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分尸的守村人13
第152章
剛才‘李二東’說得聲情并茂, 特別?感人,許天還真以為他們抓錯了?人,這就是個膽子大的盲流, 可現在聽到村民們討論昨晚的電視劇, 她傻眼了?。
她很少看?電視, 真不?知道他們正在追什么劇,忙過去問:“大姐, 我最近沒時間看?, 想問問你, 這個妙妙是不是曾經跳河自殺, 被小?黑哥給救了??”
那位大姐一拍大腿:“對啊,要不說她傻嗎?這小黑哥長得好,又靠得?住, 雖說沒什么錢,可有一把子力氣, 到哪兒?也吃不?了?虧, 這妙妙要是跟著他走,肯定能?過上好日子, 不?比在家里當受氣包強嗎?唉, 過了?這村沒這店。鬧這么一出, 小?黑哥怎么可能?再跟她好?”
旁邊一位大媽說:“你沒看明白吧,這小?伙子可沒記恨妙妙,他以為妙妙是被婆家攔著?不?讓走呢,我看?他倆斷不?了?。”
許天問:“這小?黑哥家里沒有其他人嗎?沒人幫他?”
“他是個孤兒?, 爸媽抗洪的時候被大水沖走了?, 爺爺奶奶死得?早,全靠村里人拉扯一把, 你說他還不?老實,居然搞破鞋……”
許天一聽,不?由愣了?,孤兒??跟黃大力一樣?那黃大力肯定能?共情啊,難不?成他是把自己代入進電視劇里了??
“大媽,你們村黃大力也是父母早亡,全靠村里幫扶,他長得?怎么樣?好娶媳婦不??”
“黃大力?”大媽嫌棄地?撇撇嘴,“呵,別?說大姑娘小?媳婦了?,就是寡婦都未必瞧得?上他,整天胡子拉碴看?不?清臉,跟個野人一樣。”
旁邊那位大姐也笑了?:“可不?是嘛,說是一個村的,我自從嫁過來?就沒看?見?過他長啥樣兒?,身?上味大的跟剛從糞池子里撈上來?的一樣,再說他這兒?有問題。”
她說著?指指自己的腦袋,示意許天,黃大力是個傻子,然后又說:“他就算真想娶媳婦也只能?找個傻子,你說到時候可怎么過日子,還不?如自個兒?過呢,有什么事村里也會管他。”
許天皺眉,“都說他是傻子,是看?見?他干什么傻事了?嗎?”
大姐說:“那還用看?見?嗎?誰家好人整天邋里邋遢的,吃飯都吃不?到嘴里,據說吃生米生面,你說他能?聰明到哪兒?去?”
許天又問:“我聽說村里很照顧他,都誰照顧得?多?怎么個照顧法兒??”
那大姐笑嘻嘻地?剛要說話,旁邊的大媽拉她一把,“芬子,趕緊走,得?開會呢。”
大姐話匣子剛打開,傾訴欲很強,但被大媽一拉,瞬間變了?臉,她朝許天擺手,“哈哈,我就是瞎說,我嫁過來?才五六
年,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
說完她跟著?大媽要去村委登記開會,走了?兩步又好奇地?回頭看?了?眼許天:“小?妹妹,你是干嗎的?”
許天含糊道:“縣里來?的,大姐,我再問你點事,你看?的電視劇里有叫李二東的嗎?”
“沒有啊?那是誰?”大姐眼睛瞪得?老大,好奇地?看?著?許天。
許天忙擺手:“沒誰,我記錯了?。”
人陸續到齊,李所長抬了?張辦公桌出來?,把大喇叭放在一邊。
寧越站在角落觀察著?這七十來?人,他發現大部分村民看?起來?都很正常,三個一堆五個一圍,在竊竊私語,也有人好奇地?朝他們打量。
那兩戶差點遭賊的人家在跟其他人說昨晚的事,大家聽到有賊翻墻,都嚇了?一跳。
“真的假的?我那天上廁所看?到院子里有個黑影,還以為見?鬼了?,嚇得?我把家里燈都打開了?。”
許天聽到這句話,不?由愣住,走過去問:“哪天?”
那人被她嚇了?一跳,“什么哪天?”
“看?見?黑影是哪天?”
“這得?有兩禮拜了?吧,記不?清了?,反正嚇得?我不?輕。”
那人說完好奇地?打量著?她,好像想問什么,這時他身?后靠墻的那幾位議論聲越來?越大,他被吸引,也湊了?過去。
“你沒聽錯吧,死的是小?海?”
“千真萬確!我騙你干嗎啊。”
“怎么可能??楊主任不?是說死的是黃大力嗎?小?海早去城里開店了?!”
“警察同志們還能?搞錯?我跟你們說,那幾位都是便衣,厲害著?呢。你看?那女的,別?看?瘦,一腳就把賊踹翻了?,聽說還是法醫,你死了?燒成灰她都能?認出來?。”
許天聽著?嘴角挑了?挑,還是強忍住沒笑出聲來?,她可真沒那本事。
這時楊嬸子帶著?她那幾位跟班湊過來?幫著?抬桌子椅子,她黑眼圈很重,像是一夜間老了?幾歲,顯然小?兒?子的死對她打擊很大。
“寧領導,李所長,我家小?海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們得?查清楚啊,我跟你們說,肯定是黃大力干的,昨天晚上我思來?想去真沒別?人了?。”
寧越道:“放心?,這不?是在查嗎?”
楊嬸子看?看?村民又看?看?他,“查什么?我們楊村又沒人犯事,你們把老楊他們扣在縣上,現在又把我們喊過來?,到底是想查什么?不?是該抓殺人犯嗎?”
許天這時正好走到她身?后,馬上開口道:“我們昨晚已經抓到一個,正想讓你們辨認一下。”
楊嬸子被她嚇了?一跳,聲音都帶了?顫音,“啊……你……”
她轉過身?來?看?見?是許天,才松了?口氣,“抓到黃大力了??他沒跑?”
許天盯著?她的臉,見?她依舊是那種復雜難言的表情,就笑問:“你到底想讓我們抓到他,還是不?想?或者你想讓我們把他直接槍斃了?,什么都別?問?”
楊嬸子一愣,“我……我當然想讓你們把他斃了?,臨槍斃前一定得?問問他到底為什么要殺我家小?海?我家小?海可是個老實人啊。不?過我說小?姑娘,你說話怎么陰陽怪氣的,什么叫我不?想?”
許天馬上跟她道歉,“好吧,是我的錯,你肯定想替你兒?子報仇,但一直不?跟我們說實話,也算阻撓查案啊。”
楊嬸子冷著?臉:“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不?信拉倒。”
寧越給許天使個眼色,現在沒必要跟楊嬸子廢話,先把她家跟楊村其他人家劃清界限,才好接著?查下去。
見?他準備開會,許天趕緊上前說了?自己的懷疑,寧越皺眉:“真是電視上的故事?”
“沒錯,他肯定不?是李二東,只是不?知道這名字又是從哪兒?偷來?的。”
李所長在一邊聽著?,疑惑道:“難不?成他真是黃大力?那他變化也太大了?,剛才胡東和?小?丁他們問了?幾名村民,都說他胡子頭發長連了?,身?上又臟又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一看?就是傻子。”
“如果?真是他,那可太能?偽裝了?。”寧越也不?由感嘆。
許天看?著?漸漸安靜下來?的人群,突然進屋細細打量著?李二東,她的眼神從頭到胸再到腳,直把李二東看?得?心?里發毛,“小?妹妹,你是看?上我了?嗎?”
“我看?你衣服不?錯啊,誰給你買的?”
“我自己啊,怎么了??”
跟著?許天進來?的小?廖疑惑道:“他這不?是普通衣服嗎?”
“這打扮咱們看?慣了?,覺得?沒什么,可這是村里不?是市里,再有錢買東西?可沒那么方便,再說他說過他身?上一分錢沒有。”
‘李二東’瞪她一眼,“你事兒?可真多!我只是現在沒錢,又沒說以前沒有。再說這衣服怎么了??只許城里人穿啊?那電視上不?都這么穿嗎?”
許天呵了?一聲,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她沒搭理?他,直接出來?找到寧隊:“寧隊,如果?楊村人認不?出來?,能?不?能?讓我試試。”
寧越沒問她想怎么試,直接就同意了?:“當然可以。”
這時李所長調好音量,用喇叭喊了?一聲,“大家安靜。”
七十多人瞬間安靜下來?,一齊看?過來?,李所長先做了?自我介紹,又介紹了?寧越,這才說:“我們來?楊村是為了?查楊文海被分尸案,有線索的同志請盡快跟我們反映。”
她一句話把人群點燃。
“死的真是小?海?我還以為是誰胡說呢!”
“那殺人的是誰?黃大力嗎?”
“我的媽啊,怎么會是小?海?他爸居然沒認出來??就那么埋了??”
“不?是說帶著?人去要尸骨了?嗎?肯定是知道那是小?海了?,才去的。”
大家議論紛紛,寧越沒阻止,跟胡東和?小?廖打量著?眾人神色,此時楊嬸子臉色最難看?,在場的女人都跑過去安慰她。
李所長拿著?喇叭強調了?包庇罪和?阻撓辦案的后果?,還真有村民怕了?,跑到前邊來?說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寧越沒再耽擱,干脆直接把‘李二東’帶出來?,讓他們辨認。
李所長怕出事,原打算把人分組帶進去,先辨認再審,見?寧越直接帶著?嫌疑人出來?,她有些擔心?,但看?胡東他們的手按在槍套上,隨時準備鳴槍示警,看?來?是做好了?準備。
‘李二東’被抓到后,一直很淡定,甚至說得?上從容,可突然被推到大家面前,他難免有些局促,眼睛在人群中掃來?掃去,也不?知道在找誰。
大家一起打量他,紛紛驚訝吐槽:“這誰啊?肯定不?是黃大力。”
“那老小?子離我八丈遠就臭氣熏天,這人肯定不?是啊。”
“也沒那么臟吧,就是不?梳洗,頭發都成縷了?!肯定不?能?這么利索。”
“穿得?比我家二小?子還時髦,怎么可能?是黃大力那個傻子!”
“對啊!”
大家議論紛紛,‘李二東’跟看?熱鬧一樣,越來?越精神,他不?再唯唯諾諾,站在辦公桌后,叉著?腿,晃著?肩膀,吊兒?郎當的,跟個小?混子一樣。
楊嬸子臉色更加難看?,瞪著?寧越:“你們居然隨便抓個賊來?應付我們?”
顯然她也覺得?這人不?是黃大力,而且她信了?昨天偷聽到的話,以為警察要敷衍了
?事。
寧越拍拍桌子:“你們印象中的黃大力是不?是看?不?清臉?要是他把胡子頭發都剃光,你們還認得?出來?嗎?”
大家面面相覷,一個抽著?煙袋的大叔說:“黃大力就是個傻子,誰會給他剃頭啊。”
他說完把煙袋鍋子往墻上敲了?敲,眼睛瞅著?楊嬸子,“他嬸子,你說是吧?”
楊嬸子眼瞅著?慌了?,“是啊,難不?成是他自個兒?剃的?可這人看?著?真不?像黃大力啊。”
寧越看?了?煙袋大叔一眼,決定先從他入手,他給胡東使個眼色,胡東就過去把人請進了?后邊的辦公室里,煙袋大叔倒是沒推辭,在眾目睽睽之下跟著?進去了?。
現場眾人這次沒有議論,安靜得?很,而且讓人奇怪的是,大部分人都看?了?楊嬸子一眼,表情各異,這讓許天懷疑那位大叔跟她家有仇。
寧越又從中找了?兩個看?楊嬸子時眼神帶著?點不?屑的村民,交給李所長帶進去審了?。
見?外邊的人似乎有些慌,他就喊許天:“你剛才說想干嗎?”
其實許天覺得?自己的猜想過于荒誕,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李二東’實在太奇怪了?,眼神有時像孩子一樣天真,又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偷饅頭吃,肯定不?是第一次。
她也沒用喇叭,直接跟大家說:“各位村民,麻煩你們好好回憶一下,這兩個月你們家里有沒有丟過東西??晚上有沒有看?到過奇怪的黑影?”
寧越聽她說完不?由一愣,村民們卻紛紛舉手:“我兒?子丟過一件夾克,買了?還沒穿過幾次,就遭了?賊。”
“我家丟過兩個雞腿,是賊從整雞上撕下來?的,我以為是小?孫子偷著?吃了?,可怎么打那孩子也沒承認。”
“我家倒是沒丟東西?,但我看?見?黑影了?,不?過當時村里剛死了?人,我還以為鬧鬼呢。”
“警察同志,我家也丟過吃的,好幾次。”
還有人說兒?子丟過一條牛仔褲,“那東西?有錢也買不?著?,我兒?子要相親嘛,跟城里的朋友借的,結果?給弄丟了?,還得?去城里給人家買條一樣的。”
甚至還有丟了?內褲的,不?過丟得?最多的是吃食。
許天耳朵聽著?他們反映,眼睛卻盯著?‘李二東’,見?問起丟過什么東西?,他整個人都僵硬起來?,呆呆站在那里。
許天一指他身?上的夾克,問村民:“你丟的是黑色的嗎?跟他身?上這件像不?像?”
那位村民皺眉打量著?,最后為難地?搖搖頭:“顏色倒是對上了?,可我那件胸口有個鏈子。”
寧越馬上拉起‘李二東’身?上那件夾克,“看?見?這里的縫線沒有?鏈子拆掉了?!”
“啊?這就是我的?”
那人欣喜地?過來?細看?,‘李二東’臉如豬肝色,惡狠狠地?瞪著?許天。
下邊的村民都炸了?,“這真是個小?偷?不?偷錢只偷衣服跟吃的?”
“天啊,他身?上那條牛仔褲不?會是我兒?子借的那條吧!”
“我家那半袋子槽子糕不?會是他偷的吧?”
“黑影怎么回事?不?但偷東西?還裝神弄鬼嗎?”
楊嬸子更生氣了?:“我就說他不?是黃大力,李所長,你們真找個小?偷來?敷衍我?”
許天嘆口氣:“為什么你覺得?黃大力不?會偷東西??我甚至懷疑他在殺死你兒?子后一直如隱形人一般藏在楊村。”
剛才差點變成雕塑的‘李二東’突然間暴走,“死丫頭,你給我閉嘴,瞎說什么!”
被分尸的守村人14
‘李二東’自從被抓到后?, 一直很淡定?,眼神帶著好?奇和打量,好?像只是一個無辜的旁觀者, 這時突然暴怒, 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寧越看著他, “許法醫說的是黃大力,你不是說你叫李二東嗎?”
‘李二東’臉色難看極了, 惡狠狠地瞪著許天?, “法醫?你是醫生不是警察?”
許天笑道:“我既是醫生也是警察, 這不沖突, 你呢?既是李二東又是黃大力?為什么給?自?己取李二東的名字?你們村也沒姓李的,電視劇里也沒?叫這名兒的啊。”
剛才?聊電視劇的大姐湊過來說:“警察同志,我們村確實沒?姓李的, 倒是有個叫楊二東的。”
楊嬸子在一邊說:“那娃子就?是我們村第一個考上大學的,說是實習去了, 這事扯不著人家啊。”
許天?一愣, 馬上明白過來,她見‘李二東’怒氣?沖沖的, 就?嘆口氣?:“你羨慕人家能考上大學, 自?己也想去就?借了楊二東的名字?那這個姓又是借的誰的?”
‘李二東’還是一臉兇相, 但聽到她的話?,眼神不由自?主往辦公室里瞥。
寧越跟著他的視線往里看,頗有些意外:“是李所長?這里只有她一個人姓李。”
‘李二東’長嘆一聲:“那天?我看見她了,她很像我媽。”
許天?馬上道:“黃大力, 你是說李所長來你們村查案時, 你就?看到她了,并且印象深刻?”
