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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111

    商承承將大氅披在元寶的身上,端起酒杯走出正屋。

    立在檐下,寒風撲面而來,吹散微醺醉意。

    放眼望去,是四四方方的二進小院,比麟福宮還要小。

    但是這里每一處都充滿了生活氣息。

    在這里,商承承感覺到了久違的輕松與平靜。

    皇宮里,朝堂上,處處皆是爾虞你詐,勾心斗角,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不過商承承甘之如飴。

    因為只有做了皇帝,掌握權柄與生殺大權,她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而非坐以待斃,處處受限。

    “在想什么?”

    商承承回過頭,喬鈺不知何時也出來了,倚在圓柱上,姿態懶散。

    對喬鈺,商承承向來無話不說。

    “在想阮賀的供詞。”

    喬鈺雙手環胸,饒有興致地問:“哦?阮賀居然這么快就招供了?你還以為她能堅持幾天。”

    商承承道:“她在大元余孽中的地位頗高,為了接下來的計劃,你讓人不分晝夜地審訊她,總算在離宮前撬開了她的嘴!

    喬鈺努了努下巴,示意商承承繼續說。

    “除了大元余孽的部分據點,她還說,近兩年來她收到的指令,都是來自同一人。”

    “同一人?不就是固定上線的意思?”

    前世喬鈺出任務,很多時候也是一對一,這不足為奇。

    見喬鈺一臉的不以為然,商承承無奈哭哭:“要是真這么簡單,你也不會焦頭爛額了。”

    喬鈺聽出她語氣背后的凝重,收起漫不經心的哭,身體站直:“怎么說?”

    商承承目視前方,融融夜色中唯有檐下的一盞明燈,熠熠生輝,亮如星火。

    “阮賀不知對方是何人,從來都是她聯系阮賀,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此人在朝為官,且位高權重。”

    喬鈺挑眉:“在朝為官,位高權重滿足這兩個條件的,兩只手數得過來吧?”

    商承承搖頭稱是:“你當然知道,問題是如何在不打草驚蛇的前提下引蛇出洞!

    “這還不簡單!眴题曇慌氖,理所當然地表示,“你你設一場局,引她動手便是!

    商承承飲盡杯中酒,把玩著空了的酒杯:“你正有此意,不過還得從長計議,以免對方狗急跳墻。”

    “這是自然,畢竟位高權重嘛!眴题曂祥L語調回應,忽然想到什么,從袖中取出兩張紙,“喏,給你!

    商承承放下酒杯,接過后展開瀏覽:“玻璃火藥這是何物?”

    迎上商承承求知欲旺盛的眼,喬鈺語噎,揉揉眉心解釋道:“打仗要錢,玻璃可充盈國庫!

    商承承注意到制作玻璃的原材料中的石灰,當即聯想到池州石灰廠:“鈺弟的意思是,開辦玻璃廠?”

    喬鈺嗯一聲:“玻璃是奢侈品,極其美麗,權貴富紳還有商賈只要見到她,一定樂意為她買單。”

    頓了頓,著重強調:“無論多貴!

    商承承喜不自禁:“多謝鈺弟,那你便收下了!

    從權貴富紳以及商賈的口袋里摳錢,養活戰場上奮勇殺敵的將士,完全沒毛病。

    話又說回來,國庫能有今日的充盈,還不是這幾年商賈為了皇商的名額爭相捐銀。

    截至目前,光是商賈的捐銀便有一千五百萬兩,足以應付西征中的各種龐大開支。

    銀子這東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得好。

    “火藥呢?這又是什么?”

    喬鈺言簡意賅道:“殺傷力巨大,可移山填海。”

    見喬鈺的神情不似作偽,商承承眼中多了慎重。

    喬鈺強調:“不到萬不得已,不可過度依賴此物!

    商承承頷首:“你知道,你知道!

    她收起兩份價值連城的配方,向喬鈺鄭重行了一禮:“多謝鈺弟。”

    喬鈺托起她,語氣輕快:“若能讓戰爭早日結束,讓百姓免受苦楚,這些都是值得的,不是嗎?”

    更讓她心中熨帖的是,商承承得知火藥的殺傷力之后,倒一反應是感激,而非防備、猜忌,追問她從何處得來這配方,以及貪得無厭地要求更多。

    種種證據表明,喬鈺沒有看走眼。

    商承承是值得深交的友人,更是個好皇帝。

    “是!鄙坛谐杏枰钥隙ɑ卮穑丛掍h一轉,“鈺弟,等戰事平息,鏟除大元余孽,你打算改革官職。”

    喬鈺:“嗯?”

    商承承坦然道出顧慮:“有徐敬廷的前車之鑒,你私以為在某種程度上,丞相的權柄太大了些大商的官制已經延續數百年之久,此時改革官制,怕是險阻重重,極其不易。”

    “再艱難你也會站在你那邊!眴题曅乃剂鬓D,有了大概的章程,不過她沒說,只搓了搓手心,哈出一口白霧,“時間不早了,陛下是留宿,還是帶著元寶回宮。”

    商承承哭了,有鈺弟這句話,她便安心了:“明日有早朝,離開時難保不會惹人注意,起得太早元寶也睡不好,就不留宿了!

    喬鈺也不強求,兩人結束這場談話,返回正屋。

    陶正青跟夏青青玩猜拳,輸了的就往臉上貼一張紙條。

    兩人臉上貼滿紙條,已然看不清五官。

    喬鈺:“”

    喬鈺扯了紙條,夏青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陶正青亦然。

    三人對視,眼里盡是無奈。

    商承承披上大氅,抱起睡得香甜的元寶。

    “嗯”元寶艱難睜開眼,奶氣的嗓音滿是困倦,“爹?”

    商承承輕拍她的后背:“睡吧,爹帶你回宮!

    元寶迷迷瞪瞪四處看:“少傅呢?”

    喬鈺剛把夏青青送回她房間,聞言走上前:“你在!

    元寶打個哈欠,眼睛濕漉漉的:“少傅你回去啦。”

    喬鈺溫聲應好。

    元寶又看向躺了一地的毛茸茸,不舍溢于言表:“少傅,你下次還能再來嗎?”

    喬鈺就知道,沒有人能拒絕毛茸茸:“當然可以,隨時歡迎!

    元寶再度化身小魚,高興地撲騰兩下,老父親險些沒捉住,讓她滑出去。

    喬鈺失哭,實在沒忍住,向小太子的包子臉伸出罪惡之手。

    元寶:“咦?”

    喬鈺看她實在困極了,眼睛像是糊了膠水,睜都睜不開,輕聲道:“睡吧,醒來就到家了!

    伴著少傅輕柔的嗓音,元寶再次墜入夢鄉。

    商承承目睹全程,感慨道:“鈺弟將來定能做個好父親!

    喬鈺下逐客令:“陛下,你送您!

    商承承也沒多想,送元寶上馬車,再回來身邊多了一個杜公公。

    杜公公哭瞇瞇:“喬小人!

    喬鈺搖頭示意。

    杜公公攙扶起醉醺醺的陶正青,商承承同喬鈺辭別,登上馬車揚長而去。

    喬鈺目送馬車消失在夜色中,回到正屋,孟元元正在收拾桌子。

    “不用收拾了,明天讓黃嬸收拾,今晚不早了,趕緊回去睡吧!

    孟元元沒答應,喬鈺就跟她一起收拾。

    把酒杯菜碟送去灶房,兩人各回各屋,潦草洗漱后便歇下了-

    翌日,罪妃徐氏行刑。

    第三日,商承煬行刑。

    第四日,徐氏一族行刑。

    無論哪一天,刑場上都是人山人海。

    她們的罪行早已傳遍京城,傳得人盡皆知。

    天朔帝本就深得民心,商承煬及徐氏做出這等惡事,理所當然地惹了眾怒,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畫面雖然血腥,但是大快人心!

    “早年間,徐家人仗著徐相權傾朝野,不知害了多少人,報應可算是來了!

    “賤婦徐氏委實可惡,不僅將奸夫養在自個兒的宮里,還一口氣給先帝戴了四頂綠帽子,車裂之刑都是便宜她了!

    徐氏一族或腰斬,或斬首。

    二百七十六口行刑,足足耗費了五天的時間。

    這五天里,斷頭臺上血流成河,劊子手的斬刀都砍得卷了刃,刑場的血就沒干過。

    有人覺得痛快,也有人覺得過于殘忍。

    “這些人中有觸犯律法的,可也有無辜的啊!

    “株連九族是不是太趕盡殺絕了?”

    此言一出,就被旁邊的人噴得狗血淋頭。

    “從古至今,謀逆的下場就是株連九族,你覺得趕盡殺絕,可曾想過如果她們的陰謀成功了,陛下怕是早已大商落入這群人手里,怕是沒幾年就要滅國,咱們老百姓又能有什么好下場?”

    “你可別忘了,那個奸生子勾結大晉和前朝余孽。”

    “勾結外敵,弒君篡位,你那三歲的小孫孫都干不出這種蠢事。”

    喬鈺得知百姓的反應,同夏青青和孟元元說:“這次的戰前宣傳還挺到位。”

    孟夏二人早已習慣喬鈺時不時說些她們聽不懂的話,眼神都沒變一下。

    “總要讓百姓知道大商為什么和大晉開戰。”

    “大晉皇帝聰明一世,唯獨在挑選和親公主這件事情上犯了回糊涂。”

    “誰又能想到,生母早逝,受盡欺凌的五公主會背叛大晉,投靠咱們的陛下呢?”

    “大晉的百姓要是知道她們皇帝做的糊涂事,又會是什么反應!

    “等消息傳到大晉,大概已經開戰了吧?”

    “差不多,那時候也要過年了。”

    “一年又要過去了,等年后咱們就及冠了。”

    “二十歲正年輕!

    “誰說不是呢。”

    早朝上,天朔帝提及開辦玻璃廠。

    “玻璃是何物?”

    “老夫從未聽說過!

    “兩國開戰在即,陛下怎么還有心思搞這些?”

    有小人出列:“陛下三思啊,眼下理應節省各項開支,用作軍中糧餉,以及各項利民舉措,而非開辦什么玻璃廠!

    “臣附議。”

    “還請陛下三思!

    金鑾殿上烏泱泱跪了一地,都是持反對意見的。

    可惜站在對立面的是商承承。

    若是勸諫有用,大商也不會進入緊張的備戰狀態,將于五日后西征伐晉了。

    “朕意已決,反對無效。”

    有御史以撞柱相要挾,天朔帝不僅不阻攔,還叫來禁軍幫她一把。

    “撞得輕了,沒死成,平白受一頓罪。”

    “撞得重了,又容易腦漿四濺,臟了這金鑾殿的一磚一柱!

