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風寒
第61章
“其實我先前便有這個想法, 只是一直未嘗提過。”季冠灼漫不經心地敲擊著桌面,“我知曉滄月如今百廢待興,許多事都要去做。但變動太大, 又會導致百姓產生慌亂。”
這也是為何許多變革都要慢慢來,不能一蹴而就的根本原因。
但醫療之事,事關民生,還是需得盡快提上日程的。
而且……
季冠灼手微微一頓。
他也是回宮之后,才陡然想起, 師從燁亡故之前,滄月境內曾出現過一起瘟疫。
這次瘟疫導致滄月境內損失數十萬百姓, 便是連軍隊也減員不少。
師從燁最確切的身亡原因, 史學家素來眾說紛紜, 但不少人猜測,軍隊減員或許也是其中之一。
他得提前做好準備。
姜修倒也并非是反對的意思:“既然丞相有此想法,不若便問問皇上的意思吧。”
賈道遠眉頭卻是不由皺起:“官府出錢教學,恐怕得花不少銀子。季大人, 按照你這般開銷,遲早要將國庫搬空。”
他說得不好聽,但季冠灼心知也是事實。
如今國庫中的那些銀子,多是師從燁以及先帝勵精圖治這些年來,積攢下來的。
軍隊需要軍費, 各地也有不少地方需要修葺, 亂七八糟零零總總加起來, 國庫中的那些錢還真不一定夠。
老祖宗相信他,愿意叫他揮霍, 但他不能真做個敗家子,把府庫里的錢全部敗光吧?
一時間, 季冠灼倒是有些為難。
他其實很清楚,即便當真能在瘟疫之前,培養出一批大夫。
但瘟疫來勢洶洶,后世那種醫療手段,都不能做到全然避免,還是會有人因為感染疫病而重病,亡故。
以滄月如今的醫療水平和國力,應當還是無法做到避免。
指尖在桌上輕輕敲擊著,季冠灼陷入沉思。
半晌,他猛地起身,做了決定。
有些事情,即便不能做到全然避免,但提前做好準備,也可減少些損失。
總比不做來得強。
姜修和賈道遠走后,季冠灼便去了尚書房中。
這些日子,師從燁也忙得緊。
自宋海成昏倒之后,朝中政事幾乎全部累積起來。
再加上季冠灼剛剛接手丞相職務,許多事宜都還不能處理得很好,師從燁也接管了一部分。
他忙得幾乎腳不沾地,也沒什么空閑再去冷翠閣。
等聽到御書房外太監的通報,他不由得微微一怔,才道:“季愛卿既然有事尋朕,那便讓他進來吧。”
季冠灼踏入御書房中,撲面而來的便是一陣淺淡的龍涎香氣。
師從燁身為Alpha,本不該畏冷,屋中炭火卻是燒得極旺,窗戶微敞,氣流對沖,帶走炭火燃燒后的濁氣。
卻是一點也不冷。
季冠灼行至師從燁面前,恭敬行禮。
師從燁微微抬眼,看向季冠灼。
他如今一身緋色繡鶴官袍,頭戴朝天冠,眉眼卻并未被這份貴氣壓下去。
腰肢被黑色的革帶勒過,便越發顯得纖細削薄,一手便可掌握。
“季愛卿請起,坐在一旁說話。不知今日到朕這御書房來,所謂何事?”
“這幾日宋大人重病,微臣暫時接管丞相一職,心中所思所想,也是為百姓謀福祉。”他沉吟片刻,才道,“如今扶京之中的確也有不少大夫,但醫術精者少之,像是孫大人那般精通的,更是少之又少。如今扶京中境況還好,百姓生病不多,許多小病,忍一忍便也罷了。可若是哪日出現了疫病疾病,只有這些大夫,怕是不太夠用。”
“微臣想著,能不能在扶京中辦一個醫學舍,讓孫大人他們出面教導學生。”
“自愿拿錢給學舍的,自是可以耐心雕琢。若是有些人拿不出那么多錢,卻又也想學些醫技傍身的,可以命他們學成之后,到不同地方做官醫,上任幾年,再放他們自由。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他說著,小心抬頭去瞧師從燁臉色。
“季大人何必這么小心。”師從燁撩起眼皮看向季冠灼,語氣淡淡。
先前剛入宮之時,也不是如此。
還膽大包天到敢在他的尚書房……
“來問皇上要錢,自然是心虛。”季冠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事實上,還有一點,他沒說,自是也說不得。
老祖宗派遣暗衛跟著他,怕是對他的來處有所懷疑。他雖說自認還算比較了解老祖宗的脾性,知道老祖宗并非肆意嗜殺之人,但,萬一呢。
萬一老祖宗知道他是異界之人,打定主意要送他上西天,他又該如何是好?
畢竟,現代的許多技術,拿到這個時代來,都像是妖言惑眾。
師從燁輕輕地敲了敲桌面,淡淡地道:“此法甚可,但還需些時日。在此之前,可叫太醫院中的太醫先帶上兩個徒弟,學些基礎的。日后若是建了醫學舍,也可替他們分攤些壓力。”
季冠灼見師從燁松了口,微微松一口氣。
他低著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回過神來,便覺察到師從燁一雙泛著寒光的眸子似乎落在了他的后頸。
兔毛的領子隔開師從燁如有實質的目光,卻也叫季冠灼的汗水微濕脊背。
“朕和季愛卿的病癥,可有根治之法?”師從燁的喉結滾動一下,道。
季冠灼Omega當得不夠熟練,此刻,空氣中好似隱隱又浮動著木樨香氣。
因為過于淺淡,不過分顯得甜膩,但也讓人很難忽略。
“這個……”季冠灼猶豫半晌,這才說道,“微臣身為坤澤,只要剜去頸后這塊肉,還是能解決一些的。”
不過以滄月如今的醫療水平,真的剜去他的腺體,他恐怕也很難成活了。
“皇上身為乾元,確實無根治之法。不過只要微臣還活著一天,皇上的燎原之癥,微臣都會替皇上緩解,還請皇上放心。”
季冠灼一派真誠,卻也只換來師從燁不輕不淡的一聲冷哼。
他倒是會想,如此這般,自己豈不是只能依靠他而活?
可不知為何,帝王策教給他的,他應該把這個手握他此生最大把柄之人殺死。
但他心底卻浮現起了幾分微不可察的欣喜。
半晌,他聽到季冠灼的聲音響起:“皇上,微臣還有許多政事處理,先行告退了。”
走出御書房時,陡然一陣冷風吹來,將季冠灼渾身上下吹得冷透。
頸后的汗水好似一瞬便凝結成冰。
季冠灼搓了搓手心,在寒風里打了個哆嗦,匆忙往冷翠閣中趕去。
政事上手之后,季冠灼倒是也做得有模有樣,雖說仍有一些需要姜修和賈道遠的提醒,但基本上已經步入正軌。
就是事情太多了,加之季冠灼剛剛上手,處理起來也不很熟練。
況且那日去見師從燁,不知是不是吹了寒風,這幾日季冠灼一直在咳嗽。
加之熬夜看公文,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這幾日臨近年關,各地府衙中積壓的事務極多,便是連朝中也不意外。
每個人都忙得腳不沾地,早朝都顯得來去匆匆,緊急之事簡單討論過后,便匆忙結束。
季冠灼亦是叫來太醫看過兩次,但都沒能止住他的咳癥。
最后還是孫國輔來給他開了幾劑藥:“季大人這般熬下去,身子受不住,風寒之癥加重是必然的。更何況,這冷翠閣地勢高,四處又無遮擋的地方,你不打算換換?”
“這不還得處理公文嘛,更何況,此地是皇上賜給我住的。總比住在宮外,要日日早起趕早朝好。”季冠灼略微一笑,咳得泛紅的眼皮抬起,“等到年關過了,我便向皇上告假,好好休息幾日。“
孫國輔無奈搖搖頭道:“老宋若是知道你這般拼命,恐怕要心存愧疚。”
“那就別讓旁人知道就是。”季冠灼唇邊挑起,“左右也就兩日,等這兩日過去就好。”
“也罷。”孫國輔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盒冰梅片,放在季冠灼桌案上,“這是我新研制出來的,可以緩解咳膩。平日若是想咳,便可在舌下壓一片,會好很多。”
季冠灼眼眉微抬,眼底浮現出一層笑意:“多謝孫大人。”
他用冰梅片勉強壓著,花了兩天時間,才將手頭文書勉強處理完。
翌日一早,季冠灼醒過來時,卻覺得身上異常沉重,四肢百骸都傳來一股酸疼,幾乎很難從床上爬得起來。
今日便是年前最后一次宮宴,他即便只是代理丞相,也是要參加的。
他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一會兒,只覺得被子好似個大火爐一般,捂著一股子熱氣。
就連呼吸都變得滾燙,粘稠而又濕重,拉扯著他的身軀。
他將被子踢開,冷風吹到體表,稍微好受了一些。
但身子仍舊是沉重的,酸痛的,只是簡單地換個衣裳,就花了他一刻鐘。
穿鞋之時,剛一俯下身,眼前卻陡然一片昏黑。
季冠灼手忙腳亂地掙扎幾下,但在病痛的影響下,卻顯得太過微不足道。
他整個人都朝著地上倒去。
糟了……
季冠灼昏昏沉沉地想。
早知道就不熬昨晚那個夜了……
第62章 搬家
第62章
眼看著頭即將挨觸到地面, 有人長臂一伸,將季冠灼從地上撈起來。
寬大的袍袖沾染著龍涎香的氣息,還有雪的寒意。
季冠灼指尖輕輕地拽著柔軟光滑的布料, 沒忍住,輕輕在上面蹭了蹭。
冰涼的觸感消解他身上微不可察的一點灼燙,但對他的高熱,仍舊未能緩解半分。
師從燁微不可察地松一口氣,把季冠灼塞回床上。
指尖碰觸到他臉側, 灼燙的觸感讓他眉頭緊緊皺起,立刻喊來鳴蟬:“去, 把太醫喊過來。”
鳴蟬知曉季冠灼昨夜睡得極晚, 來叫過兩次, 季冠灼都說要再睡一會兒。
她不察是季冠灼發高燒,聽聞師從燁說話,立刻轉身往太醫院跑。
師從燁回頭,將目光落在季冠灼身上。
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木樨香氣和隱隱約約的汗味。
并不難聞, 甚至有些甜膩。
他眉頭卻緊緊鎖著,寒風中吹得冰涼的大手蓋在季冠灼滾燙的額上,讓季冠灼能好受一點。
今日是宮宴,他提前一日便把折子全部批好,今日本可在御書房中歇著。
但不知怎的, 他心中總有一種異樣之感, 驅使著他來到這冷翠閣中。
方才進來之前, 師從燁也是敲過門的。門內隱隱可以聽到布料摩擦之聲,但卻無人回應。
若非他及時推開門闖進來, 怕是這會兒,季冠灼早已磕得頭破血流了。
微妙的慶幸讓他盯著季冠灼燒得緋紅的臉, 原本冷淡的眉頭亦是深深皺起。
太醫院今日當值的是孫國輔,他踏入冷翠閣中,瞧見的便是師從燁坐在床邊,一手蓋在季冠灼額頭上,眉頭深皺的模樣。
孫國輔急忙見禮,恭敬道:“皇上,請您移駕。”
師從燁起身抽手,卻被季冠灼握著手指。
身在病中,季冠灼并沒有太大力氣,手中之物很快就被抽走。
他不滿地“咕噥”一聲,臉又貼著被子蹭了蹭。
孫國輔坐在床前,替季冠灼診脈。
不多時,他的眉頭便深深皺起,取出了放在醫箱中的針袋。
他轉頭對一旁的鳴蟬道:“過來將季大人身上的衣服剝去,我需得替他施針。再這么燒下去,季大人的身體怕是要出問題。”
話音剛落,鳴蟬還未來得及過來,站在一旁的師從燁早已先她一步。
他對著鳴蟬揮了揮手,示意鳴蟬出門,這才將季冠灼身上的衣服全部都剝個干凈,只剩下一條褻褲。
做完這一切,師從燁將季冠灼又塞回被褥之中。
孫國輔抬手,將被子往下壓了壓,開始替季冠灼施針。
房中一時間靜默無比,只剩下季冠灼沉重的呼吸聲。
最后一針落下,季冠灼臉色總算好些,伏在褥間沉沉睡去。
師從燁眉頭也略微松散,轉頭壓低聲音問道:“季愛卿為何會病得如此重?”
