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貼.gif】
時星野對著這兩個團子，沉默地看了很久。
對著空白的對話框，輸入，刪除。
又輸入，再次刪除。
時星野眉心微蹙，像是在解世界性的數學難題。
良久，他切換到三人小群里，在徐顯持續的刷屏中，默不作聲地問了一句：“有表情包嗎？發一個。”
徐顯：【分享鏈接：[打游戲，輸贏不是關鍵，關鍵是惡心人】
徐顯：【看完了】
徐顯：【我現在強得可怕】
過了一會兒。
徐顯：【我敲，野哥？？】
群里三個人，他話癆，錢若謙偶爾配合。
唯獨時星野，每次回家就跟完全死了一樣，除了逢年過節偶爾發個紅包，從來不會露頭。
徐顯當即有些興奮：【什么表情包？[我都有.jpg]】
時星野猶豫了一下，含糊道：“稍微可愛一點的。”
主要是別太兇。
容易嚇到人。
徐顯：【泡妹子啊？】
時星野：“……不是。”
徐顯：【哦，那我沒有。】
時星野：？
徐顯：【@老錢】
錢若謙：【等會兒啊野哥，我找找】
一刷新，無數個表情包在群里跳出來。
[你這個傻逼話不少啊.jpg]
[你看你爹呢？.jpg]
[紅臉的關公炸你爹.jpg]
[黑臉的程咬金偷你家.jpg]
徐顯大為震撼：【我靠，這也可以？那我也有！】
手機卡了卡。
然后，刷出了更多。
[嗎嘍也要上學.jpg]
[無所謂，我會添亂.jpg]
[超級無敵巨無霸狗頭.gif]
[搞什么，人家是正經小貓咪~.jpg]
……
99+。
時星野覺得，眼睛快要瞎了。
這兩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可愛”？
群里兩人的斗圖，已經發展到了絡腮大胡和張飛的“俺也一樣”，他不忍直視地退出來，去小啞巴的對話框看一眼。
有了對比。
再看這個“貼貼”。
心靈都被凈化了。
時星野最后決定自己來，但在常用表情包里連翻了數頁，都沒找到合適的。他沉默兩秒，翻起了班級群里的表情包。
謝枝雪她們用的很多，有些還看得過去。
比如這只圓臉的貓。
睜著大眼睛，賣萌地說著：收到~
但——
時星野抿唇。
是他的錯覺嗎？
好像都沒有小啞巴的表情包萌。
時星野沉默半晌，還是把這只貓保存了下來。
總算是回過去了。
【貼貼~】
【收到~】
并排的兩個表情包放在一起，就像兩人的頭像風格一樣，傳遞出某種無聲的契合。
時星野放下了手機。
過了一會兒，沒忍住，看了一眼。
沒回復。
過了兩分鐘。
仍舊沒有回復。
時星野心不在焉地去洗澡。
水流沖著頭發，閉著眼感受黑暗的時候，大腦似乎漸漸冷靜下來，然后，就比之前多了一絲后悔。
好像，回得不太好？
可是，也不能回得太熱情了。時星野皺眉，萬一小啞巴對他越陷越深怎么辦？
嘖。
挺苦惱的。
熱氣在浴室里漸漸氤氳開來，鏡面上凝出一層淺淺的水珠，而就在霧氣最濃的時候，手機突然輕輕響了一下。
“叮。”
時星野驟然睜開了眼。
一只勁瘦的手從淋浴的隔間里伸出來，準確地抓住了手機。
指紋解鎖，聊天的頁面多刷新了一條。
【晚安～】
水聲漸止。
時星野的眼眸里，凝著一點黑沉。
手指在屏幕上猶豫了良久，然后，才下定決心般地點了“發送”。
【嗯。】
【晚安。】
*
難得的周末，林溪好好地睡了個懶覺。醒來時，太陽正好，透過窗邊的樹影斑駁零碎地落在被子上，為其染上了些許溫暖的色彩。
他伸個懶腰。
一小截白皙的腰露出弧度。
像是小貓咪舒展筋骨時，會露出的那一點愜意和舒適。
林溪在床上又賴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吞吞地走下樓。家里沒有別人，只有廚房里阿姨煲的湯，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透出一點肉骨頭的香氣。
骨頭湯挺好喝的。
可是……
好無聊呀。
林溪抱著沙發上的熊貓抱枕，哼唧地打了個滾。
腦子好像在兩邊打架，一個說，好想出去玩，但另一個說，不行，不能麻煩別人。
嗚嗚嗚。
他痛苦地捂臉。
“兇巴巴”能不能莫名其妙地帶他出去……
“叮叮。”
有新消息。
林溪的手機上，加的人不多。最近新加的，就只有時星野一個。
他一骨碌爬起來，湊過去看——
啊。
不是。
一條微信運動，一條訂閱號。
林溪漂亮的眼眸瞬間黯淡了下來。
