倫:“?”
他記得他沒有給弟弟安排這樣的娛樂活動。
“我在這里!”
中也對魏爾倫揮手,控制重力讓自己緩緩下沉,維持到和魏爾倫平視的高度,高興道:
“哥哥,你看,我和你一樣高了!”
魏爾倫慢半拍地感知到中也身上的重力,失笑,聲音無奈又縱容:
“中也以后一定能長得和我一樣高。”
“我也這么覺得!”
中也高興了起來,被氣球帶著飄:
“對了,哥哥,你剛才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我想告訴你,”
魏爾倫被打岔了一下,竟然輕松了不少:
“以后記得離蘭堂遠一點,不要搭理蘭堂了。”
“我當然知道,”
中也“哼”了一聲,大聲道:
“蘭堂先生不喜歡我,我才不會喜歡蘭堂先生!”
“就應該是這樣,”
魏爾倫點頭,叮囑中也道:
“以后,你也要無視蘭堂,不要和蘭堂打招呼,即使蘭堂向你道歉,對你表示關心,你也要……”
說到這里,魏爾倫停頓了一下,等著中也補完最后一句話。
中也愣了一下,猶猶豫豫道:
“我接受蘭堂先生對我的關心,再勉為其難地原諒蘭堂先生?”
“不是的,中也,”
魏爾倫鄭重了表情,認真道:
“你也要拒絕蘭堂對你的關心,并冷漠地表示:你不需要。”
中也“啊?”了一聲,疑惑道:
“是這樣嗎?”
“沒錯,是這樣,”
魏爾倫嚴肅道:
“在蘭堂利用你的時候,就應該想過事情敗露的下場。”
“可是,哥哥,”
中也遲疑了表情,緩緩下降一點:
“我從來沒有感覺到蘭堂先生對我的惡意,如果蘭堂先生愿意把我當成家人,我也會把蘭堂先生當成家人的。”
魏爾倫吃了一驚,錯愕道:“中也,你忘記蘭堂想把你送走了嗎?”
“我記得,”
中也抓了抓后腦勺,也很困惑:
“我的確很生氣,但是,即使當時大吵了一架,我也沒有感受到蘭堂先生對我的惡意。”
蘭堂先生對他的態度就是冷漠與毫不在意,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害他的惡意。
要不是蘭堂當時挑明了對他的利用,中也回想一遍自己的經歷,都不知道蘭堂竟然利用過他。
中也嘆了一口氣:“好奇怪啊。”
“中也,你太容易心軟了。”
魏爾倫正想教導中也,讓自己的弟弟心硬一點時,卻聽到中也反問他:
“哥哥,如果蘭堂先生愿意向你道歉,你會原諒蘭堂先生嗎?”
魏爾倫愣了一下:“蘭堂因為這件事向我道過歉了。”
中也:“哥哥也原諒蘭堂先生了。”
“沒有,”
魏爾倫快速否認,皺著眉道:
“蘭堂向我道歉根本不是發自內心的歉意,只是看事情無法收場,擔心我一氣之下離開他。”
中也“啊”了一聲,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了,哥哥沒有原諒蘭堂先生,但還是想給蘭堂先生一次機會,如果蘭堂先生愿意真誠地道歉,哥哥就會原諒蘭堂先生。”
魏爾倫遲疑了,試圖反駁,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他好像……的確在這么想。
在蘭堂做出想將中也送走的事情后,他依舊愿意再給蘭堂一次機會,無法狠心割舍與蘭堂的聯系。
難道因為他成為弟弟的錯誤榜樣,所以弟弟才會這么容易心軟?
下一秒,中也證實了魏爾倫的猜測。
中也眨了一下眼睛,透過色彩斑斕的氣球看天空,聲音歡快:
“那我也和哥哥一樣,再給蘭堂先生一次機會吧。”
魏爾倫心情復雜:
“只有一次。”
中也“嗯”了一聲,高興道:
“只有一次!”
看到了巷口,中也落在地面上,休息夠了,蹦蹦跳跳地繼續跑。
“哥哥,你看!”
來到了大街,沒有墻壁遮擋,陽光頓時燦爛了起來,中也驚訝地指著地面,大呼小叫道:
“氣球的影子竟然不是黑色的!”
魏爾倫隨之看去:
灰色的石板路上,小小的黑色身影拿著一束細線,與黑色細線鏈接著的,是一個個模糊又色彩斑斕的彩色色塊。
魏爾倫為之一震,略有些緊繃的心情也松快了下來,輕聲感嘆:
“很漂亮。”
那就讓他們再給蘭堂一次機會吧,希望蘭堂不會讓他們失望。
感嘆間,中也已經被其他東西吸引了注意力,興致勃勃地跑過去:
“是鯛魚燒,老板,我要一個!”
魏爾倫等了半個月,才等到田村四郎發消息告訴他:
壁爐已經修建好了。
第43章 失憶的第四十三天 自由
魏爾倫前去看了一眼, 發現田村四郎不僅給他們修建了一個壁爐,還難得好心地將整個房子打掃了一遍,省了他們不少的工夫。
魏爾倫滿意地付了尾款, 還額外多給田村四郎了一些辛苦費:
他就知道,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不是問題。
正巧次日的陽光燦爛,萬里無云, 蘭堂也難得有空閑時刻,
魏爾倫整理好物品, 決定搬家。
多虧了上一次搬家的經驗,這一次搬家時, 魏爾倫提前向水樹直子借了一輛小貨車, 用來裝他們的行李。
而讓魏爾倫滿意的是,即使他突兀地提出了借車請求,水樹直子也沒有冒犯地詢問他的經歷,
而是和溝通委托時一樣簡潔明了, 沒有廢話, 給了小貨車的地點與車牌號, 還標明了最晚歸還時間。
不過,唯一讓魏爾倫不滿意的是,
小貨車的收貨地點是西餐廳附近。
魏爾倫剛到小貨車附近,早就蹲守的前同事們頓時一窩蜂地涌了出來:
“小中也,你的手術成功了嗎?”
“小中也, 看我看我, 還記得我是誰嗎?”
“太好了,胖了不少,終于有點小孩模樣了。”
魏爾倫的臉黑了,中也的眼睛亮了:
“早慧姐姐, 久川阿姨,大家,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們!”
中也在人群中,笑得燦爛,活像是來到了第二個快樂老家,
相比之下,魏爾倫的心情就不怎么愉快,快速檢查了一遍貨車,對中也招了招手,道:
“我們走吧,中也,家里還有很多事在等著我們。”
但即使不愉快,魏爾倫除了盡量隔絕他們與中也的接觸,也不打算做些什么,
好歹是共處一段時間的同事,他們究竟是虛情還是假意,魏爾倫看得清清楚楚,
而且,他不想讓中也因為得到其他人歡迎而高高興興,難道想要一個被人警惕排斥敵對而傷心不已的中也?
魏爾倫想到因為被蘭堂排斥而難過了好幾天的中也,心臟都有些不適,還是希望弟弟每天都能開開心心的!
“我知道了,哥哥!”
中也點頭,坐上車后,不舍地和以前頗為照顧他的姐姐阿姨們揮手:
“我要走了,再見!”
“再見,小中也,有空記得回來看我們,我們會一直在這里工作的。”
“對呀,對呀,老板對我們這么好,我們根本舍不得走。”
“魏爾倫君,你會開車嗎?”
有人也在不舍,卻另辟蹊徑,敲了敲魏爾倫的車窗,問道:
“廚房的高司先生會開車哦,要不要讓他來教一下你?”
“不用了,我會開車,謝謝。”
魏爾倫禮貌微笑,毫不留情地拒絕,
雖然空白的記憶沒有告訴魏爾倫開車的技能,但這不重要,他可以用重力推著車跑,方便操控又不費油,
而且,瞧瞧現在的弟弟,與她們相處不過片刻,臉都被捏紅了,要是再留片刻,說不定會被他們吸禿一層皮。
做了決定,魏爾倫“開”著車就走,留下滿臉不舍的一群人,
突然,扎著單馬尾的少女“欸?”了一聲:
“車的轉向燈是不是壞了,魏爾倫君轉彎的時候,轉向燈怎么沒有亮?”
“后尾燈好像也壞了,降低速度的時候,后尾燈也沒亮。”
“奇怪,今天早上還是好好的。”
“不管怎么說,還是回去和老板說一聲吧。”
“對哦。”
年齡尚淺的店員們嘰嘰喳喳地討論了片刻,高高興興地回到西餐廳里,
雖然現在還沒有到用餐時間,店里沒有顧客,但是,還是需要人照看著店的。
魏爾倫一路“開”著車回到了樓房下,自覺開的車沒有毛病,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每次減慢速度或者轉彎時,魏爾倫都能聽到背后一片的喇叭聲,和車主突發疾病了一樣。
魏爾倫困惑了片刻,不感興趣地將這件事拋到腦后,繼續搬家的重要工作。
將收拾好的行李放進車廂,再來到新家地點,將所有的行李搬下來,放到應該有的位置,
順便,再給中也一個游戲機,讓想要幫忙的弟弟有事可做。
現在的房間多了,他們也就不用再擠在一起,可以一人一間臥室了。
魏爾倫放完東西,尋找中也時,發現中也沒有待在客廳打游戲,而是躺在大楓樹下,聚精會神,不知道在看什么,
魏爾倫疑惑地看了看楓樹,沒有從繁茂的枝葉里看到異常的地方,大步走近,正要開口。
“噓!”
中也對魏爾倫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眼睛亮晶晶的,用氣音道:
“哥哥,小聲一點,不要把它們嚇跑了。”
它們?
魏爾倫再次看向樹蔭,依舊沒有看到有其他東西。
也許是魏爾倫臉上的困惑表現得太明顯,中也站起來,拉著魏爾倫同樣躺在了樹下:
“在那里。”
魏爾倫愣了一下,
可能是記憶以來,第一次毫無防備的躺在樹下,魏爾倫一時竟然有一種新奇的感受。
他能感到身下略硬的土地散發著太陽給它的余熱,被壓彎的草葉是光滑略涼的觸感,離腦袋不遠的草葉被風吹著,帶來略有略無的癢意與太陽照在衣服上的觸感。
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好。
魏爾倫從未如此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腦中的感受一閃而過,魏爾倫順著中也的視線看,這才發現,以中也的角度,剛好能夠看到被繁茂枝葉遮擋的,跳來跳去打架的兩只小鳥,
并不是什么新奇的鳥類,只是兩只羽毛灰暗的麻雀,唯一令魏爾倫新奇的,只有其中的清脆的鳴叫聲與旺盛的生命力。
“你喜歡嗎?中也。”
靜靜地欣賞了片刻,魏爾倫愜意地用手墊著腦袋,輕聲問。
“嗯。”
擔心驚飛麻雀,中也回答的聲音依舊是氣聲。
魏爾倫起了一絲興致:“那我們把它們養起來吧,買一個漂亮的籠子,再買一些它們能吃的食物……”
沒等魏爾倫說完,中也搖了搖頭。
“怎么了?中也。”
魏爾倫面露不解,道:
“抓它們的時候,我不會傷害到它們,也會每天準時給它們喂食,它們被我們養起來,絕對比在野外過得好多了。”
中也依然搖頭:“它們會不高興的,哥哥。”
“什么?”
