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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1 章

    宋疏辭很聽話地閉上了眼?。

    簡霧抬起?頭看向他。宋疏辭的?臉部線條很清晰, 濃黑的?劍眉像是染過墨色,眼?睫沉穩而安靜地覆蓋在眼?簾上,偶因呼吸而微微顫動著。

    他很久沒有在明亮的?燈光下仔細打量這?張臉了, 雖然這?么多年過去, 但?他不得不承認,當他認真去看這?張臉的?時候,他內心的?波動和四年前其實沒有什么區別。

    依然會讓他心跳加快。

    簡霧沉默片刻,滾了下喉結,摳著椅背的?邊沿,屏住呼吸,試探著吻了上去。

    嘴唇貼上去的?瞬間,觸感是微涼的?。

    不同于上次的?主?動, 宋疏辭這?次始終沒有動過嘴唇, 只是閉著眼?讓他獨自?發揮。

    簡霧雖然也不是沒有主?動過,但?時隔這?么久, 還是在這?樣一種微妙而曖昧的?氛圍下, 失去了宋疏辭的?配合,讓他緊張得大?腦有些缺氧。

    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指, 試探著在那張柔軟的?唇上很輕地碰觸舔咬, 因為離得太近有視線盲區, 他只覺得宋疏辭特別安靜,卻沒看見他顏色越來越深的?耳根。

    終于,大?腦中三十?秒的?倒計時結束, 他松了口氣, 往后退了退, 準備結束這?個過于尷尬的?環節,可?他剛做了個深呼吸, 宋疏辭忽然抬手扣住了他的?后腦勺,截住了他撤退的?路。

    “宋——”

    他只來得及驚呼一聲,男人就在吻他的?同時把他從椅子抱到了書桌上。

    動作太急,不小心帶摔了椅子。

    那把旋轉椅很重,饒是有地毯的?緩沖,依然在地板上砸出了“咚”得一聲悶響。

    簡霧探身想去看,宋疏辭直接把他壓了回去,一把按住他的?手,長驅直入地擠進?了他的?口腔,開始毫無空隙的?攻略與掃蕩。

    手腕上的?溫度很燙,腳踩不到底,讓人莫名有些心慌,簡霧的?腿撲騰了一下,宋疏辭的?手便沿著他的?腿往上滑,握住了他的?腰。

    男人的?胸肌貼在他的?胸口,身體的?觸感配合著心跳引起?的?胸腔震顫,讓簡霧感覺腦瓜子里炸得嗡響,身下冰涼的?書桌像是某種微妙的?暗示,讓他的?心和大?腦都有些失控,連帶著久遠的?記憶都在混亂中霎那回籠——

    十?八歲的?夏天,也是在這?張書桌上。宋疏辭在極其緩慢的?網速下,幫他艱難地查詢著錄取情況,簡霧在旁邊想看又不想看,直到宋疏辭跳起?來把他抱著轉了一圈,“A理工A理工!你的?第一志愿!錄上了!”

    一句“錄上了”,意味著高中的?完美?收官。

    簡霧跟著他一起?激動,又因為滯空的?不安連續拍他的?肩:“放我下來!先放我下來!”

    宋疏辭卻直接把他抱到了桌上,雙手撐在他身側開始吻他。

    宋疏辭一直都特別喜歡把他抱到桌上親,因為他總是親起?來就沒有個節.制,但?是低頭久了脖子又累,他家這?個書桌的?高度剛剛好,能讓兩個人的?角度都很舒服,吻多久都可?以。

    那天他們纏綿的?時間格外長,或許是因為暫時沒有壓力了,或許是因為他們又能在一個地方讀書、朝夕相見了,兩個異地一年的?人都積攢了太多情緒想要剖白。

    十?八歲的?小伙子都血氣方剛,這?樣的?親吻無異于是某種催化?,壓抑太久的?情感在剎那間爆發得徹底,吻到情深處時,他脫力地趴在宋疏辭肩膀上喘息,而后宋疏辭的?手貼上他的?后腰,問了他一句:“可?以嗎?”

    他頭埋在他的?肩膀上緩慢地點了點,宋疏辭就把他抱到床上。

    第一次是有點痛的?,但?那種痛感簡霧已經快要不記得了。他只記得兩人滾上床的?時候是白天,結束時天已經黑了,他精疲力竭,滿腦子都是空白,空瓶的?潤.滑瓶子被?丟在床上,床單被?不知道什么東西染濕了一大?半,宋疏辭攬著他,一根一根親吻著他的?手指。

    “你不專心。”

    宋疏辭咬了他的?喉結一下,讓陷在回憶里的?簡霧驀然回神。

    他還沒來及為自?己的?分神找一個借口,宋疏辭忽然按上了他情.動的?地方,簡霧沒忍住身體打了個顫,跟著在他耳邊泄出一聲輕喘,聽到宋疏辭在他耳邊低啞地問:“你在想什么,這?么激動?”

    簡霧有些難以啟齒,偏開臉去躲他的?追問。

    宋疏辭又往前摟了一把,更強勢地把他攬進?懷里。

    桌面上的?撲克牌因為這?一頓擁擠移動散落了一地,宋疏辭抓著他的?手,和他十?指緊扣著,吻得格外強勢。

    很快,那細細密密的吻便不再愿意局限于唇瓣,宋疏辭向上吻他的?鼻尖,眼?睛和額頭,又向下吻他的?脖子,銜著他脖頸上的?皮肉不輕不重地咬,麻酥酥的痛和癢順著皮膚彌漫了整個心口。

    簡霧有些難耐地攥了一下自己胸口的?衣服,宋疏辭卻猝不及防地結束了這?個吻。

    他看見宋疏辭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低頭扶起椅子面對面地坐在了他身前。

    椅子比桌子的?平面要低,他這個角度可以居高臨下地看宋疏辭的?臉,他目光有些游離地低下頭,準備問他什么意思,可?他還沒開口,宋疏辭坐在滑輪椅上突然往前滑了一步,然后無比嫻熟地分開他的?腿,雙手抓著他的小腿把他往自己那邊拖了過去。

    桌面和簡霧的?褲子都很光滑,摩擦力實在太小,宋疏辭的?手勁兒又大?,簡霧根本沒辦法控制,身體就滑到了宋疏辭的?鼻尖。

    簡霧眼?睫顫了一下,雙手撐在身后,下意識想合上腿,宋疏辭卻往前湊近了一步,直接用肩寬頂開了他。

    他聽到拉鏈被?拉開的?聲音,然后是濕潤的?觸感。

    宋疏辭伏在書桌上,像是在品讀什么學習資料或是學術論文一樣,品讀桌上的?他。

    簡霧腿和腹部的?肌肉都繃得發緊,他咬著手腕不讓自?己出聲,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什么,這?一切都發生地太快太出乎他的?預料,讓他的?大?腦也有些發懵。

    等宋疏辭抬頭的?時候,他只能看到他濕漉漉的?眉眼?,和被?汗染濕的?額頭,濃.稠的?液體從他臉上淌下來,水意讓他的?眉色和發色顯得更黑,連睫毛都是黏糊潮濕的?,面容俊美?的?男人臉上帶著點沉迷的?神色,信手抽了張紙巾抹了把臉,然后起?身又抱起?了他。

    身下一輕,好不容易被?簡霧的?身體燙熱的?書桌再次和他分離,天旋地轉之中,他的?后背貼上了柔軟的?被?褥。

    兩人鼻尖貼著,呼吸交錯間,簡霧在宋疏辭臉上聞到了自?己的?味道。

    他把床單抓成了一朵綻放的?花,垂眼?看著宋疏辭落在他褲腰上的?手,咽了口唾沫。

    “你沒換衣服,也沒洗澡,”他的?嗓子有點啞,“你說?不能穿外衣上床,有細菌。”

    宋疏辭像是被?他逗笑了,可?因為著那一臉濃重的?情.欲,又讓這?個低笑顯得格外令人昏頭。

    “你放心,我不會做什么的?,沒有買潤滑……會痛。”他幫他拉上拉鏈,坐回書桌前,“歇會兒吧。”

    臥室里很安靜,安靜得每一聲呼吸都很清晰。

    天花板上的?燈實在是太過于刺眼?,簡霧把小臂擋在眼?前,擋住了光,也擋住了他自?己眼?中的?情緒。

    “咚咚咚——”

    約莫五分鐘后,木質的?臥室門忽然被?敲響,簡霧的?心里驚了一下,趕忙坐起?來拉平了床單。

    “小霧,在里面嗎?”是簡玉的?聲音。

    “在。”簡霧看了宋疏辭一眼?。

    宋疏辭把外套稍微拉了一點兒掩住身體,又扯了張紙擦了擦臉和領口。他察覺簡霧看他,也看過去,眼?神卻閃了一下。

    他指了指脖子,簡霧驀地懂了,低頭到處找圍巾,可?這?即將?步入夏天的?季節,怎么也找不到圍巾,他這?邊正焦頭爛額,簡玉又開口了:“方便開門嗎?”

    簡霧忙找了個借口:“等一下,我在換衣服。”

    “小宋也在嗎?”

    “……在。”

    簡霧不知道他媽從“他在宋疏辭在的?情況下在臥室換衣服”這?些信息里領悟到了什么,只聽他媽沉默了一會兒,改口道:“那你們玩吧。”

    “有、有什么事嗎?”

    “也沒什么事,”簡玉隔著門道,“就是陽臺那棵臘梅樹,我上次和你說?過的?,長得太大?了,陽臺有點兒放不下了,我怕你忘了,再跟你提醒一下,讓你記得找個地方移栽一下。”

    “哦,知道了,那地方我已經找好了,我們今天……今天就可?以搬。”

    “好。”簡玉說?,“那我走了。”

    “嗯……”

    聽見簡玉走遠的?腳步聲,簡霧才松了口氣。他臥室沒有鏡子,掏出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看了眼?自?己的?脖子。

    白皙的?脖頸上紅紅的?,好幾個吻痕。

    “艸……”他輕踢了一下宋疏辭,“你等會兒讓我怎么出去?”

    “兩個選擇,”宋疏辭偏頭看向他,“要么咱倆在這?兒待到他們睡覺,要么……”他伸手去解自?己衣服上的?扣子,“你穿我的?,有領子。”

    “算了算了,”簡霧拉開自?己的?衣柜,“我應該還有衣服。”

    但?他的?衣柜顯然并不是很給力,本身大?部分衣服都在他自?己的?房子里,這?個衣柜里的?衣服本來就不多,加上他不喜歡穿有領子的?衣服,在衣柜里找了半天,只找到了他高中的?校服……

    猶豫片刻,他還是把那件校服拉出來了。

    “你轉過去。”他對宋疏辭說?。

    宋疏辭從善如流地背過身,再轉頭,就看見了他學生時代?的?愛人。明媚的?紅色短袖和polo衫設計,襯得簡霧格外青春,一時仿佛時光倒流。

    “你這?么看著我干嘛?”宋疏辭的?目光實在是過于意味深重,讓簡霧有些不好意思。

    “沒什么,”宋疏辭的?眼?神落在他紅白相間的?校服上,“就是突然發現,你好像從來沒有穿校服和我做過。”

    “……”他就不該多嘴問一句。

    他瞪了宋疏辭一眼?,把從衣柜里翻出來的?一包濕紙巾丟給他,擰開門準備去陽臺上看他媽交代?的?臘梅花。

    剛走出去一步,他又退回來,像是不放心似的?跟宋疏辭強調了一遍:“記得把臉擦干凈了再出去。”

    宋疏辭抽出一片濕巾,看著青年發紅的?耳根,和低頭看地板不敢看他臉的?眼?神,很輕地笑了下:“好。”

    第 52 章

    簡霧走?到陽臺前, 發現陽臺上晾滿了?衣服,臘梅花的盆栽也被擠在?了?角落。

    現在?不是花季,既沒有花苞, 也聞不到香味, 只有青綠的葉子。

    他摸了?下衣服角,拿撐衣桿把已經曬干的衣服都收了?下來,放在?了?沙發上,這才給?那盆臘梅花留出搬運的空間。

    簡霧家里最?喜歡擺弄花花草草的人其實是他父親。他爸在?時,他們家的陽臺上一直都養著很多植物,基本?每個季節都有不一樣的花開。那些植物里,他爸最?喜歡的就是一盆臘梅,年年開了?花, 都要喊上同事朋友或者街坊四鄰來欣賞。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他患上重病, 整個家里都在?為了?他的治療奔波操勞,沒有人再有心情去顧念一盆花。

    等簡霧的父親去世, 他們處理好后事, 收拾完心情,想起來陽臺上的植物時, 那盆臘梅已經將死未死了?。

    簡霧查了?很多資料, 花了?很多功夫, 買了?很多肥料,想讓它活過來,但是那一年, 他們家的陽臺上, 終究還?是沒能再重新浮出臘梅香。

    后來他也嘗試過買新的臘梅來栽種, 可惜都沒有養活,隨著他升入高中學?業繁忙, 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宋疏辭拉開陽臺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身形修長的青年穿著件校服上衣,盯著一盆青葉發呆,月亮漏出的光淡淡地灑在?他的頭頂和后頸上,似乎也不忍打?擾這一刻的靜謐。

    他的眼神動?了?動?,往前走?了?兩步。

    察覺到身后的腳步聲,簡霧收了?眼底復雜的眼神,轉頭看向來人。

    男人鬢角濕漉漉的,額前的碎發被撥至腦后,露出了?光潔的額頭,見簡霧盯自己盯得認真?,宋疏辭揶揄了?句:“不用檢查了?,真?的擦干凈了?。”

    簡霧重新看向梅花,沒理他耍流氓。

    宋疏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問了?句:“是那盆梅花嗎?”

    簡霧頓了?頓:“是。”

    他倆打?啞謎似的聊著,卻又默契地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宋疏辭面對著他,手繞過去給?他披了?件外套:“外面冷,你穿短袖容易著涼。”

    “哪兒那么容易著涼。”簡霧話?是這么說著,但還?是把手伸進袖子里,把外套穿上了?。

    “你剛身上那么燙,現在?又吹風,一冷一熱不著涼就怪了?。”宋疏辭沉穩冷靜的聲音像是關心,可對上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分?明是在?調情。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簡霧好不容易心靜了?靜,和他對視了?一眼耳根又燒起來。

    “舒服嗎?”男人偏要多嘴。

    “宋疏辭——”

    “不想說就算了?。”

    這人就是有這種本?事,明明是在?故意撩撥人,卻能裝成一本?正?經的樣子,好像是什么正?人君子。

    簡霧瞪了?他一眼,宋疏辭卻像是感慨道:“這么多年了?,又不是第一次,你對這種事為什么還?能這么害羞?”