孫國輔起身,拱手道:“季大人前幾日便感染了風寒,加之冷翠閣雖好,可地勢走高,寒風一吹,門窗難擋,并不適合養病。”
“季大人偏偏又急著處理政事,連續幾日都未好好休息,才會病情加重,拖成今日之景。”
聞言,師從燁心底陡然浮現起幾分愧疚的情緒,甚至連呼吸都屏住。
當日命季冠灼住在冷翠閣中,只是為著監視季冠灼方便。
畢竟這般身份不明,又幾乎手捏他命脈之人,他信不過,也不可能信得過。
如今見著季冠灼因冷翠閣病情加重,師從燁眉眼間落滿沉寂。
“還有一件事,微臣不知當說不當說。”半晌,孫國輔又道。
“講。”師從燁張口,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嘶啞得不像話。
孫國輔似乎也有些為難,半晌才道:“季大人身子骨比普通男子要虛弱許多,似是天生帶來的弱癥。”
“這種弱癥無法可解,只能小心養著。”
他話說得艱難,師從燁轉頭看了一眼倒在被褥之中,仍舊睡得昏昏沉沉的季冠灼。
這樣的人,當真有可能是北狄派來的探子嗎?
從前他勢必會懷疑,是
半晌,孫國輔聽到師從燁的聲音響起:“朕知道了。”
當晚的宮宴之上,季冠灼并未現身。
即便因著針灸退燒了,但他風寒到底未能好,還需得在屋中歇著。
桌邊擱置著鳴蟬特地給他熬得白粥,熊書染坐在床邊,監督季冠灼乖乖喝藥。
他們平日都習慣聽從季冠灼的安排,是以若是季冠灼不醒,二人都各自忙各自的。
今日這一遭,可是把他們嚇得不輕。
“季大人,我聽孫太醫說,你從娘胎就帶了弱癥。這么多年,便沒找旁的醫生瞧過嗎?”瞧著季冠灼喝完藥,鳴蟬忍不住問了一句。
師從燁臨走之前,命他二人好好守著季冠灼,她也是才知道此事。
聞言,季冠灼一驚,殘余的藥汁嗆進喉嚨,嗆得季冠灼咳嗽起來。
熊書染急忙上前,在他后背上慌亂地拍著:“鳴蟬姐姐,下次能不能換個時間講!”
“我沒事……”季冠灼艱難地抬起一只手擺擺,生怕熊書染再給自己拍個好歹出來,“這病,先前爹娘也找大夫給我瞧過,都說是治不好。”
廢話,當然治不好。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弱癥,而是Omega分化后身體固定產生的變化。
絕大多數Omega的身體在經歷過分化之后,都會變得相對羸弱一些。
這種變化并非只是為Alpha服務,更多的還是一種保護機制。
會使得他們發情期的癥狀趨于緩和一些,不至于太過激烈,免于過于劇烈的結合引發的一系列后遺癥。
比如x裂什么的。
這在現代自然不會有任何問題。
高科技和長時間研究的結合,讓現代有多種方式可以避免Omega過于羸弱導致的體虛易病。
但在這個時代,沒有多種手段的保護,就只能真的把這種情況當做是天生體虛好好養著。
聞言,鳴蟬有些憂愁地嘆氣。
“冷翠閣冬日透風,終究不是好居所,也不知皇上愿不愿意讓您換。”
宮宴之上,師從燁看著正在唱戲的戲子,一時間卻是有些走神。
李公公隨侍在旁,師從燁的輕微變化,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急忙湊過去,小心問:“皇上,怎么了?是今日這戲,不得您趣嗎?”
師從燁指節輕輕地在桌案上敲了敲,發出輕微的擊木聲。
半晌,他低聲問道:“這宮里可有離御書房和太和殿都不太遠的宮殿?”
李公公一時間想不明白師從燁問此作甚,但還是恭敬道:“自然是椒房宮了。”
那是前朝皇后的居所。為了方便皇后協理六宮,同時也方便皇上去尋皇后,自然是離御書房和太和殿近。
離乾清宮更近,中間只隔著一個交泰殿。
師從燁沒再說什么,目光又落在正在唱戲的戲子身上。
“朕知道了。”
李公公滿腹疑惑,卻也不敢再問。
但很快,他便知道了師從燁的盤算。
宮宴結束后,大臣散場,各自離開宮中。
師從燁這才說道:“傳朕旨意,命季愛卿搬到椒房殿中。再安排兩個宮人給他。”
他這話說的淡淡,好似只是一樁小事。
李公公先是一怔,卻又小心說道:“這……不太好吧?椒房殿乃是皇后居所,季大人再怎么唇紅齒白,也是個男人。外男住在椒房殿中,日后若當真有了中宮皇后,那可如何是好?”
“你什么時候這般多話了?”
師從燁略微嫌棄的撩起眼皮,不緊不慢道:“冷翠閣先前不也是宮中女子所居之地?季愛卿不都住得?”
他用李公公遞過來的濕布巾擦干凈手,多余的話一句也沒有說。
但李公公已經能明白師從燁的意思,不由得在心底搖頭。
這要是叫前朝那些大臣們知道,恐怕又要有幾日好吵。
季冠灼卻是不知這些。
針灸使得他燒退下去一半,輔以喝藥休息,翌日一早,身上便再無滾燙熱意。
就是喉間還有些發癢,偶爾窗縫有風拂過,便會忍不住咳嗽一陣。
他隨手捏了冰梅片塞入嘴里,正打算再讓鳴蟬去熬一副藥過來,李公公卻先一步帶著幾個宮人來了。
“季大人,皇上說冷翠閣太過清冷,不適合養病,讓您換個地方住。”說著,他一揮手中的拂塵,對著宮人們道,“去幫季大人收拾一下吧。”
鳴蟬倒是高興,但孫國輔交代過這幾日季冠灼不能見風,她忍不住對李公公道:“李總管,季大人昨日才發過一輪燒,今日方才好些,再吹風,怕是又要難受,不知李公公可有法子?”
“放心。”李公公得意道,“咱家自有辦法。”
季冠灼房中之物不多,除卻師從燁賞賜給他的東西以外,余下的只剩他在宮外時買的。
也就一個小包袱,兩三冊書。
除此之外,便只有那一箱抑制劑了。
待到房中的東西都被收拾好,一一搬走。
季冠灼這才起身,準備和李公公一起去往新的居所。
只是還未走到門前,李公公突然示意了一番。
幾個捧著被衾的宮人走到季冠灼身前,忽的一下張開手中被衾。
四個人一人一邊,將季冠灼嚴嚴實實地裹在其中。
被衾下長及地,宮人們舉起之時,還不往交疊一塊,生怕寒風刮著季冠灼半點。
季冠灼:……
倒也不必如此。
第63章 遇刺
第63章
一路行至新居, 季冠灼額上汗水都已冒出。
待到他踏入殿門,李公公便迅速把殿門關上。
宮人們這才收了神通,將被衾疊好, 收在手中。
椒房殿和冷翠閣自是不同,地龍使得殿內溫度本就比外面高上一些,屋中又燃著炭盆,倒是感受不到一點冷意。
李公公昂首挺胸,志得意滿道:“季大人, 如何?”
“李總管實在冰雪聰明。”季冠灼擦了擦額上汗水,轉頭打量著這間屋子。
此屋比之冷翠閣中屋子, 的確大上不少。
中間迎門放置著一張寬大的坐椅, 形似軟塌, 兩側放著坐椅。
左側坐椅背后擱置著兩盆花樹,花樹之后是博古架等物。
中間置著一張桌案,桌案旁還擺著低矮的書架。文書幾乎都擱置在其上。空出的地方擺著筆墨紙硯等物。
右側坐椅背后擱置著一塊雕花落地屏風,屏風后應當便是住的地方。
粗粗掃過一眼, 季冠灼便覺得此宮殿略微有些眼熟。
不過后世宮殿布局多有調換,他也沒多想,只是有些疲憊地抬抬手道:“多謝李公公費心。”
李公公還施一禮:“季大人好好休息,爭取早日康復,才不枉費皇上一片心。”
椒房殿都騰出來給季冠灼住, 這跟把季冠灼封妃有什么區別?
他冷冷地把拂塵往旁邊一甩, 帶著宮人離開了。
季冠灼頭頂緩緩地冒出一個問號。
還有兩個宮人被李公公留在此處, 都是年紀尚小的宮仆。
新朝建立之后,師夢平認為“凈身”一事太過殘忍, 便就此廢棄太監。
宮中就此只剩宮女和宮仆,除了李公公這個前朝留下的“異類”。
昨日之事, 也叫師從燁知道,季冠灼許是不好意思讓鳴蟬伺候。
可他既然身子羸弱,自是需得人在跟前仔細照顧著。
兩個宮仆分別叫做春福、秋寶,是去年才進宮的,先前一直在宮人苑養著。
如今被安排到季冠灼跟前伺候,也算是運氣不錯。
季冠灼猜得到師從燁的意思,因此也未推拒。身邊留兩個可用之人,有些事情,總是方便一些的。
因著咳癥一直未好,年節期間,師從燁更是命季冠灼“禁了足”,整日只能在殿中待著。
不過他素來也不喜出門,現代放暑假之時,也時常能悶在屋中許久都不出去,倒也沒覺得有什么。
只是有些可惜,不能親眼去瞧一瞧春節時扶京之中到底是怎樣一番景象。
但有師從燁這么個Alpha在,他在滄月還能呆很長一段時間,總是會有機會的。
如此想著,倒也不覺得遺憾。
除夕當夜,師從燁特地來陪季冠灼用晚膳。
今夜御膳房費了不少心思,足足做了三十幾道菜,將季冠灼房中桌幾都擺得滿滿當當。
宮人們也遵從師從燁的命令,到交泰殿中去用他們的飯,如今整個椒房殿中只剩他二人。
師從燁不緊不慢地道:“這些日子住在宮中,可還習慣?”
臨近年節前,春福、秋寶和鳴蟬在殿內殿外都掛了紅燈籠。
紅金的光芒映照在師從燁臉上,使得他的神情不似往日冷淡,反而有幾分親和之意。
季冠灼心情放松些許,眉眼也帶著幾分喜氣。
“很好。”他低頭,慢吞吞地嚼著碗里的飯。
穿越這件事對他來說不算好事,可能穿越到這個時代,于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好事。
哪怕他如今身居陋室,衣著破爛,只要他能幫上師從燁,對他來說就已足夠。
對研究歷史的人來講,能親眼見證被自己在意許多年,只活在課本上的人物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便已是一樁幸事。
更何況,他如今還能見證早期滄月皇宮的人文風情,一磚一瓦。
又怎能說不好呢?
他小心地捧起一盅雞湯,吹開表面漂浮著的油花,小心地喝了一口。
孫國輔雖然無法根治他的“羸弱之癥”,卻也找了調理的法子。
當然只是治標不治本,能叫他稍微不那么容易生病一些罷了。
從那日起,季冠灼的每一頓飯里都有各種湯,好在他也并不討厭。
屋中燃著炭火,熱度極高。即便門窗開了縫隙,也并不覺得冷。
淺淡的香氣在空氣中浮動,是春福特地問尚功局要來的香料,自己碾制的香。
據說也是孫國輔給的方子,氣味清淡助眠。
真真是把他當嬌花來養。
雞湯入喉,暖意讓季冠灼發出微不可察的一聲喟嘆。
他抬起頭,正打算趁著這個機會,提一提信息素之事。
卻正巧與師從燁的目光相對。
季冠灼有些茫然地抬了抬眼。
他臉上是有什么東西嗎?