魏爾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中也看著打打鬧鬧,最終湊在一起的麻雀,認真道:
“哥哥,它們想要的是自由,被關進籠子里,它們會不高興的。”
“自由?”
魏爾倫怔住了,腦中閃過一絲記憶的流光,卻無法具體查看,只能模糊感受到,
在過去,他好像同樣希望著得到自由,卻始終無法做到。
“沒錯,”
中也眼中是自由的亮光,道:
“在外面,它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今天會在橫濱,說不定明天就到了東京,每天能看到不同的風景,這可比在籠子里好多了。”
“沒錯,它們擁有的自由,可是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無法與之相比的。”
魏爾倫若有所悟,心底好像解開了一道束縛,臉上浮現出純粹的微笑,輕聲道:
“我們也一樣。”
過去的他可能沒能擁有自由,但現在的他是自由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無法再次束縛他。
蘭堂站在客廳陽光無法照到的暗處,注視著后院的一切,心情和外在的氣質一樣陰郁:
明明失憶的是三個人,魏爾倫和中也卻好像已經走出了失憶的陰影,只有他,停留在原地,被排斥在外,看著他們越行越遠,
就如這刺骨的寒冷,只有他一個人能感受到。
難道真的是他做錯了嗎?
蘭堂不由得懷疑起了自己,又反復想了一遍經歷,眼底的情緒恢復平靜:
不,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低估了魏爾倫對中也的感情。
想到這里,蘭堂只感覺肺部堵塞一團郁氣,呼吸被無名的束縛限制,整個人被不甘淹沒:
為什么魏爾倫會把失憶的感情寄托全部投向中也,而不是投向他?
明明他和魏爾倫同時失憶,既是過去的重要同伴,現在也一直相依為命,始終沒有分開。
魏爾倫教完中也日語的識字讀寫,又開始教中也算數。
由于沒有合適的數學書,魏爾倫只能在大野太郎的推薦下,買了一本小學一年級的數學書。
魏爾倫看著上面的幼稚文字,想了想,教會中也怎么寫數字和加減符號后,模仿著上面的出題風格,給中也出了一道簡單的算術題:
“中也,假如我給了你八個蘋果,又要走三個,你還剩多少蘋果?”
中也抬起腦袋,好奇道:“哥哥是要給蘭堂先生一半嗎?”
魏爾倫想到了工作繁忙,還在家的時候給他擺臉色的蘭堂,不欲多解釋:
“嗯。”
中也:“那我還剩四個。”
“?為什么?”
“因為三個蘋果不夠兩個人分,所以,我會給哥哥四個蘋果。”
魏爾倫笑出了聲,開始逗中也:
“如果我不給蘭堂呢?”
中也:“還是四個,因為有八個蘋果,我和哥哥一人四個。”
魏爾倫:“那蘭堂怎么辦?他就一個蘋果都沒有了。”
中也扳著手指算了算,皺起了臉,想了想,小聲道:
“哥哥,我們還是悄悄把蘋果吃掉吧,不要給蘭堂先生分了。”
魏爾倫大笑,邊笑邊問:“為什么?”
中也期期艾艾道:
“哥哥不想和蘭堂先生分一半,那我也不想,所以,讓蘭堂先生自己去買好不好?”
中也的直覺告訴他:
蘭堂先生會收下哥哥給他的蘋果,但他給蘭堂先生的話,蘭堂先生一定還會冷漠地拒絕他,
所以,在蘭堂先生拒絕他之前,他要先不給蘭堂先生了!
第44章 失憶的第四十四天 自嘲
魏爾倫繼續笑, 笑完了,在紙上給中也出只有數字與加減符號的算術題。
沒有了外在因素的干擾,中也不再有多余的問題, 答案填得很快,
魏爾倫檢查時,滿意地發現中也沒有做錯一道題,
看來, 他可以教導中也更難的算術題了。
另一邊, 與魏爾倫和中也的溫馨愉快相反,蘭堂的行動越發孤僻, 半夜經常會因為冰冷凍醒, 看著天花板,久久無法入睡。
如果蘭堂再遲鈍一點,他或許會稀里糊涂地活下去,和他們一起過著普通的生活, 和莫名其妙把第一眼看到的孩童當成弟弟, 還將人生目標定為照顧弟弟的魏爾倫一樣。
但長久以來的訓練與習慣, 蘭堂始終保持著冰冷的理智,觀察自己的處境,內視自身的一切。
蘭堂的理智告訴他,他沒有滿足現在的處境,也不愿永久地留在這里,
或許, 是蘭堂失去得太多,得到的又太少,潛意識產生的不甘太過濃厚,才會讓他在深夜屢屢驚醒, 思考這一切。
他想要得到更多……多到可以補足他的空虛,讓他不再感到寒冷。
蘭堂升起模糊的想法,頭腦中的空白卻將他釘在原地,找不到具體方向,黑色長發凌亂地散落在床上,如破碎的蛛網,將獵物包裹,于深淵中越陷越深。
最終,蘭堂只能閉上眼睛,帶著精疲力盡的疲憊,繼續入睡。
又一日的夜晚,蘭堂疲憊歸家,看著籠罩在黑暗中的陌生房子,沒有力氣去升壁爐,在沙發上畏冷地縮成一團,
在空蕩蕩的清冷房子中,呼吸著寒冷刺骨的空氣,蘭堂閉上眼睛,難得有了一點喘息的余地。
“哇啊!”
蘭堂的安靜時間沒有維持太久,就被一聲驚叫打破了。
蘭堂睜開眼睛,昏昏沉沉的腦袋分辨出了來人的身份——是中也。
中也半夜口渴,下樓來喝水,誰知道他剛接了一杯水,轉頭就看到了沙發上有一大團疑似是人的活物,整個人頓時嚇了一大跳,
“哥——”
中也緊握著差點摔到地上的水杯,正要開口喊魏爾倫救命時,突然發現那團“活物”模糊看上去有些眼熟,按亮燈,頓時更眼熟了:
“蘭堂先生?”
由于刺眼燈光突然亮起,蘭堂下意識用手遮住眼睛,整個人看上去遮掩不住的狼狽,如同在雨中將自己縮成一團的流浪動物。
中也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惻隱之心也動了,忍不住問道:
“蘭堂先生怎么不回房間里睡覺?”
蘭堂微微低著頭,沉默著沒有說話。
“蘭堂先生最近好像一直很忙,為什么不請假休息兩天,哥哥和我——”
中也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沉默了下來:
“蘭堂先生還在因為上次吵架生我的氣嗎?”
蘭堂的目光微動,瞥向中也,語速緩慢:
“我沒有生你的氣。”
蘭堂清楚,與他爭吵,和他冷戰,做出所有決定的人一直是魏爾倫,
中也在其中,不過只是一根導火線,
即使魏爾倫遇到的不是中也,也會遇到什么左也、右也,把其他第一眼看到的孩童當成弟弟,同樣與他發生爭執。
“我就知道蘭堂先生不討厭我!”
中也沒想那么多,聽到這里,頓時露出了笑臉,高興道:
“我能感受到蘭堂先生對我沒有惡意。既然如此,蘭堂先生為什么不能試著把我當成家人看待?這樣的話,我也會繼續把蘭堂先生當成家人看待的!”
蘭堂沉默著注視中也,沒有回答。
中也繼續道:“還有哥哥,只要蘭堂先生對哥哥坦誠一點,愿意真誠地向哥哥道歉,哥哥也會原諒蘭堂先生的。”
“原諒我?”
可能是因為不清晰的頭腦,蘭堂略帶諷刺地重復了一遍:
他一直為了他們的未來著想、打算,即使面對中也,他也盡心盡力地為中也尋找到了一條好出路,
他有錯嗎?
不愿意魏爾倫收養一個孩子,為之付出一切就是錯嗎?
蘭堂詢問中也:
“中也喜歡我嗎?”
“嗯,”
中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大大方方道:
“你是哥哥重要的同伴,我希望我們能成為家人。”
“我就知道,”
蘭堂低聲喃喃:
“國王怎么能奢求乞丐施舍他人?”
被魏爾倫付出全部、甘愿成為踏板的中也,怎么可能理解他不愿意魏爾倫成為踏板的心情?
怎么又能理解他因此被魏爾倫無視的感受?
中也茫然道:“乞丐?”
蘭堂自嘲道:“不,我的確比乞丐好一點,至少乞丐每天只用擔心自己的口腹之欲,沒有其他的困擾與拖累。”
中也滿臉困惑:“蘭堂先生?”
“我不會、也不想把你當成家人,中也。”
蘭堂終于正面回答了中也的詢問,出口的,卻全是否認:
“我不討厭你,但是,你只是出現,就占據了保羅的目光,奪走了保羅的注意力,讓保羅為你在危險中不斷奔走,
甚至,甘愿背棄過去的職責,舍棄過去的地位,拋棄過往的記憶,葬送未來的榮耀,只為了和你一起過普通人的生活。”
蘭堂的聲音越來越低,感情也越來越沉重:
“中也,這樣的你,怎么會不讓我心存芥蒂?”
而中也,又是懷著什么樣的想法,竟然想讓他把中也當家人看待?
讓他親近奪走他的保羅的人?
中也一時愣住了。
“我知道是保羅自愿做出的這一切,”
蘭堂垂下睫毛,冷漠道:
“所以,我不會遷怒你,但也只能做到不遷怒你。”
“可是……蘭堂先生為什么會產生可以遷怒我的想法?”
中也握緊拳頭,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到蘭堂為什么會對魏爾倫有如此濃重的獨占欲與控制欲,忍不住大聲質問道:
“蘭堂先生只是過去和哥哥一起工作的同事,即使和哥哥的關系好到可以把彼此當成家人,為什么還要管哥哥對自己的弟弟有多好啊?”
蘭堂表情變得空白,啞口無言了片刻,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
“不是同事。”
他和魏爾倫不是同事這種普通的關系,而是,對彼此最重要的同伴!
但……最重要的同伴,不也是工作上的同事嗎?
不、不,他和魏爾倫的關系不至于此!
蘭堂大腦一片混亂,甚至隱隱地開始頭疼,茫然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你不是保羅的親弟弟,只是一個與保羅毫無瓜葛的孩子。”
“我是的!”
中也超大聲地反駁:
“我就是哥哥的弟弟,是和哥哥是獨一無二的兄弟,等我長大,我還能感受到與哥哥的特殊感應!”
蘭堂的頭疼越演越烈:“不會的。”
中也生氣了:“我就會!”
