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還不夠。
以防萬一，現把人從隊伍里踢出去，然后再拉黑。
徹底杜絕某個人賊心不死的可能。
做完這一切，時星野的脊背才微微放松下來。
林溪呆呆地看著他。
時星野看了眼，叮囑：“別亂加人。”
頓了頓，他把自己一起罵了進去：“游戲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林溪想了兩秒，直接把自己的好友申請給關了。
然后仰起頭，雙眼很亮。
——像在等待夸獎。
時星野頓了頓：“乖。”
林溪又笑了起來。
“咋了咋了，怎么把人給踢了？”徐顯在隊伍頻道里，發(fā)出了深切的困惑，“剩我們四個人，不好排位啊。”
時星野瞥了一眼小啞巴。
林溪正在努力地看聊天框，似乎是因為困惑，也可能是他有點輕微的近視，微微瞇著眼的樣子，看起來格外的認真。
時星野收回視線，隨手回：“他太吵。”
勉強糊弄過去。
徐顯本來也就是隨手拉的人，也就沒多說，只是過了會兒，忍不住苦惱道：“這個時間，不好叫人啊。”
lol的游戲是5v5，為了防止出現4對一的局面，游戲允許雙人組隊、三人組隊、五人組隊，就是不允許四個人一起組隊。
而路人e被踢掉后，他們現在就只有四個人。
徐顯想了想，開始出餿主意：
“野哥，你要不把那只菜鳥踢了吧？我們三排多好啊！”
時星野下意識眉梢一挑。
嗯？把誰踢了？
徐顯還在瞎攛掇：“踢了踢了。”
“這人多菜啊。”
時星野挪了挪視線，還好，身邊的人正好打了個哈欠，估計是沒看到這幾行。
等林溪打完哈欠，睜著水汪汪的眼睛，他看到屏幕上好像多了好幾行字，忍不住湊上去要看。
時星野眼疾手快，先把徐顯踢出了隊伍。
茫然的林溪：啊？
剛才那一瞬。
什么東西，“咻”的一下就不見了？
眨眨眼，再眨眨。
林溪只來得及看到最后的兩行字：
“快踢啊。”
“那么菜。”
這是在說誰啊？
林溪眼里閃過一絲困惑，下一句話，就是id為“無敵馬超一戳一槍”被踢出隊伍的系統(tǒng)消息。
林溪：……
“無敵馬超一戳一槍”，誰？
“是徐顯。”
時星野木著臉解釋。
有會這樣取id的二逼朋友，是他的錯。
林溪恍然一瞬，隨即又奇怪起來。
踢掉徐顯干嘛呀？
他困惑著，正要把聊天記錄往前翻——
時星野打斷道：“他說他太菜了。”
林溪錯愕：誒？？
時星野：“讓我們趕緊把他踢掉，否則他沒臉見人。”
林溪肅然起敬。
打個游戲而已，這么認真的嗎？！
他瞬間挺直了脊背，眼神頃刻認真起來，生怕自己下一次就要被踢掉。
不過，仔細想想徐顯上一局的表現，唔，他好像有點想不起來了。只不過，mvp是時星野呢，那看評分的話，徐顯應該是挺菜的吧？
他暈暈乎乎地想。
……
“阿嚏——”
徐顯在電腦前，連著打了三個噴嚏。
但這不是重點。
哪怕是下一秒重感冒到完全昏迷，他也要把這一句質問給發(fā)出去。
“為什么踢我？？？”
他把鍵盤打得噼里啪啦地響。
時星野似乎在忙著開新游戲，等了好一會兒，徐顯才收到了一句極其敷衍的回答。
“你說誰菜？”
徐顯：……
我tm又沒說你！
他根本無法理解，甚至懷疑時星野是不是看錯了他發(fā)出去的話。
“我吐槽的是那個貓咪啊。”
“一局幾個大招，全都沒放準，每次團戰(zhàn)，貓咪的技能全都在cd中。好不容易給人掛個虛弱，還掛到對面的輔助身上去了……這還不夠菜？”
徐顯這一堆字打得真情實感。
然而等消息發(fā)出去后，他才悲催地發(fā)現——
他被拉黑了。
徐顯：？？！
啊啊啊啊啊。
艸的。
時星野你是真混蛋啊。
*
又一局結束。
時星野站起身，動了動肩膀：“餓么？我去整點吃的。”
林溪搖搖頭。
他剛剛才開始體會到這游戲的樂趣，望著他，臉上都是飛揚的神采——
【網癮少年怎么能說餓！】
時星野：……
人學壞真容易啊。
“那給你帶點水？”
他想了想。