下一刻,便見著師從燁微微勾唇,居然是露出一個笑來:“那便好。”
季冠灼:?
雖然他們老祖宗這一笑,的確是俊美無鑄,便是現世都很難找到他老祖宗這般英武不凡的男子。
可他怎么覺得有點瘆得慌呢?
年節前后這幾日,季冠灼一直悶在屋中,翻看宮人送來椒房殿中的書。
他瞧著書架太過空置,原本只是隨口一提。
但沒過幾日,便有不少書籍送來。
其中有不少描寫風土人情一類的書籍,也有各類志怪話本,幾乎將書架填滿。
季冠灼看得倒是很有興致。
如今的書籍諸多,能留到后世的,也不到三成。
更遑論,許多書籍在后世的編撰中,有一部分也失去了原意。
季冠灼本就喜好看書,這幾日更是悶在房中手不釋卷。
若非有春福秋寶盯著,不叫他熬夜,恐怕季冠灼又會挑燈夜讀。
期間魏喑和文鳶也托人送了東西入宮,是他二人逛廟會買的一些小玩意。
雖不起眼,卻也花了不少心思。
不過這幾日季冠灼咳癥未止,的確也不太適合見客,怕一過寒風,又咳嗽起來,只能相約上元節。
好在,咳癥在初九那日總算止住,孫國輔又來替季冠灼診治一番,確認他身體已經好全。
季冠灼趁著機會同師從燁說了一聲,上元節那日,便早早帶著熊書染出了宮。
這幾日他悶在房中不出,熊書染也跟著手不釋卷,是該勞逸結合著點。
燈會是在晚上,這會兒時間還早,但城中到處都已掛滿燈盞,就差晚上點亮。
季冠灼和熊書染在魏喑府上吃過晚膳,四個人才一道出府。
天色已晚,暮氣沉沉。燈盞次第點亮,照亮腳下一方土地。
竹篾被編成各式形狀的骨架,外面罩著涂著花樣的紙皮,粗一看去,便能分辨出扎得是什么樣式。
熊書染先前養在鄉間,即便是上元節,村中也是靜悄悄的,還未瞧見這般漂亮的燈籠。
但他自覺成熟穩重,因此倒是未嘗發出驚呼。
一雙眼睛卻是被燈火映照得亮極,像是星子。
燈火同樣映照在季冠灼眼底,像是一片灼灼燃燒的星火。
宮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乾清宮外的燈籠被人打掉,落在地上,頃刻間便燒起來。
宮人急忙撲火,被拾一幾個人護著,手臂上被傷了一道。
他站在院中,陰沉的目光四面掃射著,尋找著可能潛藏之人的蹤跡。
今夜北狄探子趁著夜色潛入宮中,妄圖刺殺師從燁。
護著師從燁的暗衛不少,刺客未能近身,毒箭也被打掉,卻仍舊劃傷了他。
好在匕首上無毒,如今宮中侍衛正在抓捕刺客,但能潛入宮中,想必來的不止一人。
師從燁在拾一好說歹說之下,才回到殿中。
半晌,殿外傳來一聲:“回稟皇上,刺客已經盡數伏誅。”
只可惜,未能留下活口。
拾一跪在地上,神情亦是冷肅:“如今宮中潛入這些刺客,還不知扶京中有沒有。季大人那邊……”
先前他們觀察季冠灼許久,幾乎已經可以斷定季冠灼不會是北狄探子。
真實身份尚未可知,拾一也不敢斷言。
“不會是他。”師從燁淡淡說完,旋即又像是想到什么,濃眉不由皺起。
季冠灼在燈會上逛了一圈又一圈,勁頭比熊書染還足。
那些燈籠制作得巧妙,他買了個滾燈,頗有興致地朝著街巷那頭踢著玩。
眼瞧著滾燈滾到盡頭要撞到人,季冠灼下意識地往回一收,一抬頭,卻正巧對上師從燁看過來的目光。
“皇……公子?您怎會來這燈會?”他有些意外地瞪大眼。
這里在街市邊緣,季冠灼身后是燈火憧憧,身前只有滾燈的瑩瑩火光,照亮他一張臉。
師從燁一張俊臉被燈火映亮,在鋪天蓋地的暖光之下,透著幾分溫柔的神色。
他的目光在季冠灼身后熱鬧紛嚷的人群掃過,淡淡說道:“接你回宮。”
啊?
他也沒虛成這個樣子,還得叫老祖宗親自來接他吧?
這般想著,季冠灼撿起地上的滾燈,將它交付到一旁站著伺候的宮人手里。
他用力捉住馬車邊沿,踩著板凳上了馬車。
師從燁緊隨其后。
馬車從地面碾過,一路朝著宮中行去。
“嘎吱嘎吱”的響動中,季冠灼微微抽了抽鼻尖,小聲問道:“您是不是傷著了?”
空氣中隱約浮動著一股酸甜的血腥氣。
第64章 試探
第64章
聞言, 師從燁淡淡地看季冠灼一眼。
他受的傷并不重,如今被紗布裹起,味道會被分隔開。
殘余的血氣清淺到連他這個時常受傷之人都很難聞得分明。
更何況, 他的衣物都拿龍涎香熏過,怎么聞也只能聞到香料的味道。
季冠灼又是怎么分得清的?
信任和懷疑一瞬交疊,半晌,師從燁淡淡問道:“先前朕就發現,季大人似乎對許多事都格外敏感。難不成, 季大人也有什么非同一般的經歷嗎?”
他問得也算含蓄。
聽明白之后,季冠灼卻是愣了一下。
在經歷分化之后, Alpha的身體素質會提升許多, 體力會變得更好, 力量速度也會大幅提升,就連傷口愈合的速度,也會變得更快。
至于Omega,在身體變得羸弱的同時, 他們會對氣味更加敏感,視力和聽力都會有所提升。若非如此,烏鄉水患之時,他也沒辦法摸黑帶人一路行至烏鄉新縣衙。
先前因著時間緊迫,他又著急打消自己的懷疑, 是以居然漏了這一點。
“皇上, 分化過后, 身體素質會有變化的。”他原原本本地將所有可能的變化說一通,而后又道, “您分化的時候,大概率是經歷了一場高燒, 當時隱約能聞到你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分化過后,您就沒覺得有什么不一樣的嗎?”
按照李公公的說法來看,當初師從燁分化的時候,大概率是在戰場。
師從燁仔細回想,片刻后搖頭。
他的分化來得實在有些兵荒馬亂,正是與北狄的最后一戰。
戰場之上風起云涌,自然沒時間思及這些。
后來在宮中又苦于燎原之癥困擾,更是沒心思去想。
不過,也確實偶爾,他會發現自己身上有些地方與先前不同。
“太醫告訴我,那是因為我成長了。”師從燁思忖著道。
季冠灼瞧著師從燁這幅模樣,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他的聲音放緩,低聲道:“成長若是能達成這般效果,那就不該叫成長,而該叫成仙。”
不過這個時代沒有分化一說,太醫這般解釋,倒也不算錯。
車里陷入一片寧靜。
暖爐里燃著炭,馬車內溫度正好。
但季冠灼今日出來裹得極厚,漸漸地便有汗水滲出。
他仍舊控制不好信息素,汗水里也帶上一些,蒸騰過后,將整個馬車內都熏染上木樨的甜香,幾乎要蓋過馬車里原本的氣味。
籠罩在這溫暖的甜味里,師從燁的心臟好似也隨著馬車的輕微震動,而跳動著。
季冠灼將窗簾掀開,馬車外偶爾有花燈一閃而過。
依照滄月的習俗而言,這些花燈會一直燃到明天早上。
隱約的燈火落入馬車內,伴隨著的,是喧鬧的人群和喜氣洋洋的歡慶之聲。
師從燁眉頭卻是皺起。
他恍然間覺得很渴,像是在沙漠中行走許久的人一般。
季冠灼因為扭身看車外而凹陷的腰線,像是落滿甘霖的湖,讓他隱約升起隱秘的欲望。
心臟的跳動逐漸便快,讓他坐得越發挺括,極力克制被那清澈見底的湖水吸引。
半晌,他聽到季冠灼低聲道:“皇上,你有沒有做過夢?”
“嗯?”師從燁迅速抽離視線,問道。
“微臣曾經做過一個夢,夢到的是未來之景。”季冠灼的目光落在馬車外。
途徑城中河流,燈火已經離此地很遠。他視線往下,能夠看見河水汩汩流動。
“微臣夢見滄月逐漸發展壯大,成了周邊各國不可及之物。便是連北狄,也只能俯首稱臣,奉上所有,祈求滄月垂憐。”
馬車即將進入宮門,季冠灼聲音略微有些恍惚地道:“皇上,您不問問,微臣有沒有夢到您嗎?”
師從燁的聲音在馬車這一小方田地間回蕩,顯得有些沙啞:“那,有嗎?”
“有。”季冠灼忽然回頭看向師從燁,一雙眸子在昏暗的燈光里,也顯得亮晶晶的,“您會是很好的皇帝,您會長命百歲。”
有他在,一定會想辦法幫師從燁擺脫早亡的結局。
他的老祖宗那么好,結局不該是這樣的。
師從燁置于軟墊上的手陡然收緊,鼻息變得急促許多。
馬車在椒房殿外停下,李公公的聲音自外傳來:“皇上,季大人,宮中已到,可以下車了。”
將馬車里呼吸聲都蓋過。
半晌,師從燁才道:“季愛卿,下車吧。”
季冠灼下車后,從一旁的侍衛手里接過自己的滾燈,歡歡喜喜踢進門去。
春福和秋寶替季冠灼備了熱水,他脫去衣衫,爬進木桶里,喉間忍不住發出一聲喟嘆。
先前只有鳴蟬在跟前伺候,他也不太好意思一直讓鳴蟬給他燒水洗澡。
好在有春福秋寶在,總算是能方便一些。
洗去一身汗水與塵埃,信息素的味道也消失不見。
季冠灼擦干凈身子,便立刻撲到床上,準備睡覺。
明日一早還要上早朝,他得早點睡。
不遠處的乾清宮里,師從燁卻是有些難得的沾枕難眠。
今日馬車中之景一閃而過,即便燈光昏聵,他也能清楚地看見季冠灼腰線的弧度是如何隱沒在衣帶間的。
纖細的腰肢似乎晃在他眼前,使得師從燁心緒難平。
方才分明已經洗過一輪冷水澡,現在血脈卻又躁動起來。
有什么被禁錮許久的野獸像是要掙扎而出,卻被師從燁強自按捺。
他躺在床鋪間,喉結上下滾動一番,微微合上眼。
定然是信素的緣故,才叫他這般難捱。
所謂“臨時標記”的確能壓下他的燎原之癥,但誰又能說得清楚,那些火會不會換成另外一個方式燃燒呢?
翌日一早,下早朝之后,季冠灼剛打算帶著師從燁新指派給他的翰林院編修桑煥回到椒房殿,便被李公公叫住了。
“季大人留步,皇上有事要尋您,先隨咱家來一趟御書房吧。”
季冠灼一怔,讓春福先帶桑煥回去,自己則是跟著李公公離開。
桑煥跟在春福身后,頭也不敢抬,沒一會兒,便行到椒房殿外。
他抬頭瞧著眼前宮殿,又回頭看看走過的地方,臉上閃過幾分畏懼和茫然。
他來宮里的次數不多,卻也能看得出來,眼前這……是椒房殿。
季大人住在本該是中宮皇后的殿中?!
桑煥慢慢地瞪大眼,試圖去拉住春福的衣角:“這位宮官,莫不是走錯了地方?這……這是椒房宮啊。”
“沒錯,季大人便住在此處。”春福笑笑,“日后您要協助季大人辦事,叫我春福就是。”
“啊……”桑煥啞然地張口,一個有些恐怖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成型。
難……難不成,季大人其實是個女人?只是女扮男裝入朝為官,皇上也是因此才叫“她”住在椒房宮中的?
