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和離書
魔宮寢殿內。
水晶玉璧做的屏風, 南海明珠做的燈盞,殿中?各種鑲金嵌玉的擺件掛飾極盡奢靡繁復,而這一眾奢華布置中?, 當數那重重簾幕遮擋后的床榻最為華麗昂貴。
能容納數人并躺的寬廣床身通體都由金玉打造, 其?上所鋪就的也是世上最為柔軟也最為珍惜難求的鮫絲銀緞,這樣一張華麗床榻上, 躺臥著的若是一名衣衫半敞的絕世美人,必然?是無比美艷的光景,但趴臥在其?上的是一匹白毛小馬時,場面就變得有些難言起來。
“變回去。”商硯書瞇著眼與小馬對峙, 第不?知道多少次開口。
“哼!”路乘戴著金色的鈴鐺, 系著通體黑色又繡著暗紅火焰紋路的全新圍兜,鐵骨錚錚地扭過頭,并發出絕不?妥協的哼聲。
“你要怎么樣才?肯變回去?”商硯書試圖好?聲好?氣地商量。
路乘正要開口, 但商硯書緊跟著又補了一句:“不?許再提裴九徵!”
路乘話音霎時頓住,又“哼”了一聲, 把頭扭得更偏。
商硯書把他的腦袋掰回來,正對著自己, 皮笑肉不?笑道:“你對他還真是念念不?忘啊。”
“他是我?哥哥!”路乘把自己腦袋從商硯書鉗制下拔出,爭辯道。
“我?還是你師父呢。”商硯書說。
“那是我?拜錯了,我?一開始想?找的就是我?哥哥……”路乘說到這件事氣勢不?由又弱了幾分。
“你確定你現?在就沒找錯?”商硯書看?著他, 話里有話。
“當然?!”路乘很篤定。
商硯書似乎想?說什么, 不?過他看?了路乘片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既然?錯已鑄成?, 為師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 你難不?成?想?就這么不?認賬了嗎?”他道。
路乘確實這么想?過,他還想?過干脆就這么瞞一輩子, 再也不?在商硯書面前出現?了,相?當一段時間里他都想?逃避這件事,但眼下既然?已經?坦白,他就也已經?決定好?面對這一切,擔負起自己要負的責任。
他突然?把腦袋伸進圍兜里翻找,翻了一會兒又突然?想?起來,這不?是他原來那個圍兜,商硯書在把他抱進魔宮放到床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劍宗圍兜和他哥哥給他的那枚小劍掛墜一起拿走沒收,眼下,繡著劍宗標志的金色圍兜換成?了繡著火焰圖案的黑暗版圍兜,銀色的小劍掛墜也變成?了金色的鈴鐺,并且商硯書在將小劍掛墜沒收時,還在上面一連套了上百層黑紅色的魔紋禁制,想?來他哥哥是無法再憑這枚掛墜找到他了。
路乘把腦袋拱到商硯書的袖口中?,將對方收走的金色圍兜叼出來,一邊把里面的靈草儲備糧騰出來放到新圍兜里,一邊從里面尋摸出一封早已備好?的書信。
商硯書眉梢一挑,心道這是給他準備的道歉信?看?來路乘果然?也是一直惦記著他的嘛。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笑瞇瞇地湊過去一看?,就看?到信紙上一行似乎是用嘴巴叼著筆寫的歪歪扭扭的大字——道友,我?們和離吧。
在商硯書看?到這行字的同時,路乘還掏出一盒一齊配套備好?的印泥,把蹄子抬起,哈了下氣,又在印泥上踩了兩下,隨后,將小馬蹄鄭重地往落款處一按。
商硯書:“……”
在路乘把印泥推給他,似乎要他也按一下,讓和離書正式生效時,商硯書指尖驀然?燃起一股黑火,將信紙頃刻間燒成?飛灰。
“不?、許、和、離——!”他一字一頓,用力到近乎咬牙切齒。
“為什么?”路乘撇著耳朵。
他都說了這是認錯了,那現?在不?該糾正這個錯誤嗎?
商硯書揪住小馬兩側的臉頰,神情扭曲又幽怨,像是被拋棄的糟糠妻子質問拋棄他的渣男丈夫:“為師養了你十年,你就用一封和離書把為師打發了?!”
“當然?不?是!”路乘說,“我?會給你一筆和離費的。”
商硯書:“和離費……?”
路乘點頭,像每一個玩弄別人感情的渣男那樣理?所當然?地說:“你養我?這些年的付出,我?會折算成?靈石補償你的。”
同時,他還比人間大部分渣男更渣一點,因為他還說:“不?過我?沒有錢,你跟我?回劍宗,我?哥哥會替我?出錢補償你的。”
“所以你自己什么都不?出?”商硯書都被他氣笑了。
好?像是有點說不?過去,可他還有什么能補償的呢?路乘思索一番,心一橫,說:“你要是實在生氣,就打我?一頓吧!”
說著,他還把腦袋主動伸了過去,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但在商硯書真的抬起五指時,他卻是害怕地閉上眼。
他緊張地等?了半晌,沒等?到大力扇來的巴掌,只等?來落到背脊上的輕撫,以及一聲百般無奈的嘆息:“為師哪里舍得?”
路乘心里一下變得無比愧疚,但在商硯書說“你若是真覺得對不?起為師,就變成?人形,讓為師再好?好?看?看?這一手養大的徒兒吧”時,他還是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行!”
“為何?”商硯書心道這招竟然不好使了?還是這匹小笨馬識破了?
“因為……”路乘支支吾吾,商硯書的要求自然?不?過分,但他總有種冥冥中?的感覺,好?像一但變成?人形,就會發生某些很可怕的事。
他把自己的感覺說了后,商硯書眨眨眼,無害笑道:“怎么會呢?”
“為師都舍不?得打愛徒,又怎么會對愛徒做可怕的事呢?”
“那你上回在幻境中?是想?做什么?”路乘并不?上當,他撇著耳朵指控,“你先是咬我?,然?后還想?拿繩子綁我?!”
“那不是咬。”商硯書糾正,“那也不?是要用繩子綁你,只是一些小情趣而已,為師之前不也是先用鎖鏈鎖住了自己嗎?”
他循循善誘:“不?必害怕,愛徒若是不?喜歡這些,那為師這回什么都不?用如?何?或者像上次那樣,愛徒將為師綁住,由愛徒來主導如?何?”
路乘有片刻的松動,但很快,他還是拒絕說:“不?行。”
“這次又為什么?”商硯書笑容僵硬,臉上的和顏悅色漸漸要裝不?住了。
“不?知道,但我?覺得你想?做的應該不?是什么好?事。”路乘沒有任何證據,只憑直覺推測。
“變回去!”商硯書耐心徹底告罄,他捧住小馬臉頰,語氣危險,近乎一種威脅。
“不?要!”路乘把頭一撇,發出絕不?妥協的冷哼。
又一輪交鋒后,二人又饒回一開始的起點。
但不?同的是,商硯書這回在威逼利誘裝可憐等?招數俱都用過且無果后,他突然?冷笑一聲:“你以為變成?一匹馬為師就奈何不?了你了?”
說著,他的視線落到路乘后方,伸手在那覆滿白毛圓潤挺翹的小馬屁股上輕輕拍了兩下,笑容重新變得和藹:“為師也可以。”
嗯?!可以什么?!路乘不?知道,但他在與商硯書那含笑的視線對視時,背脊上的毛毛猶如?波浪一樣從上到下地翻滾了一遍,而在商硯書站在床邊,慢條斯理?地脫去那身紋樣跟他的新圍兜類似,黑色繡著暗紅火焰紋的魔尊華服時,心中?更是瞬間冷汗遍布。
“愛徒~”商硯書將外衣全部脫去,只著一身半敞胸膛的黑色里衣,便要往床上一撲。
路乘于?同一刻飛奔而起,逃命一般地往殿外逃去。
卻在躍起到半空時被商硯書抱了個正著,一起摔到那張奢靡華麗的柔軟大床上。
殿中?燭火無聲熄滅,路乘驚恐地劇烈掙動時,卻聽黑暗中?,耳畔傳來一道輕柔的“噓”聲。
“為師只是想?跟愛徒一起睡而已,愛徒反應那么大做什么?”商硯書貼蹭著路乘的臉頰,在他的毛耳朵邊低笑。
路乘驚魂未定地急喘,但在商硯書輕柔的順毛安撫下,終于?慢慢平復,他側臥著被商硯書抱在懷中?,雖然?是商硯書自己做了那么些讓人誤會的舉動,又惡人先告狀,責怪路乘反應太大,但路乘現?在也不?想?爭辯了,他只想?平安度過這一夜,畢竟,那些變態的事情,商硯書也未必真的做不?出來。
夜色已深,路乘想?安靜睡覺,商硯書卻不?斷跟他說話:“愛徒啊,跟為師說說罷,你跟你那好?哥哥,以前在涿光山是怎樣生活的?”
路乘把耳朵撇下,像是人捂住耳朵那樣,裝著聽不?見商硯書說話。
商硯書撫著他背脊的手往下一摸,路乘頓時一個激靈,老實回答:“就是每天講講經?,授授課,但我?經?常開小差,沒學到多少,大部分時間都在山里亂跑,尋找好?吃的靈草,無聊時再去欺負一下山里的猴子。”
“就像你欺負劍宗弟子那樣?”瀛洲同行時,商硯書也是聽盧新洲說過惡馬的事跡的。
“嗯……”路乘有些心虛,越是回憶越是感覺他不?務正業,基本沒怎么干過正事。
“為師這里倒是沒有弟子和猴子……”商硯書一下一下地輕拍著路乘背脊,思索著,“去伏見的血河獄調些人來如?何?”
“愛徒可以隨意?欺負他們,為師也可以陪你一起。”他笑吟吟地提議。
“不?要。”路乘已經?把這個壞習慣改掉了,他對欺負魔修也沒興趣。
“你和他是親兄弟?”商硯書又問。
路乘下意?識想?答,但隨即又變得有些不?確定,人間關于?親兄弟的定義是出自同一對父母,但他和他哥哥顯然?都沒有父母,他哥哥是如?傳說中?那樣歷經?九萬九千九百十九劫后,得天地造化應運而生,因而一誕生便有強大的法力,那他是怎么出生的呢?
路乘對這一段的記憶模模糊糊,只知道他的意?識尚在蒙昧時,就已經?與哥哥在一起了,之后也是對方一步步帶著長?大,說話寫字,修行法術,甚至相?當一段時間里,路麟還會耗費自己的法力,用商硯書曾經?用過的那種注靈方法,幫助路乘開蒙智慧,提升修為。
說是哥哥,但路麟其?實對他跟父親也沒什么差別,路乘的所有,包括名字,都是對方給的。
“是。”路乘最終還是這樣答了,無論是否符合常人眼中?的親兄弟定義,但他一直是這般看?待的,而且天地間只有他和哥哥兩只麒麟,不?會有人比他和哥哥更親了。
“你說涿光山中?有一面能知過去未來的天外寶鏡?聽起來倒是跟塵世鏡很像。”商硯書自言自語著,又道,“情劫是怎么回事?這是天外鏡的原話?”
“沒有,那個破鏡子說話彎彎繞繞的,這是我?自己看?出來的。”路乘將鏡中?顯示命理?時那團粉色的霧氣描述了一番。
“桃花霧障,倒確實是情劫的特征。”
不?過……用命理?測算命數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桃花霧障在大部分時候確實代表情劫,有時候卻也只是在復雜命數中?一層最表象的遮掩罷了。商硯書看?了眼懷中?這匹對自己推測出的結論深信不?疑的笨蛋小馬,自知指望對方將命理?的各種細節記住是不?可能的,便也沒有將這些說出口。
“那你哥哥他歷劫后就可以重新歸來,這句是天外鏡的原話?”商硯書道。
“嗯。”路乘點頭,要不?是在聽到哥哥死訊后天外鏡緊跟著說了這句,他大概直接就崩潰大哭了。
商硯書:“你哥哥百年前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一點都不?知情?”