“中也,”
魏爾倫站在樓梯口,不知道聽了多長時間,輕聲道:
“不用和蘭堂說這些,回來,早點睡覺吧。”
在中也發出驚叫聲的時候,魏爾倫就從床上驚醒,來到了樓梯口,沒有下樓,只是因為想要看看蘭堂單獨面對他的弟弟時,究竟會是什么態度。
此時,聽完了全程,魏爾倫對蘭堂感到失望的同時,又有一種熟悉的諷刺感:
依舊是這樣,永遠是這樣,不管他怎么反駁、質問,蘭堂依舊會以一種“為了你好”的心態堅持著他自以為是的猜測,重復他不喜歡的話語,
即使激怒了他,蘭堂也會認為自己沒錯,有錯的人是他。
他有錯嗎?
他想要讓弟弟健健康康,作為一個普通的孩子長大,每天都過得開心快樂有錯嗎?
他心甘情愿為弟弟奔波,舍棄的東西不過是他身上的負擔,蘭堂憑什么,又有什么資格可以以此遷怒他的弟弟?
“好。”
中原中也脆生生地答了一聲,跑向魏爾倫,被魏爾倫抱起,回臥室睡覺。
聽到魏爾倫的聲音,蘭堂的頭疼止住了。
只是,看著魏爾倫模糊的背影,蘭堂頹然地意識到:
他好像……又做出了魏爾倫不愿意看到的選擇。
魏爾倫帶著中也回到臥室,為中也蓋好被子,靜靜地看了片刻,道:
“蘭堂的機會用完了。”
中也點頭:“我的機會用光了。”
蘭堂先生依舊不愿意把他當成家人,未來也不會把他當成家人了。
怒火消散后,中也的情緒低落了下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是什么大事:
他會把蘭堂先生當成家人只是因為蘭堂先生是哥哥的朋友,過去也一直對他很好,
但蘭堂先生明顯不想成為他的家人,還說得那么清楚,
所以,
大不了他把未來的蘭堂先生當成和他們合租的陌生人看待,蘭堂先生不理他,他也不理蘭堂先生,
更何況,他還有哥哥呢!
“別傷心,中也,”
魏爾倫替已經想開了的中也掖了一下被角,溫柔道:
“等到我們離開,蘭堂只會是我們陌路相逢的陌生人。”
中也茫然看向魏爾倫,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搖頭道:
“蘭堂先生用完了我的機會,但還沒有用哥哥的機會。”
“沒有區別,”
魏爾倫輕聲開口:
“你也看到了,中也,蘭堂對你的態度始終沒有改變。”
而距離上一次爭吵,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的時間。
蘭堂不僅始終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還越發偏執。
魏爾倫能忍受并理解蘭堂對他的呵斥與管控,卻無法容忍蘭堂對中也的態度。
中也搖頭:“對蘭堂先生來說有區別的,我是我,哥哥是哥哥。”
蘭堂先生把哥哥看得很重要,哥哥也把蘭堂先生看得很重要,兩人之間還存在著感情,這個時候分開,未來一定會后悔的!
“而且,這段時間的蘭堂先生一直很疲憊,忙碌到連待在家里休息的時間都很短暫,好像后面有什么東西追趕著一樣,情緒也變得很古怪,就和喝醉了一樣,”
要不是他主動找蘭堂先生說話,蘭堂先生恐怕也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更不會被哥哥聽到,
想到蘭堂對他傾訴的話,中也沉默了一瞬,強調道:
“哥哥,這是我和蘭堂先生的事情,只是我的機會,哥哥還是去找蘭堂先生談一談,再決定自己的機會吧。”
魏爾倫沉默了片刻,
他想到蘭堂最近的忙碌與疲憊,想到了還留在他手中的銀行卡,又想到了他曾經告訴蘭堂他缺錢的話,最終,
“中也,”
魏爾倫點了點中也的眉心,輕聲感嘆,情緒復雜,不知道想要說服的人究竟是誰:
“不要心軟了。”
在中也剔透的藍眸中,魏爾倫找到了真正心軟的人。
第45章 失憶的第四十五天 災難
若不是他給弟弟做出了錯誤榜樣, 影響到了弟弟,弟弟也不會變成對蘭堂割舍不下,優柔寡斷的模樣。
“我才沒有, ”
中也雙手抓住魏爾倫的手, 有些不高興地嘀咕道:
“我只是希望哥哥做出的選擇,不會讓未來的自己后悔。”
“不會后悔的, ”
魏爾倫揉了揉中也的頭發, 低聲道:
“我現在去找蘭堂談一談。”
順便, 再將那張他沒有用過的銀行卡還給蘭堂。
“好,”
中也放開了手, 點頭, 眼中滿是信任:
“無論哥哥做出什么決定,我都相信哥哥有自己的原因。”
“我會的。”
魏爾倫彎了彎唇角,輕聲道:
“我可是哥哥哦。”
所以,應該是他來保護弟弟, 而不是弟弟為他的事情發愁。
魏爾倫告別* 中也, 出了門, 尋找蘭堂,
蘭堂呆愣地坐在原地,一遍遍思考自己的所有行動,越思考,越覺得荒謬, 身體感受到的寒意也越重,
直到看到魏爾倫緩緩下樓的身影,蘭堂眼底才有了神采:
“保羅。”
“蘭堂,”
魏爾倫來到樓下,坐在蘭堂對面的沙發上, 輕聲問道:
“你剛才說的是你真正的想法嗎?”
魏爾倫說不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答案,
是希望蘭堂能坦誠自己的想法,還是希望蘭堂能夠在他面前做出掩蓋,維持虛假的和平。
但無論哪種答案,好像都不是他所期盼的。
蘭堂微微垂下視線,輕聲“嗯”了一聲。
魏爾倫睫毛顫動一下,心徹底被無法掩蓋的失望籠罩,再次想要一個答案:
“你真的無法把中也當成家人看待嗎?”
“我做不到,保羅,”
蘭堂聲音苦澀,艱難地袒露內心的真正想法:
“如果我現在從外面帶回來一個與我們毫無瓜葛的孩子,你能夠給他等同于中也的待遇,將中也的東西分給他一半嗎?保羅。”
“我明白了,蘭堂。”
魏爾倫沉默了片刻,聲音竟然放松了下來,如一場輕飄飄的雨:
“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感受,你放心,我再也不會對你說出這些可笑的言論了。”
魏爾倫對著蘭堂微笑,眼底的神色卻凍住了:
“請把你的銀行卡拿回去吧,我現在已經不再缺錢,也不需要這些身外之物了。”
在蘭堂舉出剛才的例子時,魏爾倫心底的第一反應是:
什么不長眼的東西,竟然想和中也相提并論,還敢搶中也的東西?
隨后才是,
他剛才的反應就是蘭堂對中也的感受吧。
想讓蘭堂改變觀念,接納中也,果然是他太天真了。
魏爾倫想:
明明,對他來說,蘭堂和中也,是兩個無法共存的選擇。
蘭堂沒有想明白他和魏爾倫的真正關系,也不知道魏爾倫究竟明白了什么,只是能感受到,后續的日子里,
魏爾倫對他的微笑一天比一天淡薄,眼底的情緒也逐漸冷淡,即將結成兩顆冰冷的寶石,
等到魏爾倫徹底對他冷了微笑,沒了感情,就會徹底離開他。
蘭堂的直覺這么告訴他,但他來不及想出對策,工作上的事情又有了麻煩。
自從被穿小鞋開始,一直高強度地上戰場,執行任務的表現,蘭堂持續了兩個月,終于引起了上面人的注意,
在港口黑手黨,如此高強度工作的人,不是身上有一大筆債務,自取滅亡,就是借機表現自己,試圖踩著他人上位。
而在蘭堂在戰場使用了自己的異能,在港口黑手黨屬于中上等水平的異能后,這種表現在他人眼中,就更偏向于后者。
一般來說,努力工作,實力不俗的異能者,在剛嶄露頭角時,就會收到組織內部不同勢力拋來的橄欖枝,地位躍上一步臺階。
但是,蘭堂是一個外國人,
在大戰時期,在橫濱這塊土地上,顯得異常突兀的歐洲人,所以,
……啊你說什么?什么有天分的異能者?今天的風好大我怎么聽不見。
排外的本地異能者默契地無視了蘭堂展露出的亮眼之處,攔截了蘭堂消息向上的通道,
之所以沒有進一步地擠兌蘭堂,只因為蘭堂的地位太低了,低到他們出手都是在掉檔次,
而且,說不定等到未來,他們就需要一個實力不錯的異能者當替死鬼了呢。
而這樣的表現,即使蘭堂努力讓自己的戰場表現是有些小幸運的普通異能者,也讓只是普通人的底層人員心中泛起了嘀咕,
當然,欺軟怕硬的本性讓他們不會認為上層異能者有錯,只會猜測蘭堂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問題:
得罪了某個上層異能者?性格古怪?還是,是某個外國勢力派來的間諜?
以蘭堂的表現來看,應該是最后的選項吧,畢竟,高強度上兩個月戰場都能毫發無傷,已經不是幸運可以解釋……
風言風語流傳到連作為當事人的蘭堂都能聽到風聲,高調到與他加入港口黑手黨的目的截然相反,
他有什么應對方法?
除了找到合理理由從戰場上退下來,他還能有其他的應對方法嗎?
于是,當天晚上的戰場,蘭堂中彈了,子彈在左肩炸開,子彈深陷肉與骨頭中。
眾目睽睽之下,蘭堂被醫生簡單包扎了一下肩膀,臉色慘白,抱著左臂,踉踉蹌蹌地離開港口黑手黨。
蘭堂到家時,魏爾倫和中也正在說說笑笑地看電視,看到他,歡聲笑語頓時不見了,成為讓空氣尷尬的死寂。
中也扭頭看到了蘭堂身上的血跡,面露錯愕,擔憂使他下意識開口:
“蘭……”
“中也,”
魏爾倫的眸色沉下,如靜謐無聲的深海,拍了拍中也的肩膀,聲音平靜道:
“去樓上吧,今天晚上早點睡覺。”
中也看了看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的蘭堂,又看了看魏爾倫,繃著臉點頭:
“我現在就去。”
中也關掉電視,“噔噔噔”地快步跑上樓后,客廳徹底沒有了一絲聲音。
蘭堂沒有關注兩人的交流,拖著疲憊的身體坐在沙發上,連日奔波的疲憊死死壓在神經上,讓他幾乎在下一秒閉上眼睛,陷入昏迷。
但是,蘭堂知道,他不能現在倒下,
他肩膀上的傷口只是止住了血,子彈碎片還沒有完全取出,一旦昏迷,拖延了時間,肩膀上的傷口會愈合、發炎,為治療增大難度。
明明在離開港口黑手黨后,他第一個去找的人應該是優秀的醫生,但不知為何,他竟然先回到了家。
蘭堂微微低著頭,眼睛半闔,表情沒有任何表情,只有捏緊左臂衣服上的手指,才能看出他的真正心情。
“蘭堂,”
魏爾倫拿著為了他準備,沒想到先給蘭堂用上了的醫藥箱,來到蘭堂身邊,半是諷刺半是復雜的問了一句:
“這是你有分寸的算計嗎?”
蘭堂愣愣地抬起目光,抿了抿唇,低聲道:
“我沒想到子彈會碎。”
“原來如此。”
原來傷口也是算計!