他跟著春福踏入殿中,小心地坐在桌案的一邊,低頭去看桌案上的文書,卻還是止不住左思右想。
季冠灼踏入御書房中。
今日里御書房燃得不是龍涎香,而是雪中春信。
淺淡的香氣帶著清淡的涼,又有股微的酸甜,讓人心情都愉悅不少。
一路走到桌案前,季冠灼躬身行禮:“微臣參見皇上。”
師從燁抬起眼,眉間攏著一道折痕,似乎有些不太舒服的樣子。
“平身。”他聲音沙啞,語氣冷淡,“季愛卿,你可知忽然頭腦發脹,吐息發燙,與那燎原之癥可有關系?”
他自烏鄉將季冠灼接回,其間也過了三個月。
按照時間來算,差不多應該也到他易感期了。
季冠灼走過去,疑惑歪頭:“皇上的易感期又到了嗎?”
公歷農歷算法略有不同,再加上季冠灼的分化后培訓實在是做得不夠到位,算得也就沒那么精準。
他還真不能確定師從燁的易感期什么時候會到。
“我不知。”師從燁眉間皺痕越深,“你可有法可解?”
季冠灼皺著眉頭左思右想,也很難從他那少得可憐的ABO的知識里想到師從燁究竟為何會難受至此。
“要不,您再啃我一口?”季冠灼試探性地道,“說實話,微臣也只是淺顯地了解那么一點。”
他總得先試試,確定到底是不是跟易感期有關系。
萬一真是老祖宗的身體出現什么問題,那他不得趕緊去找太醫?
季冠灼趴在軟榻上,將自己的衣領扒下去一截,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
如今已入春,除卻季冠灼住的椒房殿因著怕他又病的緣故,還燒著地龍。
除此之外,御書房、太和殿以及乾清宮的地龍都已經撤去,只剩暖爐。
效果不及地龍,加之師從燁又不怎么怕冷,御書房的溫度便低下來。
他這一扯衣領,立刻有冷氣侵襲,凍得季冠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但很快的,師從燁便朝著后頸貼近,灼燙的呼吸落在敏感的腺體上,像是試探的吻。
季冠灼用力地抱著懷中軟枕,略微有些緊張地顫抖。
雖然已經被臨時標記過好幾次,但只要想到信息素交換時生出強烈的酥與麻,還是叫他有些緊張。
褲子弄濕是小事,要是把老祖宗御書房軟榻也弄濕,以后他可就沒臉見人了。
又怎么敢輕易放松呢?
第65章 加重
第65章
師從燁的目光落在那裸露在外的雪白后頸上。
脆弱的腺體只比皮膚略高一些, 指尖觸上去不是裹著喉管的韌,而是有些軟彈。
他的呼吸越發滾燙,熨得季冠灼的信息素在不斷逸散, 已經蓋過屋中雪中春信的味道。
使得御書房中的氣味變得格外甜膩。
半晌,牙齒終于破開皮膚,刺入那塊柔嫩的軟肉。
信息素被大量汲取,麻癢卻自被咬破的地方沿著血管朝著四肢百骸涌去。
季冠灼鼻尖發出甜膩的悶哼,用力地抓住軟枕, 一張臉漲得酡紅。
惱人的折磨卻隨著Alpha信息素的注入,逐漸讓他的聲音變了調。
不得不說, 接近一年時間下來, 他老祖宗還是進步了很多的。
比起第一次臨時標記更多能感知到的痛, 如今的師從燁已經無師自通地學會提前釋放一些信息素安撫季冠灼的腺體,好叫那痛變得輕微。
但越是這樣,對季冠灼卻越顯得難捱。
臨時標記的時間好似被無限拉長,季冠灼的腿不安分地在軟榻上蹬著, 將軟枕都踢了下去。
眼中迅速彌漫上幾分淚花,不知是難受,還是好受。
Omega的天性讓他現在越發迫切地渴望來一場真正的標記。
但理智卻將這種沖動用力地壓下去,讓他咽下喉間的哀鳴。
師從燁放開他之時,季冠灼只覺得身后涼涼的, 很貼身。
他有些茫然地回頭看, 通紅又含淚的雙眼正與師從燁的目光對上。
空中甜膩與酸甜交織, 季冠灼下意識吸了吸鼻子,旋即一張臉漲得通紅。
他忙不迭地從軟榻上爬起, 走下軟榻時,一雙腿卻是軟得如同面條, 差點面朝下跌下來。
好在師從燁及時攬住他的腰肢,才避免一樁禍事。
但季冠灼卻隨著力道一屁股坐在師從燁腿上。
恍惚間,他還禁不住想,不愧是在戰場上拼殺過的老祖宗,腿上肌肉就是發達。
很快的,隨著腰間被狠狠咯了一下,季冠灼動作頓時一僵。
師從燁握著季冠灼的腰肢,把他從自己的腿上挪開。
一條腿往內偏了下,衣服的褶皺隱去某些顯而易見的反應。
季冠灼卻像是被點穴一般,仍舊坐在那里不敢動。
瞧著他這幅被摧殘的模樣,師從燁鼻尖沒忍住發出一聲悶笑:“季愛卿要是這般模樣出去,怕是要叫人誤會。”
原本規整的官袍如今被揉出好幾處褶皺,衣領被揪開些許,露出一小塊白皙的皮膚。
半晌,季冠灼才從被臨時標記的感覺中回過神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頓時瞪大。
不等師從燁再說什么,他便猛地站起:“臣告退。”
說完,季冠灼就忙不迭地溜了。
唯余師從燁一人坐在原地,等著檐下冰柱消融。
季冠灼回到椒房宮里。
踏入宮門之后,他沒忍住閉上眼,在心里發出一陣哀嚎。
他簡直無法想象現代還存在AO互幫互助,通過臨時標記緩解易感期的事情。
不尷尬嗎?反正他很尷尬!
是那種他現在解開頭冠,頭發恐怕都要豎直朝天的尷尬!
季冠灼一把推開殿門,動靜大得桑煥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季……季大人,您回來了?”他忙從桌邊站起來,恭謹道,“屬下方才已經將桌上的文書全看過一遍,您現在要處理公文嗎?”
季冠灼也被嚇一跳,這才想起師從燁特地給他指派了個助手。
“麻煩桑大人稍等片刻,我換個衣服就來。”褲子都黏在腿上了。
他能鼓足勇氣沒找師從燁另外要褲子,而是直接回椒房殿,已經是他的極限。
他是真的沒勇氣再穿著這條褲子跟桑煥商議政事。
有種沒穿褲子的羞恥感。
“啊……啊?!”桑煥有些驚恐地瞪大眼睛,急忙道,“那下官先出去。”
既然季大人有可能是女扮男裝,他一個外男在房中也太不合適了!
說著,桑煥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還被門口的門檻絆了一跤,差點沒摔在地上。
季冠灼看著桑煥慌張的模樣,腦子里緩緩地冒出一個問號。
他用沾過熱水的巾帕擦一遍身體,這才換上干凈的衣裳。
先前的官袍便丟在竹篾編織的衣框里,到時候春福和秋寶會將臟衣服一并送去浣衣局漿洗。
季冠灼拉開殿門,對著桑煥道:“桑大人,好了。”
因著怕桑煥在屋外冷著,他領口最后一個盤扣還未扣好。
桑煥一回頭,便正巧對上季冠灼領口裸露在外那一小塊白色肌膚,猛地別過臉去。
“季季季大人……您您您的扣子……”
季冠灼怎么這般高?當真有可能會是女子嗎?
怎么還結巴得更嚴重了?
在滄月,難道不扣好扣子,是什么需得殺頭的大罪嗎?
季冠灼隨手扣好最后一枚盤扣:“桑大人也不必緊張,放松些便好。”
他坐回桌案前,抬手隨便拿起旁邊一冊文書。
桑煥的聲音便弱弱響起:“這是吏部侍郎許彬許大人遞交的文書,說是如今扶京以南一百里外的鳴兜縣縣令丁憂,需得委任新的縣令。”
季冠灼打開文書,粗粗一掃,便發現確實如桑煥所說。
他將其中需得處理之事提煉,又跟季冠灼說了一遍,季冠灼就無需從文書里過濾一些多余的廢話。
如此一來,他處理文書的速度陡然快上不少。
而且,很快的,季冠灼又發現桑煥另外一處妙用。
若是他遇到什么先前未嘗處理過之事,桑煥也會迅速說出類似事件中宋海成的處理方式,供季冠灼參考。
甚至一些需要任免之事,他也能提供對應的官員信息。
如此大大加快了季冠灼批復文書的速度。
還未到用午膳時間,季冠灼便將先前需得熬夜處理的文書批復完畢。
他頗有些高興:“桑大人,怪不得皇上要讓你來幫我。今日便留在宮中用膳吧。”
桑煥垂頭,臉上神情有些畏怯。
他的目光落在季冠灼白細嫩滑的手背上,又抬頭小心翼翼瞧瞧季冠灼精致的臉,腦子越發糊涂。
不過,皇上都留季冠灼在椒房殿住了,誰說季大人是男人,皇上就不會生出那種心思?
他下意識地坐得離季冠灼遠了些,小心道:“季大人,這……會不會有些不大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季冠灼笑著說道,“左右平日里也是那么幾道菜,多做一些便是。”
不多時,鳴蟬就將午膳送過來。
這會兒香料不如后世豐盛,但鳴蟬每次都是去御膳房中取最新鮮的食材,又花了不少心思烹制。
雖然少了現代許多工業化的調味,但味道帶著食物的本鮮,季冠灼也很喜歡。
鳴蟬把午膳布好,起身離開。
桑煥低著頭只敢吃自己碗中的飯,額上汗水不住往下滾落。
桌上菜色豐盛又清淡,他卻也不敢夾,生怕和季冠灼太過親近,叫師從燁知道。
一頓飯吃得他坐立難安,用完便立刻告辭出宮。
季冠灼覺得桑煥實在有些奇怪,但是也沒多想。
文書處理完,午后季冠灼也沒閑著,而是在完善醫學舍之事。
待到師從燁有心操辦此事時,他便可以直接將這份文書交上去。
連續幾日時間,文書都處理得很快,這便叫季冠灼有時間去做旁的事。
比如繼續教熊書染讀書識字之類的。
屋中書籍悶了一個冬日,略微有些發潮。
這日午后,趁著陽光正好,季冠灼便將那些書都攤在軟榻上,借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烘干書籍上的潮意。
他在寢殿素來穿得簡單,以自己舒適為主。
這會兒他身著一件煙藍桂紋圓領袍,略長的頭發被束在頭頂,整個人瞧著格外素凈。
師從燁踏入椒房宮時,瞧見的便是這一幕。
季冠灼正在窗邊晾曬書,陽光透過打開的窗戶落在他臉上,叫他白皙的臉也染上幾分薄粉。
原先消瘦的身形在鳴蟬精心喂養之下,也長了點肉。
卻并不過于豐腴,只有種潤澤之感。
“皇上怎的有心思過來?”季冠灼還未瞧見師從燁的人,先聞到一股青梅香氣,急忙站起。
臨時標記后,AO對彼此的信息素敏感度都會拉滿。
師從燁還未來得及張口,李公公便皺著眉道:“季大人,您快來瞧瞧皇上,他這兩日似乎又難受許多,整日睡不好覺。”
“咳。”輕微的咳嗽聲止住李公公的話頭,“不礙事。”
這幾日遞過來不少折子,皆是不滿季冠灼住在椒房宮一事,不過幾乎全被師從燁壓下。
但先前的計劃,卻是不打算改的。
“什么?”季冠灼猛地站起。
按理說,易感期的發作不會像是發情期那般難捱,后遺癥也不會像發情期那么嚴重。
比如師從燁分化到現在也有好幾年,未曾攝入過Omega信息素,也只是會越發暴躁不安。
如果他沒穿越過來,最起碼十年里,師從燁不會因著缺乏信息素而死。
但如今看著師從燁的表現,怕是他的易感期癥狀又加重了。
他急切地抬腳出殿門,朝著師從燁走過去。
一股濃重的青梅香氣立刻將季冠灼籠罩,幾乎令他瞬間腿軟。
下臺階時,季冠灼差點沒直接跪倒在地。
這么濃的信息素味道?
