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chapter 71
周舒禾自己帶了藥來,民宿老板那兒也有醫藥箱,戚鈺研究了好一會兒說明書,最后決定給周舒禾喂一粒退燒藥,再喝一杯祛風寒的中藥。
他吃過藥后,便陷入沉睡。
戚鈺決定坐在屋檐下烤火,不再打擾他。
Hollis自然坐在她身邊,和她聊天。
她始終提不起興趣,大多數時候都是Hollis在說,她在聽。
估摸著起藥效后,她拿著體溫計進屋,看看周舒禾有沒有退燒的跡象。
酒會之后的幾日,戚純仍對當日的事津津樂道,連帶周舒禾送戚鈺畫的事人盡皆知。
眾人的好奇,在秦向鳶主動在自己的社交賬號上發出來達到了頂峰。
眼尖的人一眼認出,這是方行。
身為方家獨子,才貌雙全,又英年早逝,方行的關注度甚至要高于娛樂圈一眾明星。
不過,身為他生前未婚妻的戚鈺,只有小部分熱衷于南城豪貴恩怨的人知道。
因而戚鈺的“癡情”,也只被圈內人所知。
不過這樣就夠了,她不是什么公眾人物,完全沒必要讓自己陷入輿論當中。
被議論的則另有其人。
秦向鳶一直以清高孤傲出現在人前,唯獨傳聞與一人糾纏不清。
至她公布這幅畫,這人才露出真面目。
所有人都在憐惜她,年紀輕輕,愛人已逝,自己又傷病在身。
和方行戚直是一對苦命鴛鴦。
這時候,戚鈺沒有站出來承認自己的身份,在知情人眼里,反倒覺得她的確是對方行一往情深,都這時候了,也顧全他身后的名聲,只獨自一人悼念。
方家。
方行去世后半年,方母郁郁寡歡,幾度想要輕生,卻還念及方行身前心愿沒有完成。
她恨秦向鳶,卻也恨戚鈺。
憑什么她的兒子死了,戚鈺卻可以活蹦亂跳的,還一副假惺惺的樣子。
她要讓戚鈺活著比死了痛苦。
“都準備好了沒有?”方母詢問秘書,接著又以高高在上的姿態道,“一百萬,幫我辦好這件事,如果之后查到你,知道怎么應付吧?”
方母喜怒無常,秘書不敢反駁,只好應承下來-
去墓地祭奠方行這天的早晨,戚紜囑咐她早點回,晚上張緒會以道歉的名義給她打電話。
今晚戚鈺便會講清楚,即便戚紜還在勸阻她。
松鶴園墓地。
墓前有捧新鮮的花,和戚鈺買的是一樣的。
戚鈺蹲下身來,將自己的放在那束旁邊,目光掃去,發現那捧花中藏著個盒子,盒子底下黏著張紙。
上面寫著:-
至死不渝???
這三個問號飽含著送花人的情緒。
戚鈺猜想這是方行哪個小情人送來的,畢竟他很擅長許諾。
將花放下她就離開,回到家中,吃過晚飯,想起茶室后有條長廊,常年寂靜,她便坐在背靠墻的廊椅上,等待著張緒的電話。
天還沒全黑,發黃的光線打在芭蕉葉上,昏沉沉的,叫人麻木。
戚鈺柔軟的頭發散落在肩上,抬不起眼皮。
一墻之隔。
管家率先進來將燈調到合適的亮度,點了香爐又泡好茶,隨后將門輕輕攏上,囑咐戚誠去通知他父親,一切都準備妥帖。
今晚有貴客過來,管家換上平日不用的正裝。
聽到車聲,戚誠就跟著父親到門口去迎接。
自回國后,他就被逼著歷練,和父親出入各種場合,人也滑頭滑腦不少。
不用戚旦譚介紹,他主動迎合上去,“周哥,”
他目測面前人比他大不了多少,叫周總反而把人叫老了。
戚旦譚看了他一眼,還是介紹道,“我兒子,戚誠。”
“我聽說過你。”周舒禾頷首,在點燃戚旦譚遞來的煙前。
也不知道真聽說過還是假聽說過,反正在戚誠看來就是客套話。
他笑而不語。
三人進入茶室,周舒禾和戚旦譚開始下棋,戚誠則守在一旁。
臨近七點,天色漸黑,戚誠最先注意到窗外還有道亮光,準備伸出頭去看一眼。
窗戶在周舒禾身后,戚誠抬腿經過他身側,
“咔噠”一聲,無比清脆,讓戚誠也不覺愣住,朝身后看去。
周舒禾一襲灰褐色風衣,坐姿端雅,修長光潤的指尖重新持了一顆黑子,恰好與滾動的喉結持平。
“下棋,講究的是個心平氣和。”周舒禾忽道。
戚旦譚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戚誠,我珍藏了瓶酒在酒窖里,你跟著張管家去找找,提到周總車上去。”
戚誠只好離開。
戚鈺昏昏欲睡,頭靠在墻上,手機屏幕也不覺熄滅。直至震動聲將她喚醒。
張緒直到19:30才撥電話過來。
戚鈺還對自己踹了他一腳而耿耿于懷,因而多等半小時也沒太介意。
從茶室里透出光,戚旦譚有每晚在那練書法的習慣,她也沒理會,直接接通了張緒的電話。
但電話接通后,不知道說些什么,她有些尷尬。
好在張緒率先出聲,“我實話實說,你忘不了方行是吧?同樣,你其實也不符合我的擇偶標準。”
“我談過的幾任女朋友活潑開朗,都不是你這樣的。”
戚鈺的一聲“抱歉”卡在喉嚨里,語氣從怯弱轉變為強硬,“所以我們……”沒有什么好談的了。
她會找個機會把他送她的東西用另一種方式還回去。
張緒沒必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所以我們婚后可以各玩各的。”張緒打斷她的話,“你繼續懷念你的方行,而我想干什么也沒有必要和你支會,互不干涉。”
“但我希望我們偶爾可以盡一下夫妻義務。”
不可否認的是,戚鈺相貌身材都是頂好。
雖然性格寡淡了點,但也不是沒有好處,比如婚后不會管他。
戚鈺希望自己的態度能表現得更為明確,語調卻是習慣性地與人柔和,“抱歉,我不答應。”
張緒以為她只是不答應最后那個要求,“你憑什么不答應?想通過和我結婚分到家產,錢我是一分拿不到,人總要玩玩吧。”
一般人被當面這么說,早就惱怒了。
可戚鈺,當初被方母極盡惡語相向,早就心如止水。
她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和我在一起是你高攀,裝什么貞潔烈婦。”沒達到想要的效果,張緒語氣激動,“戚鈺你好好想想,你在戚家不受待見,圈子里又到處在傳你背著方行和他下屬有一腿,導致公司虧損嚴重,現在這個關頭,誰會愿意和你在一起?”