簡單的問答之后,兩人之間只剩下古怪的寧靜,響在客廳里,只有傷口被攪動的黏膩水聲,金屬碰撞聲與繃帶撕裂聲。
蘭堂滿頭冷汗,死死咬著蒼白的唇,始終沒有溢出半聲呻|吟。
在進行無形的較量一樣,魏爾倫心中燃起一團無名火,同樣沒有發出聲音,利索將子彈碎片取出,清洗傷口,包扎傷口,
直到魏爾倫將醫藥箱收起,轉身離開時,突然聽到一句虛弱的聲音喚他。
“保羅,”
蘭堂臉色慘白得嚇人,肩膀上纏著繃帶,想要拉上滿是硝煙味與血腥味的衣服取暖,卻每動一下,眉梢就因為痛楚抽動一下。
“有麻醉藥嗎?我好痛。”
蘭堂身體上的疼痛遠不如精神煎熬的痛苦,但他想要和魏爾倫說話,想軟化他們的關系,想打消魏爾倫離開的想法。
蘭堂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按照中也所說,向魏爾倫坦誠,但只是開口,被生活磨礪蹉跎的疲憊自然就流露了出來。
魏爾倫呼吸一滯,回頭看向蘭堂,酸澀與悲哀同時冒了出來,將心臟擰成一團。
“太疼了會睡不著,太冷了也會睡不著,我想睡個好覺,空調的聲音好像有點大,有沒有吵到你們?”
蘭堂顛三倒四地說著廢話,艱難無比地拉上衣服,環抱自己,將下巴埋在圍巾里,自言自語:
“我努力尋找兩全的方法,卻怎么都找不到,反而過得一塌糊涂。”
蘭堂明白今天的受傷能打消一大部分流言,但真正受傷后,他心中產生的情緒不是放松,而是屈辱:
“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過得更好,我行走在迷霧之中,跌跌撞撞,始終找不到正確道路……”
因為他沒有足夠的力量,也沒有強大的后盾,更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與敵人,
所以,面對他人的質疑與關注,他只能主動傷害自己,讓自己的弱小與不幸滿足他人陰暗的窺探欲,換取一段時間的安寧與隱匿,
簡直——屈辱至極!
蘭堂抓緊了胸口的衣服,被激烈的負面感情壓得幾乎無法呼吸:
“我不甘心自己的弱小,恐懼未來將會一無所有,卻對自己的處境無能為力。”
現實并不會隨著他的意愿發展,改變,反而會越變越糟糕。
蘭堂從未如此清楚、也無比痛恨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保羅,我應該怎么辦?”
他無法改變現實,能改變的只有他自己!
魏爾倫:“……”
魏爾倫從未看到蘭堂如此狼狽的模樣,
在他的記憶中,即使遇到困難,蘭堂也會理智分析,做出最好的選擇,行事風格謹慎又強硬,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因為現實變得如此虛弱而疲憊,甚至,看起來還有幾分可憐。
這讓魏爾倫清晰地意識到,
對他來說無所謂的失憶,對蘭堂來說,
是打破蘭堂的平靜生活,摧毀蘭堂的目標,消磨蘭堂的信念,讓蘭堂不得不過著落魄生活的災難!
第46章 失憶的第四十六天 軟化
“你不會的, 蘭堂。”
魏爾倫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向前一步,蹲下身體, 扶住了蘭堂搖搖欲墜的自尊與驕傲, 在這段時間剛建立起的心理防線迅速崩塌,消失不見:
“你并不弱小, 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只要你愿意使用;
你也沒有一無所有, 我和中也都是你的家人,只看你愿不愿意接納;
只要你想, 你就可以改變自己的處境。”
只要他想……?
蘭堂怔怔地抬起目光, 看到了魏爾倫眼底軟化的神色,心中突然有些明悟,伸出手,低聲懇求道:
“不要離開我, 保羅。”
魏爾倫心中一顫, 握住了蘭堂伸向他的手:
“好。”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蘭堂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扯了一下唇角,似自嘲似放松,不再壓抑身體的疲憊,任由自己眼前如同斷線般,陷入黑暗。
魏爾倫接住了蘭堂晃了晃, 就要往地上倒的身體,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將蘭堂抱回蘭堂自己的臥室,
多虧了他的重力異能,否則, 他還無法在給蘭堂擦去臟污,換一身干凈衣服的步驟時,沒有驚醒蘭堂,
魏爾倫最后將房間內的暖氣打開,調到了合適的溫度,關掉了燈。
離開蘭堂的臥室后,魏爾倫去中也的房間,找到了滿臉擔憂的中也。
“哥哥,”
中也看到魏爾倫,眼睛一亮,連忙問道:
“蘭堂先生怎么樣了?”
“肩膀受了傷,需要養一段時間,但不會危及性命,”
與中也待在一起,魏爾倫的心情緩緩平靜下來,道:
“中也,我決定不再離開蘭堂了。”
中也松了一口氣,緊接著,理解地點了點頭。
在魏爾倫說著去找蘭堂談談,回來后卻告訴他“我需要準備一段時間。”時,
中也就知道魏爾倫對蘭堂的感情還沒有消散,不會輕易離開蘭堂,
所以,中也對結果沒有感到任何意外,反而有些好奇魏爾倫原諒蘭堂的過程:
“哥哥,蘭堂先生剛才是不是在對你道歉?”
“沒有道歉,只是,我突然發現,蘭堂的處境太糟糕了,我不能現在離開蘭堂。”
魏爾倫的目光停留在窗外,聽到中也的聲音,驚醒,目光多了一分歉意:
“中也,我告訴蘭堂讓他接納你,但是,蘭堂沒有正面回答我。”
中也剛開始還會因為蘭堂的態度難過,但過了這么長時間,早就看開了。
看到魏爾倫對此耿耿于懷,中也樂觀地安慰道:
“說不定是蘭堂先生不好意思,所以默認了呢。”
可是,萬一蘭堂沒有默認,而是避之不談呢?
魏爾倫咽下這一句反問,揉了揉中也的腦袋,低聲嘆道:
“希望如此。”
蘭堂因為三言兩語,就能在短時間內把中也當成血脈相連的家人,的確不怎么現實,
但在經歷了這么多的事情后,蘭堂應該不會再有把中也送走的可怕想法了。
想到這里,魏爾倫更不放心了:
即使不會把中也送走,萬一蘭堂哪根弦搭錯了,再次譏諷他的弟弟了怎么辦?
他的弟弟天真又心軟,就算被蘭堂嘲諷了,也不會真正生氣,反而會幫蘭堂說話,
受了委屈,也不會向他告狀,
不行!
在蘭堂能通過他和中也的觀察,真正把中也當成家人之前,他不會讓蘭堂和中也單獨待在一起了,
只是,平時還好,但在他工作的時候,他無法帶著他的弟弟,只能把弟弟留在家里……
不,家里也不安全。
在樓房的高層,只要鎖緊門,就幾乎不用擔心有人會闖進來,
但是在獨棟的房子,無論圍墻還是不高的窗戶,都攔不住暗藏禍心的人,
魏爾倫越想越不放心,想到了給他發放委托的水樹直子,
西餐廳里勉強還算安全,至少在他工作的一個月里,一直沒有發生什么流血沖突,
里面的工作人員雖然莫名熱情,但也沒有禍心,更不會跑到中也面前諷刺中也。
如果只在那里待幾個小時,他應該勉強能夠放心。
魏爾倫猶豫片刻,決定詢問中也的意見:
“在我工作的時候,中也,你想不想去西餐廳等我一會兒?”
只要他給一些托育費,或者,為弟弟點一頓西餐,水樹直子應該不會介意中也在西餐廳停留片刻。
“我想去!”
中也的眼睛亮了,立即高興了起來,問道:
“哥哥,你什么時候去工作呀?”
雖然魏爾倫一直陪著他,不會無聊,但時間久了,中也還想要接觸這個世界的其他人。
而西餐廳里的人,是中也遇到的,人數最多的,善意也最濃厚的人。
聽到中也要為了見那群可惡的陌生人催他工作,魏爾倫的表情頓時變了,下意識想反悔,
但想到家里的蘭堂,魏爾倫的表情變了又變,勉強擠出一句:
“看我心情。”
只要他心情不好,口袋里還有一分錢,他就絕對不會去工作,讓弟弟接觸那群討人厭的前同事!
“當然,哥哥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中也撲到魏爾倫懷里,和小時候一樣,親昵地用頭發蹭了蹭魏爾倫的側臉,甜滋滋道:
“我最喜歡哥哥了!”
魏爾倫的心情因為這一句話迅速好轉,聲音柔和:
“我也最喜歡中也了。”
中也永遠是他最重要的弟弟,任何人、任何事情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蘭堂被跳到眼睫的陽光驚擾蘇醒,傳到頭腦的感受是清爽干凈的身體,柔軟舒適的布料與溫度適宜的暖氣,
如果不是肩膀上的痛意還在提醒著發生了什么,蘭堂差點將昏迷前的經歷當成一場夢:
魏爾倫不僅答應不會離開他,還貼心地將昏迷的他收拾整齊,才放在床上,應該已經和他消除了隔閡。
想到這里,蘭堂眼底有了光,心情也輕松了不少,穿戴整齊后,打開手機,撥響這件事的源頭,小田元司的電話。
手機“嘟嘟”兩聲,接通了。
“早上好,小田隊長。”
蘭堂的聲音溫吞,語速緩慢:
“可能你也得到了消息,昨天晚上,我身上受了傷,最近一個月應該上不了戰場了。”
小田元司沒有得到消息,但這不妨礙他現在心中一喜,想趁火打劫,發點橫財,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了蘭堂輕緩的聲音:
“當時進入港口黑手黨只是為了保命,沒想到會有意外之喜,多虧了小田隊長你的功勞,才讓我能夠在短時間換了一個更合適的住處,現在能夠得到安全的修養。”
蘭堂站起身,打開房門,離開了臥室,來到樓梯口,順著樓梯往下看,
魏爾倫和中也醒得比他早,已經做好了早餐,
魏爾倫端著早餐放在餐桌上,中也幫不上忙,卻如同一個小尾巴,一直跟在魏爾倫后面。
蘭堂語氣平常,似乎只是在分享偶爾的見聞。
“上個住處可不安全,有一次回家,就遇到隔壁一家人的滅口現場,鮮血流得滿地都是,都讓我有點分不清倒在門口的小女孩左臉上的紅色是胎記還是鮮血,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動的手。”
蘭堂與聽到動靜的魏爾倫對視,微笑著點了點頭,聲音更加無害:
“我猜,應該是活不下去的亡命之徒,畢竟,沒有牽掛的人豁出一條命,所造成的危害是常人想象不到。”
電話另一頭,小田元司猛地抬頭看向紅色胎記幾乎籠罩了整個左臉的女兒,心跳驟停,聲音控制不住的大:
“黑手黨的規矩是禍不及家人!你想破壞這條規矩嗎?蘭堂!”