要不是他知道師從燁做不出來這種事,他還要以為是師從燁在開屏。
第66章 再標
只是過濃的信息素味道明擺著師從燁如今的狀態不正常。
怎么會這樣?
如果是在現代, 還有各種手段來檢測Alpha的身體出現異常的原因。
可那畢竟是經歷接近一千年的演變,才會擁有的技術。
早期的AO是如何緩解這些問題的呢?
季冠灼左思右想,卻怎么都想不出來。
還未分化的他, 對這些從來都不感興趣,也不打算了解。
卻造成了如今這般困境。
一雙手伸出,把季冠灼扶起來。
濃烈的信息素迅速將季冠灼包裹,使得他有些站不住腳。
臨時標記后的Alpha和Omega對彼此會有一定程度的感知,像是一條無形的線, 連接著臨時標記的雙方。
除此之外,他們對彼此的信息素感知會越發強烈。
即便是微弱的信息素, 在他們眼中也宛如驚濤駭浪。
更何況青梅味道的信息素像是一陣強勢的雨, 噼里啪啦地好似要響徹整個世界。
只要開一扇小小的窗, 就有互相擊打成雨霧的濕氣落入其中。
季冠灼白皙的臉頰早被信息素的味道催成了靡艷的紅,即便有些冷的初春,額角還是覆了一層薄汗。
他扶著師從燁的手臂穩住身子,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 也能感受到師從燁堅實有力的肌肉。
季冠灼實在沒忍住,松手的時候,輕輕捏了一下。
而后迅速地放開。
但那略帶彈性的手感已經烙印在季冠灼腦海,幾乎揮之不去。
這就是肌肉嗎?好羨慕!
他裝作若無其事地回身,轉身往前。
背后, 師從燁的目光近乎灼燙地落在季冠灼后頸那塊軟肉上。
咬痕還沒完全下去, 印刻在白皙的后頸上, 顯得格外靡艷。
偏偏季冠灼穿著一身繡著竹紋的白衣,顯得格外清淡疏遠。
令人齒尖有些發癢, 像是恨不得好好地用那塊軟肉磨上一磨。
師從燁跟在季冠灼身后,踏入殿中, 只覺得眼前人的步子,看起來好似有些虛浮。
踏入殿中,李公公剛打算跟進去,殿門便被師從燁反手關上。
就連原先開著的窗戶,都被人從里面拉上。
李公公頓時急得不行,在殿門外探頭探腦的,又不敢偷聽。
皇上到底跟季大人有什么事情要談,居然還要背著他。
他難道不是皇上跟前最好用的狗奴才了嗎?
李公公在外面急得打轉,房間里,青梅的味道越來越濃厚。
即便屋里一直燃著寧心靜神的熏香,季冠灼又對氣味非常敏感,卻仍舊是蓋不過。
師從燁走進去后,便坐在軟榻上,抬眼看向季冠灼。
方才季冠灼便是在這里晾的書,如今書還擺在原地,師從燁又占據唯一的空處,叫他實在沒地方可坐。
季冠灼站在軟榻邊上,頭微微低些,對上師從燁的目光。
他一雙眼睛里是不加掩飾的關切,好似給他造成些許困擾的Alpha信息素都可以忽略。
“皇上,您是什么時候開始不舒服的?”竹節似的手抬起,像是想要落在師從燁額頭一般,但又因著覺得僭越,很快便打消打算。
“便是前幾日吧。”師從燁含糊其辭道。
因著對師從燁的關切,季冠灼竟也沒意識到他話里的些許不對,而是急得在師從燁面前來回踱步。
“微臣對此了解得也不算太深,實在是……”
現代Beta的比例實在要遠遠大于Alpha和Omega。
在分化被歸類為基因突變的當下,沒有經過分化的Beta,或者說AO預備役們,需要學習的只有少量關于分化的知識。
這些知識可以用來解決分化過程中遇到的問題。
其余的知識,都要在分化后再進行統一培訓。
但季冠灼情況太過特殊,他是在十五歲分化成Beta之后,時隔六年才突然分化成Omega。
分化過后,季冠灼購買大量抑制劑,準備等收拾好自己未來一段時間租住的地方后,再去進行分化后的培訓。
還未來得及培訓,他便一覺睡到滄月。
對于ABO的一些基礎知識,他還算是了解一些。
但更深的,對應情況需要什么解決方式,他便一概不知。
更何況,師從燁現在這情況,即便他知道,又能怎么辦?
大多數和AO相關的病癥,都需要到特殊醫院,用特殊的手段進行治療。
“沒事。”師從燁語氣仍舊是平淡的,卻好似壓抑了不少痛苦,“季大人,能讓我抱一下你嗎?我似乎有些難受。”
季冠灼走過去,讓師從燁靠在他的胸口。
淺淡的木樨香氣從他身上鉆入師從燁的鼻子中,似乎讓師從燁好一些。
但那些隱秘的,仿若不可知的情緒又一次攥緊師從燁的心臟。
好像他無比迫切地渴望擁有眼前這個人一般。
他用力地抱緊,力道大到好似要將季冠灼攔腰折斷一般。
季冠灼試探性地放出些信息素,這種感覺好了許多,但很快,他又被按在軟榻上。
攤平的書咯著季冠灼的腰,他的眉頭禁不住心疼皺起,伸手試圖將身下的書摸出來。
但很快,另外一只手也加入其中。
礙于季冠灼趴在軟榻上的姿勢,那手自然是只能在他與軟榻間的書之間摸索著抽出書來。
只是這樣一來,手背難免便要碰到季冠灼身上軟肉。
在信息素與臨時標記的催化下,季冠灼只覺得被碰到的地方都好似著火一般,帶著酥麻的燙。
書還未全部拿到一邊,他便腳下一抖,整個人直直地倒在軟榻上。
“季大人,可以讓我再臨時標記一下嗎?”話問得細致,但呼吸卻先一步變得灼燙。
好似不管他答應不答應,師從燁都會不管不顧的咬下來。
季冠灼整個人都因為師從燁那句話而有些難以控制的顫抖,但出于對老祖宗的身體情況考慮,他還是點了點頭。
齒尖狠狠地咬上腺體,刺入其中。
在臨時標記還在的情況下,再一次進行臨時標記,無異于另外一種酷刑。
信息素被注入的一瞬間,季冠灼整個人抖得都像是要死掉一樣。
過于強烈的感覺讓腦子里空白一片,但他卻也顧不得。
為著曬書,軟榻上的軟枕被季冠灼拿了去,如今他只能含淚咬牙,努力控制不要哼出聲。
師從燁用力地扣著季冠灼的手,脖子上青筋都要暴起。
他勉強自熱燙中找回些許理智,巖漿一樣的腦子也逐漸清明了些許。
好似感知到源頭,又好似沒有。
但指尖控制不住在季冠灼腰側摩挲的同時,師從燁想。
身為皇上對臣子做出這種事情,實在是荒唐。
可……
若是搞不清這種莫名心緒自何而來,他也實在有些心神不寧。
連續幾個月時間,師從燁得空都會來椒房宮中,進行臨時標記。
新舊牙印反復在季冠灼后頸疊加,血痂與血痂剝落后泛著新粉的印記疊加一起。
讓人一看便紅了臉。
季冠灼也是有些苦不堪言。
不知是不是因為師從燁和他的匹配度比較高的緣故,每次臨時標記,季冠灼總是會格外難以自制。
床褥衣服幾乎一日一換,屋中的熏香也更加濃郁,才能蓋過那股甜暖的香氣。
好在椒房宮服侍的,都不是多嘴之人,也不會問。
他還能裝聾作啞,裝作自己什么也沒做。
其間,季冠灼擔心師從燁身體,私底下也問過孫國輔。
畢竟太醫院的太醫隔些日子就會來替師從燁請脈,不問白不問。
孫國輔一開始還覺得有些奇怪,不過想到師從燁能因著冷翠閣冷,便叫季冠灼搬到椒房殿住,便也不奇怪。
他甚至還有心揶揄季冠灼幾句:“若季大人當真是皇后,皇上如今這身體,怕是很能替天家開枝散葉一番。”
季冠灼便更奇怪了。
按理說,Alpha和Omega本質上也是人,就比如孫國輔能診斷出他的“羸弱”之癥。
既然如此,若是師從燁的身體有什么情況,孫國輔也能診斷出來才對。
難不成,孫國輔診斷不出Alpha的癥狀嗎?
但這兩日天氣變得灼熱,衣衫也單薄起來。
頸間系點什么,總會覺得怪異;但不系點什么,公然頂著滿是齒痕的后頸招搖過市,未免有種羞恥感。
他還生怕旁人問起。
畢竟問這些,跟當面問老祖宗一夜幾次有什么分別!
是以季冠灼這幾日難熬得緊。
他只能在脖子上貼了和皮膚顏色相近的薄紗,勉強遮上一遮。
好在,師從燁的病癥似乎好上不少。
要不然天再熱上一些,他出些汗,這些恐怕便遮不住了。
這些時日,有了桑煥從旁協助,季冠灼的時間便空閑下來許多。
偶爾,他也會跟魏喑和文鳶相邀宮外茶館,幾人點些甜點,再點一壺茶,便能在茶館中坐上一天,日子過得倒是也算舒心。
這日喝過茶后,他剛要回宮,卻見一人跌跌撞撞朝他們這個方向跑過來。
熊書染攔了一下,才沒叫那人直接撞在季冠灼腰上。
但即便如此,對方也陡然跪在地上,磕破膝蓋。
他卻是仍舊不敢停留,跌跌撞撞爬起來還想再跑。
季冠灼眉頭皺起,示意跟著他的侍衛攔下對方。
而后便聽得前面傳來一陣呼喝之聲:“小賊,別跑,把你懷里的東西交出來!”
聲音之大,整條街都聽得清清楚楚。
第67章 故舊
一行家仆朝著季冠灼他們走來, 腳步頗有幾分不緊不慢。
似乎篤定對方不敢逃,也逃不掉。
他們穿著的都是統一的服制,雖然衣服布料看著一般, 卻也都是白色的,彰顯主人家身份不凡。
瞧見季冠灼手下的侍衛壓著那人,為首之人將頭昂起,淡淡說道:“我是京兆府府尹家的忠仆曹溪,多謝這位公子捉住偷我家少爺之物的小賊, 還請公子將小賊交出來吧。”
話雖說得客氣,那人臉上神情卻有幾分倨傲。
看起來不像是家仆, 倒好像是哪家的公子。
季冠灼瞧見這一行人氣勢洶洶的模樣, 本就沒有好感。
語氣也帶著些許不耐:“人交給你之前, 我還需得先弄明白,他偷了你們什么東西。只兩片嘴上下一碰,便要隨意說人是小賊,恕我實在很難信得過。”
說著, 他轉過身,正對上被阻攔之人的臉。
那人一張臉上溝壑縱橫,皮膚干燥如同樹皮。
赫然正是季冠灼初至滄月之時,將季冠灼拉到扶京之中的老劉頭。
看到季冠灼,他臉上一閃而逝一抹慌張, 滿頭花白的頭發在風中微微抖了起來。
“這位公子, 的確是我不小心拿了旁人的東西, 我現在就跟他走。”半晌,老劉頭重重地嘆一口氣, 準備走向曹溪。
先前這小公子給了他一片金葉子,叫他家好是過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
他又怎能為著一己之私, 便叫這小公子跟有權有勢之人生出嫌隙呢?