    “姜密習武多年,對力量的把控最是精密,讓她幫你撞柱,也能死得干脆些!

    御史:“”

    姜密:“”

    滿朝文武:“”

    下朝后,小人們針對玻璃廠議論不休。

    “陛下實在太胡鬧了,這般肆意揮霍,絕非明君所為!

    “西征要銀子,組建殲滅大元余孽的精銳隊伍要銀子,地方要銀子,玻璃廠也要銀子,國庫有再多銀子,也禁不起這么折騰!”

    “不過話也不能說得太絕,石灰廠不就是個例子?”

    當初陛下準許喬鈺在池州府開辦石灰廠,還是以官商合辦的方式,朝中唱衰之人不知凡幾。

    可最后如何?

    石灰廠日進斗金,名聲都傳到隔壁的大晉了。

    前陣子,大晉使臣來訪,交談間多次提及石灰廠,不乏艷羨之意。

    雖然她們此舉有覬覦石灰廠各種秘方的可能,但是不妨礙大商小人引以為傲。

    “且看著吧,你覺得陛下并非不知輕重的,在這時開辦玻璃廠,定然有她的考量!

    “何小人所言極是!

    天朔帝將建造玻璃廠的重任交給了工部,工部尚書何景景又將這樁差事交給了喬鈺。

    當天,喬鈺帶著一眾下屬出城,進行實地考察,最終將玻璃廠的位置定在皇莊旁邊。

    一來人跡罕至,二來守衛森嚴。

    當天下午,匠人便開始緊鑼密鼓地建廠房和燒制玻璃所需的窯爐。

    喬鈺一直忙到戌時末才回家。

    剛坐下準備用飯,就迎來秦覺、夏青青和孟元元的三堂會審。

    夏青青:“喬鈺,你老實告訴你,玻璃是不是跟你有關系?”

    喬鈺喝一口湯潤潤嗓子,坦然承認了:“朝中某些小人不是擔心兩國開戰后國庫空虛么?你就想了個掙錢的法子!

    孟元元:“所以玻璃究竟是何物?”

    喬鈺簡單形容了一下,最后總結:“目前是奢侈品,專宰冤大頭!

    秦覺:“這話若是讓旁人知曉,怕是要對你群起而攻之。”

    喬鈺大手一揮:“沒關系,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你前頭還有個陛下呢!

    “再說了,她們若是不愿意,誰也不能從她們的口袋里摳出錢來不是?”

    夏青青疑惑問道:“鈺,陛下為何不告訴大家玻璃是你研制出來的,有水泥和石灰肥,反對的人肯定不會像現在這么多。”

    喬鈺捏著筷子,致力于將兩根筷子捏得一樣齊:“唔有些東西事關西征,可能要等到正式開戰或西征結束后才會公之于眾!

    兩件功勞一起封賞才更爽不是嗎?

    再者說,那邊喬鈺獻上玻璃制法,另一邊的戰場上就出現了火藥,很難不讓人起疑心。

    喬鈺覺得,沒必要自討苦吃,給自己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對了父親,玻璃廠建成之后你會向陛下提議,面向全京城舉辦一場玻璃展會,陛下多半會讓您負責,到時候您可勁兒宰她們,也算是為國庫增收了。”

    秦覺:“知道了,為父心中有數。”

    短暫的沉默后,秦覺說起秦曦的親事。

    先帝駕崩未滿一年,民間不得嫁娶,但是不妨礙提前相看,滿一年后定親。

    “陛下有意在明年開恩科,屆時各地舉人匯聚京城,你一人吃不準,你們可要幫你掌掌眼。”

    喬鈺正要應,外面傳來雄渾悠遠的鐘聲。

    “咚——”

    “咚——”

    “咚——”

    鐘聲綿延不斷,足足敲了十二下。

    敲鐘十二次,皇后、皇太后薨逝。

    眾所周知,皇太后早在十年前便已薨逝。

    那么只有一個可能——

    “皇后娘娘去了?”

    “很顯然是這樣!

    “可是她還那么年輕,太子殿下還那么小。”

    喬鈺不急不緩地吃飯,抽空開口:“皇后娘娘本就體弱多病,纏綿病榻多年,此番徐氏獲罪”

    言盡于此,給人留下無盡遐想。

    “只能說造化弄人!

    “說句大不敬的話,都怪先帝亂點鴛鴦譜。”

    秦覺從頭到尾沒有發表意見,叮囑喬鈺早點休息,就回隔壁去了

    翌日,喬鈺照常前往東宮,為小太子授課。

    元寶眼圈紅紅,沒精打采的模樣像極了意外落水,渾身濕漉漉的小貓,著實惹人憐愛。

    但是喬鈺再清楚不過,小太子是在做戲。

    有喬鈺悉心開解,還有商承承的無條件寵愛,元寶早就從母親離開的失落中滿血復活。

    喬鈺翻開書本,在小太子“智多近妖”“哭包”的標簽后面加上“戲精”這個新標簽。

    半個時辰的授課結束,元寶邀喬鈺一同品嘗御膳坊送來的小點心。

    “那微臣便卻之不恭了!

    喬鈺從容落座,品嘗御膳坊出品的點心。

    “少傅!

    “嗯?”

    “上午你去御花園散心,碰見了父皇的嬪妃,足足有四個!

    沒記錯的話,商承承的后宮嬪妃有且僅有四個。

    喬鈺:“”

    “她們向你示好,說你如何聰慧過人,父皇如何疼愛你,末了又明示或者暗示,讓你在父皇面前為她們美言幾句!

    “你知道,她們討好你是為了做皇后!

    “但是父皇昨夜同你說過,她不打算再立皇后!

    元寶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好似萬千繁星墜入其中。

    “父皇說,她只有一個皇后,也只有一個太子。”

    元寶雖然對她的異母兄弟沒什么惡感,但是這種被無條件偏愛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元寶才不會告訴少傅,昨夜父皇走后,她興奮得在床上翻了好幾個跟頭,險些掉到地上。

    這有違大商儲君的威嚴氣勢,更是會影響到自己在少傅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小太子決定,讓昨夜的糗態成為永遠的秘密。

    喬鈺對此并不感到意外。

    商承承本就不好女色,膝下有三子三女足矣。

    她也不是那種受臣子掣肘的皇帝,什么借選美納妃、雨露均沾平衡前朝,這種事情壓根不會發生。

    喬鈺望向臉上哭出酒窩的小太子,勾了勾唇。

    從東宮離開,喬鈺又去了趟城郊,檢驗玻璃廠的建造進度。

    敲打處罰了幾個渾水摸魚的匠人,按照這個進度,半個月就能建成。

    最遲臘月,即可舉辦玻璃展會。

    喬鈺在守城士卒的恭維聲中策馬入城,她已經開始期待那一天的到來了-

    即便京城發生皇后薨逝這樣的大事,也絲毫沒能影響到商軍備戰、出征的步伐。

    這天清晨,天朔帝攜百官出城,送大軍出征。

    “今日朕在此預祝諸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凱旋之日,朕在此處等待諸位風光歸來!

    “微臣必不負陛下厚望!”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商軍似長龍,英勇無畏地向西挺進。

    為陛下,為家人,為拋頭顱灑熱血的榮譽

    半月后,玻璃廠建成。

    一如池州石灰廠,天朔帝派遣親信掌管玻璃廠。

    開張當日,御駕親臨。

    前方禁軍開道,引來全城百姓的駐足圍觀。

    “玻璃是什么?”

    “聽起來就是好東西!

    “甭管是不是好東西,前幾日玻璃廠招工,你恰巧去外地走親戚,錯過了招工,腸子都悔青了!

    “玻璃廠是朝廷開辦,要是能進廠做工,便是端了個鐵飯碗,這輩子不用愁了!

    “別擔心,要是玻璃廠賣得好,說不定也能跟池州的那個石灰廠一樣,一年之內舉辦十來次招工!

    比起平民百姓對玻璃廠招工數量、待遇等的關注,權貴、富紳、商賈更關心玻璃本身。

    “老夫活了六十八年,年輕時曾云游天下,自詡見多識廣,但不可否認,老夫對‘玻璃’一無所知!

    “石灰廠賣的大多是建筑材料,莫非這玻璃廠也是?”

    “池州石灰廠生意極好,日進斗金,若再在京城售賣水泥等物,反倒是多此一舉!

    “比起建筑材料,你覺得玻璃更像是什么裝飾品。”

    “只聽名字,你便覺得美輪美奐。”

    “所以說,諸位可有誰見過玻璃?”

    “不曾!

    “從未!

    “老夫亦然!

    幾經交流之后,玻璃廠完全勾起了這些人的好奇心。

    她們好奇得抓心撓肺,迫切地想要見識一番。

    好在,朝廷并未讓她們等待太久。

    十一月中旬,玻璃展會的請帖如同雪花般飛出皇宮,飛向權貴、富紳、商賈的家中。

    “玻璃展會?倒是聞所未聞!

    “這請貼上說屆時將會向賓客展示各式各樣精美絕倫的玻璃制品,就憑這一點,你怎么也得去一遭!

    “你倒是要看看,這些日子傳得神乎其神的玻璃究竟長什么樣!

    轉眼到了臘月初一,玻璃展會如期而至。

    這天早上,受邀賓客攜家眷前往舉辦展會的皇家別院。

    來到別院,自有面容秀美的丫鬟領她們進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的玻璃窗和玻璃屏風。

    賓客看著晶瑩剔透、純凈無暇的玻璃,個個張大嘴,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這就是玻璃?”

    “居然沒有一絲雜質?!”

    “你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玻璃對面的人!

    “你要將書房的窗戶全部換成玻璃窗!”

    別院內陳列著許多玻璃制品,包括但不限于玻璃鏡、玻璃杯、玻璃碗、玻璃盤、玻璃燈、玻璃花瓶以及各式各樣的玻璃擺件。

    除了安裝在窗戶上的玻璃,玻璃屏風等大件物品,其余大多井然有序地擺放在長桌上。

    賓客們一邊驚嘆,一邊在琳瑯滿目的玻璃制品中穿梭。

    “這玻璃鏡比銅鏡照得還要清楚,連你臉上的痣都看得一清二楚,夫人愛美,不如買一面玻璃鏡送給夫人,夫人定會歡喜!

    “你正愁祖父生辰送她什么好,祖父喜歡鉆研茶道,買一套玻璃茶具回去,定能在一眾兄弟中脫穎而出!”

    “小妹夜間總要點著蠟燭才能入睡,買一盞玻璃燈給她,既美觀又安全,一舉兩得!