“嗯。”路乘再次點頭,來到人間這十年,他當然?也想?過要調查,只是他一不?知從何查起,二來,路乘覺得找到哥哥的轉世,守護對方平安度過情劫更為重要,因而這些年一直跟商硯書寸步不?離,若非今日被商硯書搶來,他也會繼續跟裴九徵寸步不?離。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商硯書將懷中?的小馬抱緊,在寂靜的黑暗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低喃。
第092章 逃跑計劃
一大早, 應該是?一大早,魔域的天空不論何?時都?是?暗紅色,沒?有白天黑夜之分, 因而路乘也分不清時間, 只知道?是?他?睡得還迷糊的時候,商硯書就有事從寢殿離開了。
以前?在無名荒山的時候, 商硯書除了盯著路乘修煉沒?有任何?正事,而且在后期,還經常會跟路乘一起犯懶,師徒兩一起睡到日上三竿, 但在重回魔域, 再次以劫火太歲的身份出現于眾人眼前?的現在,一些亂七八糟的事便也都?找上門了。
路乘對魔域的事情不感興趣,他?睡醒后見商硯書不在, 便戴著與商硯書服飾同款的黑暗火焰圍兜,以及那枚有著商硯書氣?息的鈴鐺, 邁著四蹄在魔宮中溜達。
他?剛剛走出寢殿的殿門,門前?矗立著的兩名雙瞳燃著火焰的高大魔甲衛兵便無聲地跟上, 不用問,這一定是?商硯書的安排,大概也是?從路乘在玄武城的跑丟事件學到了教?訓, 知道?不能小看?這匹小馬亂跑的能力, 上回能變成馬跑路,誰知道?下回會不會變成個別的什么呢?因而即便給路乘戴上了可以定位的魂鈴, 也同時還要安排兩個魔甲衛兵寸步不離地跟在其后。
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路乘在魔宮中可不是?胡亂溜達,而是?在尋找有沒?有什么能逃跑的路線, 他?對商硯書心有愧疚,但他?更在意自己哥哥,劫難尚未歷盡,蕭放或者其他?什么人,會不會什么時候再對他?哥哥下手,這些都?說不準,路乘要時刻守在哥哥身邊才能安心。
不過,他?大致溜達了一圈,發現逃跑計劃的難度太大,即便不提殿中各處那日夜巡視不需要休息,防護嚴密堪稱水潑不進的數千魔甲衛兵,就說魔殿外?側,那些常燃不滅的劫火,就根本不可能在不被商硯書允許的情況下越過。
劫火獄直接設立在獄海深處、劫火燃燒最烈的火海之中,在劫火太歲橫空出世以前?,魔域其實只有三獄,劫火極其威力衍生出的火帶周圍,都?是?無人能夠靠近的禁區,是?商硯書出現以后,劫火才能夠被人力控制,眾人也方才在其力量開辟出的這片劫火暫熄的地域上建立起劫火獄的魔宮。
但在商硯書假死后,劫火獄周圍熄滅的劫火便重燃而起,數十年間再無人能夠踏足,因而蕭放即便繼任了魔尊之位,卻也只能居住于空花獄。
在昨天商硯書重回魔宮時,劫火獄周圍的劫火便再次熄滅了,塵封多年的大殿再次露于人前?,向整個魔域昭告它主人的歸來,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防著路乘,路乘今日再看?,便發現魔殿周圍劫火以火帶的形式燃燒著,不復曾經那般劇烈,卻仍然難以跨過。
而魔殿正前?方,那唯一未被劫火覆蓋的進出口處,則又?是?重兵把守,尤其路乘身后還跟著兩個寸步不離的尾巴,想混出去同樣不可能。
不,還是?要試試的。路乘回頭看?著身后的兩個魔甲衛兵,實驗般地說:“蹲下。”
兩名魔甲衛兵聽話地俯下高大的身軀,單膝跪地,蹲立于路乘眼前?。
“站起來,抬起雙手。”路乘又?說。
兩名魔甲衛兵依言照做。
“轉個身,站著別動。”
兩名魔甲衛兵一背過身去,路乘便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三丈遠的時候,他?聽到了身后的沉悶腳步。
路乘停下步伐,思索時,恰好一名魔修從他?附近經過。
“少主。”像之前?遇到的魔修一樣,對方恭敬地對路乘行了一禮,同時也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這匹白毛小馬,想看?看?到底有什么特異之處,竟能被劫火太歲收為徒弟,還成為魔域的少主。
路乘卻沒?有像之前?一樣直接無視,他?看?了對方片刻,突然道?:“揍他?。”
“啊?”魔修還在發懵,兩名魔甲衛兵就聽令地揮起拳頭,重重砸來。
“少主!饒命啊!”魔修不敢還手,只狼狽躲閃,連聲大叫。
“你?還手啊,我又?沒?不讓你?還手。”路乘學著商硯書那副睥睨冷酷的樣子說,“你?若是?贏了,本……本少主重重有賞。”
無論一匹小馬的重重有賞是?指什么,但再不還手,魔修就要被揍成豬頭了,因而心下一橫,手中幻化出兩柄弧形利刃,與兩名魔甲衛兵互斗起來。
而路乘趁雙方激斗的功夫,撒開蹄子就往外?跑,這回跑出三丈遠后,身后沒?有響起緊隨而來的腳步,魔甲衛兵想追,卻被魔修給拖住了,路乘心下一喜,正覺得此計可行,就迎面撞上了一具堪稱銅墻鐵壁的堅硬又?高大的傀儡身軀。
在甩掉那兩名魔甲衛兵后,附近站崗的隊列中竟是?又?走出兩名魔甲衛兵,替代了先前?兩人跟隨路乘的職責。
路乘撞得淚花都?要出來了,于此刻,終于發現這所有的魔甲衛兵都是聯防一體的,除非他?能一口氣把殿中數千名魔甲衛兵全部解決,否則絕對甩不開他?們。
這自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因而路乘灰溜溜地選擇回頭,徹底放棄了逃跑這一想法。
他?往回走時,全然沒想起正被數名魔甲衛兵圍毆的倒霉魔修,也全然不知道?在今日之后,一則“少主看?起來純良無害,實則性格跟尊主一樣惡劣可怖,只因多看?了他?一眼,就被他?揍成豬頭”的謠言即將隨著魔馬之名一起傳遍魔域。
魔宮正殿。
商硯書坐姿松散,在殿中王座上百無聊賴地聽伏見匯報魔域各部的動向,他?展開一封據說是?殷槐送來的書信,大略掃過一眼,便看?到無數肉麻的字句,殷槐在信中聲淚俱下地向商硯書表述了一番自己的忠心和受制于蕭放不得不從的不得已,以及痛罵蕭放的可惡,并?發誓會與商硯書里應外合將其除去,助尊主再度一統魔域。
他閱讀的時間比平常稍久,伏見似乎有所擔心,忍不住出言道?:“殷槐不過是?在兩頭下注,他定然在蕭放面前也是?這般說辭,只要尊主在與蕭放的爭斗中稍落下風,他立刻就會反咬一口。”
“這樣說,你?倒是?對本尊忠心耿耿咯?”商硯書漫不經心地抬眸,伏見本想立刻表態,卻在對上商硯書的視線后,心中一緊,低下頭去,不敢再出聲。
商硯書哼笑一聲,無論是?殷槐還是?伏見,其實都?是?一樣的,魔域中從來沒?有忠心這種?東西,只有威脅控制,以及在絕強實力下生出的不敢違逆的恐懼,伏見追隨他?不過是?因為沒?得選,蕭放容不下他?,否則此刻也一定作壁上觀,等自己和蕭放斗出個高下后再來站隊,而即便他?一統魔域,再次如以前?那般成為萬人之上的魔尊,但只要他?稍微露出些許弱勢,往日對他?言聽計從的下屬立刻就會如聞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樣,對他?露出獠牙。
商硯書在魔域出生,也在魔域長大,對這些背叛與謊言倒也司空見慣,但是?在這背叛與謊言中待久了,卻也著實無趣。
可正道?仙門之中同樣也有這些,他?活了這么些年,看?過這樣多的人,深知什么仙門魔域都?是?一樣的,仙修魔修,歸根結底,都?是?人而已,是?人就會有謊言,是?人就會有背叛,區別無非是?一者更加道?貌岸然,善于偽裝罷了。
只有路乘,只有他?那愛徒,是?那樣純粹,在說著無論碧落黃泉苦海盡頭,都?要來找他?時,堅定得便彷佛亙古不變的日月星辰,不會因任何?事移轉,雖然商硯書現在知道?路乘是?弄錯對象了,他?說的這些話其實都?是?對裴九徵說的,但他?仍不愿放手,就算是?搶,也要把對方搶來。
他?此刻看?著手中信紙上那些肉麻話語,倒也不是?真的相信了殷槐的忠心,只是?忍不住想這若是?路乘寫給他?的道?歉信就好了,那他?一定立刻原諒對方,只可惜他?這不聽話的徒兒只會給他?寫和離信,且字還寫得那么難看?。
商硯書五指握起,掌中信紙便在劫火中化成飛灰,他?正要繼續聽伏見匯報,卻又?見殿門處出現一抹白色帶毛的身影,眸光霎時一亮,松散的坐姿也隨之興奮坐直。
“空花獄和蝕骨獄雖仍在蕭放掌控下,卻也人心浮動,只要尊主如在劍宗那般再親自出手一回,必然能一鼓作氣?將……尊主?”伏見發現商硯書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沒?在聽自己說話了,只眸光發亮地看?著他?身后。
伏見轉過頭,便見到了那匹魔域少主邁著四蹄“噠噠”地走進殿中。
他?一時靜默,雖然他?帶頭呼其為少主,但他?其實跟其他?人一樣,對商硯書把一匹馬當?愛徒的舉動百般不能理解,事實上,他?連劫火太歲竟然會收徒弟,還對徒弟這樣在乎這件事就很不理解。
說來,之前?在玄武城商硯書就有過一個徒弟,在對方走丟了后還大肆尋找,不過在瀛洲之后,商硯書就沒?再提過要找徒弟了,卻緊跟著去劍宗搶了匹馬來當?徒弟,而商硯書遇到這匹馬的時間,好像也正是?在瀛洲之時……伏見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但他?什么都?沒?說,只在商硯書示意下識趣地退去。
“愛徒來找為師?”商硯書將殿中閑人屏退,正要把路乘抱過來擼毛,卻發現自己還沒?動作,路乘就已經主動湊過來,往他?身上蹭了蹭,還配合地趴臥到他?腿邊,抬手就能擼到的位置。
商硯書眉梢一揚,滿臉都?寫著意外?。
這匹小馬昨晚還鐵骨錚錚誓死不從,怎么今日就突然轉性?了?
路乘自然沒?有突然轉性?,只是?在發現逃跑不可能后,他?決定轉換策略,來硬的肯定不行,他?打不過商硯書,所以只能來軟的,正好,他?聽過人類的三十六計里,有一記名為美?人計,此計看?似平平,卻著實厲害,在以前?人間尚有國別之分的時候,許多厲害的君主都?中過招,甚至因此滅城亡國呢。
路乘想要效仿一二,來個美?馬計,即便無法直接說動商硯書放他?離開,但放松對方的警惕,也許就能尋到機會。
在趴臥到商硯書腿邊后,路乘還猶嫌不夠,他?咬住商硯書的衣袖,將對方因意外?而一時沒?有動作的手拉到自己背上,用自己的毛發主動去蹭對方,同時用濕漉烏黑的小狗眼神,巴巴地望著對方,像是?在求摸一樣。
第093章 大騙子
商硯書感覺到手?中毛絨柔順的?觸感, 眉梢又是一揚,雖然不知道這匹小馬在打什么鬼主意,但送上門的?, 豈有不摸之理?
他笑?吟吟地在小馬背脊上狠摸了一把, 又干脆從王座上下來,盤膝坐在地面柔軟華麗的?昂貴軟毯上, 讓路乘趴臥在自?己腿間,將其從上到下的?毛毛擼了個爽。
路乘原本?的?眼神濕漉是裝出來的?,但被么一通大力狠擼,卻是被摸的?有些痛了, 眼中的?水汽更?真摯了幾分, 他順勢往商硯書懷里一倒,軟乎乎地叫道:“師父~”
“愛徒~”商硯書心情大好,主動開口, “愛徒想要什么,直接說吧。”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嗎?”路乘眼睛亮亮地問。
“當然。”商硯書微笑?說, “除了放你回去找裴九徵,凡愛徒想要的?, 為師都會?傾力滿足。”
他就知道。路乘在心里悄悄撇了撇嘴,不過他本?也沒指望能讓商硯書直接放他回去,他用?這出美馬計, 是為了打探另一件事。
“師父師父, 你好厲害呀,蕭放那個魔頭完全?不是你的?對手?呢!”路乘拍著馬屁。
“不然如何能當愛徒的?師父呢?”商硯書在言語和行動上都回拍了一下路乘的?小馬屁股。
路乘一個激靈, 按捺著撒蹄子跑路的?沖動, 繼續趴臥在商硯書腿間,用?崇拜的?眼神問說:“師父的?劫火那么厲害, 那為什么以前沒教我呀?”
“愛徒想學??”商硯書笑?著問。
“想!”路乘用?力點頭,他不指望學?得有多厲害,但只要掌控了控制劫火的?方法,應該就能突破魔宮外圍的?那層劫火結界,從而?成功逃出。
“劫火修煉起來可是很危險的?,對天?賦的?要求也極高,愛徒先變成人形,讓為師摸摸根骨,看看愛徒有沒有修行劫火的?天?分。”商硯書說得一本?正經。
但路乘與他對視,莫名覺得商硯書現在腦袋上像是長了對狼耳朵一樣,說話時大尾巴還在身后晃悠。
“現在不能摸嗎?”路乘滿臉警覺。
“當然不能,人骨和馬骨如何能一樣呢?為師只會?摸人骨,不會?摸馬骨。”商硯書煞有介事。
有點道理。路乘心里直覺危險,又不想放棄機會?,正在糾結,就聽商硯書又說:“為師只是摸摸根骨,不會?做別的?,愛徒若是覺得有什么不對,立刻變回來就是了。”
也對,有什么不對,他就變成小馬,商硯書又能拿他怎么辦呢?路乘被說服了,他心一橫,站起身,退后幾步,在商硯書眼前變成了人形,太久沒變了,他低頭整理衣服,也就沒注意到那一瞬商硯書亮到嚇人的?眸光,以及極度興奮下不受控收緊的?手?指。
等路乘整理好衣服抬頭時,商硯書也已經將大部?分可怕的?神色以及不小心捏碎的?案幾一角俱都藏好,只那雙黑眸深處,仍閃爍著些許難以掩飾的?危險暗光,像是食肉的?猛獸盯緊美味的?獵物。
“摸吧。”路乘一無所覺地走過去,將胳膊伸到商硯書眼前。
商硯書裝模作樣地伸手?摸上路乘的?手?臂,初時,他的?動作還是很正常的?,只是撩起了路乘的?些許袖擺,但隨著他的?手?指漸漸往上,路乘的?衣襟也越敞越開,很快,幾乎整個上身的?衣物都被解開,松散地披掛在身上。
“摸根骨要脫衣服嗎……?”路乘拽著快要被完全?脫下的?衣服,不確定地說。
“當然,隔著衣服怎么摸得清楚呢?”商硯書言之鑿鑿地說完,又安撫道,“不用?怕,為師又不是沒見過,愛徒莫不是忘了,你以前洗澡都是為師幫忙的?呢。”
確實是這樣,十年間,兩人坦誠相見都不知道多少?次了。路乘想到此,按捺下心中那些許不對勁,任由商硯書將他的?上衣完全?脫去。
跟之前擼小馬毛發?時從上到下的?大力狠擼不同?,商硯書這回動作放得很輕,卻讓路乘越發?感覺不自?在了,對方手?指輕輕劃過的?地方,都麻麻癢癢的?,痛自?然不算,要說不舒服……似乎也不算。
“好了嗎?”他有些受不住似的?,把商硯書的?手?撥開。
“哪那么快?”商硯書突然用?力一推,又伸手?在路乘腰后一攬,將人輕柔地放倒到柔軟的?軟毯上,輕笑?說,“愛徒并非尋常人族,為師不得好好摸上一番,才能最終確認嗎?”
他說的?總是有道理,但路乘心中的不對勁感覺越來越強烈,在商硯書將他翻過來,俯身壓上時,那股不對勁感覺終于到達巔峰。
路乘雙手?一撐,就要將商硯書頂開,同?時變回小馬的?形態,但雙手?在用?力前就已經先被商硯書攥住,反剪著按在身后,而?轉換形態時本?該自?如運轉的?靈力也隨之被封住。
“愛徒啊。”商硯書一邊按著路乘的雙手?壓制住對方的?掙動,一邊俯下身來,在對方耳鬢間廝磨低笑?,“想讓你變回人不容易,但想讓你變不回馬,不是簡單封個穴位就可以了嗎?”
說著,他還屈指在路乘腦袋上輕彈了一下,像是要讓他長個教訓。
“放開我!騙子——!”路乘生氣大叫,掙動愈發?劇烈,商硯書的?五指卻如鐵鑄的?一樣紋絲不動,并且在鉗制住他的?同?時,路乘感覺到對方正慢條斯理地將某種能抑制靈力的繩索一圈圈捆到他手?腕上。
若是被捆實了,那就再沒有逃脫的?機會?了。路乘心一橫,念道:“我此法門——”
某段不好的?記憶霎時從心中涌起,商硯書唇邊笑?意一僵,手?中動作也同?時停住。
路乘趁機脫困,飛快離開商硯書身旁,變回小馬的?形態,雖沒有繼續念下去,卻也是警惕的?蓄勢待發?狀。
“為師就是跟你開個玩笑?。”商硯書舉手?投降,笑?容純良。
“騙子——!!”路乘已經不會?再相信他了。
商硯書無辜道:“愛徒這話說的?就很沒道理了,不是愛徒先來騙為師的?嗎?為師只是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路乘心中一虛,強作鎮定道:“我騙、騙你什么了?”
“哦?難不成是為師誤會?了?”商硯書挑眉,“愛徒今日突然獻殷勤,難道不是想從為師這里學?到劫火的?用?法逃出魔宮,所使的?一出美人計嗎?”
“不,應該是美馬計。”他嚴謹地糾正。
“你、你怎么知道?”路乘說完,又突然意識到什么,叫說,“那些魔甲衛兵都是你的?眼線!”
所以商硯書才知道他在預謀逃跑,才能猜到他搞這一出的?緣由。
“不能叫眼線,只是那些都是由為師的?法力驅動的?,他們所看到聽到的?,為師自?然也能感知到。”商硯書說著還歉意一笑?,笑?容做作又虛偽,“忘記對愛徒說了。”
“騙子——!!!”路乘第三次大叫。
“這頂多算是隱瞞,不算騙吧?”商硯書說。
“不!我不是說這件事!”路乘在方才問商硯書為什么沒教他劫火時,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在剛拜入商硯書門下那段時間,路乘因?為覺得練劍太苦問過商硯書有沒有別的?修行法門,而?商硯書的?答案是沒有,當時他信了,但現在看來,對方不光有,甚至商硯書至始至終都不是個劍修。
由此深想下去,便又引申出另一個一直被路乘忽略的?問題,他拜錯了人,但商硯書為什么要將錯就錯地收下他呢?而?且,他一個魔頭,當時為什么要穿得仙風道骨,還扮成了個劍修,取了個跟承天?劍宗如此相似的?門派名呢?
“這個……”面對路乘的?質問,商硯書難得地沒有立刻回答。
路乘心里卻已經有答案了,若是普通人,那可能是心血來潮,覺得合眼緣,收下就收下了,但商硯書的?另一重身份可是劫火太歲,惡名昭著的?魔尊,他哪來的?好心撿個徒弟養?尤其這個徒弟還格外嬌氣氣人。
結合商硯書過往的?一系列事跡,以及他在路乘面前有意無意說出的?那些話語,真相其實很容易推導出,甚至路乘曾經就在去往玄武城的?路途中胡說八道地無意言中過。
“你一開始收我就是來玩的?!什么平天?劍宗,都是你編出來騙我的?!你養著我只是為了玩游戲!”路乘越想越氣,如果不是商硯書當時扮成那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他從一開始就不會?認錯人,也就不會?跟哥哥平白錯過十年,不會?橫生那么多波折!
“大騙子——!”路乘最后大吼了一句,也不管商硯書似乎想要說出口的?解釋,氣沖沖地轉身就跑,很快,便消失在商硯書的?視線中。
第094章 叛逆小馬
這是路乘第一次跟他生這么大的?氣, 商硯書獨自?待在魔宮正殿中?,頗有些煩惱。
冤枉肯定是不冤枉的?,他一開始收徒確實如路乘想的?那樣居心不良, 甚至可?能比對方想的?還更不良一點?, 但煩惱也是真的?煩惱,這個師徒游戲早已超出?了商硯書一開始的?預期, 他對對方的?縱容和?上心程度也大大超出?了他初時的?所料,否則以他的?脾性,怎么能容忍有人膽敢這樣對自?己耍脾氣呢?