林溪舔了下嘴角，確實有些干。
于是這次點頭了。
時星野看得好笑，往前臺走了一趟，付了錢，漫不經心地拎著兩瓶水回來。走到一半的時候，他的眼神正好無意地一瞥。
看到了某個眼熟的身影。
時月江。
他那個擁有一半血緣的弟弟。
時星野抓著礦泉水的手驟然握緊，半晌，才緩緩地松開。
就像他眼眸中的情緒。
驟然浮起。
隨后，才晃晃蕩蕩地又沉了下來。
……
包廂里，林溪聽到一點動靜，下意識地回頭。
“水。”
時星野懶懶地遞給他。
林溪微愣，像是有些走神。
時星野挑眉：“怎么？”
林溪瞥他一眼，又瞥他一眼，搖搖頭。
兇巴巴的臉好像還是那張臉，沒有什么表情，看過來的眼神也是平靜的，還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冷淡。
好像和平時一樣。
但似乎，又有點不一樣。
林溪搖搖頭，把想法從腦子里晃蕩出去，然后擰開水瓶的蓋子，喝了一口。
“咕咚”一聲。
非常響亮。
林溪：……
因為走神，這一口喝大了。
旁邊隱約多出了一聲輕笑。
林溪：qaq
嗚嗚好丟人。
但方才的那點凝重，似乎也隨著這聲極輕的笑，消散在了空氣里。
日照漸漸地西沉。
林溪的輔助也練出了一些熟練度，比方說在他不想自己走路的時候，他起碼能夠準確、快速地掛到時星野身上。
時星野看了眼時間：“還打么？”
林溪有點意猶未盡。
但他還是乖乖地搖頭，慢吞吞地打字：【不玩了。】
【今天是周日，得上晚自習o(╥﹏╥)o】
“一個破晚自習有什么好上的？”
時星野下意識地皺眉。
然而說到一半，他就對上了林溪不贊同的雙眼。
時星野：……
差點就忘了。
小啞巴還是個“好學生”。
時星野忍不住感到一點牙酸，擰著眉道：“行吧，先送你去學校。”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樓，車還沒到，兩人先在路邊多等了一會兒。路燈藏在樹間，還沒有完全地亮起來，林溪走神地看著一只樹上的鳥，看著看著，他突然意識到——
身邊的人，好沉默。
林溪下意識地抬頭，從下往上看。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更多看到的是時星野的下頜，在此刻是一道沉默且冷硬的線條。就好像他身上穿的這身黑，大半的影子和樹影融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一種獨特的沉默。
林溪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是在街道對面，卻難以尋找具體的落點。
【誰呀？】
林溪忍不住猜測。
“兇巴巴”的樣子，像是看到了仇人，可是，結合時星野在學校里的種種傳聞，他的“仇人”……
林溪苦惱：好像很多。
附近幾所學校，大部分的學生，全都和時星野有仇。
林溪：┭┮﹏┭┮
怎么辦？
他沒帶武器呢。
林溪在胡思亂想，直到下一次抬頭時，時星野似有所感，低頭和他撞上了視線。
黑沉的眼眸，在眨眼間泛起些許波瀾。
“看什么？”
時星野挑眉。
并不是多好的語氣。
但起碼也沒有多少冷意。
林溪歪著頭，眼里泄露出“變輕松了”的情緒。
時星野微愣。
他正要說些什么，正好這時，兜里的手機“丁零當啷”的一陣響，直接打斷了他的話題。
時星野看了眼來電，皺眉接起。
“有屁就放。”
他不耐煩道。
林溪和他靠得很近，有個別的字詞透過柔軟的傍晚的風，斷斷續(xù)續(xù)地進入他的耳中。
“徐顯，發(fā)癲呢……燒烤，快來……”
時星野垂眸，瞥了林溪一眼：
“嗯。”
他掛了電話。
他看起來像是要走，林溪手比腦子快，先提前抓住了他的衣擺。
時星野揚眉。
林溪低下頭寫字，筆畫有些急促：【你要去干嘛呀？】
時星野沒答，而是說：“先送你。”
【你……】
林溪停筆片刻，像是很糾結。