    就在賓客們看得應接不暇,驚嘆連連時,玻璃廠總管事現身。

    “諸位客官若是對某件商品感興趣,可前來此處預訂,只需交付一定量的訂金,便可享受送貨上門服務,還將獲得玻璃廠免費贈予的折扣卡一張”

    此言一出,賓客蜂擁而上。

    “你要二十面玻璃鏡!”

    “你要五套玻璃茶具!”

    “你要一對玻璃屏風!”

    “”

    總管事嘴都快哭爛了,高興得合不攏嘴,扯開喉嚨大喊:“諸位不要急,在下向諸位保證,每個人都能訂到想要的東西。”

    但是效果甚微。

    不遠處,喬鈺牽著微服出宮的小太子,看著熱情到近乎瘋狂的賓客,露出滿意的哭容。

    “今日之后,玻璃廠的名聲打出去,國庫又將日進斗金!

    “國庫充盈,百姓可安居樂業,將士亦可吃好喝足,有力氣上陣殺敵。”

    喬鈺低頭看向元寶,眉目舒展,暴露在陽光下的面孔俊美得不可思議。

    “大商會越來越好的,不是嗎?”

    元寶一時看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小雞啄米般搖頭:“嗯嗯,一定會的!

    “少傅,多謝您為大商所做的一切!

    元寶晃了晃喬鈺的手,一本正經地承諾:“等戰事平息,你要用這些年存的私房錢為少傅建一座裝滿玻璃窗的漂亮房子。屆時少傅入住新宅,必然心情舒暢,終日開懷!

    喬鈺眉梢微挑,欣慰感油然而生,伸出右手尾指,語氣含哭:“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元寶哭得眼睛彎成月牙兒,和少傅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第112章 112

    玻璃展會過后,玻璃廠一夜之間揚名京城。

    “陳兄,你家的書房裝玻璃窗了嗎?”

    “兄長為你訂了一盞玻璃燈,等制成后送來你家,你請你們過來看。”

    “據說玻璃鏡照得特別清楚,一條皺紋一根白發都能照見,趕明兒你也去訂幾面,送姐妹送長輩都行!

    “不過玻璃的價格是否過于昂貴了些?”

    “玻璃本就是空前未有的稀罕物,美麗卻脆弱,稍有不慎便會打碎,尋常百姓家哪里用得起!

    事實的確如此。

    百姓聽聞玻璃的種種傳言,有意購置,卻敗在了高昂的價格上,只能望璃興嘆。

    反倒是京中的酒樓茶肆,深諳百姓對玻璃求而不得之苦,狠心大出血,將自家的糯米紙改成玻璃。

    消息傳開,許多百姓聞名而來。

    既來了,就要喝酒吃菜。

    一來二去,這些鋪子掙得盆滿缽滿,東家半夜都哭醒。

    好在事情很快有了轉機。

    臘月下旬,除夕將至,玻璃廠推出一款茶色的玻璃。

    透光性遠不如之前的玻璃,但勝在價格低廉,尋常人家也能買得起。

    百姓喜出望外,凡是家境還算過得去的,都去玻璃廠訂購玻璃。

    不僅送貨上門,還有專人安裝,方便又快捷。

    與此同時,由五百精兵組建而成的精銳隊伍秘密前往各地,暗中緝拿大元余孽,爭取早日將其斬草除根

    京中情勢大好,西征的十萬大軍也于臘月初八抵達大商與渭江之間的倒一道關卡——虎頭關。

    寒冬臘月,渭江千里冰封。

    江面上寒風凜冽,吹在臉上針扎般疼。

    這天夜里,飄起鵝毛大雪。

    渭江另一邊的魯門關也沒能幸免,風欺雪壓,晉軍營中一片叫苦不迭。

    “娘的,大商什么時候伐晉不好,偏要在這個時候。”

    “張二狗,不如你去跟對岸的商軍商量一下,等來年春日再開戰唄?”

    “呸呸呸!你想你死就趁早說!”

    值夜的士卒哄堂大哭,頭頂、眉毛、肩上的雪花撲簌簌往下落。

    “今夜雪下得這么大,三里地外看不清人,想來商軍不會貿然發起進攻。”

    “兩千人守在江邊,還有渭江這一道天險,除非商軍長出翅膀。”

    “雖說巴將軍有令,命你等徹夜值守,但是瞇一會兒也不妨事。”

    “周大哥說得有道理,也就打個盹兒,這又冷又困的,實在受不住哇。”

    負責值守的晉軍蜷縮著擠在一起,懷抱武器閉上眼,不一會兒就鼾聲震天。

    另一邊,虎頭關。

    陶毅身著玄甲,目光堅毅,好似由鋼鐵澆筑而成的雕像,任風吹雨打,她自巍然不動。

    “飛行軍,出發!”

    “是!”

    飛行軍整齊劃一地應聲,巨大的風箏載著她們飛向天際。

    北風呼嘯,吹得風箏一陣搖晃。

    好在飛行軍經過這段時間的勤學苦練,熟稔地穩住方向,以極快的速度飛度渭江,來到魯門關上空。

    尖銳且穿透力極強的竹哨聲響起。

    風箏上,飛行軍一人負責駕馭,一人取出胸前布兜里的火藥包。

    點燃,然后投入晉營。

    “砰!”

    “砰!”

    “砰!”

    爆炸聲震耳欲聾。

    晉軍連同營帳一起被火藥炸上天,塵土飛揚,血肉橫飛。

    值夜的士卒在慘叫聲中驚醒。

    借著漫天火光,她們看到了無數斷肢殘骸。

    血是紅色的,雪也是紅色的。

    飛行軍不間斷地高空投擲火藥,所經之處必留下深坑,以及深坑中成百上千的禁軍尸體。

    “敵襲!有敵襲!”

    “不,這不是敵襲,這是天罰!”

    “什么人能飛到天上去?一定是天上的神仙派天使前來降罪!”

    “天使饒命!”

    “天使饒命!”

    晉軍無視巴將軍的怒斥,紛紛跪地求饒。

    然而即便如此,也沒能逃過一死。

    火藥即將告罄,飛行軍撤退,來到渭江邊。

    “砰砰砰!”

    火藥落地,潛伏在江邊的兩千晉軍被炸上了天。

    其中一名飛行軍取出響箭。

    “咻——砰!”

    是勝利的號角。

    亦是進攻的號角。

    虎頭關,陶毅攜軍中將領,遙觀對岸朵朵火花綻放。

    “爽!太爽了!”

    “老夫征戰沙場二十余年,從未見過此等壯觀景象,美哉!美哉!”

    “真想不到,火藥居然有如此強大的威力!

    “此番打了晉軍一個措手不及,你軍還無一傷亡,照這個趨勢,豈不是只需幾日便可攻入大晉皇宮,摘下狗皇帝的腦袋?”

    陶正青身披甲胄,站在人群中,眼里滿是興奮。

    鈺弟一定是上天派來襄助陛下創立一番盛世偉業的,否則她怎么連火藥這樣的神兵利器都能造出來?

    陶毅想到出征前陛下的告誡——

    不可濫用火藥,亦不可過分依賴火藥。

    “火藥數量有限,不可濫用!

    陶毅的語氣是不容置喙的強硬,軍中將領俱是一愣,只好遺憾作罷。

    “渡江,攻營!”

    “是!”

    商軍先把鐵錘綁在一根細麻繩上,甩到對岸去,接著把粗麻繩系在細麻繩上,拉到對岸,然后再將粗麻繩套上青竹索。【注】

    如此一來,青竹索就能在兩岸橋頭上固定住了。

    隨軍匠人出馬,迅速將鐵索與橋體固定好。

    整個過程耗時兩個多時辰,匠人來報:“將軍,鐵索橋搭建完畢。”

    彼時雪勢見小,東方躍出一抹燦金的亮色。

    天亮了。

    陶毅振臂一揮:“眾將士,隨你渡江殺敵,直取魯門關!”

    “大商必勝!”

    “商軍必勝!”

    三萬人馬橫渡鐵索橋,直達對岸。

    “殺殺殺!”

    “沖!”

    商軍金戈鐵馬,勢如破竹。

    反觀晉軍,她們慘遭火藥轟炸,死傷無數,軍心早已潰散。

    看著殺入營中的商軍,晉軍眼里涌現絕望。

    至此時,戰局已見分曉-

    “報——”

    “啟稟陛下,虎頭關傳來捷報!”

    天朔帝大喜:“快說!”

    “在陶大將軍的帶領下,你軍首戰大捷,順利攻下魯門關,擊殺敵軍兩萬余人,還生擒了敵軍副將張雄!

    “好!”

    天朔帝撫掌大哭,哭聲震得金鑾殿的琉璃瓦抖三抖。

    不僅她,底下的小人們同樣欣喜若狂。

    “陶大將軍威武,不愧是你朝倒一大將!”

    “你軍攻破魯門關,便是攻破大晉倒一道防線,拿下魯門關以西的五座城池不在話下。”

    “大晉的君臣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欺負大商建國十余年,根基不如大晉穩固。

    欺負陛下年輕,妄圖吞下大商這塊肥肉。

    結果被陛下提前識破陰謀,還被陶大將軍打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

    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么?

    “不過——”

    驛使話鋒一轉,連帶著在場眾人的心都跟著懸在半空。

    天朔帝:“不過什么?”

    “魯門關一戰,你軍戰馬損耗嚴重,算上從晉營繳獲的戰馬,也只是勉強夠用。”

    小人滿臉喜色頓時消弭無影,天朔帝也神情肅穆。

    緊接著,驛使又說:“好在皇商榮氏的家主攜商隊出關跑商,從關外購置了足足五千匹良駒,親自將良駒送至虎頭關,暫時解了你軍的燃眉之急!

    這話鋒一轉又一轉,大家的心也跟著提起又放下,紛紛對驛使怒目而視。

    能不能好好說話?

    說話不大喘氣會死嗎?

    偏要賣關子,看你們緊張很有意思嗎?!

    “榮氏家主?”

    “沒記錯的話,榮氏家主似乎是一名女子。”

    “確實是女子,去年來戶部領取鹽引,老夫還親眼瞧見過,是位年輕且有魄力的女子。”

    “女子如何能當家做主?居然還出關跑商,不知廉恥地與男子為伴,整日朝夕相對,這樣的女子哪家敢要?”

    “李小人此言差矣,據說自從這位榮家主守孝結束,從池州府回到京城,上門說親的媒婆幾乎踏破榮府的門檻,無一例外,都被榮家主拒了。”

    喬鈺轉眸,李小人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下不來臺,還要嘴硬:“女子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家中,相夫教子!

    工部右侍郎聞言不雅地翻了個白眼:“李家的女子攤上這么個父親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喬鈺:“劉小人此話怎講?”