黃大力終于不裝了, 他甚至笑了笑,“嗯,他們挖骨頭時,我沒?藏著,跑出來看,也沒?人發現我。村里人攔著他們,說什么風水先生不讓挖,還說死的是個無親無故的傻子,那個女所長說別?管死的是誰,都要查清楚,傻子的命也是命。”
這時李所長聽到有人提她,也從里邊出來了,她怔怔看著黃大力,“你就?是黃大力?我們挖尸骨時,你就?在旁邊圍觀?”
“嗯!他們只看你們,又沒?看我。”黃大力跟李所長說話?時聲音都柔了幾度,顯然對她很有好?感,甚至可能把對媽媽的思念寄托在她身上了。
這時楊嬸子傻了,呆了片刻,指著黃大力說:“他不是個小偷嗎?又偷衣服又偷吃的,怎么會是黃大力?黃大力不是這樣的,他胡子拉碴,窩窩囊囊,就?是個傻子。”
寧越嘆口氣?:“你們到底怎么確定?他是傻子的?”
旁邊一個男人也驚詫地看著黃大力:“警察同志,這真?不可能是黃大力。當時他們作弄他,給?他吃沾了大糞的饅頭,他吃得特別?香。”@
黃大力輕蔑一笑,“餓急了屎都香啊。”
許天?皺眉問他:“饅頭是誰給?你的?”
黃大力看了眼楊嬸子,垂下頭不說話?了。
這下子大家都朝楊嬸子看,把她看得心慌意亂,“不是我!我沒?……我……”
她支支吾吾地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爆料的男人就?說:“是她大兒子楊文斌。”
楊嬸子急了:“你別?瞎說,我家小斌可是好?孩子。”
她說著過來拉扯許天?,語氣?急得要命,“這要真?是黃大力,那你們趕緊把他逮了槍斃啊,就?是他殺了我家小海。”
李所長冷冷地看著她,“你急什么?”
“我不是急,是這個黃大力不是好?人啊,他還偷東西,他還殺人,他……”
黃大力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十分復雜。
許天?不由問他,“她也幫過你嗎?”
黃大力沒?回?答,但表情有些喪氣?,似乎聽到熟人說要槍斃自?己,很難受。
寧越見他已經承認自?己是黃大力,就?先打發了那些圍觀的村民,“了解內情的留下,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
這么一說,那些想留下看熱鬧的,都唰唰走?了,生怕被留下來受審。
小廖出來問:“不是說一個個審嗎?怎么全走?了?”
許天?道:“沒?必要了,正主不是找到了嗎。”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村民們都走?了,黃大力卻不肯再開口,就?像是演員沒?了觀眾,再提不起上臺的興趣。
“你們把他們都叫回?來,連楊主任也一塊叫回?來,我一次性?把話?說清楚,不然我就?當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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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越當然不可能受他脅迫,再說也不可能當著全村人審嫌疑人。
剛才?寧越留下的三個人中,只有那位煙袋大爺最敢說,他一直在罵楊主任,說他是作弊選
上的村主任,又不為村里干實事,盡搞沒?用的東西,還說他的兩個兒子都不是東西,經常欺負其他村民,尤其是欺負傻子黃大力。
他甚至說楊文海是頂替別?人上的大學,怕露餡才?回?來搞個體。不過他一直對黃大力家起火的事避而不談,問就?說不清楚。
寧越見其他兩個問不出什么,干脆讓他們走?了,煙袋大爺也想跟著走?,他跟胡東說:“我是實在忍不了才?跟你們說的,可我不想去派出所,咱能不能就?在這兒把事說了?警察同志,我就?一個要求,把村主任給?換了吧,他實在當不起。”
胡東讓他稍安勿躁,就?先去隔壁辦公室開會了。
喧鬧過后?,只有黃大力,楊嬸子和煙袋大爺留在村委,被小丁他們分別?看押起來。
中間的辦公室里,大家圍坐在一起,李所長好?奇地問許天?:“小許,到底怎么回?事,楊文海要真?是黃大力殺的,他怎么不跑?還在村里到處偷東西?”
小廖也說:“對啊,而且看他這樣子也不像是傻子,就?算他一直在裝,十年不正常社交,說話?居然很有條理,心理素質也特別?強,被戳穿身份,居然沒?慌亂,沒?抵賴,就?這么承認了。”
許天?說:“他遲早得認,我懷疑他想報復整個楊村,只是還沒?來得及下手或者是心軟了。”
李所長嚇了一跳,“報復整個村兒?他家著火的事,整個村都參與了?”
寧越道:“就?算沒?參與肯定?也是知情者,算是幫兇。小許,說說你的分析。”
“一開始我也不是很確定?李二東就?是黃大力,可看他衣服不像是流浪漢。我剛才?又聽到村民們討論昨晚看的電視劇,發現跟黃大力講得故事很像,昨天?我跟小丁抓捕他時,正好?聽到那戶人家在看電視。還有黃大力在逃跑過程中沒?碰翻東西,沒?驚到這兩家的住戶,就?像進了自?己家院子一樣。”
寧越點頭:“你是說他對這兩家十分熟悉,可能不止去過一次。”
“沒?錯,我又想到他躲在村委時,明知道外邊都是警察,居然還敢偷吃饅頭,他看起來也不像餓了很久的,那肯定?是習慣了小偷小摸,所以我就?問問村民們丟沒?丟過東西,結果?有丟衣服的有丟食物的,衣服還穿在他身上。我說這是黃大力干的,他果?然急了,不想讓我再說下去。”
胡東還是有些不解:“就?算他有偷東西的癖好?,為什么要留在楊村?殺了人,他不怕被抓嗎?”
小廖也說:“是啊,別?人都是躲到山上或者樹林子里,他居然往人家里躲?”
許天?道:“他剛才?說得楊村人都到了,才?肯招供,我覺得他可能認為整個楊村都欠黃家的,所以他不肯走?。這段時間他在村里東躲西藏,是在看楊村人拿著他家的錢是怎么生活的。他缺衣服了就?偷別?人的,餓了就?偷東西吃,甚至可能還跟著人家一起看電視。”
李所長覺得不可思議,“這也太稀奇了,他怎么跟著人家看電視?家里莫名其妙多出個大活人,還能發現不了嗎?”
寧越無奈道:“咱們八個警察都沒?發現他躲在村委辦公室里,他還偷吃了小廖帶的饅頭。”
一提這事,大家都有點窘,小廖厚著臉皮說:“沒?錯,咸菜也被人動?過,我都不敢吃了。我看黃大力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有偷盜癖。”
許天?皺眉:“我覺得他的目的不是偷,當然了這只是我的推測,他的穿著打扮和談吐,都跟村民印象里的黃大力不同,他還給?自?己取了個新名字,姓借了李所長的,名字是村里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他……”
許天?一時不知該如何描述,寧越道:“他不想當黃大力,想過正常人的生活!”
許天?馬上點頭:“嗯,就?是這樣。”
李所長嘆口氣?:“雖然我同情這孩子,可該查的還是得查,他不肯開口,難不成真?把村民們再叫回?來?”@
許天?也有些疑惑,“難不成他是表演型人格?想博得大家關注?還是說他真?把全村人都當仇人?想借機痛罵一番?”
胡東指指隔壁的廣播室,“要不就?跟他說,在那個房間里說話?,全村人都能聽到。”
小廖馬上道:“理論上可以,喇叭外邊能關,里邊開著指示燈就?行。不過黃大力又不是真?傻子,要是在屋里聽不到大喇叭的聲音,肯定?知道咱們在騙他。”
寧越擺手,“沒?必要,我看要不讓李所長去試試。李所長,黃大力說你很像他媽媽,他肯定?對你有好?感。你就?說要先弄清楚來龍去脈,才?能決定?要不要公布于眾。”
李所長怔了幾秒,“好?,我去試試。其實到時候可以把他想說的話?寫在案件的詳細通報里,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讓全村人都知道嘛。”
黃大力確實對李所長不同,聽見她這么說,他為難起來,“可我想當著他們的面說。”
李所長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抱歉,不符合規定?,你不肯說的話?,我們只能先把你帶回?派出所。”
黃大力眉頭緊皺,他盯著李所長,好?一會兒才?說:“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我被他們耍了十幾年,想耍回?來,我想給?他們家里也放把火,可還沒?來得及放,就?被你們逮到了。”
李所長嚇了一跳:“你一直在各家轉悠,偷吃的,偷衣服,是在琢磨放火?”
黃大力長嘆一聲,十分遺憾地說:“沒?錯,我在研究怎么放一把火把整個楊村都燒了,要是從東頭燒起,那西邊住著的肯定?會跑,從西頭燒,東邊的又燒不死,太難了。”
許天?驚訝極了,她知道黃大力想報仇,但又覺得他是感受到了別?人家的溫暖,才?開始跟寄生蟲一樣躲在別?人家里,沒?想到他居然這么狠。
她沒?忍住,推門進去問:“黃大力,你現在才?想報仇,是剛知道那場火不是意外嗎?”
黃大力冷笑一聲:“你知道當時他們怎么跟我說的嗎?他們說是我爸跟我爺爺做法事招黃大仙,結果?不小心把房子燒著了,因為我家離著原來的村委近,還把大家剛交上去的公糧給?燒完了。他們還嚇唬我,說我家搞封建迷信還燒了國家的糧食,是要坐牢的,我只能裝傻,結果?兩個月前小海喝多了跟我說了實話?,他說是他爺跟他爸對不起我家。”
他語氣?漸漸哽咽起來,許天?嘆息一聲,“所以你一怒把楊文海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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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力雖然情緒漸漸激動, 但還是再次要求把所有村民都喊來,被拒絕后,他哼了一聲:“他們都不是好東西!我想當面問問清楚。”
李所長有?些為難, 寧越這時也進來了, 跟他說:“目前看來, 并不是所有楊村人都知道這件事,沒必要都喊來, 你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我們要查清楚是誰放的火。”
黃大力有?些猶豫, 許天不給他考慮的時間, 直接問道:“楊文海怎么欺負你了,導致你要把他分尸才能解氣?”
黃大力看她一眼,嘆口氣:“我沒想把他分尸也沒想殺他, 這是個意?外?。”
大家?都是一愣,這慌撒得也太沒水平了。
許天忍不住哼了一聲:“你是說你意?外?用鋸子把人給鋸成?了七八塊?”
黃大力眼睛盯著鞋尖, 就在大家?以為他要接著狡辯時, 他突然開口了,“我是說我朝他動手?是個意?外?, 我知道你們不
信, 這事得從頭說。”
寧越道:“那就從頭說, 我們有?的是時間。”
黃大力又?是一聲長嘆:“我們一家?本來就是外?來戶,我從小就被人欺負,可我爸一直讓我忍著,還跟我說總有?一天我們家?會搬走, 到?大城市去?過好日?子, 不會一直跟這些泥腿子們混。可他們都沒等到?那一天,就被燒死了。其實那天我逃出來, 確實傻了半天,腦子都是木的。”
許天道:“創傷后應激障礙,輕度的大部分能自己恢復。”
黃大力嗯了一聲,“大概是因為我眼神呆滯,沒什么反應,他們當著我的面討論起來,有?人說要把我送去?福利院,有?人說要趕我走,我當時才十五歲,要是被趕走,我能去?哪兒?小海媽給了我一碗水,還幫我說話,她說這事跟孩子沒關?系,說我還小,什么也不懂。后來那幾?個人就分成?兩派一直吵,最后楊主?任過來跟我說,我爸媽他們是咎由自取,甚至還燒了公糧,我怕被他們趕走,更怕被關?進監獄,或是他們讓我賠償,我就干脆接著裝傻,小海媽就說我太可憐,嚇傻了。”
寧越皺眉:“你裝傻,他們就信了?”
“沒信,他們一直在試探我,越這樣我越得裝下去?,我跟條狗一樣撿垃圾吃,他們才放過我。”
許天有?些無語:“你就這樣被他們折磨了十幾?年?找機會逃走不行嗎?那時候你已經?十五歲了吧,家?人全都死了,房子也被燒了,留在楊村跟去?別處有?什么區別?”
黃大力詫異地看她一眼:“我當然想過,可沒走多遠就被聯防員發現,送回了楊村,我更怕了,再不敢往外?跑。”
許天這才記起以前出門都要開介紹信,她只?好問:“然后呢?這些年都誰欺負過你?楊主?任說還給你蓋了兩間房是真的嗎?”
黃大力冷哼一聲:“就是以前大隊的牲口棚,說是幫我整修了一下,其實就是往房頂蓋了幾?筐子干草。后來還是我自己慢慢加固的。欺負我的人倒是不多,主?要是楊主?任的兩個兒子。”
寧越道:“楊文斌跟楊文海?”
“沒錯,他們不只?欺負我,還把我當奴隸,讓我去?給他家?干活,他家?有?剩飯就扔給我一點,沒剩飯就給我扔點黃瓜菜瓜。”
李所長都聽?不下去?了,“村里沒人管?不是說對你很優待嗎?還給你分了地讓你去?領糧食。”
“誰會管我?什么優待都是嘴上的,對外?說照顧我,其實就是讓我給他家?當長工,我當時可能也麻木了,覺得能活下去?就好,后來楊文斌結了婚分了家?,更把我當狗一樣使喚,甚至叫我給他們洗臭襪子,后來我自己不洗不擦,變得邋里邋遢,楊文斌才不讓我去?他家?了,只?讓我干地里的活兒,但他越看我越不順眼,總是對我拳打腳踢。對了,我自己的地里所有?收成?也都是他家?的,我又?不是真傻,被拿走了多少糧食都記在本子上,還真不少呢。”
黃大力說得十分平靜,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有?一次他朝我胸口踹了一腳,差點把我送走。”
許天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如果是從小如此,根本沒有?獨立自主?的概念,更沒有?健全的人格,被人當成?奴隸不懂反抗也算說得過去?。可當時黃大力都十五歲了,上中學?的年紀什么都該懂了啊。
她忍不住問:“你就這么逆來順受,從來沒想過反抗?”
黃大力自嘲地笑笑:“你覺得我太蠢了?不過我不怪你,因為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太蠢了。如果所有?人都對我非打即罵,我就算死也要找機會跑,可小海媽有?時候對我很好,她會給我留點好飯,給我包點洗衣粉讓我去?洗衣服洗頭把自己收拾干凈,她兒子打我時,她也會阻止,那時候我覺得她跟他們不一樣。”
許天暗暗松了口氣,她生怕黃大力又?說楊嬸子像他媽,那可就太狗血了。
只?聽?黃大力接著說:“可后來我才明?白,她只?是怕他兒子把免費的勞力打跑了,才會安撫我。如果真對我好,不會偶爾才塞給我個包子,不會等小斌打急眼了,才過來拉他。如果沒有?她這點子好心,我可能早就擺脫他們家?了,她跟他們其實沒區別,都是惡人!”
寧越只?以為黃大力是裝傻,找機會想報仇,沒想到?居然是這么回事,“也就是說你被他們騙了,以為那場火是你家?人造成?的意?外?,以為他們是你的救命恩人,甚至還以為自己離開楊村會被抓,所以只?能在他家?當長工?”
“嗯!沒錯,就是這樣!”
許天皺眉:“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小海既然也跟小斌一起欺負你,怎么可能告訴你真相?”
“一開始我覺得小海跟小斌不一樣!他雖然也欺負我,但只?是開玩笑,從來不會下死手?打我。兩個月前他找我,說要帶我去?城里打工,他說他當老板,讓我不要怕。我以為他是想帶我去?城里接著壓榨我,我已經?習慣了在楊村當個傻子,本來不想去?,可我從來沒去?過城里,聽?說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他見我同意?了,就說會偷偷帶我走,那天我等在村口,他真的來了,帶著我坐車,還去?了理發店,還給我買衣服。”
黃大力說著說著眼淚又?要掉下來了,“他當時對我真的很好,我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我知道他跟他爸他爺爺都不一樣,他不是個壞人。”
李所長看著他,“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為什么把他給分尸了?”