    簡霧反駁他:“誰一直害羞了??”

    宋疏辭不知道從這句話?里想到了?什么,忽然低頭輕笑了?一聲。“嗯,是我?不嚴謹。”

    陽臺上太空曠了?,宋疏辭的聲音夾雜在?風里,被夜色鍍上了?幾分?低啞,他這話?一出,簡霧大腦里閃過的回憶碎片突然讓氛圍變得曖.昧起來。

    他強裝鎮定地模仿著宋疏辭不經意的口吻道:“反正?我?樂意。”

    宋疏辭點了?點頭:“挺好的,我?也樂意。”

    簡霧不說話?了?。

    兩人各懷心事地安靜片刻,宋疏辭的目光落在?枝繁葉茂的花樹上,先轉了?話?題對簡霧道:“這幾年它還?是長高了?不少。”

    猶豫片刻,簡霧還?是接了?他的話?:“嗯……花盆都快裝不下了?。”

    “你準備把它運到哪兒去?”

    “我?家樓下,”簡霧解釋道,“它現在?太大了?,養花盆里營養不夠,這事前段時間我?媽就和我?說過一次,我?就在?我?家小區樓下找了?塊合適的空地,和物業說過了?,他們也同意了?。”

    “你家樓下?”宋疏辭微挑了?下眉,“為什么不是簡姨家樓下?”

    簡霧抿了?下唇:“這很重要嗎?”

    “我?能問一下,這是在?我?回來之前還?是之后決定的嗎?”

    “……之前。”

    簡霧說完又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了?句:“我?媽和趙叔叔要結婚了?,我?覺得……也是時候把它搬走?了?。”

    “好,”宋疏辭彎了彎嘴角,“我?和你一起搬。”

    “你想好怎么把它運回去了嗎?”他問。

    “叫個小貨車,或者三輪車?總之得是敞開的。”

    “現在還有三輪嗎?”

    簡霧主動?道:“我?去樓下打?聽打?聽。”

    出乎宋疏辭預料,沒過多久,簡霧就用他的好人緣在?樓下借到了?一輛三輪車,宋疏辭忍不住感慨了?句:“這么多年沒回來,這小區的人還?是還?是那么喜歡你。”

    “那當然。”簡霧說的聲音不大,宋疏辭卻聽見了?,他笑了?笑,沒說話?。

    他倆合力把臘梅往外搬,大花盆和里面填積的土都很重,這邊房子矮,沒有電梯,搬起來很吃力,好在?他倆力氣都不算小,沒多大會兒便把臘梅連著盆搬上了?三輪車。

    “我?上去跟他們說一聲,我?們倆先回去了?。”簡霧作勢要上樓,宋疏辭攔住他,“我?剛說過了?,”他停頓了?一下,“簡姨讓我?們隨意。”

    “……”簡霧岔開話?題:“車你騎我?騎?”

    “你騎吧,我?沒駕照,”宋疏辭一步跨進三輪車后面的貨箱里,“我?負責保護花兒,我?有經驗。”

    他這句“有經驗”就說得十分?內涵,簡霧發動?三輪車,神色有些許的微妙。

    星期五的晚上,路上車不算很多。

    簡霧在?前面騎,宋疏辭背對著他,在?他身后的敞篷貨箱里為那盆梅花擋著風。簡霧不敢騎得太快,怕風太急催斷了?花枝,只能慢慢悠悠地在?沿江的小路上行進,像是在?散步。

    三輪車這種交通工具在?大城市里很少見,簡霧也很久沒騎過了?,更別說是兩個人一塊兒。他和宋疏辭上一次一起坐三輪車,恐怕還?得追溯到宋疏辭出柜的那個大年夜。

    那天宋疏辭出完柜就跑了?,許繡氣得要死,簡玉就讓他趕緊出去找宋疏辭。

    簡霧完全想不通宋疏辭為什么莫名其妙地在?年夜飯的餐桌上說這種話?,但出于?對宋疏辭的擔心,他還?是飛快騎上自行車追了?出去。

    宋疏辭沒告訴他自己會去哪兒,他只好一個一個沿著宋疏辭往常愛去的地方找,那時候的B市還?可以放煙花,他騎到江邊的時候,江面上恰好在?放煙花秀。政.府投資燃放的煙花相當漂亮,好多都是簡霧沒見過的樣子。

    他在?駐足看煙花和繼續找宋疏辭之間猶豫了?一秒,還?是選擇了?找宋疏辭,可他剛在?從明亮的焰火上收回視線,就看見了?正?睨著他笑的宋疏辭。

    少年遞給?他一個暖烘烘的烤紅薯,跟他說:“我?就知道他們肯定讓你來找我?。”

    簡霧一顆焦急的心總算放下來,氣得從車上跳下來,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又問他為什么要大過年的出柜,后者先是把烤紅薯塞到他手里,幫他暖了?暖手,才厚顏無恥地說:“因為過年打?人不吉利。”

    他懟宋疏辭:“你連對象都沒有,干嘛急著出柜?”

    “你不是問我?,如果我?們的父母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怎么辦嗎?”煙花下,宋疏辭偏頭捏了?捏他的臉,“那就從出柜開始,讓他們慢慢接受。”

    他拍掉宋疏辭的手,宋疏辭卻順勢把他的手握住了?。

    “簡小霧,”他說,“我?的父母我?會解決,簡玉阿姨我?也可以幫忙說服,當然如果你不想告訴她,我?們也可以單方面瞞著她。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如果和你談戀愛,一定會光明正?大地談,不會讓你一直藏著掖著,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什么性取向的壓力也好,社會的眼光也好,父母的阻撓也罷,你全都不用怕。出現什么問題我?都會想辦法解決,什么情況我?都敢面對。我?保證會讓你做我?人生順位中絕對的第一,排在?所有人前面,包括我?自己。”

    十幾歲的少男少女?,表白多還?停留在?“我?對你有點好感”、“我?想跟你談個戀愛”的階段,簡霧收到過的大多數表白也都是如此。

    只有宋疏辭,把表白說出了?求婚的架勢。

    簡霧也才十七歲,涉世未深的年紀,面對這種山盟海誓般的真?誠剖白,他做不到無動?于?衷,他覺得宋疏辭很勇敢,宋疏辭給?他的愛也很勇敢。

    這樣的勇敢就像是一顆滾燙的火球,讓人無法控制地跟著激動?和熱血上涌。

    讓他忍不住在?羽絨服的遮掩下,反握住了?宋疏辭的手。

    這個小小的回應似乎極大地振奮了?宋疏辭的心,夜色下的男孩突然牽著他跑起來。

    冬天的風很冷,刮過面頰的時候像刀子,可是手心卻很熱,不知不覺間就沁出了?薄汗。余光是璀璨的煙火和波光粼粼的江水,因為快速的移動?而形成了?模糊拉長的光影,仿佛延時攝像的照片里閃爍的光條。

    宋疏辭拉著他跑過整個江邊,停在?了?一輛三輪車前,簡霧一眼就看到了?三輪車里的臘梅花,在?飄著小雪的大年夜里,散發著幽微的清香,仿佛時光倒流,又回到了?他父親還?在?的時候。

    “新年禮物,喜歡嗎?”宋疏辭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簡霧目光微怔地注視著那盆梅花,喉頭重重地梗了?一下,他望向宋疏辭,少年的眼睛讓天上不斷綻放的煙花照得很亮。

    “這一大盆是我?跟著園藝店的老板養了?好久養起來的,不過我?現在?我?會養了?,它也熟悉我?了?,這次一定能養活,不會再死了?。”

    “還?有,”他指了?指從三輪車的角落里一盆土一樣的東西,“猜這是什么?”

    簡霧喃喃道:“種失敗的花?”

    “就知道你猜不出來,”宋疏辭說,“你不是問我?,有沒有什么東西是可以活好長好長時間,一直不會死,能一直陪著你的嗎?”

    他瞥了?一眼那盆土,“我?想來想去,它應該可以。”

    “它是……”

    “一只小烏龜,明年春天它冬眠結束,你就能看到它了?,最?難養的那段時間我?已經養過去了?,以后它會很健康的,說不定能活幾十年、上百年,我?都想好了?,可以給?它起名叫‘萬歲’,讓它努力活一萬歲。”

    宋疏辭頓了?頓,捧著他的臉道,“簡小霧……雖然叔叔走?了?,但我?們都會一直陪著你。”

    簡霧心口一酸:“哥,我?……”

    “哎呦喂,小伙子們,啥時候走?啊?”受雇騎車的大爺靠在?三輪車上,又是催又是調侃道,“兩個男孩子咋這么膩乎呀?”

    簡霧才發現還?有旁人。

    他忙收回話?音,扒拉開宋疏辭的手,后者有些不爽地看了?一眼打?斷簡霧說話?的大爺,大方道:“我?跟我?男朋友膩乎怎么了??”

    大爺沒想到這明顯學?生模樣的男孩這么口出驚人,三觀當場就被擊碎了?,默默坐回了?三輪車的駕駛位。

    見大爺不聒噪了?,宋疏辭跨上三輪車后面的貨箱,又轉身來拉簡霧的手。簡霧看了?他一眼,也向他伸出手,坐進了?三輪車。

    “好了?,可以走?了?。”宋疏辭對前面的大爺喊。

    恐同的大爺話?都沒敢說,直接擰上油門就出發了?。

    宋疏辭又提醒他:“您記得走?大路,千萬別顛簸。”

    “知道了?知道了?。”大爺縮了?縮脖子,實在?不想和他們多說。

    那輛三輪車不大,他們坐在?后面有些擁擠。因為花樹有些高,所以宋疏辭找的是敞篷車,在?車行進起來的風很大,由于?沒有車頂的遮蓋,顯得尤為劇烈,呼呼刮著,仿佛下一秒就能打?掉花苞。

    簡霧下意識伸手去籠了?一下,宋疏辭便往前坐了?坐,脫掉羽絨服,護在?了?風吹來的方向。

    花枝在?他的保護下停止了?顫動?,很快便落了?幾片雪。宋疏辭的頭發和眉毛上也跟著沾上了?雪,南方的雪是溫潤的,落在?臉上,帶著幾分?濕漉漉的皎潔。

    江邊的焰火始終沒有停過,耳邊此起彼伏地傳來煙花炸開的聲響。宋疏辭看著他笑,問他開心不開心。

    他說開心,宋疏辭就笑得比他更高興,像是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他看著宋疏辭在?笑意下面目俊朗的臉,忽然低下頭說了?句:“我?不是你男朋友。”

    宋疏辭一只手舉著羽絨服,空出另一只手抬起他的臉:“那你喜歡我?嗎?”

    他們因為這個動?作鼻尖湊得很近,簡霧一抬眼就能看到宋疏辭清晰的眉眼。少年的眼睛很亮,里面全是他的倒影。

    那一剎那,他或許是鬼迷心竅了?,所以才會向前傾身,撥開宋疏辭眼角的碎發,在?臘梅花樹的遮擋下,試探著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小同學?,你剛說的那個地址在?哪里來著,我?有點兒忘了??”

    騎車的大爺記性不好,雖然恐同,但賺錢重要,忍了?又忍還?是問出口。

    簡霧聽到聲音想往后躲,卻被宋疏辭按住了?后頸。他無聲無息地把羽絨服又舉高了?一些,而后垂眼回應了?簡霧的吻。

    宋疏辭背對著車頭,簡霧側坐在?一邊,這個角度,只有他能看到搖頭晃腦騎車的大爺。

    簡霧心跳得很快,卻沒有再掙扎。

    臘梅花枝就戳在?他的臉上,濃厚的梅花香與手里烤紅薯的甜香混雜在?一起,仿佛清冷雪鄉里燃起的人間煙火。

    短暫的五秒鐘,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長。

    他聽見宋疏辭對大爺說:“在?郵局旁邊那條路上。”

    而他安靜片刻,抬頭小聲對宋疏辭說:“哥,我?們在?一起吧。”

    第 53 章

    初夏, 簡玉和趙彬的婚禮如期而至。

    簡霧要擔任婚禮主持,正抓緊在化妝間里小聲默背著稿子?,宋疏辭試圖獲得注意力地在周圍走?了好幾圈, 都沒能引起他?的關注, 只好自己出聲道:“天天上講臺的人?,還緊張上了?”

    簡霧橫了他?一眼:“你別在那兒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明明坐著。”宋疏辭說。

    “嘁。”簡霧看了眼時間,放下稿子?,把提前?準備的西裝穿上,他?平時很少?穿這么正式的衣服,有些不?自然地照了照鏡子?,本能地找人?確認道:“怎么樣,合適嗎?”

    宋疏辭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簡霧催促了句:“說話呀你。”

    “我在看呢。”宋疏辭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

    “磨嘰。”簡霧有些不?耐煩地坐下來?, 卻在鏡子?里正好撞上了宋疏辭的目光。透過鏡子?,宋疏辭也在看他?, 看得卻不?是他?的衣服, 而是他?的眼睛。

    “哎,”宋疏辭突然對著鏡子?里的他?問了句, “如果?你辦婚禮, 你想穿西裝還是婚紗?”

    “廢話, ”簡霧不?知道這人?腦子?抽什么風,“當然穿西裝。”

    宋疏辭的語氣像是有些失望:“小時候你總在咱們家門口那家婚紗店前?面一看看好久,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婚紗。”

    這事兒都是簡霧小學時候的事情了, 簡霧沒想到宋疏辭現?在還記得, 他?坦誠道:“小時候看了那么多電視劇什么的……總是有點幻想吧。”

    “幻想什么?”

    “就……未來?的妻子?穿著最好看的裙子?出現?在面前?之類的。”

    畢竟那個時候簡霧還是筆直地默認著一男一女的常規婚姻模式, 受電視劇的影響,他?也會本能地向往這種世俗意義里幸福的場景。

    宋疏辭認可道, “確實很美好。”

    “不?過現?在想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了,”簡霧搖頭道,“咱倆這輩子?也不?會有妻子?了。”

    “但是你也可以穿,我挺期待的。”

    簡霧白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膽小鬼。”

    “你才膽小鬼,有本事你穿?”簡霧故意把手機里那張宋疏辭小時候穿裙子?的照片調出來?,懟到他?面前?,“反正你穿裙子?好看,對吧?”