但其實……
朋友的話，
主動去聊天也是很正常的吧？
林溪雙眼一動不動地想。
他和兇巴巴的對話，還停留在上次的“晚安”。一個句號作為結尾，就像是對話的徹底結束，讓人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開頭。
林溪嚴肅著臉，內心帶著隱隱的掙扎。
會不會太麻煩了啊。
會打擾他嗎。
可是，又真的好想找他。
林溪糾結了好一會兒，都沒做出決定，干脆悶悶地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熊貓里。
嗚，好糾結……
因為沉浸在其中，他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那“叮叮當當”的聲音到底意味著什么。
直到對面接通了語音——
“……喂。”
帶著點啞的，困倦的聲音。
林溪猛地抬頭。
他目瞪口呆地發現，他的智能手表，正顯示在和人語音通話中？？
手忙腳亂地趕緊把手表拿過來，下意識地貼近耳朵。
話筒里，傳出了一點輕微的動靜。
像是有人的手，從被子上尋找摸索著，指尖和布料發出輕微的摩擦聲，準確地傳導過來，如同真實地響在他的耳邊一樣。
“……林溪？”
有人出聲。
林溪：qaq
兩人都在沉默。
幾秒后，時星野不確定道：“打錯了？”
對面的聲音放得很輕，沒有太多的壓迫感。
但林溪卻突然覺得難以解釋。
在愣然片刻后，他做出了所有人在大腦最懵逼的時候，最容易做出來的事——
直接掛斷了語音。
林溪：qaq
完了。
好像更難解釋了。
他絞盡腦汁，在對話框里刪刪改改，最后發了一句道歉過去：【我打擾你睡覺了嗎？對不起┭┮﹏┭┮】
【還好。】
這句回得很快。
而下一句，就來得慢了些。
【已經醒了】
騙人啊。
林溪鼓著臉，為難地想。
對方似乎也很遲疑，那句“正在輸入中……”出現了好久，下一條消息才姍姍來遲地跳出來。
【有事么】
林溪：嗯……
語言有時候是種很神奇的東西，尤其是隔著屏幕的時候。比如，面對這簡單的三個字，林溪就非常的糾結，難以確定這是不高興的意思，還是純粹疑問的意思。
默默地糾結了一會兒，林溪終于自暴自棄，放棄掙扎道：【就是想來問問，之前你打的游戲，叫什么呀？】
還是不敢說實話qaq。
時星野沉默了片刻。
林溪更忐忑了。
然而，時星野：【想玩？】
林溪臉紅了一點。
但還是乖乖地承認：【嗯！】
時星野：【行，半小時。】
【我來接你。】
林溪：！！！
誒？
他猛地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剛剛說什么了，說要來接他？
——要、來、接、他、啦～！
林溪亢奮地抱著熊貓抱枕，來來回回地在客廳里轉了好幾個圈，然后一屁股坐回去，不知道怎么好地在沙發上打滾。
滾著滾著，他又想到了什么。
飛快地把熊貓丟一邊，林溪一鼓作氣地跑上樓，鉆進超大衣柜里哼哧哼哧地開始找衣服。
出去玩耶。
換個衣服(*n_n*)。
天氣這么好的周末，肯定是不能穿校服了。
但剩下的衣服——
林溪：救命。
衣服太多，選擇困難t.t
*
半小時后。
時星野從出租車上下來，或許是因為白天的關系，他戴了一頂灰黑色的鴨舌帽，將大半的眉眼都藏在了陰影下。
林溪往他的身后張望，表情還有點失落。
時星野：“看什么？”
林溪眼巴巴地望著他。
——摩托車。
時星野：“……在家。”
這么遠的距離，他是傻了才會騎摩托車來。
但看著林溪瞬間失望的表情，時星野又忍不住有些牙根發癢。
什么意思。
到底是在等他，還是在等他的車？
林溪自己倒是失望了一會兒，就恢復了興奮，抓著他的衣服下擺，滿臉期待地用眼神催促。
【快走呀我們~】
時星野無聲地磨了下牙。
林溪扯著他，甚至還走在了他的前面，站到車門邊。
時星野：……
算了，不計較。
并排坐上出租車后座，林溪就像個剛放出籠的小動物，兩只手搭在車窗邊緣，腦袋放在交疊的手背上，吹著風，雙眼舒舒服服地瞇起。
兜風小狗.jpg
時星野打量了一下。
真要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啞巴的私服。
小啞巴穿了件米白色的薄衛衣，兜帽在他的背后圓成一團，遠遠看到時，就覺得像只雪球，默不吭聲地站在那里。
