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陽光下閃亮的圓頸銅軍號吹響,長灘灘頭五十萬伯尼薩聯軍的數十個方陣打頭,就像白扇骨上爬行的稠密螞蟻般緩緩向前推進,而后面無數輜重車輛盡管散亂但依舊綢團般緊緊跟隨。
正午烈日暴曬,但風中帶著絲絲秋意的涼爽,騎在馬上的培哥望著左邊陣勢龐大的聯軍隊伍,又惴惴不安地望著右邊尹更斯湖面上散步幾處的沼澤人密探獨木舟,不禁低聲呢喃道,“我總覺得不應該這樣開戰!”
身后緊緊跟隨的巴塞爾忙催馬來到培歌身邊,奉承地微微彎腰道,“圣子,您好像憂心忡忡!”
沉思的培哥受驚地猛抬起頭,瞟了眼巴塞爾那甜如蜜汁的笑臉道,“你和厄姆尼人交鋒算比較有經驗,可以談談你的看法嗎?”
巴塞爾將馬扯著緊挨培歌,佯裝東張西望地低聲道,“這次的厄姆尼人確實比上次越過雪山的那些還厲害,但現在咱們的隊伍可也不一般,并非只是人數上有優勢!”
培歌大惑不解道,“我看這幾十萬人裝備很差,大部分都是些輕便頭盔和甲胄,武器陣列也參差不齊,感覺容易被一擊即潰!”
“呵呵!”巴塞爾微微一笑道,“看來您還是不太了解內情,這可是咱們伯尼薩帝國真正的家底隊伍!”
“真正的家底?”培歌愈發好奇道,“我在作戰方面最不在行,只能看到表面!
巴塞爾點點頭道,“確實,您是用神跡拯救蒼生的圣明,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野蠻事情不應該您操心!”
培歌苦笑道,“圣子?我現在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感覺就像場夢,暈暈乎乎!”
巴賽爾討好地忙從和懷里掏出個香囊道,“別人送給我的醒腦香囊,只配您使用!”說著將香囊放到培歌手中。
培歌拿起這個混雜散發著薄荷、果香、花香的香囊,輕輕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卻感覺清涼沖腦地躲閃著道,“好厲害的香包!”
巴塞爾揚揚自得又忙謙虛道,“只是個朋友的饋贈,真正的摯友!”
培歌打量著這個價值不菲的香囊,頓時好奇道,“我在巨石城這么多年,怎么就沒見過這樣的香囊?”
“這就叫傾囊相助!”巴塞爾扭臉望著培歌道。
培歌心頭一怔忙將香囊遞向巴塞爾道,“這么貴重的禮物還是原物奉還,而且修士也不適合滿身香氣!”
巴塞爾推回培歌的手道,“您誤會了,我說的傾囊相助說得是剛才您的問題!”
培歌將香囊放入懷中道,“那您不妨一吐為快吧,或許待會兒咱們就要成為厄姆尼人箭下鬼了!”
巴塞爾志得意滿道,“不至于!那些厄姆尼人雖然彪悍,但遇到伯尼薩帝國真正的家底,估計也夠他們喝一壺的。其實從艾蒙派緹家族發出讓位懸賞,再到溫頓斯特主教發出圣戰召喚,這就是個完整周密的計劃,只不過我也是后知后覺才發現,而且是通過和特拉蘇爵士推心置腹,所以才得出的這個結論;咱們伯尼薩帝國和撒不萊梅很像,畢竟根源于它,但比撒不萊梅更側重商業,可以說是以做商業貿易立國,但帝國內又領主紛立和割據相差無幾,所以以前的職業鐵甲軍并非伯尼薩帝國最強的戰力隊伍,只是最高層權利爭斗的器具,而帝國真正戰力都是各地領主們的私人武裝,尤其是那些二級領主們的直屬隊伍,就像這個香囊,是他們規底最寶貴的東西,以前各種鐵甲方陣主導的戰事,他們都是在旁觀,因為這些都是臺上人物首當其沖,無論誰上誰下對他們沒有太過直接的影響,不過是來場新的交易,但目前卻大不相同,查理尼三世要讓位,很多大領主不是戰死就是老邁昏暈,所以這些二級領主們很有可能成為帝國新主人,成為小丑戲的主角,所以他們既想上,也不得不上,以前所謂的穿鐵甲的貴族們都一敗涂地,現在該野民上場了,您明白了吧,他們現在變成了直接被利益捆綁的人,而且還有教會的鼓勵,如果說貴族還有緩沖余地而表現出似乎多少有些風度的禮儀戰爭,這些野民則因毫無退路而以赤裸裸殺戮為目的,所以即使是亡命徒也只能是他們武力的下階,您雖然早早離開了特克斯洛,但也應該多少了解那些薩寧派教徒、景真兄弟會、還有那個看著弟弟被砍腦袋面不改色的苦艾谷苦修士頭子,這些別人所謂的‘腦子里別了根棍子的人’如果被激發,他們不是害怕死亡,而是期待死亡,這些和頻繁跳入厄斯河、祝珀湖洗澡就想祛病消災的浮皮劣渣不同,現在來長灘的這些信徒是悶聲不響、低頭苦干的虔誠者,像牛皮筋般頑固堅韌的人,而且您這段時間已經在他們口中被傳的神乎其神,當然事實也是如此,您是一夜封神,尤其昨天的神跡,雖然我可能公德淺薄沒有看到全部,但我跟著奧德賽去看了被您救活的那兩個人,坐在湖邊欣賞風景的那兩具...人,就像格瑞·帕夏說的,他們兩個就像被大板車碾壓了十幾次的慘狀,但他們還活著,并且說些高深莫測的話,身體甚至開始腐爛也沒有一點異味,很多其他領主隊伍中的信徒都來看了,盧魯·巴赫樂意讓他們傳揚您的神力,所以敞開軍營讓他們觀摩,這就叫親眼所見才所言非虛,您知道現在這些由大部分信徒組成的聯軍在想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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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巴塞爾的侃侃而談,培哥忙晃晃臉道,“我這兩天被搞得心煩意亂,要不是聞了聞你的香囊,估計已經暈倒,根本沒心思琢磨別人!”