小田元司大聲質問,卻在喊出第一個音的時候,聽到了電話的掛斷聲。
蘭堂不在意他后續的威脅,只是通知他一個事實。
小田元司的心涼了,他知道,蘭堂真的有可能破壞這條規矩,
規矩是給遵守規矩的人制定的,而蘭堂,一個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歐洲人,活不下去時,怎么可能顧忌黑手黨的潛規矩?
但是,他給蘭堂安排了十分密集的工作時間,蘭堂怎么可能能夠抽出時間來調查他?又怎么可能調查到他女兒身上?
那現在蘭堂的住處在哪里?
他的隔壁?
他也沒有聽到附近有人搬家的消息!
蘭堂藏起來?他應該怎么找到?
同樣去調查,趁著蘭堂身上還有傷除掉蘭堂嗎?
但是,會不會在剛開始行動時,激怒藏在暗處的蘭堂,導致他們快一步地進入死亡?
小田元司拼命思考,身上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浸濕了最里面的一層布料:
不、不,他和蘭堂也沒有致命的仇恨,
他雖然給蘭堂穿了小鞋,但只是給蘭堂安排到了平常的戰場,
沒有背后下黑手,也沒有吞沒蘭堂應得的報酬,更沒有想要蘭堂的性命,
他只是希望蘭堂吃點苦頭后,能夠被他嚇住,對他低頭,以后不會再在眾人面前讓他這個前輩丟面子罷了,
誰能想到蘭堂能堅持兩個月,硬是連一句軟話都不說呢?
他連臺階都找不到,總不能主動對一個新人服軟吧!
否則,他一定會顏面掃地,失去所有威信,未來誰還能把他放在眼里?
小田元司將手機摔在地上,因為對未知的恐懼與無能為力的憤怒,手開始顫抖。
“爸爸,”
他的女兒,因為臉上胎記而性格敏感自卑的女兒扭扭捏捏地走了過來,忐忑地問道:
“發生什么事了?”
“只是一點小事,”
小田元司抹了一把臉,咬了咬牙,道:
“美和子,明天……讓媽媽帶著你去東京吧,聽說,東京的醫生都是從國外回來的,手術成功率也更高,你們先在那里住一段時間,看看情況。”
小田元司強迫自己擠出一個輕松的笑:
“等我攢夠了手術的錢,就去找你們。”
第47章 失憶的第四十七天 爬山
“你還要去工作嗎?”
另一邊, 魏爾倫注視著緩步下樓的蘭堂,忍不住問道:
“蘭堂,你在港口黑手黨的計劃究竟是什么?”
為了避免麻煩, 也是因為相信蘭堂, 魏爾倫知道蘭堂在戰場有自保能力之后,一直沒有再關注蘭堂的發展,
但最近的兩個月的發展, 蘭堂昨天晚上的遭遇, 讓魏爾倫不得不去關注了。
“不,剛才只是請了一個假。”
蘭堂將手機裝進口袋, 心情愉快了不少, 微笑道:
“如果不出意外,我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不會有工作了,至于計劃……”
蘭堂遲疑了一下,快速編造好了理由:
“我只是想測試一下我的極限, 與港口黑手黨的上層對我的態度。”
出于岌岌可危的尊嚴, 蘭堂本能地不想讓魏爾倫知道他現在的狼狽源于自己的失控, 輕飄飄道:
“結果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上層因為我是歐洲人而排斥我,卻也不會對我下手,還會攔截我的消息向外傳出,即使我做些出格的事情, 也不用擔憂與他們相關的蝴蝶效應。”
魏爾倫眉毛緊鎖, 困惑道:
“他們為什么要攔截你的消息?”
“為了防止我的消息流傳太廣,被首領聽到,”
蘭堂來到餐桌處坐下,氣定神閑, 不見了昨晚的虛弱狼狽:
“首領用人時不拘泥于身份,只要實力不弱,即使是歐洲人,也會得到首領的邀請,但下面的成員不愿意外國人來這里分一杯羹。”
“原來如此,”
魏爾倫的眉毛松開,話雖如此,心中的怪異卻一閃而過:
這樣堪稱魯莽的試探方式,不像是蘭堂的風格,
以蘭堂的性格,不會在沒有得到肯定消息前,以身犯險,親自試探。
魏爾倫拉過椅子坐下,道:
“吃飯吧,蘭堂,吃完飯,早點休息。”
蘭堂點頭,微笑,眉眼間的陰郁都散了幾分。
吃到一半,魏爾倫突然道:
“需要我殺了刁難你的人嗎?”
蘭堂的動作停住了,抬眼看向魏爾倫。
魏爾倫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觀察他的下意識反應,目光敏銳又鋒利,終于有了幾分成熟的模樣。
蘭堂愣怔一瞬,真正笑了,沒有再做掩飾:
“我自己會處理的。”
魏爾倫垂下目光,有些不高興的意味:
“我知道了。”
蘭堂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聲音柔和:
“相信我,保羅,如果某天我需要你的力量,我自然會告訴你。”
魏爾倫的聲音帶了一絲諷刺:
“哪怕我們遇到分歧,陷入冷戰?”
魏爾倫不是傻子,在想明白蘭堂的處境是因為被他人刁難后,自然而然地明白了蘭堂沒有求助他的原因,
這一次是肩膀中了一槍,但在下一次呢?
心臟中了一槍?
“即使我們陷入冷戰,我們對彼此的情誼永遠不會改變,不會任由對方滑向深淵,失去性命。”
蘭堂微微一笑,向魏爾倫坦誠,話出口后,對他和魏爾倫的關系有了一絲明悟,但仔細回想,又什么都想不到了:
“我想,我還是明白生命和自尊哪個更重要?”
明白?
蘭堂的明白是把他的弟弟送走?還是逞強導致自己的肩膀中了一槍?
魏爾倫冷呵了一聲,不信任蘭堂的明白,卻選擇不再回答,沒有揭穿蘭堂,
否則,蘭堂一定還會說出更多的大道理維持自己的顏面,試圖說服他。
餐桌一時安靜了下來。
中也沒有在意他們的談話,專心吃飯,時不時期待地看一眼鐘表,繼續埋頭苦吃,
吃完飯后,中也把碗一推,高興地跑到樓上,背著一個小書包下來,歡快道:
“哥哥,我準備好了,我們快點走吧!”
“等我吃完飯,再把東西全部裝好,就可以出發了,”
魏爾倫無奈地回答,語氣柔和:
“中也,不要著急,你先去打游戲,或者,看一會兒電視吧。”
“呀!我忘記了!”
中也恍然大悟,拍了一下腦袋:
“我不玩了,我要先去裝東西,哥哥你快一點!”
說完這句話,中也急匆匆地跑上了樓。
蘭堂抬起視線,目光在中也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心中突然升起了不祥的預感,默默加快了用餐速度。
用餐結束后,魏爾倫將所有的碗筷浮起來,一同送進廚房的洗碗池。
廚房仿佛活了一般,水龍頭的水自動打開,碗筷清潔劑自動擠出泡沫,洗碗布從墻壁跳下來,仔仔細細地將碗盤擦干凈。
蘭堂跟在一邊,看向斜斜靠在門框上,尚有余力的魏爾倫,趁機問道:
“保羅,你今天要送中也去學校嗎?”
雖然時間已經到了十月中旬,但是,學校應該不會拒絕一個插班生。
仔細算算,中也現在的年齡的確應該去上學了。
“不是,”
魏爾倫盯著洗碗池,毫不遲疑地回答:
“我要和中也一起去爬山,野餐,今天晚上還會在那里露營住一晚。”
他們在家里待了這么長時間,早就待膩了,
魏爾倫好不容易才在橫濱附近打聽了一個風景不錯,人煙稀少的小山,整理好了行李,決定帶著中也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
而橫濱即使來到了十月份,依舊維持在二十多度的溫度,也讓魏爾倫做下了露營的決定。
蘭堂下意識道:
“我也去。”
魏爾倫連一秒都沒有猶豫:“不行,你還受著傷。”
“受傷也不影響我的行動。”
“我沒有準備你的食物。”
“我自己準備。”
“我買回來的是雙人帳篷。”
“中也還小,我們三個人用雙人帳篷十分合適。”
……
魏爾倫一言難盡地看向蘭堂,蘭堂回視的目光堅定。
他們才剛緩和了關系,萬一旅游過程中出了什么差錯,魏爾倫突然改變了想法,帶著中也跑去了其他地方,他找都沒有線索找。
所以,無論魏爾倫說了什么,他都要跟上去,
即使中也不去,他都要跟上去看看!
魏爾倫想不到拒絕的理由,只能同意。
在魏爾倫將所有的行李收拾好后,蘭堂突然有些慶幸他選擇跟了上去,
這次旅游,魏爾倫收拾出來了兩個半人高的行李箱,看起來比離家出走更像離家出走,
如果他沒有選擇跟上去,至少在魏爾倫回來之前,
蘭堂覺得自己一定會寢食難安,在家里不斷琢磨魏爾倫的一舉一動,分析魏爾倫究竟是在騙他?還是真正離開了他?
與魏爾倫準備的行李相反,中也的行李可以稱得上簡陋,只有一個小書包。
而坐上電車后,無聊的魏爾倫盯上了中也的小書包。
小書包雖然不大,但被塞得鼓鼓囊囊,
說起來,弟弟的行李是今天早上收拾出來的,他還真不知道里面究竟裝了什么,只能隱約有些猜測。
零食,還是游戲機,或者,是弟弟最近很喜歡,睡覺都要抱著的奧特曼玩偶?
“都不是,”
中也搖頭,將書包打開,驕傲道:
“是巧克力和礦泉水,如果我們在山里迷路了,找不到食物可以吃巧克力,找不到水可以喝礦泉水,就不用擔心被餓暈了。”
魏爾倫湊近看了看,絲毫不提行李箱里足夠三個人吃兩天的食物,點頭道:
“很有道理,中也,有了這些東西,即使迷路,我們也能在山里堅持一個星期。”
雖然以小書包里的食物,堅持一個星期,他們只能勉強做到餓不死。
“還有星星燈,”
中也臉上有了燦爛笑容,撥開巧克力與礦泉水,將角落里的一個小包拿了出來,高興地打開讓魏爾倫看:
“我還帶上了星星燈,如果天黑了,把星星燈打開,我們就不用擔心看不到了,還可以繼續找路。”
魏爾倫看了看星星燈孤零零的插頭,捧場道:
“中也,你想得也太周全了。”
雖然到了山上,他們根本找不到星星燈的插頭,但這也是弟弟的一片心意。
“啊,還有這個!”
中也的表情更驕傲了,分享欲也更濃重了,將準備好的最后一個東西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敬仰地舉高,以鄭重的語氣道:
“奧特曼變身器!有了這個,我們遇到怪獸和壞人就不用害怕了!”
魏爾倫定睛一看,是他一個月前給中也買的玩具,
由于魏爾倫買回來后,一直沒有看到中也使用,還以為中也不喜歡,沒想到現在會出現在中也的書包里,
他的弟弟還要用它變身為奧特曼。
魏爾倫用盡全力才能勉強壓下唇角的弧度,眼底的笑意卻如釀好的酒液,清亮又濃厚,滿到幾乎要溢出來:
“真的嗎?”