黃大力沒看她,垂頭道:“后來他請我去?吃飯,還要了一瓶酒,等喝多了,他才把所有?事都告訴我。我這才知道我家?里人都是怎么死的。他說我家?來這里就是為了金條和古董,為了這事還挖了不少盜洞,結果被當時的村主?任,也就是他爺爺看到?了,后來他爺爺要跟我爺爺平分,我爺爺不肯,兩人爭吵時又?被村里其他人聽?到?,他們為了搶錢,才放火把我家?燒了。”
黃大力抬眼,一一掃過許天三人,“我不該恨嗎?搶了錢還要把人殺了,當時的環境,他們就算真把錢都搶光,一根金條都不給我家?留,我爺我爸也不敢報警,可他們直接放火想把我們一家?燒死。要不是我突然跑進地窖里抓蝎子,我們一家?五口全都葬身火海。”
許天道:“確實該恨,可你自己說楊文海對你還不錯,甚至是他把真相告訴了你,為什么不殺楊主?任,反而要朝他下手??還用如此兇殘的手?段?”
黃大力沒回答她的問題,接著說下去?,“小海還說當時有?人反對放火,因為吵起來,耽誤了時間,很多人都知道了。為了公平,就每一戶出了一個人來投票,他們拿了兩個酒瓶,一個貼上‘放’字,一個貼上‘不放’。然后一人摘了根狗尾巴草,最后一數,選擇放火的更多。”
許天皺眉,真不知道這種群體性投票的死亡事件該怎么判。
李所長嘆息一聲:“都被金條沖暈了頭。”
寧越想到?之前楊嬸子說過換屆的事,突然問黃大力:“反對放火的是不是下一任村主?任楊二柱?”
“原來你們都知道了?”黃大力語氣帶著些嘲諷,“可你們不會管的,就算來查也只?會聽?村干部的瞎話。其實我一直想不明?白,這些村民到?底怎么想的?既然同意?小海爺爺放火,又?為什么把他投下去?,不想他再當村主?任。”
許天道:“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能為了錢謀害你家?,以后也會為了錢欺壓其他村民。”
寧越說:“這些村民當時利欲熏心,為了沒有?后顧之憂的拿錢,支持放火,可等錢拿到?手?,他們也會后怕甚至可能會懺悔,也會防備小海一家?,免得自家?有?一天也成?了黃家?。”
黃大力冷哼一聲:“他們怎么可能懺悔,我看他們過得挺美啊,幾?乎家?家?有?電視,吃喝不愁,可我呢,裝了十幾?年傻子!我本該像小海一樣去?考大學?,分配個好工作。是他搶走了我的人生!讓我像老鼠一樣在楊村茍活,他不該死嗎?”
李所長問:“所以你殺了他?還把他帶回楊村殺?可他不是想讓你出去?工作,想彌補你嗎?”
黃大力冷笑起來:“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么?其實小海是哄我呢,他想把我騙到?城里,看看我是不是真傻。如果真傻就把我送回去?給他家?當長工,如果是裝的,就把我殺了。他一開始說要給我找工作讓我吃香喝辣,我聽?見他的承諾,高興地手?舞足蹈,拼命感謝他。結果他又?說了當年火災的事,我氣得發抖,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小海就說原來我真的是在裝傻,他就把我領到?河邊想殺了我。”
許天呆住,她真沒想到?居然這么復雜,“我還以為小海良心發現,想要彌補你。”
“彌補?呵,你知道他為什么丟了鐵飯碗去?干個體嗎?他早就知道了當年的事,他們單位要挨個審查,他怕查出他爺爺放火的事,這才放棄了工作,說想去?賺大錢。他發現我在偷偷記賬,就更害怕了,想帶我進城試一試我到?底是不是傻子。還好我機靈躲了過去?,我干脆騙他
我家?還有?寶藏,全都是古董,然后就帶他回了村里。”
黃大力的語氣還是毫無波瀾,“我太失望了,原來小海跟他爺爺他爸爸一樣貪婪,我說東西就在我家?地旁邊的山坡上,他就乖乖跟著我去?了地里。我找機會把他打暈,用衣服捆住手?腳,本來想埋了,可想起我爸媽,越想越氣,就偷跑去?他家?拿了鋸子,把人給分了。之后我想把一塊塊的他送回楊主?任家?,讓他們也感受一下失去?親人的痛不欲生,可那些東西太臟了,讓人惡心,我就沒去?。”
他不像在描述分尸,倒像是在講怎么殺了一只?雞,又?嫌臟沒處理。
寧越聽?得心累:“你不是說他的死是個意?外?嗎?這是蓄意?謀殺,不是意?外?。”
“當然是意?外?,我從沒想過殺他,只?是一時沖動。”黃大力辯解道。
李所長雖然同情他,但聽?到?這里也知道他已經?無可救藥。
黃大力甚至說:“我想把他扔在地里,當肥料也挺好的,之后我就開始琢磨著該怎么殺了楊村所有?人,我在這家?躲一會兒,在那家?躲一會兒。等著孩子去?學?校,大人去?了地里,我就可以當是自己家?,睡他們的床穿他們的衣服,吃他們的飯,可我把整個村子都轉遍了,也沒想出該怎么報仇。”
許天無語極了:“你想了兩個月?這期間一直在各家?轉悠,一直沒被發現?”
“是啊。”黃大力得意?地說,“連養狗的那幾?家?我都混熟了,狗見了我都搖尾巴。后來我聽?說他們找到?了小海的尸體,但把他當成?了我,我都要笑死了,自然要去?村委看看熱鬧。”
他說完看了許天一眼,“可惜被你發現了。”
寧越問他,“那其他三名村民呢?又?是怎么死的?”
黃大力攤攤手?,笑著說:“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不是我殺的,村里人不是說是鬼怪作祟嗎?”
許天皺眉:“既然你已經?承認殺了楊文海并分尸,那多上三條人命并沒什么區別,為什么還要撒謊。”
“我沒撒謊,確實跟我沒關?系。”黃大力說完又?追問,“能讓我用大喇叭跟村里人說幾?句嗎?”
寧越擺手?表示不可能,又?問起他跟那三名村民的關?系,黃大力有?些不耐煩,“真不是我!愛信不信。”
見他不再開口,三人出了辦公室,到?院子里開小會。
許天搶先道:“寧隊,李所長,我總覺得他還沒說實話。”
寧越說:“可從邏輯上來說是合理的,楊主?任家?這四口人,包括死去?的老主?任都參與?了黃大力家?的事,先是放火,再是把他困在村里,當個傻長工養著,其間還各種欺凌。四個月前楊文海發現黃大力可能不是傻子,把他帶出去?試探,確定后就想把他殺了,以絕后患,結果被黃大力反殺。”
李所長接著道:“楊主?任一定知道小兒子想殺黃大力,才會一口咬定被分尸的是黃大力。就是不知道后來那三名村民到?底怎么死的,為什么會馬上火化。”
寧越指指最東邊的辦公室,“先問問楊嬸子吧,她肯定是知情者。”
被分尸的守村人16
楊嬸子說楊文斌跟著媳婦去了娘家, 這?個節骨眼上?,倒像是在逃避什么?,寧越先安排人去?找他, 這?才去?審楊嬸子。
她聽說黃大力都招了, 臉色十分難看, “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什么?叫當奴隸,我們給他一口飯吃, 讓他干點活不是應該的嗎?別人都繞著他走, 我們可憐他才管他的, 結果還管出仇來了!你說像那細致活兒他又不會干, 只能干點體力活,一個大小伙子,這?點苦都吃不了嗎?居然說我們欺負他?我家小斌脾氣雖然不好, 可他沒?壞心啊。什么?沾屎的饅頭那都是開玩笑呢,嚇唬他玩呢, 更不可能打罵他。”
楊嬸子語氣很沖, 看起來?很委屈,許天卻皺眉看著她, “你不辯解黃家著火的事, 看來?黃大力說的都是真的, 對嗎?”
楊嬸子馬上說:“我不知道,那事我沒?摻和,是他們男人開的會。”
寧越道?:“其實你只要說明白?一點就好,為什么?楊主任一看有人被分尸就斷定那是黃大力, 而你就趕緊安排你大兒子離開楊村。”@
“我家小斌跟著媳婦回娘家有什么?錯?這?有什么?說不明白?的?至于尸體, 人是死在黃大力的田里的,不是他還會有誰?不只我家老楊, 整個楊村的人都以為死的是他啊。”
楊嬸子說著說著哭了起來?:“我要知道?那是我家小海,怎么?可能任由他們埋了。”
李所長嘆口氣:“終于說實話?了,你也知道?他們直接把人埋了不對,還說找人看過風水,可你們村的人誰也不知道?村主任請過看風水的人回村。楊嬸子,都查到這?地步了,為了你家小海,你也不該再隱瞞,黃大力說你跟小海對他還算不錯。那小海怎么?突然想要殺他,是不是有人指使?”
“沒?有,我家小海不可能殺人,他就不是那種人,你要說這?事是小斌干的,還有可能,我家小海膽子小,他不可能干這?種事。警察同志,你們得信我啊,肯定是黃大力嫉妒小海會做生意能賺錢,才把他殺了,你們得幫他主持公道?啊。”
楊嬸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肯再回答問題,只喊著殺人償命,還說小孩是個好孩子。
見審不下去?,寧越召集大家開了個會:“雖然還有細節不明,但大致情況算是查清楚了。我懷疑之?后那三條人命都是黃大力所為。他殺楊文海是激情殺人,其他三位可能是跟他有沖突,也可能是發現他沒?死,被他滅了口,他能在楊村藏匿兩個月,制造意外殺三個人,也不是難事。”
李所長跟他意見一致,許天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確定要不要把心中疑問說出來?。
寧越跟李所長商量,準備把黃大力和楊嬸子都帶回派出所審,順便把派出所拘留的那些?人該放的放了,關?太多人,容易出事。
小廖突然問:“寧隊,他們投票定生死這?個事,要怎么?查?所有參與投票的都請回去?嗎?”
寧越一愣,剛才他跟李所長好像都下意識回避了這?個問題,因為太難處理了,“投票放火的人肯定得抓,屬于共犯。”
他說完一轉頭見許天一臉猶豫,不由問:“小許,你有不同意見?”
許天斟酌著措辭,“也不是意見,就是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目前看來?黃大力的故事能自圓其說,你跟李所長的推測也合情合理,可我總覺得黃大力在撒謊。什么?情況下才會把人分尸,還要把臉都毀了?深仇大恨?那為什么?又不對楊文海家其他人動手呢?”
“你想說什么??”胡東問她,“你設身處地想一下黃大力的遭遇,他做出什么?事來?都有可能。被欺瞞了這?么?久,還被打罵欺壓,你說他能不恨嗎?他自己不是說了嗎?一直在想辦法,想把整個楊村都毀了。”
許天點頭:“嗯,所以我說前后似乎都很合理,大概我想多了吧。”
李所長說:“這?事太復雜了,也不怪你多想。楊村的問題,光咱們公安方面處理不了,還得叫縣里來?人,整個村的風氣都有問題,整個村也都是黃家火災的受益者,那些?金條的歸屬,村民要不要退還非法所得,都是難題,這?恐怕得分成幾個案子來?上?訴。”
讓大家高興的是,剛才留下的
那位煙袋大爺聽說黃大力和楊嬸子都招了,立馬承認了當年的事。
“我本來?就想跟你們說,可又怕搞不倒楊主任,再被他報復。他跟他爸一個樣,心狠手辣,就為了錢想殺了黃大力一家子。當時我跟二?柱都投的不能放火,那可是人命啊,雖說那錢也不是黃家的,可畢竟金條是他們挖出來?的,一開始我想報警,這?些?東西?都得充公才對,可后來?楊主任說有了錢能翻修小學,能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我就有點子心動。”
煙袋大爺長嘆一聲:“也怪我啊,動了貪念,要是當初我直接找去?縣里,把他們都舉報了,誰都不用?死。老話?說得好啊,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唉!”
寧越見他感慨起來?,忙問,“您還記得當時都誰投了放火嗎?”
“記得,我記得清清楚楚,他們好像都跟著楊主任跑去?縣里,還沒?回來?。當時我跟二?柱的意思是跟黃家好好商量一下,見者有份,我們不舉報黃家,黃家也別太小氣。可他們不肯聽啊,說要投票,我當時還覺得大家肯定都投不放火,哪想到……唉!”
煙袋大爺唉聲嘆氣,把當時的事都講述一遍,跟黃大力說得基本沒?什么?出入。
“后來?大家發現黃大力跑出來?,都嚇了一跳。他被煙熏暈了,當時的村主任,也就是楊主任他爹就說要把他殺了,斬草除根!我跟二?柱當然不同意,村里其他人也不同意,又有很多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村民圍過來?救火,黃大力才算保住一條命。那之?后,再選村干部就沒?人選他了,太狠了,連孩子也不放過!他也遭了報應,沒?多長時間就病死了。”
許天忍不住問他,“大爺,楊主任的兩個兒子,你覺得怎么?樣?聽說楊文斌有暴力傾向,經常惹事,還欺壓黃大力,把他當奴隸。還有楊文海,他到底為什么?辭掉工作?”
“這?倆都不是好東西?,不過小海好點,沒?那么?狠,小斌打架特別狠,以前為了一點小事,領著一伙子人跟鄰村打群架,把人家開了瓢,還覺得特光榮,跟打了勝仗一樣。至于他們欺負黃大力的事,我聽說過,但沒?見過。”
煙袋大爺十分嫌棄地說:“我家不愛跟他家來?往,那黃大力又是個沒?骨氣的,讓人訓得跟條狗一樣,再說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啊,錢都在楊主任一家手里攥著呢,哪怕他沒?當村主任那幾年,也耀武揚威的。”
李所長道?:“別擔心,沒?人會追究你的責任,只是需要你把實情說出來?,如果能出面作證的話?,那就更好了。”
煙袋大爺把煙嘴遞到嘴邊,又拿下來?,最終嘆息一聲:“李所長,你們放心,我敢站出來?,就是忍不了了。我們楊村原來?多好啊,村里人互幫互助,都跟一家人一樣。現在一個個只顧著自己的小日?子,沒?一點人情味兒了。他們說村里風氣越來?越差都怪黃家,我看啊,都怪楊主任一家,要不是他跟他爹天天盯著黃家,怎么?會發現他家找到了金條。”
這?位大爺感慨頗多:“你們是不知道?,自從放了那把火,我們村兒就沒?安生過,過得好好的小兩口為了錢離了婚,我好幾個老伙計沒?病沒?災的,早早走了。現在居然出了這?樣的事,你們說什么?人才會把大活人砍成一塊塊的,簡直不是人是野獸啊!自從出了那事,我這?心里不得勁啊,晚上?都睡不著覺,結果還沒?完呢,又死了幾個年輕力壯的!警察同志,你們說我能不怕嗎?報應啊都是報應!黃家那老爺子沒?準真?會點東西?,沒?準是他臨死前給我們村下了咒,得趕緊解開啊。”
許天一開始以為這?是個難得明白?事理,有正義感的大爺,沒?想到最后又繞回了封建迷信上?。
看他那焦慮的樣子,寧越相信他說的應該都是實話?,有這?一個突破口,其他村民遲早會開口。
煙袋大爺記性特別好,他直接念出了名單,都是投票放火的人,一共四十一個,其中死了四個,楊嬌爸就是四人之?一,剩下的三十七人都在派出所關?著呢,倒是不用?再費事抓了。
李所長已經出去?安排,許天卻跟寧越說:“寧隊,雖然抓到了黃大力,但我還是想去?他家里和玉米田里看一看,也許能發現其他線索。”
“也好,只看了照片,到底沒?實地偵查過。讓李所長帶人回去?,我跟你一起去?。”
李所長不放心只留他們兩個在村里,許天道?:“會鬧事的都被抓走了,留下的這?些?不會害人。”
“那誰說得準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寧越道?:“放心吧,我帶了槍,不會有事,反正車上?也坐不下,李所長,你帶著他們先回去?,再叫胡東開車過來?接我們。我們在村里轉一圈,拍拍照就回村委等著。”
要帶走三名嫌犯,車上?確實有點擠,李所長無奈只得同意。
黃大力被押到車上?時,眼神十分復雜,他回頭看了眼村委,又朝路邊的莊稼地看,看那樣子好像十分不舍。
寧越不由感慨:“他很聰明,知道?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可按說他應該對楊村充滿恨才對,要不是來?了楊村,他家也不會遭遇火災,他也不會屈辱地過了十幾年。”
“可他從幾歲時來?楊村,差不多一輩子都在這?里度過,哪怕殺了人都沒?跑,對村里肯定是有感情的。小許,你是在懷疑黃大力殺楊文海的動機嗎?”