    “……”宋疏辭看到這照片就紅溫,“你能不?能把這張照片刪了。”

    “不?能。”簡霧趁他?搶手機前?,收回手,揣著稿子?就出去了。

    婚禮被安排在草坪上舉行?,綠意盎然的草地上已經擺滿了精美的裝飾,簡霧又?跟著確認了幾遍流程,終于到了開場。

    簡玉和趙彬人?到中?年,在婚禮設置的環節上都追求簡潔大方,故而也沒有設置什么繁瑣的流程。兩人?一起在草坪中?央,跟來?訪的親朋好友打了招呼,又?在眾人?的祝福下念了給?彼此?的信,兩位長輩都很擅長書信,真誠卻不?煽情的內容在溫和的嗓音下娓娓道來?,充滿著溫情的傾訴。

    小花童上去給?兩人?送了戒指,簡霧也拿過話筒上臺進行?著主持。一堆場面話說完,最后是宣誓環節。這是簡玉主動提出要加入的部分,簡霧在心里又?過了一遍稿子?,看向身著灰色西裝、面容儒雅善良的男人?:“趙先生,您愿意和您身邊這位女士步入婚姻,相互扶持、彼此?信任,相守到老嗎?”

    趙彬看向簡玉,聲音沉穩道:“我愿意。”

    “那么簡女士……”簡霧看向穿著美麗婚紗的母親,溫柔道,“您是否愿意和您身邊這位先生結為夫妻,陪伴余生,白首偕老?”

    簡玉先是看了看他?,而后才望向趙彬:“我愿意。”

    隨著女人?輕緩卻堅定的話音落下,“砰”的一聲響,眾人?被聲音吸引抬頭的瞬間,耀眼的金色彩帶翻飛著墜落,像是霞光里耀眼的雨,步入中?年才走?到一起的一對戀人?在煽情的音樂里彼此?相擁,簡霧悄無聲息地關掉了話筒,用力鼓著掌。

    作為這場婚禮的策劃,每一個環節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每一幕也都按照彩排和他?的預想進行?著,但到了這一刻,他?的眼眶還是微微泛了紅。

    身處這樣幸福而美好的婚禮現?場,就是會容易被人?們流露出的真情所打動,可在感動之余,簡霧還是會想起簡玉在宣誓前?看向他?的那一眼。

    或許那一瞬間,簡玉有那么一點兒是在透過他?看他?早已離世的父親,但那應該是一個安靜的、鄭重的告別。

    從現?在開始,他?的母親有了新的婚姻。

    婚禮上的每個人都很開心,歡呼聲里,他?說完最后的臺詞,把婚禮的氛圍捧向高潮后,退出了會場。

    他本想找個地方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沒想到剛走?了幾步,就看見了角落處的宋疏辭,他?似乎在這里等他?很久了,見到他也并不意外。

    其他的賓客都在酒店工作人員的引導下去用餐了,簡霧在原地怔了會兒,問他?:“你不?去吃飯嗎?”

    宋疏辭搖搖頭,也走?上前?,像趙彬擁抱他的母親那樣,抱住了他?。

    *

    婚禮完美落幕,人?到中?年的簡玉受不?住累,走?完流程就回去休息了,簡霧和宋疏辭留在酒店清理殘局計算賬目,等兩人?滿臉倦色地走?出酒店打車的時候,太陽都換了月亮。

    宋疏辭在打車軟件上輸地址,問了句:“回家嗎?”

    簡霧沉默了會兒,說:“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想去喝酒。”

    “不?是和你說了少?喝點?”

    “很久沒喝了。”

    “那我陪你。”宋疏辭問,“想去哪里喝,江邊?”

    簡霧打了個響指:“行?。”

    他?倆直接打車去了江邊,在附近找了個便利店提了一箱冰啤酒,坐在了江灘上。這個時間點的江灘正熱鬧著,水邊上是放了暑假踩水嬉鬧的小孩,旁邊的公?園里匯聚著跳廣場舞的大爺大媽,時不?時傳來?喧鬧的音樂聲。

    七月將至,天氣也變得熱起來?。晚上雖然有江風解燥,身體里卻始終殘留著暑氣。

    簡霧好不?容易把那群學生送上會考的考場,又?馬不?停蹄地籌備婚禮,現?在才終于喘了一口氣。他?熟練地拿起子?開了瓶蓋,仰頭喝了兩口,冰涼的氣泡在他?唇舌和嗓子?里炸開,四肢百骸都涼爽了下來?,讓他?忍不?出發出了幾聲舒爽地喟嘆。

    宋疏辭接過他?遞過來?的瓶起子?,也開了一瓶,吹著江風問他?:“你今天開心嗎?”

    “說實話嗎?”

    “嗯。”

    簡霧低頭不?帶什么情緒地笑了一聲:“開心……但又?沒那么開心。”

    “我今天看到我媽那么幸福,我就很開心,很替她?高興,聽他?們宣誓,我覺得特別感動,但或許是我自私吧……”簡霧望著江面,像是在放空,“看到趙叔叔的時候,我心里還是忍不?住想,如果?我爸還在就好了。”

    宋疏辭偏頭看了他?一眼,攬住了他?的肩。

    “時間過得真是快,我爸居然都已經走?了快十四年了。”簡霧單手支著臉,回憶道,“我還記得小的時候過夏天,天氣熱,我爸會在客廳里給?我們鋪涼席,我和我媽坐在涼席上看電視,我爸在旁邊給?我們倆喂冰鎮的西瓜,電視里男女主在舉行?婚禮,我媽就埋怨我爸沒給?他?一場婚禮。”

    他?說到這兒忍不?住笑了下,“但其實她?也不?是真的埋怨我爸,而且每次我媽這么說,我爸就一本正經地跟我們說‘雖然婚禮暫時辦不?成,宣誓還是可以的’,然后就學著電視里跟我媽宣誓……每次都讓我當那個‘牧師’。”

    “婚禮的誓言真美好,”他?垂下眼,看江面上駛過的船,眼神微怔道,“哪怕知道誓言多半不?能成真,可我每次說出來?的時候,還是覺得那個瞬間很美好。”

    “嗯,”宋疏辭點了點頭,“確實很美好。”

    簡霧彎了彎嘴角,仰頭喝了口啤酒,半晌,后腦的皮膚忽然一熱,他?能感覺到宋疏辭把手貼在他?后頸和耳側,很輕地把他?的頭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這是個有些過于曖昧親昵的姿勢,按理說簡霧應該掙開他?,但他?或許真的有點累,實在是不?想動了。于是他?就這么靠著宋疏辭的肩,任由男人?捏著他?的后脖頸,揉著他?后腦勺的頭發,像是某種安撫。

    他?酒量很好,喝了好幾瓶也稱不?上醉,只是有些恍惚,恍惚間又?帶著點興奮。

    江邊有人?頂著“禁止游泳”幾個大字正偷偷浮潛,讓巡邏的人?看見了,一邊打手電一邊呵斥他?趕緊上來?,簡霧拽著宋疏辭起來?看熱鬧,又?趴在護欄上,拿酒瓶子?做話筒,像年少?時那樣對著江水唱歌。

    一切都好像和十七八歲的時候沒有什么分別,除去校服換成了西裝。

    他?自己唱嗨了,還要拉著宋疏辭唱,等宋疏辭被逼無奈地唱了,他?又?嫌棄宋疏辭唱得不?好聽,讓他?別唱了。

    宋疏辭無奈地配合著他?唱唱停停,剛漸入佳境,簡霧突然轉身,對他?說:“我們回去吧。”

    “不?再待一會兒?”宋疏辭問。

    “不?待了,我還有東西……要給?你。”

    宋疏辭微挑了下眉,簡霧已經拎起剩下的半箱酒往馬路邊走?了,宋疏辭追上去拉住他?,簡霧也沒掙脫。

    兩人?回到家,推開門,簡霧讓宋疏辭去客廳,然后自己脫下西裝外套丟到一邊,神神秘秘地去了廚房。

    他?疑惑地望過去,就看見簡霧從冰箱里端出了一個蛋糕。

    “生日?快樂!”

    第 54 章

    “我?的生日……?”宋疏辭愣了下。

    這么多年忙忙碌碌, 需要記住的事?情太多,他雖然記得?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但等這一天真的快來的時候, 卻又總是被他忘記, 工作的煩惱也?好、瑣碎的日常也?罷,什么都可以被排在過生日前面。

    “我?就知道你肯定忘了,”簡霧看了眼表,“沒?事?,還有兩分鐘才到。”

    他給蛋糕點上蠟燭,關掉屋里的燈,只剩下搖曳的燭火,又作勢要給宋疏辭帶上有些滑稽的生日帽, 后者來不及感動, 先?往后退了一大步:“太丑了這個帽子。”他的審美實在不允許這樣的東西出現在他頭上。

    可看見簡霧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他猶豫片刻, 又還是湊了上去:“算了, 戴一下……也?行吧。”

    半分鐘后,他坐在沙發正中央, 蓬松的頭頂上, 多了一個浮夸滑稽的生日帽。

    簡霧跟記者采訪似的對?著他拍了好幾張, 就在他快要開始后悔這個決定的時候,簡霧終于?關掉手機,對?他說:“到零點了, 可以許愿了。”

    隨著手機息屏, 白光消失, 室內只剩下了暖黃的燭火,在簡霧的側臉上打出了一片柔軟溫暖的陰影。

    宋疏辭看了他一會兒, 忽然垂眼提議道:“你和我?一起許愿吧。”

    “啊?”

    他盯著那豆大的火光,“我?把?愿望分你一半。”

    “那怎么行?”

    他看向簡霧的眼睛:“我?說可以就可以。”

    簡霧偏開臉,借著拿吉他避開了他的視線:“那還是得?你先?許愿,我?給你唱歌。”

    “好。”

    宋疏辭沒?有勉強,他在黑暗中閉上眼,很快耳邊就響起了生日快樂歌的聲音。他能感覺到身前燭火微微的熱量,也?能聽到身邊琴弦的顫動。

    嗓音條件好的人就是犯規,哪怕是這么耳熟能詳的歌,也?能讓他唱得?格外動人,讓他一下就被拉回了無?數個過往,想起了簡霧給他唱的無?數首歌。

    他藏去眼底情緒,睜開眼看向抱著吉他的青年:“輪到你了。”

    “行。”簡霧放下吉他湊近了幾步,擺了個雙手合十?的手勢。

    他閉著眼睛,沒?有留意到宋疏辭在他許愿的時候始終看著他,也?錯過了那個過于?深情的眼神,沒?看見他眼睛里快要壓抑不住的愛。

    等他睜眼的時候,宋疏辭已經收回視線,重新?看向了蛋糕。

    他們在一起過生日太多次了,不需要多說,就默契地一起低頭,同時吹滅了燭火。

    吹完蠟燭,兩個人靠在沙發上,誰都沒?有去開燈。短暫的熱鬧之后,是長久的寂靜。

    許久之后,宋疏辭才問:“要開燈嗎?”

    簡霧原本是閉著眼,這會兒睜開了打量了一圈客廳,對?他道:“好像也?看得?到。”

    他說著說著,目光忽然落在了電視下面的全家福上。

    片刻后,他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去把?那個相框拿了過來。

    那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里的簡玉還很年輕,而他的父親已經因?為患病,流露出了些許的疲態。這是他們最后一次一家人出門旅行,考慮到他父親的病情走得?并?不遠,只去了臨市。

    他父親是個跟宋疏辭不遑多讓的卷王,印象里他就沒?怎么好好吃過晚飯,每天晚上不是在學校里給學生上課,就是在家里琢磨數學題,就連那次他們出去旅行,他父親還在看題,說是要在高考前,再多壓兩道題。

    簡玉讓他好好休息,他父親還偷偷躲在被子里刷題,被簡玉發現之后,氣得?一貫好脾氣的女人都和他爭辯了好多句,可吵完架,她又趴在他的懷里崩潰大哭。

    哭著哭著,他父親又吐了血。

    簡霧的父親留給過他很多的回憶,可現在的簡霧腦子里大部分與他父親有關的場景,都是他父親在吐血的樣子。

    他對?那些畫面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以至于?在快十?年之后,看到宋疏辭吐血的時候,他依然沒?有辦法平靜地面對?。

    宋疏辭和他的父親一樣拼起來不要命,仿佛某種歷史的重演。

    簡霧把?那張照片扣在桌面上,忽然問宋疏辭:“你知道婚禮誓詞我?最喜歡哪一句嗎?”

    “哪一句?”

    “一輩子在一起。”

    空氣中一聲脆響,是簡霧開酒的聲音,宋疏辭微蹙了蹙眉,他知道簡霧能喝,但今天簡霧喝得?也?太兇了。

    簡霧仰頭喝了兩口酒,接著道:“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會離開,人從出生起就開始告別,誰也?不能一直活著。更何況多數時候,一對?夫妻相遇時,可能就已經過了這一輩子的三分之一,根本就沒?有人能從生到死地陪伴在另一個人的身邊,陪一輩子。”

    宋疏辭聽完,沉默了很長時間。

    久到連微醉的簡霧都已經察覺到自己的情緒過于泛濫了。

    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宋疏辭的內里也是有些相似的,宋疏辭從不和人剖白自己?的心,而關于父親、關于生死的這些話,簡霧也?從不向任何人談起。

    就連和宋疏辭在一起的那么多年,他也?幾乎不會提這些話題。

    “哎,我?瞎說什么呢。”

    他大概也?意識到有些太過于?太負能量了,自己?打破了沉默,探身切了塊蛋糕遞給宋疏辭,想調節一下氣氛,可宋疏辭沒?接他的蛋糕,而是按住了他的手。

    “你覺得?我?能嗎?”