曹溪聞言,臉上神情越發得意。
他目光掃及老劉頭的臉,微微抬了抬頭,似乎正等著老劉頭過來。
“慢著。”季冠灼一把抓住老劉頭干枯的手腕,抬頭看向曹溪,目光好不避讓,“還未調查清楚,又怎能任由你們離開?”
說著,他又安撫性地拍了下老劉頭的手背,示意老劉頭躲在自己身后。
如今他頂著丞相之名,不管是當真坐實丞相身份,又或者只是暫代。
但有著如此權勢,卻連個人都保不住,未免也太窩囊了。
“既然是京兆府尹,想必定然是有證據,所以才會抓人吧?”季冠灼擋著老劉頭,不緊不慢地攤開手,對著曹溪道,“證據呢?”
他二人對峙間,有一人走了過來。
對方站在人群外圍,那一圈家仆便立刻左右讓出一條道來,讓對方通過。
直直走到人群中,對方臉上滿是不耐,手中的扇子使勁往曹溪頭上一敲:“沒用的東西,讓你抓個人,怎的這般費勁,難不成還要少爺我親自來不成?”
曹溪被責罵,卻也不敢說話替自己辯解。
“你是?”季冠灼瞇了瞇眼,看向對方。
他長得肥頭大耳的,一張臉上滿是橫肉。
身上穿著的衣物倒是格外華貴,單看布料,便是素有“寸布寸金”之稱的云錦。
除此之外,他身上還掛著不少玉飾,有些瞧起來,甚至像是女子的。
如此一看,倒是透著幾分荒淫。
“這是我們家曹玉江曹少爺。”曹溪恭恭敬敬地道。
曹玉江在季冠灼面前昂起脖頸,鼻孔觀人道:“這位小公子,瞧你長得這般膚白貌美的模樣,定是哪家南風館里跑出來的吧?你若是老老實實把人給我交出來,我還可以當做視而不見。若是你當真要插手管我的閑事,那我可連你一起也不放過了。”
話語間更是比曹溪還要多上幾分倨傲,似乎篤定季冠灼不敢同他為敵。
季冠灼的神情陡然冷下。
對曹玉江這個名字,他也算是有幾分耳熟。
曹玉江之父乃是京兆尹曹焱,是滄月的開國之臣。
曹焱為官許多年,也算是鞠躬盡瘁,將扶京中事宜打理得還算不錯。
史書上聲名倒也還行。
直到北狄再次進犯滄月前兩年,師從燁脾氣越發暴躁,于京中處決極大一批官員。
曹焱也在此之列。
連帶著曹焱之子曹玉江,也被流放到寧古塔附近。
歷史上將此視作師從燁暴戾嗜殺的佐證,但季冠灼仔細研究過,發現曹焱并不像是表面上表現出來得那般。
只是中間終究橫亙著幾百年的光陰,他也并不能完全還原事情原貌,只能心中替師從燁不平。
如今瞧著曹玉江頂著京兆尹之子的身份,便如此倨傲,他想他也猜得到為何這一對父子到底是哪里開罪到師從燁,才落個身死的結局。
“曹小公子,我雖不是什么地位極高之人,卻也是朝廷命官。還請你說話放尊重些。”季冠灼柳眉倒豎,臉上神情越冷。
“朝廷命官?”曹玉江笑著撫掌,一雙眼睛色瞇瞇地在季冠灼身上胡亂打量著,最后落在他那張白皙出塵的臉上。
他先前并不好男風,如今瞧著季冠灼這幅模樣,卻是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我在京中從未見過你,也未嘗聽父親說過有你這般年輕的朝廷命官,該不會只是個五品六品的小官,便要如此稱呼自己了吧?你若是再要阻攔,今日本少爺不僅要將這小賊帶走,還要將你也一并帶入府上。”
說著,他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家仆沖上去。
文鳶陡然自茶樓中走出,看向曹玉江:“曹少爺,你不認得澤明兄,應當也認得我吧?”
“我們是不是朝廷命官,還不由你一個做不得官的人說了算。若是你今日真敢動手,不若我們將此事上稟天聽如何?瞧瞧皇上究竟如何斷案?”
曹玉江自是認得文鳶的。
身為去年春闈的進士,文鳶算得上是長袖善舞,京中朋友自是不少,也有許多官員邀請他去參加家中宴會。
某次宴會上,曹玉江見過文鳶一面,當時也有將文鳶擄回府中的打算。
只是后來聽說文鳶是朝中官員,這才打消想法。
如今瞧著文鳶居然敢同他嗆聲,不由閃過不悅:“文云雀,你不過是個從三品小官,莫要插手本少爺的事情。若是日后青云之路走得不順,可怪不得本少爺。”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曹少爺這是在威脅我嗎?”文鳶冷笑一聲,雙手抱臂,艷麗的臉上寫滿嫌惡,“我的確是愿意同人交好,但也要對方算個人才是。曹少爺這般,我可沒有交好的打算。今日你若是想帶走這位老伯或是澤明兄中的任何一個,便自我身上踏過去。要不然,我不想方設法把你拉下馬來,我文鳶兩個字便倒著寫!”
曹玉江一時間心底恨極。
他自是恨不得將文鳶當場按倒在地,命人扒光他的衣服,好叫他只能跪地求饒,不敢再這般伶牙利嘴。
可文鳶到底是朝廷官員!
即便曹玉江平日行事乖張,天不怕地不怕。
可他也知曉什么人能夠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若他今天真敢當街對文鳶動手,怕是要引發眾怒。
到時候莫要說是父親,即便先帝來了,恐怕也保不住他。
于是他只能陰惻惻一笑,語氣冰冷道:“既然文云雀你愿意作保,那今日本少爺就暫且放過這小賊和這漂亮的小公子。”
“只是,你能保得住一時,還能保得住一世嗎?若是這位小公子再有落單的機會,怕是你們要在南風館中相見了。”
說完,他憤怒地一甩袍袖,直接轉身離開。
曹溪也惡狠狠地看了季冠灼一眼,像是要記住他一般。
季冠灼抬眼冷冷地看著曹溪,眼中倨傲并不少過曹玉江半點。
他最討厭以勢壓人,但倘若曹玉江當真想借著曹焱的身份,便在京中為非作歹。
他也不會退讓半分。
相信老祖宗也會站在他這一邊。
這便是他的底氣。
待到一行人身影不見,站在季冠灼身后的老劉頭腳下一軟,差點沒跌在地上。
他懷里還捧著一塊玉佩,被他小心地護在心口。
季冠灼和文鳶對視一眼,伸手去扶老劉頭。
老劉頭被扶起,先是急忙對文鳶行禮,又對著季冠灼長長落下眼淚:“這位公子,今日之事,真是多謝你了。可如今你為了我得罪那曹家公子,怕是日后他會針對于你。”
“你為何不將我交出去呢?”
季冠灼溫聲安撫老劉頭:“劉老伯別怕,我既然敢出手幫你,自是有辦法解決此事,你也不必太過焦心。”
“我們先去樓上,有什么事情細細說明。若是當真受了冤屈,我也能替你做主。”他堂堂一個丞相,還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便退縮。
魏喑原本去結賬,但因著茶點的錢沒算明白,跟掌柜又算一回。
準備出門之時,便瞧見季冠灼和文鳶又進來了,還帶著一個老伯,頓時有些奇怪:“怎的了?”
“上去再說。”季冠灼隨手一指二樓。
他們又要了一間廂房,幾個人坐在其中,季冠灼還順手點了些不太膩又能飽腹的茶點。
文鳶已經簡短將樓下之事說給魏喑聽,聞言,魏喑卻是也皺起眉頭。
“劉老伯,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等茶點上來,季冠灼給局促不安搓手的老劉頭倒了一杯茶,這才問道。
老劉頭眼淚頓時從眼眶滾落,他一口將杯中茶水飲盡,半晌,才長長地嘆一口氣。
第68章 信任
第68章
他一雙粗糙的手還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塊玉佩, 左右看一眼季冠灼他們,聲音略帶些嘶啞。
“前幾日,我女寶珠同我一起來京中尋找活計。原本我是打算親自帶著她去京中幾家店里看一看。但她說想先在扶京中逛一逛, 我便隨她去了。等我忙完自己的事情,去找寶珠之時,卻發現寶珠不見了。”他擦擦臉上縱橫的眼淚,聲音嘶啞,“寶珠素來聽話懂事, 是斷然不可能突然失蹤,叫我小老漢擔心的吃不下也睡不好。”
“這幾日, 我在扶京中翻來覆去找了寶珠好多次, 卻都沒能找見她。”
“今日我又出來找寶珠, 卻仍舊沒找見寶珠的影子。打算回去之時,卻見那曹少爺的腰上掛著我先前給寶珠買的玉佩。”說著,老劉頭又情不自禁地抹著眼淚。
這玉佩價格便宜,質地又不是很好, 曹玉江必然是瞧不上這塊玉佩的。
于是,老劉頭便想起一個傳言。
那傳言說是曹玉江素來好好女。
看中誰,便將對方擄去府中,再把對方身上配飾扒下來,掛在腰間, 以此作為戰利品一般, 在街上招搖過市。
因著他的身份, 京中雖然有此傳言,卻沒人敢說得分明。
老劉頭猜想是曹玉江把劉寶珠擄了去, 便將玉佩偷了回來。
原本也是想著報官,讓官員替他好好查一查, 寶珠究竟去了何處。
沒想到年紀太大,手腳不夠靈便。偷玉佩之時,不小心碰到曹家家仆,被追上許久。
“我知道我公然竊取玉佩一事,是犯了大罪。若是要罰我收押監牢,我也認。可那曹府勢大,若是寶珠當真被曹玉江擄去,怕是一輩子都逃不出那牢籠了。”
原本他還想著找人替劉寶珠說一門親事,如此怕是也不成了。
“莫急。”季冠灼聽完,輕聲安撫老劉頭,“劉老伯你也莫要太過擔憂。不過,你能確認這玉佩便是令愛的嗎?可不要弄錯。”
“我可以幫你調查曹玉江,但若是弄錯,怕是很難交代。”
老劉頭淚水又沿著臉上溝壑滾落,泣不成聲道:“自是不會弄錯,這玉佩質地雖差,卻也花了小老兒我半年的收計呢。且玉佩上缺了一個小口,便是這里。”
他手指著玉佩上缺一小塊的地方,聲音嘶啞道:“我又怎么可能會認錯呢。”
季冠灼瞧見他如此篤定,道:“此事我可以幫你。”
孰料老劉頭卻是搖搖頭道:“今日你們攔下曹府家仆,我已非常感謝。可曹焱勢大,京中又有幾個能與他相提并論呢?此一樁事,怕是難解。我明日便去報官,拼上我一條命,也要他們給我個說法。”
說著,老劉頭便要起身,卻被季冠灼按住。
“劉老伯,先前你助我入京,才有我后面的造化。更何況,我如今是朝廷官員,自該替百姓做主。你莫要擔心,那曹焱權勢再大,又怎可能大得過天家?此事我會稟告圣聽,定要給你討個說法。”季冠灼聲音平和,卻又隱隱帶著幾分力量。
老劉頭聞言,登時便要朝著季冠灼下跪:“那便謝謝大人。”
“誒……”季冠灼急忙把他攙起,“劉老伯今日可有住處?需得我來安排嗎?”
他現在住在宮中,若是沒有師從燁首肯,便隨意帶人進宮,怕是有些不好。
劉老伯搖搖頭,含著淚道:“你今日救我一條命,又愿意幫我,我已是感激不盡,又怎敢隨意叨擾你?”