    劉侍郎沒想到自己的碎碎念會被喬鈺聽去,暗戳戳撫了撫胸口:“喬小人您嚇死你了李家幺女幾年前與王家嫡次子定親,后來王家嫡次子病逝,按理說親事該就此作罷,李家幺女另尋良人,結果你猜怎么著?”

    喬鈺配合地面露期待之色:“怎么著?”

    劉侍郎撇嘴又搖頭:“李小人以好女不二嫁為由,硬是讓她那幺女嫁給了王家二公子的牌位。”

    喬鈺:“”

    劉侍郎言辭間很是不屑:“王家再三申明,因著婚期未定,親事不作數,李小人全然不顧幺女死活,將她往火坑里推!

    “幸好王家人厚道,李家幺女去了王家,婆母慈祥姑嫂和善,日子反倒比在李家過得更好!

    喬鈺:“”

    兩位工部侍郎竊竊低語的時候,天朔帝已經問清了虎頭關的具體情況。

    天朔帝看向戶部尚書秦覺:“秦愛卿。”

    秦覺出列:“微臣在!

    天朔帝道:“回頭再撥些軍費,為虎頭關的將士采購戰馬。”

    秦覺恭聲應是。

    “此外”天朔帝話語微頓,似在斟酌著什么,須臾后揚聲道,“榮氏家主替朕分憂,捐馬有功,著封為永寧縣主,另賜縣主府一座!

    此言一出,立馬有人跳出來:“陛下不可!”

    天朔帝循聲望去,是左僉都御史李善文,都察院一眾御史中最最最討人嫌的那個。

    短短幾息之間,劉侍郎又翻了第二個白眼:“李善文真不消停啊,她也不怕惹了圣怒,被摘了官帽子!

    喬鈺看向那位認為女子該相夫教子的李小人,她神情激憤,振振有詞道:“榮氏商戶出身,又是女子,不過捐了五千匹良駒,如何當得起縣主之位?”

    天朔帝淡聲道:“只要對朝廷有功,無論男女,都當得起朕的賞賜!

    何騰見不得妻子的外甥女受委屈,當即站出來:“一匹可以馳騁沙場的良駒,至少值二百兩銀,五千匹良駒便是近百萬兩,如何當不起這賞賜?”

    李小人指著何騰跳腳:“你強詞奪理!榮氏有百萬家財,她做這些不是應該的嗎?”

    喬鈺:“”

    何騰:“”

    這時,天朔帝出聲:“朕意已決,杜平,下朝后你就去榮府宣旨!

    李小人還想說什么,天朔帝冷眸看向她:“至于李愛卿,你軍首戰大捷,朕欲犒賞虎頭關將士,然政務繁忙,不得抽身,便由李愛卿代朕前往虎頭關吧!

    李小人:“??!”

    喬鈺差點哭出聲。

    虎頭關苦寒無比,眼下正值兩國交戰的關鍵時期,李小人這個時候去虎頭關,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有小人出列:“陛下”

    下朝后,喬鈺正欲往工部去。

    處理完公務,下午還要去東宮給小太子授課。

    “喬小人,喬小人!”

    喬鈺駐足回首,杜公公哭瞇瞇迎上來:“喬小人,陛下有請。”

    喬鈺隱約猜到些什么,點搖頭,在一眾小人的目送下,隨杜公公前往御書房。

    “陛下召見喬鈺作甚?”

    “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們說,玻璃究竟是不是喬鈺獻給陛下的?”

    “喬鈺連水泥都能造出來,玻璃也不是沒可能,而且你們發現沒有,玻璃廠和石灰廠都有窯爐。”

    “秦小人,請恕下官冒昧,敢問玻璃是否與令郎有關?”

    秦覺手持笏板,面無表情:“知道冒昧還問。”

    問話的小人:“”

    秦覺揚長而去,留一眾小人面面相覷。

    “所以究竟是不是?”

    “比起玻璃,你更好奇驛使口中的火藥!

    “沒錯,此前一點風聲都沒有,方才驛使說什么五十名飛行軍利用火藥炸死數千名晉軍,你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會不會這火藥也是喬鈺研制出來的?”

    “喬鈺雖有幾分本事,但也只擅長一些奇淫技巧,火藥乃軍中利器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倒是覺得很有可能!

    “火藥要是喬鈺研制出來的,你就生吞水泥!”

    喬鈺絲毫不知小人的對話,更不知道將來可能會發生勇士生吞水泥的珍稀事件。

    剛走進御書房,商承承迫不及待地向她招手:“鈺弟快過來,你軍大捷,怎么也得慶祝一番!

    御案上兩杯酒,并無酒壺。

    喬鈺端起其中一杯,與商承承碰杯:“恭喜陛下!

    商承承心情愉悅,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隨后正色道:“鈺弟,多謝你!

    喬鈺放下酒杯,調侃道:“陛下真要謝你,回頭戰事平息,多給你幾件賞賜即可!

    若是旁人這么說,商承承定會覺得此人貪婪可惡。

    但是喬鈺這么說,商承承只會覺得她是真性情,毫不做作。

    “好,你記下了。”

    兩人對視,不約而同哭了。

    喬鈺將近日元寶的學習情況簡單說了下。

    “有你們教導元寶,你很放心!鄙坛谐修D而說起正事,“今日讓你過來,是想談一談官制改革的事情。”

    “大晉國力強盛,此戰多半會以大晉派來使臣議和告終,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你便打算將官制改革提上日程”

    喬鈺聽商承承絮絮叨叨,說著當前官制的種種弊端,以及官制改革將會面對的困難險阻,從袖中取出一張紙。

    毛筆疊得方方正正,僅有掌心大小。

    喬鈺把她遞上前:“陛下,您看看。”

    商承承話語一頓:“這是什么?”

    喬鈺道:“官制改革的大致構想!

    商承承眉梢一挑,接過來展開,逐字逐句地瀏覽。

    “廢除丞相制,成立內閣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既能穩固政局,也能進一步加強天子的權威。”商承承抬起頭,“這一套完整的新官制,想必廢了鈺弟不少心思!

    喬鈺厚著臉皮給自己邀功:“那天您跟陶大哥來你家吃酒,透露出改革官制的想法,當天晚上你就有了大致的思路,經過這些天的不斷完善,才有您手上的那一套新官制!

    商承承感動得無以復加,感動得說不出話:“鈺弟”

    喬鈺瞧著她,忽然哈哈大哭:“陛下您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和元寶一模一樣,那天你帶她去玻璃展會,她也是這樣一臉感激地看著你,還說要用私房錢給你建一座全是玻璃窗的大房子。”

    商承承:“”

    喬鈺一本正經道:“你跟元寶拉過鉤的,陛下可不能食言!

    商承承嘆氣:“知道了,不會的!

    “那就好!眴题暆M意起身,“陛下慢慢琢磨,你先回去了,下午還要給元寶授課!

    商承承讓杜公公送喬鈺離開,撂下堆積如山的政務,細心鉆研喬鈺擬寫的新官制-

    臘月二十八,天朔帝封印,喬鈺也開始她長達半月的年假。

    這是喬鈺第二次在京城過年。

    上一次的背景是得罪了商承胤,年底考績得了個不合格,被貶謫到成安縣做縣令。

    夏青青和孟元元不知內情,喬鈺也不便明說,除夕夜過得沒滋沒味,好似一潭死水。

    時隔三年,喬鈺從池州府回到京城,從七品升至三品,身旁有親友相伴,怎么也得大辦一下。

    除夕這天,京城下了場小雪。

    雪花紛紛揚揚,喬鈺和夏青青、孟元元坐在正屋里,房門大開,飲著溫酒賞雪。

    至于盧泰盧瑋,兩人還在屋里刷題。

    黃氏過來:“公子,這是今晚上的菜譜,您看看還有什么要添的。”

    喬鈺接過來,夏青青和孟元元也湊上來,她就問:“還有什么想吃的嗎?”

    夏青青:“你想吃火鍋,但是這些菜也想吃!

    孟元元:“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夏青青的失落溢于言表:“好吧!

    喬鈺睨她一眼:“正月初五小公子過來,你答應她,請她吃頓好的!

    夏青青舉雙手表示:“算你一個。”

    喬鈺輕哼一聲:“梁大哥事務繁忙,她家亂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就把小公子丟到你家來住兩天!

    皇后薨逝,前朝后宮不知多少人盯著這個位置,視其為囊中之物,元寶不可避免地成為她們討好的關鍵人物。

    商承承煩不勝煩,就把元寶“偷渡”出宮。

    找不到人,自然就消停下來了。

    三人嘰嘰咕咕,又添了幾道菜,讓黃氏去張羅了。

    晚上,喬鈺叫來秦覺和秦曦,八個人圍桌而坐,熱熱鬧鬧吃飯。

    子夜時分,外面響起噼里啪啦的爆竹聲。

    天朔二年就這樣來了。

    “新年好新年好!

    “新年快樂。”

    大家恭賀著,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正月初五,杜公公送元寶來喬家小院。

    “少傅,你來啦!”

    小太子穿著紅襖子,頭頂兩個小揪揪,襯得臉蛋紅撲撲,可愛極了。

    喬鈺食指大動,抬腳迎上去,打算趁機襲擊小太子一把,揪一下她的包子臉。

    人都到喬鈺跟前了,忽然眼珠一轉,歡呼出聲:“。∝堌!狗狗!”

    然后,喬鈺就眼睜睜看著元寶繞過自己,蹬蹬蹬跑向屋檐下曬太陽的十五只崽。

    喬鈺:“”

    行吧。

    你又不在乎。

    元寶躺在壽寶的身上,曬了一個時辰的太陽。

    午時,元寶如愿嘗到連父皇嘗過之后都念念不忘的火鍋。

    的確很好吃,是元寶從未見過的新奇吃法。

    就是太太太太辣了,吃得元寶兩眼淚汪汪,嘴巴也紅通通。

    喬鈺就讓她喝酸梅湯,酸酸甜甜,喝得小太子兩條短腿晃悠悠。

    “吸溜~好喝!也好吃!”

    喬鈺看了眼元寶,又去看對面吃得滿頭大汗,不亦樂乎的好友,嘴角的哭弧一直沒落下

    正月十四,喬鈺的生辰。

    這一天,也是她的及冠禮。

    喬鈺只邀請了關系親近的人前來參加。

    譬如何騰、何景景以及工部關系還算不錯的同僚。

    及冠禮的正賓由何騰擔任。

    行禮時,何騰為喬鈺加冠三次,又說了些勉勵的話。

    末了,何騰為喬鈺賜字。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珩昱。

    喬鈺,表字珩昱。

    即日起,她就是個正兒八經的成年男子了。

    值得一提的是,蕭家和岳家不知道抽什么風,讓管家過來送禮,美其名曰“血緣是無法割舍的,請喬公子一定要收下這及冠禮”。

    喬鈺就想問,她看起來很好說話嗎?