即便是他的?錯也不能,惡人向來不講道理, 而商硯書無疑是惡人中?的?惡人。
之前那些看似強迫的?舉動, 其實也如他所言那般,確實是個玩笑而已,路乘有光音天經又如何?他若是真心想動手, 路乘又哪來的?機會施展呢?
商硯書是有粗暴的?手段把?人直接吃到手的?,但他沒有這樣做, 就像此刻他也并未因路乘的?冒犯而惱火,反而煩惱非常。
他試圖從過往與路乘相處的?經歷中?得到些哄人的?靈感?, 但很快意識到,沒有,因為路乘以前根本不會這樣跟他生氣, 頂多撒嬌鬧個和?離, 其他大部分時候都跟個尾巴一樣跟在他后面,師父長師父短的?叫, 哪會像現在這樣, 這小駒子生氣到撒蹄子就跑,頭也不回?。
嗯?商硯書突然從魔甲衛兵的?視野中?看到了異樣的?景象, 路乘在跑出?大殿后都是一路埋頭前沖的?氣沖沖模樣,但跑了一段路后,他的?步伐漸漸慢下來,在某一刻,他還突然停下了。
路乘站在原地,似乎經過了一番深思,片刻后,他轉頭往寢殿的?方向走。
這似乎是某種好?轉的?征兆,商硯書稍一思慮,去自?己的?魔殿庫房里挑了幾株靈氣濃郁、口味清甜的?高?階靈草,將其做成精美的?擺盤,親自?端到正趴臥在寢殿床榻上的?路乘面前。
“愛徒要不要吃些東西?”他試探著喚了一聲。
路乘看著湊到鼻前的?靈草,把?頭一撇。
“愛徒還在生氣?”商硯書將靈草放到一旁,在榻邊坐下,正準備溫言好?語地好?好?哄上一番,卻聽路乘說:“沒有。”
似乎是商硯書臉上的?詫異太過明顯,路乘又補充道:“我認真想過了,沒什么好?氣的?。”
“為何?”商硯書說。
“你?一開始收下我是為了玩,但你?確實也有好?好?照顧我,把?我當徒弟養。”路乘說。
他的?劍法爛是他自?己懶,而非商硯書教的?不用心,作?為一個師父而言,商硯書做的?并沒有什么毛病。
認錯人這件事,跟商硯書有關,跟路乘自?己也有關,他如果不遲到,也不會錯過裴九徵,遇上商硯書這個冒牌。
而且這件事雖然導致了路乘跟哥哥錯過十年?,但他方才又細細想了,如果沒有這十年?,他沒有認識商硯書,那么在瀛洲的?時候,在劍宗的?時候,蕭放打?上門來,誰又能來幫他呢?
大概他哥哥現在已經被蕭放擄回?那什么極樂殿去了吧,從這點?上而言,路乘甚至是需要感?謝商硯書的?。
當然,欺騙這件事還是很可?惡的?,而且還有很多小賬路乘沒翻,就例如玄武城中?商硯書被魔修劫走那回?,虧他當時還那么擔心,現在想來對方怎么可?能會敗于什么元嬰魔修之手,分明就是演的?一出?戲,也不知道商硯書演這出?戲到底是去做什么,但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路乘也不想追究了,論跡不論心,目前來看,商硯書沒有傷害過他,反倒為他出?過頭,幫他救下過哥哥,這些已經足以抵消那些欺騙了。
“愛徒竟如此大度?”商硯書聽了路乘的?想法,頗有些不可?思議,雖說他是盼著把?路乘哄好?的?,眼下還沒哄路乘就自?己想通了,但他怎么不覺欣喜,反倒莫名地感?覺有點?不太妙呢?
果不其然,在他試圖如往常一般去擼路乘背脊上的?毛發時,路乘立刻往后一躲,同時,商硯書給他準備的?靈草他也仍然不吃。
“愛徒這是做什么?”商硯書問。
“以前的?事都算了,我們就當扯平了,以后……”路乘沉聲說出?他思慮多時的?打?算,“我要跟你?和?離。”
“不許和?離!”商硯書想也不想地說完,又道,“為什么?”
“不和?離也行,你?放我回?去。”路乘說。
“不可?能!”商硯書拒絕得比上一句更干脆。
“那就和?離!”路乘從床榻上站起?來,驟然拔高?的?身形讓他的?氣勢也拔高?了幾分。
之前他雖然也說過和?離,但是抱著糾正錯誤的想法提的?,而非要徹底與對方撇清關系,而且在商硯書把和離書燒了后就沒再提過,因為他對對方一直心懷愧疚,但現在好?了,以前的事扯平了,他的?愧疚也沒了,路乘挺胸抬頭,理直氣也壯。
“不行!為師不同意!”商硯書也站起來,在榻邊與站在榻上的?小馬對峙。
“你不同意也不行!我已經單方面跟你?和?離了!”路乘有了床榻的?身高?加持,第一次壓過商硯書一頭,居高臨下地宣布,“你?沒有徒弟了,大壞蛋!”
商硯書都要被他氣笑了,連聲道:“好?好?好?,沒有就沒有,本尊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吃虧!”
說罷,五指虛握,靈力?形成的?虛無巨掌就要將這匹小馬抓來。
路乘卻靈活地一躲,之前在霧島地下的?魔修據點?內,他就在與魔修一戰中?展示過自?己的?敏捷,那么多魔修都輕易拿不下他,而商硯書,在不動真格的?情況下同樣難以辦到。
兩人在寢殿內玩起?了魔尊抓小馬的?游戲,數次抓空后,商硯書心中?的?惱火程度直線上升,他冷冷地看著路乘,五指握起?又松開,在用粗暴手段給這匹叛逆小馬來點?教訓的?念頭中?反復掙扎,終于還是一甩袖,冷哼一聲離開殿中?。
他真的?走了?路乘在原地等待片刻,小心翼翼走到殿門處朝外張望,在他想把?蹄子邁出?門外時,殿門處矗立著的?兩名魔甲衛兵突然橫下兵器,交叉著攔在他身前。
傀儡的?鐵面后傳來商硯書的?嗓音,對方冷笑道:“既然不想做徒弟,那你?就做本尊的?階下囚罷!”
路乘撇下耳朵,他知道商硯書能透過魔甲衛兵的?視線看到自?己,于是生氣地仰頭瞪視對方,隨后也像商硯書那樣,冷哼一聲,轉身回?到殿內。
接下來一整天的?時間,魔域暗紅的?天空也經歷過微明微暗的?日夜變化后,路乘都趴臥在床上,沒有吃過一口東西。
明明商硯書給他準備的?香甜靈草就放在一旁,他自?己的?儲物圍兜里也還有一大堆儲備糧,但他愣是一口都不吃。
商硯書也一直沒有再回?到殿中?,像是把?他關在這里就不聞不問了。
如此又過去了兩天,絕食三天尚不至于讓路乘餓死,但他的?毛色卻是肉眼可?見地黯淡了許多,腹部臉頰微微下凹,不再像先前那樣圓潤好?看。
說不上是睡著了,還是餓暈了,路乘陷入了一種朦朧的?狀態,他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人過來,他沒有精力?辨別是誰,只覺得應該是熟悉的?人,便本能地往對方懷里一靠。
對方溫柔地將他抱到懷中?,給他喂了點?水,香香甜甜的?,像是某種靈草熬的?汁液,路乘無意識地喝了一碗下去,餓了三天,什么都不吃時尚能憑毅力?忍住,但眼下這香甜的?靈草汁液一下肚,卻是將胃里的?饞蟲都勾了起?來。
他將碗底都舔干凈了,還不斷蹭著對方,像是在說:還要。
對方又給他喂了一碗,但路乘想吃第三碗時,對方卻沒有再給了,只一下一下輕揉著他的?肚子,像是在為他這饑餓罷工了三日的?胃腸做助消化的?按摩。
路乘被按得很舒服,精力?也漸漸恢復了些,仍未恢復清明,卻是有力?氣說話了,他挨蹭著對方,無意識地低喚了一聲:“哥哥……”
對方揉著他肚子的?手霎時一頓,路乘隱隱聽到了吸氣的?聲音,對方像是在做深呼吸,做了數個后,似乎終于勉強平復下來。
他繼續在路乘肚子上按揉著,路乘沒有再說話,只享受地癱著四肢,慢慢的?,意識再次下沉,他睡熟了。
等路乘睡了足足一覺,再度醒來時,發現屋內空無一人,他吃過的?碗碟也不在了,只有不再像之前那般饑餓難耐的?肚子證明之前那一切并非他睡夢中?的?幻覺,確實有人來過。
是誰似乎也不用多想,路乘耳朵撇了撇,不是生氣的?那種倒撇,但也不是開心,是一種他自?己都說不清的?復雜。
他走到殿門處,發現門口一直矗立著的?兩名魔甲衛兵不在了,他試探著將蹄子邁出?去時,也沒有任何東西阻攔他。
但是再往外走一會兒,便會發現殿中?各處的?守衛依然森嚴,魔殿外圍的?劫火也仍然烈烈燃燒著,他還是出?不去,想來他絕食三天下來,商硯書只是退讓了部分,不再禁錮他在寢殿中?,也不再派傀儡魔兵跟隨他,但仍不放他離開。
路乘倒是可?以繼續絕食,不達成目的?不罷休,但是他不想再繼續了,一來絕食真的?很痛苦,他不想再來第二次了,二來絕食說到底折磨的?也是他自?己,而且以他的?修為應該也不會真的?餓死,商硯書但凡心狠一點?,跟他耗個十天半個月,說不定路乘就練成辟谷了。
路乘回?到寢殿,趴臥在商硯書三日前準備好?的?那盤靈草前,一邊嚼草補充力?氣,一邊決定轉換思路,不放他回?哥哥身邊他是不會罷休的?,但是美馬計和?絕食他都用過了,沒什么用處,既然如此,他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不再折磨自?己,他要去折磨對方。
路乘環視著自?己身處的?這座奢華大殿,心中?暗哼一聲,決定待會兒就把?這里拆了,給商硯書一個大驚喜。
第095章 選擇題
路乘吃飽喝足, 正磨蹄擦腳,準備開始拆遷工作時,突然又意識到?一個問題。
把?寢殿拆了他晚上睡哪兒?路乘是要折磨對方, 又不是折磨自?己, 苦什么都不能再?苦了他。
秉持著這一原則,路乘停住蹄子, 他站在原地思慮片刻,“噠噠”地走去了商硯書常待的正殿。
恰好,商硯書此刻并?不在,殿中?空無一人, 路乘一蹄把?殿門踢上, 隔絕殿外魔甲衛兵的視線,然后……哼哼。
一陣叮鈴咣當的巨響聲后,殿門再?一次打開, 路乘優雅地從身?后那一地狼藉中?走出,深藏功與名。
如此一番運動后, 路乘又餓了,他回到?寢殿后, 便安然地趴臥在床上,一邊吃靈草,一邊等著商硯書大發雷霆地來?找自?己。
然而, 他等了一天, 商硯書都沒來?找,但對方顯然也?是知道路乘做的這一切的, 因為路乘第二天又去正殿時, 發現殿中?的一切,被自?己踢歪的桌椅, 踢碎的擺件,都已經復原換新了,而且路乘想再?拆一次時,發現殿中?所有用具都用了防御法陣加固,他竟是踹不動了。
不光是這里?,這魔殿中?所有殿宇,竟然在一夜間全?部加固過一遍了,路乘恨恨地踢在一扇被法陣罩住保護,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玉石屏風上,卻紋絲不動。
路乘氣喘吁吁地嘗試數次,終于不得不在這一輪交鋒中?認負,他的拆家計劃,正式宣告失敗。
不過他并?未放棄,商硯書一日不放他回去,路乘的斗爭就一日不會停止。
他很快想了一個新方法,拆不了商硯書的房子,那就去踢商硯書的下屬,反正魔殿里?的都是魔修,從上到?下,包括最?大的那個魔修頭子,都不是什么好人,路乘踢起來?毫無心理負擔。
每天除了吃飯的飯點,路乘都在魔殿中?溜達巡視,見人就踢,魔修們自?然是不敢跟少主動手的,被踢得四處逃竄,狼狽非常。
絕食三天讓路乘的毛色黯淡了不少,身?形也?有削減,但每天這樣?充足的運動加上靈草補充,以?及他自?己本身?的豐腴底子,體態很快養回了先前的樣?子,皮毛也?重?新變得油光水滑。
相對的,魔修們就很苦不堪言了,惡馬的存在像個噩夢一樣?壓在眾人心頭,他們現在去魔殿都要小心翼翼的,避開惡馬經常出沒的飯后時段,每每見到?白色帶毛的東西,心里?都不可?避免地要心驚肉跳一下,簡直是一朝被馬踢,十年怕白毛,畢竟那匹小馬看著不大,踢起人來?卻著實厲害,那小蹄子的威力,誰挨誰知道。
短短幾天的時間,惡馬的名字就已經在整個商硯書統轄的魔域范圍內流傳,甚至伏見都有耳聞,某次向商硯書匯報時,他還?委婉地提了一下此事,暗示商硯書能不能稍微管一下那匹……那位少主,甭管是什么吧,這匹馬天天在魔殿巡邏踢人,惡劣得頗有商硯書的風范,不是親生勝似親生,但也?著實耽誤事情,簡直干擾他們日常的工作了。
伏見試著提議:“少主若是喜歡踢人,不如抓些人當樁子供他取樂,正好仙門那邊近期屢屢在我魔域外圍活動刺探,屬下可?以?去抓些仙門探子獻給少主。”
商硯書神情懨懨地聽著伏見的話,聞言在心里?冷嗤一聲,他這個提議是很典型的魔修思維,在魔域一眾大小管事中?,確實也?有那么些人有這種凌虐的喜好,隔三差五就要抓上些人取樂,就說蕭放,在極樂殿中?所做的事,便也?與之?相差不多。
但路乘不是魔修,若真抓了仙門修士,尤其是劍宗那些人,路乘肯定就不踢了,八成還?會搖著尾巴湊上去,問對方裴九徵的近況。
對于路乘踢人的原因,商硯書是很清楚的,并?非本性惡劣靠此取樂,純粹是為了給他搗亂,來?氣他的,目的也?無非是那句,放他回去。
商硯書知道只要他一見到?路乘,路乘肯定就會這樣?說,說不準還?會因此跟他吵架,而他勢必不會同意,兩人見面也?只是徒增惱火,所以?他這些天干脆就沒有回過寢殿,也?沒有去見路乘,只從魔甲傀儡的視線中?看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他當然也?知道下屬們在惡馬的欺壓下苦不堪言,但他完全?不打算管,他堂堂魔尊,如今連寢殿都回不去了,夜夜宿在外面,這些下屬又憑什么過得順心呢?
商硯書原本是這么想的,不過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若是有機會能緩和一下跟路乘的關系,他還?是愿意退讓嘗試一二的。
伏見的提議沒有提到?點子上,卻無意中給了商硯書一點跟路乘緩和關系的靈感,他敷衍地揮退對方,在王座上獨自思慮片刻,這些天來?頭一次,他主動回到?寢殿中?。
正是午間,路乘在床榻上趴臥著吃草,一聽到?有人接近的腳步聲,耳朵就旗桿一樣警覺地豎起,而在商硯書出現在寢殿大門,邁入路乘的視線中?時,他一個咕嚕直接從床上站起來?,前蹄微微伏低,一副時刻準備躲閃戰斗的警戒模樣?。
“愛徒~”商硯書面帶笑容,語氣親切,彷佛這幾日的冷戰爭吵都沒有發生過,他甚至還想來摸一摸路乘的毛毛。
路乘自?然是不給摸的,往旁邊一跳,輕盈得像只小鹿,一蹦就是幾丈遠。
商硯書也?不追,只負手站在原地,說:“你不想知道劍宗那些人最?近在做什么嗎?”
路乘耳朵一抖,單論“劍宗那些人”,他其實不是很關心,但是劍宗的動向某種程度也?代表了他哥哥的動向,他被劫來?魔域也?十多天了,也?不知道他哥哥現在怎么樣?了,傷勢如何,最?近又在做什么。
想到?此,他不由往前走了兩步,卻又猶豫著不太敢靠近商硯書,畢竟前不久他才剛吃過虧。
“愛徒這些天鬧了這許多,無非是想回去而已,為師也?可?以?直接告訴愛徒,不可?能。”商硯書笑容溫和,說的話卻很決絕。
路乘立刻又往后退了兩步。
“不過……”商硯書話鋒又一轉,“為師也?可?以?稍退一步,把?劍宗那邊的動向近況都告知愛徒,作為交換,愛徒也?不要再?胡鬧躲著為師了,如何?”
