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憶者
我在做夢。
夢里見到了遮天蔽日的蟲群,而蟲群正在將我吞沒。
然后我醒來,又墜入夢中。
夢中醒來的感覺很真實,仿佛我真的睡了很長一覺,久到連醒來都覺得疲憊。
這畢竟是善見天里,記憶星神浮黎的所構造的夢境,如果不真實,祂不會有復現整個世界的底氣,也不能……欸?
我感到了什么記憶正在被抽離屏蔽的過程,祂做的很明顯,明顯到讓我意識到這件事。
我仔細翻閱了一下自己的記憶,平滑得跟沒被抽離屏蔽一樣。
這個過程持續的時間不長,因為誘發我醒來的人,推開門,出現在了我面前。
記憶的力量掀開,我眼前的一切都凝結成記憶里的真實。
我半坐著,剛剛醒來,身下是簡陋的床,被什么東西啃的坑坑洼洼,只鋪了一層遮蓋物。
屋子里只有墻和床,連窗戶都沒有,只有一扇能被人費力推開的沉重的門。
推門而來的人也許地位很高,也許沒有。
寰宇蝗災時期,空氣里亂糟糟的氣味,蟲類的酚類物質和鞘翅振動的聲音細微,又確切的籠罩在這個星球上空。
這是正在跟蟲災抗爭的星球,能找到一張坑坑洼洼的床板,和一個密閉的房間,而不是在蟲子的嘴里醒來,跟我是模因身沒有關系。
是浮黎意欲讓我見證這段記憶。
見證者,或者其他什么身份,總不能上來就跟蟲子搏斗,無知無覺的被蟲子消化。
那個人,那個推開門的成年男性,看上去像塊冰,觸碰起來的感覺也像塊冰,他是這里的史官,他是如此介紹自己的。
是不是不重要,我只用知道,他可以力排眾議將我這樣一個被蟲潮淹沒還能活著的女性,從密閉的空間放出來,讓我成為他的助手,去記錄這片大地之上的一切。
“我一個人無法兼顧全部!
他說,冷靜的看著面前的一片蒼夷,看著蟲子蜷縮而沒有盡死的身軀,看著被污染了基因的人蟲。
“你至少可以穿過蟲潮的封鎖。”
這是一片將要被啃食殆盡的星系,而在這場整個宇宙的蟲災中,這樣的星系非常常見。
史官,作為一個人,能做到的并不多。
那是高天之上唯有同等存在可以與之爭鋒的神明,而人無法說自己是渺小的蟲子,因為蟲子正在啃食著他們的一切。
“它們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它們要繁衍。”
涉及不到什么種族之間悲壯的斗爭,只有蟲子,吃完這一片,又吃完下一片。
斗爭?
塔伊茲育羅斯的腦子里沒有相關概念,宇宙是長滿秸稈的原野,祂(們)是一只在原野中努力生存的鞘翅目蟲子。
沒有人。
這只是一場單方面的抗爭,人試圖成為倒下去能壓死一只蟲子的秸稈,蟲子有時可以被壓死,有時會振翅飛起,觸碰屬于蟲子的天空。
人呢?
人不久之后會是蟲子。
“你需要我去拯救什么?”
“這是歷史,你活著,然后走出去,文明便一點星火仍存!
史官很少微笑,也不常常嘆息,他只是冷靜的,做著一個史官需要做的事,那就是記錄,用文字,用圖畫,用人類歷史中存在的一切記錄方式。
通用的、不通用的。
只是記錄,為一個文明的記憶留檔。
這是記憶的浮黎尚未誕生的時期,記憶的命途沒有顯露,我便不能說出與記憶命途相關的一切,連模因的存在狀態,都被替換成幽魂。
史官記錄的手一頓,“蟲子吃不了幽魂?”
“我不知道,因為我是物質上的不存在,我只是這段歷史的見證者,你,就是我需要見證的歷史!
蟲子的身體燃起的火是腥臭的,但很亮,在這片星球上算是難得不會缺乏的材料,于是一切都可以忍受。
有光,才覺此刻文明尚存。
當然,想要從光里得到慰藉,就要承擔引來蟲子的后果。
我們不用擔心蟲子,史官的力量雖然沒有那么強,但還是能夠應付一只蟲子。他跋山涉水,偶爾需要繞過蟲子,不可能還跟從前一樣,連這點力量都不具有。
那樣,他只會死在半路。
我們離人類的聚集地很遠,荒原上,有被蛀空的土地,有蟲子的尸體,曾經存在過人。
唯有夜與火,恒常不變。
這片星系的太陽已經被吃了,所以,沒有變化的余地。火光,是唯一的光源。
他的身體像是冰,像是晶體的觸感,是人類在永夜之后快速的自我改造。進化尚且不能應對這樣兇猛的災厄,于是人類用技術。
然后,技術也被吃掉了。
有形的,無形的,人死去后,就難以留存,他就做了史官。
何時結束?
到死。
“你用什么記錄你所見證的一切,記憶?”
“你能保留恒長的記憶?”
此刻我可以說記憶,因為記憶是人很常說的詞匯,因為它不是特指「記憶」命途。
“如果你想,我的眼睛可以去注視你想要留存的記憶!
我實話實說,“它們現在是被你所使用的。”
浮黎想讓我見證這一段記憶,我才能看見史官,看見尚是人的浮黎。
只是人,記憶里的人暫時不能理解我話的含義,他只能從字面意義上理解,一如他理解我是見證者一樣。
通常,情況越危急的情況下,人類之間的情感會越純粹,尤其是永夜里,相伴行走在荒原,搜尋人類歷史的殘骸的兩個人。
從史官——人類的浮黎——帶著我走出人類的聚集地,朝著蟲子密集的地方走去,我們就不再是人,而是注定會被污染基因,成為蟲子的蟲,會是繁育的倀鬼。
他記錄下了人類的歷史,自然也包括聚集地的歷史,包括那里的人。他原本只需要繼續記錄下去,但我的出現,讓他燃起了重新收集所有文明的記憶的情況。
他選擇了同我一起踏上荒原。
聽起來我很重要,但這是浮黎沒有同行者時,已經選擇過的路。記錄下活人的歷史,然后去記錄死者的,組成文明的。
我對這段旅途的開始不具有任何啟發,只是記憶里的史官不這么認為而已。
永夜之下,孤獨總會如影隨形,但有兩個人,尚且可以抱團取暖。
人類就是這樣奇特的生物。
我有時凝望著史官的眼睛,在想浮黎在想些什么,是讓自己這段旅途不再只有一人,還是其他?
我問過史官,問他:“倘若有一個人要我去看他曾行過的路,想讓我走他行過的路,讓我陪伴他的過去,會是因為什么?”
火光映照在他眼中。
他沉默片刻,回答:“想要理解。想要你,愛他!
第82章 憶者
非常漫長的一次記憶。
即使我同史官在長夜的荒原里相擁,在漫長的時光里依從了浮黎的意愿,這個夢境還未讓我醒來。
或者是,星神的目的并不是讓我只與我跟成為星神之前的祂相處,祂的重心,在荒原上的火光里相依偎互相取暖的兩個人后,投向了自己的成神之刻。
最荒謬的一種可能發生了。
浮黎,我是說記憶星神浮黎,從祂的記憶之中提取出這些,祂真的是想要制造與我相戀的記憶,無論是作為人,還是作為星神。
史官說的,全中。
“我自然,了解自己!
蟲子的尸骸遍地,被啃食殆盡的星系在星神誕生之時回復,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冰晶,然后,萬物復蘇。
唯有我同浮黎,身上刻錄著時間的印記。
“你現在,還是認為,這段夢境是有必要進行下去的嗎?”
祂用事實回答,有必要。
因為我沒有從夢中醒來。
浮黎作為老板,好處是要求明確,一是一二是二,從來不會含糊的要求員工說“我覺得應該這么做”。壞處是,祂想要推進下去的項目,無人可以阻攔。
就比如我現在的工作預演,我需要在「記憶」的記憶里創造更多的記憶,在熟悉如何做一個憶者乃至令使的同時,還需要跟老板培養感情。
我提出過拒絕,但是沒有用,老板本來就是一個聽不懂人話的仿佛自成一個物種的生物,何況浮黎還是記憶星神。
在目的沒有達成前,祂不會放我走,星神本來就是一根筋狂奔在命途的存在。
我明明是在提出作為員工對工作的合理訴求,但從結果來看,這被稱作,令使祈求賜福的……匪夷所思的方式之一。
我的人生雖然漫長,但成為令使的工作經歷就兩次,一次現實里的不朽令使,一次夢里的記憶令使。
兩位星神又都是慷慨大方類型,我就成了被老天爺追著喂飯的典型。
總之,現在,在夢里,記憶命途誕生星神的同時,星神還自帶了令使。
老板公司創立初期就找了我這個合作伙伴,連入股資金都讓我參了一手,久違的,讓我體驗到在虛數空間里被攪得四分五裂,從秩序到混沌又從混沌到秩序的流程。
我敢肯定,現實里我的因果都跟記憶合并了一部分。
祂復現這些必定有其目的。
希望互不要在這個過程里找到什么均衡。
要不,干脆弄死一個星神算了?
反正是夢。
我這么想著,目光就投向了一二三四個選擇目標,計劃尚未落實,又被浮黎凍結,這是祂的記憶,我不能為所欲為。
顛倒黑白的想法又被糾正,外人聽起來信息量巨大到根本聽不懂的言語在我的耳中清晰可聞:「此等行事在記憶亦會損耗你自身!
祂在記憶里,教我制作光錐,教我如何刻錄下一個星神的隕落,教我怎么利用記憶的力量,在一切憶者的基礎技能教導完畢后,我才有機會走出善見天——甚至還有迷思誕生的因素。
至于祂本人,祂……祂成了我的背后靈。
在夢里的每一天,我每一次入睡都是與記憶的命途共鳴,每一次醒來都需要將自己的存在從浮黎的身軀上扯下來。
星神以這種直接高效的方式來讓我得到祂每時每刻收集到的記憶,毫不夸張的說,我現在的腦袋里至少塞下了幾個大爆炸的宇宙,只是頭暈腦脹都得多虧了我的信息收集速度還能跟上。
在浮黎準備再度給我加碼后,我伸出手,向祂討要我的工傷費,“你就算真的想把我的記憶全部沖淡了,也好歹給我留點休息時間吧,我不加班。你這樣,我真的睡不著了!
我甚至懷疑,這位將我加班的記憶都抽走了。
這點波動被浮黎捕捉到。
「汝等皆為一體不分彼此記憶互通有無!
我閉眼,手都快伸祂面前了:“所以,補償加倍,我還在實習期技能培訓階段人就面目全非了。補償,必須要補償!
差點被浮黎這不加標點符號的說話方式帶偏了,我敲了敲自己的頭,天天不是泡在記憶命途里就是泡在浮黎的身體里,會被影響再正常不過了。
更絕的是,我現在這個模因身,用的材料還是浮黎身體的一部分,人為干擾的,讓我對祂產生親近。
果然,跟老板談感情只會一敗涂地,遑論有些控制狂傾向的老板。
比這更絕的,是控制狂和跟蹤狂的組合。恰巧,浮黎兩個都占。
我找老板,本身就是一場有輸無贏的賭博,浮黎這種主動找上來的老板,那是用來拉低我的職業生涯老板下限的。
屬于那種克又克不死,辭又辭不掉,正經活兒又不想讓我干,我難得有點閑暇,沒有泡記憶命途,準備做個光錐,還要被祂盯著的。
祂不太喜歡我學我記憶里給不朽做過的事,祂要獨一無二。
正做著光錐的我:。
我真的只是沒素材了所以才想著搞個風景畫而已,請老板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嗎?
好嗎?
老板你要不要看看我現在的情況啊,一天之內有二十個小時都在倒頭就睡,睡眠質量好到都有床墊商家請我拍廣告了,我到哪里取材做光錐?
老板只是不言不語的盯著我。
在祂的鞭策下,我不得不著手制作我們之間的記憶,將史官那段咔咔咔,一段剪三遍。
我懷疑祂根本不是想跟我談戀愛,祂是奔著跟我結仇來的。
所以,在別人問我要不要買花的時候,這實在不怪我說自己已婚的同時還對問的人露出個陰惻惻的微笑,說我結婚對象是個跟蹤狂,指不定就在他身后盯著,讓他不如去問祂本人好了。
對方抹了把冷汗,說我在開玩笑吧,這街道上分明很寬敞,一點人都沒有啊。
我:“我又沒說祂是人啊!
推銷的人一頓,我看見人敏捷的一個后跳,急速轉身,飛快的跑了。
還記得拿著花。
第二天,我繼續頭暈腦脹的起床,宇宙里的微光提示這大概又是一個星球的傍晚,我的房間里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背后靈讓一堆花開在了花瓶里,剔透晶瑩,不失柔軟。
屬于記憶的花朵。
“誰會用六相冰做花的?我又不是想要什么永生花!