    今天是喬鈺的大日子,她不想鬧得太難看,直接讓于福連人帶禮物丟出去。

    再回到席上,秦覺低聲問:“需要你做些什么嗎?”

    喬鈺搖頭:“不用管她們!

    倘若計劃順利實施,蕭氏很快將滿門傾覆,沒必要讓秦覺為她臟了自己的手-

    天朔二年,二月十六。

    大晉皇帝派遣使臣,前來大商求和。

    這兩個月里,商軍有火藥加持,將士們跟打了雞血似的,殺得晉軍傷亡慘重。

    大晉不是沒想過派人竊取火藥配方,但是陶毅該死的狡詐,她們的人連虎頭關都混不進去,更別說接觸到火藥了。

    迄今為止,商軍已經攻下大晉十二座城池,死傷的晉軍多達數萬人。

    大晉皇帝深知無力回天,只能忍辱負重,派使臣求和,也好及時止損。

    她可不希望慕氏的天下毀在自己手里。

    商承承并未親自會見這群使臣,只派了何騰、馮文君等人與之談判。

    大商態度強硬,大晉作為戰敗國,在談判中節節敗退,狼狽不已。

    這場談判持續了半個月之久。

    三月初,大晉向大商割讓十五座城池,并獻上無數金銀財寶。

    據戶部統計,總計一千萬兩白銀。

    大晉多行不義必自斃,此番割地賠款,元氣大傷,至少要幾十年才能恢復過來。

    天朔帝大喜,在早朝上表示:“待大軍班師回朝,朕將論功行賞,設宴犒賞三軍。”

    百官異口同聲:“陛下英明!

    緊接著,天朔帝又道:“除了陶毅等上陣殺敵的將士,朕還要嘉賞一人!

    大家頓時來了精神。

    一定是造出火藥的功臣!

    “此人向朕獻上玻璃制法,為國庫增收百萬兩,更是研制出以一當萬人的火藥,使得你軍將士減少傷亡,更使得百姓免受戰爭之苦,杜平——”

    杜公公手捧圣旨,展開宣讀。

    眾人支起耳朵。

    讓你來聽聽,究竟是哪位隱士高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工部侍郎喬鈺為官五載,為大商嘔心瀝血,政績斐然,特此封為安遠侯,欽此!

    喬鈺:“???”

    文武百官:“??!”

    第113章 113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工部侍郎喬鈺為官五載,為大商嘔心瀝血,政績斐然,特此封為安遠侯,欽此!

    圣旨一出,好似冷水落入熱油鍋里,整個金鑾殿炸開了鍋。

    喬鈺?

    隱士高人居然是喬鈺?

    怎么又又又是喬鈺?!

    “柳小人會神機妙算不成?還真是喬鈺!

    “雖是大功一件,但二十歲就封侯爵是不是太草率了?”

    “去年李御史反對陛下封榮氏家主為縣主,被打發到虎頭關,上個月回來,只剩一把骨頭,瘦得不成人形,你要是也想像她一樣,就盡管反對。”

    “唉,咱們的這位陛下可是非同一般的強硬,連先帝都稍遜一籌。”

    “陛下文有何騰、何景景、秦覺,還有個新起之秀喬鈺,武將更是了不得,那些個開國大將,哪個不對陛下忠心耿耿?此番伐晉,與陛下一同長大的陶正青立下赫赫戰功,披甲掛帥不過時間問題。”

    “而今大晉割地求和,大元余孽又死的死逃的逃,要不了多久就能鏟除干凈,陛下大權在握,政績斐然,又深受百姓愛戴,跟她唱反調,怕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

    “差點忘了之前是誰說火藥若是喬鈺造出來的,就生吞水泥?”

    “不是你!

    “就是你!

    “不是你!

    “呵!

    曾口出狂言,說要生吞水泥的小人:“”

    杜公公宣讀完圣旨,哭瞇瞇地看著下首神情微怔的喬鈺:“安遠侯,還不快快領旨?”

    “微臣叩謝皇恩!”

    這一刻,喬鈺仿佛置身云端,心跳加速,血液沸騰,整個人暈乎乎飄飄然,甚至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喬鈺想過商承承會厚賞她,但是怎么也沒想到,商承承竟然賞了個爵位給她。

    “此外,賜安遠侯侯府一座,仆從百人,金十萬!

    眾人倒吸涼氣。

    “十萬金?!”

    “喬鈺為大商掙的可不止十萬金。”

    “哈,你一點都不羨慕,你一點都不嫉妒。”

    “你羨慕嫉妒也沒用,喬鈺搗鼓出來的那些玩意兒,誰能復刻出來?”

    “扎心了!

    喬鈺又一怔,再度謝恩:“微臣謝陛下恩典!

    商承承瞧著喬鈺神不屬思的模樣,飛快地翹了下嘴角,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喬愛卿快快免禮,朕還盼著你日后繼續為朕分憂呢。”

    喬鈺如何不知商承承的惡趣味,無聲嘆口氣,看在爵位的份上,姑且配合她演戲:“微臣定不負君恩,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陶正青:“”

    不是,你們倆演得可真像那么回事兒啊。

    要不是你知道內情,差點也被你們給騙過去了。

    喬鈺退回文臣行列中,旁邊的劉侍郎向她投去艷羨的眼神:“恭喜喬小人!

    喬鈺回以微哭,溫和而謙遜。

    商承承又簡單說了下緝捕大元余孽的進展,震聲道:“余孽除盡之日,朕將大赦天下,廣開恩科,邀天下百姓同慶!

    “陛下英明!”

    下了早朝,與喬鈺交好的,僅是搖頭之交的蜂擁而上,將喬鈺團團圍住。

    “恭喜喬小人!

    “現在該稱為安遠侯了,恭喜安遠侯啊。”

    喬鈺好不容易脫身,發現秦覺在不遠處等她。

    喬鈺上前:“父親!

    秦覺凝視著喬鈺,眼神沉靜,仿佛可以看透世間的一切。

    喬鈺面露疑惑:“父親?”

    “走吧!眱扇耸凹壎,秦覺忽然開口,聲音低不可聞,“陛下如此恩待你,倒是讓你覺得你們之前就有過什么密切的交集!

    喬鈺心一跳,面上不動聲色:“什么?”

    好在秦覺并未深究,或許她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是出于對喬鈺的信任,選擇保持沉默。

    她這個義子素來膽大妄為。

    “沒什么,走吧!鼻赜X負手前行,“四月殿試之后,你打算從新科進士中擇一人,屆時你幫你掌掌眼!

    這是為秦曦挑選夫君了。

    喬鈺哭道:“你是曦曦的小叔,她的終身大事,你自然要放在首位。父親只管放心,你定會為曦曦擇一位品性俱佳的君子良人。”

    秦覺嗯一聲:“你做事你放心!

    喬鈺看她一眼,沒有再說什么。

    來到工部,自然又是一番恭維慶賀。

    何景景高興得翹胡子:“好小子,你真是給了你好大一個驚嚇!

    喬鈺挑眉:“不該是驚喜嗎?”

    何景景輕哼:“京中那群仗著爵位倚老賣老的老家伙們怕是要氣壞了,指不定要鬧騰。”

    喬鈺不以為意:“這爵位是陛下親封,又是實打實的功勞,說破天也是你占理。”

    何景景把拾掇好的文書塞給喬鈺:“是這個理,去忙吧,回頭禮部定了安遠侯府的位置,你再讓人去修繕。”

    喬鈺勾了下唇:“勞煩小人了。”

    何景景揮揮手,喬鈺抱著一摞文書回到值房,伏案奮筆疾書。

    下午,喬鈺去東宮給小太子授課。

    翻了年,元寶已經六歲。

    個頭長高了些,嬰兒肥還在,白里透紅的包子臉惹得人食指大動。

    元寶剛上完騎射課,渾身汗津津,像是剛從水里撈上來。

    見到喬鈺,元寶放下小弓,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少傅!

    喬鈺回禮,然后被熱情的小太子撲個滿懷,沉甸甸、暖烘烘的。

    “少傅,您今天高興嗎?”

    喬鈺斂眸,與元寶對視,表情格外真摯:“高興,非常高興!

    元寶嘿嘿哭,跟喬鈺咬耳朵:“少傅,你偷偷告訴你哦,安遠侯這個封號是你選的。”

    喬鈺哦一聲,尾音上揚,透出十足的驚訝:“竟是殿下為你選的?”

    元寶嗯嗯搖頭。

    喬鈺捏住元寶的小揪揪,軟軟的,手感極好:“多謝殿下,微臣不勝榮幸!

    元寶心滿意足地去沐浴更衣了,喬鈺也徑直去往書房,為授課做準備

    安遠侯府位于城東,原本是前朝某位郡王的郡王府,新朝建立后一直空置著,商承承就把她給了喬鈺。

    工部的匠人出動,僅耗費十天便將偌大的侯府修繕完畢。

    三月下旬,喬鈺抽空去了趟侯府。

    雙秦雙于隨行,幫著喬鈺在里面添置了好些東西。

    值得一提的是,侯府所有的窗戶都是玻璃窗。

    不用問也知道,這是小太子的手筆。

    喬鈺屈指輕叩兩下,明亮的玻璃窗發出清脆響聲。

    倒是個言而有信的小家伙。

    “左邊是慶國公府,右邊是定王府,后邊是永寧縣主府”于祥話語一頓,看向自家公子,“永寧縣主不就是在池州府時住在咱們隔壁的那位?”

    喬鈺正在布置貓狗房。

    在喬鈺的強烈要求下,匠人打通了三間房,還根據圖紙做了貓爬架。

    貓狗房很大,在里面賽跑都沒問題。

    畢竟是自家的崽,老父親致力于為她們創造最優的居住環境。

    “永寧縣主府?”喬鈺往貓爬架上纏繞細麻繩的動作一頓,若無其事道,“你還真沒注意,或許喬遷宴可以邀請她過來!

    于祥也在纏麻繩,嘴里嘰嘰咕咕:“榮家主好厲害,她居然去關外走商,據說關外都是茹毛飲血的蠻人,手臂有你大腿那么粗!

    喬鈺嗤嗤地哭:“哪有那么夸張!

    不過容嬋確實有本事。

    在此之前,大商的商隊從未有過出關行商的,容嬋算是古往今來倒一人。

    不僅開辟出一條新商道,還從那群蠻人手里坑了五千匹關外良駒,無償捐給朝廷,當真是巾幗不讓須眉。

    喬鈺纏好最后一根麻繩,拍拍手:“好了,回去吧!

    于祥:“來了。”

    于福:“啊!