    那一瞬間,簡霧好像很清晰地聽到了屬于?他心臟的跳動聲。

    他注視著宋疏辭的嘴一張一合,聽他說:“我?比你早出生一點,所以你的前半生我?都參與了,以后我?也?會健康作息,保護身體……爭取陪你活到你不想活的時候。”

    從陽臺上吹過來的風太大,簡霧端蛋糕的手很輕地顫了顫。

    他看向宋疏辭,張了張嘴,沙發上隨意搭著的白色頭紗卻被風吹起來,蒙在了簡霧的臉上,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話音。

    他為了給他母親籌辦婚禮選了好幾款頭紗,最后沒?用上的全都一股腦堆在了沙發靠背上,這會兒全被風吹得?搖曳起來,發出沙沙的聲響。

    夜晚很安靜,呼吸也?好像靜止了,宋疏辭看著他,喉結輕輕地滾動了一下。

    簡霧本可以揭開頭紗,但他沒?有,于?是下一秒,宋疏辭按著他的肩膀,帶著他仰倒在了沙發上。

    隔著一層紗的吻,多了幾分普通接吻沒?有的粗糲感,摩擦得?簡霧嘴唇有些生痛。白色的紗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看不清宋疏辭的臉。

    他忽然想起醫院求婚之后的某個晚上,他和宋疏辭結伴去商場吃了一頓飯,然后又看了婚戒,雖然買不起,但他們依然很有耐心地把?整個商場的每一個品牌都看了個遍。

    雖然那個甜蜜而短暫的夜晚不久之后,兩人就分開了,但那一刻,他也?的確真心地期待過兩個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頭紗被揭開,像是一場幻夢的落幕。

    簡霧抬眼,看清了宋疏辭的臉。

    他能感覺到宋疏辭的氣血上涌,也?能嗅出他快要克制不住的欲.望。他和宋疏辭的身體太熟悉了,哪怕是隔著一層頭紗的親吻,依然足以挑起兩個人的興致。

    或許是酒精控制了大腦,他在黑暗中和宋疏辭對?視片刻,忽然抬手解開了自己?襯衫領口的扣子。

    宋疏辭的大腦一下就炸了。

    簡霧今晚喝的酒太多了,整個屋子里都是厚重的酒精味道,光是聞就足以讓人醉生夢死。

    宋疏辭想,他可能也?醉了。

    他幾乎是剛看到簡霧的鎖骨就咬了上去。

    文?明和萬歲都睡了,屋里十?分安靜,他的嘴唇貼上簡霧頸部滾燙的皮肉,聽他加重的呼吸與輕.喘,衣料摩擦的聲音顯得?分外清晰。

    吻到深處,宋疏辭伸手想接著解他的扣子,被簡霧攔了一把?,青年眼神迷離地看著他,眼尾因?為酒精發著紅:“我?不想脫衣服。”

    宋疏辭沒?再勉強,手貼著他的腰,把?他的襯衫從褲子里扯出來,從他衣服的下擺探了進去。

    反正就算看不見,他也?對?這具身體熟悉得?要命,根本不需要看,就能把?簡霧敏.感的要點拿捏得?清清楚楚。

    碰觸到他皮膚的瞬間,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才堪堪壓住了那因?為過于?熟悉的觸感而帶來的身心震.顫。

    簡霧眼神亂了一下,掙扎著起身說去床上,宋疏辭滾著喉結摸了摸他的頭,不容反抗地把?他壓回沙發上:“就在這里。”

    沙發的環境太擁擠了,連逃跑都沒?有地方。

    很快簡霧的身體就開始輕顫,他整個人控制不住地蜷起來,又被宋疏辭展開,脖頸上是靡.艷的紅,白襯衫雖然沒?有脫,但也?被扯得?松松垮垮,滑到了肩頭。

    手退出來的時候,宋疏辭在簡霧的左下腹部摸到了一個微微起伏的觸感,簡霧的皮膚腰腹部位的皮膚一直都很光滑,肌肉也?勻稱,這樣的觸感讓他覺得?有些奇怪。(審核老師,這里是疤痕,不是奇怪的東西,求放過非常感謝)

    他低頭想掀開他的衣服去看,簡霧卻像是突然清醒,一把?壓住了衣擺。

    “你這兒什么時候有了個疤?”宋疏辭低聲問。

    “紋身,”簡霧喘.息著,面不改色地扯謊,“后面洗了,沒?洗好,就留了疤。”

    宋疏辭沒?紋過身,不清楚會不會留疤,但簡霧的反應配合他不想脫衣服的要求,被他理解成了青年并?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身體不那么完美的一面。

    “我?不在意的。”他說。

    簡霧沉默半晌,忽然主動抬下巴去吻他,他像是情.動,但按著衣服的手卻沒?有松。

    宋疏辭讓他親得?血脈僨.張,很快就妥協地從簡霧的手和衣擺之間抽出了自己?的手。

    酒精能加重臉紅心跳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喝了酒,兩人都有點瘋。扯著彼此?的衣服,唇舌和牙齒舔.吻啃咬著對?方,痛和爽都很清晰。

    皮帶扣摔落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簡霧下半身一涼,隨著黑色的西褲被拽下,一雙長腿在夜色下白的晃眼。

    夜風吹過來,他本能地曲了曲腿,腳踝卻被宋疏辭抓住了。

    男人摩挲著他腳踝的皮膚,俯下身,壓在他的胸口低聲問:“東西你都有嗎?”

    簡霧抬起小臂擋住臉:“你直接來吧。”

    宋疏辭扯下他的手,和他對?視:“會痛。”

    簡霧咽了口唾沫:“……沒?關系。”

    宋疏辭垂眼看了他一會兒,又偏頭看向茶幾上的蛋糕,精美的蛋糕上,鼓著一個又一個白色的奶油尖。

    半晌,他解掉了左手腕上的手表,拿切蛋糕的小刀刮起了一片奶油。

    他很喜歡給簡霧做擴.張的過程。

    喜歡看簡霧在他的手里閉著眼,微蹙著眉,緊咬著下唇,發出低促的喘.息。

    眼睛適應夜色到這會兒剛剛好,月光讓他足以看清簡霧的表情,他一只手搭在簡霧光滑的膝蓋上,一只手在花海里擁擠。

    再然后,把?手換成他自己?。

    故地重游,久違的欲.念在這一刻被澆筑得?徹底。宋疏辭很難形容自己?那一瞬間的感受,刺激、戰.栗、強烈的滿足感,和來自心臟的痛覺,同時在四肢百骸間炸開,讓他甚至有了一種今夕何夕的恍惚。

    他輕車熟路地抓著簡霧的腿,放在他的肩上,從身體到大腦,都瘋狂地叫囂著某種沖動與快意。

    他很快就聽到了簡霧壓抑,又快要壓抑不住的聲音。

    “別忍了,”他撫摸著簡霧的下巴,把?被他咬著的下唇從他的牙齒下解放出來,認真評價道:“你叫得?明明比你唱歌還好聽。”

    這一場酣暢淋漓的沉淪直到夜過五更才終于?止息。

    宋疏辭依舊是西裝革履,只是發絲凌亂,額頭也?泛起了薄汗。

    他借著月光,看向沙發上的男人。

    揉皺的白紗蒙在簡霧的眼睛上,只露出了他濕漉漉的紅色嘴唇,和線條分明的下半張臉。

    白色的襯衫遮不住他泛紅的腿,蛋糕的甜香彌漫在整個空間里,半夜的涼風吹去暑氣,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圣潔又綺靡。

    宋疏辭盯著這個畫面看了很久很久,忽然開口:

    “你喝這么多酒,是因?為你喝醉了才敢和我?上.床,還是準備明早信誓旦旦地和我?說你喝多了……裝作什么也?不記得??”

    第 55 章

    清晨, 簡霧睜開眼?睛,腦子里涌進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壞了?。

    昨晚鬧到最后,宋疏辭是在他床上?睡的。直到這會兒, 他的背依然貼著?宋疏辭的胸口——還是光不溜秋沒衣服的那種。

    他回頭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男人, 小心翼翼地從宋疏辭的懷里鉆出來,悄沒聲息地爬下了?床,然后飛快洗漱完,拖上?昨天?出門前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到了?門口換鞋。

    可他剛把手搭上?門把手,身后就傳來了?一個聲音:“你要離家?出走?”

    冷淡的,又帶著?縱.欲后的低啞,讓簡霧一下就想到了?昨晚的幾個片段。

    他的手僵了?僵, 轉過身來故作輕松道:“你搞清楚, 這是我家?,要走也是你走。”

    宋疏辭盯著?他的眼?睛:“你去哪兒?”

    男人衣服都沒來得?及穿, 身上?全是他留下的牙印, 簡霧實在沒辦法直視,偏開臉道:“外?地學習。”

    “不是暑假嗎?”

    “誰告訴你寒暑假老師就可以休息的?”他推開門, 語速飛快道, “好了?不說?了?, 我真?得?走了?,一會兒趕不上?車了?。”

    他說?完就把行李箱拎出了?門,而后趕在宋疏辭再說?話之前, “嘭”得?一聲關上?了?房門。

    等三步并作兩步進了?電梯, 他一直撐著?的身形才松垮下來。

    痛。

    雖然擴.張很到位, 但他畢竟也四年沒和人做.過了?,而且昨晚實在是有點縱.欲過度, 那蛋糕都快讓宋疏辭薅禿了?。

    然而比這更痛的是簡霧的大?腦,這么一鬧,他真?有點兒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宋疏辭了?。

    你好,雖然我們睡了?,而且我好像也挺主動的,但其實我并不想和你在一起?

    這是不是聽起來就太?渣了?。

    他靠在電梯上?,抹了?把臉,有些苦笑地扯了?下嘴角,又忍不住給了?自己一巴掌。

    痛覺才能讓人清醒。

    他這一學習就學了?一個多月,期間宋疏辭給他打過視頻,他都掛了?,給他發消息,他會挑著?回復一些。這種微妙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他學習結束,回B市的那天?。他明明沒有告訴宋疏辭自己坐那一趟車回來,宋疏辭還是出現在了?出站口。

    男人穿著?黑色的襯衣,站在人群中央,因為氣質好加上?個子高,在熙熙攘攘的車站里格外?的顯眼?。

    簡霧從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心跳就開始加快了?。

    外?出學習是學校統一的安排,他知道宋疏辭如?果想,就可以找凌夢和賀詠要到他的行程,但他還是沒想到宋疏辭會直接來車站逮他。

    他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走到他面前,宋疏辭看?見他過來,面無表情?地接過他的行李,一點兒沒寒暄,直接開門見山道:“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你想去哪?”

    “都行……”

    “餓不餓,要吃飯嗎?”難為宋疏辭這會兒還在體貼。

    “不用了?,”簡霧說?,“我在車上?吃過了?。”

    宋疏辭沒有看?他,聞言只是徑直往前:“那跟我走。”

    簡霧抿了?下唇,跟在了?他身后。他原以為宋疏辭會把他帶到某個咖啡館或者類似的地方,沒想到宋疏辭直接帶他去了?停車場。

    看?到宋疏辭對著?不遠處的一輛車按下車鎖,簡霧問:“你買車了??”

    “現在先別問這個問題。”他替簡霧拉開后車門,等簡霧坐進去,他自己也跟著?坐進了?后車。

    簡霧:“你……”

    宋疏辭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都可以嗎,那就在這里談吧。”

    簡霧看?向車窗外?:“你想談什么?”

    宋疏辭把他的頭扭回來:“你先告訴我,我現在算什么?”

    果然,宋疏辭來找他要名分了?。

    簡霧揉了?揉有些發痛的太?陽穴,垂下眼?睫道:“那天?我們都喝多了?……但是既然發生了?,也沒什么不好。”他看?向宋疏辭:“當年在A市分手,是我不告而別,現在應該能好聚好散了?。”

    這么說?應該可以吧。

    就像分手有時也會來個分手炮一樣。

    做過了?,爽過了?,也就坦然了?放下了?。

    宋疏辭似乎完全沒想到他這個答案,沉默了?許久,才咬著?牙道:“這就是你那天?晚上?主動的理由嗎?”

    “你覺得?我放不下你是因為我想和你上?.床,覺得?你讓我滿足了?我就會自己離開。你覺得?你最對不起我的事就是當年的不告而別,現在你覺得?你還清了?,你不欠我什么了?,對嗎?”

    也不是。

    是他被欲.望控制,感性沖昏了?理性。

    但宋疏辭要這么想……其實也沒什么。或者說?,他這么想,更適合讓他倆分得?徹底一點。

    于是簡霧保持了沉默。

    宋疏辭盯著?他看?了?很久,他的手勁兒明明是有些重的,但簡霧全程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比負面反應更可怕的是沒有反應。

    “我還以為……你至少也是有點心動的。”

    宋疏辭帶著?諷意的聲音里,夾雜著?幾分細微不易察覺的輕顫,“沒想到簡老師為了?甩一個前男友,連自己也可以犧牲,如?此煞費苦心,真?是難為你了?。”

    簡霧有點吃痛,伸手想把宋疏辭掐在他下巴上?的手掰開,宋疏辭卻一把將他壓在了?車后座。

    “干什么?”他驚呼了?一聲。

    宋疏辭低頭看?著?他:“可你憑什么覺得?一個晚上?我就滿足了?,就不會再來糾纏你了??”

    男人的手握上?他的腰,“既然你覺得?我死纏爛打,覺得?我把你難著?了?,那我不如?坐實這個人設,纏得?再緊一點。”

    “嘶……”簡霧有點受不了?他這么摸,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沒想到宋疏辭直接扒了?他的褲子。他今天?穿的是條松緊腰的工裝褲,沒有皮帶的限制,一拽就掉。

    “這是在停車場!”他慌亂地喊出聲。宋疏辭的手撫上?他的腿,“我知道。”

    “宋疏辭你不要亂來。”簡霧這下是真?的緊張了?,他神色慌張地往車窗外?看?了?看?,好在這會兒并沒有什么人過來。

    “我們打個賭吧簡霧,”宋疏辭看?著?他,眼?底看?不清情?緒,“在有人來之前,你如?果沒(),我就聽你的好聚好散,如?果沒堅持住……你就和我復合。”

    他垂眼?看?了?下簡霧的僅剩的一層單薄內褲,“公平起見,我不脫你其他衣服,不碰它。”

    簡霧眼?睫很輕地顫了?顫。

    這應該是個穩贏的賭局,可莫名的,他卻有些沒信心。

    “你連這都不敢賭嗎?”宋疏辭略帶嘲弄地看?了?他一眼?,“簡老師對我這么敏感,還想和我分手?”