“沒?錯!”許天馬上?點頭,“剛才那位大爺只能說出楊文斌干的壞事,對楊文海,只是一句他也不是好東西?,可問他到底干了什么?,這?大爺卻又說不出來?具體的事。寧隊,你不覺得奇怪嗎?”
“確實奇怪,不過楊村奇怪的可不止楊文海,他們一家人都很奇怪,也都夠狠的,而且都是強盜思維。”
許天輕嘆一聲:“是啊,殺人越貨,斬草除根!不知道?的還以為楊文海爺爺曾經落草為寇呢。”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收拾好東西?,一人背個包,先去?黃大力家偵查。
路上?,寧越問許天,“你懷疑的是黃大力的詭異行為對嗎?如果他發現楊文海想殺他,為什么?不逃走,反而把人帶回楊村殺了,如果他想報仇,又把尸體扔在地里,自己卻在楊村躲躲藏藏,說是想殺全村人,可卻一點行動都沒?有,還有心思偷人家好看的衣服,甚至跟著人家一起看電視。”
他說完大概自己也覺得有點扯,“估計不是看電視,應該是躲在外邊聽電視。雖然黃大力的行為不符合嫌疑人應有的心理動態,但你要知道?他被當作奴隸使喚了十幾年,沒?有正常的社會關?系,沒?有正確的引導。這?兩個月他只從電視里了解外界,順便觀察村民的生活,他的思維沒?條理,甚至混亂無序也很正常。”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可我總覺得他在說楊嬸子是個好人,還說楊文海對他還不錯時,眼神很真?誠,他好像對他們有感情,又怎么?會突然把楊文海分尸?這?更像是毀尸滅跡,可又做了一半就扔到田里,又像是對誰示威,總之?很不對勁。也許是我想多了,他不過是破罐子破摔,才肆意妄為。”
寧越道?:“別急,等回了派出所,加上?楊主任和其他人的口供,整個事件就清晰了,到時候要還是有疑問,咱們接著查。”
兩人說著話?已經到了村尾,黃大力家很好找,跟誰家也不挨著,旁邊是一大片打麥場,不遠處就是他那長條形
的責任田。
兩間草房很簡陋,一間臥室一間廚房兼雜物室。
臥室的一角已經塌了,廚房亂成一團,顯然很久沒?人做過飯。兩人在房間里仔細搜查一遍,沒?發現有什么?不對。
許天想看坍塌的那一角,剛彎下腰就被寧越拉開,“小心點。”
她一側身,突然看見床邊好像刻著阿拉伯數字,“那里是什么??”
那些?數字只有長長的一行,靠近臟亂不堪的床,不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寧越讓她退后,他拿著相機上?前,等看清上?邊的數字,不由皺眉,“好像記得每年產了多少糧食,難道?這?就是黃大力說的賬本?如果楊家人是因為他記帳才發現他裝傻,甚至想殺他,那為什么?不把這?些?數字擦掉?他們確認尸體是黃大力之?后,都沒?來?他家里檢查過嗎?”
許天道?:“也許根本不是為了記賬的事。”
被分尸的守村人17
第156章
凌亂破舊的房間里再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線索, 寧越拿出相機,把那些數字拍下來。
許天道:“看來黃大力還在撒謊,楊文海死了, 楊文斌也許知道些什么, 不然?他不可能突然?跑去妻子娘家住。希望他還在那里, 可別偷著?跑了。”
寧越收起相機,“他跑什么?人又不是他殺的。走吧, 咱們再去田里看看, 然?后回派出所, 楊文斌應該早就被帶回去了。”
黃大力這塊責任田不只狹長, 而且高低不平,田里的玉米長得稀稀拉拉,都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許天看得皺眉:“這塊田里能有什么收成?楊主任一家居然?連這些都不放過?, 也太貪婪了。”@
兩人雖然?不知道糧食價格,可看到這塊地, 再想想墻上那些數字, 都覺得黃大力是?在賣力種田。
寧越道:“雖然?他在裝傻子,但一直在努力生?活, 如果真像他說的, 楊家想斬草除根, 他暴怒之下把楊文海分尸,動機也算充分。”
“是?啊,黃家如果沒出事,以?黃大力的聰明勁應該會順利考上大學分配工作, 太可惜了。”
許天一邊說一邊細細查看, 拋尸處沒有明顯標識,但從旁邊的腳印能判斷出來, 不只拋尸處,整個玉米田里的腳印都十?分凌亂,現場基本上沒有探查價值。
兩人白跑一趟,寧越朝許天招手:“走吧,先?回村委。”
等到了村委,派出所的車已經回來了,許天臨走前看了眼?楊村的大牌子,“他們每一家都靠著?那筆錢致富了,可他們卻看著?黃大力被楊主任一家欺負。”
寧越嘆口氣:“是?楊主任跟他爸老楊主任發現并出主意吞了這筆錢,村民?只要伸手拿了錢,還有什么立場去管?”
等回了北艾縣派出所,楊文斌已經被關進?審訊室里,李所長已經把黃大力和楊嬸子的供詞整理好了,小廖他們提審了楊主任和當?時投票的村民?。
那些村民?見再瞞不住,倒也不含糊,直接把責任推給楊主任,“是?老楊主任做主要放火的,也就是?楊主任他爹,不過?楊主任也特別積極,跟我們說黃家是?盜墓賊,本就不是?好東西,死了也白死。當?時說是?投票,其實他們早就商量好了,就算我們不投,他們也會放啊。”
“沒錯,當?時他們父子倆跟我們講挖墳掘墓有多缺德,還說我們是?替天行道,拿了這筆錢,整個村都受益,還說要給村里修祠堂,說我們楊村其實都是?一個本家,反正是?各種勸,我們不想作孽,可經不起他們父子倆勸啊,這兩父子嘴皮子利索得很。”
“警察同志,我當?時沒想到他們真敢殺人,只以?為放火是?燒房子把他們從楊村逼走,我們就可以?分錢了,我這不算殺人罪吧。”
有膽小的聽到殺人罪已經哭了起來。
倒是?楊主任沒他們那么緊張,聽說楊嬸子已經招了,他臉色陰沉了幾分,咬牙道:“這娘們兒就是?靠不住啊。”
許天冷笑:“是?你跟你爸害了黃家四?口人,還任由?你大兒子欺負幸存者黃大力,導致你小兒子被黃大力所殺。是?你看都不看就說被分尸的是?黃大力,直接把尸體?埋了。甚至發現村里接連有人意外死亡,你也不報警,直接火化,我有點奇怪,你既然?提議把那三名死者的尸體?火化了,為什么不火化黃大力的尸骨?還編造出不能動風水的謠言,帶著?曾經投票放火的村民?跑來派出所自投羅網,楊主任,你說這不靠譜的人到底是?誰?”
楊主任臉色更加難看,“黃家搞封建迷信,我爸當?時是?村主任,他是?為了村里清靜才這么干的,十?幾年前跟現在可不一樣,現在都能明著?去廟里燒香拜佛了,當?時那可是?要挨批斗的!我爸沒做錯!”
寧越盯著?他道:“你想把這件事全推到你爸身上?你當?時不也上躥下跳嗎?還用?言語威逼村民?投票放火,往墻上倒汽油的不也是?你嗎?”
“誰說的?放屁,我沒干,都是?我爸一個人干的,他早死了,你們要算賬就去找他吧。”
許天看著?他滴溜亂轉的眼?睛就知道他已經是?強弩之末,“證人不止一個,楊主任,事到如今,沒人會替你遮掩,你知道這件事一旦爆出來,村民?都會推到你頭上,才想把黃大力控制在自己手掌心里,對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楊主任又開始裝無辜,“我爸當?時只是?為了村里人著?想,沒想到他們拿了錢,居然?把我爸賣了,甚至還想把這事推到我頭上,我什么也沒干啊,有證據你們就拿出來,不能只聽他們瞎說。”
有煙袋大爺和投的村民?們的證詞,楊主任再怎么辯解也沒用?。寧越問他:“先?說說你那兩個兒子吧,你有沒有指使楊文海去殺黃大力?”
“沒有,我家小海老實得很,怎么可能干這種事,我就更不可能了!我家小斌也是?個老實孩子,就是?有時候脾氣有點大,但他也沒壞心眼?啊。”
寧越又問:“黃大力一直在裝傻,還把自己田里的收成都記錄下來,這事你知道嗎?”
楊主任皺眉:“真的?我早就懷疑他是?裝的,不過?這些年他特別聽話,真像個長……像……像我們自家人一樣,我也沒多想。”
許天呵了一聲:“你剛才是?想說他像個長工對嗎?還是?特別聽話,任勞任怨的長工。楊主任,沒想到土改這么多年了,你居然?還想著?當?地主。”
“我沒有,你別血口噴人,我不管當?不當?村主任,都是?一心為村里建設出力,為提高村民?生?活努力,還有我爸也是?,他只做錯了這一件事,不信你們去問問村里人,我爸在村里的口碑。是?村里人對不起他,當?時明明一起放的火,他們全都推在我爸頭上,還孤立我爸,要不是?……”
他又頓住,寧越道:“要不是?什么?難不成楊二柱的死跟你有關?你想幫你爸把村主任的位置奪回來?”
楊主任哼了一聲:“我可沒這么說,楊二柱本來就病懨懨的,管不了事,他早該讓賢。我什么也沒做,只是?提醒大家吃水別忘挖井人,他們手里有錢都是?因為我爸,怎么好意思?不選我?”
許天笑了,“你帶著?人來圍派出所時,我還以?為你多厲害,讓這么多人幫你,沒想到你是?威脅他們來的。”
“我可沒威脅,我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們不是?把他們也都抓了嗎?他們什么罪,我就是?什么罪,這么多人,只是?投了個票而已,可沒有殺人放火。”
楊主任心理素質確實不錯,到現在還能強行狡辯。
楊文斌聽說其他人都招了,瞬間暴躁起來,“招什么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爸跟我爺爺干了什么,也不會跟我講啊。那時候我還小呢,再說我家有錢怎么了?我楊村人都有錢。”
李所長問他跟黃大力的沖突,楊文斌罵罵咧咧地說:“他原來只有三分蠢,還能幫著?干干臟活兒累活兒,后來又臟又臭,我瞅著?都惡心。更惡心的是?,他居然?偷看我媳婦洗澡,我恨不得把他
眼?睛挖出來!”
許天不由?愣住,“偷窺別人洗澡?什么時候?”
“就夏天正熱的時候,后來他就沒影了,我還以?為他害怕逃了,結果居然?死了。呵,還真是?報應!”
寧越不由?疑惑起來,“李所長還沒跟你說嗎?死在玉米田里的是?你弟弟楊文海,不是?黃大力!”
“什么?”楊文斌嚇了一跳,瞪大眼?睛,“怎么可能,要是?我家小海,我爸能認不出來嗎?開什么玩笑,別以?為你們是?警察就能瞎說八道。”
李所長無奈道:“這事剛才已經跟你說了,可你在大喊大叫,一直停不下來。”
許天打量著?楊文斌,“你這是?躁狂癥嗎?不會好好說話,只會大喊大叫。”
“你他媽的才是?躁狂癥,我受夠了,我又沒殺人更沒放火,你們關著?我干嗎?我爸呢?我媽呢?我得問問他們,我弟怎么回事?不是?說讓他去我姨家嗎?他向來聽話,絕對不會亂跑!”
他確實很喜歡大喊大叫,但并不蠢,喊著?喊著?,反應過?來,“是?誰殺的小海?不會是?黃大力那個蠢貨吧。”
寧越點頭:“沒錯,黃大力已經承認了,我們正在查他的動機。”
楊文斌瞬間暴怒,“他在哪呢?是?他殺了我弟?媽的,看我不打劈了他,還要什么動機?黃大力就是?個傻子,比我弟聰明不到哪兒去。”
許天聽出端倪,“什么意思??你覺得你弟楊文海也是?傻子?那他怎么考上大學的?”
楊文斌脾氣暴躁,藏不住事,理直氣壯地說:“買的名額啊!隔壁村一個姓楊的考上大學沒錢上,我爸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借別人的名字再復讀一年,我弟用?他的錄取通知書去的學校,不過?后來還是?上不下去,回來了。”
寧越跟李所長也傻了眼?,大家一直以?為楊文海是?學霸,哪怕下海經商也游刃有余的那種。
寧越把前因后果一想,突然?明白了:“所以?他退學是?因為跟不上課,你們說他做了個體?戶,賺得不少,其實是?讓他去親戚家,然?后再帶錢回來,對村里人說是?他在外邊做生?意賺的。”
“是?又怎樣?犯法嗎?”楊文斌比他爸可囂張多了,他斜眼?皺眉,瞪著?寧越,就像個被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富二代一樣。
許天都驚呆了,她沒想到現在就有洗錢的,而且楊文斌居然?跟警察用?這種語氣說話,還真不愧是?楊主任的兒子啊。
她皺眉道:“你說呢?肯定犯法啊!楊文海先?是?頂替他人名額,之后又以?做生?意為名洗錢!”
“什么洗錢?我們家有的是?錢,想干嗎干嗎!用?得著?你們管嗎?”楊文斌語氣依舊張揚,顯然?是?真不懂法。
寧越雖然?沒聽過?洗錢這個詞,但大概能懂許天的意思?,“當?初那把火,你家拿了大頭,如果你們生?活水平跟村里人差距太大,他們肯定會不甘心。說這些錢是?楊文海做生?意賺來的,你們藏起來的那些金條就成了有正當?來源的干凈錢。”
李所長也懂了,洗錢原來是?說把臟錢洗干凈,她問:“楊文斌,這主意也是?你爸想出來的嗎?”
楊文斌煩躁地撓撓頭,“什么火?什么大頭?我家有錢是?我爺爺我爸爸有本事,那可是?祖上留下來的,你們瞎說什么?我弟太蠢笨,我爸為了他費盡心思?,結果買了個大學還上不下去,不給他找個出路,他不好娶媳婦啊。”
看來他跟楊嬌一樣并不知道當?年的火災是?為了奪財。
許天突然?感?慨道:“所以?黃大力不傻卻一直裝傻子,楊文海不聰明卻一直在裝尖子生?,還成了村里第二個考上大學的,這也太諷刺了!”