路乘陷入沉思,他繼續鬧下去,大概真的像商硯書說的那樣?,沒什么可?能和結果,但是折中?一下,他想要回去其實只是因為擔心哥哥,怕蕭放再?次找上去,或者其他什么類似情劫的危險再?次到?來?,如果能知道哥哥平安無事的話,他倒也?并?不是很著急回去。
這樣?想,似乎也?不是不能答應……路乘思慮再?三,慢慢走上前,卻又在離商硯書最?后一步時停住,討價還?價道:“你也?要把?蕭放的信息告訴我。”
蕭放就是他哥哥最?大的危險,因而蕭放的動向同樣?值得關注,而且商硯書跟商硯書同在魔域里?,對蕭放行動計劃的感知,想來?會比仙門那邊更敏銳,他若是能提前知道蕭放的下一步行動,說不定還?能給他哥哥提個醒傳個信。
對了,還?得把?這條也?加上。在商硯書同意他的要求后,路乘又道:“如果蕭放有要對我哥哥不利的行動,你要幫我傳信給我哥哥示警。”
“愛徒,是該說你把?蕭放看得太厲害,還?是把?裴九徵看得太純良了呢?裴九徵此人……”商硯書輕嗤一聲,似乎有話想說,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應允道,“也?可?以?。”
得了保證,路乘終于邁過了那最?后一步距離,讓商硯書將手放到?他腦袋的毛毛上。
重?獲這久違的柔順手感,商硯書不由感嘆一聲:“愛徒還?是這樣?子比較好摸。”
不像幾日前,絕食狀態的路乘不光毛色黯淡,摸起來?的手感也?沒有那么順滑了。
“快點說快點說,我哥哥最?近在做什么?”路乘用蹄子扒拉他,連聲催促。
“且聽為師慢慢道來?。”商硯書在床榻邊坐下,將路乘抱在腿上,慢悠悠講述。
似乎是故意吊著路乘的胃口,他先講了蕭放那邊的情況,自?劍宗一戰后,蕭放便退回魔域,而商硯書也?于同期重?新入主魔域,魔域一下有了兩位魔尊,明面上魔域現在一分為二,血河獄劫火獄都是商硯書的勢力,空花獄蝕骨獄則歸屬于蕭放。
但是實際上,就像殷槐這個墻頭草兩邊站隊一樣?,大部分魔修也?是如此,即便歸屬于一方麾下,也?未必忠心出力,只等著商硯書和蕭放再?斗過一場,分出個高下來?,他們才好真正做出選擇。
然而這么多天了,商硯書和蕭放雙方都沒有約戰打上一架的意思,商硯書是對一統魔域沒什么興趣,其實若非要養徒弟,他本來?都沒打算回來?當魔尊,實在是路乘太難養了,商硯書自?己的靈草庫存早都被對方吃光了,若是不回魔域,他那些法器靈石全?部變賣了換成靈草,被吃光也?只是時間問題。
當然,也?有窮養的方法,就像之?前一樣?,給路乘買些人類的便宜點心,他也?是能接受的,但是商硯書不能接受,裴九徵養著時頓頓給路乘吃靈草,攀比心作祟下,他只能比對方養得更好,絕不能更差,因而只能選擇回來?當魔尊,以?整個魔域的資源,來?養他這匹格外精貴挑嘴的愛徒。
但是養徒弟目前的資源也?夠,若是哪天缺錢了,商硯書可?能會動一動去找蕭放打上一架,把?空花獄和蝕骨獄也?收歸麾下的念頭,眼下他每天忙著為路乘的叛逆而煩惱,哪有心情去管什么蕭放?
蕭放不來?的理由則更簡單,他在劍宗吃過虧,對商硯書心有忌憚,自?然不敢妄動,而且魔域現在人心浮動,魔修很多都在觀望,蕭放對眾人的掌控力也?大不如前,他這段時間忙著鎮壓不聽話的下屬,倒也?一時沒顧上再?去找裴九徵的麻煩了。
雖然知道商硯書是故意吊他胃口,但對方說的這些姑且也?是路乘想知道的,而且多少算個好消息,便也?耐著性子聽了。
“劍宗那邊……”商硯書終于說到?了這里?,路乘耳朵立即高高豎起,像只大白兔子。
“四大仙們近期頻繁聯系,伏見的部下在魔域外圍也?發現了仙門的探子,大概正計劃著潛入這里?,或者直接四大仙門一起聯手,攻入魔域,將為師和蕭放這兩個魔頭一鍋端掉罷。”商硯書對自?己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過他說起這些時,似乎也?并?不如何在意。
路乘知道商硯書為何不在意,魔域和仙門之?間,一來?有獄海天塹,由魔修把?守一切安全?隘口,除了能操縱劫火的商硯書,沒有任何人能直接穿越獄海,而若是從易守難攻的隘口攻入,對仙門是大大不利的,是以?這么多年了也?沒能把?魔域奈何,這回同樣?困難。
二來?,仙門和魔域現今的實力對比,撇去其他層級的不談,單說渡劫期,仙門只有他哥哥,魔域卻同時有兩位渡劫期魔尊,商硯書自?然不會和蕭放聯手,但蕭放卻對裴九徵虎視眈眈,裴九徵若是想從商硯書手中?奪回路乘,無論戰勝戰敗,蕭放都勢必會插手。
到?時候,沒把?路乘救出去是好,若是再?把?自?己賠進?去就糟了,所以?即便四大仙門聯手,攻下魔域的機會也?著實不大,除非商硯書離開魔域,如此或許還?有機會。
但商硯書為什么要離開?人他都已經搶到?手了,干嘛要給裴九徵機會呢?因此路乘聽聞此事也?沒有萌生出太多的期待,指望劍宗的人能把?自?己救出去,他只要知道哥哥最?近的動向,知道對方沒事就好了。
他等著商硯書說下去,但是等了許久,商硯書除了摸毛,什么都沒說。
路乘:“?”
“沒了?”他說。
“還?有什么?”商硯書反問。
“我哥哥呢?”路乘說。
“不知道。”商硯書說。
在路乘撇下耳朵,要憤怒開口前,他先一步,振振有詞說:“為師答應你的是告訴劍宗的動向,又沒說是裴九徵的。”
路乘指責對方是騙子的話一頓,他回憶了一下,好像確實是這樣??只是他本能地覺得劍宗就代表他哥哥,所以?無意識地將這兩者劃等號了,但實際上并?不相等,就像此刻,商硯書便可?以?借此混淆模糊,看似說了,卻又沒說路乘最?為在意的事。
“騙子——!!!”路乘還?是說出來?了,他才不管商硯書答應的是什么,憤怒地就要從其懷中?掙開。
商硯書一邊躲避著他那胡亂踢踹的小蹄,一邊辯解:“裴九徵近期都沒有公開露過面,大概在閉關休養,而且為師是魔尊,頂多能知道點仙門明面上的消息,劍宗內部的事情,為師如何得知?”
倒也?很有道理。路乘撲騰的動作一停,裴九徵現在的近況和動向大概只有孟正平那些人知道,若是魔修能隨便打探到?,那劍宗內部豈不是被滲透成了個篩子?
想到?此,路乘重?新安靜下來?。
商硯書揪揪其帶著些許肉感的圓潤小馬臉蛋,又將其半摟在懷中?,下頜貼蹭著路乘的腦袋,輕聲發問:“若是哪一天,為師跟裴九徵打上一架,你會站誰那一邊?”
“我哥哥。”路乘毫不猶豫。
商硯書摟著路乘的手臂驟然收緊了些許,眸光閃爍,似乎是用了極大的力氣才克制著沒有發作。
但還?是有一絲怒氣沒克制住流瀉出來?,他懲罰性地咬上路乘的耳朵,用一個介于痛和癢的力道在其耳邊低喃:“沒良心的。”
第096章 劫火反噬
與商硯書達成約定后, 路乘確實沒有再胡鬧去巡邏踢人了,魔修們頓時如釋重?負,終于不用再膽戰心?驚擔心?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一只馬蹄突然踢來將他?們踹飛了。
但是商硯書的日子卻沒有好過多少, 他?對路乘是退了一步, 答應告知對方劍宗那邊的動?向,讓路乘能知道裴九徵的消息, 但路乘對他?,其實也?只是退了一步。
摸毛可以,但不能多摸,夜間摟著睡也?是不行?的, 之前?談好的沒這一條, 除非商硯書肯加價,例如讓他?跟哥哥通信。
商硯書聽著路乘理直氣壯地說這些,心?道這小駒子真是變了, 不再是初見時那個清澈單純的笨蛋小馬了,這滿肚子壞水是跟誰學的呢?
似乎是他?。商硯書短暫反省了一息, 隨后便若無其事?地將這個問題拋之腦后。
“通信不行?,但為師可以放出消息, 讓裴九徵知道你現在?沒事?,如何?”商硯書說。
路乘思索片刻,覺得也?行?, 起碼能讓他?哥哥不要太擔心?他?, 于是點頭?答應了。
在?路乘看不到的角落,商硯書唇角露出一抹笑容, 這個放出消息, 可是有很多種?方式的,而他?準備放出的那一種?, 跟他?在?劍宗當著裴九徵的面把路乘搶走時說的差不多,大意就是小馬他?養得很好,比在?劍宗好上一萬倍,路乘在?劍宗只能當個什么吉祥物般的小馬師叔,但是在?魔域,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少主,裴九徵就不要再惦記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做徒弟的想要跟師父斗,還?是太嫩了。
商硯書如愿跟路乘睡到了一起,只是夜間,他?一邊摸著馬毛,一邊又?有些悵然,這回是用這種?方式騙到了,下回又?要用什么話術呢?
或者?說,要怎么樣才能讓路乘回到從前?呢?
似乎不太可能,他?跟路乘眼下最?大的矛盾便是路乘一門心?思地想回去找裴九徵,而商硯書絕對不可能同?意。
明明他?對他?也?不差,商硯書幾乎把自?己一輩子的耐心?和?寬容都給對方了,但路乘做起選擇時還?是毫不猶豫。
每每想到此,商硯書牙就癢癢,有時候他?都懷疑他?養的到底是匹小馬還?是頭?小驢,怎么就那么倔呢?
又?是半月過去,一人一馬在?不斷的討價還?價和?斗智斗勇中,漸漸也?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在?底線問題上,雙方仍然互不讓步,但別的事?情,卻也?可以商量著來。
“愛徒,這么久了,為師還?沒看過你的真身,變成麒麟的樣子讓為師看看如何?”商硯書剛剛幫路乘洗過澡,又?拿了甜美多汁的新鮮靈草來喂他?。
路乘吃是吃了,洗澡時的擦毛按摩也?享受了,但他?對商硯書的要求毫不理睬,只趴在?一旁,撇著耳朵裝聽不見。
“為師有一條關于裴九徵的新消息。”商硯書說。
路乘耳朵一抖,猶如捕獲到了什么關鍵詞,撇下的耳朵立刻又?直豎起來。
他?站起身,抖抖毛發,往前?走上幾步,額頂生出雙角,全身覆上金鱗,等他?走到商硯書面前?,他?已經從一匹白色小馬變成了金燦燦的小麒麟。
他?如此聽話,商硯書卻不覺得有多欣喜,他?強壓下心?中又?一次竄起的怒火,努力仍然以溫和?的態度對待對方。
他?抬手摸上路乘的鱗片,不像毛發那樣柔軟,但仍然光滑好摸,并不會覺得硌手,像是名貴的金色緞面。
“倒是跟傳說中的麒麟一模一樣,不過為師還?是更喜歡愛徒小馬時候的樣子。”商硯書自?語道。
“什么消息?”路乘變回小馬的形態,用蹄子輕輕碰了他?一下,催促問。
“前?些時日,裴九徵出關了。”商硯書將路乘攬在?身前?,拿起一縷其脖頸上的鬃毛,手指纏繞著將其編成小辮子。
“出關?他?傷好了嗎?”路乘面色一喜。
“不知道。”商硯書說。
路乘耳朵一倒,立刻就要從商硯書身前?站起走開。
“應該是好了,他?那點傷勢,本也?不如何重?。”商硯書把路乘摟住,又?補充了這一句,路乘才勉強愿意繼續趴在?原位。
“就知道關心?裴九徵,也?不見你關心?下為師。”商硯書語氣充滿抱怨。
他?哥哥受傷了,商硯書又?沒有受傷。路乘只當商硯書是無理取鬧,并不理他?。
“他?到底哪里好?”商硯書又?說,他?一邊繼續給路乘編辮子,一邊喋喋不休,心?中的幽怨之氣簡直藏不住。
“他?能給你的,為師都可以給你,他?給不了你的,為師也?可以給你。”
靈草,華美的宮殿,崇高的地位,溫柔包容的耐心?,無微不至的照顧,路乘在?劍宗有的這些,商硯書都努力給他?了,他?強耐著性子忍了這么多時日,就是想慢慢打動?對方,但一個月下來,路乘別說是被打動?,這匹小倔馬滿腦子仍然只有裴九徵。
討好他?是為了裴九徵,跟他?鬧脾氣是為了裴九徵,眼下愿意讓他?摸毛編辮子,也?是為了裴九徵!
“不一樣!他是我哥哥!”路乘大聲說,或許別的都能替代,但是這一點是改變不了的,就算路麟這輩子的轉世并不是多如何厲害的仙尊,而僅僅是一個平庸的普通人,無法給路乘提供任何靈草,宮殿,地位,但路乘仍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對方。
“你就那么篤定?他?可未必是……”商硯書冷笑一聲,被路乘激得幾乎就要口不擇言了,但像之前?那數次提到裴九徵時的停頓一樣,在?話最?終出口前?,他?又?一次停住了。
“他?就是!”路乘半點不懷疑這點,雖說他?認錯過人,但那是因為他?那時候沒見過裴九徵,與裴九徵初見的第一面,那種?靈魂中的共鳴與震動?,是不可能出錯的。
商硯書跟路乘對視著,他?很想像以往一樣,帶過這個話題,但到底沒控制住心中積壓了這么多時日的怒氣。
“你只看得到面上的事?,裴九徵私下里究竟是個怎么樣的人,你又?知道多少呢?”商硯書冷嘲道,“他?若真的光明正大,問心?無愧,夜間又為何不敢與人同寢呢?”
因為……路乘一噎,這件事?他?也?一直弄不明白。
“傻徒兒。”商硯書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抱住路乘,低喃說,“若非為師把你搶來,也?許哪天你被人剝皮拆骨了都不知道。”
他?雖沒有指名道姓,但結合前?面的話,這個“人”在?暗指誰,其實也?很明顯。
路乘的臉垮下來,在?商硯書起身去拿一旁的木梳時,他?突然用腦袋頂向對方。
商硯書捂著后腰,像是還?沒反應過來:“你剛剛是不是用腦袋頂我了?”
“不許你說我哥哥壞話!”路乘又?頂了他?一下。
他?現在?的形態額頂沒有雙角,頂人倒是不痛,但商硯書還?是很不敢置信:“你為了裴九徵頂我?”
“是你先說他?壞話的!”路乘刨動?小蹄,像是在?警告對方。
“你還?想為了他?踢我?!”商硯書原本都想結束這個話題了,此刻卻是怒從心?起。
“說了又?如何?裴九徵自?己做的那些事?,難道還?說不得嗎?!”
“我哥哥很好,不許你說他?!”雖然路乘也?不明白裴九徵之前?為何夜間不能與人同?宿,又?為何在?從瀛洲回來后,這個怪癖突然消失了,但他?堅定地要維護哥哥,就像他?曾經維護商硯書那樣。
他?前?蹄刨動?兩下,像是在?助跑蓄力,隨即便像是離弦之箭一樣疾沖出去,對著商硯書飛起一蹄。
商硯書閃身躲過,在?與路乘擦肩而過的間隙,將這匹騰躍到半空的小馬一把抱住,又?在?對方的劇烈掙扎中,同?對方一起摔倒在?地。
“大壞蛋!”路乘四蹄亂踢,在?商硯書手臂禁錮下拼命撲騰。
商硯書將其牢牢按住,五指捏緊,心?中的怒火第一次如此失控,簡直想撕毀這些時日一直裝著的溫和?表象,不再搞什么慢慢打動?,只順著自?己冷酷殘忍的本性,管路乘愿不愿意,他?本就是惡名昭著的魔尊,又?為什么要在?乎他?人的感受和?意愿呢?