「你想。」
“被你抽走的記憶里?”
「是。」
“那我得到了嗎?”
「得到了!
那大概不是六相冰做的花,但可能跟星神脫不了關系,我沉入記憶里,試圖找到相關記憶,然后看到了一朵藍色的,永開不敗的花朵。
“怎么會是開拓?我跟祂有聯系?”
「汝之記憶無從回復因汝與我約定記憶永歸我!
記憶的命途大概是讓浮黎忘記了正常說話是什么樣子,短句還可以聽聽,長句,我聽到耳邊都似乎是無數記憶的回想,但意思還是比較明確的,祂只是不喜歡加逗號。
“材質是什么?”
「開拓。」
“不會吧?!”
那朵花是開拓本身嗎?是開拓星神身軀的一部分?
浮黎確認了這一點,能夠在時間的沖刷下擁有恒長特質的材料,星神投注視線,又往往會回歸己身。
就算開拓隕落,那朵花也還在,還在開著。
但我不記得了。
浮黎便將它收在了善見天。
我所有遺忘的記憶,都在浮黎的善見天,都被做成了光錐。
有時候,我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記憶星神模糊了這個界限,但有的時候,我在善見天里的那些光錐面前,希望這只是夢,現實里的浮黎沒有這么做。
祂甚至,從持明的記憶里,以持明龍師的視角,為我制作了一些光錐,蒼白,倦意,出現在我再熟悉不過的臉上,再是聲音:“這種事,不找龍尊他們,找我,濤然,你到底是想治愈持明的頑疾,還是想污染不朽的血脈?”
“提前百年蛻生罷!
乃至,祂終于在不朽族裔血脈中攜帶的記憶碎片里,找到了我的源頭:自天而落,血染古海,險些死在這個過程里的我。
「天之胚胎」,這是光錐的名字。
光錐里,我的周邊全是血液的紅,被海水稀釋,新生的軀殼之上,是開裂的傷痕。
「我窺視汝記憶汝應十倍還之!
這就是我現在頭暈腦脹,看祂記憶差點沒記起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的理由嗎?
頭戴冠冕,形似古國帝王的記憶星神,身體是冰晶樣的結構,可以倒映萬千記憶,自然也能倒映出我現在的臉色。
不是很好。
非常不好。
我的思維一瞬間從浮黎誕生跨越到開拓隕落,從寰宇蝗災到第二次帝皇戰爭,從微末的一場刺殺到高天之上星神之間的博弈……我只想說,我頭疼,浮黎的記憶,我不可能在一場夢里看完,那是一個宇宙的每時每刻。
祂在夢里履行我應對祂做的“十倍還之”,無異于可以將我拖到天長地久,因為每時每刻,都有記憶產生,正如每時每刻,善見天里都有我與祂的光錐產生。
我遺忘的記憶,到我與記憶共度的每一個記憶。
星神用一場夢告訴我,什么是祂眼中的“永遠”與“喜愛”。
如果這是現實,我可以長八條腿只為了跑路,但這是夢里。
我現實里的軀殼正浸泡在憶質,浸泡在浮黎的身體里,記憶的命途、浮黎的力量與我因果交織。
讓人做夢,是星神能想到的最溫和的,給予我記憶的方式。
便是這份溫柔,都會讓人毛骨悚然。
星神走進我,我走進星神。
于是,夢還在繼續,溫和的,繼續了下去。
大部分時間記憶的星神如我所說,是一個看似不存在,其實無處不在的跟蹤狂。
我不是蛐蛐祂,我只是說了事實。
模因身只要有記憶的地方哪里都可以去,我不去一是因為我想當薪水小偷,二是去哪都有浮黎。
一想到善見天里的那些光錐,我覺得吧,我一動不動,睡浮黎到天荒地老直至夢醒都可以,可惜,現在的浮黎不允許我的逃避,祂需要更多的記憶填充自己的收藏。
“我覺得,這世界上應該沒有什么缺德到冒煙的人的記憶里,需要來一個記憶星神和記憶令使吧!
“他們何罪之有,要成你我play的一環?”
還真有。
但是星神。
還是精挑細選的。
比如巡獵追殺豐饒,比如迷思對抗博識尊……
每到這時候,我會想起我的本職工作,帶個照相機,去當星神的戰地記者。豐饒被巡獵追著跑我追著巡獵跑,迷思跟博識尊的碰撞中,我“咔咔咔”拍照。
算是宇宙里的奇景。
我不怕暴露自己跟浮黎的關系,浮黎自然不可能會怕,星神就在我的背后,靜默、恒久的佇立。
必要時還得替我擋擋傷害。
而這些被我追逐過的星神,其追隨者對我的態度也不一。
其中,仙舟人經常會在帝弓示現之處看到我,他們謹慎的,詢問我有什么需求,直到我舉起了一個指示牌,告訴他們有小道可以直接無傷速通豐饒孽物。
他們當然可以遲疑,但是我這個令使跟星神基本上是形影不離的事,他們清楚。
事后,無傷速通的仙舟客氣的感謝我的幫助,而我看著手里的一堆素材擺擺手說不用謝,我只是想拍一些無敵的大場面而已。
“無敵的……大場面?”
“仙舟大捷不是大場面?”
反正是很長的一個夢,我完全可以鍛煉自己的職業技巧,借著記憶命途的便利在夢里發財。
我問身邊的浮黎:“你會讓我發財的吧,史官?”
「……」
這是浮黎的心情。
別人家的令使兢兢業業為了踐行命途而努力,祂挑出來的我,怎么說呢,夢里都在一夜暴富。
那能怎么辦?
祂挑的嘛。
醒又不想讓我醒,讓我早難受早解脫都不行,我可不得倒反天罡去壓榨老板的勞動力了。
這怎么不算一種值得收藏的記憶呢?
我導演,祂剪輯,出的片子給人投過去,原本人看得都昏昏欲睡,播放我的作品,看見上面的“剪輯 浮黎”都瞬間清醒了。
浮黎和我就在他們身后,觀看他們的反應。
一夜暴富的錢自然是能賺到的,因為導演的名字我寫的就是“做夢都在一夜暴富”,不寫真名原本是個減分項,但是剪輯師的名字又很好的彌補了這一點,甚至讓他們可以閉著眼睛給這部影片投票。
總之,無論這部影片有什么毛病,導演都是新人,我們理應給新人機會不是嗎?
能剪得他們的職業生涯遺臭萬年,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名留青史,博識學會都得記上一筆。
好消息是,沒到遺臭萬年的程度。
壞消息是,不是歷史,導演拍的真的就是很簡單的一個星際愛情故事,也不是新人。
遺臭萬年沒了,名留青史好像也沒了,這片子,不寫那個名字,都可以出。
非常有趣的反應。
不過只有最初的最有意思。
歡愉令使力邀我轉投阿哈,說天知道這宇宙里怎么還有令使是靠騷擾星神,哦不,被星神騷擾成為令使的。成了令使還敢讓星神打工。
“怎么看你都是阿哈最喜歡的那一類人!”
“那阿哈,祂能讓我不當記憶令使嗎?能夠讓我徹底與記憶命途分離嗎?”
我問的很認真,這是跳槽時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畢竟人往高處走。
歡愉令使說“當然”。
他太想當然了,我懷疑他只是想驗證浮黎跟我的關系,來找個樂子,將被記憶命途排斥出去的事當做樂子。
“你想離開嗎?”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又被六相冰的寒意凍得一哆嗦,“你們模因都這么冷的嗎?”
我反握住他,讓他被凍得齜牙咧嘴還松不開手,“你有辦法?”
“當然,我對這方面很有經驗。只要你想醒過來!
冷是因為浮黎就在他后面。
冷是因為我可以成為浮黎。
畢竟思想記憶都在互相混雜,命途的力量一再的浸泡,生生將我浸泡成了浮黎命途的映照。
祂確實看到了太多我與不朽的事,這方面又偏偏選擇了重蹈覆轍。
歡愉的令使握住我的手,將這種互相交融的狀態都震開了一部分。
他咧開嘴,“只要你想醒來,我隨時都在哈哈哈,只要你喊出我的名字!”
所以我不必現在就醒來。
歡愉的力量被震了出去。
我跟浮黎的夢照常繼續。
星神的記憶囊括宇宙的每個時刻,只要我想,我便能看到這些時時刻刻。
戰爭時的血色,每一個大事件背后的星神博弈,和平期間某個星球將要熄滅前的最后一縷陽光……
與人有關。
與人無關。
我將它們作為背景素材,放進了我的作品里。
直到星神的記憶伴隨著時間,抵達了我意想不到的地方,祂遮住了我的眼睛,只讓我聽見了熟悉的屬于我的聲音。
只言片語。
“……有的命途誕生星神……就是為了讓祂死去……”
此后便是靜謐無聲。
「汝所聞乃不可回復之記憶我將取走只有此刻無法共享因為約定!
久違的頭暈腦脹。
事后,我讓浮黎連續剪了幾天星際抽象之作,效果,效果看不出來,我用命途乃至走進祂去聽,都只聽到了平靜的記憶的回音。
那大概祂沒有被攻擊到。
這個夢長到我硬生生習慣了身邊有個星神,乍然蘇醒,大腦沒清醒時往外滾了一下,直接滾出了浮黎的身體,落入一堆憶質之中,差點剛醒又被夢找上門了。
好險,記憶的抗性都被夢鍛煉出來了,就是腦袋里確實,被一層層浮黎的記憶壓著整理了幾天才找回來被浮黎抽走的那部分。
“你抽走這些干什么?”
祂抽走的是我跟原始博士合作后的所有記憶,里面囊括著星神之間的斗爭和斗爭之后達成的共識。
前面的,未動分毫。
答案是,這會影響感情的構筑???
第83章 憶者
夢中培訓千年,歸來仍是新手。
真的要論工齡來算,我現在已經是記憶命途上的元老級別的憶者,離職后的賠償足夠讓浮黎破產。
但——
還是有這個“但”。
浮黎用來支付工資的是命途力量,而非常世意義上的財富,我現在跟祂提離職,只會造成一個后果,記憶命途的力量向我傾倒,我開著琥珀王的盾都能會被劈頭蓋臉的淋。
祂不吝嗇于補償。
這才第二個實習期工作,我疑心自己到第三位星神那里體驗職場生活,估計從入職當天會一路睡到末尾,如此反復,直到我像最初那樣,掙脫這個循環,開啟新生。
我由衷希望,浮黎是個例外。
憶者的工作現在對我毫無難度,只要能夠收集到記憶,浮黎這個老板,不會限制我的工作,只要不去看身邊若隱若現的背后靈,我完全可以過正常的生活。
被同事找到另說。
這位找上門的同事很令人熟悉,我們合作過,不止一次。
芮克導演發現我這個到處摸魚,在一間書店安心的當著圖書管理員的同事時,表情應該是驚喜。
尤其是在快倒閉的書店里昏昏欲睡的我得知他的來意后,領著他去了書店的員工休息室,推開門,我身后的芮克收入眼簾的便是憶質的海洋。
“我的所有工作成果,你可以隨意挑選,復制,我想,這對于憶者而言,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當然當然,但在此之前,我想我們應該先談談片酬,不是嗎?”
他眼中的暫停鍵都在放大。
一個從事藝術行列,因此氣質即使溫文爾雅時,也帶著一絲癲狂的導演,和夢中拍劇情快要拍得麻木面孔上全是社畜味兒的導演,互相碰撞會產生什么火花?
答案是,一部既不像我也不像芮克風格的影片。
我可以在陽光底下蹲著看貓貓曬太陽幾個小時,用完自己的膠卷,也不會去拍人。
芮克是想要拍到自己理想中故事,因此,導演有時候也會成為特邀嘉賓,必要時刻,還會成為殺青角色。
素材互相一結合,四不像堂堂登場。
一鏡到底在星際時代已經無法證明一個導演的功力,但兩個導演和一個副導演,從一個場景出發,從一個人蔓延到一群人的一鏡到底,持續了整個影片。
我給它取名為《星際時代的無聊故事》。
這個星球上并沒有什么激烈的素材,可以成為沖突爆發的著眼點。
城市里的一只貓都慢吞吞的邁著步子,橘色花紋,身材可以稱得上一輛半掛,肚腹走一步,就輕輕顫動,浸沒在光影里的皮毛發著毫光,讓每一個人都可以意識到今天是個好天氣。
書店的圖書管理人和宇宙知名導演的背后,空曠的書店里掛著串風鈴,叮鈴鈴的,營造著熱鬧。
稍遠點,有放學的孩子,下班的人群,如織的車流。
所有一切發生的,都是很多人會經歷的,看這片子跟看自己的生活沒什么區別。
間或有幾個人的爭吵,為整部片子平淡的基調添了些起伏。
“看著就非常無聊,技巧可以增色,但這種平淡,和素材的簡單拼接,出去就是一部星際‘文藝片’!
“這只是素材的堆量,接下來才是成片所需要的剪輯!