聽她提到黃大力,楊文斌臉上怒意更濃,隨即哼了一聲,“我弟雖然?腦子不夠使,可他有我爸媽呢,不上大學也餓不著?。黃大力怎么不傻?他是?又傻又壞,居然?偷看我媳婦洗澡,我說我要把他大卸八塊,我媽攔著?不讓。那天他們在田里發現尸骨,我還以?為是?小海幫著?我把黃大力殺了,他向來一根筋。怎么死的居然?是?小海?黃大力他怎么敢動小海?小海對他多好啊,媽的,等我出去一定弄死他!不,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寧越看著?他激動的神情,突然?有些后悔,當?初就該先?找到楊文斌,把他一審不就清楚了嗎。
等出了審訊室,許天也說:“怪不得一出事,楊主任兩口子就把大兒子打發走了,這簡直是?個炮筒子啊,根本藏不住話。”
李所長總結道:“也就是?說楊主任跟楊嬸子,包括黃大力都在撒謊,楊主任他們撒謊可能是?為了維護楊文海的形象,畢竟一個村的人都只說他家小兒子老實,沒人說他傻,可黃大力呢?他究竟有沒有偷看楊文斌媳婦洗澡?又為什么要隱瞞楊文海的真實狀況?”
寧越分析:“剛才楊文斌說楊文海腦子不夠使但對黃大力很好,而在黃大力的敘述中,楊文海一直欺騙他,甚至想殺了他,他才反擊,暴怒下把楊文海分了尸。看來小許一開始的猜測是?對的,黃大力是?想隱瞞殺人動機。”
許天道:“所以?記賬被發現是?假的,楊文海想把他推進?河里也是?假的,難道黃大力也想維護自己的形象?可他維護給誰看呢?”
胡東正好走過?來,聽了個尾巴,這時道:“去問問不就知道了?剛才黃大力還在問什么時候開飯,那神情一點也不像在押犯。”
被分尸的守村人18
寧越原以為案子就到此結束了, 許天一開始就?覺得黃大力有問題,但?怎么也沒想到錯得這么離譜。
李所長先去問了楊主任兩口?子,楊主任不肯承認自己小兒子不夠聰明, 甚至還想抵賴。
寧越道:“他考上大學究竟有沒有買名額, 我們查一下就?清楚了, 你現在撒謊沒有任何意義。”
楊主任眼神閃爍,還想硬抗, “當初他是沒發揮好, 買名額的又不止我家一個, 憑什么說我家小海是傻子?”
許天道:“沒人說他是傻子, 只說他不夠聰明。你們既然?說他是出?去做生意了,那做的什么生意?”
李所長馬上說:“沒錯,說說清楚吧, 楊文?海進?的什么貨,賣給誰了, 到底賺了多少錢。”
楊主任不吭聲了。
寧越又問他:“你大兒媳婦被黃大力偷窺過?這事?都誰能作證?”
“這還用別?人作證嗎?黃大力就?不是個好東西, 他一直在裝傻,心里憋著壞呢, 別?說偷看?女人洗澡, 殺人放火什么事?干不出?來。”
“殺人放火的不是你嗎?”許天忍不住說。
楊主任哼了一聲, 不再說話。
楊嬸子卻沒他這么好的心理素質,被李所長一問,眼淚瞬間就?下來了,“我家小海不是傻子, 他就?是反應有點慢, 我們做父母的得給他找一個能安身立命的活路啊,要不就?算有再多錢, 他也留不住。”
再問她別?的,她也說不出?來,只說小海不可能害人,“他真是個老實孩子,從沒惹過事?,跟他哥可不一樣。他對?黃大力特別?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想著他。為這事?兒,小斌還打過他幾次,小海也不記恨小斌。”
許天皺眉:“小斌說想把黃大力五馬分?尸,當聽到玉米田里有尸塊時,他就?以為是小海幫他干的。他為什么會這樣想,小海對?他唯命是從,而且也有暴力傾向嗎?不然?怎么你們一家子都以為是小海干的,又是埋尸又是圍派出?所,只想替他遮掩。”
楊嬸子慌亂地擺手:“你們別?瞎猜了,我家小海已經死了。雖然?他爸給他買了名額,但?他這大學也沒念下去啊,他真是個好孩子。”
再問她黃大力偷看?的事?,她也哽咽著說不出?話來,讓許天覺得這事?恐怕也有蹊蹺。
這兩口?子都說沒藏著金條,當初黃家的錢都給村里人分?了,分?了多少,怎么分?得也都交代?清楚了,但?大家都知道這絕對?不是全部。
黃大力還真像胡東說的那樣,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靠在椅背上,蹺著二郎腿,還一晃一晃的。
見他們進?來,他皺眉,十分?不悅地說:“李所長呢?我想她來審我。”
寧越盯著他的眼睛:“你要真把李所長當親人,就?不會欺騙她,之前講的故事?很感人呀,聽得李所長都開始同情你,差點落淚。”
“我怎么騙她了?我不是已經承認小海是我殺的嗎?”
許天問他:“你為什么要殺他?”
“因為他想殺我!我不
是已經跟你們說了嗎?我沒撒謊!”黃大力信誓旦旦地說。
寧越皺眉:“我們已經確認楊文?海智商有問題,他不可能試探你,更不可能把你騙去城里想把你推到海里。”
黃大力表情僵硬起來,“你……你們說什么?呵,人家小海可是高?才生,是我們村第二個考上大學的,全村人都知道,鎮上都貼公告表揚他,怎么可能智商有問題!”
許天道:“他爸媽都承認了,他是頂替了鄰村的考生!至于你跟我們說,他想帶你去做生意也都是你編出?來的對?嗎?你編造這么多,就?是想把你將小海殘忍分?尸這件事?合理化!”
她說著說著疾言厲色起來,“黃大力,你殺了最不該殺的人。害死你父母的,你不敢報復,欺負你的人,你也不敢報復,只敢沖著最傻最弱對?你最好的楊文?海下手。欺軟怕硬,恩將仇報,簡直是個愚蠢又懦弱的白眼狼。”
“我不是!”黃大力情緒激動起來,嚷嚷著,“誰說他對?我好了!你看?見了還是聽見了,張嘴就?在這里胡說!他們一家不管老的小的都不得好死!楊文?斌、楊文?海都是愛打人罵人,心狠手辣的混蛋,楊主任跟他老子更是把我全家人都燒死了,他們居然?還想殺我,我不該報復嗎?”
許天剛想說什么,寧越突然?換了話題:“你為什么偷看?楊文?斌媳婦洗澡?”
黃大力愣了下,隨即怒了,他額上青筋暴起,吼道:“我沒有!是小海干的!我從來不干這種事?兒,再說村里有的是年輕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婦,小斌媳婦長得五大三粗,我有必要偷看?她嗎?”
許天看?著他瞪圓的眼睛,“剛才你是裝生氣?,現在是真生氣?,看?來你是真沒看?,是小海冤枉你的嗎?”
黃大力漸漸冷靜下來,“這些事?是小斌跟你們說的?他就?是個瘋子,我跟你們說,楊家遭報應了,倆兒子都不是正常人。你們別?聽他們瞎說八道,他們當然?想把自己倆兒子都擇出?去,可他們沒一個好人!我后悔死了,當初怎么就?沒放把火,先把他們一家子燒了!”
寧越拿出?在他家拍的照片,“黃大力,這就?是你之前說的記賬嗎?如果真是為這事?鬧翻的,他們一定會去你家翻找,會把該銷毀的都銷毀掉,可楊主任直接把尸體埋了。”
“這有什么好找的?村里人都把我當傻子,我死了沒人會在意,要不是后來又死了仨,有人去報警,李所長跟你們都不會來,誰會管我究竟是怎么死的?一個村好幾百人,誰也不會替我主持公道。”
黃大力越說越委屈,“如果死的真是我,就?算你們來了,大概也不會好好查吧。現在發現死的是楊主任的兒子,就?開始逼我了,我都承認是我殺的了,還想怎樣?”
寧越不耐煩跟他說這些廢話,可在他們村又沒找到任何證據,干脆道:“黃大力,你要知道,你是殺人分?尸,不管你殺了幾個,動機是什么,區別?都不大,為什么還要撒謊?”
黃大力一攤手:“那既然?區別?不大,你們為什么還要逼我?我說的都是實話,楊文?海是我殺的,我動手是因為他們一家欺負我,他還想害死我。至于那三個怎么死的我不清楚,也許是做了虧心事?,自己找死吧。”
說完他咬牙道:“趕緊判吧,被你們抓到的時候我就?做好了準備,不就?是吃槍子嗎?誰怕誰是孫子。”
寧越見他這么頑固也不再浪費時間,準備從別?處入手,“楊文?斌媳婦呢?把她也帶過來。”
李所長忙說:“本來就?想讓她一塊來,可她病了,一直咳嗽。”
胡東突然?道:“寧隊,其實黃大力說得也沒錯,動機是什么區別?不大,對?咱們來說,別?管動機是什么,殺人就?是殺人!也就?高?教?授這種研究犯罪心理的想查個究竟,要不咱們把這事?留給他吧。”
寧越皺眉:“老胡,你說的這叫什么話?這案子里,除了楊文?海,還有三名死者,這三個都年富力強,這么密集的死亡,不可能是意外。查黃大力的殺人動機也是在查這些人的死因,前因后果都得查個清楚才能結案,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可以請高?教?授過來幫著審訊。”
李所長問清楚高?教?授是哪位,也很贊同,“心理專家比咱們更能洞察嫌疑人的內心,肯定能幫上忙。”
寧越見許天一言不發,就?問她,“小許,你覺得呢?”
“寧隊,你說黃大力和?楊文?海到底去沒去過市里?黃大力說是楊文?海帶他剃的頭,如果楊文?海是弱智,那到底誰帶誰?”
“要是弱智的話,楊村其他人肯定早就?發現了,我看?應該是沒那么聰明。”
“咱們要不拿著他們兩個的畫像去市里的理發店問問,大家都說黃大力以前胡子頭發特別?長,跟野人一樣,理發店的人肯定對?他印象深刻,沒準會記得他是跟誰一起去的。”
寧越眼前一亮:“不錯啊小許,這確實是個好思路,是我疏忽了!他這個發型和?打扮,肯定去過市里,去市里光坐車就?得兩小時,咱們還得問問附近的司機。”
胡東主動請纓,“寧隊,我和?小廖去找司機。”
寧越道:“別?光查公交,還有載客的三輪,包括公路上拉貨的大車司機,都好好查一遍,也許他們會搭順風車去市里。不只去豫北市的方向要查,往南走不是河源市嗎?那邊好像更近,也都查一遍。”
他整理好思路,馬上跟李所長安排起來。
許天打電話回市局請高?勛過來,高?勛想讓她在電話里把案子說清楚,她無奈道:“這事?有點復雜,高?教?授,你要是沒事?還是先過來再說吧。涉及一個十五歲失去家人,沒有正常生活環境的嫌疑人,這兩個月他像個寄生蟲一樣躲在別?人家里生活,還說自己這樣做是想把整個村都燒了,總之他身上有太多疑點和?矛盾需要咱們探究。”
高?勛越聽越感興趣,“好,我馬上動身。”
結果他剛到派出?所,胡東那邊就?傳來消息,確實有名大車司機在兩月前載過一個胡子拉碴身上都是味兒的野人。
“他給了我十塊錢,要不是為錢,我不可能讓他上車!一看?就?是個乞丐,我都想直接把他送去收容所里。”
“他一個人嗎?”
“兩個,另外那個挺干凈的,話很少,看?著特別?老實。”
又是老實,一聽這描述,許天就?覺得這人肯定是楊文?海,她忙找出?兩人畫像給司機看?。
司機接過來看?了眼,就?苦笑?道:“警察同志,真不是我記性差,當時我只顧著看?那個野人去了,沒怎么注意另一個,就?記得挺老實,嗯了兩聲,沒怎么說話。至于野人剃了頭發刮了胡子什么樣兒,我也不知道啊。”
寧越謝過他,跟大家說:“現在起碼知道他們兩個是去了豫北,畫像已經發到各派出?所,豫北那邊加大力度,把所有人都動員起來,應該能找到他們的蹤跡。”
大家忙著找黃大力去市里的蹤跡,許天跟高?勛一起提審了他。
黃大力十分?不耐煩,“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們換多少人來問,我也是這么說。你們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把那三個人的死也栽贓到我頭上?別?問了,你們該怎么判怎么判!別?再讓我說第二遍。”
高?勛笑?看?著他,“別?急,我只是好奇你跟楊文?海之間誰才是主導,他很老實,甚至偏傻,可他家里人卻想把他打造成天才,而
你自己雖然?裝傻但?總覺得自己很聰明,結果總做蠢事?,導致自己一輩子都困在楊村。”
黃大力已經擺出?不再開口?的架勢,可聽到這話,他又急了,“誰做蠢事?了?要不是你們,我早放把火把楊村燒了,這時候不知道在哪兒快活呢!”
許天笑?道:“當年你能僥幸逃脫,為什么不跑呢?跑到外邊去找鄉里的領導,或者去縣里市里報警,去大街上哭訴自家遭遇。你沒這個膽子,也可以去收容所孤兒院混口?飯吃,逃離楊主任一家的折磨,可你居然?留下裝傻。”
“我當年才十五歲!”黃大力惡狠狠地瞪著她,“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我身上沒錢沒干糧,往哪兒跑?再說我當時也不知道我們家那把火是他們故意放的!”
“好吧,那當你知道了呢?當你發現楊文?海在試探你是不是傻子,還想殺你,這時候你該干什么?你能把他哄騙到你家田里,還能把他分?尸,說明你一直占據主動,為什么不報警?十五歲前你正常生活在村里,一個馬上要初中畢業的孩子,不知道報警這個概念嗎?你居然?把人殺了分?尸?又蠢又惡毒!”
“他該死了,他就?是該死!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黃大力越說越怒,“我都跟你們說了,我是被楊主任一家給哄騙了,他們表面上對?我好,給我房子還給我地,時不時扔給我點吃的,我當然?把他們當好人了。”
高?勛一直觀察著他,這時道:“十五歲前,你是你們家獨子,生活條件應該還不錯吧,突遭巨變,居然?能藏拙?確實不算傻。只是如果當時你就?知道真相?,一直隱忍,臥薪嘗膽的話,那就?更說得通了。”
許天一愣,盯著黃大力,“你早就?知道你家那把火有問題?”
黃大力冷哼一聲,似乎不瞞他們隨意猜測,但?眼睛卻不敢再看?他倆。
他正想往桌上趴著撞死,門被人推開,寧越走進?來,“黃大力,我們找到了給你理發的師傅,他對?你印象深刻啊。”
被分尸的守村人19
第158章
黃大力聽見寧越的話, 嚇了一跳,“什么?我……我沒……”
“沒什么?沒理過頭發?之前楊村人對你的印象可不是這樣的。”許天說著把之前的畫像翻出來?遞給他,“這是根據楊村人對你的描述畫出來?的, 幫你理發刮胡子的人肯定對你印象深刻啊。”
黃大力語塞, 臉色十分難看, “他說我什么?我不就理個發嗎,犯法嗎?”
寧越道:“確實不犯法, 不過他說掏錢的是楊文海, 而且你一直在勸楊文海跟你一起做生意, 還跟他打聽他家的錢都放在哪里。這位理發師好心?提醒楊文海別?被騙了, 但楊文海說你是他好朋友。很明顯,你們兩個之間?是你在做主,那之前你講的他要帶你去打工, 帶你理發,顯然都是在撒謊。”@
黃大力還想狡辯, 寧越不給他機會, “要不然我把那位理發師請過來?跟你當面對峙?”
“那又怎樣?”
許天嘆口氣:“你說怎樣?黃大力,你的證詞都無效了。”
高勛突然道:“殺人罪都承認了, 卻不肯說細節, 這只能說明你做了虧心?事!”
“我沒有!”黃大力語氣堅定。
許天盯著他, “所?以我剛才沒說錯,你殺了對你最好,最沒威脅性的人,而且還是用很殘忍的手?法, 目的是什么?因為?他不肯給你錢嗎?有沒有可能他也不清楚家里的錢藏在何處?”
寧越道:“你一直在利用楊文海, 覺得?他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殺掉?還是說你有了更好的主意,不需要他了?”