僅有的一絲理智阻攔著他?,他?若是真用上這些粗暴的手段,欲望固然可以得到一時滿足,但路乘大概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他?,黏糊信賴地叫他?師父了。
在?按住路乘的同?時,商硯書也?在?努力壓抑著自?己心?中暴虐的怒火,只是有一物也?在?隨他?的怒火一起高漲,且更加暴虐不受控。
一人一馬纏斗時,商硯書面色突然一變,他?按著路乘的手臂也?同?時一松,路乘立刻站起來跑開幾步,本想生氣地離開這里,但他?又?意識到什么不對,回頭?看著捂住胸口,眉宇蹙起,似乎正強自?忍耐著某種?痛苦的商硯書。
路乘腳步停住,卻也?沒有貿然接近,懷疑地看著對方,疑心?對方是不是又?在?演戲,他?已經吃過不止一次虧了。
但他?看了一會兒,看到商硯書愈發蒼白的臉色,和?額間密布的冷汗,意識到這回應該不是裝的,于是趕緊跑回去,問說:“你怎么了……?”
是因為剛剛的胡鬧嗎?可他?也?沒真的踢到他?啊。路乘有些慌張,見商硯書不答話,便道:“我去幫你叫人!”
他?不懂醫理,但商硯書那些屬下中應該是有懂的。
路乘轉身想往外跑,卻被商硯書叫住:“回來!”
似乎是緩過一口氣來,商硯書一邊運功將丹田內躁動?反噬的劫火強壓下,一邊譏諷地笑說:“你將為師內功反噬的事?告訴他?們,是嫌為師死的不夠快嗎?”
他?又?自?語道:“也?對,反正你本來就不關心?為師的死活,只在?意裴九徵。”
路乘的耳朵倒下,不是生氣,而是一種?心?虛和?內疚,之前?商硯書質問路乘不關心?他?,以及方才看到商硯書面色不對沒有立刻跑回來,都是因為路乘覺得商硯書根本不會真正受傷,他?曾經覺得自?己這個師父很弱,一個普通的元嬰魔修都能輕易打倒他?,事?實證明他?錯了,后來他?又?覺得這個師父很強,連能控制陰翳力量的蕭放都不是他?的對手,世上應該也?沒人能傷得了他?,事?實證明,他?又?一次錯了。
“什么內功反噬?為什么會突然反噬?”路乘趴伏到商硯書面前?,觀察著對方蒼白的神色,突然想起,他?曾經也?見過類似的畫面。
在?十年前?,他?剛認識商硯書的那段時間,夜間運功時商硯書便時而會出現這樣的癥狀,路乘不知如何是好,便用光音天經為對方緩解痛苦,后來慢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治愈了,這病癥很久沒再出現過了,路乘便也?漸漸忘記了此事?。
無暇問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光音天經可能有用,路乘立刻就念道:“我此法門——”
像曾經一樣,他?用光溫暖柔和?地照入商硯書的經脈丹田之中,但這一回,光未能再無往不勝,在?光符照入商硯書丹田的同?一刻,路乘感覺到一股格外暴虐可怖的氣息,猶如被他?的力量所激,那暴虐的氣息威勢驟然暴漲!
路乘向后疾退,正躲過倏然從他?眼前?燃起的黑紅火焰,黑火騰燃,焰光張牙舞爪地要朝路乘追擊而去,卻又?被一只因劇烈疼痛而有些泛白的修長指節牢牢抓握在?手中。
商硯書五指緩緩收緊,雖將這縷劫火按滅,額間冷汗卻是更多了幾分。
路乘驚魂未定地急喘,他?這下不敢再輕易動?作了,只站在?商硯書身旁不遠不近的位置,看著對方盤膝入定,雙手運功,慢慢將失控的劫火壓制住。
分外漫長的一炷香后,商硯書的神色終于好轉,他?重?新睜開眼。
路乘立刻湊過去,問:“怎么樣了?”
“暫時死不了。”商硯書恢復了往日的輕浮笑容,反問道,“愛徒是開心?呢,還?是失望呢?”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說話?”路乘倒下耳朵。
“為師先前?讓你不要那樣胡鬧,你聽了嗎?”商硯書嗤笑一聲,但到底沒再說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功法反噬?你以前?那樣是不是就是反噬的原因?”路乘連聲問。
“是,我六十年前?的假死,并非有意為之,而是在?與顧今朝蘇寒云的對戰中,功法意外反噬而不得不為。”商硯書似乎有些脫力,調息完后,便仰面躺下。
路乘趴臥到他?腦袋邊,俯身看他?:“為什么會反噬?”
商硯書看著懸于上方的烏黑鼻頭?,抬手捏了捏,捏得路乘忍不住甩甩腦袋,打了個噴嚏,他?才笑說:“我也?想知道,之前?帶你去玄武城,便是想從顧今朝蘇寒云口中,打聽到線索。”
“那打聽到了嗎?”路乘又?問。
“從他?們口中沒有,不過……”商硯書說,“應該是劫火本身的原因。”
“本身的原因?”說到這個,路乘又?想起一件事?,“你的劫火是怎么來的?為什么會有這么強的威力?”
在?劍宗的時候,看到商硯書的劫火竟能擊退蕭放,甚至還?對陰翳有所克制時,路乘就很不可思議了,不過后來忙著跟商硯書鬧,一直也?沒想起來問。
按理說,陰翳除了光音天經是沒有任何法術可以渡化的,商硯書的劫火好像也?確實不是渡化,而是摧毀?路乘回憶著方才那暴虐到彷佛要焚天滅地的氣息,越想越覺得像。
“不知道。”商硯書枕著胳膊,回憶說,“劫火是很早就存在?的,魔域也?因此而誕生,我只是從獄海中得到了它。”
“怎么得到的?”路乘順嘴問了一句。
“幾百年前?,我被困在?化神期瓶頸的那段時間,有一天來到獄海附近,感受到劫火的威勢,覺得若是能收服這火焰,定然能助我更進一步,然后……”
路乘:“然后?”
“我就從獄海跳下去了。”商硯書漫不經心?的語氣就像是說他?臨時起意跳進了路邊一汪只有幾尺深的無害小水坑。
路乘:“……你一點準備都沒做?”
“要做什么準備?”商硯書反問。
路乘想說準備些自?保的法寶,這樣萬一收服劫火不成,也?能安全退……不,路乘憶起商硯書帶著他?深入獄海時感覺到的那種?氣息,以及劫火歷來展現出的可怖威勢,感覺大概準備了也?是多余的,只要進入獄海之中,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不過,也?正是因為劫火如此危險,正常人才不會隨隨便便靠近吧?不說敬而遠之,商硯書似乎連片刻的心?理權衡和?掙扎都沒有,隨隨便便心?血來潮就跳下去了。
之前?聽到商硯書功法反噬,路乘內心?短暫閃過一個念頭?,話本里經常會有功法反噬致使性情大變的情節,那么商硯書這種?變態的性格,會不會也?是受劫火影響?
現在?看來,他?屬實是冤枉劫火了,商硯書的變態純屬天生,跟劫火一點關系都沒有!
“然后你就成功收服劫火進階到渡劫期了?”路乘說。
“自?然,不然為師若是失敗了,那一日愛徒豈不是要被別人撿走了?”商硯書說到這里,像是突然有了一絲后怕,自?語道,“幸好沒有失敗……”
路乘一邊心?想舉世無雙的大變態果然是該有些舉世無雙的天賦,竟是這樣就成功收服劫火了,一邊又?想劫火的真正來歷,既然劫火誕生得如此早,還?能對陰翳,以及他?的光音天經都有克制作用,三者?間必然有所聯系,他?哥哥應該是知道的,也?許還?對路乘講過,只是路乘是個不學無術的小麒麟,所以他?想了半天,什么都沒想出來。
“你說反噬應該是劫火本身的原因,會是什么樣的原因?以前?有過異樣嗎?我是說在?你第一次功法反噬之前?。”路乘試著跟商硯書一起分析。
“沒有。”商硯書說
“那問題出在?你與顧今朝蘇寒云的那一戰?是他?們做了什么?”路乘又?自?言自?語地否定,“不對,你已經向他?們打探過了,應該不是他?們。”
路乘不斷思索,努力地想幫商硯書診斷出真正的原因,商硯書卻好像對此興趣缺缺,路乘問話推測時,他?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答著,望著路乘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乘分析了一圈,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他?決定換個方向。
“之前?你不是許久沒有反噬發作過了嗎,為什么今天會突然這樣呢?”路乘問。
“愛徒覺得呢?”商硯書挑眉看他?。
他?覺得……路乘回憶剛剛跟商硯書做的事?,心?里突然一虛,他?是沒有踢到商硯書,但對方反噬突然發作,不會是被他?氣的吧?
“就是被你氣的。”商硯書直接說出來了,不給路乘一點逃避的機會。
路乘低下腦袋,小聲嘟囔:“我又?不知道你會這樣……”
他?試圖補救:“那有沒有什么辦法能治愈,或者?稍微緩解一二??”
他?說著把自?己的圍兜解下,用嘴巴叼住遞到商硯書面前?,他?這圍兜里,裝著很多靈草,有裴九徵給他?的,有在?瀛洲收賠禮收來的,也?有劍宗弟子主動?上供的,路乘的身家現在?恐怕比某些小宗門全宗都豐厚,他?也?一直把自?己這袋靈草儲備糧捂得很緊,只放心?讓哥哥保管,但現在?他?主動?拿給商硯書,想著里面會不會有些靈草,正好能對商硯書的反噬有用?
商硯書卻看也?不看,說:“尋常靈草都是沒用的,為師早都試過了。”
在?沒遇上路乘的那五十年,為了壓制住反噬的劫火,他?自?然是試過很多種?方法的,查閱古籍,嘗試靈藥,都沒什么用處,最?終也?只能靠他?自?己在?每回發作時硬挨,慢慢將失控的劫火重?新壓制回丹田。
“不過……”商硯書又?道,“為師在?古籍上看過一種?屬性極寒靈氣也?極其濃郁,要千年才能長成的靈草,或許能稍微壓制劫火。”
“什么靈草?”路乘立刻問。
“冰心?蘭草。”商硯書說。
路乘在?自?己的圍兜里翻找,翻了一會兒又?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冰心?蘭草長得什么樣子,見到了也?不認識,便追問道:“冰心?蘭草長得什么模樣,有什么特征嗎?”
“通體冰藍,葉片像冰晶一樣剔透,在?日光下會呈現出琉璃一樣絢麗的色彩。”商硯書慢悠悠地說,“氣味清涼,吃起來大概還?有點像薄荷,入口的口感是冰涼帶著絲甜味的。”
商硯書說前?面那些特征時路乘都毫無印象,但他?說到最?后,卻是隱隱勾起了路乘的一段記憶。
“入口冰涼帶著甜味……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吃過?”路乘應該不會記錯,因為這口感相當獨特,他?在?涿光山都沒有吃過,那是在?……他?冥思苦想一陣,終于憶起。
“我好像在?夢里吃過。”路乘自?言自?語,“不對,我做夢怎么會夢見以前?完全沒吃過的東西呢?而且那天醒來,我嘴巴上好像還?有半片葉子……”
他?說著說著突然沉默下來,望向商硯書。
商硯書微笑看他?,點了點頭?。
路乘:“……我那天吃的是冰心?蘭草?”
雖然他?當時迷迷糊糊醒來并沒有注意那片葉子的顏色,但這口感,跟商硯書描述的簡直分毫不差。
“愛徒聰慧,一猜就中。”商硯書坐起身來,擊掌贊道。
路乘:“……”
“你為什么要把這么重?要的靈草喂給我?”又?是一番沉默后,他?開始質問商硯書。
商硯書被問得很是愣了片刻,他?重?復道:“你說為師把冰心?蘭草主動?喂給你?”
“不然怎么會跑到我嘴里?”路乘有理有據地分析,“我當時在?睡覺,怎么會去吃你的草呢?”
就是你睡覺時亂拱鉆到我袖子里吃的!商硯書都要被他?氣笑了,他?把當時的場景向路乘描述一遍。
路乘立刻說:“不可能!我睡覺一向很乖的!”
商硯書:“誰說的?”
路乘:“我哥哥。”
商硯書:“他?有說過你不好嗎?”
路乘:“沒有。”
商硯書沒有再問了,他?翻了個白眼。
路乘:“……”
“……那、那你為什么不把這么重?要的靈草收好呢?”路乘心?虛得冷汗直冒,卻還?結結巴巴地想為自?己找理由,以減輕內心?的負罪感。
“為師要如何想到隨手撿的徒兒是只麒麟,還?如此嘴饞好動?,一不留神,就讓他?鉆進了為師的乾坤袖內呢?”商硯書說,“對了,這只小麒麟還?真是識貨,為師乾坤袖內當時有那樣多的靈草,他?只奔著最?重?要的那一株。”
路乘當時吃的但凡是其他?靈草,商硯書都不會那樣惱怒,當然,他?大概也?就不會因此生出要跟路乘玩到底的決心?,只能說因緣際會,時也?命也?。
路乘:“……那、那你為什么不早點把它吃掉?”
“為師又?不是你,可以直接生吞,自?然要煉制成丹藥才能服用,為師本是想待傷勢穩定后抽個時間閉關煉藥,卻不想先進了你的肚子。”商硯書說。
他?這一句句壓下來,徹底壓碎了路乘那些微想要逃避的僥幸,他?四蹄癱著趴開,低頭?懺悔:“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想的,只是把一株香香的靈草擺在?他?面前?,跟把一條小魚干擺在?小貓面前?有什么區別呢?實在?是太香了,他?只是犯了每匹小馬都會犯的錯誤。
“哪里還?能找到冰心?蘭草?你上次是在?哪里找到的?”路乘想要補救。
“萬妖谷,為師六十年前?跟顧今朝蘇寒云打的那一架,便是在?萬妖谷中。”商硯書說,“你想賠給我?”
“嗯。”路乘點頭?,他?之前?跟商硯書說過去的事?兩清時,還?不知道有這么一茬,現在?既然知道了,自?然還?是該負起責任的。
“冰心?蘭草千年才能長成,即便是在?萬妖谷中,也?未必再有第二?株,而且……”商硯書深深地看著路乘,他?突然說,“罷了,反正你也?一心?只想回去,若你能找到冰心?蘭草,你我之間就此兩清,你是去是留,我都不再阻攔。”
“真的?”路乘耳朵一抖。
“這回是真的。”商硯書神色間現出些疲態,他?說完這一句后,便起身離開。
路乘在?原地看著他?,雖然商硯書經常騙他?,之前?還?假大方地讓他?做過類似的選擇題,但他?直覺,商硯書這回說的真的是真的。
在?商硯書走到殿門處時,路乘突然說:“就算你不放我回去,我也?會找到冰心?蘭草賠給你的。”
商硯書停了一下,他?站在?殿門前?,似是輕笑了一聲。
“為師知道。”
他?徑直離開。
第097章 采靈草的小白馬
萬妖谷位于大陸中部, 與仙門四大洲之間相互接壤,卻?又不歸屬于任一方勢力,是一片原始蒼郁, 古樹林立的?廣袤谷地。
谷中靈氣?濃郁, 不輸于某些洞天福地,卻?同時也瘴氣?環繞, 沼澤密布,危險重重,人類難以在其間生存,但對于靈草靈植而言, 此地卻?是得天獨厚。
路乘和商硯書從?魔域中來到這里, 三天的?時間,幾?乎每天都能碰見好幾?株靈草,雖然路乘圍兜里的?靈草夠他?吃上幾?個月, 但靈草這種東西自然是不嫌多的?,路乘美滋滋地將它們全部收進自己的?圍兜家當里, 有個別?香氣?濃郁的?,他?還當場就品嘗了一番。
只是, 普通靈草撿了不少,商硯書說的?那株冰心蘭草,三天下來卻?是連點影子都沒見著。
“你上次到底是在哪里找到的?, 你就一點都想不起來了嗎?”路乘第不知道多少次這樣問。
“幾?十?年前的?事了, 為師如何記得那么清楚?”商硯書也第不知道多少次這樣答。
他?說得倒是也很有道理,這植被茂密的?深林中各處幾?乎都長得一樣, 記不清具體位置也情有可原, 但路乘還是覺得商硯書的?態度有點敷衍,明明冰心蘭草是為了他?找的?, 與他?反噬的?傷情息息相關,商硯書自己卻?好像并不怎么關心,這三天里一直都是路乘在埋頭苦找,他?跟在后面,猶如游山玩水般,一會兒摘幾?朵野花別?在路乘的?腦袋鬃毛間,一會兒又摘幾?顆野果問路乘吃不吃。
“不吃。”路乘說完,又甩甩腦袋,把鬃毛上亂七八糟的?小?花甩下些許,頂著殘留的?幾?朵碎花,用一副滑稽又嚴肅的?模樣說,“你能不能認真點?”