布料看著居然還不錯。
……就是和時星野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在他原先的設想里，小啞巴私底下的衣服，甚至應該是帶著補丁的。
時星野看了會兒，錯開了視線。
聽說現在拼夕夕發展得很成功了。
——確實成功。
*
今天時間充裕，時星野帶著他去了個好點的網吧，開了個雙人的包間。
下載游戲。
注冊賬號。
前面的步驟都很簡單。
“規則的話，上次你應該也懂了一部分。”時星野大致給他介紹了lol的英雄，頓了頓，問道，“你想玩躺一點的，還是嗨一點的？”
林溪傻傻地看著他。
深深地傳遞著一種“我沒聽懂”的信息。
時星野：“……要不玩貓咪吧？”
在他身上掛著就行。
林溪認真點頭。
好呀。
時星野和他加了好友，剛打算匹配，就收到了徐顯的邀約。
他思索兩秒，點了同意。
徐顯私戳：“野哥，帶妹呢？”
時星野：“不是。”
徐顯：“有新人的話，等我再去拉個人，湊個五人車隊唄。”
時星野：“行。”
熟人局有熟人局的好處，全路人的話，他未必能和林溪拿到想要的位置。
終于湊了個五人局，進游戲時，時星野側過頭。
他說了一句：“跟著我。”
林溪超級嚴肅地點頭。
于是，一整局，他都深切地貫徹著這個原則，亦步亦趨地追著時星野的腳后跟走。
時星野欲言又止。
小啞巴拿的“貓咪”本質是個掛件輔助，而自己拿的是ad（射手位），當個連體嬰也沒什么。但問題就是，跟的太緊，莫名變得有些……緊張。
他恍惚了一下，漏了個兵。
林溪乖乖的，亦步亦趨。
偶爾用個技能。
花里胡哨地在時星野身上放出一點特效。
隊伍里的人都忍不住注意到了他，瘋狂在頻道里戳時星野。
徐顯：這誰呀？好尼瑪菜。
錢若謙：一看就是妹子。
路人e：妹子，打完求個微信唄~
路人e拿的是個打野，剛進游戲不久，他就注意到了這只“小貓咪”。看得出來，這絕對是個新手，技能都不熟悉的那種。
但是，“她”看著好乖。
打架的時候會下意識地往后躲。
技能放得亂，節奏上好像是“哪里亮了點哪里”。
手忙腳亂的，但無措中透著可愛。
路人e直接腦補了一個超級萌的雙馬尾的妹子，接下來的后半局游戲，都跟住在下路一樣，瘋狂開屏秀操作。
秀完了，還要跟一句。
“貓咪，我帥嗎？”
“貓咪，你站我身后。”
“貓咪，我幫你報仇。”
“貓咪，別跟ad了，跟我唄？”
時星野：……
貓你麻痹。
當他是死的嗎？
時星野的一張臉越打越黑，終于，在對方第n次支援下路的時候，他直接把對方給賣了。然后，踩在路人e的尸體上，時星野完美地打出一波0換5。
拿了個五殺。
心氣順了一點。
路人e：“？”
“都是隊友，有必要嗎？”
時星野面無表情。
呵。
垃圾。
“貓咪，你要不要藍buff，過來拿一下？”
眼瞅著這局比賽都快進入尾聲了，路人e實在沒忍住，疑惑地開口。
“貓咪，你咋一直不說話啊？@無骨炸雞柳”
被點名了，林溪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啊？】
他呆呆地打字：【你一直在跟我說話嗎？】
而這時，時星野的ad也發了一句：“小貓咪，來點塔。”
忽略了某人一整局，且剛得知貓咪是自己的林溪，立刻屁顛顛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路人e：“………………”
伴隨著他那串長長的省略號，隊伍正好點掉了水晶基地的最后一滴血，游戲畫面一跳，彈出了勝利的結算字樣。
“嗤。”
時星野在身旁，極輕地笑了一聲。
林溪無辜地扭頭。
時星野望著他，眼里有淺淺的笑意蕩漾。
林溪茫然。
他做錯什么了嗎？
那串省略號要把他整懵了。
“沒做錯。”
時星野踩著規律的腳步聲過來，站在他的身后。在他的頭頂，時星野那點帶著淡淡表揚的語調，輕輕淺淺地落下來，在耳邊浮動著。
“打得挺好。”
他說。
林溪一瞬間就彎了眼。
真、真噠？
時星野看在眼中，眉心微動。
“嗯，很棒。”
果然。
小啞巴垂著頭，在悄悄地笑。
時星野了然地挑了下眉，順帶在小啞巴沒注意的時候，把鼠標挪到角落上方，對著某個路人e的好友申請——
果斷點“x”。
都什么亂七八糟的人。
別把小啞巴帶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