在三人圍攻下, 黃大力漸漸崩潰,“別?說了,我不想的,我真?不想的!我一開始就說了那就是個意外?!而且楊文海不是傻子,也沒你們想得?那么好!”
寧越語氣沉重:“到?底怎么回?事?從頭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家著火的原因。”
“沒錯,我早就知道,可我不敢說也不敢逃,因為?楊家人一直盯著我,他們說幫我蓋房,幫我種地,其實就是把我當奴隸看管起來?。我能怎么辦?不想死就只能裝傻,當時只有小海把我當玩伴,對我還算不錯。”
黃大力抬手?擦了下眼睛,好像哭了,許天卻沒看到?他的淚水。
他哽咽著道:“小海腦子有問題,一根筋,還愛打人。楊主任兩口子為?他操碎了心?。”
高勛有些疑惑:“小學和中學都沒人發現嗎?突然就考上大學了,其他人也沒有任何異議?”
“他又不是真?傻,學習還是能跟上的。”黃大力懊惱地撓頭,似乎不知道該怎么描述,“怎么說呢?他腦子有點軸,又容易沖動,下手?沒輕沒重。你們大概不知道,老?楊主任和后來?的二柱主任都是死在他手?里。”
許天傻了,“你說什么?楊文海殺過人?還是兩個?”
“我知道的只有這兩個,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被殺。”
寧越也愣住,“這怎么可能?老?楊主任是他爺爺啊,而且當時他才多大?”
黃大力哼了一聲:“要不說他們一家子厲害嘛,能瞞得?了這么久,還能讓他去上大學,要沒出事,都要給他介紹對象了,楊主任雖然不是東西,但對這兩個兒子還真?是好。”
許天打斷他的感?慨,追問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知道他殺人的?”
黃大力長嘆一聲:“這得?從頭說起了,一開始我只想逃出去,可楊家人死盯著我,后來?我死心?了,想找機會把他們一家四口都宰了,可又一直下不了手?。小海媽不知道是愧疚還是怎么回?事,對我確實不錯,小海對我也還好,我漸漸就習慣了,不對,這叫什么來?著?麻木吧!”
高勛問他,“也就是說你放棄了報仇?”
黃大力嘆息著:“其實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日子就一天天過下去了。小海腦子有問題,楊主任怕瞞不住,不好找媳婦,他一退學就把他送出去了,跟人家說在外?邊做生意。半年前,小海回?來?了一次,掏鳥蛋差點掉進糞池子里淹死,是我救了他,他把我當成救命恩人,對我更好了,整天圍著我轉,還給我從他家偷各種吃食,甚至還拿了酒。那天喝了酒,他就說起他的豐功偉績,還跟我說,要是我看誰不順眼,就告訴他,他幫我解決,我當時嚇壞了,一直以為?他就是有點軸有點蠢,真?沒想到?他還殺過人。”
寧越問:“怎么殺的?是受人指使還是他自?己有殺人沖動?”@
黃大力神情復雜,“不好說啊。”
許天皺眉:“什么叫不好說?他為?什么要殺自?己爺爺?”
“小海說他晚上聽見他爸媽吵架,他們都說爺爺是老?不死的,他爸甚至還說要是爺爺死掉就好了,村里人就不會再對他們指指點點。”
黃大力語氣嘲諷,“小海的腦子有時候跟個孩子一樣,他當時問他爸,為?什么村里人會對他們指指點點,他爸說都怪爺爺做錯事。之后小海又偷聽到?他們說村里人忘恩負義,收了錢又開始排擠他們家,放火的主意是他爺爺出的,被全村人嫌棄,他爺爺卻把錢都藏起來?不給他們用。小海聽完了,自?以為?懂了,就想替爸媽出氣,用床單勒住他爺爺的脖子,逼問錢在哪里,為?什么不給他爸媽用,他爺爺趕緊指了個地方,可還是被他勒死了。”
許天聽得?目瞪口呆,楊文海這樣子可不像是智商有問題,更像是反社會人格。
黃大力見三名警察被他震住,居然得?意起來?,“想不到?吧,這種丑事,楊家人是不可能跟你們說的,我要不說,這輩子你們也查不出來?。”
寧越道:“楊二柱呢?他不是病死的嗎?小海爺爺死了,他們自?家人可以瞞著掖著。可他怎么殺了外?人,還不被人發現?”
“因為?這次有人指使啊,小海他爸想當主任,就讓小海去把楊二柱的藥偷來?做手?腳,導致他身體越來?越差,最后去見閻王了。”
“做什么手
?腳?”許天忙問。
“小海也不清楚,他只負責偷藥,其他都是楊主任干的,可能是換了藥,或是在藥瓶里下了慢性毒藥吧。小海殺了兩個人,他不但不害怕,跟我說起來?時反而眉飛色舞,你們知道我有多害怕嗎?他們一家子都像是惡鬼!從小海爺爺到?他爸到?他自?己,還有他哥小斌,都不把別?人的命當回?事。”
黃大力說著說著眼眶濕了,他這次是真?哭了,也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怎么回?事。
他哭著道:“不知道為?什么,自?從我知道他殺過人,報仇的念頭就越來?越少,我想離開楊村,就裝得?渾渾噩噩,不洗頭不刮胡子,越來?越臟,楊文斌也就不叫我去他家干粗活了。結果那天我就去了一次,還被他們訛上了,明明偷看他媳婦洗澡的是楊文海,他們非說是我!把我打了一頓,還威脅要把我大卸八塊。”
許天怔住:“偷看的是楊文海?他不肯承認嗎?我還以為?他性子直,又沖動,不會裝傻。”
黃大力冷笑:“誰說他不會,我都跟你們說了,他不是真?傻,就是那種……怎么說呢,像是腦子缺了一塊,跟正常人不一樣。他哥在自?己家罵我,說想宰了我,他居然真?就拿著刀跑來?找我,還跟我說,他想殺人,可又不想殺我,因為?我救過他,我當時嚇得?差點都尿了。”
他激動地說:“你們懂那種感?覺嗎?我知道他殺過兩個人,連親爺爺都弄死了,現在他跑來?說要殺我,我第一反應是想跑,可我怕跑不出去,反而被他砍了。我就勸他,說我也想殺人,但兔子不吃窩邊草,我們兩個得?出去殺人,要不然會被警察找到?家里來?。他一聽特別?高興,說他爸一直說他是怪胎,沒想到?還有人跟他一樣。”
許天點頭:“懂了,所?以你是想把他騙出去殺了,而不是之前說的,他把你騙出去殺了。”
“沒錯,我知道他每次出去都會帶一筆錢,等回?來?時就對外?說這錢是他做生意賺的。我想把錢騙到?手?,把他殺了或是甩了,我自?己帶著錢跑得?遠遠的。我太了解他了,我覺得?我能做到?。”
寧越問他:“那怎么又跑回?楊村來?了?”
黃大力嘆口氣:“小海每次回?來?都說賺了多少錢,我以為?他出去肯定也會帶這么多,可他身上根本?沒那么多錢,我就套話問他們家藏起來?的金條在哪兒,小海說就埋在我家玉米地里。我們這才跑回?來?,我讓他回?去拿工具,結果他拿了鋸子跟鐵鍬來?,還跟我說,他問過他爸了,他爸說逗他玩呢。”
許天疑惑道:“也就是說金條并沒有埋在玉米田里?”
“沒錯,楊主任說我家田里有錢的意思是,我種的各種莊稼收了就是他家的錢,說我不算個廢物。”黃大力陰陰地一笑,“我一直被他們一家耍,終于鼓起勇氣要反抗一次,還是被他們耍!”
寧越問:“所?以你一氣之下把楊文海殺了?”
“沒有,我倆吵起來?,是他自?己踩到?鐵鍬上摔倒了,臉正好摔到?鋸齒上,當時那血就冒出來?了。我嚇壞了,想跑想喊人,可他暴躁起來?,說是我害的他,要不來?這里他也不會出事,還說他就不該跟我出門,就該把我砍了扔進臭水溝里。”
黃大力咬牙說著,“他滿臉是血一邊往外?走一邊罵我,還把他爸他哥罵我的那些難聽話都拿來?用,呵,我是廢物?我是拖油瓶?明明是他家把我家毀了,明明是他們欠我的,裝得?對我好,我就得?感?恩戴德嗎?他哥說要把我大卸八塊,還不是因為?他偷看他嫂子,還誣陷我?可他就像瘋了一樣,一出事就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喊打喊殺,我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突然撿起鋸子朝他臉上揮舞!后來?發生的一切我都記不太清了,等清醒過來?,他已經死了。我本?來?想把尸體埋了,可鐵鍬壞了,當時天快黑了,小風一吹,我嚇得?直打哆嗦,就把鋸子和鐵鍬都扔進臭水溝里,然后跑回?了自?己家。”
寧越皺眉:“李所?長他們已經搜過那條臭水溝,沒發現兇器。”
“我后來?又撈上來?,扔到?了別?人家里。就在東三排最左邊那戶,他家有個女兒叫小華。”
許天問:“小華多大?”
“十七八吧!”黃大力說,“他家有個雜物房,扔著一堆破爛,我想扔在里邊也不會有人發現。”
許天聽得?心?驚,黃大力顯然對這女孩很留意,幸虧找到?了他,要是讓他接著當村里的隱形人,還不知道會釀出什么禍來?。
黃大力交代了他跟楊文海的事,還是說不知道另外?三個人是怎么死的,“也許就是報應,反正不是我動的手?。”
李所?長馬上帶人去楊村找證物,寧越跟許天又再次提審了楊主任一家三口,楊主任顯然沒想到?黃大力居然知道小海殺人的事,他亂了陣腳。
楊嬸子則是哭得?稀里嘩啦,“我家小海真?不是壞人,他就是膽子大脾氣大,跟誰生氣了就想動手?,他不是傻子也不是殺人犯,他就是個管不住自?己的孩子。”
許天聽得?無語,有這樣的爸媽慣著,怪不得?楊文海能成這樣。
高勛卻說:“他這像是超雄綜合征。”
寧越一愣:“這是病?我以為?是反社會人格。”
“他對父母和哥哥有感?情,對救過他的黃大力也有感?恩之情,雖然這種情感?可能消失得?很快,但只憑這一點,就可以判斷他不是反社會人格。超雄綜合征是染色體中多出一條Y染色體,主要見于男性,大部分患者只是表現為?身材高大,雄性激素特別?高。一部分患者可能會出現智力低下,有攻擊性行?為?和暴力傾向,還可能出現軀體畸形。”
許天道:“聽起來?很像。”
高勛又說:“這個概念是在67年才被定義,可供參考的實例不多,我也不太了解,得?做下檢驗才能確定。”
“那就驗一下吧。”許天馬上去準備取樣工具。
楊主任見自?己指使小兒子殺楊二柱的事曝光,開始語無倫次地辯解,最終也露出破綻。
“我知道小海膽子大,敢殺人,那天我見他拿著鋸子出門,過了一個月,有人在黃大力家的玉米地里發現了快爛的尸體,一看就是用鋸子分的尸,那身上也沒穿衣服,我當然以為?是小海殺了黃大力。可等把人當黃大力埋了,那三個都跑來?找我,說在村里看見黃大力了,他們一開始以為?在鬧鬼,說黃家太邪性,后來?又問黃大力是誰殺的,得?把人找出來?。還有楊嬌她爸,居然問我家小海去哪兒了,我能怎么辦?”
寧越十分意外?:“也就是說后來?死的三名村民都是被你殺的?”
楊主任理直氣壯地說:“我又不知道黃大力沒死還一直在村里,我還以為?他們是看到?小海殺人了,在要挾我,這不是他們自?找的嗎?”
許天拿著工具回?來?,聽到?這話,不由道:“我看給他也查查吧,這超雄不會遺傳吧?”
高勛嘆氣:“理論上來?說不會遺傳,不過還是查查吧。”
被分尸的守村人20
不只?許天, 其他人也都覺得楊家怕是根上有點問題。
老楊主任為了金條提議放火燒死了黃大?力家人,楊主任當?時也是主力幫兇,而且他還因為懷疑那三名村民要?挾他, 就設計把?三人都殺了。
楊文海殺了親爺爺和楊二柱, 反而最暴躁嚷嚷的最大聲的楊文斌除了打人罵人, 沒干過其他違法的事,甚至從始至終不知道當?年放火的內情, 成了楊家三代里唯一一個手上沒有命案的人。
胡東不由吐槽:“就算不是超雄, 他家基因?一定也有問題, 沒一個正常人。”
高?勛道:“也可能是環境影響, 老楊主任發現別?人家挖出了金條,第一反應就是謀財害命,平時為人處事肯定有問題, 本來就不是正常人啊。”
寧越點頭:“是啊,耳濡目染, 孩子肯定學不好。”
許天取了樣出來, 聽見他們討論,也不由?嘆氣:“我一開始還以為楊文海是智商有問題但不壞, 沒想到?啊!居然?只?因?為父親的抱怨, 就殺了親爺爺, 甚至都沒人指使他!”
小廖道:“說句難聽話,也幸虧出了意外,黃大?力跟楊文海反目,還把?他殺了。要?是他們兩個真?搭伙跑出去作案, 一個善于隱藏一個執行力強, 那可要?命了。”
正說著,李所長匆匆走進來, “寧隊,其他派出所的人還在查,他們發現有人在車站見過黃大?力,還發生過沖突,車站派出所的同事趕過去時他已經跑了。”
“什么時候?”寧越忙問。
李所長道:“大?概兩個
月前吧,在車站跟人打起來了。”
胡東皺眉:“這黃大?力去車站應該是想逃離,為什么又跑回來了?”
許天也有些奇怪,“是啊,我一直就覺得納悶,他是想一輩子躲在楊村嗎?他說想放把?火把?楊村整個燒了,其實好好設計一下也并不是難事,他居然?研究了兩個月?還偷村民的東西,甚至連衣服都偷,怎么說呢,偷偷摸摸的好像過得還很滋潤。”
高?勛分?析起來:“黃大?力十五歲家庭發生變故,之后的成長開始扭曲,他能接觸到?的只?有楊主任一家,他對外界應該是向往又恐懼。而且他心中的外界,應該是村子外面,而不是具體的哪個城市。換句話說他還沒有做好獨自在外生活的準備。”
許天明白了,“正常孩子自己去大?城市上學或工作,都會興奮又害怕,而對他來說可能害怕占得多一些,而且他剛用殘忍手段殺了人,再聽到?警察要?來,肯定嚇壞了,于是躲回了他的安全區楊村。”
寧越道:“應該是這樣,楊村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是他覺得安全的地方,我看再去問問他吧。”
黃大?力見他們連車站的沖突都查到?了,臉耷拉下來,似乎有些惱羞成怒,“我都交代清楚了,你們還想查什么?那人瞧不起我,我也沒想跟他計較,可我都要?走了,他還在背后對我指指點點,我不該打他嗎?再說我只?打了他一拳,他家里人就沖上來拉我頭發,朝我臉上吐口?水。”
許天有些不解:“所以你就害怕了,跑回了楊村?從此再不打算出村了?”
黃大?力好像很怕自己被?人瞧不起,他聽出許天的話有些輕視的意味,馬上怒道:“我不是害怕他們,我是害怕我自己!”