“為師何時不認真了?”商硯書挑眉。
“那你不想想辦法??就沒有什么能搜尋靈草的?法?術,或者法?寶嗎?”路乘說。
不然光靠他?們兩個一寸寸找過去?,十?天半個月,不,半年,都不一定?找得完。
“這樣的?話,到底是算你找到的?,還是為師找到的?呢?”商硯書說。
“這個重要嗎?”路乘簡直想踢他?一腳,到底是誰被劫火反噬啊?眼下當務之急不是該盡快找到冰心蘭草嗎?還管什么是誰找到的??
“自然是重要的?,若是為師找到的?,那愛徒可就回不去?了。”商硯書說。
“我……”路乘停頓了片刻,嘟囔說,“總會有別?的?機會回去?的?。”
“也是,都已經離開魔域了,愛徒想跑,不是大把的?機會嗎?”商硯書輕笑。
路乘突然停下步伐,看?著商硯書,生氣?地說:“我不會跑的?!”
“在找到冰心蘭草幫你治好傷前都不會。”路乘繼續朝前走,四處嗅聞搜尋靈草的?蹤跡,商硯書在原地站了片刻,也跟了上去?,他?再朝路乘逗話,路乘只把耳朵捂著,裝聽不見。
“尋找靈草的?法?術或法?寶……”商硯書說了這么一句,路乘立刻把耳朵打開,直立起來看?著商硯書。
“是沒有的?。”商硯書微笑著接上這四個字。
路乘立刻又把耳朵撇下,生氣?地快走兩步。
“不過……”商硯書又道,“為師想起了些事情,當年與顧今朝蘇寒云一戰,交戰的?地點似有兩座形貌奇特的?山峰,像是相望的?兩座狼首,為師因反噬落敗后,便在山峰附近尋了一處清靜地調息療養,后來應該也是在附近搜尋靈草時,無意碰見了那株冰心蘭草。”
這樣說的?話,只要以那兩座狼首山峰為中心不斷向外搜尋,能找到冰心蘭草的?幾?率就大大增加了。路乘想到此立刻朝四周眺望,他?騰躍幾?下,跳上前方一處高地,在山谷正西方,隱隱看?到有兩座斜立的?奇特山峰,且造型也確實有些像相望的?兩座狼首。
確認了方位,路乘沒有讓商硯書直接帶著自己飛過去?,反正也是要在這山峰的?周邊區域尋找的?,干脆現在便沿著這個方向一路往那邊搜尋。
這仍然是一個浩大的?工程,雖然幾?率增加了一點,但所?需要搜尋的?區域依然相當廣闊,他?們只有兩個人,找起來效率太低,若是人手多上一些,那效率和成功率都會大大提升。
只可惜不行,屬下商硯書是有很多的?,但魔修素來沒有忠誠可言,若是被他?們知道了商硯書功法?反噬需要尋找靈草治療的?事,直接篡權奪位倒是還不敢,但將此事告知蕭放,聯合蕭放利用這一弱點將商硯書除去?,再以此大功謀求上位卻?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
因而此事一點風都不能漏,哪怕只說要找靈草而不說原因,都可能被通曉藥理之人猜到背后的?真正用途,所?以這一行只有路乘和商硯書兩人,且行程也相當隱秘,魔域眾人只以為他?們的?尊主正帶著少主閉關,全然不知兩人已經離開魔域來到了萬妖谷。
路乘和商硯書在谷中一路向西,又走了兩天的?時間,他?們越來越接近那兩座狼首峰,也越來越深入萬妖谷的?中心,山谷中心的靈氣明顯比外圍要更濃郁一些,因而靈草也生長得更為茂盛。
冰心蘭草的?蹤跡仍然沒有,但路乘又在路邊見到一株散發甜美香氣?的?普通靈草,正要像先前一般美滋滋地將其采下收起,卻?又突然抬起頭,上方茂密的?樹冠中,傳來翅膀撲騰的?嘰喳叫聲,還有幾根羽毛在亂斗中在飄落,像是兩只鳥正在打架。
這本是很尋常的?景象,可能是為了爭奪巢穴,可能是為了爭奪配偶,但路乘的眉頭卻是微微蹙起。
他?把靈草收好,走回去?問商硯書:“你有沒有感覺到這谷里的?生物,身上好像都帶著淡淡的?戾氣??”
若說初至此地還不明顯,但隨著他?們漸漸深入,這種感覺卻?是越來越強烈了。
“發?現了。”商硯書漫不經心道。
“為什么?”路乘說,“是因為這里生活著很多妖族嗎?”
萬妖谷谷如其名,是有妖的?,數量也相當多,約有上萬之數,是整個人世最大的?妖族聚居地。
雖然路乘并沒怎么跟妖族打過交道,他?和商硯書這一路走來也沒有直接碰見妖怪,但據他?所?知,妖族,尤其是原形是猛獸的?妖族,脾性似乎都比較暴躁好斗。
就說這萬妖谷中,雖多沼澤瘴氣?,危險重重,但這種危險也只是對普通人而言,修士則可以直接無視,但此地還是如此人跡罕至,哪怕其間生長著這樣多的?靈草,靈氣?這樣富饒,尋常修士卻?仍不敢輕易涉足,就是因為其間妖族眾多,妖性大多兇猛,還尤為敵視人類,一旦有外人闖入,便很可能會遭受到攻擊。
所?以路乘想,此地生靈身上異樣的?戾氣?,會不會是來源于這些脾性暴烈的?妖族?
“為師如何知道?”商硯書不在意道。
“你以前不是來過嗎?”路乘用蹄子戳他?,“你上次來的?時候谷中生物也會有這樣的?戾氣?嗎?”
“沒有。”商硯書說。
那就是近段時間才出現的??那么來源到底是什么呢?路乘一邊繼續搜尋冰心蘭草,一邊也在試圖分?析此事。
若是能找個妖怪問問此地的?情況就好了,正好也能打聽下對方有沒有冰心蘭草的?線索,只是妖怪雖說好斗,但也深諳柿子要挑軟的?捏的?道理,對于強大的?對手,向來是退避為上,不會因為什么一時意氣?貿然上前。
商硯書雖未刻意外露氣?息,卻?也沒有特意遮掩,對于敏感的?獸類而言,大抵還是多少能察覺到一些危險,因而兩人沿路雖也路過了一些妖怪的?地盤,但在他?們遭遇對方之前,那些妖怪就先遠遠避開了。
讓商硯書把氣?息遮掩好后,路乘也有意地開始尋找妖怪的?氣?息,如此又走上一陣,終于在西側一處茂密的?草木間發?現了一絲微弱的?妖氣?。
路乘鉆進雜草循著妖氣?一路找過去?,便見到一處被重重雜草掩蓋著的?樹洞中,趴伏著一頭小?鹿。
鹿妖的?修為很弱,約莫相當于人類的?筑基期,而且狀態似乎也不太好,身上纏繞著淡淡的?黑氣?,神色虛弱,聽到有外人接近的?動靜,他?似乎想要逃開,只是沒什么力氣?,努力站起,卻?又不支倒下,只好趴在原地,警惕又畏懼地看?著兩人。
“他?身上也有戾氣?。”路乘站在不遠不近的?位置,對跟著過來的?商硯書說。
“嗯。”商硯書隨意應道。
“比普通的?鳥獸要更重,而且這種虛弱似乎就是因為戾氣?侵蝕引起的?。”路乘分?析著,同時試圖走上前,再仔細看?看?對方的?情況。
只是他?此舉似乎刺激到了對方,鹿妖眼中的?畏懼更重,雖身體虛弱,卻?還是在求生的?本能下爆發?出一股力氣?,踉蹌著站起,腦袋俯低,以鹿角威脅地指向兩人。
“不要怕。”路乘停下來,努力友善地說,“我就是想幫你看?看?病情,也許我可以幫你。”
若是確實如他?猜測的?那樣,鹿妖的?虛弱是因為戾氣?侵蝕引起,那他?應該可以用光音天經幫其驅散治愈。
鹿妖眼中畏懼警惕的?神色不減,不過路乘發?現對方的?畏懼警惕似乎主要并不是沖著他?,而是沖著他?身旁的?某人。
麒麟不算是妖物范疇,是得天獨厚的?圣獸,但路乘現在是小?馬的?形態,雖不像尋常妖物那樣有妖氣?,但一匹會說話的?小?馬,在常人或常妖看?來,也應該是歸屬于妖族的?,而且他?還跟鹿妖同屬食草的?有蹄生物,鹿妖對他?的?戒心其實不大。
商硯書就不同了,他?一個人族闖入妖族的?地盤,本身還是個在人族中都惡名昭著的?大惡人,即便隱藏了氣?息,但大抵氣?質還是藏不住,鹿妖的?防備主要針對的?就是他?。
察覺到這點后,路乘用腦袋把商硯書頂到一邊,推著對方退到一個讓鹿妖覺得安全的?距離,這回,鹿妖終于不再抗拒他?的?靠近。
“你是誰?”他?虛弱地開口,“我在谷中從?未見過你。”
“我是從?谷外來的?,來谷中找一株靈草,這個等會兒再說,我先幫你看?看?。”路乘來到鹿妖身旁,低頭仔細觀察片刻,確認鹿妖的?虛弱確實是因戾氣?侵蝕引起的?后,他?低念道,“我此法?門……”
一道金光從?路乘周身柔和地向外蕩開,光音天經連世間極致苦恨所?化的?陰翳都能驅散,對于普通的?陰煞戾氣?,也向來是無往不勝的?,只是鹿妖身上的?這些戾氣?也不知道是何來歷,明明看?著也并不如何深重,起碼還沒到翳化的?程度,但光音天經的?光符照拂其上,卻?并未立刻消散,路乘又費了些力氣?,才終于將其徹底驅除。
“真的?好了?”鹿妖感覺身體一輕,先前的?疲乏不適一掃而空,他?站起來輕快地走了幾?步,還仍有些不敢置信。
路乘則疲乏地趴臥在地上,兩人的?姿勢一下掉了個個兒。
“你沒事吧?”鹿妖趴到路乘旁邊,擔心地看?著他?。
“沒事,歇會兒就好。”路乘從?圍兜里掏出兩株靈草,原本想自己嚼了吃,但見鹿妖眼巴巴地望著他?,便大方地分?了一株給鹿妖。
能被路乘收進囊中的?起碼都是中品以上的?靈草,即便是在草木豐饒的?萬妖谷,鹿妖這種修為低下的?小?妖也是沒什么機會吃到這種靈草的?,他?受寵若驚道:“給我的?嗎?”
在路乘再三點頭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接下,細嚼慢咽地揪下一片葉子慢慢品味,幸福地抖抖耳朵,滿臉感動地對路乘說:“你真是個好馬。”
說著還跟路乘蹭了蹭毛,儼然已經將其當成十?分?要好的?妖友。
路乘高抬著頭,矜持地晃晃小?蹄,表示不過是一株靈草而已,他?把自己嘴里的?靈草咽下,終于恢復了些力氣?,問說:“你身上的?戾氣?是哪來的??”
“不知道。”鹿妖的?眼神清澈又懵懂,不光不知道戾氣?是哪來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虛弱不適是因為戾氣?侵入所?致。
“那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舒服的??開始不舒服的?時候去?過哪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路乘道。
“唔,說不上來,好像就是慢慢的?,慢慢的?越來越不舒服,大概是從?一個多月前開始的?吧?”鹿妖回憶說,“但我沒有去?過奇怪的?地方,我一直住在這片林子里的?,外面是其他?妖怪的?地盤,我去?了他?們會揍我的?。”
一個多月前……路乘心想那差不多就是瀛洲之事剛結束的?那段時間嘛,不過這兩件事應該沒什么聯系,畢竟兩地相隔那么遠。
“那一個多月前,或者更遠一些,谷中有發?生什么不對勁的?事嗎?”路乘又問了一句,但他?沒抱什么希望,這只鹿妖顯然對一切毫不知情。
鹿妖也果然搖搖頭,不光是對戾氣?一事,對冰心蘭草同樣,他?甚至都沒聽過這種靈草。
路乘嘆了口氣?,準備起身離開。
鹿妖緊跟著站起,追著他?說:“你要走了嗎?”
“嗯。”路乘說,“我要去?找冰心蘭草,再順道看?看?谷中的?戾氣?是怎么回事。”
雖然這件事好像跟他?沒什么關系,但路乘既然見到了,便不免有些在意,想來鹿妖方才的?虛弱不會是單例,戾氣?這樣積聚下去?,生病的?百獸也會越來越多。
“唔……”鹿妖像是有些低落,既是因為新認識的?馬友這就要離開了,也是因為對方救了他?,還給他?草吃,可他?并未能幫上對方的?忙。
“對了,青木狼族也許知道你想找的?那種草!”鹿妖冥思苦想一陣,突然生出一個靈感,他?興奮地繞著路乘蹦跳。
“青木狼族?”路乘停下步伐。
“嗯。”鹿妖說,“這是谷中勢力最大實力也最強的?妖族,他?們應該知道谷中發?生了什么,也許也知道你要找的?那種靈草在哪兒。”
“那他?們在哪兒?”路乘問。
“在那邊。”鹿妖指了個方向,“那邊有兩座狼首峰,狼首峰后方有一棵巨大的?古樹,古樹周邊的?那片平原,就是青木狼族的?領地。”
那邊正好是路乘原本要去?找的?方向,也是順路了。
“好了嗎?”商硯書從?不遠處的?一棵樹后走出,被路乘推過來獨自等了這許久,語氣?帶上了些許不耐。
“好了好了。”路乘已經得到了方位,便想跟鹿妖道別?。
鹿妖一見到商硯書出現,立刻就又往后走了兩步,躲到路乘身后,但在路乘道別?時,他?又自告奮勇說:“我給你們帶路吧,我知道哪條路好走,哪條路走得快。”
“你不是不能離開林子嗎?”路乘說。
“我送你們到林子邊緣。”鹿妖巴巴地看?著路乘,像是很舍不得他?。
“那行吧。”路乘倒也不介意跟對方多相處一會兒,正好再多問問這谷中的?情報。
鹿妖于是歡快地加入了隊伍,一馬一鹿加個人,再次向西出發?。
在他?們離開后,一只待在附近樹干上的?雀鳥突然飛起,它飛躍過重重林海,徑直來到兩座斜立相望的?狼首峰高處。
通體蒼青,臉孔和身體上都覆蓋著奇特獸紋的?巨大蒼狼屹立在峰巔,聽完雀鳥嘰嘰喳喳的?講述,幽綠色的?狼眸微微瞇起。
第098章 青木狼族
商硯書很不?爽。
他本不?至于跟一頭?小鹿計較, 但這頭?鹿話實在?是太多了,一路跟路乘嘰嘰喳喳,間?或還要蹭毛互動一番。
路乘的身形本來就不?大, 跟小鹿差不?多, 兩人科屬也相近,習性相似, 湊在?一起邊走邊聊天時,看起來要多和諧有多和諧,跟在?后面的商硯書就很格格不?入了,對這一馬一鹿聊的那些靈草口感品鑒交流, 更是完全插不?上話。
這也就罷了, 這頭?鹿還用自以為小聲但商硯書聽得一清二楚的音量,跟路乘說他的壞話。
“你是不?是他的靈寵啊?”鹿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地往后看了一眼?, 看完后便?立刻轉回來,就像他這一路都走在?路乘外側, 離商硯書最?遠的位置一樣,他對這個人類始終抱有戒心。
“靈寵?”路乘被問得一時沒反應過來。
“嗯。”鹿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小聲說,“我聽說人類喜歡抓妖怪當靈寵,幫他們干活打架, 那個人一看就不?像好人, 你是不?是被他抓去的啊?”
在?他看來,一只?正常的妖怪是不?該愿意與人類為伍的, 而這個人給人的感覺還如此危險, 所以路乘很大概率是被抓去當靈寵的。
“倒確實是被抓去的……”路乘也往后看了一眼?,不?過并不?像鹿妖那樣心虛小聲。
“你要不?要我幫忙?”鹿妖緊張地說, “我幫你去引開他,你趕緊趁機逃跑。”
“你要怎么?引開他?”路乘好奇問道?。
“我、我去踢他一腳!”鹿妖鼓起勇氣說。
路乘又回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商硯書臉上露出的危險微笑。
“不?用了。”他制止鹿妖的送死想法,說,“其實他是我師父。”
“師父?”鹿妖像是很不?敢置信,一個人,怎么?能收一匹馬做徒弟呢?