看著拍拍自己腦門醒神的培哥,巴塞爾笑道,“他們覺得只要您在,他們就死不了,或者說死了還能復生,這簡直比《虔經》教義中的場景還有誘人,那些信徒本來就視死如歸,現在又親眼所見,這可是...得到永生的誘惑,您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吧!”
望著巴塞爾玄秘的笑容,培歌不禁打了個寒戰嘟囔道,“我...我......”
巴塞爾嘆口氣笑道,“不管您怎么想,他們已經這樣認為了,就連他也是!”話音剛落,巨石城法務官奧德賽神采飛舞地催馬來到近前,摘下那頂寬檐帽向培歌行禮道,“至上的圣子,兄弟們將浴血奮戰,以戰死為榮!”
培歌忙向神情篤定的奧德賽道,“希望兄弟們都會平安無事!”
奧德賽恭順地騎乘在培歌旁邊,極盡諂媚道,“兄弟們愿意為了您拋頭顱灑熱血,不過我覺得您不應該跟著行軍,畢竟戰場刀箭無眼,所以如果您愿意,我馬上命人在灘頭給您修建一座行宮,您可以邊避暑邊指揮作戰!”
看著奧德賽媚笑到近乎扭曲的臉,培歌擺手道,“不不不,我還是呆在小奧古斯塔軍隊中比較合適!”
“當然!”不知何時盧魯·巴赫已經騎馬來到近前,昂起那張刀疤從嘴角延伸到耳根的臉道,“現在人心叵測,圣子必須待在我的軍營中才安全!”
巴塞爾馬上贊同道,“確實如此,在大局未定之前,圣子必須在留駕在小奧古斯塔軍營,我堅決擁護!”
盧魯·巴赫滿意地點點頭道,“真知灼見,我剛才大概清點了人數,咱們的軍隊已有超過十萬,還有不少人想加入進來,完全有能力保護圣子,而且剛才巨石城快馬來請圣子回城,被我拒絕了,簡直是包藏禍心!”
培歌點頭道,“感謝您的庇護,我也確實哪里都不想去,尤其是巨石城!”
“哈哈哈!咱們就是圣子與門徒,能摒退所有的妖魔邪祟!”盧魯·巴赫心滿意足道,“今天的行程已到,而且第一道壕溝已經近在咫尺,我馬上去號令他們原地扎營!”說完策馬而去。
聽著耳邊響起的幾聲嘹亮的停軍銅號聲,培歌望著夾在契卑洛山體和尹更斯湖中間這條灰黃色布帶般的長灘,輕輕催馬向前來到不遠處出現的第一條壕溝前。
巴塞爾和奧德賽忙左右護衛在培歌身邊,并四下觀察著周圍人的動靜。
面帶愁云的培歌看著這條三丈寬、一人深的壕溝,心生疑竇道,“為什么這里會有壕溝?”
奧德賽摘下寬檐帽無奈道,“當初我和巴塞爾大人帶兵準備圍困厄姆尼人,結果被攸丘·克勞茲和安克緹·侖尼逼著深入長灘,我們擔心這兩個叛逆會從后背偷襲我們,所以就身后挖了壕溝,實屬無奈!”
培歌打量著這條幾乎將長灘攔腰截斷的壕溝,感慨道,“真是旦夕瞬變,怎么那么輝煌的帝國,居然眼看要毀在內斗上,耗費這么多人力用在防御自己人!”