芮克自然不準備將這東西放出去,這只會讓我們兩個都身敗名裂,不排除有人會喜歡這種風格,但肯定不多。
最后的成品也確實是文藝片。
我工作的地方此刻沒有什么英雄史詩,有的只是平淡生活,難得可貴的平淡,放在一些戰亂的星系,這叫和平。
名字沒改,芮克說這個很有特色。
最后《星際無聊故事》就是兩個無所事事的人偶然相遇后發生的故事:書店管理員守著歷史的遺留等著被科技留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突然想要觸摸紙質書籍,跨越星系降臨的導演正是靈感枯竭期覺得沒什么可拍的,隔著玻璃門,昏昏欲睡的書店管理員被導演看見,書店的風鈴隔了很久,終于不是被風吹響。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這就是故事的開始。
故事的結束,是兩個人湊在一起看拍攝的影片,其中一位說:“我們的故事真無聊啊!
外面沒有繁星,只有熱意熏著綠葉,烤得它們蜷縮。
芮克在中間內容里塞了很多東西,比如我拍貓拍了幾個小時,他問我感覺如何,我抱著貓說這貓將自己養的很好,毛發油光水滑的,你要不要試試。
我們兩個就摸貓摸了一天,讓原本親人的貓到最后都受不了了,逃之夭夭。
再比如我閃現一般出現在他面前,問他找到什么素材了嗎,沒找到可以替我看店嗎,我準備去超市里殺價。
“殺價?”
“今天是打折日!
他穿得是很文雅的,擼起袖子來也是非常的具有決心的,嘴上說著他只是個導演,可能不是很擅長這等事。到了超市,我們將小推車推成了超跑,風馳電掣的,奔赴打折的戰場。
當然,笑容也非常健全,兩個人在超市打折日里的表情開朗得仿佛幕后反派戰勝主角一樣,那個猖狂,那個目中無人,那個末日降臨。
乍一看,我們小推車里裝的不是打折商品,是什么犯罪分子的新武器。
然后,晚上,“新武器”咕嚕咕嚕在鍋里被煮,我在邊上指手畫腳,說這個咸了,加點水再加點菜,沖一沖。沒一會兒,就是芮克自己以對待影片上的一個瑕疵的嚴肅態度:“好像淡了點,要不火腿切了?”
“切。”
最后,原本的煮面,面只有一把,各種肉類下了一盤,我們的晚餐從青菜面完成了質的飛躍,變成了火鍋。
怎么發展的?
大概從油碟被端出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我們就油碟里的問題發生了激烈的爭論,鍋里升起的霧氣模糊了雙方的眼睛,為了報復它,我們將它變成了火鍋。
還比如,芮克在我看管的書店里,因為沒人,就搬了個凳子,跟我坐在柜子后面,跟我念導演的基本守則,我還是昏昏欲睡,一副一天得睡二十個小時否則就稱不上清醒的模樣。
被沒人應和而生氣的大導演實施了打擊報復,被迫睜著眼睛魂飛天外的拍了一天的人。
“我想拍貓。”
“那就養!
“。俊
前有騙子重金求子,后有芮克重金求貓,我們蹲點蹲了幾天,得到大城市里的人警惕心真強的結論后,決定綁架代替購買。
芮克抓貓,我抱著副導演跟在他后面咔咔咔拍,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集,憶者大戰噬元獸,零食誘捕不成,惱羞成怒實施抓捕,最后雙雙進了醫院。
一個是獸醫院,給貓檢查身體。
醫生說貓很健康,要養的話做好勁非常大的準備,“可能會揍人的哦!彼浅厝岬奶嵝。
我一本正經,眼神寫滿了悲傷,“我的朋友,哈哈哈,已經被揍過了。”
“呃……你跟你朋友的關系……”
“非常好,他現在正在醫院哭訴我的袖手旁觀,準備讓我身敗名裂。”
但是沒有。
我抱著貓,抱著一長條幾次沒抱起來的貓,去看芮克的時候,除了我在他的頭發上、身上找到的幾根貓毛外,他看起來沒有什么事。
畢竟是憶者,模因身,真的被貓揍得負傷,那記憶的命途也太脆了。
記憶沒有這么脆的。
……
這些都是日常,不日常的是我利用憶者的特性跟他套娃的時候,那叫不忍直視的恐怖故事。
有記憶就能有抵達記憶的憶者。
那么憶者有被憶者寄生的記憶,能不能寄生記憶里的寄生他的憶者?
試過了,是能。
我們左腳踩右腳螺旋上天,唯一的bug就是踩了太多腳了,暈乎乎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一頭扎進了對方別的記憶里,分開后,兩個憶者癱在沙發上,再起不能。
這些非日常沒放到影片里,僅就這些拍攝的日常,和素材的分配,就足夠了。
“平淡小故事里突然冒出非人因素,會極大的破壞影片的代入感!
芮克對自己的影片要求很嚴格,完全看不出來拍攝過程的隨和,直到他沒等到我的回應,低頭一看,我又睡著了,“嘖”了一聲,用憶者的方式將我喊醒了。
我痛苦面具:“我今天才睡了十個小時,不到一半,我睡一會怎么了?”
“你今天睡了十五個小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躲我記憶里睡覺!
“那還有五個小時才到二十個小時!
芮克是個獨裁者,是暴君,我雙眼無光的被他拉直了,靠在沙發靠背上,沒一會又滑了下去,他直接將自身當成了固定我的支架,提著我,讓我看屏幕,看影片評論。
我想結束對這個無聊故事的觀影,他說不行,我直接龜縮在他的記憶迷宮里睡大覺,又被自己的同事拖了出來。
“你一天睡二十個小時,怎么養成習慣的?”
“呵呵,以前太卷了,一天接受了龐大的記憶,每次都是倒頭就睡!
“現在再卷一下!
“何等的冷酷無情,簡直就是讓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九鍵拼音,何等和咯噔打全了按鍵相同。現在可以清醒了?”
這真是個無聊的故事,但有的觀影者,會覺得這是《星際愛情故事》,騙他們進來殺。
還有的觀影者覺得這又是老一套,芮克也就這樣,還犧牲自己帶新人了?
新導演又是個誰?
我困得眼睛沒睜開,全靠他給我灌記憶,憶者就是這點最方便。
我枕著憶質,沉沉睡去。
第84章 憶者
跟芮克的合作有一就有二,這位片場中的控制狂說的最讓人舒心的一句話是“這條過了”。
若是“NG”,我沒什么,我還能一睡不起,他的演員就得被他深思熟慮著該安排到哪個場景去。
除了天然的劇本——指星際里正在出現的史詩——出演他劇本的演員都要被他的高標準折磨個夠嗆,這就是想要成名的代價。
他見不得一塊璞玉在錯誤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我是例外,我是一天睡二十個小時,閑得無聊才會拍一拍動物素材,平日里都在片場待機的導演之一。
他問我素材拍好了嗎,永遠會得到我拍好了的回答,毫不心虛,是對抗片場暴君權威的先鋒。
前提是,那些演員事先不知道我是一個憶者,更不知道芮克也是。
憶者之間傳遞素材的方式,看著有些親密,主要是我想省力,不想多走幾步路,正在休息的導演不得不走過來,滿足我的想法。
旁若無人?
大概。
我最近正在調整作息,試圖從一天睡二十個小時的作息里掙脫出來,為此白天黑夜都在刷芮克以前導演過的電影。
當天還是有效果的,我直接通宵,大導演準備工作時,看到我精神百倍的樣子還覺得稀奇,隨手就錄了一段素材。
后來,后來,一次通宵,我睡了兩天,就放棄了,反正記憶這邊,我的睡眠時間看上去改不了了。
這段是不是也成了素材。
是的。
想要芮克停止記錄一些無謂的素材的難度是不高,但我通宵和我一睡兩天,還是太少見了。
“這有什么少見的,又不是沒有見過人通宵和自食惡果!
為了證明我說的不對,副導演辛苦了一個月,足足全日無休了一個月,在一堆我一天睡二十個小時清醒四小時的重復素材里,構成了芮克反駁我的最直觀的證據。
記憶命途的行者,真有毅力,也真不怕這種贅余毫無收藏價值的記憶污染自己的記憶庫。
關于這點,給我當人體支架的芮克,說的耐人尋味:“你怎么知道這些毫無價值,因為重復?”
“因為我受夠了有人盯著我睡覺了,就算是副導演,也不行!
副導演在芮克的肩頭,看上去有些傷心。
她是一位智械小姐,外形仿造了蝦蟆,戴著貝雷帽。而能讓副導演干出這種事,不合常理的搜集了大量重復無用的記憶,我猜,他跟浮黎應當很有話題,我是指現在。
不要跟憶者有什么關系,癡迷于收集記憶的行者,為此舍棄了肉身,很容易生出對記憶強烈的窺探欲。
這甚至包括了我。
我對記憶的窺探欲表現出來的沒那么狂熱,是我在現實里的身體結構也跟夢境里越發相似,記憶的命途無時無刻不在向我傾倒浮黎的記憶,否則,我的作息,理應是能調整過來的。
區區通宵,工作過程里面臨的挑戰里,一次通宵連臺面都上不去,我睡兩天也是真的不正常。
清醒的四個小時既短又長。
短是四個小時一晃眼就過去,長是在憶者眼中,四個小時足夠構造出來一個真實的夢,投射進目標的記憶迷宮里。
芮克就是這么做的,我說他是做夢都沒放過我,非要壓榨我這把懶骨頭,試圖讓我發奮圖強。
而他,他的膠卷已經纏滿了我的整個記憶迷宮,象征著窺探欲望的眼睛若隱若現,誰睡得下去啊,可不得去對方看起來要干凈一些記憶迷宮里。
“你完全有能力清理掉它們!
嗯,確實可以,但清理完了,我還得見到浮黎的,費那力氣做什么。
芮克在他的記憶迷宮里為我開辟了一個房間,其實是我們兩個的?纯捶块g里擺著的雙人游戲卡帶,老古董收藏,可以插入另一個老古董里雙人PK或者合作通關。再看看堆起來的一堆膠卷,放在光影下仿佛能看到我拍到的動物和他拍到的素材。
“憶者的睡眠真是欺詐,所以,為什么我不是,我在夢里也是到點就困!
“因此,它非常有記錄下來的價值。”
夢里也犯困這點,他一開始不知道。是原本配合默契的兩個角色其中一個突然一動不動,肩頭上落下來我的重量,是剪輯到一半沒了動靜的影片,是說了沒有人接的話……他才意識到我的入睡。
他不由得懷念了一下我們還不熟,合作《星際無聊故事》的從前,懷念那時候還能斷斷續續清醒七八個小時的我,懷念進入工作狀態一天可以按照常人作息的我。
我醒了后,看著自己身上蓋著的被子和被枕著的芮克,但凡他知道變通一點,我們也不至于睡成這樣。
誰睡覺是要半坐著的。
他回的很有意思:“男女主角的關系還沒進展到可以抱著對方入睡的階段!
再是:“對于模因,睡眠可以必要,但對入睡的姿勢,并不會有要求。”
我要是愛好奇特一點,我倒掛著睡都行。說的很好,我默不作聲的將膠卷什么的全纏上在了他身上,他任我施為,直到自己被倒掛在頭頂的吊燈上。
我托著臉,說:“來,你掛著睡二十個小時,工作我替你請假。”
報復,永遠不要隔夜。
他笑的,倒真有點瘋樣了。
實際這位,掛了有一天,我活動了四個小時,看他笑話的過程中順便表演了一個到點就睡,跟斷電了一樣。
源源不斷生成的膠卷鋪了下來,如同到垂下來的手,蓋在了我的身上。
事實證明,憶者掛個一天完全沒問題,還沒有成就感,當事人太過配合,沒有掙扎,情緒反饋更是沒一個我想要的。
翻看昨晚的記憶,那更是可以拍一個睡得人事不省的人被一個眼睛發著紅光的存在盯了一夜的恐怖故事。
記憶在恐怖故事的賽道上一騎絕塵。
每天都有新的恐怖素材。
純愛的有嗎?
有。
排除浮黎跟我的關系,我跟芮克要是想拍第二部《星際無聊故事》,起點應該由圖書管理員和導演變成辭了圖書管理員工作的導演跟另一位導演。
至于結局,結局芮克希望是毫無驚喜的,但長盛不衰的,“有情人終成眷屬”。
“那就真的是《星際愛情故事》了,大多數還是喜歡看曖昧期間的拉扯,而不是以步入愛情作為結局。畢竟現在的愛情,已經足夠許多人想起來一堆現實了!
“既然如此,以婚姻作為起點如何?”
“有區別嗎?我是說,這跟第一部有區別嗎,構成一個家庭的氛圍,在第一部里已經被剪出來了。我們還是拍狗吧,畢竟小狗的電影會受限,但有人真的看著小狗小貓發呆四個小時!