普通人自然?不?能,但商硯書素來跟普通是不?沾邊的,雖然?一開始收路乘是人形,但在?瀛洲的時候,他也確實收過一匹“愛馬”。
“說來話長,反正他確實是我師父就是了。”路乘沒有詳細解釋,只?道?,“雖然?一開始確實是他把我強搶來的,但我現在?是自愿跟著他的”
“真的?”鹿妖還有些不?信,“你是不?是擔心跑不?掉?其實我還有一個辦法,我知道?那些厲害的大妖怪的地盤在?哪兒,我們可以把他引過去……”
“真的。”路乘打斷他,“我現在?確實是自愿的,我要幫他去找冰心蘭草。”
鹿妖這回終于信了,沒再繼續說逃跑的事,只?叮囑道?:“青木狼族脾氣不?好,很團結,也很護短,你進入他們的領地要小心,對了,不?能碰他們領地中?那棵青木古樹,那是他們的圣樹,碰了他們會很生氣的。”
“嗯。”路乘一一應下了。
鹿妖絮絮叨叨地跟路乘一路聊到林木邊緣,再往前,就是別的妖怪的領地了,鹿妖在?此停下,依依不?舍地看著路乘:“你還會回來嗎?”
大概率不?會了。路乘心想,他有好多事要做,幫商硯書找到冰心蘭草,順道?查一查谷中?戾氣的由來,然?后要回去找哥哥,陪伴哥哥度過情劫,應該是沒工夫再回萬妖谷找這只?鹿妖的,不?過……世間?的因緣際會,又哪有定?數呢?
“有機會的吧。”他道?。
跟鹿妖分別后,路乘和商硯書繼續上路。
“愛徒不?是跟為師和離了?”商硯書的心情重新愉悅起來,既是因為鹿妖的離開,也是因為路乘跟鹿妖解釋時說的那些話。
自路乘那次說要單方?面和離之后,就再沒叫過他師父了,但方?才,路乘卻跟鹿妖說商硯書是他師父。
路乘撇著耳朵,沒吭聲,但也沒反駁。
其實他本也不?是要真的與商硯書徹底撇清關系的,他說要單方?面和離只?是因為商硯書說什么?都不?放他離開的賭氣之言。
兩人往前繼續走了半天,也不?知走到哪兒了,離那兩座狼首峰還有些距離,但路乘卻是突然?感覺到了些微異樣的響動,像是正在?接近的某種野獸腳步。
路乘前邁的蹄子一頓,耳朵警覺豎起,這不?是普通的從林木間?路過的野獸,他同時感覺到了妖氣。
這一路走來,除了因為戾氣侵蝕虛弱走不?動的鹿妖,其他妖怪碰上他們都是遠遠避開,但此刻,這樹叢后發出異動的主人卻并未退避,而是徑直向著他們靠近,這說明對方?對自己的實力很自信,很可能是某種修為強大的大妖。
萬妖谷上萬的妖怪中?,修為平平似鹿妖那般連變個人形都勉強的是大多數,卻也有一些實力堪比人族化神期的大妖,就例如鹿妖方?才跟路乘說的,青木狼族的狼王首領,應該就是化神期,當然?,商硯書是渡劫期,真遇到化神期的妖怪也不?用怕,但他現在?功法反噬,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突然發作,能不?動手還是不?動手的好。
隨著對方?的走近,路乘能感覺到的氣息越來越明顯,確實是妖怪無疑,但要說多強……似乎也沒有很強,甚至不能夠讓路乘感覺到壓迫感,可能跟金丹期差不?多,不?過路乘還是嚴陣以待,并沒有因此掉以輕心,畢竟妖怪也是會偽裝的,就像猛獸在?捕獵時,也會收斂氣息不驚動獵物。
直到對方完全從樹叢后走出,一只?通體蒼青,臉孔背脊上還有著奇特獸紋的狼妖出現在路乘的視線中?,他的體型比普通的狼要大,約有一丈長,跟老虎差不?多,但確確實實就是個金丹期的修為,沒有任何偽裝。
不?知道?是不?是闖入了他的地盤,狼妖的視線在路乘和商硯書間掃過,隨后對著兩人呲起牙齒,喉嚨間?發出威脅的低吼,像是在?驅逐他們離開。
“愛徒,想要一張新的狼皮毯子嗎?”商硯書微笑提議。
路乘優雅地晃晃小蹄,既是拒絕,也是讓商硯書待著別動,對于不?同的妖怪,他有不?同的應對策略,鹿妖那樣無害虛弱的,路乘愿意相助一番,這種霸道?兇惡的,他也樂意教訓一番。
金丹期的小狼妖也敢跟涿光山山霸叫板,是時候用蹄子教他重新做狼了!
待商硯書識趣退到一邊后,路乘便?抖擻毛發,沒有爪牙利齒的馬臉上露出常人看覺得可愛,劍宗弟子見了卻會做噩夢的霸道?兇惡神情,他小蹄刨動,在?狼妖飛撲而上時,他也旋身一踹。
妖族最?大的武器便?是其強悍的體魄,狼妖這一撲速度和力量都極佳,但對于一蹄能踹飛元嬰魔修的路乘而言,還是有點不?夠看,鋒利的狼爪半點沒有挨著路乘,他無情的小馬蹄便?已經結結實實地踹上對方?的胸腹。
狼妖應聲而飛,他像是不?服氣自己一頭?猛獸竟然?敵不?過一匹小馬,剛剛落地,巨大的狼身便?再次撲襲而來。
路乘靈活地一閃,又在?與狼妖擦肩而過時再次踹出一蹄。
他沒有下死手,但也比踢劍宗弟子時更用力一些,即便?狼妖的體魄強悍,但在?接連被踹三次后,還是痛得直喘粗氣,同時他也不?再敢貿然?進攻,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與路乘對峙著。
路乘本想乘勝追擊,踢到狼妖徹底服氣為止,但突然?又想到一件事,鹿妖說的青木狼族,名字里有一個“青”字,眼?前的狼妖也是通體蒼青色,該不?會這就是吧?
因為鹿妖一直說青木狼族有多強,而眼?前這只?狼妖很弱,以致于路乘一時沒將?二者聯系上,但現在?想來,鹿妖說的強應該只?是指其首領和其族群整體,但再強的族群中?也有實力一般的普通狼,就例如眼?前這只?。
壞了,鹿妖是不?是還說青木狼族極其護短團結的?他踢了他們的族人,不?會遭他們的記恨吧?路乘想到此,立刻想要亡羊補牢,擺出友好的姿態,準備與其對話一番。
但他正要開口,狼妖卻又好像在?權衡評估中?發覺自己斗不?過對方?,因而獸眸閃爍片刻,他轉身就跑。
“等等!”路乘叫道?。
狼妖自然?是不?等的,反倒跑得更快了些,路乘于是也邁起四蹄,追著其闖入茂密的灌木林間?。
林間?霎時上演起一副十?分奇特的景象,食肉的狼在?前方?狼狽逃竄,食草的馬在?后面邁蹄猛追。
路乘追著跑了約有半里路后,狼妖跳進一叢灌木中?便?再沒有聲息,像是躲在?其中?,路乘于是也停下腳步,對著那叢灌木喊說:“你是青木狼族的嗎?我找你們有些事情,你出來說話,我不?會再踢你的。”
“喂,你說句話啊。”
路乘等了好片刻,都沒等到任何回應,終于還是忍不?住走上前,正要把腦袋探入樹叢中?查看,卻又突然?感覺到什么?,后退幾步。
在?他后退的同時,小山一樣的陰影也慢慢從樹叢中?升起,依然?是通體蒼青,臉孔背脊上生著奇特的獸紋,但眼?前這匹狼身形足有五丈,比先前那匹大了五倍,光是腦袋,都比路乘的整個身型大,他小小的馬蹄踹上去,怕是不?比蚍蜉撼樹強上幾分,巨狼的修為比之前更是強上數倍不?止,其喉間?的低吼,都如雷鳴般震耳,觀其威壓,怕是起碼有化神期了。
在?巨狼山一樣的陰影下,路乘呆滯地眨眨眼?,剛、剛不?是還是金丹期嗎?怎、怎么?一下變得那么?大,那、那么?強?
很快,又有更多的狼從周邊的樹叢中?竄出,大小修為不?一,卻全是同樣的蒼青色獸紋,像是某種同類族群。
路乘終于意識到不?是大變活狼,是他先前追的跟眼?前的根本不?是同一匹,而且先前追的那匹恐怕也并不?是真的因落敗逃竄,狼向來是群體一起活動的,狩獵時更是相互協作分工有序,那匹金丹期的狼沒道?理要單獨行動,只?除非一個可能,對方?至始至終就是個誘餌,而這個誘餌誘的是誰,似乎也不?用多言了。
在?群狼環伺中?,小白馬緊張地吞咽一下,背脊上冷汗直冒。
路乘追著狼妖離開時,商硯書悠哉悠哉地跟在?后面,并不?急著跟上,因為他知道?這小狼妖不?會是路乘的對手,也因為他知道?路乘追到后自然?就會回來找他。
然?而他這么?慢悠悠地走了一段時間?后,神色突然?一變,路乘的氣息在?他的感知中?竟是憑空消失了。
商硯書立即用起法術,急掠向路乘氣息消失的位置,便?見到地面數道?大小不?一的狼爪印,以及附近一處像是早就準備好的便?于隱匿逃竄的地洞通道?。
商硯書見此情狀,卻是笑了,只?是笑得要多恐怖有多恐怖,裴九徵想搶他的馬也就罷了,如今一群狼妖也敢來搶,當真是好,好極了——!
他不?再壓抑丹田內躁動不?息的劫火,全身火焰騰燃,如一顆黑焰流星,向狼群急追而去。
第099章 狼口奪馬
路乘被叼著在地下狂奔, 對于巨狼碩大的身形而言,叼起他就跟叼一只?小羊一樣輕松,且巨狼的身手也頗為迅猛, 化神期的狼妖遠非金丹可比, 以致于路乘都沒什么時間反應,就已經被狼叼走了。
黑暗中辨不清方向和?距離, 但?以巨狼的速度,轉瞬間,便已經跑出了數百丈遠,路乘仍處在發懵的狀態, 但?突然的, 身后傳來的巨大聲響和?驟然升騰起的灼熱氣?浪喚回了路乘的注意。
奔行中的群狼同時注意到了這異動,巨狼回頭看了一眼,喉嚨間發出低吼, 周圍的狼群便好像得到了什么指令,在前方的分叉路口突然分成兩撥, 往截然不同的方向跑去,而叼著路乘的這只?巨狼不跟隨任意一撥, 他獨自跳上地面,似乎用了什么隱匿的法術,在茂密林間無?聲也迅捷地穿行。
“放開我!”路乘終于回過神了, 他想撲騰, 但?是自己又被狼牙叼著,那鋒利的巨齒并未用力, 只?是將他含在嘴中, 不會傷到他,可若是他自己不老實亂動, 那可就說不準了。
因而路乘喊是喊了,身體卻很老實地沒亂動,這自然是沒什么用處的,巨狼對他不理?不睬,眼神都未曾偏轉一下,只?徑直向前奔行。
路乘的耳朵一撇,臉也垮下來,他深吸口氣?,一字一頓地用力喊說:“放、開、我——!”
這一回,他同時放出了麒麟威壓,妖族素來最重血脈等級,而圣獸麒麟無?疑凌駕于所有妖族之上,即便路乘的修為其實不如對方,但?巨狼卻是在這威壓壓制下雙腿一軟,急速奔行的身體瞬間失衡,若非在最后關頭他及時穩住身形,差點就要?栽下路旁的陡坡,在地上狼狽翻滾了。
不過他卻也沒法再叼著路乘,努力掙扎片刻,還是不得不在那血脈威壓下將路乘松開。
路乘重獲自由,剛在地上站穩,便轉頭質問說:“你是青木狼族的?為什么要?劫我?”
巨狼不說話,他身體伏低,四肢肌肉繃緊,似乎在努力與那威壓抗爭著,同時幽綠的狼眸緊盯著路乘,像是想要?再次將其強行擄走。
路乘生氣?了,之前商硯書就是不管他的意愿強行把他劫走的,現在一個?不認識的狼也想這樣把他劫走,當他是什么了?搶了就走的麻袋嗎?
路乘跟這只?狼可沒有什么前塵糾葛,更沒有愧疚心虛的情緒,他調頭就走。
雖然他本來是打算去找青木狼族打聽消息的,但?看對方這樣子?也不會說,不如先晾著對方,回去與商硯書匯合。
“等等!”
身后突然傳來聲響,巨狼口中發出低沉的男聲。
路乘回過頭:“你現在會說話了?”
“晚了!”路乘是匹記仇的小馬,他對著巨狼“略略略”地做了個?鬼臉,然后優雅高?傲地邁著小蹄,“噠噠”地就要?離開。
但?他剛剛走了幾步,身后便再次傳來異響,路乘回頭一看,便見到巨狼四爪死死抵在地面上,堅硬的土層竟是在其的巨力下生出蛛網樣的裂紋,猶如頂著萬斤重的巨石,他一寸寸將身體重新抬起,不顧爪尖崩裂出的血痕,也不顧強行違抗血脈本能所受的反噬。
這、這也太拼了。路乘不由退后一步,他完全不明白對方為什么那么執著地要?搶走他,要?不是他很確信自己沒見過這匹狼,他差點要?以為自己曾經也不小心拜過個?狼師父,并且一聲不吭地跑路了呢!
巨狼身上的獸紋亮起,周身妖力暴漲,在其掙脫威壓壓制即將向路乘再次撲襲而來的同一刻,路乘也做好了準備。
不管這巨狼到底是為了什么理?由,但?反正路乘是不會乖乖被這樣劫走的,他剛剛被叼走是沒反應過來,但?此刻,哼哼,路乘除了神獸威壓,他可還有另一個?威力很強的必殺技沒用呢。
他閃身躲過巨狼的撲襲,同時叼起脖頸上的鈴鐺,用力搖晃。
鈴鐺清脆的聲響在林間回蕩,隨著搖曳的林海層層疊疊地向遠方蕩去,巨狼警覺地停下步伐,但?他很快意識到這鈴聲并沒有任何攻擊性,便想再次向那匹小馬撲去。
修為的差距下,路乘躲過一次,已經是僥幸以及巨狼的輕敵,這回他卻是躲不過了,眼看著他即將被巨狼再次叼走,但?巨狼前撲的動作突然頓住,他瞳孔縮緊,猶如察覺到了什么危險,閃身向后疾退。
下一刻,伴隨著周圍驟然升騰起的灼熱高?溫,黑紅的火焰從天而降,方才還蔥郁的林木頃刻間化為火海煉獄,商硯書從火焰中走出,他手里拎著一匹元嬰修為的狼妖,正是方才帶隊分散的兩匹領頭狼的其中一匹。
狼妖已經修至元嬰期,一身銅皮鐵骨,便是同修為的盧新洲,都輕易傷其不得,但?他在商硯書手中卻如孱弱的小狗般,幾乎都沒什么反抗能力,便已經被其擒住,眼下還傷痕累累地被扔在地面上,正砸在那匹身形最大的巨狼眼前。
“一幫畜生,也敢算計本尊?”商硯書笑得睥睨又暴虐,顯然是動了真火。
巨狼在低頭看過元嬰狼妖的傷勢后,也是呲起牙齒,幽綠的獸眸中兇光畢露,一副要?與其拼死一搏的架勢。
等、等等,事情怎么就發展成這樣了?路乘趕緊站到商硯書身旁,用嘴咬住對方的袖子?阻止對方進一步的動作。
雖然他也對狼妖二話不說劫了他就跑的事很生氣?吧,但?說到底,他們來這里是來找冰心蘭草的,不是搞什么滅絕妖族的。
似乎是對這件事極為惱怒,即便袖子?被咬住,商硯書眉宇間的危險殺意卻不減,路乘沒辦法,干脆直接咬住商硯書的手指。
溫熱又柔軟的觸感通過指尖傳遞到商硯書的識海,他心中高?漲的殺意霎時一頓,低下頭,與咬住自己手指的路乘對視。
路乘眨眨眼,感?覺到商硯書氣?勢的變化,便想松嘴,但?他松開時,那幾根修長?的手指卻是又頂入幾分,指尖碰到敏感?的舌部?,帶著些攪弄的意味,又像是只?是無?意碰到。
路乘退后幾步,懷疑地看著對方,商硯書只?是無?害微笑。
現在沒功夫跟對方計較這個?,路乘轉過頭看著對面的巨狼,商硯書的危險殺意是收斂起來了,巨狼卻依然滿臉戒備,將受傷的同伴護在身后,眸中兇光不減。
“談談吧,還是你要?繼續打?”路乘馬仗人勢,威脅說,“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可是惡名?昭著的魔尊,劫火太歲,壞得不能再壞了,他做的那些事在人世簡直駭人聽聞,夜啼的小兒都怕他,你們敢惹他這個?魔頭,小心他把你們的老巢都燒光。”
“為師其實也沒有那么壞……”商硯書試圖挽回一下自己在路乘心中的形象,但?是路乘卻悄悄抬起一只?后蹄,踩在他的鞋背上,商硯書于是識趣閉嘴。
“現在你好好談話,我還可以代表他,對你們先前做的事既往不咎,怎么樣,談還是打?”路乘說。
巨狼眸光閃爍,沒有直接回答,只?沉聲問:“我其他的族人呢?”