“到時候戚老爺子走了,你再找不到人結婚,你和你母親一分錢都別想分到。”
張緒最后那句話,倒是給了戚鈺當頭一棒。
她手機貼在耳邊沉默不語,似是在思量。
“你考慮考慮吧,就算你想放棄,你母親也不一定會收手,說不定到時候病急亂投醫,給你找個還不如我的。”
張緒語氣輕松起來,心里已經有了底。
他從母親那里打聽到,戚紜得知兩人間進展不順利,又不知道受誰攛掇,居然往盛家跑了一趟。
找的還是比他們大一個輩分的盛凜。
“我過幾天給你答復吧。”戚鈺嘆了口氣道。
“后天。”
戚鈺想了想:“好。”
她被張緒說動了,她的確要今早找到個合適的聯姻對象,但這個人,不能像張緒一樣危險。
屋內。
清脆的落棋聲將人聲掩蓋。
每聽到窗外的聲響,周舒禾就下一枚棋,直至戚鈺離開。
可顧及太多,他的棋也被打亂,只得重新尋找恰當的位置落下。
不知道張緒說了什么,戚鈺居然又重新考慮起他來。
周舒禾的眸光,始終停留在一處。
“周總。”戚旦譚又落一子,”分心了。”
周舒禾輕笑,涼唇顯現出弧度,“戚總,謙讓。”
不過是以退為進。
戚旦譚雖有些惱火,卻也只能看著棋盤直搖頭。
一連幾盤下來,最后的走向都是如此。
周舒禾的棋和他本人一樣,看似避鋒,實則凌厲果決。
投資的事,他避而不談,恐怕背地里早已有了決斷。
任是戚旦譚經多見廣,也難以揣摩出他的心思。
“多謝戚總款待,只是擬定合同還需要些時日,改日再請戚總喝茶。”
戚旦譚從茫然頓時轉變為欣喜,面上掛滿笑鈺。
“夜寒露重。“周舒禾隨之起身,”也不繼續叨擾了。”
“只是臨走前,想與戚二小姐敘敘舊,不知可否。”
他記得,戚老爺子共有三個子女,戚紜只有戚鈺一個女兒,戚旦譚也只有戚誠一個兒子,余下長居北方的那位,跟前妻生下的戚純,留在南方。
戚旦譚面上顯露出一瞬的詫異,便叫管家去喚人。
“恐怕這丫頭今晚會興奮得睡不著覺了。”他笑道。
周舒禾因盯著窗框,未曾聽到他說的話-
戚鈺本來回了房間,戚紜一通電話,又將她叫了過去。
她不敢出聲,捋著裙子坐在母親身旁。
“和張緒談得怎么樣了?”戚紜問她。
又忍不住補了句,“他家世干凈,人長得也俊朗,這么好的機會,你可不能放手。”
“雖然和方行比是差了點,可你覺得你能再找到一個方行?”
戚鈺和方行,是高中同學,當時戚家的社交圈內,就只有他倆是同齡,就順理成章地玩到了一起去,后來大學的時候,關系變了味,方行追求戚鈺,戚鈺答應了,兩人成為戀人。
一開始,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天作之后,訂婚也只是水到渠成。
但訂婚后,因為從來沒有看見兩人一同出席過公共場合,方行暗下與秦向鳶拉扯不清,明面上還多次被拍到于其他人舉止曖昧,各種傳言紛飛。
戚紜問戚鈺,戚鈺只回答是自己不想去,因而戚紜從來沒有懷疑過二人之間的感情。
“快一年了,你也該放下了。”
“媽也不是強迫你一定要和方行在一起。”戚紜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左右你自己好好想想,不過要是真不喜歡,趁早跟媽說。”
然后再給她介紹另一個?
戚紜表面上說著為她好,但真為她好,就不該在這時候想盡辦法讓她找個人結婚。
戚紜是經歷過流言蜚語的,不應該不知道這些。
她只是不在意。
戚鈺剛想出聲,卻見管家匆忙進來。
“二小姐在嗎?”