他突然?痛苦地捶打著額頭,“我說了你們也不會懂,他們都瞧不起我,看我的眼神就像我是怪物,我不敢問路,不敢買車票,看見穿制服的就趕緊繞路,可他們還是不放過我,一會兒碰到?我胳膊一會兒踩到?我腳。有些人會向我道歉,有些人不會,他們還會瞪我!他們的眼神真?得很像楊文海那個傻子,讓我總有種被?楊文海盯著的感覺,我跑回村里又去玉米田里看了看他,他還四分?五裂地躺在地里。”
寧越皺眉:“你跑回去看他?黃大?力,你出現幻覺了嗎?覺得楊文海還活著?”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回去……”
許天道:“哪有人會盯著你,故意欺負你,這都是你的錯覺吧。你是不是感覺所有人都在審視你,甚至覺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剛剛把?朋友殘忍分?尸了。當?你跟別?人起沖突時,還可能產生殺了對方的沖動。”
黃大?力眼淚掉下來,“對,我害怕了,我被?他們罵的時候,恨不得那把?鋸子還在手里,我會毫不猶豫把?他們都分?成八塊。可這念頭一出來,我就嚇壞了,我不是壞人,更不是殺人狂,我也不知道怎么會有那樣的沖動。”
高?勛嘆息一聲:“動物園里猛獸只?要?見了血,傷了人,都會被?處理掉,因?為它們嘗到?了新鮮血液的滋味,以后肯定還會犯。”
“我不是動物園里的動物,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楊家已經害我家破人亡,我不想一輩子都毀在楊村,可我腦子里這么想著,腳下去馬不停蹄地跑回了村里,我逃不出去!哪怕楊家沒人盯著我,我也逃不出去!”
黃大?力滿臉絕望,“可我不甘心,我想把?他們全殺了,替我爸媽和爺爺奶奶報了仇,心結了了,大?概我才能逃出去吧,可我下不了手。我從這家看到?那家,總也下不了手,他們都分?了那筆錢,也都參與了那場火災,都該死!可我卻已經習慣在楊村混日子,以前我不敢去別?人家,只?敢躲在角落里。可現在我誰家都去,等他們不在的時候穿他們的衣服吃他們的東西,還要?詛咒他們。”
說到?這里,他眼里突然?有了光,“我最喜歡去小華家,小華家三個女兒,她?是最小的,她?爸媽一直在商量讓她?招贅。我每天都去她?家,想弄清楚她?爸媽到?底喜歡什么樣的女婿,我還跟著電視上學普通話,學禮儀,我幻想著有一天能換個身份去小華家提親。”
提到?心上人,黃大?力的聲音都柔和起來,像是個癡情的男人在研究怎么才能和心愛的人走到?一起。
聽起來很感人,許天卻十分?慶幸,還好找到?他了,小華躲過一劫,不然?萬一他突然?表白,嚇到?小華一家,再發生沖突,他肯定會動手。
寧越也想到?這個問題,“你為什么把?兇器撈起來放到?小華家?想威脅他們?還是等他們拒絕你時,方便你揮舞鋸子發泄你的怒火?”
“我沒這樣想過!真?的,我沒有!”黃大?力大?聲喊著,可隨即崩潰大?哭。
高?勛嘆口?氣:“可你潛意識里就是這樣想的!對嗎?你知道正常途徑追不到?小華,只?能通過暴力方式。玉米田里的那場分?尸像是解開了你的封禁,憋屈著忍了十幾年,終于可以耀武揚威了。你應該還去過楊主任家吧,在沒發現楊文海尸體前,你會幸災樂禍,寶貝兒子都死了,他們卻毫不知情。等他們發現尸體,卻錯認為是你,你越發覺得好笑,更得去嘲諷他們了。”
黃大?力抹了把?淚,冷笑起來:“沒錯,雖然?我喜歡去小華家,但去得最多的還是小海家!這是他們欠我的,他們當?初殺了我爸媽,看我裝傻裝瘋,現在我終于還回去了,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你們抓到?。”
他說著又轉頭惡狠狠地瞪了許天一眼,“我就該把?村委會也一把?火燒了,把?你們全都燒成灰!”
許天知道他已經是強弩之末,沒理會他的叫囂,只?道:“黃大?力,從你的描述看,楊家對你的看管并不嚴密,其實你有過很多次機會可以逃跑,可惜你已經給自己在心里筑起了牢籠,這輩子逃不出楊村了!”
黃大?力猛抬頭不想讓眼淚掉下來,但又斜瞪著許天惡狠狠地說:“我這不是已經逃出來了嗎?哪怕進監獄我也不會再回去了,他們都該死。警察同志,你們會替我報仇的對嗎?當?初投票的那些人都是殺人犯,都得吃槍子!”
誰也沒有給他肯定的答復,幫兇們只?是投票,不太可能死刑,那筆錢是盜墓所得,也不可能返還黃家,就算給黃家也沒人能花了,別?人不清楚,但黃大?力肯定是死刑。
他大?概也清楚這一點,神神道道起來,甚至哼起了那首盜墓的口?訣。
許天嘆口?氣,跟胡東吐槽:“如果他能在十年前就逃出楊村,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高?勛道:“他前期膽小又自卑,就算逃出去也會被?嚇回來,被?楊主任發現,也許會更慘。”
不只?黃大?力,楊嬸子也有些精神崩潰,一直念叨著楊文海是好孩子,從小就聽話,“我家小海沒殺過人,他就是想問問他爺爺錢藏在哪兒,可是下手沒輕沒重,不小心給掐死了。去下毒也是我家老楊叫他去的,他沒那個腦子,我家小海就跟個小孩子一樣。”
楊主任和楊文斌則是痛罵著黃大?力,楊主任覺得自己犯的最大?的錯,就是沒能在十年前殺了黃大?力,斬草除根。
楊文斌顯然?覺得自己一點錯都沒有,也不肯相信是自己弟弟楊文海偷看他媳婦洗澡,一直嚷著要?讓黃大?力償命。
當?初投票放火的那些人已經篩選出來,胖胖的楊會計沒參與,脾氣火爆的民兵隊長是第一個投的,這些人里有后悔的,有覺得十分?委屈的,甚至辯解自己沒聽清楚,不知道是在決斷別?人的生死。
楊村七十多戶三百多人,只?有楊會計和另外三戶人家主動說要?退還當?時分?的錢。查到?此處,案子在刑偵隊這里就算結束了,至于這些人后續如何起訴,怎么判刑,自有其他人送檢。
他們要?走時,李所長殷勤送出來,“寧隊,多虧了你們支援,才能這么快查清楚。縣里領導本來不同意我往上匯報,現
在也改了口?。這屬于惡性事件,一個村的人都拿了錢,肯定會團結一致,要?是再拖下去,恐怕更難處理。”
寧越道:“互幫互助嘛,都是我們該做的。”
李所長又夸起許天:“小許,這案子得給你記一功,沒想到?你一個法醫身手居然?這么好,要?不是你,黃大?力沒準還躲在村里跟我們捉迷藏呢。”
許天謙虛幾句,李所長又道:“等他們的檢驗結果出來,記得通知我,雖然?不會影響判決,但我想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天性如此。”
“放心吧,我明天就去省城。”
回去的路上,寧越從后視鏡里看著許天,“功是功,過是過,小許,回去記得寫?檢討,連根棍子都不帶就敢沖出去抓人,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
胡東不由?笑起來,“就是,太危險了!”
許天忙說:“寧隊,沒必要?吧,這不是沒事嗎?我覺得我最該做的是抓緊時間拿執槍證申請配槍,再遇到?這樣的事就好辦了。”
“考證和寫?檢討有沖突嗎?你放心,只?是隊內檢討,不會通報更不會進檔案。”
許天松了口?氣,這樣的話寫?就寫?吧,隨便應付一下也就行了,“那寧隊,我路上寫?吧,現在才四點鐘,我趕去省城做檢驗,明天上午就能回來。”
寧越沒想到?她?這么著急,直接把?她?送去了車站。
許天這次是輕車熟路,她?帶著從楊文海尸骨上提取的樣本和楊主任的血液樣本去了省城,到?地方天快黑了,她?打電話跟省城的技術員預約好明天一早做檢驗,就先去招待所洗漱休息。
第二天八點半許天趕到?鑒定中心時,技術員正等著她?,“小許,你們隊長把?電話打到?我這兒了,也沒說什么事,你先回一個吧。”
許天一愣,寧越也這么心急嗎?
女逃犯1
許天以為寧越是想早點知道檢驗結果, 趕緊把帶來的?樣本給?了技術員,請人家快點做檢驗。
因?為是上午第一單,檢驗報告很快出來, 楊文海和楊主任染色體都正常, 不屬于超雄綜合征。
許天?有些意外, 說實話楊主任不太像,他更老奸巨猾, 可楊文海真的?很像, 智力不算太低下, 但又一根筋, 還沖動易怒,對殺人沒有一點心理負擔,甚至覺得?很愉悅。
看到結果, 她也?說不上失望,就是覺得?意外, 看來還真可能是環境影響。上梁不正下梁歪, 再?加上楊家有錢了,對兩個兒子肯定慣著寵著, 做錯什么?事都有人兜底, 殺了親爺爺, 爸媽都沒把他怎么?樣,才會養得囂張跋扈,做事不管不顧。
許天?借了檢驗室的?電話?打回局里,是小廖接的?, 聽她說了檢驗結果, 他也?有些意外,“那就是反社會人格了?動不動就殺人, 肯定不是正常人啊。”
“誰知道呢?這?就得?高教授來判定了,小廖,你跟寧隊說一聲吧,我馬上就趕回去。”
小廖忙說:“先別掛,寧隊找你是有別的?事,你等一下,我去喊他。”
沒一會兒,寧越接起電話?,“小許,檢驗的?事無所謂,他們是不是超雄并不影響判決。你去一趟省公?安廳,有個從蒙北押解回來的?女逃犯,當時咱們都在忙,去了兩名男同志,路上恐怕有些不方便,而且這?名女逃犯好像有自殘傾向,你幫忙盯著點,尤其是上廁所的?時候。”
許天?一愣,沒想到還有這?差事,“女逃犯?是在豫北犯的?案嗎?我怎么?沒聽說過?”
“五年前的?案子,她殺了叔叔和堂兄,畏罪潛逃,一直沒消息,沒想到在蒙北落網。”
許天?不由問?:“殺了叔叔和堂兄?什么?原因??她被他們侵犯了嗎?”
“沒有,她交了男朋友,家里不同意,兩人就想私奔,結果被她堂兄發現了,喊來她叔叔阻攔。哪想到這?父子倆失手把她男朋友打死了,她就暴怒殺了叔叔和堂兄。”
許天?皺眉,“寧隊,我還是覺得?很奇怪,這?叔叔和堂兄居然也?能管著她?甚至為了阻攔還把她男朋友打死了?正常情?況下勸幾句,趕緊回去告訴她爸媽才對啊。”
寧越嘆口氣,“你急什么??當事人死的?死,逃的?逃,這?是根據現場勘查和她家人的?口供得?出的?結論,人已經找到了,總會查清楚的?。小許,我說你這?性子也?真是毛躁,還沒看案卷,第一反應就是性侵?”
許天?無奈道:“寧隊,這?真不怪我,性侵猥褻在熟人親戚之間的?比例本來就很高,尤其是侵犯未成?年人的?案件,熟人作案的?比例遠高于陌生人,有些地方這?個比例甚至高達百分之七八十。我一聽她殺了兩名男性親戚,肯定先想到被侵犯啊。對了,她多大了?能想到私奔應該還小吧。”
“那年才十九歲,還在中專上學,你好奇的?話?回來直接看案卷吧,現在先去省廳找汪隊和小陳他們,一起把人押解回來。”
“好,我馬上去。”
許天?掛了電話?,跟技術員道謝,又去招待所收拾好東西,這?才坐車去了省廳,她到時,兩人正在食堂吃飯。
省廳的?接待人員直接把她帶到食堂,許天?之前見過小陳一面,不是很熟,倒是小陳十分熱情?,“許法醫?久仰大名啊,一直沒機會認識。”
“什么?大名?”許天?看著他激動的?樣子十分無語,打趣道:“是不是聽人說我壞話?了?”
小陳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哈哈,哪有人說你壞話??就是覺得?一個小姑娘當法醫,特別厲害,我聽說你面對什么?尸體都面不改色,拿著鑷子往外挑蛆蟲,手特別穩,佩服佩服。”
“沒什么?,這?是我的?本職工作啊。”
許天?剛想謙虛幾句,旁邊那位筷子一放,苦著臉說:“小陳,正吃飯呢,你夸什么?不好,非提這?種惡心事。”
小陳笑?起來,跟許天?介紹,“這?位是治安管理支隊的?汪隊長。”
見對方盯著自己,許天?忙打招呼:“汪隊好,我是刑偵隊跟隊法醫許天?。”
汪隊很正式地跟許天?握手,“我還以為老寧會派梁荷過來,沒想到是你。”
“我正好在省城,順道跟你們一起回去。”
“兩點的?車票,省廳有人開車送咱們過去,先吃飯吧。”汪隊說著指指打飯窗口,示意許天?去打飯。
許天?確實餓了,點了碗牛肉面又加了鹵蛋。
汪隊好像沒什么?胃口,盤子里的?東西沒怎么?吃,等許天?和小陳吃完,他領著兩個把犯人提了出來。
許天?看了眼文件上的?名字,女犯人叫郝文靜,她人長得?也?很文靜,只是跟實際年齡比有些蒼老。
犯案時十九歲,現在應該是二十四歲,跟許天?差不多年紀,可她看起來像三十四五歲的?樣子,不過氣質倒是不錯,不說話?的?時候甚至有幾分書香氣。
她柳葉眉,一雙大眼,很大氣的?長方臉,腦后梳著不長的?馬尾辮,頭發稀疏焦黃,顯然生活狀態不是太好。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額頭上的?繃帶,看位置應該是她撞到墻上受了傷。
許天?打量郝文靜時,對方也?在打量她,從上到下,好像十分好奇。
這?時小陳擋住郝文靜的?視線,讓她上車。
開車的?是省廳的?人,汪隊坐在副駕駛位置,許天?和小陳一左一右夾著郝文靜坐在后排。
去車站的?路上,只有汪隊跟省廳的?人閑聊,許天?和小陳都是第一次押解犯人,難免有些緊張。
等下車時,小陳拎起郝文靜的?行李,許天?從里邊找了件外套蓋在她手上,遮住手銬。
郝文靜詫異地看了許天?一眼,突然低聲道:“女同志,可以幫我解開銬子嗎?我不會跑也?不會自殺!”
許天?看著她如小狗一般濕潤又可憐的?眼神,十分為難,但還是堅定道:“抱歉,這?是規定。”
汪隊馬上提醒她:“非必要?不要?跟被押解人說話?。”
許天?嗯了一聲,跟小陳一起帶著郝文靜往進站口走去。
郝文靜卻不肯安靜,“非必要?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不能跟我說話??”
許天?耐心解釋:“這?是規定,你放心,等到了地方有你說話?的?機會,現在除了吃飯喝水上廁所,其他都是非必要?,明白?了嗎?”
“我撞墻不是自殺,是他們沒拉住我,才害我撞到墻上,我并不想死。”
許天?跟小陳對視一眼,兩人都十分無奈。
郝文靜卻像打開了話?匣子,說起她是怎么?在草原上放羊的?,“草原可真大啊,我只要?人家管飯不要?錢,也?沒人問?我是從哪兒來的?,做過什么?。等到他們換草場時,我就換地方,我以為我可以一輩子在草原上牧馬放羊,甚至可以找個放羊倌嫁了,生個可愛的?孩子,沒想到你們還是找來了。”
沒人理她,她也?不生氣,盯著許天?問?:“你去過草原嗎?特別美,現在是秋天?,能打獵,花也?特別多,韭菜花還能做成?韭菜醬。”
汪隊在她身后道:“安靜,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
郝文靜噘噘嘴,還是聽話?地不吭聲了。
因?為汪隊已經跟車站聯系過,所以他們直接走了特殊通道,等上了車,汪隊把四人座位調成?面對面的?兩排,才松了口氣。
許天?跟郝文靜坐一排,她看汪隊一直緊繃,就知道郝文靜大概沒有看起來這?么?弱,不管是逃跑還是想自殺,她肯定力氣不小,才能撞破頭,而且動作肯定也?很快。看她眼珠子轉來轉去,不時想跟他們搭話?,這?腦子肯定也?沒問?題,甚至還挺機靈,確實得?好好防范。
列車員知道這?邊有押解犯人的?,每次過來都會盯上幾眼,郝文靜卻一點不慌,像是出來旅游的?一樣,又開始跟她后邊的?人搭話?。
“你們是回豫北還是去終點站啊?”