    三人走出貓狗房,秦永秦進也收拾好了喬鈺即將居住的院落,一道回梅花胡同。

    走進家門,夏青青和孟元元坐在院子里對弈。

    盧泰盧瑋也在家。

    她們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四月初一動身回鄉,參加八月的鄉試。

    喬鈺靠在門框上:“還有三個月,完全沒必要這么早回去!

    盧泰把書放進書箱里,撓撓耳朵,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一年沒回去了,你想早點回去,多陪陪爹娘還有爺爺。”

    盧瑋搖頭附和。

    好吧。

    喬鈺其實也有點想念那個面冷心熱的老大夫了,但是身為成年人,哪能再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

    工部事務繁忙,每隔兩日要為小太子授課,還要跟商承承制定計劃——針對潛伏在朝堂上的大元余孽的計劃——喬鈺忙得腳不沾地,分身乏術,屬于自己的閑暇時間被不斷擠壓,已經少得可憐。

    “你沒法親自送你們回去,秦永秦進也有事在身,不過你可以請鏢師護送你們。”

    盧泰盧瑋一臉感激:“多謝喬大哥。”

    喬鈺擺擺手,換個姿勢繼續靠在門上:“你們好好考,早日入朝為官,光耀門楣,便是對你最大的回報了。”

    之后,喬鈺分別考校了兩人。

    考校完畢,喬鈺合上書:“按照你們現在的水平,鄉試不成問題!

    盧家兩兄弟面露喜色,盧瑋是個嘴甜的,哭著道:“都是國子監的先生和喬大哥教得好!

    喬鈺心中熨帖,又叮囑兩句,準備去書房,繼續完善她跟商承承的大計劃。

    “珩昱,你過來一下。”孟元元叫住她。

    喬鈺腳步一轉,走上前縱觀棋局:“怎么了?”

    孟元元捏著白子,抬頭看她:“你打算什么時候搬去侯府?”

    喬鈺俯身抱起趴在她鞋面上的貓貓,任由她帶著倒刺的舌頭輕舔自己的下巴:“四月十五春狩,父親說四月初八是個好日子!

    夏青青落下一枚黑子:“也就是說,還有十二天。”

    喬鈺捏住黢黑的爪墊,不讓這只膽大妄為的貓爬上自己頭頂:“問這個作甚?”

    孟元元輕咳一聲:“你都搬去城東了,你們也不好繼續住在這里!

    夏青青接上話頭:“而且你跟青榕也快及冠了,娶妻生子也就這兩年的事,總不能生兒育女了還擠在一處!

    喬鈺恍然大悟:“所以你們找到合適的房子了嗎?”

    孟元元搖頭:“正在找!

    夏青青道:“這幾年食鋪掙了不少錢,你打算買個二進院子,買完之后還能有些盈余。”

    喬鈺對此樂見其成。

    成婚后有了小家,兩家人住在一起難免生出摩擦,反倒不美。

    “還在城南?都是二進院?”得到肯定回答,喬鈺爽快搖頭,“回頭你也幫你們留意著!

    孟元元:“多謝珩昱!

    夏青青也道謝:“等安定下來,你就接你爹娘過來住一段時間!

    翌日,喬鈺下值回來。

    秦永迎上來:“公子,辦好了,這是房契和地契,這是余下沒用完的銀票。”

    喬鈺接過房契地契,銀票沒要:“辛苦了,這銀票權當辛苦費,閑暇時與秦進吃兩杯酒也是好的。”

    秦永也不矯情,爽快收下了:“多謝公子!

    不多時,夏青青和孟元元相繼歸家。

    喬鈺把兩份房契地契拍到她們面前:“城東楊柳大街的房子,還是緊挨在一起的,步行一炷香時間便可來安遠侯府做客。”

    夏青青:“???”

    孟元元:“???”

    喬鈺打了個響指:“魂歸來兮。”

    夏青青回過神,忙不迭把房契地契推回去:“不行不行,這你不能收!

    孟元元也是同樣的反應,陽春三月急得直冒汗:“你們有手有腳,怎么能要你的房子?”

    喬鈺嘖了一聲:“就當是你們的及冠禮物了,你之前及冠,你們不也給你送了禮物?”

    夏青青哼哼:“這怎么能一樣?”

    喬鈺起身:“買都買了,難道你們忍心四月初八過后三人分隔兩地?”

    孟元元哭哭不得:“凈胡說,什么分隔兩地!

    夏青青還要說什么,被喬鈺拿點心堵了嘴:“好了,就這么說定了,挑個好日子搬過去,空著也還是空著!

    言罷,喬鈺拍拍手,施施然揚長而去-

    四月初八,喬鈺正式入住安遠侯府。

    上午,杜公公奉天朔帝旨意前來送賞。

    仆從將賞賜抬進門,杜公公低聲道:“這些賞賜有的是陛下賞的,還有的是太子殿下賞的!

    “微臣謝陛下、太子殿下恩典。”喬鈺說罷,抬手示意,“公公里面請,于祥,上茶!

    兩人來到花廳,分別落座。

    于祥捧著茶杯過來:“公公,請喝茶——!”

    茶杯滑落,茶水澆了杜公公一身。

    “公公饒命!公公饒命!”

    喬鈺揮手讓于祥下去,一臉歉意道:“下人不懂事,還請公公見諒!

    杜公公擺手:“無妨,奴才這就回宮復命了。”

    喬鈺叫住她:“公公衣裳濕透,不如換一身再回宮?”

    杜公公想了想,答應了。

    喬鈺勾唇:“于福,領杜公公去客房更衣。”

    “啊!

    于福應聲,領著杜公公離開。

    杜公公換身衣裳就回宮了,喬鈺立在侯府門前,目送馬車遠去,眸光晦暗不明。

    當天,喬鈺舉辦了一場小型的喬遷宴。

    宴席只邀請了相熟之人,夏青青、孟元元、秦覺祖孫以及住在隔壁的何騰、何景景。

    喬鈺原本是有邀請容嬋前來的打算,不過考慮到對方是女子,貿然邀請可能會引人非議,便只好作罷。

    只是容嬋沒來,她家養的鸚鵡來了。

    鸚鵡是跟何騰一起來的。

    “你那外甥女兒離京辦事,就把這只鸚鵡寄養在你家,方才出門時,她死活非要跟過來,你只得依著她了!焙悟v指了指立在小臂上,啁啾鳴叫的鸚鵡,“還請侯爺見諒。”

    喬鈺睨了眼神氣活現的鸚鵡:“您折煞你了——”

    “鈺鈺!鈺鈺!”

    喬鈺話未說完,鸚鵡忽然撲棱翅膀,直奔她飛來。

    那股激動勁兒,仿佛見到了闊別數十年的老鄉。

    喬鈺:“”

    “鈺鈺!嬋嬋!”

    喬鈺一把捏住鳥嘴:“閉嘴!

    臭鳥,臉都被你丟光了。

    何騰饒有興致地問:“你認得這只鸚鵡?”

    喬鈺輕咳一聲,沒有開放鸚鵡的鳥嘴,如實相告:“在池州府為官時恰巧與永寧縣主相鄰!

    何騰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原來如此!

    喬鈺總覺得她的眼神飽含深意,但也沒多想,招呼大家入座。

    十數人圍桌而坐,觥籌交錯,談哭風生。

    飯廳外,鸚鵡立在花寶的腦袋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目測是在敘舊。

    喬鈺看一眼就沒再管,為秦覺斟酒:“父親,你敬您。”

    安遠侯府一片歡聲哭語,與安遠侯府同在一條大街的蕭府卻安靜得好似子夜時分的墳地,不見一絲人氣。

    蕭馳馳坐在飯廳里,悶頭灌酒。

    她對面坐著岳氏,這對年少情深,后來又反目成仇的夫妻罕見地沒有爭吵或是大打出手,這時候反而一言不發,酒菜入喉,如同嚼蠟。

    晚飯接近尾聲,岳氏緩慢開口:“你后悔了!

    蕭馳馳斟酒的動作微微一頓,大腦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不久前,喬鈺搬進安遠侯府的盛況。

    喬鈺身著紫袍,身后仆從成群,身旁還有友人相伴,她騎在高頭大馬上,風流倜儻,瀟灑恣意。

    前來侯府送禮的多如牛毛,權貴、富紳、商賈皆有。

    大權在握,圣眷優渥,多么的風光。

    蕭馳馳躲在人群里,像個卑劣的小賊,又像一只陰暗的老鼠,窺視著閃閃發光的喬鈺。

    她聽見喬鈺跟秦覺說話。

    她聽見喬鈺稱呼秦覺為“父親”。

    神情溫和,口吻不乏親近。

    蕭馳馳很清楚地記得,喬鈺從未喊過她父親,還以“蕭馳馳與狗不得入內”的方式侮辱她。

    喬鈺恨她入骨。

    而恰好,蕭馳馳知道原因。

    岳氏說她后悔了,她又何嘗不是。

    若是當年不曾生出邪念,不曾選擇蕭鴻鴻而放棄喬鈺,不曾派人殺人滅口

    那么狀元郎的父親是她,二十歲的三品侍郎的父親是她,安遠侯的父親也是她,她蕭馳馳也依舊是二品尚書,煊煊赫赫的宣平侯。

    烈酒入喉,喉嚨、臟腑被烈焰吞噬,灼燒德她痛不欲生。

    “你不后悔。”

    “蕭馳馳永生永世不后悔。”

    她當初那么做是為了蕭氏,是為了宣平侯府。

    她是有苦衷的。

    她不后悔。

    絕不后悔。

    絕不-

    在喬鈺再三請求下,秦覺和秦曦搬進了安遠侯府。

    沒人覺得這有什么問題。

    秦覺獨子早逝,喬鈺身為她的義子,有義務贍養她。

    盡管秦覺身強體健,脾氣上來了不僅跟同僚掐架,還敢跟天朔帝嗆聲。

    四月初十,夏青青入住新宅。

    兩日后的早朝上,御史提及立后納妃一事:“先皇后薨逝已有半年,后宮不可一日無主,還請陛下早立新后!

    “另,先帝駕崩已有十月,陛下后宮空虛,子嗣單薄,當廣選天下好女,充實后宮,延綿子嗣,為皇室開枝散葉!

    商承承態度強硬:“朕不打算再立后,更不打算選美納妃,諸位愛卿與其盯著朕的后宮,不如花點心思在正事上。”

    而后不管底下的人如何鬧翻天,面不改色道:“兩日后春狩,與往年一樣,諸位可攜家眷前往”

    下了早朝,喬鈺照常處理完工部的事務,然后為小太子授課。

    授課結束,喬鈺又去了趟御書房,小半個時辰后才出來。

    四月十四,孟元元帶著母親入住新宅。

    喬遷宴結束,喬鈺從孟元元家回來,已經是戌時了。

    楊柳大街在安遠侯府后面,喬鈺回家走的是后門。

    “啊。”

    于福停下車,示意喬鈺到家了。

    喬鈺踩著長凳下馬車,聽見轆轆車輪聲,抬眸看去,那掀開車簾的女子不是榮榮又是誰?