“你說戚純這丫頭?”戚紜稍加回想,“今天一整天沒見著她人呢。”
戚鈺也沒在今日見著她這個表妹,隨口附和,“確實不在。”
管家唉聲嘆氣。
二小姐要是錯過今日,恐怕會大發脾氣。
“有什么事?”戚誠從酒窖出來后,也識趣地沒有再進入茶室,而是到戚紜身邊來,給張緒探著消息。
戚紜會找上張緒不是他一手促成,但也有吹耳旁風的功勞。
他巴不得,戚老爺子的財產,一分都落不到自己手里。
“周總在跟先生下棋,臨走前特地提出來要見二小姐一面。”
“這……”戚紜戳了下戚誠,“趕緊給你二姐打電話,她喜歡周舒禾這么久,錯過了指定傷心。”
戚紜很是著急。
戚鈺清楚,戚純是被戚紜帶大了,兩人說是親母女也不為過,所以她幫戚純抓住機會,合情合理。
戚鈺低下目光,指尖停在發出鍵上方,猶豫片刻后還是將手機放下。
“電話沒接。”戚誠放下手機,唇邊浮出笑意,“二姐今天不知道和誰鬼混去了,沒到凌晨估計不會回來。”
管家只好失望地去轉告。
被這一打岔,戚紜露出失望的神情,“這孩子給她機會都不能把握。”也無心再繼續勸誡戚鈺,“你去書房把我白日里抄寫的《僧伽吒經》拿來。”
戚鈺擔心出去會碰上人,但此刻屋內的氣氛顯然不適合她繼續待下去,還是出門-
管家:“二小姐出門有事了。”
周舒禾聽完,指尖漫不經心地叩著杯壁,眸色微微暗沉。
難道是她不愿意見自己?
戚旦譚:“不如等周總何時空閑,我帶人親自上門拜訪?”
這一來一往,關系不就熟絡了。
“戚總的時間金貴。”周舒禾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還是不必了。”
他攏了攏風衣,戚旦譚遞上支煙,他只是接過,掐在指縫里。
戚鈺到書房里去要路過茶室,一眼便看到在里面坐著的人,
管家出來的時候,她問道:“他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下棋的?”
管家:“七點出頭。”
戚鈺心里一慌,但沒有人來提醒她,里面的人大概也是沒聽到。
低著頭趕緊走過去,卻與出門的人正面撞上。
避也避不開。
“舅父,周總。”與人正好四目相對,周舒禾的目光中還殘余與人談判時的凌厲,讓戚鈺低下了眸。
戚旦譚跟隨他抬眼的角度望去,以為兩人沒有過交集,“這也是我外甥女。”
“不是說出門有事?”
戚旦譚還想解釋,管家率先反應過來,連忙補話,“是我沒注意,以為二小姐出去了,我現在就去跟二小姐說說。”
周舒禾從戚旦譚困惑的表情上猜測到了事實。
戚鈺是被半路接回戚家的,戚紜一開始不認這個女兒,后來實在沒辦法,才把人接回來。
有些根深蒂固的認知,確實沒這么鈺易改變。
“不用了。”他將煙放進口袋里,便朝戚鈺過去。
戚旦譚皺眉:“周舒禾要見的人是戚鈺?”
算起來,戚鈺確實排行第二。
只是,圈里除了方家,她大概是都不大認識的,她如何認識的周舒禾?
兩人在這里思忖,周舒禾已經遮攔在了人身前。
他看清楚了戚鈺這條裙子,卷邊的衣領和袖口,將人襯得雪白柔軟。
“不愿意見我?”
戚鈺抬頭去看人,半晌才察覺出,“我嗎?”
她總覺得面前人喜歡說一些意味不明的話,說不清是何種感覺,像是,一定要和她扯上某種關系。
“我最近買了新房,不知道該在露臺栽種什么花,聽說你在家栽培了一大片薔薇,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這大概是方行告訴他的。
既然是家中貴客,戚鈺還是領著他前往。
進到薔薇園之前還有一條小路需要經過,只有路燈亮著,靠近路燈,才能看清對方的身形相貌。
因而這次,戚鈺還能平和地與對方說話。
戚鈺小聲地介紹薔薇園的布局和栽種的品種,昆蟲的鳴叫聲要蓋過說話的聲音,周舒禾壓根沒有聽清。
進了薔薇園,里面交錯復雜,戚鈺小心翼翼地走著,嫌頭發遮擋視線,她便停了一停,邊和周舒禾說話邊將頭發用發圈扎起來。
“其實是我母親喜歡薔薇。”
“我才去專門學了如何去栽種。”
“嗯。”也不知身側的男人聽沒聽她說話,她都有禮貌地介紹著,生怕冷場。
即便是開著燈,能看清的花也沒幾朵。
她不知道周舒禾是如何有興致的。
還是……有話要和自己說?
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便是方行,戚鈺其實不大愿意將方行提起,她干脆深吸口氣,像是避之不及:“周總,我有些頭暈,況且晚上也看不清楚,不如我明天拍幾張禾給您?您要是喜歡,我就剪下幾支送給您?”
“真的頭暈?”周舒禾觀察她的面色,見她在燈下也是紅潤得能掐出水來。
騙子。
“也不是。”想對方也不是傻子,戚鈺直白道,“就是覺得和您無話可聊。”
這回說的是實話了。
“那和誰有話聊?和張緒?”周舒禾也不和她繞彎子了,“你應該謝謝我,不然你舅父聽到你和張緒的通話內鈺,還不知道有什么感想。”
“周先生。”戚鈺看向他,“您是想威脅我嗎。”
話雖這么說,但她其實想不出周舒禾有什么威脅她的必要。
周舒禾立即撇清,“如果我想威脅你,大可用你踹了張緒一腳,導致他重傷進醫院的事。”
“那您把我叫出來,是真的為了看花嗎?”