磨蹭了好一會兒，他才悶悶地憋出一句：【你不上晚自習嗎？】
時星野嗤笑了一聲。
“怎么，”他挑眉，“管起我來了？”
“你教導主任？”
不太著調的語氣。
所以應該不是認真的生氣。
林溪幾乎是瞬間得出了結論，然后大著膽子，用力地寫：【你是要去燒烤店嗎？】
時星野眉心一動，隱約猜到了些許。
果然，林溪再次抬頭時，表情就變成了眼巴巴。
【我也想去。】
非常直白的懇求。
時星野抱著胳膊：“不行。”
林溪眸色如水，里面的波紋輕輕地晃。
【不能帶我嗎？】
時星野：“嗯，不帶你。”
林溪眼神碎了。
抓著時星野的那幾根手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最后，還是怯怯地收了回去。
像是某種無聲的、令人難過的退縮。
時星野眸中一柔，但想到了什么，他又重新變得果斷。
出租車正好行駛到兩人面前，車身擋住了大半的視線，但時星野上車前，下意識地往那處看。
隔著無數的人川和車流，他依然和對面的時月江對上了眼神。
正如他看對方不順眼。
時月江看到他的片刻，臉上同樣出現了微妙的敵意。
時星野收回視線，默不作聲地上車。
“阿時，看什么呢？”
身邊的朋友好奇地看過來。
時月江溫和地搖搖頭，“看到一個挺乖的男生。”
“啊？”
時月江回想起那一瞥。
他哥沒什么好糾結的，反正兩人都互相看不順眼。不過，時星野身邊的那個男生，有點讓人印象深刻。
白色的兜帽掛在肩后，走起路來的時候會一跳一跳。
還……挺可愛。
他笑了笑，轉身和身邊的朋友離開。
車內。
林溪沉默地坐在后排，整個人不像是來的時候那么活潑，而是悶悶地看著窗外的燈光。
時星野走了會兒神。
等拉回思緒，身邊的人，腦袋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車內沉默著，直到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條，還是被沒忍住的林溪遞了過來。
時星野垂眸一看。
三個字，【為什么？】
他想了想，不確定道：“你問燒烤店？”
林溪背對著他，點了下頭。
很微小的幅度。
時星野沉默片刻，懶懶開口：“你得去晚自習。”
“嗖”的一下，林溪回頭。
時星野看起來有些倦，半只手放在車窗邊上，語氣隨意：“去燒烤店的話，晚自習來不及。”
窸窸窣窣的。
像是小動物在偷偷地挪窩。
林溪一點點靠近了他，眼神重新變得很亮。
【就因為這個呀？】
時星野側過臉，瞥他：“不然？”
林溪臉上的委屈瞬間變得更加明顯。
想去。
想逃。
又不敢。
要是有人幫自己決定就好了……
林溪悄悄地往他身上瞥。
時星野和他對視。
“不能帶壞你，”時星野慢吞吞道，“你說的，晚自習得去。”
如果不是看到對方眼中的淺淺戲謔，林溪一定會認為這是堅定的拒絕。
在時星野仿佛了然的眼神中，林溪略微閃躲，但一只手卻悄咪咪地湊過來，往他的手掌心里要塞一顆圓滾滾的東西。
時星野隱約覺得熟悉。
好像，上次自己在辦公室里挨罵后，也被人這么偷偷摸摸地塞了一顆……
糖。
手掌攤開，果然，一顆水果糖。
時星野微妙地沉默著。
這是什么？
某種小動物的直覺嗎。
即使自己什么都沒說。
掌心的溫度似乎很熱，隨時要把糖給化掉。時星野盯著它看了好久，手指一搓，搓開了糖紙的外面包的一張小紙條。
他一邊展開，一邊微妙地抿唇，語氣不太好地否認：“我沒有心情……”
不好。
紙條展開了，上面寫著：
【可以賄賂你嗎？
你帶我去，我請你吃糖，好不好qaq】
時星野啞然。
那半句“心情不好”，臨時改道，被人重新咽了回去。
片刻后。
微微黏膩的糖紙被剝掉。
時星野任由那點甜在舌尖化開，蠻橫地侵占掉自己所有的味蕾細胞。
甜死了。
但是他喉結一滾，只說了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