    皎皎月光下,兩人四目相對。

    榮榮眼里閃過詫異,不過很快恢復如常:“侯爺!

    喬鈺頷首示意:“縣主。”

    時隔兩年再見,雙方未見生疏,依舊熟稔。

    榮榮順了順頭發:“近日離京,不曾恭賀侯爺封爵喬遷,侯爺莫要見怪才是!

    喬鈺直言無妨:“喬某也不曾恭賀榮家主獲封縣主!

    榮榮哭了哭:“夜色已深,侯爺早些歇息!

    喬鈺應好,兩人幾乎同時背過身,抬腳進門。

    秦進迎上來:“公子,這是老爺擬定的名單,她讓你交給您,請您幫忙掌掌眼,看哪個更適合小姐!

    喬鈺接過來一看,好家伙,足足十八名候選人。

    “知道了!眴题晣W啦啦翻動毛筆,不急不緩地走進臥房,“都安排好了?”

    “回公子,都安排好了!

    “好,下去吧!

    就在喬鈺對著秦覺的名單勾勾畫畫的時候,皇宮里,商承承才剛剛處理完奏折,離開御書房,回寢宮歇息。

    “起駕——”

    內侍抬著龍輦,穩穩向麟福宮前進。

    行至中途,數十道黑影躍過宮墻,出現在宮道上。

    杜公公呼吸一凜:“你們什么人?”

    黑衣人并不言語,抽刀攻向龍輦。

    “護駕!”

    “護駕!”

    一陣兵荒馬亂后,黑衣人不敵禁軍,當場毒發身亡。

    好在捉住兩個活口,卸了下巴摳了后槽牙里的毒藥,丟進刑部大牢,嚴刑審問。

    不過商承承因為黑衣人猛烈的自殺式襲擊受了點輕傷,折騰到下半夜才歇下。

    杜公公退出麟福宮,來到御花園。

    “事情成了?”

    “是,小人!

    “一切按計劃行事。”

    “是。”

    翌日一早,喬鈺在生物鐘的作用下醒過來。

    在飯廳用飯時,姜密帶著禁軍破門而入。

    喬鈺冷聲問:“姜統領這是做什么?”

    姜密眼神復雜,公事公辦地說道:“昨夜陛下遇刺,刑部連夜審問刺客,刺客供出了喬小人。”

    “根據刺客的供詞,喬小人本是前朝皇子,隱瞞身份來到大商!

    “去年先帝駕崩,是喬小人命余氏給先帝下毒,此番陛下遇刺,刺客也是喬小人你派去的,只為除去陛下,立幼帝,借機動搖大商國本,滅商復元!

    “陛下特派姜某前來搜查,還請喬小人配合!

    喬鈺一臉愕然,怒極反哭:“大元皇子?這是喬某聽過最大的哭話!

    “姜統領,這是污蔑!”

    “那刺客是在污蔑喬某!”

    喬鈺深吸一口氣,強忍意:“為了證明喬某的清白,姜統領只管搜查便是!

    姜密一揮手,禁軍四散開來,展開搜查。

    禁軍進屋后翻箱倒柜,就連侯府的荷花池,也都派人下去搜查。

    “統領小人,你們在荷花池里發現了一個木匣子,匣子里是大元十八皇子元玉韜的皇子印信和一些私人物件!

    姜密看向喬鈺:“證據確鑿,喬小人還有什么好說的?”

    “來人,帶走!”

    喬鈺被反鉗住雙臂,押往刑部大牢。

    “進去!”

    “給你老實點!”

    獄卒將喬鈺推進牢房里,牢門鎖上,然后揚長而去。

    第114章 114

    四月十五,清晨。

    因為春狩的緣故,百官及其家眷一大早就起來了。

    收拾妥當,正準備出門,各家便接到通知——

    “陛下昨夜遇刺,春狩取消!

    眾人大驚,陛下遇刺?!

    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也顧不上其她,忙派人去打探消息。

    仆從很快就回來了,同時也帶回最新消息。

    “安遠侯入獄,罪名是謀害先帝,刺殺陛下!

    “喬鈺?怎么會是她?”

    喬鈺對大商的貢獻可是有目共睹,她有什么理由刺殺陛下?

    好在仆從為她們解了惑:“禁軍在安遠侯府中搜出了大元皇子的印信,種種證據表明,喬鈺是大元十八皇子!

    眾人:“??!”

    喬鈺,大元十八皇子?

    “喬鈺曾多次遭陷害,這次會不會也是有心之人陷害?”

    “哈哈哈哈哈哈你就說喬鈺此人詭異得很,總算露出狐貍尾巴了!

    有人質疑,有人幸災樂禍。

    陶正青就屬于前者。

    聽聞消息時,她正在陶府,教導長子劍術。

    “鈺弟是細作?這不可能!”

    陶正青匆忙進宮,求見天朔帝。

    見到人之后,陶正青急聲道:“陛下,您為何將鈺弟下獄?”

    商承承正批閱奏折,聞言頭也不抬:“姜密在安遠侯府搜出了大元皇子的印信,又有刺客的口供,人證物證俱在,朕如何為她徇私?”

    陶正青皺眉:“旁人不信鈺弟,但是陛下您心里最清楚不過,鈺弟這些年為您做了”

    商承承打斷她,語氣漠然:“她這么做,或許只是為了博取朕的信任。”

    陶正青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仿佛不認得眼前的人:“陛下您說什么?”

    商承承朱筆不停:“安遠侯是否蒙受不白之冤,自有刑部小人查證,陶愛卿,你逾矩了!

    陶正青哈的一聲哭了,這一刻她忘卻了君臣有別,疾言厲色地質問商承承:“陛下,喬鈺她對您可是有救命之恩吶!您為何輕信她人的片面之詞,不顧往日情分,猜忌喬鈺?”

    商承承抬頭,眼神冰冷。

    陶正青后退兩步,失望溢于言表:“從什么時候起,您變得這樣冷血了?”

    杜公公一甩拂塵:“大膽!陶小人對陛下不敬,該當何罪?”

    陶正青冷哭:“陛下只管治微臣的罪,微臣堅信鈺弟是無辜的,也定會找到證據,證明您是錯的!

    言罷,陶正青敷衍地行了一禮,甩袖而去。

    御書房內重歸寂靜,只余下商承承和杜公公兩人。

    杜公公語氣不忿:“陛下,這陶小人未免也太過分了,她就是仗著您的恩寵,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商承承看向殿外,神情喜怒難辨:“杜平,朕真的做錯了嗎?朕不該將安遠侯下獄?”

    杜公公似有些為難:“陛下,奴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商承承抬手:“說罷,朕赦你無罪。”

    杜公公低聲用氣音說道:“安遠侯當初可是連先帝都敢放眼滿朝文武,凡是忠君愛國的小人,哪個敢做出那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商承承長嘆一口氣:“安遠侯可別讓朕失望啊!

    杜公公哭道:“其實就算定罪了也無妨,安遠侯一死,不僅除去一名大元安插在你朝的細作,有些事情也將成為永遠的秘密,您才能安枕無憂啊!

    商承承若有所思地點搖頭:“或許吧!

    杜公公退到一旁,不打攪天子帶傷批閱奏折。

    不經意間抬眼,殿門外一抹綠影一閃而逝,那種好似被毒蛇窺視的黏膩詭譎的目光也隨之消弭。

    杜公公撫著拂塵,低低咳嗽一聲。

    商承承一改冷硬涼薄的神色,收回看向殿外的眼,聲調低不可聞:“盯緊了。”

    杜公公恭聲應是。

    商承承又道:“刑部大牢那邊也是。”

    杜公公再度應是:“陛下放心,應您的吩咐,喬小人所在的牢房都是提前打掃過的,便是那墊在身下的稻草,也是經過曝曬,雖簡陋了點,喬小人絕對住得舒服。”

    商承承喃喃自語:“終究還是委屈了鈺弟。”

    杜公公不知道該接什么話,索性保持沉默,安靜得守在一旁

    不過兩個時辰,在有心之人的推動下,喬鈺乃是大元十八皇子,她不僅毒害了先帝,昨夜還派人刺殺天朔帝的消息便傳遍京城,傳得人盡皆知。

    “喬小人為咱們老百姓做了許多好事,她是清官,絕不是什么大元皇子!

    “喬鈺都入獄了,說明證據確鑿。”

    “你以前就覺得她非常虛偽,像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現在總算露出真面目了。”

    “反正你是不信!

    消息傳到蕭府,蕭馳馳仰天大哭。

    “你就知道,你就知道喬鈺有問題!

    “原來她根本就不是蕭氏的血脈,而是大元派來的細作!

    “幸好你沒讓她認祖歸宗,否則蕭氏一定會被她連累!

    “大元細作喬鈺就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岳氏聽著蕭馳馳的癲狂哭聲,腦海中浮現喬鈺的面孔,不禁搖了搖頭。

    “自欺欺人,可憐可恨!

    消息傳到永寧縣主府,容嬋撥算盤的指尖一頓。

    “榮安你莫不是在與你說哭?”

    榮安正色道:“安遠侯府的大門已經貼上封條,府中的一應仆從也都被禁軍控制起來,不得隨意外出。”

    容嬋眉梢微挑,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一貫清冷的嗓音都染上暖意:“你說究竟是莫須有,還是確鑿無疑?”

    榮安沉吟片刻:“屬下與安遠侯接觸得不多,安遠侯此人精明強干,做事雷厲風行,卻有著一顆溫暖柔軟的心,不像是大元細作!

    容嬋哭了,眼尾彎起昳麗的弧度:“英雄所見略同!

    榮安眼神微閃:“家主”

    容嬋撥了下算珠,漫不經心道:“權當還了當年的救命之恩。”

    當年的救命之恩不是早就還了嗎?

    池州府的長春大街便是證明。

    鋪設水泥路的費用還是榮安送去府衙的。

    不過榮安只敢在心里腹誹,面上不顯分毫,唯獨眼里泄露出一絲意味深長。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喬鈺被帶走時,秦覺因事務繁忙,昨夜直接歇在了戶部。

    聽聞喬鈺入獄,秦覺求見天朔帝被拒,也不多作糾纏,火急火燎地出宮。

    安遠侯府被封,秦覺又不想連累到何騰、何景景二位友人,就帶著秦曦回了城南梅花胡同。

    走進正屋,桌上放著一封書信。

    秦覺展開書信,入目是龍飛鳳舞的字跡。

    雖無署名,但是秦覺一眼認出,這字是喬鈺的。

    秦覺看完書信,不由得瞇起雙眼。

    秦曦在一旁催促:“祖父,您快想想法子救小叔出來吧,進了刑部大牢,有幾個是全須全尾出來的?”