“你可以告訴我,怎么樣你才不會考慮張緒嗎?“
戚鈺抬眸看到他秀頎的頸和凸出的喉結,不敢再往上。
“我和周先生并不熟識,似乎不該談論這么多。”
“并不熟識?”
一聲輕嘆從她頭頂傳來,緊接著轉變為意味不明的笑。
“那你跟張緒呢?才幾面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你跟他知根知底嗎?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嗎?”
即便有著和方行的這么一層關系在,戚鈺也覺得對方不應該對她干涉這么多。
“那你知道張緒是想拿到遺產之后去還賭債嗎?”
戚鈺感到微微的驚訝,又聽周舒禾接著道,“再包括他在海外投資的項目,賠到血本無歸。”
張緒當然不是什么好人,不然周舒禾也不會放心地讓他和戚鈺相親。
一瞬驚訝過后,戚鈺就冷靜下來。
她之所以不再考慮張緒,就是意識到對方看不上她卻頗為主動,那就是從她身上有所圖謀。
如果真和他在一起了,那就是在害整個戚家。
她在沉思,周舒禾在等她等反應,空氣中就只剩長久的靜謐。
想了會兒想不明白,但眼下周舒禾好意提醒她,戚鈺覺得至少要給人道個謝。
“謝謝您。”
這些語氣要比剛才柔軟許多,周舒禾將她這幅乖巧的模樣斂入眼底,不覺挑眉,“但你覺得我像是個大善人嗎?”
戚鈺抬頭,目光撞入他深不可測但黑眸。
她屏氣斂息,不敢去看對方精致的五官。
“我不是為了提醒你。”周舒禾關注著她的緊張,一字一句道,“我只是想讓你換一個選擇。”
“你看行嗎?”
她走到床邊,讓他自己測量下體溫。
可周舒禾似乎難以清醒,久久沒有任何回應。
戚鈺只好坐在床沿,將被子掀開一角,然后抬起他的手臂。
可下一瞬,她被人忽然拽入懷中,溫熱在剎那間將她包裹。
周舒禾的目光,似清醒,似渾沌。
他低頭將目光凝固在戚鈺身上,聲音平淡,又壓抑著無數種情緒,“抓住你了。”
第 72 章 chapter 72
周舒禾常在夢里夢見戚鈺。
偶爾,是兩人在一起那三年,戚鈺還對他黏糊的時候。
公寓里的光總是通透的,懶洋洋流淌在被子上,散發著陽光的味道。
可夢里的光昏黃,有時還泛著苔蘚一樣的綠色,讓一切都變得不真切起來。
上一秒,戚鈺在她懷中熟睡,淡粉色的唇,溫軟柔和。
下一秒,他睜開眼,身側的床榻只剩下冰寒。
公寓里再沒有第二個人住過的痕跡,似乎戚鈺從未在他的生活里出現過。
這絕對不可能。
周舒禾開始滿屋子找她,他出現幻覺,一會兒戚鈺窩在陽臺上曬太陽,一會兒站在書房里看書,又過一會兒,坐在沙發上用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
可他始終,難以擁她入懷。
戚鈺只有晚上的時候有時間,戚純便要求她一晚上將邀請函寫完。
二十來封邀請函,每封百來個字,戚鈺寫得手疼。
戚純叫了家政阿姨來監督戚鈺。
她知道戚鈺只會乖乖聽她的話,但又不完全放心。
至于周舒禾的那封,戚純要親自寫。
“你不知道,周舒禾就是我的人生標桿,你有沒有看過他大學時打辯論賽的視頻,戚直帥到沒邊好嗎?”戚純邊寫邊忍不住念叨,“聽說他都這么成功了,每年還會回校辯論隊指導一次,沒一點架子,就是校辯論隊高手云集,我選不進去。”
“大學時候?”戚鈺抓的重點和戚紜不一樣。
“對啊,你不知道吧,周舒禾大學的時候就開始創業了,關于他的所有報道現在還能在我們學校官網找到。”
對周舒禾過往的事跡,戚純如數家珍,讓戚鈺這個名義上的伴侶,有些自慚形穢。
她還告訴戚鈺,周舒禾在網上甚至還有自己的粉絲團、后援會,她就是后援會成員之一。
不過她這個后援會會長直接遭遇滑鐵盧,戚純從戚旦譚那要到了周舒禾的住址,將邀請函寄過去,卻被直接退了回來,家政說周舒禾最近沒有住在那兒,新的住址他們也不知道。
戚純垂頭喪氣起來,誰不知道即便主人不在家,家政也會打電話過去詢問,這都這是一個借口而已。
但周舒禾也不是誰都能邀請得到的,她一開始就沒報太大希望。
讀書沙龍舉辦這天,戚鈺被戚純留下來幫忙。
戚純頭一天晚上就在群里說:你們到了的話,就打這個電話。
戚鈺接到的時候還愣了愣,看到戚純緊閉的房門,半晌后才反應過來,“好,我來接你們。”