“真的!”
中也認真地點頭,擔心魏爾倫不相信,還興致勃勃地用手比劃:
“有了變身器,我就能和他們一樣變成奧特曼,等到打完了怪獸,胸口亮紅點了,我就會飛上天,飛到外星,給奧特曼充電。”
魏爾倫忍不住了,右手曲起,抵著唇,臉微微側向中也看不到的地方,唇角放肆地彎起,無聲地大笑。
笑完后,魏爾倫放下手,惡趣味一起,決定逗一下可愛的弟弟:
“中也知道怎么從外星回來嗎?”
中也愣了一下,信心滿滿地回想,想了片刻,徹底懵住,臉上寫滿了“電視劇沒教啊!”
魏爾倫繼續逗小孩:
“如果中也飛到外星,回不來了,就只能一個人待在那里,以后再也看不到哥哥了。”
中也想了半天,確定自己不知道回來的路后,急了:
“哥哥可以飛到外星找我呀!”
“可是哥哥只能飛到半空,飛不出地球。”
魏爾倫垂下睫毛,掩下眼中的笑意,狀似無奈地嘆氣:
“這可怎么辦呢?中也。”
第48章 失憶的第四十八天 是‘愛’!
“那……那我就不變身了, ”
中也糾結了一瞬,選擇放下變身器,道:
“我不想離開哥哥。”
“真的不變身了嗎?中也, ”
魏爾倫的心情更好了, 卻舍不得讓弟弟傷心:
“說不定等你飛到外星后,我可以找其他方法去外星找你。”
“不變了!”
中也抱著魏爾倫的胳膊, 搖頭道:
“其他方* 法說不定會讓哥哥受傷, 還可能要讓哥哥付出很大的代價, 而且,”
中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驚恐地睜大眼睛, 大聲道:
“如果哥哥去了外星,哥哥是怪獸這件事就瞞不住了!”
普通人看不穿哥哥的偽裝,但作為怪獸敵人的奧特曼,一定能看得出來!
“噗嗤!”
發出笑聲的人不是魏爾倫, 而是車廂內的其他人。
兩個歐洲人和一個亞洲小孩的組合在裝滿亞洲人的車廂上, 本就足夠顯眼,
雖然無人敢直視他們,但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關注,擔心這兩個歐洲人會在下一秒化身為恐怖分子,威脅到他們的性命。
但因為中也的童言稚語,不少人被逗笑, 警惕心下降, 也少了幾分關注,開始與同伴聊自己的事情。
蘭堂放松了幾分,雖然他不在意這些人的目光,但被人一直盯著他, 神經會下意識緊繃起來。
中也看了看身邊偷聽他們講話的陌生人,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壓低聲音,認真地苦惱起來:
“外星一定會有很多充電的奧特曼,到時候,他們都來打哥哥了,我一個人攔不住了怎么辦?”
魏爾倫根本不在意身邊的陌生人,唇角的弧度上揚,根本壓不下來,配合中也同樣壓低聲音,輕笑著道:
“那中也和我就不去外星了,我們留在這里,成為兩個普通人,過普通的生活。”
“嗯。”
中也一臉嚴肅地點頭:
“我一定會陪著哥哥的!”
魏爾倫一行人坐了一個小時的電車,又轉了出租車,才終于在接近十一點時,到了山腳。
魏爾倫左手拉著中也,右手拉著一個行李箱,從下往上打量這座山,
山不算矮,綠植豐富,水汽充足,從外面都能聽到里面嘩啦啦的水聲,
可能是戰亂的原因,附近沒有旅客,山腳下的小亭子里有一層薄灰,臺階也沒有腳印,比魏爾倫想象中的還要好。
魏爾倫找了一個干凈的位置,從背包拿出來三個早就準備好的飯團,吃了午飯,簡單休整一下,就開始爬山。
中也難得來到山上,十分活躍,在山路上跑跑跳跳,時不時從路邊撥開幾片草葉,再跑回來,遺憾道:
“哥哥,路邊沒有花了。”
“因為已經是秋天了,正常的花已經結完果實,完成了它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
魏爾倫的目光追著中也,安慰道:
“沒關系的,中也,等到明年春天,花朵還會再長出來。”
中也重新拉著魏爾倫的手,好奇追問道:
“那再長出來的還是原來的那一朵嗎?哥哥。”
“不是原來的那一朵了,”
魏爾倫頓了一下,若有所悟:
“每一朵花在這個世界上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如世界上不會有第二片一模一樣的葉子。”
中也遺憾地嘆道:
“好可惜啊,這里的花還沒等我來,就開完了。”
“不用覺得悲傷,中也。”
魏爾倫揉了揉中也的腦袋,道:
“花開花敗是自然規律,任何人都無法改變,我們可以在它們盛開欣賞,等到它們衰敗了,也不必感到沮喪。”
中也:“哥哥也無法改變嗎?”
魏爾倫:“是的哦。”
“我們可以在它們活著的時候將它們的模樣保存下來嗎?”
中也抬起兩只手,合成圓球狀,圈起了眼前的森林,天真道:
“就和魔女的水晶球一樣,點一下,就能看到已經消失的過去景色了。”
魏爾倫思考片刻,點頭道:
“相機應該可以,把眼中的景色定格為一張小小的圖片,隨時可以拿來翻看。”
中也“哇”了一聲,面露期待:
“哥哥,我想要一個相機!”
“好,回去后就給你買。”
魏爾倫毫不猶豫地答應,想了想,示意中也去看順著小懸崖嘩啦啦落下的水簾,道:
“中也,不要遺漏身邊的景色,我們這次的目的是它。”
中也高高興興地點頭,腦袋左轉右轉,仔細地看他只在電視里看到過的,現實第一次到達的景色。
腳下的臺階一階一階地消失,所在的高度也逐漸向山頂接近,
中也背著自己的小書包,努力爬了四分之一的山,額頭有了汗水,呼吸變得錯亂,臉也變得紅撲撲的了。
“哥哥,”
中也抹去臉上的汗珠,回頭看了看自己走過的路,只覺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可憐巴巴地喊道:
“我爬不動了,想休息一下。”
“好。”
魏爾倫縱容地回答,把中也抱在懷里,提著行李箱繼續走。
由于他們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還要趕在天黑之前,在山頂上搭帳篷、野餐,
所以,魏爾倫并不打算休息,準備一口氣爬到山頂。
中也抱著魏爾倫的脖子穩定身體,用頭發蹭了蹭魏爾倫的側臉,語氣帶了幾分不好意思,撒嬌道:
“哥哥、哥哥……我會不會很重啊。”
“不會,”
魏爾倫的心軟成一團,連忙安慰可愛的弟弟:
“中也很輕的,一點都不重的。”
另一邊,一路上略顯沉默的蘭堂不斷地看魏爾倫,想要尋找兩個人能討論的話題,卻怎么都找不到:
說黑手黨的事情嗎?
黑手黨的事情太過枯燥煩悶,并不是輕松愉快的記憶,他們旅游時,談起這些,未免壞了心情,
談魏爾倫感興趣的詩歌嗎?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忙著工作,不知道魏爾倫究竟看了什么詩集,又看了多少,突然提起,說不定會讓魏爾倫覺得無聊。
而討論中也的事情……
中也就在魏爾倫身邊,還興致勃勃地和魏爾倫聊天,魏爾倫會和他討論才會奇怪。
而且,即使中也以前把他當成家人,但經過他的嘲諷后,不知道中也現在對他的態度又如何?
貿然討論,說不定會起反效果。
蘭堂想了半天,一個個否決自己想到的話題,只能一路沉默,右手拉著行李箱,跟上魏爾倫的腳步。
由于山上的路是斷斷續續的臺階,偶爾還有陡峭的地方,蘭堂只能將行李箱拎起來行走,
蘭堂剛受了傷,正是需要修養的時候,卻拎著重物爬山,爬到一半,就開始疲憊,腳下的步伐變得異常沉重。
但看著臉不紅氣不喘的魏爾倫,蘭堂咬了咬牙,正要堅持下去,卻發現魏爾倫突然停住了。
蘭堂隨著一起停下,觀察著他們停留的,離山頂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困惑道:
“保羅,到地方了嗎?”
“沒有。”
魏爾倫的表情莫名變得不怎么愉快,只是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垂眸,
將中也放在行李箱上,拉開行李箱的拉桿,左手握著拉桿,用重力浮到不顯眼也不礙事的高度。
魏爾倫用空著的右手,輕輕握住了蘭堂的左手,繼續爬山,聲音帶了幾分不高興的意味:
“不用和我比,蘭堂,我用了異能作弊。”
蘭堂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面,
由于他的左肩受了傷,魏爾倫的力道很輕,只是起到了接觸的作用,
但在接觸的瞬間,重力一同籠罩了他,消除了他與行李箱的體重,繼續爬山時,只用很輕的力道,就能越過陡峭的臺階。
魏爾倫在擔心他。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瞬間,蘭堂的心和身體一起輕飄飄了起來,莫名不感到寒冷了。
如果在久遠的未來,他和魏爾倫的關系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蘭堂下意識想,卻又覺得不滿足:
除了魏爾倫別扭的關心,他還想要魏爾倫更坦誠,更熱烈的關懷,可以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他一人身上,永不分開,就和詩歌里描述的愛……
等等,愛?
蘭堂猛地看向魏爾倫,如夢初醒:
如果他更進一步,成為魏爾倫的戀人……
他是不是可以理所應當地得到魏爾倫全部的愛?
能夠擁有魏爾倫后半生的時間,
還可以搶奪魏爾倫心底更多的地位!
想到這里,蘭堂的指尖都在戰栗,
找到正確道路,美好幻想的狂喜讓蘭堂心跳如鼓,臉上都增添了幾分病態的紅暈:
即使未來的他們死了,他還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求和魏爾倫合葬,徹底不分離,
畢竟,這也是“愛”啊!
“你怎么了?蘭堂。”
魏爾倫奇怪地捏了捏蘭堂戰栗的指尖,看向蘭堂,疑惑道:
“肩膀的傷口在痛嗎?”
還是他對重力的掌控出錯了?
蘭堂怎么累得臉都紅了?
“不痛,”
蘭堂微笑著搖頭,握緊魏爾倫的手,輕聲道:
“事實上,我現在前所未有的好。”
他已經找到了值得他奮斗一生的目標,明白了未來的歸宿,已經不會再輕易地被外界環境影響了。
若是不能實現他現在的目標,即使恢復了記憶,對他而言也不過多了一些信息……
等等,若是那些信息能幫助他實現目標,的確有恢復的必要!
魏爾倫看著蘭堂的眼睛,
蘭堂的眼底深處燃燒著某種熾熱的情愫,亮得驚人,映得那雙枯草色的瞳孔都顯得不再陰郁迷茫,反而多了幾分勢在必得的攻擊性。
蘭堂的心情看上去的確很好,好到……都有些過頭了,
魏爾倫有些納悶,細細想了一遍爬山的經過,都沒有發現蘭堂的心情突然變好的原因:
真是奇怪。
第49章 失憶的第四十九天 戀愛?