那邊的?女乘客不知道她是被押解的?嫌疑人,熱情?地回應著,“我跟我對象去豫北,我是頭一次去,也?不知道準婆婆會不會刁難我。”
坐她旁邊的?對象笑?著說:“不是都打過電話?了嗎?我爸媽都可喜歡你呢。”
那名年輕的?女乘客卻還是很擔心,見郝文靜在認真聽,就跟她傾訴起來,許天?雖然覺得?沒必要?阻止,但還是看了眼汪隊。
汪隊嘆口氣,見那名女乘客已經站起身,跪在座椅上面朝著郝文靜,似乎想要?長談,他就干脆拉起郝文靜手上的?衣服,故意把手銬展示給?她看。
那名女乘客先是一愣,然后嚇了一跳,打量著對坐的?四人,不敢再?聊,匆匆轉身坐好。
她對象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迭聲地問?:“怎么?了?你不會連坐火車都暈吧。”
女乘客撲到他懷里,兩人低聲交談,時不時好奇地往后瞅一眼。
郝文靜長嘆一聲,盯著汪隊,“我又不給?你們搗亂,憑什么?不讓我說話??人家女同志想跟我聊個天?都不行嗎?還沒判刑呢,你們沒權力剝奪我的?權利!”
汪隊攤攤手:“哦,那你聊吧。”
可不止后邊的?兩名乘客,此時其他人也?都知道了郝文靜的?身份,誰也?不敢再?跟她說話?,過道那邊的?一個年輕媽媽甚至抱著孩子要?找乘務員換座位。
郝文靜很失望,又把目光投向坐在她身邊的?許天?,“你是新警察嗎?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許天?還是頭一次被人叫新警察,也?是頭一次碰見這?么?有傾訴欲的?嫌疑人,“郝女士,等到了豫北,有的?是時間讓你說,這?里不方便,人太多,還有孩子。你包里不是有書嗎?我找一本給?你看,好不好?”
郝文靜卻搖頭:“我心里很亂,只想找人說話?,不想看書。”
小陳說:“要?不你睡一會兒,到地方我們再?喊你。”
郝文靜卻起身道:“我想上廁所。”
汪隊在她起身時,手就往腰上放了,這?時皺眉道:“下次想干什么?先說報告,再?行動。”
郝文靜瞪著他,“我連上廁所的?自由都沒有嗎?”
許天?拉住她胳膊,“沒人說不讓你上廁所,走吧,我帶你去。”
汪隊先起身走在前邊,小陳斷后。
許天?拉著郝文靜到車廂連接處找廁所,讓她沒想到的?是并不是每節車廂都有廁所,走了五節車廂才到,而且里邊很臟很小,還開著窗戶,門也?只能從里邊插上。
汪隊先打開門查看,窗戶不能鎖死,門卻能從里邊鎖上,外邊還不能打開,他不由皺眉。
小陳湊過去看了眼,“早知道還不如開車押送!要?不就等那批新列車,聽說已經運營了。”
郝文靜很自覺地抬起雙手,讓他們幫她解開手銬,嘴上還說:“這?車已經很好了,當年我坐車去蒙北,廁所就是隔間里的?一個桶,滿了不到站也?不能倒,你們說多惡心吧。放心,我不會跑,也?跑不了啊,難道我還能跳車嗎?”
許天?看著廁所里的?明窗,覺得?也?不是沒那個可能,她干脆說:“汪隊,我跟她銬在一起吧,上廁所一只手也?夠用了,門虛掩著,我站外邊她站里邊。”
“也?好,辛苦你了小許!我們站外邊也?不合適。”汪隊說著掏出鑰匙解開手銬,把其中一只銬在許天?手上。
郝文靜抬手晃蕩著胳膊,眼睛卻打量著許天?:“你叫小許?跟我銬在一起,不怕我拉著你跳下去嗎?”
許天?沒回答,只是把她拽到廁所門前:“我看你也?不像尿急的?樣子,到底去不去?別磨蹭。”
郝文靜卻說:“我確實不尿急,只是有點拉肚子,小許,你有紙嗎?”
女逃犯2
許天一開始以為郝文靜只是單純想上廁所, 人食五谷雜糧,上廁所是正常需求,她真沒多?想。可看郝文靜現在這樣子, 她也有些不確定了, 心不由提了起來。
汪隊聽郝文靜要紙, 不耐煩地說:“怎么不早說?”
“我這里有。”許天晃了晃肩把背包卸下來,示意小陳幫著?拿紙。
小陳接過?她的背包, 一臉防備地看著郝文靜, 眼神中?還帶著?點?嫌棄, 他一邊拿紙一邊警告:“別搞事, 必要時我們是可以開槍擊斃你的。”
郝文靜一臉無辜,唉聲嘆氣地?說:“我當時真是沖動了,只想替我男朋友報仇, 沒想過?殺人,你們要相信我, 我不是壞人, 真的。我也不可能跑,被你們抓到時, 我就已經?認命了, 我就上個廁所, 你們還把我跟這位女同志銬在一起,那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再說還不是你們省廳的飯做得不干凈,才讓我拉肚子嗎?”
汪隊皺眉:“你說飯有問題,那我們仨兒怎么沒事?”
“那我怎么知道?我又沒跟你們一起吃, 他們是不是給我打的剩飯?太過?分了吧, 還沒判刑呢,就給我吃剩飯, 進了監獄是不是要給我吃泔水了?”
許天見小陳伸手遞紙,她也不接,不禁道:“郝女士,真拉肚子不是應該急著?上廁所嗎?我看你這不緊不慢的,還能聊上半天呢,裝也不知道裝像一點??”
郝文靜劈手從?小陳那里奪過?紙,沒好氣地?說:“我不得解釋清楚嗎?要不你們還以為我是故意找事。”
汪隊先她一步進了廁所,他先把窗戶打開,探頭出去朝上看了眼,又把窗戶關好,所有地?方檢查一遍,包括頭頂的通風孔。
等檢查完了,他叮囑郝文靜,“別開窗,別關門,最
多?五分鐘!”
“五分鐘哪兒夠啊,更何況外邊還有人監視著?我,更拉不出來了,怎么也得十五分鐘才行,反正我都跟警察銬在一起了,你們到底怕什么啊?沒想到咱們豫北的警察都是膽小鬼,這么點?事都經?不起。”
郝文靜眼神和語氣都很委屈,好像氣得不輕。
汪隊沒理她,“快進去!”
郝文靜還叫汪隊和小陳走遠一點?,兩人真就聽話?地?往旁邊走了幾步,但等郝文靜進了廁所,他倆立馬回來站在許天身后。@
許天左手跟郝文靜銬在一起,此時整個胳膊伸進了廁所里。廁所門開了個縫隙,她的右手拉著?門,怕郝文靜想關門。
郝文靜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著?一只手解褲子不方便,一邊拉著?褲腰帶,然后突然抬頭從?門縫里朝外看了眼,見許天炯炯有神地?朝里看著?,她馬上大?喊起來:“我的天哪,小許同志,你不知道什么叫非禮勿視嗎?我上個廁所你也看著??都連在一起了,你還怕我跑了嗎?”
許天無奈道:“我盯著?窗戶呢,你上你的廁所,沒人愛看。”
“我都脫了褲子蹲下了,還怎么開窗戶,你盯什么啊!門都開著?呢,咱倆銬在一起,我肯定跑不了啊,讓我痛痛快快上個廁所行不行啊?”郝文靜大?聲嚷嚷著?,十分氣憤。
許天突然覺得不對,她為什么每句話?都要強調跟警察銬在一起了?還喊的這么大?聲,是在跟同伙通風報信嗎?難道有人想在押解過?程中?救她?
“馬上出……”
許天剛要把郝文靜拽出來,眼角余光看到廁所頂上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動,她猛一抬頭,驚呼道:“有蛇!馬上出來!”
郝文靜也跟著?她抬頭,然后嚇得一屁股坐到臟兮兮的廁所地?上,“蛇!有蛇!”
一條黃黑花紋的蛇正從?通風口爬進來,身后汪隊和小陳雖然不知道什么情況,但已經?持槍做好了準備。
小陳慌張地?問:“怎么回事?”
汪隊推開許天:“小許,靠邊閃開!”
緊急情況下,也沒必要管男女之防了,許天哐地?一聲把門打開,側身站著?,好讓他們看清里邊的情況,她手里也沒閑著?,想把人拽出來。可那蛇卻正好落在郝文靜身上,嚇得她啊啊大?叫,閉上雙眼,揮動著?手腳往角落里縮。
許天忙沖進去扶她,卻聽汪隊在外邊喊:“別進去,窗外有人!”
他邊喊邊沖進來,可話?音還沒落,窗戶已經?被人從?外邊踹開,對方力氣很大?,整個窗扇砸下來,差點?砸到郝文靜。那條蛇好像也被嚇到,迅速從?郝文靜身上游進了廁所孔洞里。
一個用灰色方巾蒙著?頭臉的男人先是彎腰蹬在窗口,又伸手扒住窗框斜掛在那里,另一只手要拉郝文靜,“小靜,快上來!”
郝文靜聽見他粗獷的聲音,瞬間有了力氣,也不怕蛇了,不管不顧地?往窗外爬,那人提住她左胳膊,用力往外拉扯。
許天一把摟住郝文靜,想借機把男人也拉進來,可對方力氣實在太大?。
郝文靜求生欲極強,她已經?半個身子爬出了窗子,左手緊緊摟著?男人,頭發被風吹得凌亂不堪,她右胳膊和許天拉扯著?,右腿也被許天抱住,哭著?對許天喊:“小妹妹,你放我走吧,我殺人是被逼的,我真不是壞人!”
許天左手腕被拉得生疼,蒙臉男人跟她近在咫尺,她都能聞到他身上似乎有汽油味,眼窩深陷好像很久沒睡了,眼里戾氣十足。
她嘆口氣:“文靜姐,讓你男朋友也自?首吧,你們逃不了的。”
此時汪隊已經?從?許天身后擠過?來,槍口對準蒙臉男人,另一只手正準備幫許天把人拉進來。
“都別動,膽子挺大?啊,火車上都敢劫犯人?”
蒙臉男人見郝文靜摟著?他,已經?能保持平衡,居然手一抬,一把老式的駁殼槍頂到了許天頭上。
汪隊沒想到對方也有槍,不由愣住。
廁所太小了,小陳進不來,只能站在門口干著?急,他持槍對著?里邊,可有汪隊和許天擋著?,他不敢扣動扳機,只能大?聲喊著?:“警察,趕緊把槍放下!”
他身后走廊上,有不明情況的乘客趕過?來看熱鬧,列車員也匆匆跑來。
小小的火車隔間里,呼呼的北風從?窗戶里灌進來,吹散了污濁的廁所味兒。
許天無視頂在太陽穴上的槍管和被風吹亂的頭發,努力平息著?自?己狂跳的心,關切地?跟蒙臉男人說:“你是不是瘋了?她只是押解回原籍受審,又不一定判死刑,沒準證據不足,只是走個過?場就放了!趕緊上來吧,火車有時候會突然提速,你們這樣掛在這里,太危險了,真不要命了嗎?”
蒙臉男人卻沒看她,只盯著?汪隊:“解開手銬放我們走,不然我就殺了她!”
汪隊還沒說話?,身后的小陳突然狂叫起來:“快上來,要過?隧道了,媽的,你們快點?上來!”
正要把圍觀乘客趕走的列車員此時也嚇得如土撥鼠一般尖叫起來,“啊啊啊,完了,完了!”
許天嚇了一跳,轉頭看去,黑洞洞的隧道入口正勻速朝著?他們靠近,“趕緊上來!”
她用力拉扯著?,料定蒙臉男人不會在此時開槍,就算開槍,她也得先把人拉上來。
汪隊也是這么想的,“先上來,什么都可以談!”
他想先把人騙上來,可讓人沒想到的是,蒙臉男人跟郝文靜迅速對視一眼,兩人眼里居然都有種?視死如歸的意味。
許天跟汪隊正努力把這兩個劫囚鴛鴦拉上來。
廁所外,連那些?乘客都驚呼起來:
“快拉上來啊!”
“啊啊啊,要到了!完了完了!”
“天哪,快叫司機停車啊!”
大?家都要急瘋了,半掛在窗口的蒙臉男人此時卻突然又把槍口對準了汪隊,只聽他冷笑一聲:“不能白來一趟!得殺個大?的才夠本!”
許天終于意識到他們想殉情,還想拉個警察墊背。身后的叫聲也讓她知道來不及再勸,她給汪隊使個眼色,然后猛抬頭用頭骨最硬的地?方撞向蒙臉男人的下巴。
男人吃痛尖叫一聲,槍掉在窗戶里,扒著?窗口的手也松開了。許天趁機拉住他脖領往里拽,此時她左手拉著?郝文靜的右手腕,右手拉著?蒙臉男人,十分吃力,還好汪隊也反應迅速,過?來幫忙。
眼看就要把兩個拉上來,郝文靜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突然一口咬在許天手上,然后抱著?蒙臉男人用力向下拉扯。
他們兩個一起摟抱著?墜在窗外,郝文靜終于掙脫了許天的手,只靠著?手銬拉扯在一起,男人已經?失去平衡,還好有汪隊拉著?他左胳膊,他們兩個的身子跟車身不停碰撞著?,痛呼聲隱在呼嘯的車笛聲中?。
火車馬上要進隧道了。
許天趴在窗口,手銬把她的手腕拉扯得生疼,整個胳膊都像要被撕扯下來,等著?吞噬火車的黑洞越來越近,她知道只有一條路了,于是馬上喊:“汪隊快放手!”
汪隊氣得眼睛都紅了,他放開蒙臉男,試圖拯救許天的胳膊,“快進來。”
可那兩人緊緊抱著?,兩個人的重量墜在許天胳膊上,一時半會兒哪里拉得上來。
許天艱難俯身撿起蒙臉男掉落在窗邊的槍,起身時猛地?推開汪隊。
汪隊見她撿槍,還以為她想開槍把手銬打掉,正想自?己試試,被推開才明白她想干什么,他想說不可以,聲音卻在喉嚨里打滾怎么也喊不出來。
擠進來的小陳本想一起幫著?拉人,卻被許天決絕的眼神震住,愣在那里。
身后的列車員和圍觀的乘客們如火烈鳥一樣尖叫著?,膽子小的已經?開始捂眼了。
許天握緊槍,輕輕吐出兩個字:“放心!”@
說完她就翻過?窗口帶著?那對殉情的情侶跳了出去。
許天動作?又快又利索,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不見了,車廂里隨即一片黑暗,眾人齊聲驚呼。
列車進了隧道,大?家驚呼過?后,卻再
也沒了聲音,只聽見鐵軌和列車丁零哐當的聲音,似乎誰都不敢先開口。
小陳嚇得腿都軟了,“應……應該沒撞到吧!肯定會沒事的!”
大?家這才議論起來。
“我聽見咚的一聲!”
“那是跳車了,三個人摔下去,肯定有聲音啊。”
“天哪,摔下去的是小偷嗎?我聽說三車廂好幾個人被偷了錢包,乘警都過?去了!”
汪隊眼淚差點?掉下來,這怎么能放心呢!
他想罵人,卻知道不能耽擱時間,聽到圍觀的人議論,他意識到乘警一直沒出現,可能也是被人有意絆住了。
他拉起小陳在黑暗中?沖出廁所,一邊推開圍觀的人一邊喊:“列車員呢?車到哪兒了?讓車長馬上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