巴塞爾將馬鞍上的水袋遞給培歌,也瞇眼望著這條壕溝唏噓道,“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必要的停頓就是拯救’,要不是這樣的壕溝存在,或許我和那些巨石城子弟早就變成白骨了!”
“那巨石城軍團的其他人呢?”培歌疑惑道。
巴塞爾笑笑道,“我讓他們投奔了攸丘·克勞茲,而且是以背叛我的名義,否則他們會面臨攸丘·克勞茲的屠殺!
“原來你骨子里也是這么善良!”培歌贊嘆道。
奧德賽微笑著戴好寬檐帽遮擋刺眼的陽光道,“雖然夏爾名聲不太好,但其實他很善良,畢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最了解他!”
巴塞爾眉頭緊皺,扭臉盯著奧德賽不悅道,“我名聲不太好?”
奧德賽點點頭道,“不過您放心,那都是謠言,我都和圣子他們解釋得一清二楚,所有關于您的污言穢語都將變成云煙!
巴塞爾登時臉色煞白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我知道你酒后經常產生莫名其妙的幻覺!
“都怪元老尤利·迪奧多,所有的罪惡都是他干的,您一點兒都沒參與,我能賭咒作證!”
巴塞爾臉色通紅咒罵道,“奧德賽,你知道胡說八道會有什么后果嗎?”
奧德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你想殺人滅口?但我現在不怕了,有圣子在,我死后就可以重生!”
巴塞爾目瞪口呆地用力拍打自己額頭,呲牙咧嘴道,“你這個地地道道的蠢貨!”
培歌忙打拍了拍巴塞爾胳膊勸道,“我知道你的清白,不要太過擔憂!
巴塞爾沮喪道,“咱們都是牽線木偶,巨石城那些權謀家悄悄做事,咱們卻口無遮攔亂闖,不被他們玩死都算老天無眼!”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奧德賽滿懷懊悔解釋,卻又瞇眼望著不遠處道,“那個家伙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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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歌轉過臉,這才發現不遠處有個男人躍入泥濘濕滑的壕溝,正尋找著合適的斜坡往上爬著,而十幾名小奧古斯塔士兵舉起弓箭大聲威脅準備要射殺。
“那不是格瑞·帕夏爵士嗎?”奧德賽愕然道。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巴塞爾嘆口氣催馬上前,呵止弓箭手們后也躍入壕溝,有些不明就里的培歌只好搭著奧德賽的手進入壕溝,又在奧德賽的推舉下爬到壕溝對面,快步緊跟在格瑞·帕夏身后。
漸漸的,不遠處一個黑點出現在眼簾,幾只兇鴉在黑點上空盤旋卻想要落下卻又聒噪地飛向遠處。
“我也知道他要干嘛了!”奧德賽湊近培歌道。
培歌眨眨眼快步往前,只見不遠處一具黑色戰馬的殘骸躺在地上,而在它腹部半靠著個男人遺骸。
當看著這個垂著腦袋被風干的男人尸體,格瑞·帕夏忍不住用手捂著嘴開始啜泣,巴塞爾也站在一旁低頭默哀。
“這就是維托姆·帕夏爵士,格瑞·帕夏的父親!”奧德賽湊近培歌耳語道,“他是傷口感染而死,我現在才想起來,我們剛逃脫攸丘·克勞茲魔爪,他就病死了,對,就在這里,我們挖的第一道壕溝邊上!”
“第一道壕溝?”培歌驚訝道。
奧德賽將寬檐帽拿在手中,故意微微低頭無辜道,“當然,我說過,在身后挖壕溝防止攸丘那些叛軍,還得在軍營前挖壕溝防止厄姆尼人,我們每往前行進駐扎就要雙面挖溝,否則他們一個沖鋒就能把我們干掉,尤其是那會兒您還沒有出現!”
看著再次故意向自己露出頭頂斑禿的奧德賽,培歌點點頭道,“你們確實無從選擇!”說完走到跪在父親尸體旁的格瑞·帕夏身后,伸手輕輕拍拍他肩膀道,“節哀!所有人都謹銘記家父的英勇與忠誠!”
格瑞·帕夏輕輕轉過臉,嗚咽道,“您能為他做誦經祈福嗎?”
培歌忙從懷中掏出那本《虔世小紀》,用指頭蘸著唾沫翻開輕聲誦讀道,“子生于繁崢,予愛予泣,容影從形又默守至臻,但是世事相逢花草隨風,全然不可久斟......”
“圣子大人、圣子大人.....”正在投入誦讀的培哥聽著奧德賽緊張顫抖的聲音,回過頭彬彬有禮道,“請允許我為亡魂做完整的祈福!”
奧德賽卻用力扯著培哥衣袖,驚慌地死死盯著對面道,“我倒是是不介意...不過您最好能...先驅散這些東西!”
《馬戀賬》:愛人很遠,因為在山那邊,愛人很近,因為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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