時間如此精確,是我做過這樣的事。一天里寶貴的四個小時全用來拍小狗,四個小時的素材,芮克的新電影能用上的只有兩秒,還是因為這兩秒很“給人帶來生離死別的聯想”。
相機墜地,舉著相機的人不見蹤影。
如生者眼中的泡影。
感知到我回他記憶里睡覺的芮克,撿回了這個電影里的道具,又撿回了那只狗。
家里的原住民,被綁架代替購買的那一位,力氣很大的又給了芮克一巴掌,然后趴在我腿邊夾著聲音嚶嚶嚶。
平時,它叫的從來都不像只貓。
像狗,像驢,就是不像貓。
現在,真正的狗來了,它知道了貓怎么叫了。
狗也知道了。
自動喂食器一響,兩只“貓”,一只狗叫,一只貓叫的過來了。
家里的貓是狗。
家里的狗是貓。
還有一個貓貓狗狗的,撈起一堆記憶,剪輯拼接,成一部新的電影,為的就是在滿足自己的欲望踐行自己的理念的同時,合理的,不經意的,讓人看到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這時候,我睡二十小時確實是有必要的。
無聊故事確實有了一個在電影敘事里很常見的結局,也不太現實的結局,即男女主角因戲生情目前還在強強聯合。
過來人的忠告,不要跟憶者談感情,憶者的談感情就是跟人分享記憶,創造雙方的記憶,利用職業特性制作光錐或者電影。
憶者送的禮物就是如此的樸實無華。
靠著記憶存續的模因,繼承了命途最前方的浮黎的理念,將自身存續的一部分,每個模因用來記住自己的一部分,打磨成了婚戒,贈予給了愛人,以示此刻、未來的忠貞不渝。
從此以后,我的名字只要存在,就是他靈感的源泉,就是他永無止境的窺探欲傾瀉而下的對象。
算了,記憶命途的行者除了憶者還有焚化工,他們那邊的風格,可能是不允許婚姻里存在一點破壞婚姻的記憶,這么一對比,憶者其實還可以。
至少芮克,雖然秉持著大多數人的記憶只有幾個閃光時刻,其他的并沒有存在的必要,但他并不是焚化工,對待婚姻里的不完美的記憶不會一毀了之。
“婚姻是少數,不需要經過剪輯就能在兩個人面前放映的影片!
他都這樣說了,我還能說什么呢?
只要他不拉著我看這部影片,不需要我寫影評,我都可以。
一天四個小時,兩個導演,兩個憶者會將它利用到極致,完成記憶命途的KPI(如果浮黎制定了的話),完成人生的KPI(兩個人是夫妻),完成事業上的KPI(我人不出現在大眾視線,作品倒是一部部出)。
與芮克喜歡人的故事不同,我喜歡動物的故事,家里又有現成的一貓一狗,有什么素材都緊著它們出。
芮克在人前說“是的,我的妻子很喜歡它們,當然,她更喜歡我”,在人后,他問我“你是不是因為舍不得它們才跟我結婚?”
我翻看他放在手邊的臺本,缺乏安全感、疑神疑鬼又神經質的角色映入眼簾。
我:“你難道真的愛我嗎,你只是把我當成你的對戲對象!”
芮克,飾演疑神疑鬼的丈夫。
我,飾演疑神疑鬼的妻子。
一個角色沒寫明確切性別,那就是屬于兩個人的。
他的劇本里有很多這樣的,富有挑戰性的角色,我翻了厚厚一沓,將它一放,仰倒在床上,“我現在要扮演的是疲憊的社畜!
“即將要扮演的是入睡的妻子,你還有二十分鐘抵達入睡時間!
他記這個比我記得清楚。
入睡前有人提醒我快到休息時間,有什么東西最好都準備好,醒了打開房門,能見到的是沙發上的貓和沙發下的狗。
養寵物憶者不用擔心它們拆家,常見到的是一貓一狗對峙的場面,芮克一來,雙方又握手言和,若無其事的互相相處。
我摸了幾把它們,它們該蹭蹭的蹭蹭,該搖尾巴的搖尾巴,等我坐下來,貓和狗已經跑到院子外面曬太陽撲蝴蝶了。
“你記憶里有什么記憶深刻的食物,復現一下,我看看它能不能讓我也記憶深刻。”
“社畜套餐!
記憶的力量作用下,我沉默的看著自己面前多了一個打開的光屏,一堆待剪輯的素材,還有一個叫著“上班快要遲到了”的鬧鐘。
嘴里也已經叼上了半塊面包片,手里也拿上了一罐速溶咖啡。
“我現在睡覺還來得及嗎?”
“在片場,我會對你說這條NG了。”但現在不是,我吃到了正常而豐盛的一餐。
對應的,他若是需要什么提神醒腦的東西,我會將我記憶里最深刻的、最提神醒腦的一幕具現給他,那就是鋪天蓋地的蟲群。
好的導演,會從中得到充足的靈感,他拍出了一部記錄片。
從我的記憶里打撈出來的,寰宇蝗災的紀錄片。
在此感謝芮克為我們記憶的KPI的完成做出的卓越貢獻,只是有一點,我指著新聞上的那個“芮克導演新婚不久,妻子疑為藝術獻身”的報道,發出了疑惑:“我什么時候死了?”
就在剛剛。
就在我看到這篇報道的時候。
芮克看了一眼,“我也在剛剛瘋了!
編者指出,芮克的妻子可能都是他的幻覺,知名導演只是接受不了自己愛人的逝去。
這給了芮克靈感。
非常大的靈感。
膠卷這次是纏上了兩個人,纏上了芮克和我,在人為構造的幽閉環境里,他的臉上爬上了恐懼與癲狂。
一個脆弱,又極具攻擊性的瘋子,從縫隙里艱難擠進來的光,只是讓人能夠模糊的看見他的神色。
我現在飾演的是他意識里的幽靈,環抱住他的幽靈,這就是我的全部動作,余下的,在陷入困倦前,他低聲“睡吧”。
余下的,就需要看芮克的剪輯了。
他對那份報道有沒有報復心,有的,更多的卻是趁機提出來合影,提出我在他的電影里再度出鏡。
得寸進尺的家伙。
得寸進尺的家伙又在新的影片上,女主角一欄寫下了我的名字。
第85章 燼滅軍團
跟記憶命途行者相處很容易遺忘了時間,但宇宙亦不存在什么大事件,意圖讓星神墜落的依舊在籌謀著讓星神墜落,意圖宣揚信仰的依舊在宣揚信仰。
得到賜福的人,也依舊行于人群中,在熙熙攘攘里,被卷入或者避開什么大事件。
我的話,有時候還會在芮克的鏡頭里被捕捉出來,成為某個電影里,女主角或者客串角色。
那是芮克的高產期,他的靈感似乎源源不絕,膠卷用了一堆又一堆,同一時期出現的影片頻率相比之前,可以稱得上密密麻麻。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有人發問。
不是,這只是憶者本能的操作,將自己的名字與愛人的名字與記憶捆綁在一起,成為歷史中即使被扭曲也無法斬斷的兩個名字。
芮克意圖保存好它們,于是將它們全部備份到了流光憶庭。
但是,正如這星際里正在發生的那樣,星神所造成的禍端,往往是星神之間的動蕩,令使都只是貫徹意志的棋子。
浮黎可以取走記憶,其他星神也可以貫徹自己的命途,我這個倒霉催的,現在就成了一個風眼,時間一到,就有下一個實習工作在向我招手。
浮黎會不會干擾?
不會。
因為琥珀王也沒有干擾我走向記憶。
宇宙里屬于我的記憶,又進行了修改和替換。
這是宇宙最大最離譜的應聘平臺,一個求職者和數位星神,BOSS直聘不說,并且希望我們是雙向選擇。
這好嗎?
這不好。
好在新的工作我只用戰斗爽,滿腦子都是燒玻璃,既不用跟上司扯皮,也不用跟同事打好關系,碰上了我指不定還能毀滅一下同事。
一個地地道道的,屬于毀滅的瘋子。因為命途本身的臭名昭著,有人看見我燒玻璃,只會面色凝重的認為毀滅星神的反物質軍團又添一員大將。
不會試圖詢問,不會試圖跟我交流,在我表達自己的壓力,將對工作的憤慨投諸于毀滅,將星球乃至星系當成捏捏樂,漠視生命毀滅文明時,他們從來不會懷疑我的命途。
他們只會討伐,更新大敵名錄。
從這點看,我的可塑性相當強,老板需要什么樣子,我就是什么樣子。
而論及我跟毀滅星神納努克的關系,我只能說太好了,我跟祂不熟。這位年輕的,被蟲皇的末路掃到領悟毀滅真諦的星神,我是既沒有跟祂相處多久的記憶,也沒有在祂麾下工作過的經歷。
祂這里,是我工作經歷的空白區。
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我在故鄉提瓦特,已經踐行過毀滅的命途。人的欲望在極度放縱下,總是會輕而易舉的推翻迄今為止構筑的所有道德體系,將面前的一切輕而易舉的拖入毀滅。
理由?
我想不起來了;蛟S沒有,或許有,人推倒一個沙子堆成的城堡,可能就是這么輕易的事。
這次的就職經歷,算是我自己認真寫的,我寫:“前一個工作受到地域限制,未能抵達理想的毀滅,遂離職!
沒有人看的就職經歷。
只是在毀滅的道路上,多了一點紙灰,然后,不復存在。
納努克的目光投注下,脆弱的紙張,也不過迎來一場徹底的毀滅,白發黑膚,與青年男子的形象極為接近的星神,亦不會收斂。
祂是行于毀滅之路上的星神,我是實習期暫時走在毀滅路上,又并不純粹的毀滅。
好吧,純粹,因為我只是在戰斗爽而已。
文明不過單位,人群不過數字。
這即是毀滅。
宇宙里的三大災厄的燼滅軍團,里面不存在一個通俗意義上的好人,同事卷的KPI是以文明的毀滅為計數,星神賦予的命途力量為基準。在這樣的工作氛圍里,我是一個孤僻的,不與人和同事溝通的人,很好理解。
我想,我的同事們不會樂見于一個社畜在腦子里翻滾了無數次“這個破工作,毀滅算了”后踏上毀滅的道路,還仍將毀滅視作工作的一種。
意欲討伐我的人也不會想聽,一位行于毀滅之路上的大敵,踏上毀滅的契機是不想工作,會持久的憤怒則是因為毀滅也是工作。
無序的毀滅和有序的毀滅到底哪個更恐怖?
被毀滅的,是兩個都不想要。
若要以討伐者的目光來看,有序,神智清楚的大敵是更難對付的一種。我這種滿腦子戰斗爽,打起架來像放棄思考,只為宣泄怒火的敵人,只要能夠扛得下我的攻擊力,其實很好處理。
就像處理一個機制怪,初見殺過了,后面就是重復的流程,直到殲滅。
我的生命力也確實如風中殘燭,我摸一下他們,他們會死,他們集火我,我沒多長時間也會死。
聽起來這不像是一位大敵,在大敵名錄里,生命力脆成我這樣的也是少有,何況我攻高血薄的同時還沒有高敏,打起來雙方感覺像是回合制。
但如前言所說,我是機制怪。
血薄無高敏是因為我的機制讓我無需加滿這兩個屬性,甚至有意木樁化,只為了能夠在毀滅中重生,以及因果黏附。
死亡,是廉價的「償還」。
我在大敵之中,定位其實是輔助來著,或者說是傳教士。用毀滅來錨定因果,在殺死我的人群里散播一場點滿了傳染性,攻擊性隨便點點的毀滅的瘟疫。
讓這些賦予我一次或者幾次死亡的人們,都有投身于毀滅的可能性,這是他們讓我更接近毀滅概念的回禮。
我死了,才是我發力的起點,問就是,在諸多的毀滅里,毀滅己身亦是毀滅的一種。
我的同事們都說我變態。
我:?
要不要聽聽你們在說什么,一個玩弄人心,一個靜默所有科技,一個將星系當成食材……說我變態?
不是,我們有過交流嗎?