“并非是叨擾我。”季冠灼溫聲同劉老伯說道,“你今日既已得罪曹玉江,若當真要自行離開。怕是還沒出城,便要被曹玉江的人捉去。”
“不若便讓他住在魏府吧。”文鳶陡然抬頭,說道,“魏府也有一些家仆侍衛,可以護著他,不至于被曹玉江捉走。”
“可……”季冠灼有些無奈,啞聲道,“你在京中經營許久,才有這般多的人脈。若跟曹玉江鬧得太僵,之前積攢下的人脈,怕是要削去一些。”
曹焱身為開國功臣,又是京兆府尹,想要巴結他的自是數不勝數。
即便此事并非文鳶之錯,但那些人卻少不得同文鳶疏遠。
“這有什么。”文鳶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我雖好經營人脈,卻也知親疏。為著值得往來之人,損失些表面朋友,那便損失吧。”
除卻魏喑以外,季冠灼算是他的第一個知交好友,自是與那些人不同的。
魏喑也肅聲道:“就是,我們為民請命,是好事,還需怕什么嗎?”
季冠灼眼眶有些赤熱,半晌才道:“那便這般吧,回宮后我盡量說服皇上調些侍衛來護著劉老伯,你們也要當心一些。”
倘若劉寶珠當真是被曹玉江擄去曹府,曹焱身為父親,自是不可能完全不知。
但如今京兆府中仍舊毫無動靜,曹玉江身上還掛著那般多的女子配飾招搖過市,便能說明曹焱對此事的態度。
曹家勢大,自然有人愿意捧他們的臭腳。
萬一曹家還沒出手,先有人針對魏喑和文鳶,那便糟了。
“嗯,我們知道了,你也要當心一些。”文鳶關切道。
四人又在廂房中呆了片刻,才分別離開。
季冠灼一路趕回宮中,便立刻到乾清宮去找師從燁。
這會兒,師從燁尚未睡下,正在看季冠灼前幾日交給他的醫學舍相關的文書。
文書中許多條例都已寫的分明,有些地方還需要稍加修改。
他思索著一些細枝末節,便聽到宮人匯報。
瞧見季冠灼進來,師從燁有些意外挑眉,道:“季愛卿這么晚來找我,是為著何事?”
季冠灼將劉寶珠的玉佩輕輕擱在案上,這是劉老頭臨走之前交給他的。
那玉佩質地很是一般,顏色不純,也不剔透。
雕工也很是粗糙,線條斷斷續續。
唯有玉佩外顯得格外瑩潤,似乎時常被人把玩。
“皇上覺得這塊玉佩如何?”季冠灼問道。
“很是一般。”師從燁有些奇怪道,“季愛卿何時開始喜歡這些東西?”
季冠灼不是出宮去找魏喑他們了嗎?莫不是魏喑或是文鳶送的?
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
還未等師從燁深思,便被季冠灼打斷思緒:“是啊,這玉佩質地不算好。但微臣聽人說,京兆府尹曹焱之子曹玉江,整日里腰上掛著許多這般的女子之物,在扶京中招搖過市。”
“堂堂朝廷命官之子,身上掛著這種東西,總不能因為他想變成女子吧。”
即便相信師從燁會為民做主,季冠灼也不好說得太過直白。
畢竟曹玉江的身份并不一般,他怕師從燁有所忌憚。
“季愛卿不妨直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即便曹焱是開國功臣又如何?他若是縱容自己的孩子做了錯事,也免不了牢獄之災。”
師從燁有些不喜季冠灼這般吞吞吐吐的模樣,好似他會因著此事遷怒季冠灼似得。
都縱容他這般久,季冠灼難道還不能懂他嗎?
“今日微臣出茶樓之時,遇到先前送微臣進入扶京的老伯。”季冠灼原原本本將今日之事講了一遍,隱去曹玉江對他大放厥詞一事,“那老伯名下只有這一女,又早早喪妻。辛苦將獨女拉扯大,卻遭遇此事。實在是叫人于心不忍。不知皇上可否撥些人手,去調查此事,也算給那劉老伯一個交代?”
師從燁點頭:“自是可以,我會派宮中暗衛前去調查。”
他微微瞇了瞇眼,整個人身上都攏上一陣寒氣:“倘若曹焱當真敢縱容曹玉江做出此事,那他這個京兆府尹,也不要做了。”
季冠灼一口氣微松,有些恭敬又巴巴地說道:“滄月百姓能有皇上這樣的明君,實在是幸事。”
“是恭維,還是季愛卿原本便是這么覺得的?”師從燁姿態微微放松些許,略帶調笑意味地說道。
嘖,老祖宗這是在求夸?
感知到師從燁的情緒波動,季冠灼笑著道:“自然是從心里這般覺得。在我眼里,皇上您便是最好的皇帝。”
“多嘴,早些歇著吧。”
季冠灼離開后不久,柒九也趕回宮中。
他先前在季冠灼那里過了明路,之后便一直跟著季冠灼,守衛他的安全。
今日他從曹玉江身上覺察出些許不對,是以曹玉江離開之時,柒九便跟上去,到曹府中調查一番。
探聽到被關在府中女子的位置,他才趕回宮中,向師從燁匯報。
柒九話并不多,卻也將今日發生之事說得仔細。
聽聞曹玉江話里話外都將季冠灼比作是南風館里的小倌,還有將季冠灼一并擄去府中的意思,師從燁按在桌案上的手幾乎青筋暴起。
“讓肆六跟你一道過去,暗中護著那些女子。若是曹玉江想對她們不軌,便想辦法引開他。”
暗衛有的是手段,只區區這點小事,他們還是做得到的。
“是。”柒九躬身行禮。
他正準備離開之時,師從燁又道:“把叁七叫回來,讓他跟著季冠灼。”
柒九沉默半晌,道:“是。”
第69章 脅迫
第69章
叁七被柒九從茶樓薅回來時, 還趴在茶樓橫梁上聽人說書。
原本他還有些神色懨懨,聽聞是要保護季冠灼,便立刻趕回宮。
柒九則和肆六趕往曹府。
曹府中, 曹玉江正在大發雷霆。
“沒用的東西,到如今還調查不出那人的身份,要你們何用?”
他知道文鳶素來長袖善舞,跟文鳶交好之輩,不是世家子弟, 便是朝廷命官。
今日瞧著季冠灼面皮白凈,年紀又小, 看起來便不像是朝中官員。
回府后便命人去查季冠灼到底是哪家的, 卻一直查不出頭緒。
這又如何可能?
曹府不少家仆侍衛, 都是自京兆府中換下的,整個扶京除了宮中,還未有能逃出他們耳目的。
難不成……
曹玉江用力抓緊太師椅扶手,半晌匆匆起身, 趕往父親房中。
不管扶京中風云如何變換,早朝還是要照常上的。
下早朝后,季冠灼打算去找魏喑和文鳶問一問老劉頭如今的情況。
他剛走到太和殿外,便聽到一個聲音傳來:“魏大人,文大人。剛剛入朝為官之時, 總會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以卵擊石, 只會余下一地殘渣。還請二位大人不要插手管曹府的閑事。”
聲音中威脅意味濃重, 令人心生厭惡。
季冠灼走過去,一眼便瞧見身穿官袍, 頭戴朝天冠的人。
他生得格外高大,肩背挺括。一張臉幾乎同曹玉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轉眼瞧向魏喑時, 三角眼眼底寫滿陰鷙,讓人感覺到通體發寒。
季冠灼走過去,跟曹焱對上,神情中不帶半點畏懼:“曹大人這是在做什么?莫不是想仗著自己京兆府尹的身份,威脅朝廷命官?”
他聲音不大,卻引得路過的一些官員頻頻回望,想探聽此處發生何事。
曹焱臉色扭曲一瞬,半晌擠出一個笑來:“季大人如此說話,倒是有些寒我們這些老臣的心。下官這不是擔心二位大人年輕沖動,遇著麻煩,傷到自己嘛。”
“遇著麻煩的前提是,有沒有人給他們造成麻煩。”季冠灼不偏不避,一字一句,“與其在這里端著姿態教育外人,還不如回府好好教育孩子。在曹府當不好爹,還想出來做別人的爹?”
曹焱氣得額角青筋直冒,甩手離開宮中。
季冠灼看著曹焱離去的背影,剛要說什么,文鳶卻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不對,澤明,我們得先出宮看一看,其他之事回頭再說吧。”
交代完一句話,他便和魏喑一起匆匆出宮。
剛剛行至府門外,便有家仆出來:“文大人,魏大人。昨夜您們帶回來的那個老伯,他……他不見了!”
文鳶迅速下馬車,臉色已是難看至極:“不是讓你們好好看著他嗎?怎會不見?”
既然決心要調查此事,那劉老伯很大概率便是唯一的人證。
更何況,他昨日得罪曹玉江,曹府之人現在必然虎視眈眈盯著他。
如今失蹤,也不知會不會跟曹府有關。
“今日二位大人走后,老劉便說要出門一趟。我們萬般勸阻,他才終于同意不出門。孰料沒過多久,我們叫他出來吃早飯時,發現他不見了。”家仆也是慌張至極。
文鳶平日里很好說話,前提是要將他吩咐之事辦好。
如今弄丟老劉頭,怕是整個府中負責看顧他的下人都要受到責罰。
“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找人?”文鳶氣不打一處來,半晌又道,“仔細著點,莫要聲張。”
“是。”
家仆們七零八落地散去,文鳶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拍了一把門框。
因為過于用力,手心掠過一陣發麻的疼。
魏喑急忙捉住他的手腕,生怕他再同自己置氣:“曹焱為官十載,自是手眼通天,你不要因著此事同自己置氣。”
他天生嘴拙,不會說漂亮話。
能這般安慰文鳶,已經是他的極限。
文鳶轉頭看魏喑一眼,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頭那點火氣。
他承認,他因為這件事在緊張。
從準備入仕開始,他并沒有想過會公然與哪個官員為敵。
他與魏喑不同。魏喑從來都是生在光明之中,即便日子困苦,可有魏剛在,魏喑很少會受委屈。
他卻是在陰暗的家宅中長大,一直活在勾心斗角之中。
是以他最清楚不過,高門大戶的陰私之事,從來都不會少。
他可以為民請命,但在此之前,他想先能夠自保。
可季冠灼跟曹玉江對上之時,他還是沒忍住站了出來。
指尖那股痛與麻幾乎讓文鳶呼吸不能。半晌,他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們不會出事,大不了,我去跟皇上說這是我做的,跟你沒有關系。”魏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些許語無倫次和結結巴巴。
文鳶不知怎的,一雙眼陡然有些發燙。
半晌,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帶著些許笑意:“好。”
與此同時,扶京之中逐漸傳出風聲。
那風聲說是有農家女子落水,曹玉江把落水的女子自水里救了出來。
只是最近天氣實在有些熱,即便是農家女子,也穿得輕薄。
是以曹玉江將那女子救上來之后,自是與那女子有了肌膚之親。
滄月女子素來在意聲名,與男子有肌膚之親,即便是為著救人,也很難再覓得良婿。
曹府因此放出風聲,說曹玉江要將那農家女抬為貴妾,也算是全了她的名分,好讓她的日子不至于太難過。
此消息一出,京中無人不贊嘆曹玉江宅心仁厚。
“要知道,曹少爺如今即便未嘗入仕,但他到底是京兆府尹之子,日后青云路必然順遂,誰又能拒絕做他的貴妾呢。”
“就是,而且農家女子,充其量也是跟小門小戶聯姻,日后若是能生得一兒半女,說不定便母憑子貴。”
“曹少爺實在是心善之人吶。”
文鳶八面玲瓏,消息自然也第一時間傳到他耳中。
聽人夸曹玉江宅心仁厚,他差點沒笑出來。
不過,文鳶大致也能猜到,傳出的這消息,很大概率是曹府傳出來的。
為的便是逼迫劉寶珠答應做曹玉江的貴妾。
如今老劉頭仍舊不見蹤影,不知是不是被曹府的人帶去府中以此要挾劉寶珠。
若真的是如此的話,那便糟糕了。
倘若劉寶珠當真答應做曹玉江貴妾,先前之事都可一筆勾銷,再想將此案拿出來審,怕是也不能夠。
如此想著,文鳶迅速翻身上馬,趕往宮中。
椒房殿里,季冠灼聽到扶京中瘋傳的消息,半點都未猶豫,直接帶著文鳶前往御書房。
師從燁這會兒正在聽肆六調查出的事情始末。
“從三年前開始,曹府的家仆便時常在街上找尋生得漂亮的女子,但凡找到,便以招工為借口去同她們接觸。”
有些女子比較警惕,會被曹府的人跟蹤到悄無人煙的地方,而后直接迷暈帶走。
若是不夠警惕的那些女子,當真跟去曹府,則是也會被迷暈,之后便會被困在府中不容許離開。
“如今,曹府后院之中,關押著十數個女子。也有一小部分,知道自己逃不出去,無奈只能妥協答應做曹玉江的妾室。”
“曹玉江當真好大的膽子!”師從燁氣得一拳砸在桌案上。
因著宮庫里擱置的東西不多,師從燁不想損壞桌子,甚至收了幾分力道。
但即便如此,桌案還是狠狠地晃動一下。
“京中這么多官員,就沒發現什么不對的地方嗎?”他的眉頭皺起,語氣格外冷。
“曹焱身為開國功臣,雖然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還有些距離,但許多官員還是畏懼曹焱的。”肆六低頭,“若當真當面捉住把柄,他們還敢上報天聽。可若是模棱兩可之事,他們倒當真不敢說。”
“真是荒唐!”師從燁怒然道,“將證據收集齊全,交給拾一。”
他倒是要好好瞧瞧,有這些證據在,曹焱還能怎么替曹玉江粉飾太平!
