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暝見著走來,一低頭便看到他暗中朝自己亮出了代表問天城的令牌。
也是,也只有問天城才會有這么大把的優秀后輩了。
灰衣修士沒有穿問天城的衣裳,行動也有些鬼祟。
看來那位無涯君確實一點也不想與沈家扯上關系。
這正是暝暝想要的,她希望陸危離她越遠越好。
“是沈二小姐?”灰衣修士問。
暝暝點頭。
灰衣修士四下張望后又問:“少主呢?”
“少主在這里。”暝暝朝他伸出手去,露出盤在自己手腕上的黑蛇。
“哎呀少主!”灰衣修士連忙替暝暝將她的袖子放了下來,“你這可不行。”
“無涯君讓我告訴你,你若是再變作這個模樣,他就罰你去問天淵關一百年禁閉。”
此言不似作假,陸懸竟然聽了。
他隨意變作一只灰色兔子掛在暝暝的肩膀上。
那邊的灰衣修士取出一枚玉鐲道:
“無涯君喚我來給少主送些他平日里會用到的東西。”
陸懸現在沒手,暝暝替他接過,光這一枚空間玉鐲便是價值連城的至寶,問天城果然財大氣粗。
暝暝將玉鐲放在陸懸兔子的脖子上,對灰衣修士點了點頭。
“沈二小姐,你要加油!”灰衣修士離開之前,竟然開口鼓勵暝暝。
暝暝:“?”加油什么加油?
“少主可不好拿下。”見暝暝疑惑模樣,灰衣修士低聲道。
還沒等陸懸生氣,他就一溜煙跑開了。
暝暝分明感覺到蹲在自己肩膀上的兔子跺了跺腳。
“胡言亂語。”他說。
暝暝沒說話,只是仰頭看向天空,此時的修士也都將目光集中在天際。
云海之上,華光璀璨,古樸巍峨的建筑一眼望不到盡頭。
而后有玉階自長宵宮前延伸而下,仿佛是對在座所有修士發出了邀請。
暝暝順著人流往這寬闊臺階走去,也不知在這云端上走了多久。
她往前看去,終于看到了長宵宮的大門。
仙門洞開,是許多修士踏上登仙之途的第一步,它的意義非凡神圣。
就在這仙門之前,左右各矗立著兩尊高大雕像,皆是女子形象,眉眼都模糊,看不出模樣。
暝暝身邊的修士看到這兩尊神像,竟有激動者俯身便拜,跪倒在玉階之下,眼中盡是敬重與虔誠。
面對這樣的景象,無一人露出驚訝之色,就連蹲在暝暝肩頭的陸懸也抬起了腦袋。
兩尊神像,一者名“白衣”,一者名“青冥”,這兩個名字后代表的意義,讓她們擔得起這樣沉重堅定的追隨與信奉。
她們的傳說,是修仙界耳熟能詳的故事。
上古時期,人族還處于蒙昧時期,不知天地,不知無形,不知修煉之道。
這時白衣現世,解救人族與蒙昧混沌,她更像是那個時代智者所代表的符號。
白衣沒有名字,只身著白袍,所有人只知道她是一位女子,面容掩藏在白袍之下,不知模樣,神秘至極。
白衣點明修煉的關竅,與當時的人族學者合著修仙典籍,她親筆寫下的著作如今還是修仙界廣泛使用的修煉范本。
其人不僅智慧無雙,而且慈悲濟世,挽救過不知多少生靈姓名,面對求學者的疑問,她知無不言,在行走人間的千年里,她教導過無數的學生。
在蒼梧還未陷落時,她所居住的朱卷地界內,桃林綿延萬里,終年花開不敗,這都是她的學生感念她的教導之恩所栽下的桃樹。
離奇的事,后來白衣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再無線索,但她的事跡已經足夠人族將她供奉到廟堂之上了。
她與上古時期那些智者大能一起有了自己的金身塑像,前來祭拜的后人絡繹不絕,香火綿延。
白衣消失萬年之后,人族與妖族的戰爭愈演愈烈,蒼梧境內有一名不見經傳的小國名為“長宵”。
彼時的長宵國內憂外患,腹背受敵,對外妖族虎視眈眈,對內其他人類國家也盼著這小國早日崩塌,他們好瓜分長宵的國土與人民。
瀕臨絕境時候,那時候長宵國主青離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傳說中,來到白衣故土,祈求神明降臨。
這段經歷幾乎算是一個傳說故事,當夜青離竟然真受到了白衣感召,有感而孕,有了一位女兒,名為“青冥”。
有人認為長宵國的青冥公主就是白衣轉世,總之,當這位傳奇女子降臨長宵之后,長宵國國運逆轉,青離在位百年間,對內收復故土,對外將妖族打得節節敗退。
后青離年邁辭世,曾經的青冥公主成了長宵國主,接過人族抵擋妖族的大旗,與禍亂世間的大妖“脩”針鋒相對,數次挽救人族于危難。
但是那位原形為蛇的大妖脩殘暴無度,以屠戮與毀滅為樂,即便人族奮力抵抗,他們戰爭的余波也足以毀了整個人界。
那時神界派出戰神燕山月與青冥合作,在蒼梧境內布下致命殺陣圍殺脩,然而脩的力量超出燕山月的想象,竟然反噬殺陣,劇毒遍布整個蒼梧地界。
青冥為救手下將士,身中劇毒,最后殺陣被破,燕山月也身受重傷,眼看人界就要被脩占領,負傷的青冥竟一人擋下脩,一人一妖展開決戰,不知打了多久,連整個蒼梧地界都被打得崩塌成虛空,成為現在的荒夜原。