以前沒有。
但在令使里出了個被巡海游俠付出代價而干掉的誅羅后,我這個不知道算不算令使,但已經被當做令使去宣揚,而且屢次死亡非常好殺的行者,在第一次死亡時就已經打破了誅羅的下限。
目前下限的記錄還在刷新,有望成為被群毆死亡數十次、數百次的“令使”,還是毀滅的納努克的“令使”。
別的星神令使畫風都很統一,毀滅的令使近些年一出出了兩個奇葩,一個死了,一個在死了馬上死了真死了……好了帶著新加入毀滅的成員回去了。
生存力確實不強,但命是真的感覺借了豐饒,死了一條永遠還有下一條,亡語還點的是蠱惑人心,對待對手最大的認可是力勸對方加入毀滅,行同一道途。
一開始,他們以為我是給納努克蒙羞,拉低毀滅令使含金量的鐵憨憨,沒幾個人想理我,有幾個還虛空跟我內斗了一下。
我滿腦子的戰斗爽,有什么坑都敢踩,終于死了一把,他們以為這就是結束。
結果,我又活了,原定施予毀滅的文明里還誕生了大批量的加入毀滅的反物質軍團。
如此反復,他們才理解我在納努克麾下承擔的職責是HR,能坑死我的就是人才,可以入職納努克的公司。
至于是不是鐵憨憨,這不重要,跟我的亡語比起來,我活著的狀態確實是個鐵憨憨。
這天底下沒有令使,會像我一樣加點加的歪門邪道,生前技能面板不起眼,死后技能面板被動技能一排。
試出來我是完全的機制怪的人,他們自然也付出了相當慘烈的代價,親友離散文明不存只是最基礎的,他們還得日日夜夜都得面對我的因果黏附,稍有不慎,就會走向毀滅,從保護者淪為倀鬼。
這甚至還是一場傳染病。
因此,在我的同事們都披著神秘的面紗時,我可以坦然自若的走在文明的街道上,保持著如沐春風的笑意,然后,發傳單。
高端的招聘只需要樸實無華的技巧,入職毀滅,我肯定是走上了人生的癲瘋,但精神狀態確實是可以不用消極的情緒插件了。
企業文化并不制止同事互毆,也不制止一言不合就找死,更不制止對星神來場酣暢淋漓的毀滅。
啊,什么令使的逼格?
哈哈哈,我怎么會有,這玩意兒在我死了一次又一次后,就已經被踩到地里了。
那么,我發的傳單有人接嗎?
試問,一個在各勢力宣傳下,已經臭名昭著的毀滅令使,在你們文明的地盤上笑瞇瞇的發傳單,你是會接還是不接?文明和個人意愿,這時候并不難取舍,總比沒接后當場變臉,將文明直接拖入毀滅好吧。
而打死,都說了臭名昭著,我是個機制怪的事自然也是眾所周知,況且,我的脆是在令使中的脆,一個文明里沒有強者卻想要堆死我,那也是癡人說夢。
幻朧,我的歲陽同事,玩弄人心喜歡觀賞人類自我毀滅過程的毀滅令使,很善于靈活變通。
她走不來我這樣的路數,但可以利用歲陽的便利搭我的便車,俗稱擠一擠。
畢竟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全然不擔心暗處的冷箭,又天生是個情緒死了的,對歲陽非常友好。
不過對于我們途經的文明來說,那就是一場災難,明槍易躲暗箭難防,KPI還全給了我。
我“嘖”了一聲,說:“再這么搞,我就再來次戰斗爽。”
上次我這么說,結果是我一個人單挑了全部同事,都在毀滅命途之上,沒有不能殺死我的顧慮,結果我不需要完成HR的職責時,我是真的能打。
不能打潛在同事,但可以跟同事互毆,好文明。
這句話一出,我的KPI沒多久就正常了。
第86章 燼滅軍團
欺軟怕硬,哦不,識時務為俊杰是個好文明。
絕滅大君不將時間浪費到內斗上,是因為我們正走在毀滅好文明的路上;脰V準備搞事,我準備發傳單。
她想讓我們的目標強行一致。
我既然這么能打,又走的是堂堂正正的路子——“你怎么說得出來我堂堂正正的話的,幻朧?你難道不知道外面我一人的名聲抵得你們捆起來的臭名昭著嗎?”——那么,就合該是她幻朧的朋友。
她想得美,她也不看看她選的是什么,巡獵的老家和豐饒的老家,每一個地方都不是好相與的。
幻朧苦思冥想了很久,最后終于達成了心愿,因為她說:“去豐饒那邊沒有生命危險,豐饒民也很耐揍!
這與我平日里的擴張指南都相反,但幻朧還在發力:“你難道沒有受夠了那些不耐打不能讓你盡興的對象嗎,強者有限又容易死,豐饒的令使卻往往以不死聞名!
“就算沒有找到豐饒的令使,我還可以將自身和其他絕滅大君,都成為你邁向納努克大人的資糧!
沒去巡獵的老家,是相比于豐饒的藥師,巡獵嵐是真的會一箭射下來,先解決我們兩個,再來談其他的。
豐饒民相對于仙舟,那簡直是可以讓人戰斗爽的樂園。
我完全不怕把他們打死,因為豐饒的祝福可以讓他們一次次重來;脰V在有我這樣一個明面上的絕滅大君作為文明的威脅的情況下,那是如魚得水,精心挑選了一批資質好的,讓他們以量取勝的同時還有質的基準線,一刻不停的向藥師祈禱。
原本,這會是一場豐饒的災禍。
只是前面就已經說過了,我很能打,他們得到的祝福越多,我打的越爽,毀滅的力量可以說是肆無忌憚的揮灑在豐饒的土地上,留下難以愈合的毀滅。
血雨和銀杏的枝葉一同落下,又被我踐踏,幻朧這次是真的好像一個正義使者,硬生生又拉了幾堆有生力量出來,才好懸保住了這文明的殘垣斷壁。
令使滅星是起步操作,我這個毀滅的瘋子,為了延長戰斗爽的時間,在爆星的反面一路狂奔,暫時成了極致單體,豐饒民有信心跟我打下去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們一起涌上來,我不能在一天一夜里將他們全部打殺。
一人一下,一天里也得揍那么幾億下,殺不死我,總能讓我累了歇一會兒吧。
這個宇宙里總是會出些這樣的魔幻事:豐饒民拼死保衛家園,毀滅的令使秉持著公平正義,還有一個我在成為人形天災。
幻朧一開始只是想要一個牢靠的可以在毀滅的火焰里存活下去的身軀,結果招來了我這樣一個最強質檢員,一般的豐饒神跡跟豐饒民一樣脆,一下就沒了生息,直到跟豐饒的令使碰上了,我才體會到豐饒的夸張的回復能力。
幻朧:。
她說:“我一開始只是想要一個豐饒神跡!
跟豐饒令使發展成回合制對手的我,燒掉了身上混雜的豐饒之血,用毀滅的力量自焚了一次確保無豐饒的殘留,才說,“你已經說了很多次了,幻朧,還沒找到自己想要的?”
無形體的歲陽,絕滅大君,沉默片刻,答道:“最理想的身軀就在眼前,但我得不到!
她看上了質檢員的身軀,并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的,我跟豐饒令使的回復能力相比,我受傷了可以毫不擔心自己死亡,死亡對我而言正是新生。
豐饒令使也可以做到。
但是——
我隸屬于毀滅,是行走于毀滅的支流的絕滅大君。
“是納努克大人的恩惠嗎?”
有選擇的情況下,她并不愿意背棄納努克,背棄自己所行走的命途。
“一部分!敝饕俏腋揪褪且粋到處留痕,現在又有鑲嵌在命途和星神軀殼的部分的人,我的復活機制又是只要有一點存留就可以復生。
幻朧想學,我只能說很困難。
不說了,我的好搭子又過來了,繼續戰斗爽。
我跑過去的步子很歡快,正在思考的幻朧也實在是沉浸。
最后,她還是選擇了豐饒和毀滅構成的身軀作為暫時的替代品。
更好的,可望不可及。
我跟豐饒令使的戰斗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幻朧沒拉走我,只能無奈的回去,再回來時,我跟好搭子正在中場休息。
豐饒的萬物生發功能是真的好使,只要不怕被污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令使催發出來的產物,榨成果汁切成果盤,那真是新鮮口味好。
我們這不叫聚眾斗毆,這叫熱身后點菜,看著連眼神都清澈了不少,這就是怨氣全發泄出去,暫時平靜的效果。
但很快啊,幻朧帶著頂頭上司來查崗了。她甚至是一片好心,以防我這個二愣子被豐饒令使拖到了藥師面前,當場毀滅爆改豐饒,結果,我正在催促著豐饒令使榨果汁,倒顯得她是個惡毒的,帶著娘家人來棒打鴛鴦的。
我嗎?
我原本打算是正準備忍痛拖著我的好搭子走毀滅的,結果現在不用糾結了,我被納努克領走了,我的好搭子也被藥師帶走。
雙方非常默契,看樣子都怕令使爆改命途。
此后,幻朧有一段時間沒有見我,直到我被解除了禁閉,精神狀態非常飽滿的出現在毀滅的途中。
精神飽滿是納努克是真跟我打,就算沒有跟我打,祂培養反物質軍團的世界里,我也可以跟人互毆,非常讓人神清氣爽的工作環境。
到什么程度呢,我甚至可以綁一個阿哈過來,讓祂們星神大戰。
第87章 燼滅軍團
知情者知道我這算是被關了禁閉,不知情者還以為我在毀滅的道路已經走的足夠遠,讓納努克再度側目,特性變得更加棘手。
實際上叫削弱。
跟毀滅星神對擂多了,從自己的血液里死而復生,毀滅的力量還在持續性燒我血條的戰斗經歷多了,我出禁閉后第一次為反物質軍團擴招,下意識用了這段時間最熟悉的功率。
結果就是看著一整片星系燒成了灰,別說晶體化流質化了,粒子都一干二凈,空得讓路過者將我的臭名昭著又提了幾個檔次。
我試圖調整過,因為這實在是妨礙我戰斗爽,但毀滅的祝福拿的太全,我血量越少攻擊越高。別人以前能靠著恢復力硬抗下我普通面板的兩三次攻擊,現在就是一擊,沒然后了。
納努克估計不想看我走捷徑,想讓我從死前面板隨便點點,死后面板極致升華的機制怪,走上數值怪的道路。
普通面板上的攻擊力和生命力都幫我點了一堆。
但是擦著就死,還擴招什么。
擴招別人家的令使?
HR的職能應該沒廣到到處替老板拉仇恨的地步吧?如果真有這么廣,那我二話不說就沖。先從豐饒開始,將我的好搭子拉過來一起戰斗爽,再將巡獵的令使拉過來,看著昔日對手成同事,捏著鼻子合作。
能做的事情多著呢。
我眼巴巴的看著我的老板,想聽聽祂的意見,祂是想讓我變成閑職薪水小偷呢,還是想讓我走精英路線去撬別人家的墻角。
我希望是前者。
沒有KPI要求的戰斗爽才是真的戰斗爽,我跟我的豐饒好搭子可以玩回合制戰斗游戲玩到雙方星神都看不下去的程度,還可以用命途力量收集卡片,讓雙方的對壘更加靈活多變。
其實就是以太戰線。
不過被數據的范圍不局限于裂界怪物之流。反派就要有個反派的亞子,就算偷懶搞回合制互刷業績,也要套著努力的殼子。
但是老板不讓,老板繼續給我面板加點,真的準備讓我變成數值怪了,祂在兩個選擇里選擇了“,”。
星神是自由的。
能夠讓我毆打祂的星神更是如此。
幻朧數過我跟納努克對戰時死了多少次,數到后面她都麻木了,覺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豐饒神跡和毀滅命途交織而成的軀殼,在這等頻繁的幾乎呼吸間就能迎來一次毀滅的戰斗里,也只能撐住一時。
她想要得到的我的軀殼,卻可以若無其事的循環死亡到復生的過程,仿佛納努克給予的毀滅與死亡,不過是一塊生鐵需要經歷的千錘百煉,鍛造神兵利刃的一環。
老實說,她心態有些崩。
好在心態崩的不止她一個。
死了都不知道多少次,捆住自己身上傷口,不讓自己軀殼在納努克的注視下繼續崩毀的我,繃帶已經跟自身的血肉和納努克淌下的金血,成了軀殼的一部分。
我甚至可以抽出來繃帶上的一根線嘗試著勒死納努克,結果嘛,它還挺結實,都成了毀滅的奇物,擁有了對毀滅命途的抗性。
還能碰到納努克再被毀滅。
絕滅大君的聚會上,我關禁閉前和間歇性關禁閉后再出場的樣子總是跟關禁閉前不一樣。
納努克的血液無時無刻不在灼燒著我,每時每刻我都在掉血,又血條過長,一時半刻死不了,于是繃帶和軀殼上的金色紋路就成了我的標配。
幻朧持續性破防,其余幾位算是不忍直視。
這聚會能存在的目的之一,就是看看我什么時候死。
照理來說,我這種軀殼完整度全靠將自己煉成毀滅奇物的繃帶,復活機制成謎的人形生物,早晚有一天能被納努克大人燒成灰。
現在的情況則是,一群鐵匠們都來問我,我的軀殼平時有沒有掉下來的血肉,看起來很適合打造生物兵器。
我問他們:“你們準備怎么鍛造?”
這群鐵匠只是指了指用他們的怒火開起來的熔爐,被捕獲的生物有些會被投入到熔爐里,將生物特性和無機特性結合,成為反物質軍團摧毀文明的又一利器。
他們沉默,而怒火又永不熄滅。
很好的嘗試,但結果么,最好的用途竟然是做燃料,可能是我對上班的怨氣源源不絕吧,又有納努克血液的加持。
鐵匠們用行動表示,這玩意兒算是對烘爐燃料的一次更新換代。
既然如此。
我無比鄭重的問他們能不能為我打一個高科技輪椅,我要騎著它成為辦公室里最靚的崽。
畢竟我現在繃帶當衣服穿,血肉飽受毀滅炙烤,不好好cos一把繃帶職場怪人,開著輪椅創死一堆文明和自己的同事們,實在是心有不甘。
他們點頭,信心滿滿的。
直到他們拿到了該輪椅的設計圖。
最終,我跟鐵墓面對面,看著這一份輪椅設計圖。極度擅長靜默高科技世界科技的絕滅大君,在科技方面的造詣自然是高的,因而一眼就能看出來,他看不懂。
“我以為你是跟焚風幻朧祂們坐一桌的!