季冠灼趕過來時,肆六剛剛隱去身形。
他把文鳶告知給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匯報給師從燁。
文鳶補充道:“昨日季大人將劉老伯交給微臣和不語照看。只是今日下了早朝,我們回到府中,才得知他不知何時偷偷溜出府。如今微臣已經派人在扶京中仔細搜查一遍,卻仍舊未能找到劉老伯的蹤跡。”
他看一眼季冠灼,格外憂心道:“微臣不知是不是曹府中人將劉老伯帶走的。但倘若他們用劉老伯來威脅劉寶珠的話,恐怕劉寶珠會屈服于曹府的淫威之下。”
師從燁眉頭皺得越發死,半晌,他道:“此事由朕來管,你們且回去安心等著。”
“放心,即便劉寶珠被迫嫁給曹玉江又如何?朕說這婚事做不得數,那就做不得數。滄月的律法,也不是為他曹焱一人所建。”
區區婚事而已,還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婚事,又怎么能超越得了律法本身呢?
季冠灼這才徹底安下心,同文鳶站起來恭敬行禮:“皇上圣明,微臣告退。”
第70章 證人
曹府, 劉寶珠被困坐在椅子上,一動都動不得。
這幾日,她一直想盡辦法想要從曹府逃走。
可曹府實在太大, 加之曹玉江手底下又養了一大幫狗腿子,整個曹府就像是銅墻鐵壁鑄就的牢籠一般,根本找不出半點逃脫的可能。
她也實在是沒了辦法。
如今,曹玉江就在她面前坐著,跟前還站著一個人。
“劉小姐, 如今京中人人都夸,是少爺救了您。少爺宅心仁厚, 非但不嫌棄你農家女的出身, 還愿意把你抬為貴妾, 屬實是給足了你面子。”那人笑瞇瞇地對著劉寶珠說道。
他是曹玉江特地找過來的,整個府中嘴皮子最利索之人,為的就是說服劉寶珠。
“您如今已經失了清白,整個扶京中的人也都知道你叫少爺看了身子, 日后恐怕再難嫁人。可你若是答應做我們少爺的貴妾,日后可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曹玉江沒個正形一般坐在椅子里,手里還把玩著從另外一個姑娘耳上摘下來的耳鐺。
那耳鐺也是玉質的,造型看起來格外別致,但也能瞧得出來, 玉的種水一般。
“你可知道, 這耳鐺的主人已經在我曹府留下來了, 如今正是我的通房。每個月還有二兩銀子好拿,衣食住行又不需得自己花錢, 一年下來怎么說也能攢二十兩銀,可比你們農家去地里刨食來得輕松自在。你若是答應做我的貴妾, 日后我每個月可以多給你一兩銀,你覺得如何?”
劉寶珠抬頭看了一眼曹玉江,一張俏臉上滿是憤怒:“不如何!”
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名聲沒了又如何?爹爹如今手上也有百畝田地,倘若我們費心侍弄,再加上我做一些繡工活,便也是餓不著的。”
“我又何須做你那勞什子的貴妾?你把我擄至府中,便是跟我結怨。要做你這種人的貴妾,我不可能同意!”
聞言,曹玉江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他行至劉寶珠面前,指尖掐著劉寶珠的下巴,仔細打量著她臉上神情,半晌,唇角緩緩勾出一個笑來:“喲,沒想到,你這小賤蹄子居然還是個硬骨頭?就是不知道見到這個人,你這一身的骨頭還硬不硬得起來。”
說著,曹玉江對著曹溪輕輕地偏了兩下頭:“帶上來。”
劉寶珠的下巴被掐得極痛,可她只是恨恨地看向曹玉江。
這個畜生,這么多年,不知用此種手段逼得多少良家女不得不朝他低頭。
她又怎么可能會答應?!
曹玉江松開手,接過一旁曹溪遞過來的帕子,不緊不慢地擦了擦手。
他又坐回原來的位置,手搭在扶手上,不輕不重地敲著。
老劉頭被人帶過來,直接扔在地上。
他頭上還罩著黑布做成的頭套,被人猛地拉下。
老劉頭瞇了瞇眼睛,睜開眼,看向四周。
他一眼便看到被綁在椅子上的劉寶珠,艱難地在地上掙扎著朝著她的方向爬過去:“寶珠!”
“爹爹!”瞧見老劉頭手腳皆被捆縛起來,劉寶珠禁不住落下淚,“你們想對我爹爹做什么?!”
“做什么?不過是請他來我們曹府做客而已。”曹玉江站起來,狠狠地對著老劉頭的腰側踹了一腳。
這一腳踹得極狠,老劉頭腰側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宛如蝦米一般蜷縮起來。
嘴里還在不住地喚著:“寶珠。”
劉寶珠又是氣又是恨,死死地盯著曹玉江,恨不得將此人殺之而后快。
“別這么看著我嘛。”曹玉江心情很好地閑閑地道,“又不是我想要這般的,實在是因為你們這些人,都很不給我面子。”
他轉頭看向老劉頭,輕佻地道:“他偷了我的東西,即便報官,也是他進入大牢的下場。聽說農家人身體都很好,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牢獄之災呢?”
“小賤人,你確定你還打算跟我作對嗎?”
劉寶珠看著在地上掙扎的老劉頭,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
半晌,她聲音嘶啞道:“我答應。”
她的娘親在她一歲時就已經亡故,是爹爹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到這么大。
擔心她會被欺負苛待,甚至從未想過要替她找個后娘。
她但凡有幾分良心,又怎的可能眼睜睜看著爹爹吃苦呢。
“不過,爹爹現在情況不妙,我要你幫我找府醫過來,替我給爹爹診治一番。”劉寶珠抬頭,看向曹玉江,“三日后,若是爹爹沒有其他傷,我們便即刻行禮。”
“可以。”曹玉江得意挑眉,答應下來。
回到書房,曹焱已經在等著了。
看到曹玉江過來,他懶洋洋抬起眼睛道:“怎么?她答應了?”
“是。”曹玉江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低頭道。
“那還不趕緊去替她上戶籍?”
只要上過戶籍,劉寶珠便是曹家的人。
就算是師從燁想插手管這件事,也是管不到的。
曹玉江頭更低了些。
“她原本寧死也不肯答應,是孩兒叫人把她爹帶來,她才點頭。只是她說要等上三日,確定她爹爹無事,才肯上戶籍。”
聞言,曹焱氣得拍著桌子,怒吼道:“這種時候,你在犯什么蠢?”
想他曹焱一世梟雄,怎的生出這般蠢的蠢貨?
原本叫曹玉江威逼劉寶珠答應做貴妾,便是想著在師從燁開始調查之前,便叫一切塵埃落定。
再等上三天,一切就都完了。
曹玉江急忙縮頭,小心翼翼地瞧著曹焱,小聲說著好話:“父親,孩兒倒是覺得,此事不會太嚴重。魏喑和文鳶都是去年才入仕的,即便一開始寫的策論能得皇上喜歡,但沒有實績,也只能得皇上一時歡心。您即便只擔任京兆府尹一職,但往前推上五年,他還得叫您一聲叔叔。”
“更何況,您身為開國功臣,我又是您唯一的血脈。若皇上動我,豈不是要寒老臣們的心?”
他說得還算有禮,曹焱聞言,多少也放松一些。
曹玉江說得也沒錯,當初他跟著先皇打天下之時,一開始的時候,也違背過先皇的命令,讓將士們肆意欺辱城中女子。
先皇也只是下令命他不許再做,后來他還不是做了京兆府尹?
但他仍舊是冰冷說道:“三日之后,記得一定及時帶著她去上戶籍,切莫耽擱。”
曹玉江松了一口氣,恭敬地說道:“好的父親,孩兒知道了。”
翌日早朝一如既往,說得都是些近些日子朝中諸事。
就在曹焱以為師從燁不會提及近日扶京中傳聞時,他猛地聽到師從燁道:“曹愛卿,近日朕在扶京之中聽說一個非常有趣的傳聞。說是愛卿的獨子喜歡在街上尋找生的好看的女子。哪個長得合他心意,便要想方設法將人騙或者擄回曹府之中。不知曹愛卿可曾聽說這個傳聞呢?”
師從燁說話語氣不緊不慢,甚至還隱隱像是藏著幾分笑意。
曹焱登時卻冒了一身冷汗。
他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躬身小心翼翼說道:“微臣整日里忙于處理公務,實在沒聽說過這個傳聞。”
“哦?”師從燁微微傾身,語氣帶著些許涼涼的意味,“所以,曹愛卿的意思是說,你身為京兆府尹,對于京中可能出現的傳言都不了解,甚至比不過朕這個久居深宮,極少出宮的皇帝?”
“對京中輿情半點也不了解,朕要你這個京兆府尹有何用?!”
聽得出來,這是師從燁發怒的先兆。
曹焱冷汗沿著額頭往下滾落:“微臣其實聽說過,但京中傳聞實在太多。此傳言只是對吾兒的名聲不是很好,但沒有大的影響。是以微臣也沒想過要去管此事。”
“方才否認,也是擔心說出來會有辱圣聽。還請皇上放心,微臣一直悉心教導吾兒,他是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
師從燁沒有說話,也沒有叫曹焱起身。
他躬身站在那里,姿態難受得緊。
半晌,師從燁又仿若開恩似得問道:“那傳言中作為戰利品,掛在他身上的女子之物呢?”
曹焱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吾兒心地純善,不少世家女子都同吾兒交好,自是也會同吾兒互贈禮物。他不忍心那些世家女子難過,才會將那些飾物全部掛在身上,還請皇上明察。”
師從燁還沒有什么反應,季冠灼先氣得笑出聲。
這曹焱,莫不是把他老祖宗當做是傻子不成?
還世家女子所贈之物,曹焱長得那般,性子又差極,到底是哪里來的世家女子,會把這種東西當做是良配?
冷笑聲在殿中格外突兀,不少大臣都朝著這個方向看過來。
季冠灼身子一僵,默默地把頭往下縮了縮。
“哦?當真如此?”師從燁掃季冠灼一眼,沒責怪他,反倒是說道,“朕方才已經派人到曹府之中去請人。”
“讓曹府中服侍的下人當眾說清楚,曹公子到底是如曹愛卿說得那般,還是跟傳聞里的一樣。”
說著,他抬頭,冷聲道:“拾一,還不快把人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