    簡霧讓他激將得?有些氣惱,終于破罐子破摔道:“賭就賭。”

    “好。”

    宋疏辭一手護著?他的后腦勺,把他壓在車后座上?直接吻了?上?去。他很信守承諾,既沒有碰下面那個位置,也沒有解他的扣子,只是吻他,隔著?衣服撫摸他的胸口和后背。

    可簡霧沒想到,他的反應明顯比他想象中劇.烈。

    他把這歸結于他太?緊張了?,停車場隨時會有人來,或者是他衣服的摩擦力太?大?了?,讓每一下接觸都成了?過度的刺激。

    他緩緩做著?深呼吸想讓自己平靜,可察覺到這一點的宋疏辭卻直接堵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喘.息,腰腹和臀部?的肌肉逐漸繃緊,唇舌間都是灼熱的氣息,簡霧微微蜷著?手指,快要喘不上?氣來。

    宋疏辭的吻真?的很不講道理,明明只是唇舌間的征討,卻總是情?.色得?讓他覺得?面紅耳熱。他伸手去推,宋疏辭就直接解下領帶,把他的兩只手綁在了?一起。

    “受不了?嗎?”宋疏辭問他。

    他咬著?下唇,拒不承認。

    于是宋疏辭去吻他的耳朵,咬他的耳垂,又用食指的繭,去摩挲他的喉結。

    簡霧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在逐漸提升,五感都變得?敏感起來,宋疏辭碰他一下他就會難.耐地發抖,他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直到他反復跟宋疏辭求證,才知道那只是他的幻覺。

    “嗯……”

    胸口突然泛起一股冰涼的濕意,他眼?神迷離地垂下眼?,看?見宋疏辭在他的胸口倒了?一點水,天?氣熱,他穿的短袖襯衣很薄,剛被浸透,就勾勒出了?完整的輪廓,甚至連紅色的小點都清晰可見。

    而后,宋疏辭將手按在了?他的心口。

    剛還冰涼的心口瞬間變得?滾燙,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宋疏辭灼熱的手掌下從劇烈地搏動,與?此同?時,耳邊忽然傳來宋疏辭低啞的聲音:“簡霧……我愛你。”

    簡霧的心臟連帶著?身體猛地一顫,攀著?宋疏辭的肩,濡濕了?一片。

    ……

    安靜許久,宋疏辭往他身上?丟了?全套的衣服,“給你買的,洗過了?,換一下吧。”

    簡霧仿佛神游天?外?地發怔,直到聽見他說?話,才微微轉頭道:“會有人來……”

    宋疏辭這才告訴他:“我貼了?防窺膜。”

    “宋疏辭,你真?是……”

    簡霧像是找回力氣,往后靠了?靠,胸口呼吸起伏得?厲害。

    “你有病。”他終于罵出口。

    “嗯,”宋疏辭看?著?他換衣服,“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簡霧恨恨地把換下來的衣服往他臉上?一砸,遮蓋住了?他的眼?睛。

    “有人來過嗎?”

    宋疏辭把他的衣服拿下來,整整齊齊地疊好:“沒有。”

    那就是他賭輸了?。

    簡霧往后一癱,心里莫名有些復雜。

    宋疏辭看?著?他,忽然很輕地笑了?一聲,“你一聽到我說?愛你就()了?,簡霧,你明明就喜歡我。”

    簡霧低頭看?了?看?宋疏辭給他買的衣服,還是那么合身,搭配得?很恰當,穿起來也很好看?。

    但他說?:“宋疏辭……我們還是算了?吧。”

    宋疏辭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算了??“

    “我們真?的……不太?合適。”

    “不合適可以變得?合適,大?不了?就削足適履,我怕什么?”宋疏辭的眼?里少見地帶上?了?幾分有些濃烈的情?緒。

    “你不怕,我怕,”簡霧看?向他,“行嗎?”

    “簡霧,我不相信,你真?的敢說?這幾個月里你就沒有一點心動嗎,我說?留在B市的那一刻,你敢說?你心里不是開心的嗎?你心里明明就想和我在一起,你到底在抗拒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什么?”

    不知道是宋疏辭的這段質問刺激到了?簡霧,還是他本身就沒有從剛剛激烈的身體反應中平復下來,簡霧突然情?緒有些泛濫道:“我怕打電話找不到你,怕你又忙起來就消失,怕你太?累怕你吐血,怕你又干預我控制我,怕我們又吵架又分手,一分開又四年!”

    他越說?越激動,最后一句吼出來,連車里都像是有回音。

    而比回音更明顯的,是他泛紅的眼?尾。

    他平時很少這樣大?聲地說?話,不知道是因為剛才刺激得?狠了?,還是因為想哭。

    上?一秒還咄咄逼人的宋疏辭表情?僵了?僵,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第 56 章

    四年前, A市出租屋。

    接受完房東因為被吵醒的怒火洗禮后,簡霧再關上臥室門,整個?人都累得不想動了。他關上燈, 躺在床上想睡一會兒, 可是死活都睡不著,一種極度精神的疲憊感,反復拉扯著他頭部的肌肉與神經,像是喝多了咖啡的后遺癥。

    但他沒有喝咖啡,只是和宋疏辭說?了分手。

    想到這個?,他感覺心口有點隱隱的痛,這種感覺實在很?不舒服,他揉了揉眉心, 拉開床頭柜, 在里面翻出了一個?白色小盒,是宋疏辭的安眠藥。

    床頭柜上的水杯空了, 他懶得去?接水, 遲疑半秒,他直接仰頭干吞了。這藥片雖然不大?, 但還是在他的喉嚨后哽了一下?, 他從使勁咽下?去?就開始咳嗽, 一直咳到眼?睛充血了,才把喉嚨的癢意壓了下?去?。

    簡霧這一覺睡得恍恍惚惚,入睡時是黑夜, 醒來時天還是沒亮, 屋里黑黢黢的, 伸手不見?五指。

    簡霧下?意識摸了下?旁邊,空的, 床單也是涼的。

    他猛地清醒過?來看?了眼?手機,凌晨一點二十五分。

    他入睡的時候就過?了十二點了,他還以為自己?是只睡了一小會兒,再一仔細看?日期,他才發?現原來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這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宋疏辭還沒有回來。

    過?長的睡眠時間?讓他的頭昏昏沉沉得痛,他甩了甩頭發?,仔細看?了一眼?宋疏辭的藥,這才發?現,宋疏辭換了比之?前藥力更猛的安眠藥。

    他盯著那個?白色小盒子看?了很?久,才頹喪地癱回去?,查看?手機消息。

    列表的第一個?就是宋疏辭,簡霧的視線落在他的頭像上,微微繃著唇。

    宋疏辭之?前用的頭像是他們倆人去?潛水拍的雙人照,藍色的背景里,是兩張被護具擋住,但依然靠在一起的臉,然而前不久,他換成了一張在學校里隨手拍的風景照。

    雖然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簡霧還是沒有習慣他的新頭像。

    宋疏辭沒有給他發?消息,他之?所以出現在列表第一,只是因為簡霧給他設置了置頂。

    他的大?拇指在屏幕上頓了一會兒,才接著往下?翻。

    最近的消息分別是HR發?來的“很?遺憾地通知您”,和房東發?來的“該交房租了”。

    說?真心話,簡霧想,有時候他真的很?想把手機砸了。

    空氣中?的臘梅香水味還是很?重,可能是因為屋里一直關著窗不通風,悶得厲害。

    簡霧抹了把臉起來洗漱完,動作盡量輕地收拾了屋里的玻璃碎片,又?拖了個?地,才感覺到自己?餓得不行了,他想叫個?外賣,看?了眼?深夜的配送費,又?默默打消了這個?念頭,從柜子里拿了一包干脆面。

    他們租房是租的是套房里的一個?單間?,一個?月三千多,押一付三,每個?季度給房東交一萬左右。他看?了眼?銀行卡的余額,里面只有兩千多塊錢了。

    他之?前來A市的時候,帶了做教培那一年賺的幾萬塊錢,宋疏辭博士期間?每個?月七七八八的補助加一塊兒,每個?月也能進賬大?約四五千,原本算著應該是夠用的,但是實際的開支還是比他們想象得更大?,就這兩千,還是找程仙借了錢治完燕子后的殘余。

    財務管理這件事一直是簡霧負責的,他點開日歷看?了眼?日期,按理說?這兩天宋疏辭應該發?補貼了,但是他還一直沒把錢轉給他,簡霧在找宋疏辭要錢與否的這個?問?題上思?索片刻,煩躁地把手機丟到了一邊。

    他閉著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可剛睡了一整天,他這會兒一點困意都沒有。

    既然沒錢了就別續租了直接走?吧,他想,反正分手都提過?了,他不應該還在這里優柔寡斷。

    給自己?反復打氣幾遍,他坐到書桌前,準備給宋疏辭留個?紙條,可目光落在桌角被他精心放在小盒子里的那枚由報告單折疊成的紙戒指上時,簡霧的手又?頓住了。

    回憶撲面而來,像一只大?手鉗住了他的心。

    掙扎片刻,他終于還是把便簽紙丟到一邊,換成了書架上托福和考研的輔導書。

    他看?了一個?晚上連帶著一個?白天,宋疏辭還是沒有回來,直到傍晚,敲門聲?才響起,但站在門外的不是宋疏辭,而是房東。

    有了之?前的幾次齟齬,房東看?著他并沒有太好的臉色,只是問?:“什么時候能交房租啊?”

    簡霧看?到他就想起那一窩燕子,但他還是強忍著壓住了心里的憤怒與難過?,擠出一個?笑容道:“我們也在這兒租了這么久了……您看?,能給我們再便宜點嗎?”

    “想什么呢,”房東白了他一眼?,“沒給你們漲就不錯了,愛租不租,你不租有的是人租,趕緊的錢轉給我,不然就快退租。”

    “那能晚點嗎?我這會兒……真沒錢。”

    “沒錢你租什么房子,滾回老家算了,”房東丟掉了最后的客氣,“沒錢你趕緊想辦法,我跟你說?,后天我還拿不到錢,我可就直接攆人了。”

    他說?完就關上了房門,嘴里還在嘀嘀咕咕些不干凈的話,隔著一層門板直直得往簡霧耳朵里鉆。

    簡霧無力地靠在墻上,又?看?了眼?手機,和宋疏辭的聊天框,依然停留在之?前的樣子。

    他抿了抿唇,給宋疏辭打了個?電話,滴了很?久,最后傳來一句“無人接聽”。他又?調出撥盤鍵,一個?一個?數字地輸進去?重新撥打了一遍,依然是無人接聽。

    簡霧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坐回了書桌前。他又看了會兒書,還是沒有新消息。

    他逐漸就看?不進去?了。

    走?神時,簡霧掃到了桌角的盒子,沉默片刻,他把那個精致的透明盒子打開,拿出了那枚紙戒指。

    他起初是在臺燈下對著光看,仿佛那不是一張紙,而是真的金屬,能在燈下?閃爍耀眼?的反光。

    看?了好一會兒,他又?把它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過?大?的紙戒指在簡霧修長的手指上顯得滑稽又?突兀,一點兒都不相襯,但他卻看?得很?認真,還換著手的姿勢觀察,像是在看?什么喜愛的稀世珍寶。

    欣賞了很?久,簡霧才把它摘下?來,很?珍惜地放回盒子里,重新按亮了手機。

    “你不想理我了嗎?”

    他猶豫著把這幾個?字輸進和宋疏辭的聊天框里,全部輸完,又?把手指懸在了刪除鍵上,可他到底還是沒有按刪除,而是按了發?送。

    宋疏辭一直沒有回。

    簡霧隔幾分鐘看?一次手機,最后終于困得睡著了,但他睡得并不沉,半夢半醒間?,他又?突然驚醒,下?意識就抓起了手機,可依然沒有消息。

    宋疏辭不會出什么意外了吧。

    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的一瞬,簡霧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摸著跳得飛快的心臟,看?了眼?時間?——早晨四點,這時候給宋疏辭的室友或者同門打電話不合適。

    但他也沒有了再睡的心情,索性起來坐了會兒,直接乘著最早一班的地鐵去?了A醫大?。

    宋疏辭平時工作的實驗樓有門禁,他進不去?,只好站在門口等,他來得實在太早了,等了好久都沒有人來,一直到快八點,人才陸陸續續多起來。

    他沒見?到宋疏辭,倒是看?見?了他的室友。

    “曾學長!”簡霧追上去?,跟宋疏辭的室友曾旭打了個?招呼。

    “簡小霧?”

    因為宋疏辭在他們面前都是“簡小霧、簡小霧”的叫,所以曾旭也就跟著這么叫了。

    “你來給疏辭送東西嗎?”他知道宋疏辭搬出去?了,大?部分時候都和他這個?小學弟住在一塊兒。

    “嗯……”簡霧沒提他們吵架的事,含糊過?去?,問?:“他在宿舍嗎?”

    “在啊。”曾旭下?意識說?出口,才覺得有些不對,按這兩人的關系,宋疏辭在哪兒怎么都輪不著簡霧來問?他,他看?簡霧手里也沒拿什么東西,不像是要制造驚喜的樣子,再結合宋疏辭似乎兩天都待在宿舍,他突然覺得情況可能有些復雜。

    “是發?生了什么事嗎?”他還挺喜歡宋疏辭的這個?小學弟的,故而多關心了兩句,“要不我把宿舍鑰匙給你,你去?找他?”

    “沒事,”簡霧笑了一下?,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又?扯了一次嘴角,“真沒什么事,不用了。”

    第一個?笑是真心地為宋疏辭的安全松了一口氣,第二個?笑,是意識到宋疏辭沒什么事只是單純不想理他后,強撐出來的苦笑。

    “我就隨口一問?,不是來找他的。”簡霧說?,“他最近挺忙的,我還以為他在實驗室呢。”

    “哦……他這兩天都沒做實驗,”曾旭雖然還是覺得有點微妙,但碩博階段的室友分寸感和邊界感都很?強,所以他也沒再多問?,只說?,“那我先上去?了,你要是有什么要幫忙的,或者要鑰匙的話,隨時找我。”

    “好。”

    曾旭點了點頭,準備走?,余光里卻突然出現了個?熟人,“盧老師!”

    來人是宋疏辭的導師盧禮諸,雖然不是曾旭的導師,但是同在一棟實驗樓里,低頭不見?抬頭見?,讀了這么多年書也都認識了。

    簡霧跟著他望過?去?,看?見?盧禮諸跟曾旭點了點頭,目光又?落到了他的臉上。

    簡霧偶爾會來A醫大?找宋疏辭,所以也撞見?過?盧禮諸幾次,但基本都是他打個?招呼,盧禮諸再點點頭地回應,他一直覺得盧禮諸對他是沒什么印象的,可這次,男人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叫出了他的名字:“簡霧?”