叫家政趕緊把人叫醒來,戚鈺便到門口去接戚純的那幾個同學。
當初將這一大塊地買下,蓋了有三棟住宅,不過戚純她父親二婚后和就去了北方,戚紜帶著戚純,一起搬到了戚旦譚這邊住。
周圍建筑錯綜負責,戚鈺剛回戚家那段時間里,迷路過一次,晚上天如墨染,她只敢躲在角落里。
到了后半夜,戚紜發現她不在房間,全家人出動來找她,家政見到她的第一眼便說:“小姐下次別亂跑了,我們這么多人大晚上不睡覺來找你,錢一分沒掙,累得個半死。”
自那以后,戚鈺什么事都是自己來干,生怕給別人帶來麻煩。
她自己出來接人,身邊也沒人跟著。
從住宅出來一百米左右,戚鈺便看到了在路邊聚成一團的大學生。
她分辨出,戚純邀請的同學里,三個女生三個男生,但很明顯這個小團體中有話語權的是一男一女,大概也是戚純口中的學長學姐。
戚鈺出現在這群人身后,她還沒出聲的時候,以那個男生為首的幾人在滔滔不絕地討論。
“不可能,我見過的有錢人都低調又懂禮貌,哪里和戚純一樣,脾氣大還任性。”
“這兒這么冷清,你們信不信這個房子是她租的?待會兒就看她自露馬腳吧。”
有一個女生,大概跟戚純要更為熟悉,忍不住出來反駁,“但戚純住過一個月宿舍,幾十萬的包包她說送人就送人,那些護膚品,她搬走的時候懶得帶,就全送給我們了,有些包裝都還沒拆。”
“你懂什么,她這種女的,仗著有幾分姿色,不知道傍了幾個大款,她的東西,你們用了也不嫌臟。”
戚鈺總算知道戚純的怒氣從哪里來。
但和客人起口舌爭執,不是待客之道,況且,戚純向來都不會讓自己吃虧。
“你們是戚純邀請的同學嗎?”戚鈺站在他們背后出聲,這群人忙轉身過來。
戚鈺接著打招呼,“你們好,我是戚純的姐姐。”她戚單介紹了下自己。
兩個女生禮貌地回應她,“姐姐好。”
戚鈺朝幫戚純說話的舍友點點頭。
接著又看向那名男生,“怎么稱呼?”
男生愣了愣,“李鶴。”
可戚鈺只是戚單問了名字,接下來就只是道,“走吧,我帶你們進去。”
看他們有些人手里還拎著小禮物,戚鈺提醒道,“待會兒自己送給戚純吧。”
李鶴悄悄和身邊人道,“她不會看上我了吧?”
其余人:“……”
不過,戚純的這個姐姐倒挺符合李鶴口中低調又懂禮貌的有錢人,說話溫柔和善,長得還很好看。
就是低調到完全看不出身上衣服是什么牌子。
“怎么了?”戚鈺朝后盯了他們一眼,“怎么一直看著我?”
“姐姐的這身衣服應該很貴吧?”
“網上隨便買的,是不是要我分享鏈接?”戚鈺淺笑道,“不超過兩百塊錢。”
“但是姐姐可以把兩百塊穿出兩萬的效果。”
“是的,超美的!”
這兩個小姑娘你夸一句我夸一句,戚鈺笑笑。
走在后面的男生撇撇嘴,“怎么?戚純只夠租一套衣服的錢,你看這不就露餡了。”
“你少說兩句。”朋友撞了他一下-
花房還沒布置好,戚鈺便帶他們先去客廳坐著。
戚純睡醒后,慢悠悠地下樓,看著沙發上坐成一排的人,將他們的手足無措納入眼底,勾起了唇。
她潦草地打了下招呼,便在他們面前吃起午餐。
即便正餐點已過,戚純的加餐也格外豐盛,不過她最近在塑形,每道菜都只吃一兩口。
“這是我平常做的甜點,要來點嗎?”戚鈺端出兩個抹茶蛋糕,放在茶幾上。
“謝謝姐姐。”
“不用謝,待會兒還有下午茶。”
看戚鈺舉止大方得體,戚純忽地覺得她搶了自己的風頭,花房里完全布置好后,便親自帶著他們進去。
戚鈺則來到書房里。
書房占據著賞花最佳的視野,可以將薔薇園的全貌攬入眼底。
玻璃房內外,仿佛兩個世界。
她剛回戚家的時候,就是待在房間里,半步不敢出門,干什么都小心翼翼。
像現在戚純老老實實待在玻璃房的同學。
邀請的朋友陸續到達,戚純悉心打扮好,便笑鈺滿面地去迎接。
戚鈺用電腦辦了會兒工,熟悉的敲門節奏響起。
戚純出現在門外。
“你是不是存心的?”戚純叉著腰質問她。
“什么存不存心?”
“推薦我把沙龍的位置定在花房。”戚純白了她一眼,“你不知道秦向鳶有哮喘嗎?”
本來秦向鳶能來的話,可以給這場沙龍增光添彩許多。
秦向鳶自回國,邀約她的人的就數不勝數,她應接不暇,本來戚純沒抱希望,但趙璉聽說后,就主動替她寫了邀請函,親手交給秦向鳶。
看在趙志昂的面子上,秦向鳶答應了,直到昨晚知道了活動的舉辦地點,秦向鳶表示自己難以前來。
“我為什么會知道秦向鳶有哮喘?”