現在卻是,我得單獨坐一桌。
我跟焚風一樣,沒暴露自己陰險無比的亡語被動時,酷愛對著星系燒玻璃。
我跟幻朧一樣,都走了讓人精神崩塌的路子。
眼下,我跟鐵墓能出現在同一張桌子上,是我為了創人而搞出了祂看不懂的核心科技。
“你走毀滅之前是智識的?”
“看不懂的話,做出來的程序能運行嗎?”
“可以,這點我做得到!
在絕滅大君鐵墓的參與下,我的輪椅不久之后就完工,他對著產物,很是費解,“它真的是輪椅?”
我面不改色:“是的!
后來,后來,他見到了我開著輪椅測試它的性能,方式是不減速直接撞納努克。
鐵墓:……
鐵墓:!
測試結果是輪椅功能正常,在納努克的毀滅下還能堅持足夠的時間再報廢,強度有保障,它的程序運行更是比想象中更堅強。
下次測試可以用來撞令使了。
我的表情很平靜,他的表情很難平靜得下來。身為絕滅大君,在毀滅上自然是有所追求,有人喜歡蠶食把控每一個進度,有人喜歡精神上摧毀,有人喜歡大場面極致的毀滅,有人喜歡毀掉別人引以為傲的事物……都是毀滅的一個側面。
我的毀滅偏向則是接近于無序。
我跟鐵墓合作了幾個世界,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這位絕滅大君主攻的是科技,而科技進展到一定地步,對仍在仰望星空的文明而言,是“宛若神明”。
公司的科技對他而言也就那樣,越精密的儀器,也越接近毀滅,一個參數微小的變化,都可以讓科技產物失控。
但現在不是了。
浩瀚星空,反物質軍團在踐行毀滅的途中,兩位絕滅大君在研究一輛輪椅,在研究怎么能夠讓輪椅在毀滅的折磨下,還可以有正常的使用期限。
前面軍團浩浩蕩蕩,毀滅的壓迫感迎面而來。后面理應是壓迫感最高的令使們,一個坐在輪椅上命不久矣,一個推著輪椅。
絕滅大君已經在歡愉的路上漸行漸遠。
公司的職員,沉默的看著一輛輪椅開成了死亡列車,所到之處,毀滅如影隨形。
他為什么還活著?
因為他花光了所有積蓄,買下了最臭名昭著的一位絕滅大君的所有招聘傳單,并且忍辱負重的拿下了輪椅的生產訂單,發揮了此生最高的職業素養,說公司可以精加工輪椅的零件。
絕滅大君身上裹著繃帶,繃帶不曾遮掩的地方,是金色的液質,與毀滅星神軀殼上的傷口如此一轍。
“求生意識還真是耀眼,那就給你個機會吧,看看你能否毀滅的造物,看看公司的存護是否能夠經受得住毀滅!
“希望你能夠堅持得久一點!
何出此言?
這位逃過一劫,帶著絕滅大君的傳單和工業訂單被送到庇爾波因特的公司職員,在其后的檢測中,檢測出了理應是絕滅大君死亡后才生成的毀滅的遺留物。
用自己頑強的求生意志,成了一個信息源。
他抵達庇爾波因特顯而易見的是絕滅大君的隨手之舉,不指望能在庇爾波因特、存護的信眾大本營里拉到多少人加入毀滅的軍團,但多少能散布些納努克大人的光輝就已經達成了目的。
當然,這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司的人現在確實無法完成大批量的輪椅零件生產訂單。
絕滅大君拿著滅星武器當代步工具,還對工藝材質有苛刻的要求,要求每一個零部件都能在毀滅星神納努克的注視下保持原有性質,不會被毀滅得連粒子都不存。
無論是不是在開玩笑,反正都是名聲更上一層樓而已。
只有一點——
我搞了這么大的事,看公司的信息更新,我笑的瘆人的證件照沒變,事例增多,能力信息原本的“死亡后發動”變更了成了“不經歷死亡亦可以發動”。
只有代號,原本的“???”變成了“鐵墓”。
我再三確認,確認它是“鐵墓”,確認證件照上陽光開朗的人是我,真正的鐵墓還在戴著眼鏡研究我輪椅的核心科技。
首先,我們需要了解的一個背景是,仙舟大敵名錄上明確記載了鐵墓是“他”。公司也曾數度遭遇他的攻勢,被靜默科技。
在這樣的背景下,能標定我的稱呼,他們隨便給我取一個「禍心」或者「惑心」都比「鐵墓」要更加貼切。
但他們偏偏沒有這么做。
“是挑釁嗎?”
“這并不重要,不過是注定要毀滅的卒子。如果你在意,你大可以在庇爾波因特現身,去面對存護的令使!
“星嘯那邊已經在催促了,我們與大部隊脫節,再不急行軍,你可能又要被納努克大人關禁閉。”
我每關一次禁閉,我的攻擊力和生命條就會長一截,現在基礎面板已經被納努克加到輕易死不成的地步了,害得我不得不將被動也移植了一部分過來。
再禁閉,我覺得我叫「鐵墓」其實也很好,我不走自爆流了,我走科技流,反正,公司都叫我「鐵墓」了。
“他們已經改了!
“可能是發現我不像以前那樣,因為有招聘需求,所以什么坑都可以欣然去踩了!
持續不過二十秒的標定稱呼「鐵墓」已經被撤了下來,依舊是「???」。
我們所帶領的軍隊在命令下達之后已經獨自行軍,與大部隊匯合,我們兩個脫節的,將輪椅開成了雙人躍遷飛行器,一路火花帶閃電往大部隊的方向趕。
成了諸多星系能夠看到的流星。
毀滅的流星。
都說了絕滅大君在我的一己之力下已經在歡愉的命途越走越遠,那么鐵墓,跟我合作了幾次,也很難保持住絕滅大君的威壓。
任誰在看到我們兩個坐在輪椅上的畫面,都會咽下對鐵墓的所有恐怖聯想,暫時性的釋放出多巴胺,緩釋自己的絕望。
因為真的,嚴肅不起來。
我甚至特意拿了個吊瓶,讓他舉著。
“如果毀滅之際,連他們的腦子都背叛了自己,會很有意思!
誰會想要在毀滅之前微笑呢?
只有拼命想要活下去的大腦,為了不讓人身體健康的卻死于絕望,會做出一些不合時宜的事。
我們的軍團是根本不會笑。
我們的同事是習以為常。
星嘯只要我們準時抵達了行進路線,她那邊就毫無動靜,只有蔓延開來的毀滅揭示了她正在履行先鋒的職責。
鐵墓按部就班的靜默所有眼前星系的科技,我撒下招聘廣告,順手駭入公司的網絡,將我的資料頁面換了個新的證件照。
我現在是繃帶纏身,證件照上還是穿的人模人樣的,過時了。
對著標定名稱旁的“???”,我想了一會,改成了“阿哈”。
這很有趣不是嗎?
未知,某些時候,就意味著什么都可以是“未知”。
公司那邊的網絡在我將名字換成了阿哈的幾十秒里,以平均一秒消耗一個高級打工人的速度,緊急修改了回來。
這不是結束。
這只是開始。
在他們精神緊繃的幾秒里,“???”再度變成了“阿哈”但是多了一個笑臉符號,這是阿哈本神的手筆,又因為太不阿哈,再度被修改了回去。
鐵墓也摻了一手,改成了鐵墓。
公司的程序員跟妖魔鬼怪搏斗了一個晚上,才終于保住了“???”。
阿哈為什么沒有繼續?
因為阿哈正在被聯手制裁。
第88章 燼滅軍團
那么,我現在如此接地氣,他們感動嗎?
不感動。
雖然在更新資料時鬧出了樂子,我跟鐵墓也真的在合作中逐漸走向歡愉,但遇到我們的人絕望更甚一籌了。
我們以滑稽的造型出場,都有點挽救不了他們的多巴胺。
非死亡狀態依舊可以發動因果黏連技能。僅這個描述,就可以導致我們行進路線中的數個文明喪失抵抗意志,被絕望思潮淹沒。
文明科技被靜默,毀滅一批,余下的其實都可以是反物質軍團的擴充對象,他們的意志為他們換取了這個資格。
我最初為了保留住他們意志最堅定的榜樣,讓我的招聘行為不至于讓所有人絕望,殺死我就集體選擇死亡。我的招聘成功率穩定浮動在50%左右,偶爾會有特別低和特別高的。相當于用行為確定了他們抵抗亡語技能的意志最低要求,賦予他們一個認知即:意志足夠強就可以抗住。
不過現在看來是不成了。
亡語技能可以在死前發動,那么,他們總結出來的規律是不是也有問題?懷疑,僅僅是一點,在毀滅到來之際,就會猛烈的動搖人的意志。
數十個文明自我熄滅后,我坐在輪椅上,看著沒有星星的一片天空,軍團正在對文明自我毀滅前發生的崩塌進行痕跡收集,而我在思考。
思考我怎么從沉默孤僻的職場形象,一步步轉變成為絕滅大君里,毀滅傾向最為瘋狂,人又最為陰險的一位絕滅大君的。
像什么冷靜掌控一個文明毀滅進度的同事,什么讓一個文明精神狀態全面崩塌的同事,什么吞食星系的同事……聲名都沒有我漲得快。
出道時的威脅程度還是“較高”,一路發展到如今言簡意賅的一句“非令使級別,逃”。
幻朧前不久發來賀電,說她以前目光短淺,沒看出來我個濃眉大眼的給別人埋了這么多坑。
“那位豐饒令使,你們接觸了這么久,祂會成為毀滅嗎?”
好問題。
給我的聲名又來了次火上澆油。
我的好搭子來不來都坐實了我的名聲確實是臭不可聞,來了下次碰見令使那基本上不死不休,不來那就是豐饒令使都害怕我現在的狀態。
我,沒這么可怕吧?
鐵墓瞥了我一眼,說你心里要有點數,智識在智識的命途上都能走出來毀滅的路子,從智識走到毀滅,那會造成多么大的破壞力還要人說嗎?
“魯珀特誤我!”
我為之扼腕。
他也是第一個問我為什么會走到毀滅,投身納努克大人麾下,而不是那位大鐵頭麾下的絕滅大君。
我給的答案讓他神色幾度變幻,最后他舉起雙手,說“當我什么都沒問!
我給的答案是:“實驗室的工作令人發瘋,在一堆玄學的表象下找科學逼瘋了我,我就想,這該死的工作全部完蛋吧!”
工作在逼瘋人這方面,罕有敵手。
我現在人看著很健康,精神狀態也隨毀滅很久了。
畢竟,絕滅大君也要工作。
只是我的同事們不認為這是工作,甚至都不要工資的。他們是單純的追隨,倒顯得我定時定點給納努克發訊息,問星神“我工資呢”,瘋的讓人嘆為觀止。
所以,我跟鐵墓無法互相理解。
他追求精神,我追求合法權益。
所以我們只能去談論另一位與當下情形沒有太大關系的博識尊,而不是納努克。
因為,我的頂頭上司,祂現在真的定時定點在給我發工資,每月準時關我禁閉,對命途沒有理解就不放我出來。
只適合絕滅大君的工資。
“你怎么說的好像我真的能走智識一樣?說不定我在智識的命途上平平無奇呢?”
“平平無奇?”
鐵墓不帶什么感情的笑了一下,“智識的命途可能真的如某位學者所說,既無邏輯也無道理,但天才們總是特殊的!
“比起我,你更像是智識轉毀滅的。”
我說。
鐵墓在絕滅大君里跟另一位的學者氣質都很濃重,他在科技方面的造詣也是支撐我這樣說的底氣。
不過他本人是直接否認的,能走到絕滅大君位置上的人,可能走上智識,就只是他人的妄想。
“談不上,智識的命途不是我能走的,它所要求的天賦門檻,就足以卡死一堆人!
鐵墓可能有做一個普通的智識命途行者的天賦,但他的人生發光發熱的地方一直都是毀滅。
有沒有跟最初的期望背道而馳?
不會的。
每位絕滅大君,都是納努克理念的延伸,他們動搖,那就不是絕滅大君。我在一堆瘋子云集的地方,成為了最大的瘋子,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不可捉摸。
自我熄滅的文明最后得到的終局是成為被我點燃的枯枝。一點沒有燒干凈的事物和星球本身,都在命途力量中變成流質,玻璃化。在液體尚未冷卻前,鐵墓看著我熟練的吹糖人。
用一個星系的終結,和它所剩無幾的物質,做我見到的文明里,小攤子上用一根管子和一塊未凝固的糖,就能完成的吹糖人。
“你要不要試試,我以前就喜歡這么放松!