中也好奇地看了蘭堂一眼,
他總覺得蘭堂先生變得不一樣了,但又說不清是哪里不一樣,
而且,
蘭堂先生還沒有和他說話呢, 他才不要先和蘭堂先生說話,
嗯, 昨天晚上只是一個小意外!
中也重新扭過頭, 試圖從樹林里找到小松鼠, 但小松鼠沒找到,反而在生物鐘的召喚下, 找到了瞌睡蟲。
中也打了一個哈欠, 揉了揉眼睛,試圖睜大眼睛,眼皮卻越來越沉重,
不行!
不能睡著!
他還要陪著哥哥一起爬山!
中也艱難地抗爭了幾秒, 在涼風習習中, 眼皮落下, 呼吸逐漸平穩。
“沒有看多少,除了我們一同看過的詩集,其他的詩集簡直都是一堆垃圾,難以入目,兩者的差距連中也都能區分。”
另一邊, 魏爾倫語氣帶著嫌棄, 回答蘭堂的詢問,話鋒一轉,又饒有興致道:
“不過,我發現中也和我一樣, 同樣很喜歡詩,還有作詩的天分,簡直是一個天才,你說是不是?中也。”
魏爾倫停頓了兩秒,沒有聽到中也的回答聲,疑惑地看去,看到了趴在行李箱的拉桿上熟睡的中也。
魏爾倫的動作頓住了,目光多了幾分縱容的笑意,無奈地嘆道:
“怎么在爬山半途就睡著了?中也。”
若是一直維持著這樣的睡姿,他的弟弟醒來后,會不舒服的。
蘭堂側頭看去,看清情況后,輕聲建議:
“需要把中也叫醒嗎?”
“不需要,讓中也繼續睡吧。”
魏爾倫松開蘭堂的手,打開蘭堂手中的行李箱,勾了勾手指,床單與薄被自動飄了出來,
魏爾倫合上行李箱,將睡熟的中也浮起,指揮床單纏在拉桿上,成為簡陋的吊床,
最后,魏爾倫將中也的小書包取下,換了一個姿勢,輕輕放在吊床上,蓋上薄被,輕聲道:
“睡個好覺,中也。”
蘭堂等著魏爾倫將一切做完,對魏爾倫伸出左手。
魏爾倫看了蘭堂一眼,在此時心里變得有鬼的蘭堂的凝滯反應中,卻沒有任何異樣反應,
魏爾倫如伸向一束鮮花,握住一顆果實,自然地握住蘭堂的手,繼續趕路。
蘭堂心底放松了些許,卻又提起了一口氣,感受著手中的觸感,
實話實說,并沒有什么特別感覺,
可能是因為失憶前的習慣,也可能是因為潛意識擔憂從外界接觸到不干凈的東西,
來到外界后,他們兩個人都戴著手套,將手部的皮膚護得嚴嚴實實,
即使現在握手,他們依舊隔著兩層布料,無法通過皮膚感觸體會到對方的狀態。
從同伴成為戀人……
蘭堂剛開始還覺得簡單,現在越想卻越覺得困難:
他現在連同伴身份才剛剛維持住,挽留了魏爾倫的離開,
接下來,他應該如何突破礙事的同伴身份的同時,還不會讓他的保羅受到驚嚇,順利接受他們的戀人關系。
蘭堂不斷思考,否決一個又一個想法,最終,決定光明正大地詢問,探知魏爾倫真正的想法:
如今的情況,已經不允許他慢慢等下去了。
“保羅,你有交往一個戀人的想法嗎?”
魏爾倫還在看山與水,欣賞難得的自然風光,突然被問了一句,臉上的問號幾乎化為了實質。
什么交往?什么戀人?
蘭堂究竟在說什么東西?
魏爾倫設想了一下自己和書籍上所寫的,與一個陌生人相遇、交往、約會、接觸……
魏爾倫想不下去了,渾身升起了仿佛沾染了什么臟東西的嫌惡與惡寒感。
“沒有,”
魏爾倫飛快地回答,語氣堅定道:
“以后也不會有。”
他只有弟弟就夠了,不需要認識其他人,更不會讓一個心思不明的陌生人住進他家,
而且,萬一陌生人知道弟弟后,也升起了和蘭堂一模一樣的想法,
魏爾倫覺得自己極有可能控制不住脾氣,直接把對方大卸八塊:
太惡心了!
也太可恨了!
不過是一個人類,有什么資格對弟弟指指點點,決定弟弟的歸宿?
蘭堂陷入沉默。
他還沒有開始行動,魏爾倫卻已經把這件事從源頭掐滅,還堵死了未來的道路。
蘭堂不甘心道:“保羅真的沒有談戀愛的想法嗎?”
“沒有,”
魏爾倫回答,奇怪地看向蘭堂,問道:
“你想去談戀愛了?”
這一句話,魏爾倫幾乎是緊皺著眉毛,一字一頓,不可思議地說了出來:
畢竟,蘭堂怎么看都與書籍上的戀愛沾不上邊。
書籍上的戀愛需要浪漫的相遇,
蘭堂有嗎?
沒有,蘭堂只有偽裝出的謹慎到極致的普通與平常。
書籍上的戀愛需要熱情的告白與渴求,
蘭堂有嗎?
沒有,蘭堂只會在別人高興時,潑對方一身冷水,讓對方保持冷靜。
書籍上的戀愛需要敏銳的直覺與大膽的想法。
蘭堂有嗎?
沒……哦,后者還是有的,蘭堂會在他明顯表現出對弟弟的看重時,產生把弟弟送走的大膽想法。
至于敏銳的直覺,
蘭堂若是有,就不會產生這種想法了。
魏爾倫越想心情越糟糕,下意識地為蘭堂談戀愛的事情判上死刑,認為蘭堂絕對會孤獨終老。
“我只是突然想到這一點,但我覺得擁有一個戀人的結果還算不錯。”
蘭堂沉默一瞬,沒有否認,為戀愛這件事辯解:
“保羅,你想想看,若是你有了戀人,在后半生,你就會有愿意為了你付出一切,真正理解你,永遠不會離開你的人。”
“連你都不能理解我,為我付出一切,其他人又怎么可能?”
魏爾倫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路,略帶諷刺地回了一句,道:
“蘭堂,不要再說這些毫無意義的假設了。”
若是我能做到呢?
蘭堂腦中閃過了中也,及時壓下脫口而出的反問,沉默片刻,道:
“不管你相不相信,保羅,我的初衷一直是想讓我們能過得更好。”
“我相信,但是,在我生氣之前,請讓我們停止這個話題。”
魏爾倫如小提琴般優雅絲滑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又道:
“當然,如果你是故意的,蘭堂,我不介意原路送你下山。”
并把這次旅游變成徹底的分道揚鑣。
“對不起,保羅,我不是故意的。”
蘭堂果斷地低頭認錯,轉而繼續問道:
“保羅,你對未來的戀人有什么要求嗎?”
如果他已經達到,那就最好不過。
如果他還沒有達到,要么他改變自己,要么他潛移默化地影響魏爾倫改變這個條件。
“沒有,”
魏爾倫瞥了蘭堂一眼,以為蘭堂是在轉移話題,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配合地回答:
“我想象不出來我會和一個陌生人約會。”
“真的沒有嗎?”
蘭堂緊盯著魏爾倫的側臉,努力將自己的語氣控制為輕描淡寫,試探道:
“若是這樣,我想和保羅一起約會的話,保羅豈不是會同意我的邀請?”
魏爾倫腳步一頓,看了一眼蘭堂,扯了一下唇角,沉默兩個呼吸的時間,輕輕“嗯”了一聲。
只要蘭堂的想法不過分,他通常不會反對蘭堂的建議,此時也認為沒有拒絕蘭堂邀請的必要。
不就是一次約會嗎?
說不定是蘭堂為了未來的機會,把他當成了可以練手的對象,提前在練習呢?
不知為何,
產生這個想法時,魏爾倫的心口涌起微不可察的煩躁與厭倦,心情糟糕下來。
蘭堂的心臟漏了一個節拍,緊接著,幾乎要讓心臟痙攣的激動與喜悅涌入心口,使心跳聲響得驚人。
“那就說好了,回去后,我們約會,”
蘭堂快速地說,出口后,又擔心嚇到魏爾倫,語氣緩和了幾分,溫柔道:
“就當做一次嘗試,好嗎?保羅。”
若是他們相性不合,無法成為戀人,蘭堂不希望他們連同伴關系都不復存在。
“好。”
魏爾倫的心情更不好了。
中也一覺醒來,發現他們辛辛苦苦地終于抵達了山頂!
不對,
他覺得累了之后,一直被魏爾倫帶著爬山,還睡了一覺,現在才醒,
所以,辛苦的人不是他,而是哥哥!
中也從纏在樹上的“吊床”上跳下來,活力滿滿地對不遠處的魏爾倫喊道:
“哥哥!”
“我在這里。”
魏爾倫將帳篷的最后一根地釘鑲進地底,對中也招了招手,道:
“醒得正好,中也,我已經把帳篷搭好了。”
“這也太棒了,哥哥好厲害!”
中也高興地跑到帳篷旁觀看,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愛與高興,四處看了看,聲音歡快道:
“哥哥,我們把星星燈掛上去吧!等等,我的書包呢?”
“現在還早著呢,中也,我們等到晚上再掛星星燈吧。”
魏爾倫揉了揉中也有些蓬亂的頭發,笑容柔和,表情自然地轉移話題:
“你看,蘭堂正在生火,等火生好了,我們就可以燒烤了。”
“好耶!燒烤!”
中也歡呼一聲,瞬間轉移了目標:
“我要烤棉花糖!”
“好。”
見中也跑去翻找行李箱里的食材,魏爾倫松了一口氣,悄無聲息地用重力將中也的書包藏進帳篷的更深處:
若是現在安裝了星星燈,中也一定能發現到星星燈不能在山上使用,
所以,還是等天黑了之后,他將書包藏到其他地方,告訴中也他沒有找到,
等到第二天再意外“找到”,裝作惋惜地和弟弟約定下一次旅行再使用,
沒錯,就應該這樣做!
另一邊,蘭堂在亞空間的幫助下,拼好了燒烤架與桌椅后,轉而收集起了枯枝敗葉,用亞空間聚成一團,丟進點燃的酒精塊,
火苗躥了出來,燃起縷縷青煙。
第50章 失憶的第五十天 傲慢
魏爾倫走近, 看了看,面露奇怪:
“蘭堂,我記得說明書上有些, 酒精塊是用來引燃炭塊的。”
蘭堂:“沒錯, 但這樣的速度太慢了,也不方便。”
蘭堂烤火的次數多了, 擁有豐富的點火經驗, 等火燃旺后, 將炭塊放入其中,再等待片刻, 就可以拿出放進燒烤架了。
在蘭堂等待期間, 中也拿著一袋棉花糖和木簽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哥哥,我把棉花糖拿過——咦?這是什么?”