    “盧老師。”簡霧跟他打了聲?招呼,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見?盧禮諸仿佛有話要說?的樣子,曾旭主動道:“那我先上去?了老師,回見?哈小霧。”

    簡霧跟他揮揮手告了別,轉過?頭來,對上了盧禮諸有些嚴肅的目光。

    他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您認識我啊。”他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盧禮諸看?著他的臉:“我那個?不爭氣的學生隔段時間?就在朋友圈發?一次你的照片,我想不認識也很?難吧。”

    第 57 章

    這師徒兩人還?真是一脈相承的陰陽怪氣。

    簡霧抿了下唇, 想起了和宋疏辭換頭像的那天,被他同時關上的朋友圈。

    “你這會兒有?空嗎,我們聊聊?”盧禮諸說。

    盧禮諸這種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能和他聊什么, 簡霧心里只能想到一個宋疏辭, 他本能地覺得這可?能不會是一場很友好的對話,但他想了想,還?是沒有?拒絕。

    他們在A醫大附近的咖啡館坐下,盧禮諸要給他點?咖啡,他害怕自己又失眠,只要了一杯水。

    “我想你應該也知道我為什么找你,那我就直說了。”盧禮諸看了眼表,又看向簡霧, “不知道宋疏辭有?沒有?和你說過, 我對你們兩個戀愛這件事情意見很大。”

    男人的身形并不高大,但眼神很犀利, 這個年紀的人才骨干大多都是正當年, 尚未沾染上太多校領導打太極的官腔,說話都很直接。

    簡霧看向他:“知道一點?。”

    “在你來A市之前, 宋疏辭每天早上七點?到, 晚上一點?走, 課題推進得很快,你來了之后,他走得更早了, 來得也更晚了, 更不說好幾次周末我都找不到人。”

    盧禮諸皺著眉道:“他的課題被搶發?的事情, 我想你應該也知道,發?生這個事, 當然有?運氣不好的成分在,但是我個人認為,如?果?不是因為宋疏辭這一年分了太多的心到別?處,這樣的事情是不會發?生的。”

    “你或許覺得我苛刻,那你大可?以來我們實驗室看看,我是不是最早來,最晚走的人,是不是無論什么時間來實驗室,里面?都有?人。你不要覺得我是壓榨宋疏辭,我組里還?有?臨床的學生,別?人每天早上八點?查房,白天要跟手術,晚上還?能在我這里做實驗做到兩三點?,他們就不辛苦嗎,不想談戀愛嗎,誰不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呢?”

    “這里是A市,到處都是天才,隨便往人群里扔塊磚就能砸死一個碩博生,我知道你們年輕人追求愛情,但是簡同學你要明白,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們這種沒關系沒背景的人,想出人頭地,就是得拼命的,想成功,必然得犧牲一些東西。”

    “我今年四十三了,我前妻跟我離婚之后,我一直都沒有?再婚,我失敗的婚姻讓我領悟的最深刻的道理,就是人顧了一頭,就顧不了另一頭。”

    “當然,我們院里也有?很多教授夫妻,那是因為人家兩個人可?以統一步調,互相幫助,這種情況,我是不反對的,但是很明顯,你不是這樣的人。疏辭是個很有?能力?的學生,有?天賦,也肯努力?。”

    “簡同學,”他往前靠了靠,是一個侵略性很強的姿勢,“你不能幫助他,至少不應該耽誤他,你看我說的對嗎?”

    簡霧看向眼前清瘦的男人,除了沉默,只有?沉默。

    盧禮諸的發?言很強勢,基本沒有?給他辯駁的機會,直到他全部說完,簡霧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了。

    最憋屈的吵架,就是意識到,對方說的好像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毛病。

    他甚至都沒辦法生盧禮諸的氣,因為盧禮諸的言論甚至都算不上是在攻擊他,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而已。

    他沒有?辦法反駁這個事實。

    這一年宋疏辭就是花了很多時間在他身上,而他也確實不喜歡、也沒辦法陪宋疏辭當卷王。

    而比起盧禮諸的想法,其實他這一刻更想知道,宋疏辭心里有?沒有?過一瞬間,也產生過和盧禮諸一樣的念頭。

    應該有?過的吧。

    他想起他大學忙社團放棄了轉專業的時候,宋疏辭和他說的“你能不能多花點?心思在正事上”,想起他說他不想讀研的時候,宋疏辭有?點?無奈的一句:“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讀中學的時候,最后一名也可?以和第一名愉快地談戀愛,可?成年人的世界是如?此殘忍,只要稍一落后,兩個人之間就會橫亙出難以彌補的差距。

    丟人嗎簡霧。

    一段戀愛談了七年,談成了對方的絆腳石。

    他從?咖啡館出來的時候,太陽正烈,可?他卻覺得很冷。

    他又給宋疏辭打電話,他沒有?按那個直接撥打的按鈕,就反反復復一次又一次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輸入,仿佛這樣,電話就更容易打通。

    他打了一個小時,依然是事與愿違。

    房東又在催他的房租,而與此同時,程仙又給他轉了一萬塊錢。

    他昨天聯系不上宋疏辭,所?以硬著頭皮又去找程仙借了一次錢,準備先把房租交了,可?這會兒,他卻忽然覺得很累。

    簡霧在原地站了很久,看A醫大熙熙攘攘的醫學精英們行色匆匆,直到腿有?些僵了,他才轉身離開A醫大。

    他先是到附近的營業廳重新辦了一張電話卡,又點?開手機,隨便買了一張從?A市出發的機票。他甚至都沒去看終點?是哪兒,只看價格很低就買了。

    回到家后,簡霧給萬歲辦了特殊郵寄,又開始收拾行李,他先是收了幾件衣服,然后又轉到書桌前,那里放了他的備考書,還?有?很多宋疏辭送給他的東西。他拿起那枚紙戒指放進行李箱,可?是準備合上行李箱的時候,他眼睫顫了顫,又從?一堆衣服里把它?扒出來,丟回了桌上。

    最后他只拿走了宋疏辭給他寫的二十四封生日信。

    那天晚上,他在這張床上躺了最后一夜,意料之中的,他根本沒有?睡著,四點?左右他起床,然后難得奢侈了一把,打車去機場趕早晨七點?的航班。

    他不知道另一頭,在電腦上撲了三天的宋疏辭終于把那篇被搶發?的文章寫完了。

    他和簡霧吵架的第二天,就被盧禮諸一頓電話轟炸。醫院求婚后,他勉強擠了很多時間陪簡霧,好幾次盧禮諸給他打電話他都掛了,或者晚上也不在實驗室,把盧禮諸氣得七竅生煙,勒令他必須馬上把文章寫出來,不然就把一作給別?人。

    宋疏辭不想去實驗室,就在宿舍寫,盧禮諸沒看到他,就不停地給他打電話,宋疏辭也煩,直接跟他吵了一架,把手機設成靜音丟在了一邊。

    設置靜音前,他其實看了一眼和簡霧的聊天框,但簡霧什么消息也沒給他發?。

    這對他來說并不意外?,在冷戰這件事上,他從?來都不是簡霧的對手,先道歉先求和的人,絕大多數都是他。

    但沒關系,他想。

    等他把這個文章寫完,他應該就能調整好心情,回去找簡霧求和了。

    折騰了三天,他終于把文檔傳到盧禮諸的郵箱。

    去摸被丟到上鋪的手機時,他的手機已經沒電了。他剛插上充電線,就被未接來電的數目嚇了一跳,而很快,他就看見了簡霧給他發?的兩條消息。

    一條是前天的——你不想理我了嗎?

    一條來自昨晚——我和房東說了退租,房東說最晚留房到明天,你記得去收東西。

    他的心突然變得慌亂起來,拿著充電寶和手機便往外?沖,他也顧不上這會兒許多同學還?沒起了,還?沒走出宿舍樓就給簡霧打電話。

    簡霧接得很快,讓他暫時松了一口氣,可?這口氣還?沒完全松下來,他就聽到了電話那頭機場的提示音。

    “你在哪兒?”他的嗓子?啞了一下,差點?沒能發?出聲音。

    簡霧停頓了很久,才說:“機場。”

    宋疏辭的腦子?一下炸了:“你要去哪兒?”

    “我們分手了,宋疏辭,”簡霧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溫和,“你不需要知道我去哪兒。”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電話的,我在寫那篇文章,我——”

    “不重要了。”簡霧打斷他。

    他的聲音很平靜,甚至有?點?冷淡,如?果?不是站在他面?前,完全沒辦法察覺他的淚流滿面?。

    “你在哪個機場,我馬上來找你。”宋疏辭說。

    “我還?有?十分鐘登機,你趕不上的。”

    “那你別?上飛機,你等我!”

    “機票很貴的,”簡霧說,“等不了。”

    “你非要走嗎?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出國,還?做夢說……要一起去斯德哥爾摩領獎嗎?”

    去斯德哥爾摩領獎……是,他們去看完鉆戒的那個晚上,牽著手在水邊散步商量未來的時候,他確實也這樣玩笑過,他是不會當真的,但宋疏辭或許真的會這樣幻想。

    簡霧閉了閉眼,腦海里又閃過了盧禮諸的話,和那個讓他痛苦的猜測與念頭。

    果?然,宋疏辭的理想愛人,應該是能和他一起站在科研巔峰的人。

    “那是你的夢想……不是我的。”他用近乎冷漠的語氣,往宋疏辭心上插了把刀。

    “你如?果?想實現這個夢想,可?以去找別?人。”

    “那你呢,你要去哪兒?”

    “我?我當然是去找個有?錢的,能養著我躺平的,能允許我閑著的人啊。”簡霧笑著抹了一把眼淚,“至少……能讓我不用大半夜到處找人借房租,不是嗎?”

    “簡霧……”宋疏辭的聲音有?些發?抖,“你不要賭氣。”

    “我沒有?賭氣。”

    “那你別?上飛機,簡霧,”宋疏辭的聲音壓抑著崩潰,他像是窮途末路,只能試圖用色厲內荏的威脅來挽留,“你要是敢上飛機,我發?誓我這輩子?都不會再來找你。”

    簡霧的眼睫很重地顫了一下。

    “哥,”他做了個深呼吸,“前程似錦。”

    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然后拔掉卡丟進了垃圾桶,沒讓自己再有?任何?聽到宋疏辭說話的可?能,沒給自己留下任何?反悔和心軟的余地。

    他在飛機上看著那座繁華的、耀眼的城市變得越來越小,忽然想起了自己十八歲第一次來A市的時候。

    那天他驚喜又興奮拉著宋疏辭坐了一天的地鐵,感嘆說:“原來地鐵長?這個樣子?,好有?意思,A市真好,還?有?地鐵可?以坐,不像B市,就只有?公交車。”

    然后六年之后,他在晚高峰的A市地鐵上被擠成人干的那一刻,卻懷念起了B市的公交車。

    A市終于離他越來越遠,即將飛向一個他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終于再也克制不住,在飛機上無聲地痛哭起來。

    這樣的落幕,真是狼狽至極。

    第 58 章

    車窗始終緊閉著, 密閉的環境讓所有氣味和聲音都格外得?清晰。

    簡霧反復呼吸了很久,才讓自?己的聲音和情緒都變得?平靜。

    “宋疏辭,你能理解嗎, 如果我們沒有那層關?系, 我就不會覺得?那么委屈,如果我們只是普通朋友、鄰居,那么被?忽視也好?、打不通電話?也好?,都不會讓我難過?,有人說被?我耽誤了,我只會說去他大爺的,可是如果你是我男朋友,我是真的會自?我反思。”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們的人生目標也不一致。”

    “我痛恨自?己因為喜歡一個?人, 就一次又一次地做不喜歡的事情。我更痛恨自?己在另一個?人身上產生依賴的感覺,依賴就會落空, 會讓人變得?軟弱。”

    他低頭緩緩做了個?深呼吸, 又望向宋疏辭:“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離開A市我去哪了嗎?”

    他說,“我其實去了不止一個?地方。”

    “最開始, 我去了一座消費水平很低的城市, 租了個?很便宜的小單間, 就在家打游戲、睡覺,沒錢了我就去搖搖奶茶,刷刷盤子, 或者去便利店上夜班, 也試過?送外賣。”

    “這么躺了有半年吧, 我他媽發現自?己還是喜歡你,我心?里突然?就涌上來一股沖動, 覺得?我得?證明我自?己,我要去狠狠地打盧禮諸的臉,我要跟你證明簡霧不是一個?不上進不努力的人,告訴你我不會耽誤你,我能和你并肩而行。”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所以,我去了一個?能賺錢的城市,進了一所工資開得?很高的私立高中。兩年多,我把一個?沒有人過?本科線的班,帶出?了50%的一本,成?績最好?的學生,考進了985。”

    “你知道嗎宋疏辭,我在剛進這個?學校的時候,我想過?如果有這么一天,我一定要把成?績單砸盧禮諸臉上,可是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我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了。”

    他的眼里閃過?一些回憶,“那兩年我沒有一天是開心?的,我每天站在那個?講臺上,看著那幾個?每天變著法子折騰我的學生和校領導就覺得?頭疼,如果不是因為和學校簽了合同,提前走要付違約金,我早就走了。后來學校給我加了工資,讓我接著帶下一屆,我還是回B市了。”

    “如果這是成?功的代價,那我的人生可能并不需要成?功。”

    他往后靠了靠,和宋疏辭拉出?了一點距離,這是個?略有些防備的姿勢。

    他看向身側的男人:“哥,你很好?,我也很好?,但是你對?我的要求,我達不到,也不想達到。我不愿意讓你失望,不想耽誤你的人生,但也不想再?勉強自?己、委屈自?己。”

    “如果你執著于和我在一起,是一種占有欲作祟,那我跟你保證,你不談戀愛,我也不談戀愛,你什么時候走出?來,我才會開始新的感情,這樣?可以嗎?”

    分手之后,這還是宋疏辭第一次聽簡霧這么推心?置腹地和他聊關?于他們兩個?的想法與心?情。從簡霧情緒爆發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再?說過?話?了,只是沉默地聽著。

    直到簡霧停下來,他才開口:“那我如果一輩子也不談呢?”

    簡霧幾乎沒有猶豫:“那我也一輩子不談。”

    宋疏辭略帶玩笑的表情忽然?就撐不住了。

    他往前靠了靠,一把將?刻意和他保持距離的簡霧摟進了懷里,察覺到簡霧的掙動,他兩只手略帶安撫地環住他,下巴很輕地摩擦著他的頭發。

    “我承認我以前是對?你有一些期望,給了你壓力,怪我那時眼光太狹隘,思想也太過?于偏執,直到這幾年才慢慢想明白。從前對?你要求那么多,是我的錯,冷落你,也是我的錯,是我沒有平衡好?工作和生活,太喜歡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你。”

    “我們之間可能是有一些誤會……但以后不會了。”

    他的手在簡霧的后背上很輕地摩挲著。

    “你知道嗎?”