“以前?”
“跟焚風一樣燒玻璃的時候!
文明存在之時,它可能只是一位絕滅大君的眼中釘肉中刺,文明毀滅之后,它殘留的一切,又會讓一位絕滅大君玩心大起。
這就是我的標定名稱「???」后面性格上「惡劣,喜歡玩弄自己的目標,從精神到物質,徹底摧毀文明的存在。」的由來。
碾碎一個文明,那是要連它死后,都毀滅纏身,任何人想起它,都無法第一時間感到對它的惋惜。它們的遺孑,記得文明一切的人,都無法再使用舊文明的名字。
我鼓起腮幫子,吹起毀滅的最后一塊碎片,鐵墓沒有嘗試的意圖,他覺得這個效率太慢,理應由毀滅的軍團所代替。
他不經意的:“你以前沒帶領軍團作戰過?”
科技側的宛若神明對原始文明不講道理的打擊。
“我以前要是帶領軍團,還怎么被圍毆致死。它們平白無故的奔赴毀滅,達成所愿的時間也太短了些!
“我會不高興。”
現在嘛,轉變打法了,走上活著也是數值怪和機制怪的道路,當然可以帶領自己此前編入同事們的行軍隊伍的軍團塔塔開。
兩個絕滅大君編制的軍團,在一塊巨大的文明的未凝固的糖塊上,吹著千奇百怪的糖人,鐵墓也沒能逃過。
“反重力質子怎么吹?”
他忍辱負重。
我招來一個反重力質子,將液質澆在它身上,快要凝固時,破開一個口子,讓它飄出來。
“看。”
他氣笑了。
愉快的時光總是很短暫,我的毀滅之路,不僅開輪椅,還帶著軍團從意識形態上摧毀一個文明的痕跡。事已至此,我的威脅等級已經漲無可漲,我的名字就是文明的最高危險等級。
做令使做到這份上,我已經超額完成了任務,于是,我又被納努克逮回去關禁閉了。
宇宙對此的反應是,好清凈啊。
我這邊也清凈。
沒有無窮無盡的毀滅的意志顯化,當下,我的禁閉,主要是隔三差五的跟納努克打一架,祂的意思是讓我用全力。
如此方能,完全的擁抱毀滅。
好吧。
毀滅的命途上因而常常地動山搖,在我關禁閉的這段時間,絕滅大君的體會到了不朽命途撕裂那一時半刻我的感受。
對一個命途的體悟越深,我在如何破壞它上,就越有心得,需要「償還」的代價也會隨著了解而遞減,畢竟擁有知識就不再是平地起高樓。
納努克讓我使用全力,這委實不太可能,因為我還不想死,但只要不死,我準備對毀滅命途做些什么都在星神的許可范圍之內。
挺好的。
我第一個做的事就是撕,將無形的概念當做具象的布帛,當做不易撕毀的物,頂著納努克的攻擊撕開,又拼合。
到后半截,星神,遵循命途,走的最遠的星神,在這個過程中,在毀滅上走的更遠。
原本預定的放我出禁閉的時間卻屢次延長,屬于是我可以將祂身上的裂痕撕得更開更深,金色的神血流淌個不停也無所謂,只要祂能夠走的更遠。
我的休息時間明顯變多,迎接我的每一次毀滅不再是隨手施予。
如果現在有一個令使之間的KPI總榜,囊括所有星神令使,KPI量化指標是對命途的拓寬。
那么,我已經卷到了榜一,生生卷到了跟著星神一同開辟主枝的地步。
誰家令使,還會撕命途的?還能撕了又拼好的?
只能說,都是繁育教的好。
都是不朽命途開的好頭。
讓我現在真的在毀滅的命途上,有了匪夷所思的實踐經歷。我盯著自己淌滿了星神血液的手,覺得我撕扯命途的行為出奇的順利。
原因之一可能是符合命途的哲學概念,原因之二可能是這不是我第一次實操。
要驗證也很好驗證,我照著原因之二的思路想下去,記憶命途的力量波動了一下又被毀滅,那么,原因之二就是事實。
我只有被浮黎取走的記憶是記憶里的不連續區,出現實操經驗,也只可能在這樣的不連續區。
我不會真的撕了開拓命途吧?
更多的記憶命途力量涌了過來,被納努克所毀滅。
納努克低頭看我,我抬頭看祂。
浮黎的力量穿過了毀滅的屏障,取走了我的相關猜想。
我的同事們對久別重逢后我的新造型表示了不理解,因為我的軀殼由于某種原因寄存在了納努克那里,他們見到的我,純粹是火焰構造成的形體,有個人樣,但不算人。
“軀殼被毀滅了?”
“沒,是血液太多了,我控制不好,怕把軍團都給燒沒了!
那可真是巨量的血液,我的軀殼里沒流我的一滴血,全是納努克的,繃帶堅持努力然后失敗了,我還得自己拼自己,就跟拼命途一樣。
場面讓人不忍直視,我抱著自己的頭,自己的胳膊,讓具有活性的血肉適應星神的一部分,不再四分五裂。
幸好看得見這一幕的不算人。
「你的軀殼理應重鍛!
「太過脆弱!
“體諒一下吧,老板,我這種將死亡當做狀態重置手段的生命體,軀殼的狀態理應是易損才對。靈魂意志或者因果什么的不滅,才是正常!
后來我自己拼煩了,干脆將自己的軀殼泡在祂的血液里,讓它們自己長好。
區區致命傷。
區區死去活來。
我的軀殼總是會適應的。
第89章 燼滅軍團
無形體,純粹意識構造,不影響我在令使里單開一桌吃飯的待遇。
我的豐饒搭子已經被巡獵命途的行者追殺到麻木,而我,追殺我的不止單個命途的令使。就這么說吧,我現在就是令使這工作崗位上的工賊。走出毀滅,遍地都是我的敵人。
天知道我在禁閉之后復崗,看到終末的令使都出來時,有多震撼。果然職業選的好,每天都在過劫。
這不太行。
我對著我驟增的工作量,發出了想要摸魚的聲音,在將目光投向幻朧和鐵墓,這兩位也都確實準備站出來分擔工作的時候,我眼尖的看到了焚風。
他很好。
我是說,在我被一堆令使隔三差五堵行軍路線的時候,這位酷愛燒玻璃的同事,還能痛快的燒玻璃,我心有不甘,想要毀滅自己同事上班的樂趣。
幻朧和鐵墓撤回了自己邁出去的腿,為焚風獻上了真摯的祝福,除此之外,就是幸災樂禍。
是什么讓兩位絕滅大君態度如此統一,是什么讓三位未標定稱呼的絕滅大君沉默不語,又是什么能夠讓星嘯借著鋪展毀滅的行軍路線的公務一直駐守在前線死不回頭?
反正,我不承認是我的原因。
就當他們熱愛工作的熱愛工作,上班摸魚的摸魚吧,總之,焚風因為上班太過開朗而戴上了痛苦面具。
他平日里在仙舟大敵名錄也不過是危脅程度極高,在跟我被迫同行的時日里,見到了平日里很少見到的一堆同行不說,還有幸見過幾次我的自燃。
這種上班上得好好的,隊友突然掉線的情況,平時還好,他又不是不會毀滅,被圍毆的時候才是真的,能讓焚風氣笑了。
好在,我掉線頻繁,但回來也挺快。焚風余怒未消的理由只有,我自燃的同時還會打出具有群體高額傷害、且不分敵友的亡語。
我糾正他的用詞錯誤:“不是自燃,是具有毀滅特色的傳送!
“你的傳送帶真傷?”
我點頭:“帶的。我自己在傳送開始人不是也沒了嗎?”
要讓毀滅破防還得是毀滅。
焚風受得最重的傷是被我的真傷傳送打出來的,我受得最重的傷是被納努克的奇思妙想整出來的。
我沒有團戰時光速下線的習慣,但納努克的每一次研究,都會讓我的軀殼再一次四分五裂。
焚風被我氣笑了。
我被納努克沉默了。
在毀滅這里入職,一個隱藏條件是麾下最出色的一位員工,還得兼修豐饒。問就是,頂頭上司在毀滅一道上出神入化,在治療一道上只能說是頗具人形。
極致的毀滅確實可以帶來新生,但能突破我身體極限讓我意識不得不回轉的毀滅,我只能說:“焚風,我們去抓我的好搭子吧,我快轉職成法醫了。”
原本只是快樂在燒玻璃的焚風跟我打了一架,以表示他的威武不能屈,順便給了自己一個借口,免得他在絕滅大君里的聲名跟鐵墓一樣急轉直下,還收到酒館的邀請函。
我點評這是他的垂死掙扎,他的毀滅一點都不純,讓自己社死何嘗不是一種自我毀滅。
“又不是誰都是你。”
他咬牙,一字一句的擠,“每個絕滅大君的毀滅偏向連仙舟聯盟都總結出來了,別說你不清楚。”
“你只是單純的惡劣!
“沒吧!蔽彝ζ届o的,“我至少還保留了一部分垃圾老板,就為了讓人有個加入毀滅的原動力。嗯,之一!
“從這點看,我算是有理智的!
這部分理智也確實讓我的對手感到過棘手,能被初見殺坑了一次又一次,就是因為我有理智來著。
焚風懶得跟我爭辯,他不高興了就沿路燒玻璃讓自己高興,還不高興了就悶頭趕路,總之,他避免跟我交流,為的就是想要避開我對他的同化。
他懷疑,我以前那版本的亡語,連絕滅大君都能影響。
我納悶的:“你覺得我有這么陰間嗎?一個亡語藏了這么多?”
“那你不陰間嗎?”
“你是不是還要我說我發誓?”
當然不會,焚風又不是小孩子,他是毀滅了諸多文明,有自己一套完善的價值觀念的絕滅大君。
令使雖然位格高,算星神之下的群體,平素也多神秘,已知的寥寥無幾。這不意味令使的每時每刻都在命途之上奔跑,他們偶爾也會普通的走,偶爾也像個普通人。
我跟焚風爭論這個問題很久,他說我不正面回答就是心里有鬼,我說他是被害妄想癥。
雙方誰也沒有說服誰,最后決定暫且擱置,矛盾轉移,跟我的好搭子敘敘舊再說。
豐饒的令使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祂只是遞了兩杯果汁,我和焚風就讓祂掛上了毀滅的兼職。
事關一個令使,虛構史學家如此寫道:“豐饒令使還是沒有抵抗住毀滅令使亡語的侵蝕!
寫的很好,寫完虛構史學家發現隔壁流光憶庭發來賀電,祂的神秘命途研究倒退幾年。
是的,這樣絕妙的看不出來半點虛構痕跡,全然就是大眾認知里的真理的一句話,確實是真理。
祂以為祂是神秘,結果是拿了真相牌的假面愚者。
我確實,就有這么陰間。
畢竟,誰能拒絕給自己的亡語點一個極端值的誘惑呢?
反正我不能。
令使確實是令使,可以抗很久很久,對所追隨的星神信仰又堅定,所以看不大出來。我的好搭子以為自己是打著打著跟我關系好起來的,實際上是打著打著被我的亡語不自覺感染了。
令使嘛,與命途密切相關,但其本身力量來源又是星神直接給予的存在,只要星神覺得其存在依舊可以映射祂的命途,令使就一直都是令使。
一些小感染都無關緊要的,至少豐饒的令使,藥師并沒有負責治愈祂心靈上的豁口,這可能也是一種利他吧。
我的亡語又不是什么負面狀態,只是對祂內心的詰問而已。
我又不是什么大惡人,只是踐行毀滅,連精神狀態都在毀滅的打工人而已。
焚風捂臉:“你先閉嘴,你給我們的入職禮是一個人揍我們全部,你好意思說?”
“不然呢?”我輕飄飄的,“被你們殺了可是會污染你們對毀滅的理念的,我要的是同事,而不是一個個,已經成了絕滅大君的我!
好搭子第一次接給絕滅大君急救的活兒,傷勢是由星神造成,祂想說“沒救了,等死吧,告辭”都說不出來,因為我的軀殼一直都有生命跡象。
祂也不愧是豐饒,自己縫合不了,還給了建議:“可以逆轉。讓血液成為軀殼!
是的,到最后,認真工作的我,因為在毀滅路上勇奪銷冠,被納努克贈送了一副完全由毀滅所構造的身軀。
“好消息是,我可以繼續最初的陰間構筑了。”
“壞消息是,我沒活了!
焚風冷笑:“我這里也有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
“洗耳恭聽!