什么?
魏爾倫不明所以地順著中也的視線,看到了火堆旁作為防火圈的亞空間。
電光石火間,魏爾倫突然意識到,
過去時, 中也只是知道蘭堂有特殊能力, 從未親眼看到過蘭堂的異能。
也就是說,蘭堂從未在中也面前使用他的異能。
但在蘭堂先前行事風格的對比下,魏爾倫心中的大石反而落了地:
現在在中也面前展現了出來,這應該代表著,蘭堂的態度已經開始松動, 逐漸接納中也成為家人了。
這樣就好,
他不需要蘭堂把中也當親弟弟對待,只要能接納中也,不會再想把中也送走就行了。
這樣,他和蘭堂的同居生活就能繼續維持, 不會隨時分道揚鑣。
“這是我和你說過的,蘭堂的異能《彩畫集》。”
魏爾倫穩了穩神,為好奇的弟弟解釋:
“只是看上去很脆弱,其實硬度可以擋下子彈。”
“原來是蘭堂先生的異能,”
中也點了點頭,真情實意道:
“看上去真漂亮。”
礙于蘭堂對他的抗拒,中也沒有伸出觸摸,感嘆完,收回目光,開始串自己的棉花糖。
“的確很漂亮。”
第一次看到亞空間時,魏爾倫只感到胸悶氣短,沒有心情仔細去看,但現在用欣賞的眼光去瞧,
淺金色的亞空間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波光粼粼的金光,剔透又美麗,如同一件裝飾品。
蘭堂被兩個人夸獎,卻笑不出來:
作為異能的主人,他更希望自己的異能強大而具有殺傷力,而不只是一個“漂亮”的評價。
蘭堂沒有回話,兩個人有關異能的話題就此結束。
中也穿好了棉花糖,興致勃勃地伸長手,用這堆火去烤穿好的棉花糖。
魏爾倫看了看中也,問道:
“需要我幫忙嗎?中也。”
中也信心滿滿地說:
“不用了,哥哥,我要自己烤出來世界上最好吃的棉花糖。”
“如果有需要可以喊我。”
魏爾倫不再多說,將中也留在自己的視線余光里,去忙其他的事情。
蘭堂在火堆旁等了片刻,用亞空間撈出充分燃燒的木炭,均勻地放進燒烤架。
中也繼續蹲在火堆旁邊,覺得時間夠了之后,給棉花糖換了一面烤,換出了一片焦黑色。
中也愣了一下:
這怎么和電視里的不一樣?
他明明記得電視里的人說了很長時間的話,棉花糖才能烤成焦黃色。
但是,黑色的,應該比焦黃色更好吃,巧克力也是黑色的。
中也吹了吹上面的煙霧,一口咬了下去,下一秒,臉皺成了一團。
魏爾倫剛把燒烤的食材拿到小桌子上,還沒有來得及阻止,就見中也已經完成了烤——吃——吐的一整套流程。
“呸!呸!好苦!”
中也吐干凈口中的殘渣,生氣地大聲宣布:
“一點都不好吃!”
“是烤焦了嗎?”
魏爾倫拿起地上的棉花糖袋子,隨手挑了一朵,
棉花糖在火焰中旋轉一圈,被火焰燃起均勻的焦黃色,主動跳上中也的木簽。
魏爾倫哄道:
“不要生氣了,中也,你第一次做飯,已經做得夠好了。”
至少烤出來的棉花糖可以入口,而不是一團焦炭。
中也抬起腦袋:“真的已經夠好了嗎?”
魏爾倫毫不遲疑:“真的。”
中也重新露出了笑顏,咬了一口魏爾倫給他的棉花糖,
由于過了一遍火,棉花糖在香甜之余,帶著微弱的焦香,外部脆脆的,內部如烤化的冰淇淋,中心卻是原來的味道。
中也驚喜道:
“哥哥烤出來的棉花糖好好吃,簡直是世界上第一好吃的棉花糖!”
魏爾倫臉上的笑意更加濃厚,捏了捏中也的臉頰,道:
“去燒烤架吧,中也,那里的火候夠好,烤東西也更方便。”
“嗯!”
中也高高興興地跟在魏爾倫身后,如同一條小尾巴,只是,小尾巴的話有點多:
“多烤點年糕吧,哥哥,我喜歡這個……啊、培根!我也喜歡!香腸也要,還有大蝦……”
燒烤架被放得滿滿當當,
烤好后,中也卻只能吃得下一串——
一串年糕、玉米、牛肉、大蝦……就再也吃不下了。
中也心滿意足地帶著圓滾滾的肚子,坐在一旁,小口喝著汽水解膩。
用完餐,太陽西斜,墜進山林,將山上的一切融成一團金色,
中也就坐在懸崖邊上,用好奇的眼睛,看天上的云,遠處的山,下面的水,
也不知道這里的地形在漫長的時間里如何變換,竟然能在半山腰聚起一片湖,
湖水順著石縫、峭壁往下流,養活水中的魚,峭壁上的苔蘚,成為難得的景觀,
落在高處的中也眼中,湖水又成了一面鏡子,倒映出天上的火燒云。
魏爾倫緩步來到中也旁邊,同樣去看遠方。
站得高了,地下的一切會變得渺小,仿佛在他們的掌握之中,又似乎與他們毫無關聯,心胸變得開闊。
“中也,”
魏爾倫注意到中也略帶緊繃的動作,溫聲問道:
“你在害怕嗎?”
中也看向魏爾倫,將手中的汽水放下,走近懸崖邊看了看,認真地說:
“有一點點,哥哥,這里很高,比我們過去的家還要高。”
“只是一點高度啊。”
魏爾倫輕輕地嘆息一聲,抱起了中也,然后,
在中也睜大眼睛的錯愕反應下,魏爾倫彎起唇角,背對著懸崖,倒了下去。
脫離地面的重力一瞬間席卷了他們,拉著他們往深處的崖底下墜,
目光所及,崖壁墜成殘影,崖底的樹木從一片,到一個個小點,
中也的心跳驟停,下意識想使用異能,卻被魏爾倫壓著肩膀,壓制了能讓他們懸浮的重力。
“哥哥!”
中也的驚呼被狂風撕成一縷縷,出口后,連自己都聽不到,
狂風呼嘯中,中也看到魏爾倫肆無忌憚地笑著,瀟灑如歐洲的神明,即使下一秒會墜得粉身碎骨,也毫無畏懼之意。
在與水面只有一線之隔時,魏爾倫動了,
強硬的重力在一瞬間籠罩了這片區域,形成一片高重力區域,翻飛的衣角變得緩慢,
中也能感到魏爾倫的異能,卻感受不到絲毫壓力,越過魏爾倫的肩膀,手碰到水面的那一刻,
兩人離開水面,如離弦的箭,穿過叢林,與陡峭的巖石擦肩而過,與飛鳥并肩飛行。
直到魏爾倫踩著空氣中的微塵,停留在懸崖邊的高空,這次飛行之旅才算結束。
“不要畏懼高空,中也。”
魏爾倫大笑著,神采飛揚: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的力量。”
能讓他們脫離重力的束縛,比誰都自由,沒人可以并肩的力量。
“看到了。”
中也還沒有回神,低聲喃了一句,緩緩,震驚之色褪去,刺激與興奮融在一起,使眼睛亮如繁星:
“我看到了!”
中也從魏爾倫懷中浮起來,如在家長的看護下,初會飛行的幼鳥,
幼鳥張開翅膀,逐漸熟練地翱翔在半空之中,踩在微塵之上,掌握被他潛意識遺忘、低估的力量:
“原來,這才是我的力量!”
蘭堂站在懸崖邊,看著半空的魏爾倫。
在魏爾倫墜崖的那一刻,蘭堂的心臟驟停,連思考都來不及思考,下意識趕向懸崖。
即使魏爾倫回到這里,蘭堂狂跳的心臟依舊沒有平復,
在這一刻,蘭堂對魏爾倫的力量認知再次刷新:
這份堪比神明的力量,若是魏爾倫想要離開他,即使現在的他拼盡全力,也無法追趕,得到,
就如現在,三個人之中,只有他還停留在原處,踩在地面上,如被神明排斥在外的凡人,
他不甘心,也不愿意!
心隨意動,淺金色的亞空間流水般顯現,達成懸崖之上的階梯,
蘭堂毫不遲疑地踩著階梯,一步步向上,即便最上面的臺階剛剛顯露,最下面的臺階就會潰散,也毫不遲疑:
他不想一無所有地停留在原地,也不愿魏爾倫壓抑自己的力量,落入塵土,留在他身邊,
他想要前往魏爾倫的身邊,
用自己的能力、手段,一步一步地接近魏爾倫,即使踏錯一步,就會粉身碎骨!
魏爾倫從中也身上移開目光,落下視線,看到了在懸崖上,僅僅踩在幾級臺階的蘭堂,心收緊了:
“蘭堂?”
“是我。”
蘭堂停在魏爾倫的不遠處,以平等的姿態,對魏爾倫伸出手:
“高空的景色的確不錯。”
魏爾倫握緊蘭堂伸過來的手,消除蘭堂身上的重力,略有些緊繃的神經才放松下來。
還沒等魏爾倫開口,蘭堂撤掉了亞空間,輕描淡寫地對魏爾倫微笑:
“原來,這就是保羅的感覺啊,在半空和飛鳥一樣,和我的完全不一樣。”
“但你的異能也很好用。”
魏爾倫目光散落到蘭堂的階梯途徑上,輕聲道:
“與五個月前相比,你的異能強大了很多,等到你的傷養好后,一定會變得更強大。”
“希望如此,”
蘭堂微笑,目光落在在半空遨游的中也身上,詢問的話語幾乎說成了肯定:
“中也的異能和你一樣?”
原來是這樣,
難怪魏爾倫會毫不懷疑地認定中也是他的弟弟。
若是他身邊出現一個和他的異能一模一樣,眼睛十分相似的孩子,他也的確會懷疑那個孩子會不會是他流落在外的兄弟,將其養在身邊。
認清這個現實后,蘭堂說不出他對中也究竟多出了什么感受,卻能感到過去的他的可笑:
魏爾倫和中也幾乎毫不遮掩地把這個事實擺在他面前,*
他卻因為自以為是的傲慢,連一句詢問都不肯,只是認定:
保羅只是在哄小孩玩。
以及,的確是一個很好的掩蓋異能的方法:
等到中也被其他人收養,離開他們后,即便知道魏爾倫的異能,告訴了其他人,
也會因為自己異能的“消失”,被視為孩童的想象與夢境,不會給他們造成麻煩。
真傲慢啊,當時的他。
警惕外面未知的敵人,行動幾乎步步為營,卻輕視了家里的兩個人,自以為是地思考、行動,
所以,過去的他才會與他們漸行漸遠。
魏爾倫“嗯”了一聲,道: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蘭堂:“現在知道也不算晚。”
所幸,他現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