最終,青冥與脩同歸于盡,斬滅這條為禍四方的大妖,還安寧于眾生。
當初幸存的長宵國余脈逃出蒼梧,在不知多少年后,于此地重建蒼梧,創立長宵宮,秉承白衣與青冥的信念,渡無數修士步入大道之境。
這就是長宵宮的由來,那兩座女子雕像矗立于此,也不知見過了多少年的風霜雨雪。
暝暝略微側著頭,她眼中沒有露出對那兩位古人的虔誠目光,
她的眼底依舊纏繞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霧。
她只是靜默站著,而蹲在她頭頂的陸懸則不由自主地抬頭看那兩尊塑像。
他的兔子腦袋往后仰……再往后仰,最后,他忘了自己腦袋上還掛著一枚空間玉鐲。
“叮當——”玉鐲墜地聲傳來,暝暝連忙回身去撿。
玉鐲倒沒什么事,只是這墜地一震,將玉鐲里放著的一些東西給震了出來。
一卷畫軸沿著玉階往下滾落,慢慢鋪陳開,展現出畫中人的真容。
暝暝回首看了一眼畫,再往前看了一眼長宵宮前青冥的塑像。
雖然這兩個形象都沒有具體的樣貌,但畫師與雕匠所展現的氣質與衣著都與青冥一模一樣。
畫像落款“東海枯礁”,不論運筆、色彩還是意境……這幅畫都值得上一場高規格的拍賣會。
原來,陸懸一擲千金買的畫像是青冥。
暝暝想起陸懸之前在錦河城上方一閃而過的柔軟眼神。
他很愛這位存在于傳說中的、逝世不知多少年——甚至很可能尸骨無存的傳說人物。
于是她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將畫像卷起,遞還給陸懸。
陸懸的毛絨爪子接過畫像,他定定看著暝暝,將畫像塞回了玉鐲。
“老家伙怎么把這幅畫也塞進來了?”
暝暝很難想象自己當年在荒夜原里救的那位可憐少年也成了別人口中的“老家伙”。
她拍了一下陸懸的腦袋,擠進了人群之中。
此時,長宵宮的云端之上,修仙世家的弟子們也在注視著那些朝云端之上涌來的修士們。
凌空陣法之上,長宵宮長老、陸危與數位實力位于仙界前列的修士一道觀摩著這場盛會。
陸危身著一襲白衣,眼覆白綾,氣質凜然出塵。
他正點燃了一段香,將之放在白衣與青冥面前的供臺上。
很難想象,像他這樣一看就不信命運的修士也會祭拜仙人。
“雖然祖上青冥公主曾說過她不喜這樣的禮數,但若無傳承,萬年之后又怎還會有人記得她們?”
溫韶負手而立,對陸危如此說道。
“為何是公主?”陸危抖了抖香灰問。
“因為當年隨青冥公主征戰四方,為她沖鋒陷陣的那位將軍一生都喚她為公主,以前長宵國的人都聽習慣了,也便這么叫了。”
“后來呢?”陸危問,“將軍如何了?”
“荒夜原都留不住,那位將軍自然也尸骨無存了。”溫韶苦笑。
他又看向那些朝長宵宮走來的年輕修士們,笑道:“過去只是過去,如今是如今。”
陸危頷首。
“無涯君,你們問天城的那位少主呢?”溫韶好奇問道。
“不知。”陸危懶得提他。
“可請少主先上來候著,在東海試煉里他的實力可謂一鳴驚人,要入長宵宮確實只是走個過場。”
“他在下邊。”陸危當然知道陸懸藏在何處,整個長宵宮都逃不過他的洞察。
他感受著在人群中央那位女子的輪廓,沈家二小姐,癡愚得如撲火的飛蛾。
——
長宵宮登仙會報名處,登記名冊的年輕修士運筆如飛,多少繁雜的信息過了他的耳也能被他理順。
“好,水云島的夏辛和洛隨一道,你們一起進幻境,下一個——”
“嗯?錦河沈家?”看到暝暝遞過來的名冊,一直埋頭處理信息的白少寧終于抬起了腦袋。
“嗯。”暝暝從容點頭。
在她身后,陸懸不知何時已經變回了人形。
許多人不識他的模樣,但他出眾的外貌還是引來了許多人的目光。
見到這一男一女的搭配,白少寧有些會意,他笑道:“長宵宮并不禁止你們找道侶。”
陸懸不耐煩地抿抿唇,竟然沒有反駁,反倒是暝暝認真糾正:“他待會兒還要上去。”
“上去?”陸懸將自己的名冊放到了白少寧面前,“你看我現在離得開你嗎?你讓我上去?”
“沈茗,這登仙會前兩輪就算是地獄火海,我也要跟你一道走。”
白少凝沒來得及翻開陸懸的名冊,只是托腮觀察著這兩個人,露出深深的笑容。
此時,凌空陣法之上,陸危的眉頭皺了皺。
陸懸,聽聽,你說的這是什么話。
成何體統,不可理喻——
下邊白少寧終于翻開了陸懸的名冊,他低頭看到陸懸的名字上方有問天城的印鑒,這代表著他就是如假包換的問天城少主。
“你……”白少寧抬起頭來,咽了咽口水。
而此時,遠處的人群里也有人抬起了頭注意到了這里的動靜。
正是之前與暝暝一起吃過飯的紀辰,他看到陸懸,眼中露出震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