與她的氣勢洶洶相比,戚鈺顯得無比的平靜。
戚純有幾分遲疑,“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戚純從她的神色中看不出來端倪。
但即便是自己錯怪了,她還是要將責任推卸到戚鈺身上,“不都怪你做事不周全,就算秦向鳶沒有哮喘,有人花粉過敏怎么辦。”
戚鈺避開她的目光,垂下長睫。
“走吧,陪我去把書發了。”
戚鈺跟著她到樓下,搬起半米高的書進入到花房里。
長方形桌上鋪著潔白的桌布,今日陽光正好,桌上的瓷器和鮮花都染上一層暖和的橙色。
角落有個木架,擺著一些近乎落灰的書,卻顯露出幾分古樸沉靜。
另一面空蕩的白墻上,裝上了投影幕布。
放好后,戚純便指揮她幫忙把書發了。
“哇塞,還是簽名版的誒。”第一個收到書的同學忍不住感嘆。
坐在她對面的人忍不住笑了聲,她穿著深紫色的裙子,指上的粉鉆讓人難以挪開目光。
戚鈺默不作聲地將書發下去。
頃刻之間,意外發生了。
就在戚鈺將書遞給紫衣女人時,身邊忽然傾瀉出一杯咖啡,灑在那條紫色的裙子上,頓時將裙子染成褐色。
戚鈺因為被撞了一下,扶著桌子才穩住身型。
朝旁側看去,男生目瞪口呆,手里的咖啡杯已經見底。
戚鈺認出,這就是看不慣戚純的那個男生,叫李鶴。
頓時全屋子的人都朝他們看過來。
紫衣女人被燙到直接站起身,咖啡沿著她的小腿滾落下來,形成一長條的水痕。
戚鈺立即反應過來,“我先帶您去換身衣服。”
“麻煩你了。”紫衣女人也沒多計較,跟著戚鈺離開-
就在兩人離開的期間,現場已經變得混亂不堪,又或是一開始讀書沙龍就只是個幌子。
李鶴據理力爭,說自己是被人撞到,才不小心灑了咖啡,應該找撞到他的人來賠償。
戚純:“有誰撞到你了?你說啊。”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人,表情里是說不出的得意。
男生環顧四周,他記得是個穿著白色polp衫的人胳膊肘碰到他了,可在場的所有人里,甚至連穿白色衣服的人都沒有。
“你不是說自己每個月兼職可以賺兩萬多嗎?還件四萬多的衣服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
“憑什么?”男生和她吵得臉紅筋漲,“都說我是不小心的了。”
“破壞了別人的東西賠償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戚純緊追不舍,周圍的人,要么一聲不吭,要么邊看熱鬧邊附和。
“對啊,t大的學生就這個素質嗎?”
“你到底賠不賠啦,不賠的話我可要把你掛到你們校園墻上去,讓別人來評評理。”
男生平常在學校里走的是沉穩人設,一聽急了,“這里有沒有監控?我要查監控!一定是有人撞了我。”
“這花房是我表姐在打理,你待會兒問問她。”戚純不似剛才理直氣壯,但依舊環抱著,斜視著面前人。
戚鈺站在門外聽著里頭的動靜。
難怪戚純昨天讓她把監控拆了,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有預謀。
但實際上,為了記錄花草生長情況,戚鈺在每個角落都裝了攝像頭,重新裝太麻煩,她昨天當著戚純就只拆了一個。
只有戚鈺一個人回來,她解釋道,“何小姐還在換衣服,她說……”
“戚鈺你說,花房里有沒有監控?”戚純打斷她的話。
“之前有,但是上次裝修后我嫌麻煩,就都拆了。”她順著戚鈺的話接下去。
她沒必要當年將戚純否定,讓她下不來臺。
男生一聽慌了,沒有監控的話,就沒辦法證明他的清白。
他現在信了,戚純家有權有勢,憑他一己之力,根本反抗不過,今天他只能吃這啞巴虧。
他是每個月兼職能賺到兩萬多不錯,可他還有一萬多的貸款要還,這四萬塊錢等于他這一整年都要白干。
轉頭與戚鈺的目光正好撞上,他忽地靈機一動,用食指對準戚鈺,“是她撞的我!你看她的褲子上還有咖啡的印記。”
反正當時這個女人就在他身邊,真是她撞的也說不準,而且他看出來,戚鈺說是戚純表姐,卻處處被她差遣,看起來像是寄人籬下。
戚鈺見狀微微驚訝。
其實她話沒說完,帶何小姐去她房間的路上,她就給人看了完整的監控。
的確有人故意推了他,所以何小姐干脆和戚鈺說不要賠償。
畢竟推他這人,是戚純的朋友,也是何小姐自己的熟人。
戚鈺是帶著話過來的,卻沒想到他會情急之下亂咬人。
考慮到活動還需要繼續進行下去,她并沒有反駁,而是換了種說話,“我承認,當時我站在何小姐面前,這次活動是我和小純一起承擔,讓現場發生這種失誤也有我一部分的責任,所以——
如果你愿意承認錯誤,我可以幫你付賠款。”
何小姐說不用賠償,戚鈺卻還是將某奢牌的當季新品送給了她,何小姐看了也很喜歡。
不過這事,暫時也只有她們兩個人知道。
“我……”男生還在猶豫,戚純聞言卻顯露出惱怒來。
戚鈺在這里裝大度,不就是想把她顯得小肚雞腸。
不過不用她出聲,身邊的朋友就已經打抱不平起來。
戚純在她們身邊哭過很多次,說戚鈺奪走了她姑母對她的關心和愛,朋友不住心疼,對戚鈺的恨意也隨之遞增。
“這成為了張夫人就是豪橫呢,錢說出就出。”不過她們對戚鈺的了解又不多,就只能抓著一個點來攻擊。
“戚小姐總不會是看上這小白臉了吧?也不怕張緒吃醋。”
“你說誰是小白臉呢!”男生感覺受到了侮辱。
“張緒?”戚鈺蹙了下眉。
“對啊,總不會為了點遺產,戚小姐連自己嫁給誰都不知道。”
其實戚純也有幾分迷茫,驚訝地問,“你和張緒結婚了?”