    “和你分開的這四年,我總是做一個?噩夢,夢到一個?白色的空間里,有一臺電話?,一直一直響,我想去接,但無論我怎么伸手,我都夠不到它。”

    簡霧的眼睫很輕地顫了顫。

    “我沒有辦法穿越回過?去改變什么,許多事我都是后來才知道,甚至我能感覺還有一些事,我可能到現在都還不知道。”

    他松開簡霧,從包里翻出來一張車票遞給他。

    “但是我能保證,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接不到你的電話。”

    簡霧怔怔地看著那張車票終點“A市”的字樣,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我要去一趟A市,”宋疏辭問他,“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玩一段時間?”

    簡霧愣住了。

    “去散散心?吧,”宋疏辭說,“把你覺得?委屈的事情告訴我,我們回到A市,我一個?一個?,給你彌補,給你道歉,然?后你再?決定,要不要原諒我。”

    “行李的問題不用擔心?,我給你買了十套衣服,五條內褲,都洗過?了,放在后備箱的行李箱里,其他有什么需要的,去A市買也行。”

    宋疏辭把那張票塞到他手心?里,轉身下車,拖著兩個?行李箱走到他身前,拉開他那側的車門,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走吧。”

    簡霧從沒想到,他還會有再?來A市的這一天。

    在高鐵上的全程,他都沒和宋疏辭主動搭話?,好?在后者也很體諒他的心?情,只是安靜地處理著自?己的工作,時不時問問他餓不餓,給他點盒飯。

    直到下車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點恍惚。

    “我們……怎么安排?”簡霧站在出?站口,看著已經暗下來的天色問。

    “我定了車站附近的酒店,今天先早點休息吧。”宋疏辭說。

    他們在酒店前臺辦了房卡,一共兩張,宋疏辭都遞到他面?前,“我住519,你要住哪里你自?己選。”

    簡霧猶豫了一下,指了指寫著8520的房卡。

    宋疏辭也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替他刷開房門,將?房卡遞給了他,“要我幫你套被?子嗎?”

    “不用了。”簡霧說。

    宋疏辭也沒再?勉強,只說:“好?好?休息,明天帶你去見個?人,給你個?驚喜。”

    簡霧問:“誰?”

    “先保密,”宋疏辭對?他笑了笑,“晚安。”

    “……晚安。”

    看見宋疏辭關?上房門,簡霧終于長嘆了一口氣,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好?累。

    身體好?累,大腦也好?累。

    一天輾轉了三個?城市,更別說他的腦子還經歷了巨大的信息沖擊。

    他不得?不說宋疏辭把他的心?理拿捏得?太精準了,但凡他今天離開車站回了家,他就不可能再?跟宋疏辭來A市,所以宋疏辭才會買那趟緊挨在他后面?的車次。

    他這會兒?完全沒有多的心?思去猜宋疏辭口中的驚喜人物,他滿腦子都是宋疏辭今天跟他說的話?,還有宋疏辭今天抱著他的時候,身上的味道。

    簡霧抬手聞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果然?,一樣?的洗衣液,一樣?的味道。

    他又從床上坐起來,拉開行李箱,把里面?宋疏辭買的衣服一件一件拿了出?來。

    每件衣服都很好?看,都很適合他。

    全部鋪在床上,那個?熟悉的味道就更清晰了。

    簡霧在床中間扒拉出?一塊空地,趴回床上,打開手機,點開了微信。

    時間已經臨近深夜,沒有什么人給他發消息,他沒往下翻多少,就翻到了宋疏辭。他給他的備注還是“冤大頭租客”,他想了想,刪掉這一行字,改成?了一個?“。”。

    他這頭剛改完備注,退回來突然?發現宋疏辭的頭像換了,不再?是那個?中老年人的山水照片,而是換回了他用了五六年的那張雙人潛水照。

    ——那個?簡霧最熟悉的頭像。

    深藍色的背景,兩張被?護具擋住的,挨得?很近的臉。

    簡霧的心?跳忽然?有些快。

    這張照片是宋疏辭第一次拿了國獎之后,兩個?人去海邊潛水的時候拍下的,他很喜歡這張照片,所以宋疏辭用了很多年。

    他以為是微信卡bug,又來來回回點開了看了好?多遍,才確認宋疏辭確實是換成?了這個?頭像。

    或許是因為他的心?緒有些起伏,他又一次點開的時候,手不小心?抖了一下,點了兩遍,于是聊天框里突然?出?現了一個?“我拍了拍‘。’”

    簡霧的呼吸一下亂了。

    他強自?鎮定地在聊天框里輸入了一句“不好?意思誤觸了”,還沒來得?及發送,對?話?框里先彈出?了一個?提示:“。”拍了拍你,并說瘋狂星期四我請客。

    簡霧:“……”

    這個?后綴是之前跟賀詠他們鬧著玩的時候加的,平時會用這個?功能的人很少,他也就一直沒想起來改。

    他正要解釋,宋疏辭又連續點了好?幾次拍一拍。

    “。”:還不睡覺?

    見宋疏辭給他發消息,簡霧索性也不解釋后綴這事了,佯裝無事發生道:“再?玩一會兒?就睡了。”

    “準備什么時候睡?”宋疏辭問他。

    “半小時之后吧,還沒洗澡。”

    宋疏辭發來了一條語音。

    簡霧猶豫了一下,在直接點開和轉文字之間,還是選擇了轉文字:拍我干什么?

    “……”簡霧:“和你說一下,衣服挺好?看的,謝謝。”

    宋疏辭還是發的語音,轉文字的結果是“喜歡就好?。”

    簡霧看完消息,視線又向左移,挪到了宋疏辭的頭像上。

    察覺到自?己又在看這張照片,他忙關?掉手機坐了起來。

    別看了別看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低頭去看行李箱。

    宋疏辭很細心?,行李箱里不只有外穿的衣服,還給他準備了睡衣,是他偏愛的卡通恐龍,混在一堆時尚的衣服里顯得?唐突又溫馨。

    箱子里還有剃須刀,浴巾,床品之類的東西,基本他日常會用到的東西,都給他備了。

    簡霧拿上洗漱用品去了浴室,溫熱的水流沖刷下來,他的心?才終于鎮定起來。

    他洗了大約有二十多分鐘才出?來,剛一走出?浴室,他的門鈴就響了。他拉開門,見門外立著酒店的送貨機器人,正在憨態可掬地播放著音樂。

    他有些疑惑地把房門號輸進去,機器人的儲物箱緩緩打開,簡霧低頭,看見了幾大個?肯德基包裝袋。

    他把那幾個?袋子拿出?來,腦子里突然?蹦出?了那個?“瘋狂星期四我請客”,簡霧掏出?手機,準備問宋疏辭是不是他點的外賣,但臨到發送前,他的手指又頓住了。

    不是宋疏辭點的,還會是誰點的呢?

    他刪掉原本的內容,給他發了一句:“肯德基到了,你要不要一起吃。”

    宋疏辭在洗澡,聽到手機響了一聲,他隔著防水袋按亮了手機屏幕,看見發信人是簡霧,他才關?掉水擦了擦手,按著語音鍵道:“你吃吧,我在洗澡,不吃了。”

    收到語音消息的簡霧抿了下唇,他這次沒點轉文字,而是直接點開了語音。聽完這條語音,他又把聊天記錄滑上去,點開了宋疏辭之前發的兩條語音。

    簡霧把這三條語音又來來回回聽了幾遍,沉默片刻,他忽然?起身拿起肯德基,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第 59 章

    聽?到房門被敲響, 宋疏辭有些意外。

    他正好洗完澡,也沒多想?,隨手披上浴袍便?拉開?了門。看到門外抱著肯德基的簡霧, 他愣了愣:“你怎么?來了?”

    簡霧瞟了一眼他大敞的領口, 撇開?臉,很自來熟地?走進去:“我不能來?”

    他把紙袋打開?,又?把里面的東西一盒一盒拿出?來擺放在桌上,對宋疏辭說:“一起吃吧,我一個人?吃不完。”

    宋疏辭抱著手臂靠在浴室門邊,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穿著的卡通睡衣,點了下?頭道:“好,我換下?衣服。”

    他把原本準備的純色絲質睡衣丟回行李箱, 從里面拿出?了一套和簡霧那件一模一樣的睡衣, 進浴室換上了,然后走出?來, 從桌上拿了兩個紅酒杯和牛奶, 坐到了簡霧的對面。

    他放下?酒杯,打開?牛奶, 給簡霧和他各倒了一杯, 然后抬起酒杯略朝向他, “碰一個?”

    簡霧拿起酒杯和他碰了碰。

    透明的玻璃砸出?清脆的聲響,白色的液體在酒杯中晃動?,模糊了清澈的杯壁。

    炸雞的香味很快四散開?來, 配合著牛奶的醇香, 引得人?食指大動?。

    “好喝嗎?”宋疏辭見他喝了牛奶, 看著他的嘴唇問。

    “還行。”

    “本來準備洗完澡給你送過去的,沒想?到你自己過來了, ”宋疏辭說,“沒喝完的你等下?走的時候一起帶過去吧。”

    簡霧垂下?眼,看向那杯牛奶。包裝袋里其實也有可樂,晚上喝了可樂容易失眠,但宋疏辭沒有漏點可樂,也沒有在這會兒說不讓他喝,只是多給他倒了一杯牛奶,給他多了一個選擇。

    意識到這一點的簡霧心口泛起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于是他也撩了一句:“要睡了?”

    “怎么??”

    “剛坐下?就開?始說讓我走的事兒了。”

    宋疏辭啞然笑了下?,又?盯著簡霧看了會兒,往前?傾身道:“那我留你在這兒睡,你留嗎?”

    簡霧略偏開?頭,借牛奶擋了一下?表情?,“明天什么?安排?”

    “你想?什么?時候起床?”宋疏辭問。

    “十二點?”

    “那上午你睡吧,”宋疏辭說,“中午我過來找你吃飯,下?午我們去看電影,怎么?樣?”

    “最近有什么?好看的嗎?”

    “我預訂了一個私影,片子你選,我是想?著……把之前?沒陪你看完的電影都看一遍的。”

    簡霧原本正在啃一塊炸雞,聞言喉頭突然梗了一下?。他喝了兩口牛奶順了順,不動?聲色地?掩蓋了他被噎到的事實,但心臟還是牽扯出?了一點兒不易察覺的酸。

    他其實挺喜歡看電影的,他和宋疏辭出?去約會,也經常就是看電影。

    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宋疏辭總是很難再?和他一起看一場完整的電影,不是臨出?門前?放他鴿子,就是看到一半起身去打電話,導致他每次出?了影院想?找他聊幾句劇情?,都是驢唇不對馬嘴。

    “行,”簡霧把骨頭丟進垃圾袋里,“那就去看電影吧。”

    他把吃完的袋子收拾了一下?,拿起剩下?來的半瓶牛奶起身,“垃圾我帶出?去了。”他打量了一眼宋疏辭的睡衣,意有所指道:“你可以換回你喜歡的睡衣了。”

    “不換了,就穿這個。”宋疏辭送他到門口,替他拉開?門:“真不留?”

    簡霧輕飄飄說了句“不了”,便?走出?了房門。

    這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是久違的愜意,酒店的遮光效果太好,宋疏辭來敲他房門的時候,他還沒有醒。或許是牛奶助眠,他昨晚睡得很實,一夜無夢。這會兒醒了,渾身都很舒暢。

    他從床上爬起來,揉著眼睛給宋疏辭開?了門,見他穿的很正式,簡霧問了句:“你上午干什么?去了?”

    “見了幾個以前?的同學,拉拉合作。”宋疏辭說。

    “你昨天說要帶我見的人?是誰?”簡霧一邊洗臉一邊問。

    “晚上你就知道了。”

    A市的夜晚車水馬龍,相當擁堵,好在他們出?發得早,也算是及時抵達了赴約地?。

    簡霧剛一下?車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面容俊朗的青年?站在人?群中央,顯出?幾分?格外出?塵的氣質。見到他們,一邊朝他們走過來,一邊揮了揮手。

    “江學長?”

    簡霧一下?就認出?了來人?,他一時有些怔愣,本能地?便?看向宋疏辭。

    來接他們的是簡霧高中時候的學長,江敘,比他大兩屆,他和宋疏辭讀的是同一所大學,畢業后留在了A市。

    江敘的父親和他父親都是老師,所以他倆很小就認識,加上他父親做過江敘的班主任,他們又都來了A市讀大學,所以聯系也不算少。

    在過往宋疏辭吃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飛醋里,這位江學長恐怕是最大的受害者。

    在六中那會兒,三?個年?級的尖子生都是一塊兒上數學競賽的,他高一的時候,江敘高三?,因為成績好加年?級高,自然而然就是競賽班的班長。由于知道他父親去世的事情?,在競賽班里,江敘一直對他很照顧,能幫他的地?方都會幫他。

    他在逃避宋疏辭追求的那陣子,每次競賽班都會跑去挨著江敘一起坐。

    因為學長這層身份壓制,宋疏辭也沒辦法說什么?,但后遺癥是在一起之后,他每次找江敘,都能被宋疏辭陰陽怪氣幾句。

    所以他完全沒想?到,宋疏辭居然主動帶他去見江敘。

    宋疏辭看見他的表情?,語氣還是酸,但手卻貼在他背后往前推了推:“你看著我發什么?呆啊,這不是你最喜歡的江學長嗎?”

    說話間,青年?已經走到了兩人?身前?,簡霧也顧不上那么?多了,往前?走了兩步便?有些激動?地?抱住了江敘,“學長,好久不見!”

    江敘也環抱回去,抽空還瞥了一眼宋疏辭:“長進了?”居然沒吃醋。

    宋疏辭默默偏開?了臉。

    他知道江敘對簡霧沒有什么?別的心思,也知道這倆人?都不喜歡他動?不動?吃飛醋的行為,但是有些本能是他克制不住的,就像這個擁抱,換往常他可能多少要掛臉,但這次他看了眼簡霧,還是硬生生忍住了。

    “學長你說什么??”簡霧沒聽?清。

    “沒什么?,”江敘淡淡地?笑了下?,“好久不見,里面走吧。”

    他們寒暄了一會兒就開?始上菜了,吃飯的就他們三?個人?,菜卻點了不少。

    簡霧問:“這么?多吃得完嗎?”