“好消息是我的隊友不會掉線了,壞消息是她沒關真傷。”他收斂笑意,面無表情,“你想弄死我就直說。”
挺好的,現在我不怕控制不住將軍團燒沒了,因為連焚風這樣的絕滅大君都在掉血。死后機制面板陰間,在我一直都是沒活,呈現死亡狀態時,我無時無刻不在做機制怪。
納努克對軀殼的理解,真的不愧是毀滅。
絕了,我現在全日無休。
焚風不想自己被燒成玻璃,我拒絕全日無休,所以,我們一起去找了我的好搭子。
我的好搭子葉子都快燒焦了,一個人吊兩個絕滅大君的命,最后:“要不你來豐饒吧!
第90章 退伍云騎
祂說的對,我確實該換家公司了。
于是,我去了巡獵,當了祂對家,祂要是知道,估計要心口疼,畢竟巡獵見豐饒令使,可能直接穿心一箭。
那么,我為什么非要當祂對家不可?
很簡單,巡獵的速度快啊,offer直接貼臉。我要去了豐饒,就憑我在毀滅讓浮黎都無語的戰績,高低都得是跟藥師一樣的待遇,被巡獵追著殺。
被令使們當BOSS刷,和被星神當令使刷,不是一回事。我作為絕滅大君時,對上本不該存在的令使,「虛無」的黃泉時,我還能保持輕松的姿態。死了就回泉水,不死那就看誰先撐不住。
星神不一樣,星神要是真能抽出身來追殺我,只能說明一件事,祂們之間的「均衡」被打破了,我的時間驟然縮短。
這是真要命的事。
前情提要講完,我來講講新公司的待遇。
入職就送熟人打包套餐一個,邊上還有前夫若干,但是,都是單方面熟悉版,不然我可能中途又掛名不朽,成了不朽命途的實際控股人。
上升途徑簡單直白,只要等到一位仙舟將軍退位,即可接替將軍職位走馬上任巡獵令使(怎么成為仙舟將軍另說)。
從工作量來看,成為令使一定會非常忙碌,畢竟要接管一艘仙舟的事務。而從實際工作狀況來看,只要不成為令使,仙舟遍地都是巡獵的高個子。
除了一些歷史遺留問題,在巡獵這邊任職,是錢多事少摸魚的不二之選。
仙舟這邊的令使,是綁定職務而非人的。
我又肯定做不了仙舟將軍。
相當于巡獵的嵐明示祂這邊不會突如其來就給我加大工作量,將我往卷王的路子上推。
另外,巡海游俠也是巡獵的一種職業,我這邊退役云騎的工作不干了,還能出仙舟當巡海游俠,然后來個渺無音訊。
是的,我現在在曜青,剛來,就能領幾百年的退休金。
已經不算錢多事少了,我這樣的職務,再去工作,那叫退休返聘。
我在巡獵的工作生涯,剛開始沒多久就退休,也就只能當個高齡長生種,在曜青現代化的都市里,起早貪黑溜溜達達,當一個悠哉悠哉的街溜子。
懂不懂退休的含金量。
在年齡方面,我可以正大光明的頂著年輕的臉叫路邊的人“小×”了。
有沒有年齡比我還大的?
有沒有被另一個年輕人叫做“小×”的經歷?
沒得。
我在魔陰身時限的邊緣,比我年紀大又沒有魔陰身的,一般都很有名,比我年紀小的,叫我名字是沒大沒小。
終于我熬到了退休老領導的待遇,就差捧著個茶杯,跟人聊天吹水,享受悠閑的退休生涯了。
我能找到的退休人士,一般都沒有什么同齡人。比如年紀輕輕就心如死灰的粉毛狐人,在我面前,一下子從狐人里的長者成了“小椒”。
“長者”,純指年齡。
狐人壽三四百,他這么一個奔三百的狐人,確實可以稱得上長輩。我們兩位之所以能沆瀣一氣,是因為都吃火鍋。
“換個好詞。”他笑瞇瞇的說,將我撈火鍋里的菜的筷子按住了,“沆瀣一氣你以為是什么好詞嗎?”
“不好意思,我眼睛聾了,聽不見你在說什么!
“……好啊。”
事后,狐人的報復轉瞬即至,叫他名字,他慢悠悠,耳朵也不抖的,“耳朵瞎了,看不見。”
“哦。”
我老老實實不叫了。
我非常尊重他,然而,令人傷心的事,他飛快的彈了起來,極其警惕的:“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做!
天大的實話。
但是,可能是小椒一直都忘不了他將我從戰場下拖下來,跪著求我別死,聲音都發顫,結果最后才發現我用手指一直朝他比耶的事,他首先看的就是我的喉嚨。
我明明說了話。
曜青的醫者,還是軍醫,上過戰場的,有后遺癥可以理解,這后遺癥有我一份,我是完全不理解的。
小椒他在戰場上什么傷者沒見過,對同一個患者反復就醫,乃至一去不回的事都可以接受。我只被他撈了一次就光速退休,我難道不是很聽他醫囑嗎?
……忘了,他心如死灰,現在放棄當軍醫,就是因為難以接受自己救治的病人上了戰場一去不回的事。
這樣說來,我在他的患者里,屬實是生命力非常頑強的。能讓一個云騎打了一場仗,就達成原地退役的成就,那戰役自然是非常慘烈,云騎受的傷也是……非常慘烈。
那時,我剛從絕滅大君的職位上卸任,這職位上又習慣了關不掉的真傷,看見了密密麻麻的敵人和隊友,濃烈的血腥氣刺鼻,我習慣性的將我的隊友安排到了別的戰場,然后“砰”。
小椒在后方的鼎鑊和他整個人都被掀翻了,整個世界,那樣慘烈的戰爭的聲音,全部靜默。
我的隊友比他先看見血霧。
狐人醫士比我的隊友先嗅見死亡的味道。
大量的、瞬時的、生命被摧毀的氣息,就只有一聲“呯”。
“呯”。
“呯呯”。
“呯呯呯”。
他有一瞬間走不了路,簾子上有血色飄了上去,一點點,爬了上去,直到成了流淌的血。
醫士顫抖著掀開簾子,救治病人前,要經歷幾遍消毒的手干燥,只是碰了一下,就有了很長一段時間忘不了的血腥氣。
紅色。
全部都是紅色。
他有一瞬間,以為戰場上,只剩下自己一個活著的曜青人,醫士的職責拽著他的肉體,來不及拖上他的靈魂,就讓他踉踉蹌蹌的在一堆紅土之中翻找,找到生命的聲音。
他短暫的陷入了眼盲耳聾的處境,直到意識拽著他聽見趕回來的曜青云騎,才看清自己刨的快要血肉模糊的手。
“剛剛,發生了什么事?”
他幾乎聽不出來這是誰的聲音,只知道自己大概是張開了嘴。
可惜我的隊友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只知道這一片戰場上的所有孽物在“呯”的一聲后全部清空。他們趕回來,是因為目之所及,全是血霧,不得不收縮陣型防止被偷家。
以及,想問問我是否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真傷的勁兒有些大,勉強分清敵我,將豐饒孽物攪碎了,一次干碎它們的所有備用血條,我人也被埋的嚴嚴實實,別說匯報情況了。
小椒能找到我,不是我能出聲,掙扎出了一點動靜,是他跟我隊友一片片翻,努力豎起耳朵聽動靜,才聽到我的心臟還在跳動的聲音,才知道這里還有活的生命體的。
仙舟人的體質確實強,我初次上個戰場,就刷新了仙舟人受傷極限的記錄。
只能說職業病害人,納努克害人不淺。
我也沒想到,我沒了一條命,剛復活還要被真傷刮啊,我難道不是……六,我現在是巡獵,不是毀滅,忘了屏蔽自傷了。
小椒摸過來的時候,我其實已經死了幾個小時了,我很佩服他和我隊友的耐心,也很佩服他們撿到我被炸飛的一截完整的骨頭、撿到更多骨頭,還能對我實施急救。
小椒不是故意忽略我手指白骨森森還在比耶的艱辛的,他只是一時半會沒找到我的手。我的意識還在頑強的活著,但身體器官,怎么說呢,心臟能跳,也就心臟能跳。
更神奇的是,都這樣了,我還能活,還能從不成人形到頗具人形再到人。
見過的人都直呼這是生命的奇跡。
我喜提光榮退役。
小椒自提了退役。
我是傷口愈后非常良好,但戰場上的舉措確實是賭命,我來不了第二次,曜青的將軍也不會再讓我來第二次。
小椒,小椒是心理崩塌,有了心病。
我們倆吃火鍋的鋼鐵情誼,是在愈后的過程中處出來的,小椒跟我吃飯,吃了幾個月的清淡飲食,食而無味。現在筷子還能出現在同一鍋里,那確實是情誼深厚。
他對我最大的妥協是:“行行行,不加香菜都行!
一如當下,他找不到我為什么突然這么聽話的理由,就睡不著,就白天黑夜的想,實在憋不住了,又問:“你昨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粉色的狐貍毛都愁的掉了幾根,在空氣里顫顫巍巍的飄,想寫蒼天不公。
我們桌子上沒飯,不然我會寫“掉毛狐貍不要上桌”。
“我撒了香菜種子!
他捏著扇子的手緊了,青筋畢露。
“就三粒!
中午,小椒的師傅過來看看他現在的精神狀態,看到自己從軍之前的乖徒弟非;顫姷南胍∥疫@么一個年齡大的重傷剛愈的退伍云騎。
老者退后了幾步,看清了飛雨醫館的名字,再進幾步,我們還在雞飛狗跳。
三粒香菜種子,助力心如死灰的醫士死灰復燃。
雖然暫時,他現在給我扎針都手抖。
小椒的師父,可能年紀沒我大,但卻是老者狀態,年輕但活的歲月久的我很自如的跟他打招呼,喊出我的專屬“小×”式稱呼。
小椒老老實實說了句“師父好”。
最后,他師父看著面前的清水涮肉,又看了看,沒有紅湯,全是清淡養生鍋底的九宮格,筷子遲遲沒有放下。
“你的傷……”是在問我。
椒丘苦笑,替我回答:“師父,她現在重傷剛愈,又因為快魔陰身,并不忌口,我只能出此下策!
古典鴛鴦鍋,一開始是紅湯和白湯都有的,兩個人都能吃好,結果我這位活不長久的長生種,前后左右都看不到路,覺得忌口沒有用處,還不如自己先開心開心,于是兩個鍋都吃。
小椒發現后,表情很有威懾力。
但是沒有用。
我這位他軍醫生涯末期拉回來的病人,根本不聽忌口的醫囑,但凡我聽一點,我不至于退役了還被從前的軍醫盯得嚴嚴實實,軍醫甚至還是對行醫有陰影的狀態。
我自個兒清楚自個兒的事,也勸過他,讓他放寬心,我只是不忌口,而且依照天人壽限,離魔陰身就差那么一點,沒必要如此。
那時的天光很暗,退役的軍醫原本準備點燈,遲遲沒按下,他背對著我,身體被暗色籠上,一時掙脫不得。
一雙眼睛,在這樣的環境里,轉過身時,又是灼目。
“那你……你想讓我看著你死嗎?!”
“你分明……沒死在……戰場上。”
病的不是我,是面前的醫士。
我在他這里尋求養生的藥方,他在我這里尋求心病的藥引。
各有所需吧。
狐人醫士自己也清楚,他克制過,想要自己療愈自己的心病,至少不再讓我承擔不必要的責任。
但我轉頭,還能看到一只眼神幽幽的狐人,專注又瘆人的盯著我。
他沒有成功。
他師傅,對我們之間的情況倒是看得分明,醫士不止醫看得見的傷口,也需要醫治看不見的傷口,心病正是一種看不見的傷口。
只是,我現在的狀況,不適合做醫治心病的醫士,丹鼎司的任何一位醫士過來,也只能得到我魔陰身將近,要保持心態平穩的結論。
一次自滅,給自己無中生了個活。
小椒的師傅擔憂的也正是這個情況,他現在精神狀態看著還行,但真正健康的還是只有我一個,我不工作,他強迫自己工作,為了我的命。
這對兩個人其實都是一種負累。
我覺得他的養生沒必要,我這一格電續航超久,他接受不了,他真的無法說服自己。
戰場上,他算是拼好了我一次,免得我自己拼的事,眼下,我得拼他了。
同生共死或許是個解法,但我……指不定這一格電會比他活的還要長。
我說:“我盡力活過你,創造全仙舟的長壽奇跡,行了吧!
“你準備忌口?”
“我退休了,不會忌口。但我會為了多領幾年退休金而活的長久一些,難得的清閑時光,不能浪費!
“是啊,不能浪費!
這比我說我會忌口,要更有可信度一些。小椒不太相信我會忌口——我能忌口他不至于幾個月沒碰過辣椒——但能相信我可以為了金錢和清閑活下去。
我做云騎之前,他就聽說過我的事跡,干一行吹一行,將自己倒騰成了行業鬼見愁,實在不行了,才投身行伍。
(這次的就職經歷主打一個寫實)
結果我又一戰成名,光榮退伍。
(高齡能擠進去云騎,只能說我確實足夠出色)
“沒想到,你現在還要成為一位醫士的醫士!
“這只能說明我的能力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