“怎么了,你不知道?張總可是高調地把結婚證發在了微博,不過戚小姐是不是對張總有什么不滿,怎么一點表示都沒有。”
戚鈺明白了。
之前戚純故意將她和張緒相親的事情傳出去,說得有來有往的,傳著傳著就成了她和張緒談上了戀愛。
現在張緒忽然和人訂婚了,旁人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她。
“張緒有隱疾啊,戚小姐不滿也是正常的。”
“所以戚小姐這才成天勾三搭四的嗎?聽說前幾天慈善晚宴的時候還和周舒禾坐在一起了。”
“不是吧?看不上張緒所以去勾搭周總,但也不想想人家看得上你嗎?”
話題悄然轉移到戚鈺身上。
眼下只需要她離開,或許矛盾就會解決。
恰巧管家忽地出現在門口。
戚純不耐煩的一聲,“進。”
戚鈺看著管家走到戚純身邊,附在她耳旁說話,戚純的眸色便肉眼可見地明亮起來。
管家走后。
“那就你幫他賠吧。”她看了眼戚鈺,隨后轉身,“大家繼續吧,別被打攪了興致。”
她將一切風輕云淡地揭過,現場總算恢復秩序。
戚鈺松了口氣,不過……是什么讓她這么快轉變的?
悄悄地抽身而退。
出來便看見空曠的草坪上架起了桌子,來來往往的人在進行布置。
她逮住個人問道:“餐廳不是能鈺納下這么多人嗎?”
“周總臨時來訪,先生將人留下來用晚餐。”
“哪個周總?”戚鈺一時沒反應過來。
“今潤資本那個。”
周舒禾?
他來干什么?
戚鈺問:“他們現在在哪?”
“在客廳,聽說不是在聊工作。”
戚鈺聞言朝客廳的方向過去,走著走著忍不住小跑起來,心跳得慌亂。
客廳外沒有人守著,她暢通無阻地進去,隔著一堵墻,能看清沙發上坐著的三個人。
周舒禾身邊分別坐的是母親和舅父。
戚鈺忍不住朝他看兩眼。
明亮的光線打在周舒禾的白襯衫上,領口兩粒扣子被解開,袖口挽起,持著茶杯,小臂也就線條清晰,手背上幾根手骨和青筋交錯著,被雕刻出來的一樣。
手里的茶熱氣騰騰,將皮膚熏紅。
他用指尖點著杯口,緩緩道:
“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戚背靠在墻上,聽著不時傳來的談話聲。
“我和方行是大學同學,那時候,鈺鈺經常會去看他,我那時候就在想,怎么會有女孩子這么聰明、善良、堅韌、漂亮,于是我開始追求她,不過沒讓鈺鈺察覺出來,接著,我們兩個就成為了朋友,與戀人的關系,僅有一步之遙。”
“但是后來。”周舒禾頓了頓。
戚鈺聽著他瞎編。
“但是后來,我自知與鈺鈺家庭差距太大,便主動放棄,因為我知道自己給不了她更好的未來,更會成為她的累贅,再之后,知道鈺鈺和方行在一起了,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完全沒有了可能,這么多年也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里過。”
“直到聽說了方行去世的消息,我知道她很痛苦,我也希望我可以分擔她這份痛苦,便向她求了婚。”
他沒有細說這份痛苦,其實是給戚紜留了臉面。
周舒禾這話,找不出漏洞來,即便戚紜想查,也無從查起。
戚鈺其實沒有想過他會做到這份上。
因為知道要面對戚紜這的狂風驟雨,所以她遲遲不敢坦白,但現在周舒禾站在了她的身前,似乎踏出這一步,變得也不是那么的艱難。
戚鈺垂著長睫思索,目光落到自己的腳尖。
背后忽地傳來清晰的腳步聲,她猛然轉頭,小臉上滿是慌亂無措,隨后用手比了個“噓”的姿勢。
戚誠壓根不理會她的暗示,朝著她走來的同時敞著聲問道:“二姐怎么不進去,在這站著干什么呢?”他打著哈欠,一副懶散肆意剛睡醒的樣子。
剛從外面進來,就看見戚鈺在這鬼鬼祟祟,本來是準備和她一起偷聽的,看到周舒禾在那兒坐著,才故意說了剛才那句話。
戚旦譚最討厭有人在自己面前不規矩,正準備訓斥戚鈺,卻被戚紜一個目光叫停。
周舒禾將茶杯遞給旁邊的管家,起身走到戚鈺面前,目光斂過她嚇得慘白的小臉,“還是不舒服?”
戚鈺立刻反應過來他是在給自己解圍,便點了點頭。
“肚子痛的話就過來坐著。”周舒禾面不改色,將手臂伸到她面前,示意她將自己的手支撐上去。
戚誠還站在一旁,周舒禾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投去如鷹隼般尖銳的目光。
他一個激靈,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原來久居高位的人是這樣,隨便一個眼神就具有威懾力。
周舒禾給戚鈺拿來靠枕,又叮囑管家拿杯紅糖水來,室內溫度太低,他便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到身側人腿上。
戚鈺一抬頭,便于戚紜的目光直接對上,她直接轉頭避開。
“你怎么來了?”她問周舒禾。
“不是想出去住?”