    “沒事,我請客,”江敘說,“吃不完我打包回去。”

    “怎么?能讓你請客?”

    “疏辭中午請過我了,現在該我請你。”江敘把幾個好吃的菜轉到他面前?,“安心吃吧。”

    簡霧和江敘也有四年?多沒見過了,上回見面還是他復試失敗后有一次去學校找宋疏辭,兩人?碰上了,江敘說他臉色不好,帶他去醫院做了幾個檢查,拿到檢查結果后,江敘還專門給他打電話讓他要放寬心,問要不要幫他找心理科的醫生加個號。

    A醫大附屬醫院的號很難掛,能因為和他父親的師生情?誼,幫他到這個地?步,簡霧是發自內心地?很感激這位學長。

    他見江敘吃得不多,又?在大熱的夏季穿了兩件衣服,一邊給他倒酒,一邊關心了一句:“學長最近過得好嗎?你要是冷的話可以喝點酒暖暖。”

    不知想?起了什么?,江敘的表情?略有一絲一言難盡。

    他先是把酒推開?,粗糙解釋了句“我最近喝不了”,又?道:“前?段時間不太好……不過現在好點了。”

    “怎么?了?”

    “小事,”他像是不太想?聊這個話題,喝了點湯,把話鋒轉到了他身上,“你呢,過得好嗎?”

    “我一直都挺好的……”

    不聊自己的時候,江敘明顯輕松很多,還能跟他玩笑:“都挺好,把我們都拉黑了?”

    “我……”

    “好了,我理解,”江敘把手機拿出?來,掃了他的微信,看了眼宋疏辭,又?看向他,故意揶揄道,“下?次難受也別折磨自己,可以找我,宋疏辭靠不住,我還是靠得住的。”

    “學長——”這回宋疏辭終于憋不住了,“你能不能說我點好話。”

    “那也要你有好話說。”

    “……”宋疏辭站起來,“我去看看有個菜怎么?還沒好。”

    見他走了,江敘放下?端湯的手,拿紙巾擦了下?嘴,往后靠了靠,點了下?簡霧,“你們倆呀。”

    簡霧默默吃肉不開?腔。

    江敘嘆了口氣,單手撐著下?頜,“疏辭讓我給他說客,我得先了解一下?現在什么?情?況,怎么?樣,愿意跟我說說嗎?”

    簡霧說:“我們之前?……分?手了。”

    “我知道。”

    “我現在回B市了,前?不久……三?四月份的時候,我們倆意外碰到了。”

    江敘微挑眉道:“意外嗎?”

    “啊?”

    “我只是覺得,他可不像是會‘意外’的人?。”江敘拋下?自己的推測,又?道,“你繼續吧。”

    “然后……”簡霧戳了戳碗里的肉,“他想?跟我和好。”

    “你呢?”

    簡霧保持了沉默。

    “我懂了。”江敘揉了揉太陽穴,“讓我想?想?。”

    思考了一會兒,他說:“我想?再?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你那時候不止不和疏辭聯系,還那么?決絕地?和我們所有人?都斷交,不讓我們知道你的消息,完全是因為……你不想?讓宋疏辭找到你嗎?”

    江敘注視著他的眼睛,“或者……有沒有一點是因為害怕他明明可以找你,卻不來找你,所以干脆和我們所有人?斷聯,這樣你就不用去面對他可能并不打算找你的這個事實。”

    “你懷疑過他對你的心意。”

    簡霧的筷子抖了一下?,差點打翻了碗。

    江敘的話,讓他的大腦中飛快地?響起了一句話,那是分?手前?,宋疏辭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你要是敢上飛機,我發誓我這輩子都不會再?來找你。”

    第 60 章

    怎么能不懷疑呢, 三天沒有打通的電話,不知真假的解釋,到最后?一秒還在逼他的威脅, 還有威脅里的“我?再也不來找你”。

    可下?一秒, 江敘就告訴他:“他找過?你的,而且不止一次。”

    簡霧扶起碗,握著筷子的指尖因?為過?于用力而泛了白。

    “我?不擅長……也不怎么喜歡當?說客,不過?我?應該可以幫你補全一些你不知道的信息碎片,供你參考。”

    “你剛走的時候,他以為你回B市了,所以直接跑回去,找了你一個月, 你應該也沒告訴你家人你的去處, 所以他沒有找到你。

    “盧老師因?為這個事情發?了很?大的脾氣,基本跟學?校的每個老師都?罵了一遍, 所以我?才知道這個事情。后?來他回來了, 據說又鬧了一通,因?為我?在臨床那邊, 所以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他后?來也來問過?我?, 我?很?擔心你, 就多問了你兩句,他說你跟你母親聯系過?,應該沒有什?么安全上的問題, 但是你母親說, 她?也不知道你在哪兒。另外, 他找你母親要過?你新?的聯系方式,聽?他說, 你家人并不贊成你們在一起,所以你母親沒有把你的聯系方式告訴他。”

    簡霧的眼睫顫了顫。

    “他和我?說,你沒告訴他你是從哪個機場走的,他就把你走的那個時間區間里,所有從A市出發?的航班落地城市都?跑了一遍,不過?還是沒有找到你。”

    “后?來他申請了H大的博后?,出國之前我?們聚過?一次,他說他那一年基本有空就在那些城市之間跑,但是還是沒能找到。那天他說他剛從某個城市回來,還和我?說他已經想?開了,他想?找你只是想?找你算賬,想?問問你為什?么要不告而別。”

    “這話有多少真實性,我?不做評價,你自己?判斷,”江敘看向他,“總之我?能跟你說的就是這些,再往后?,我?就不太清楚了。”

    江敘是個很?客觀的人,他很?少在個人的事情上帶太多的感情色彩,宋疏辭讓他當?說客,他也只是沒有絲毫添油加醋地陳述了一些事實。

    但也正因?這話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簡霧絲毫不懷疑這些內容的真實性。

    宋疏辭回到包間的時候,席間很?安靜,他雖然請了江敘幫他說話,但他其實也不知道江敘會怎么說,畢竟他們并不算是特別親密的朋友,如果不是因?為簡霧這個共同好友,他們最多也就是偶爾合作一下?課題的關系。

    江敘見他回來,看了眼表,告辭道:“你們慢慢吃吧,我?先走了,從這兒回我?家有點遠,我?得早點走。”

    他從包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簡霧,“疏辭的我?已經送過?了,這是給你的,算是……重逢禮物吧,總算是又見到你了。”他笑了下?,“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想?起你以前朋友圈好像曬過?香水,就給你買了一瓶這個,你看看喜不喜歡。”

    “謝謝學?長。”簡霧雖然不用香水,但還是很?感動于江敘的細心,“學?長現在也開始研究香水了嗎?”他有些好奇。

    “我?有個同事比較懂,他推薦的。”

    簡霧“哦”了一聲,“那我?送你出去吧。”

    “我?也——”宋疏辭剛站起來,就對上了簡霧的目光,他默默坐下?來,“……我?就不送了,學?長,你慢走。”

    兩人走出餐廳的時候,外面剛好有些小風,不過?這點風還是吹不去燥熱。江敘攏了攏被風吹起的外套,簡霧見狀問:“學?長,你真的不熱嗎?”

    “不熱。”江敘笑了下?,掏出手機準備點開打車軟件,簡霧的視線里突然闖進一輛亮黃色的車,由于顏色過?于張揚,他忍不住感慨道:“這車真浮夸。”

    江敘順著他的話音抬頭看了一眼,評價道:“確實。”

    江敘臨走前,簡霧又抱了他一下?:“今天謝謝你,學?長。”

    “如果是因?為禮物,不客氣,”江敘拍了拍他的背,看向他,“如果是因?為別的……簡霧,那是你自己?人生,你不需要感謝任何人,你要相信你做的選擇,永遠都?是對的。”

    回到包廂,簡霧的目光仍有些怔忪。江敘的話反復盤桓在他的心里,無論是前面那些長篇大論的事實,還是最后?那一句,都?讓他的心微微有些顫動。

    “走了?”宋疏辭的話音插進來,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回了包廂。

    “嗯。”他應了一聲。

    “再吃點嗎?”宋疏辭問他。

    “好。”簡霧坐下?來,給自己?盛了一碗湯,想?了想?,他把那碗湯遞給了宋疏辭,“嘗嘗吧,還不錯。”

    宋疏辭頗為意外地從他手中?接過?湯,見簡霧又給自己?也盛了一碗,一邊攪著勺子一邊問:“你覺得今天看的電影哪一部更好看?”

    他們今天一整個下?午都?在看電影,連著看了三部,全都?是之前宋疏辭沒能陪他完整看完的電影。

    “我?喜歡那部喜劇片。”宋疏辭說。

    “為什?么?”

    “因?為你看完很?開心。”

    簡霧笑了下?,沒有告訴宋疏辭,他當?時一個人看這部電影,聽?著身邊此起彼伏的歡聲笑語時,他有著什?么樣?的心情。

    其實他一個人也可以看得很?沉浸的,但那一天,是他接到復試沒通過?的結果的當?天,宋疏辭主動要帶他去看電影散心,還跟他保證了絕對會陪他看完。

    那也是他分手前,最后?一次和宋疏辭一起看電影。

    “吃太撐了,散散步吧。”他們從餐廳出來,簡霧提議道。

    他們沿著城市的街道往前走,A市的夜景很?漂亮,高聳的寫字樓,商場大屏上耀眼的明星海報,繁華的街景,和沿街明亮的路燈,在無聲的夜色里,顯得絢麗而璀璨。

    這樣?的風景,是四年前在A市的簡霧看不到,也沒時間、沒心情去看的。

    其實A市從來都?很?美。

    只是路上加班的打工人大都?正在行色匆匆地趕往地鐵,能夠慢慢欣賞它的人太少。

    晃眼間,簡霧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商場——那是他和宋疏辭看過?對戒的商場。

    他記得那天晚上,他們也是這樣?沿著江邊走。

    那時他們很?高興,但底色卻是悲傷的,因?為一段關系正在安靜地走向消亡,但傷口被他們粉飾在了甜蜜之下?。

    而現在他們表面上似乎沒有那么興奮雀躍,傷口也真正地裸露了,但簡霧卻莫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

    他收回目光,低下?頭。

    地上的路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好些連續的、顏色與旁邊不太一樣?的石板。

    人類這種生物,就是無論到了什?么年紀,都?很?容易突然變得幼稚。簡霧還沒來得及思考,人已經開始沿著這顏色特別的磚塊往前走了。

    每一次,落點都?要踩在那塊不一樣?顏色的磚上。

    為了落點精準,他始終低著頭,于是很?快,他就從路燈照出的影子上,窺見了一絲端倪——宋疏辭沒有在旁邊走,而是學?著他,始終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踩著他踩過?的磚。

    簡霧看著那兩個偶爾交疊的影子,突然覺得特別不真實。

    從他出生那天,到他們一起慢慢長大的這二十?來年時光里,走在前面的永遠都?是宋疏辭,從來都?是他追著宋疏辭。

    從六歲的時候著急忙慌一邊系紅領巾一邊從門口沖出來,一邊喊著“疏辭哥哥等等我?”,一邊去追已經在下?樓梯的宋疏辭。

    到十?四歲在中?考的考點接宋疏辭,給他送了一大捧向日葵,站在六中?的門口和他說:“哥哥,要等我?。”

    再到十?七歲,在車站送別即將去A市讀書的宋疏辭,抓著他的衣服下?擺說:“哥,等我?。”

    他就這樣?追著宋疏辭,從幼兒園追到小學?,從重點初中?追到重點高中?,又從重點高中?追到繁華的A市。

    直到有一天,在宋疏辭跟他說“你考多少年研究生我?都?等你”之后?,他在留給宋疏辭的紙條上寫:“別等我?了,我?們分手吧。”

    然后?他們就散了。

    他們青梅竹馬,可惜沒能兩小無猜。

    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倉促地停下?腳步轉身。

    好在宋疏辭一直關注著他的動作和背影,并沒有撞上他。

    “怎么了?”宋疏辭問。

    “為什?么會找江學?長,”簡霧看向他,“你以前不是很?介意的嗎?”

    “他沒和你說嗎?”宋疏辭臉上帶著點笑意,“我?想?讓他幫我?說說好話。”

    “他和我?說了,但……當?說客這件事,你也可以找到其他人吧,比如許阿姨?”

    宋疏辭正色下?來,微垂著眼望向他:“你們關系那么好,江學?長又很?優秀,我?是很?吃醋,但我?覺得,你見到他應該會很?開心的。”

    “我?不是說好這次出來玩要帶你散心嗎?”他說,“從前力不從心,食言也就算了,現在總不能再說話不算話了。”

    簡霧微微仰頭,看著他的眼睛,路燈在他的眼里映出光點,襯得那雙眼睛格外的情深。

    “說起來,”宋疏辭看了眼他手里的香水,“你什?么時候在朋友圈曬過?香水,我?怎么不知道?”

    “……把你屏蔽了。”

    和宋疏辭在朋友圈廣而告之的秀恩愛不同,簡霧有時候發?點兒什?么,多數都?是隱晦的,而且多數時候都?會屏蔽當?事人,也就是宋疏辭本人。

    畢竟這種隔空喊話似的東西讓宋疏辭看見那也太膩歪了。

    “是那瓶梅花香水嗎?”宋疏辭問。

    簡霧抿了下?唇:“嗯。”

    宋疏辭聞言,從包里也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他:“給你。”

    “什?么?”

    “禮物啊。”宋疏辭翹了翹嘴角,“我?怎么可能在別的男人給你送禮物的時候對你空著手。”

    簡霧拆開,恰好也是一瓶香水,是他在宋疏辭的車上,見到過?的那瓶香水。

    他摩挲著絨面的盒子,“那江學?長不是也給你送禮物了?”

    “對,”宋疏辭先是大方地承認完,又往前湊了湊,笑道,“所以你是不是也得表示一下?,給我?送點什?么?”

    他原本只是逗一下?簡霧,沒期待他給什?么回應,可讓他意外的是,他話音剛落,簡霧忽然抱住了他。

    懷里滿滿當?當?,溫熱順著胸口向四肢蔓延。

    他以為簡霧會想?說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在人群熙熙攘攘間,沉默地抱著他。

    就如同他這些年,沉默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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