“那些狼崽子?啊……”商硯書笑著說,“做成皮衣倒是不錯……”
路乘又踩了他一腳。
“沒死。”商硯書沒笑了,對著巨狼不耐答道?。
巨狼似乎并不如何相信他,仰天長?嘯一聲,片刻后,四方傳來不同的嘯聲回應,不知道?狼群在嘯聲中是如何溝通的,但?這一回,巨狼身上劍拔弩張的氣?勢終于收斂起來。
有別的狼從遠處趕來將受傷的那匹狼接走,巨狼則蹲坐在原地,與商硯書路乘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說話。
“我劫你是因為你有凈化戾氣?的能力,我族中有人受戾氣?侵蝕,病得很重。”巨狼說。
原來是這樣。路乘一邊心想就這么點事,一邊又很不理?解:“那你為什么不好好來請我呢?”
都不用像人類那樣講究禮儀,就哪怕派個?狼來溝通下呢?叼了他就跑算怎么回事?
“你身邊那個?人,我記得他的氣?味。”巨狼雖不再劍拔弩張,但?望著商硯書的神色依然忌憚,“六十年前,他來過萬妖谷,跟另外兩個?人族打了一架,燒了大片的山林,而且我聽過一些人族的事,知道?他被稱作魔修,不是好人,我覺得直接找上你們,你們不會幫忙。”
所以就動了搶馬的念頭,路乘心想自己莫名?被劫,說到底還是商硯書的名?聲太壞了,但?是商硯書名?聲壞,遭殃的卻是他。
路乘轉頭,無?聲且幽幽地盯著對方。
商硯書只?做不懂,無?辜笑道?:“愛徒盯著為師望做什么?”
“沒什么。”路乘懶得跟對方計較,他站起身,對巨狼說,“本來我是可以幫忙的,但?是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出手劫我,我很生氣?。”
“你想要?什么?”巨狼沉聲說,“只?要?你能幫我救助族人,青木狼族會竭力報答你。”
路乘等的就是這句話,這下好了,也不用想辦法打聽冰心蘭草的下落了,他可以直接提要?求讓這群本地狼幫他把草找來。
“我需要?一株靈草,這個?等會兒再說,先帶我去看看你的那些族人。”路乘準備先去看看那些生病的狼族,鹿妖身上的戾氣?他驅散得并不輕松,也不知道?這些狼病得怎么樣,要?是他驅散不了就糟了。
對于路乘的要?求,巨狼是沒什么問題的,可他卻站著沒動,因為商硯書同樣站起,一副要?隨行的樣子?。
“狼族領地不允許人類進入。”巨狼對商硯書充滿防備。
路乘停下來,看著商硯書,似乎猜到他想說什么,商硯書直接拒絕:“不可能。”
他摸摸路乘柔順的馬毛:“愛徒這么可愛,為師如何放心你獨自進入狼窩呢?”
路乘心道?那一窩狼加起來大概都沒有商硯書這么一只?大尾巴狼危險,不過他還是對巨狼道?:“你聽到了,要?么他跟我一起去,要?么我們都不去。”
巨狼眸光閃爍,像是無?比的掙扎和?糾結。
“本尊去或不去,你以為在你同意與否嗎?本尊就是強闖你的領地,你們又能奈何呢?”商硯書不屑哼笑。
路乘伸出蹄子?,準備再來踩他一腳,局面好不容易緩和?些了,這個?不省心的師父還要?來多嘴挑釁,是生怕打不起來嗎?
但?在他的蹄子?落下前,巨狼卻是出乎意料地松口同意了。
獸類跟人類的思維方式不同,商硯書的話對人類來說是挑釁激怒,但?在獸族一貫信奉強者為尊的思維習性中,卻是覺得其說的很有道?理?,商硯書的實力巨狼已經領教過,知道?對方說的是事實,對方真想強闖,他確實也攔不住,那么糾結這個?問題就沒什么意義?。
“請吧。”巨狼轉身帶路。
第100章 奪魂樹
路乘和商硯書?跟在巨狼后邊, 路途中,他們從?對話?得知,巨狼是青木狼族的首領狼王, 名叫昊蒼, 除了統轄整個族群,這萬妖谷中, 大部分妖怪也臣服于他,鳥雀這樣的小妖會將平日里在谷中的見聞匯總成情報向他匯報,以換取青木狼族的庇護。
因而昊蒼此前雖未曾見過路乘,卻?從?那些無?處不在飛鳥耳目中知道路乘有凈化戾氣?的能力, 也知道路乘和商硯書?這一路所行經的路線, 由此布下?了這一出調虎離山的搶馬計劃。
他只說了這些,其他涉及一些更核心的內部族群的信息,他通通沒講, 大概還是對他們存有戒心。
路乘其實?也差不多,他也只說了他和商硯書?來?谷中是找一株草的事, 在昊蒼問他找那株草做什么,以及他到底是什么妖獸, 為何有那樣強的威壓時,他也只是含糊帶過,并沒有暴露此行的真正目的和他的真身。
三人穿過那兩座相望的狼首峰, 來?到山峰后的一片廣闊平原, 平原正中有一棵高達數十丈的高大古樹,單論高度它在這古樹林立的原始叢林中不算突出, 但是它的枝干卻?通體泛著奇異的青色, 枝葉間靈氣?濃郁,是棵不知道什么品種?的高階靈樹。
想來?這就是鹿妖之前跟他說的青木古樹, 也即青木狼族的那棵圣樹吧,路乘看到有幾頭狼正在樹蔭下?趴臥休息,但在嗅聞到生人靠近的氣?味后,他們都警覺地抬起頭,目光跟著兩人一路移動。
部族里其他的狼也一樣,無?論原本是在做什么,注意?到有外人的到來?,視線便都落到兩人身上,在眾狼的注目中,路乘和商硯書?被昊蒼領到古樹后方?的一處樹根盤結出的中空樹洞前。
幾只小狼團臥著趴在洞內,跟之前的鹿妖差不多,他們都全身纏繞黑氣?,虛弱非常。
“能治嗎?”昊蒼雖仍然是沉穩的語氣?,但眼中的急切卻?泄露出了內心的擔憂。
“應該可以。”路乘示意?眾人退開,他默默念起光音天經的法?訣。
光從?他周身柔和地向外散射,周圍圍觀的狼群立即面露驚異,竊竊私語地用“嗷嗚”聲交流,像是在討論這是什么法?術。
昊蒼呲了呲牙,喉嚨間發出一聲壓抑沉悶的低吼,狼群的嗷嗚聲霎時停住,夾著尾巴,不敢再發出聲音。
路乘得以專注地施法?,跟上回?一樣,這戾氣?不知是何來?歷,明明看起來?并不深重,路乘卻?驅散得很費力,但好在,費了番力氣?后,他成功將其驅除。
一匹小狼從?地上怯生生地站起來?,他發出疑惑的“嗷嗚”聲,像是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其健康有力的四肢,精神的神態,都說明他已經恢復。
狼群興奮地接連發出嚎叫,有一匹母狼妖似乎是這匹小狼的母親,急切地湊上前,嗅聞小狼的氣?味,舔舐其的毛發,又叼住他的后頸,將其帶到一個遠離外人的安全角落。
但還有另外幾匹母狼妖徘徊在路乘周圍,狼眸中都是急切和擔憂,因為路乘只治好了那一匹小狼,另外幾只仍然虛弱地趴在原地。
“為何不繼續了?”昊蒼也急聲問道。
路乘趴在地上,還沒說話?,商硯書?便答道:“沒看到我愛徒這般勞累嗎?你們當這是什么輕松的活計嗎?剩下?的等愛徒好好歇上兩天再說。”
兩天……周圍那幾只母狼立刻發出焦急的嗷嗚聲,湊在昊蒼周圍,昊蒼也沉聲說:“不能快一些嗎?”
商硯書?又要答話?,但這回?被路乘制止了,雖然獸跟人有很多不同,但某些感情卻?也是共同的,就像那幾只母狼對孩子的擔憂,路乘就能感知到,因此,他決定努力一下?,趴著歇了沒一會兒,他就開始驅散下?一只。
第二只小狼站起來?后,路乘是徹底沒力氣?了,他掏出自己的靈草儲備糧開始嚼,昊蒼見狀,立即吩咐狼族族人,很快,有一名變成人形的狼妖用木碗盛了一碗青色的汁液過來?。
“這是什么?”路乘看著碗中的液體,他嗅到了清甜的香氣?,也在其中感覺到了濃郁的靈氣?,這似乎是某種?靈草汁液。
“是青木古樹的汁液。”昊蒼解釋說,“喝下?去后可以讓筋骨變得更加強壯,這也是我青木狼族強大的根由,每一名族人在生長?時都會飲下?青木古樹的汁液,以此獲得比其他妖族更強的力量,喝下?這個,應該也能讓你恢復得快些。”
倒確實?如此,這汁液中靈氣?的濃郁更勝于某些高階靈草,但路乘卻?沒喝,因為他除了靈氣?,還在這碗汁液中感覺到了淡淡的戾氣?,非常微弱,若非他對其極其敏感,可能壓根就察覺不到。
奇怪,草木竟是也會沾染上戾氣?,那為什么他先前沒發現呢?不,也許不是他沒發現,是確實?沒有,草木沒有思維意?識,也就沒有七情六欲,本來?就不容易沾染這些陰煞戾氣?,但這棵青木古樹卻?有,是否說明,戾氣?的源頭就在這附近呢?
路乘向昊蒼說了他的發現后,問:“你們不知道戾氣的由來嗎?”
昊蒼搖頭,雖然是統領偌大族群的狼王,但他對戾氣?的認知卻?跟之前的鹿妖差不多,只知其大概是一個多月前出現的,初時還不太容易被察覺,對他們也沒什么妨害,但慢慢的,有修為低下的族人因此病倒后,狼群才意?識到不妙,他們有在想辦法?治愈族人,卻對戾氣的由來仍然一頭霧水。
“那谷中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嗎?”路乘又問了一句,果然也沒有得到答案,他暫時將這些疑問放在一邊,恢復了些力氣?,就開始驅散下一只小狼身上的戾氣。
靠著靈草的補充,以及商硯書不知道該被定義成吃豆腐還是放松按摩的順毛撫摸,路乘花了一個白天的時間,時至深夜,終于將最后一只小狼也完全治愈。
沒有管周圍興奮歡呼的狼群,路乘松了口氣?后,直接累得倒頭躺下?,最后的記憶就是自己被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擁著,而他也在這個懷抱中安心地沉沉睡去。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白天,路乘睜開眼,對上商硯書?低頭看著自己的視線。
“愛徒醒了?昨日真是辛苦愛徒了。”商硯書?抱著路乘坐在草地上,背靠著一棵古樹,動作輕柔地為路乘順毛。
“嗯。”路乘自覺自己確實?很辛苦,因而受得也很坦然。
商硯書?拿出兩株靈草喂給路乘當早飯,又嘆氣?說:“只不知愛徒這樣辛苦究竟是為了替為師找到冰心蘭草,還是想早點打?發了為師好回?去呢?”
又來?了。路乘嚼著靈草想,這些天商硯書?就喜歡問他這些不知所謂的問題,答案重要嗎?路乘覺得完全不重要,他想早點幫商硯書?找到冰心蘭草治愈對方?的反噬,也想早點回?到哥哥身邊,這兩件事完全不沖突。
因而他也沒搭理對方?,自顧自吃完了靈草,沒等他去找昊蒼,得到他醒來?消息的昊蒼已經找上門?來?了,他像是座小山一樣蹲坐在路乘身旁,鄭重道謝:“你救了我的族人,青木狼族不會忘記這份恩情,你要的那株靈草我們會傾全族之力,只要萬妖谷中有,就一定會幫你找到。”
昨夜路乘昏睡時,商硯書?已經向他們描述過冰心蘭草的外貌特征,昊蒼也已經派出人手,以及傳令萬妖谷中所有臣服于他的鳥雀獸類,一同尋找那株冰心蘭草。
路乘聞言頓時放心許多,那么多妖怪一起幫著找,想來?比他自己一個人亂找高效很多,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再做什么了,安心躺著等結果就是了。
但吃完草后,路乘還是站起來?,對昊蒼說:“我想在附近轉轉,找找戾氣?的源頭。”
路乘對這件事還是有些在意?,不將戾氣?擴散的源頭解決,谷中百獸遲早還會生病的,而且昊蒼他們這些修為強的成年狼妖看著雖沒事,但在戾氣?侵染下?,性情難免會潛移默化地變得暴戾好斗,這些危害性此刻尚未顯現出來?,但長?期下?去,對谷中眾妖,以及萬妖谷臨近的人類村落,都會是一場災難,若是可以,路乘想把這件事徹底解決掉。
昊蒼也有此意?,而且經過昨日的事后,他對路乘的能力已經信服非常,當下?表態道:“你想去哪兒轉?我來?為你們帶路。”
自然是先去看看那株汁液中含有戾氣?的青木古樹了,路乘昨日沒有細看,今日他走到近處,繞著青木古樹的底部來?回?轉了兩圈。
“有什么發現嗎?”昊蒼問。
路乘搖頭,在近距離的仔細觀察下?,他發現了跟昨日汁液中相同的戾氣?,同樣的微弱難以察覺,浸染于根系深處,但真正關鍵的戾氣?由來?,路乘卻?沒什么頭緒。
觀察中,路乘突然注意?到在青木古樹左側的樹冠處,有一處比較突兀的斷口,那處斷口似是上了年頭,枝干重新生長?已經不太顯眼,但仔細觀察,還是能看到此處不太圓潤的痕跡。
路乘于是問道:“那里是怎么回?事?”
普通的樹枝折斷不奇怪,但這棵樹是青木狼族的圣樹,他們怎么會任由人將其折斷呢?那斷口非常平整,像是利器所致,這里是妖族生活的萬妖谷,妖一般可不會使用兵刃。
“那是百年前的事了。”昊蒼大概是對這斷木之仇記憶猶新,因而看了一眼便道,“百年前有一個人族闖入過萬妖谷,用劍斬斷了一截青木古樹的枝干,他修為很強,我斗不過他。”
路乘耳朵一抖,昊蒼是化神期的狼妖,什么修士強到他都斗不過?
百年前,用劍,起碼是化神期的修士……幾個關鍵詞組合到一起,路乘腦中突然冒出一絲靈感,他問道:“那修士長?得什么模樣?是不是白發蒼蒼的老者?”
“對,就是很老。”昊蒼描述了一番他記得的特征,正印證了路乘的猜想。
人族修士修為越高,外貌反而會越年輕,路乘之前見過的連他哥哥在內的化神期尊者皆是如此,唯有一種?可能會出現這樣的老態,那便是壽命將近之時難以控制的天人五衰,而百年前,壽命將近的化神期劍修,天下?也只有一人,他哥哥此生的生身父親,裴一鶴。
“裴一鶴來?萬妖谷砍這截樹枝干嘛呢?”路乘不明白,百年前這個時間段,裴一鶴的壽命已經剩不下?多少時間,他千里迢迢跑到這萬妖谷中,砍斷青木狼族的這棵圣樹枝干做什么呢?
“這棵樹除了汁液能增強筋骨,還有什么作用?”路乘問昊蒼。
昊蒼搖頭,他們青木狼族除了守著這棵青木古樹,靠青木古樹的汁液的增強族人體魄,并不知其有其他用途。
路乘又看向商硯書?。
商硯書?這才慢悠悠道:“這棵青木古樹,在人族中其實?叫奪魂樹,食用其汁液增強體魄是偏門?的用法?,它真正的特異之處是其的枝干天生適合連接魂體,因而它經常被用作奪魂陣法?的主料。”
“奪魂陣法??”路乘重復。
“也就是奪舍。”商硯書?微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