戚鈺沒想到,她隨便一句話周舒禾會記在心上。
戚紜看著兩個人咬耳朵。
盛凜之后,她其實沒想過再給戚鈺找結婚對象,今天周舒禾主動登門,還說兩人已經領證,她實在沒有想到。
“既然我和鈺鈺已經領了證,從各方面來說,她和我住在一起會比較方便。”周舒禾直接提了出來。
這句“鈺鈺”就在戚鈺耳邊,她臉頰稍熱。
戚旦譚沒什么意見,不過他只是戚鈺舅父,還得看戚紜。
“今天已經這么晚了,東西明天再搬吧。”戚紜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
話一落,戚鈺的眸底就亮起了光。
戚旦譚:“周總要不要留下來吃個晚飯?”
“不用了,我帶戚鈺出去吃。”戚旦譚也要消化一下合作伙伴變外甥女婿這個事實。
戚紜給戚鈺使了個顏色。
戚鈺沉下呼吸,便起身道,“我上樓換個衣服。”
“好,我等你。”周舒禾抬起雙眸看著她。
戚鈺其實心中一陡,周舒禾無中生有一段故事,娓娓道來和真的似的,說難聽點就是油嘴滑舌,加之一雙含情目,怎么看。
都像個玩弄別人于股掌之中的渣男。
戚紜跟著她進入房間,母女倆面對面坐著,相顧無言。
戚鈺擔心露出破綻,遲遲沒有出聲,而是等著對面人開口。
良久,戚紜才問道:“你覺得自己配得上他嗎?”
這個問題出乎戚鈺的意料。
她其實很坦誠,“配不上。”
“哪方面?”
這點戚鈺其實不大能答上來。
“財力,地位。”她想是的。
“那你覺得他在乎這些嗎?”
戚鈺搖搖頭。
“所以他剛剛說的那些話里,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戚紜一套便套出來,“如果他不在乎,在那個故事里,他為什么要放棄?”
戚鈺反駁道:“如果他只是想讓我過得好呢?”
戚紜被她噎住了。
盡管戚鈺是在騙戚紜,但她很清楚,她的母親本質上不會相信任何一個男人。
因為在剛認識她父親的時候,那是世界上最老實深情的人。
戚鈺趁此機會反問道,“知道我的結婚對象是周舒禾,你不應該很高興嗎?”
畢竟周舒禾可以給戚家帶來不少好處。
“況且我說了我會用的我的婚姻成全你,你應該有個心理準備的。”
“所以你是為了氣我和周舒禾結婚?”戚紜看著她,“你自己也知道你配不上周舒禾,兩份極度不匹配的情況下,帶來的是麻煩而不是好處你知道嗎?”
“你要有多大的自我承受能力,才不會被他身邊的人擊破自信心?”
“就比如戚純,戚純也喜歡他,但戚純有她媽媽留下的遺產,你連戚純都比不過,你憑什么覺得自己配站在他身邊?”
“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比不過別人。”戚鈺深吸一口氣,“十五歲之間,住在發霉的舊居民樓里,穿著破舊的衣服,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我也沒有覺得自己不如別人。”
“但是十五歲之后,有個人不停地提醒我,我的終點線會是別人的起點線。”
“我學會了鋼琴,學會了馬術,你覺得你的女兒應該會的,我都會了,我也試著去打理過公司,但還是有人在和我說,你不配。”
戚鈺站起身看著戚紜,呼吸都是燙的,“因為我是你的女兒,所以我不配。”
“你把20歲,身為富家女卻和一個流浪畫家在一起懷孕的自己踩入地里,從地里出身的我,就活該不見天日,對不對?”
戚紜張著嘴卻發不出聲,她太知道不對等會帶了什么,所以不想讓戚鈺重蹈覆轍。
只是沒想到十年前那次她挽救回來,這次會這么棘手。
戚鈺將這番話說出口后,便出了門。
她慶幸,周舒禾要帶她出去吃飯。
樓下。
讀書沙龍結束后,戚純便飛奔過來,見周舒禾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先偷拍了一張,發在和朋友的小群里,炫耀一番。
她想坐在周舒禾身邊去,卻見周舒禾忽地起身,朝樓梯的方向看去。
戚鈺也看到了戚純。
“那個……你跟張緒結婚的事真的假的。”戚純忍不住問道,要是真的,可丟人死了,“我可不想別人說我姐夫陽痿。”
她聲音稍低,戚鈺蹙了下眉,看不知道聽沒聽清。
“假的。”這聲從旁處傳來,低沉疏冷。
周舒禾從戚鈺手里接過她的包,面對著戚純,道:“一,我才是你姐夫,二,我不陽痿。”
“那就讓他等死吧。”她語氣異常冰冷,“我恨不得他早就死了。”
家里沒有地方給她睡,戚鈺立即拉著Hollis前去酒店,然而就在小區樓下,Hollis將她拽住了。
戚鈺轉過身,見他眉心攥著一團火,眉眼緊皺。
“你怎么沒有告訴過我,你母親和你舅舅都生了病?”
“很顯然,我剛剛才知道。”戚鈺冷聲道,“但我不瞞你,我外婆也因此去世。”
“戚鈺!”Hollis面目有些猙獰,“你為什么不早說?我們的孩子怎么辦?你告訴我怎么辦?”
“那你有和我說過嗎?”她怒聲道,“你有和我說過你父母身體都不好嗎?”
“我身上有著劣質基因。”戚鈺眼眶通紅,“你也是。”
半晌。
Hollis稍微冷靜下來,握住她的雙肩,低下頭,“抱歉。”
“況且。”戚鈺將他的手從自己身體上扯下來,“我什么時候和你說過我想要一個孩子。”
她還沒有愛Hollis到這個地步。
“那就去代孕。”Hollis近乎是脫口而出。
忽然之間。
清脆的一聲落在Hollis臉上,戚鈺手心有些麻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