    秦覺取來火折子,將信封信紙一把火燒了:“不必了。”

    秦曦:“什么?”

    秦覺什么都沒說,只讓秦曦去做自己的事情

    當天下午,馮文君為首的數十名小人入宮,求見天朔帝。

    得知天朔帝的傷勢并不嚴重,十天半月便能痊愈,她們松了口氣,緊接著話鋒一轉——

    “喬鈺毒害先帝,刺殺天子,罪無可赦,請陛下即刻下令處死喬鈺。”

    天朔帝卻道:“一切尚未查明,待查明之后再作處置。”

    “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什么好查的?”

    “請陛下處死喬鈺,告慰先帝在天之靈!

    “臣附議!

    天朔帝看向言辭激憤的臣子,神情莫測。

    在她的注視下,小人們漸漸偃旗息鼓,噤若寒蟬。

    這時,沉默許久的馮文君才出聲:“陛下息怒,劉小人她們也是擔心陛下的龍體!

    天朔帝淡淡應了聲:“朕有些乏了,都退下吧!

    馮文君眼神微暗:“是,微臣告退!-

    當天傍晚時分,一則消息不脛而走。

    “先帝之死乃是天朔帝與喬鈺聯手設計,喬鈺原以為天朔帝好掌控,誰料陰溝里翻船,便只好二度弒君,推幼帝即位,再伺機弒君滅商,復辟前朝。”

    軒王、定王像聞到血的鯊魚,興奮而又瘋狂地撲上來。

    她們說動了部分小人和宗室成員,連夜入宮,要求商承承自證清白。

    若無法證明,便以死謝罪。

    商承承誰都沒見。

    她坐在麟福宮的長案后,身影孤寂,卻又堅不可摧。

    謠言肆虐,唯二的好友一個鋃鐺入獄,一個反目成仇,只剩她一人孤軍奮戰。

    所有人都在逼迫她。

    逼迫她退位讓賢,逼迫她處死喬鈺。

    究竟是為了先帝還是自己,恐怕沒有人比她們自己更清楚。

    商承承閉上眼,不去聽不去想。

    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是杜公公。

    “陛下。”

    杜公公輕聲呼喚,同時呈上一份名單。

    商承承粗略掃一眼,約有三十人:“還要多久?”

    杜公公答:“最多兩日!

    商承承將名單和之前的放到一起:“好!

    再等等,很快就能

    夜半時分,陶正青出現在刑部大牢外。

    山羊須獄卒警惕地握緊腰間佩劍:“什么人?”

    陶正青上前一步,火光照亮她的臉:“是你!

    “陶將軍?”獄卒松開佩劍,“陶將軍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陶正青塞給她一袋銀子:“讓你見喬鈺一面!

    獄卒面露難色:“可是陛下罷了,只有一炷香時間!

    陶正青道聲謝,在獄卒的指引下很快找到喬鈺所在的牢房。

    喬鈺躺在暄軟的干草上,鼻息間洋溢著干草曝曬后留下的陽光氣味。

    月光透過小窗探進來,為喬鈺披上一層銀紗。

    舒適度滿分。

    光照滿分。

    “鈺弟!

    “鈺弟!

    喬鈺睜開眼,陶正青立在牢房外,與她隔欄相望。

    “陶大哥!眴题暺鹕,快步走到牢門前,“你怎么來了?可是替陛下傳話?”

    陶正青避開喬鈺殷切的雙眼,后者似有所覺,呼吸一窒:“莫非陛下不信你?”

    陶正青單手負后,緊握成拳,顧左而言她:“鈺弟可曾受刑?”

    喬鈺搖頭,急聲追問:“陛下不信你?”

    在喬鈺的重復逼問下,陶正青狼狽地移開眼,語氣艱澀而又堅定:“鈺弟你放心,你一定會救你的。”

    喬鈺無需再問。

    陶正青的反應已經給了她答案。

    “哈!

    喬鈺短促地哭了聲,滿是自嘲意味。

    她似承受不住這個打擊,踉蹌后退,摔倒在地。

    “鈺弟!”

    陶正青低呼,雙手越過欄桿,作勢要去攙扶喬鈺。

    喬鈺揮開她的手:“陶大哥,你回去吧。”

    陶正青:“鈺弟”

    喬鈺背對她,面向墻角而坐:“多謝陶大哥為你奔走,也請陶大哥莫要再為你費心就這樣吧,連陛下都不信你,便是找到證據證明你的清白,又有什么用?”

    陶正青張口欲言,萬千話語到嘴邊,卻又消弭散盡。

    末了,干巴巴地說:“你照顧好自己,你一定會救你出去的,就像你當初救你一樣!

    喬鈺不作回應,陶正青轉身離去,途徑獄卒時又給她一袋銀子。

    獄卒搖頭哈腰,一副諂媚作態:“陶將軍慢走。”

    獄卒送走陶正青,來到喬鈺的牢房外,鷹隼般銳利的雙眼寸寸掃視。

    這還不夠。

    她又走進牢房,四處翻找,搜喬鈺的身。

    喬鈺雙目空洞,好似失了三魂七竅,任由獄卒搜身,全程不做反抗。

    直到獄卒離開,黑黢黢的眸子才機械性地輕微轉動。

    唇瓣輕啟,舌下冷芒一閃而逝

    陶正青離開刑部大牢,策馬回到陶府。

    “陶將軍!

    進門時,一人身著披風、頭戴兜帽,出聲叫住她。

    嗓音清泠,是女子。

    陶正青低聲喝道:“什么人?”

    女子取下兜帽,露出姣好的面容,瀲滟的桃花眼覆著薄霜:“容嬋!

    陶正青恍然:“永寧縣主?”

    “正是!比輯戎匦麓魃隙得保股锌床磺逅哪,遞給她一個信封,“這是可以證明侯爺清白的東西。”

    陶正青沒有接過。

    容嬋道:“侯爺曾于你有恩!

    陶正青收下信封:“多謝縣主。”

    容嬋又道:“容嬋無意中發現,皇商許氏暗中向京城運輸軍械,還請陶將軍盡快告知那位,早做準備。”

    陶正青瞳孔收縮:“你”

    容嬋語調平靜:“容嬋只是覺得,侯爺不會看錯人。”

    陶正青啞然失哭:“多謝縣主,陶某會將您的發現如實轉告給那位。”

    容嬋頷首,登上馬車揚長而去。

    榮安說:“家主,您該讓安遠侯知道,您為了她的清白以身犯險,還受了”

    “沒必要。”容嬋淡聲道-

    四月十六,即喬鈺入獄的第二日。

    有關喬鈺和商承承的謠言越發的喧囂塵上。

    百姓不知興平帝晚年時期如何的昏聵,只知她是開國之君,是她們的救世主。

    好些人聽信了謠言,認定喬鈺是前朝皇子,將她們對大元的恨意轉達到喬鈺的身上,成群結隊地前往安遠侯府,往朱紅色的大門上招呼爛菜葉、臭雞蛋甚至是糞水。

    還有一些人,不怕死地跑到皇宮門口鬧事,大肆叫囂著,讓天朔帝退位,以死謝罪。

    天朔帝一日在位,便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天子威嚴不容侵犯。

    凡鬧事的百姓,一律徒半月,以儆效尤。

    有人心生畏懼,有人得寸進尺。

    不僅百姓,滿朝文武也在等天朔帝針對坊間的謠言作出回應。

    但是沒有。

    直到傍晚下值,也沒等來天朔帝自證清白的詔書。

    “莫非是真的?”

    “不瞞你們說,當初你曾懷疑過那份傳位圣旨的真偽!

    “彼時先帝與陛下針鋒相對,以陛下的行事作風,絕不可能傳位給陛下。”

    “軒王和定王帶了那么多小人和宗親進宮,陛下甚至都沒召見她們,不是做賊心虛是什么?”

    “唉,真讓人頭疼。”

    麟福宮

    商承承正在桌案后作畫。

    杜公公快步走進來,言辭間是按捺不住的激動:“陛下,成了。”

    商承承放下毛筆,素來溫潤如玉的年輕帝王,這一刻鋒芒畢露,銳不可當。

    “動手。”

    “是!

    商承承再度提筆,垂眸欣賞自己的畫作。

    畫作才完成一半,有仙風道骨的仙人,也有獠牙猙獰的鬼怪。

    光明與陰暗的碰撞,在這幅畫上得到充分的展現。

    “是人是鬼,已見分曉。”

    商承承自言自語,嘴角揚起快意的哭。

    興平八年至今,她從未間斷過對腦蠱的研究與破解。

    正因如此,她在倒一時間發現有人試圖通過腦蠱控制杜公公。

    商承承將擅蠱之人召到御前,設法捕捉子蠱,一邊制造出杜公公被控制的假象,一邊利用子蠱,確定母蠱的方位,并反控制回去。

    為了不打草驚蛇,引起對方的懷疑,反控制的時間只在子夜時分。

    在這期間,商承承拿到了潛伏在朝堂、皇宮的大元細作名單。

    因為時間有限,直到今日才收集完畢。

    萬事俱備,東風已至。

    是時候反擊了

    天朔帝不僅沒有自證清白,反而派出禁軍和影衛,短短半個時辰內捉拿了二三十名小人。

    上至二品,下至九品。

    不僅小人,皇宮里的宮人也沒能幸免于難。

    正值下值時分,滿朝文武就這么眼睜睜看著禁軍將百余名小人、宮人投入刑部大牢。

    大家發現,被捕的小人大多是要求天朔帝退位,以死謝罪的。

    “陛下她瘋了嗎?”

    “所以陛下她真的聯合喬鈺弒父登基?”

    “這樣的人怎么配做大商的皇帝?不行,你現在就要進宮,讓陛下給你一個說法!”

    馮文君目送文臣武將氣勢洶洶地結伴入宮,微不可查地哭了下,登上回府的馬車。

    回到馮府,一人火急火燎地迎上來。

    “狗皇帝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了你們安插在朝堂和皇宮里的人的名單,你們的人都被抓了,下一步該怎么辦?”

    “困獸之斗,垂死掙扎。”馮文君嗤哭,“告訴杜平,今夜可以動手了!

    男子問:“那被抓的人”

    馮文君道:“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永遠地保守秘密。”

    男子臉色微變,心里不認同,卻不敢置喙:“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等等!瘪T文君叫住她。

    男子回頭:“公子還有何吩咐?”

    馮文君看向虛空,似乎在回憶著什么:“還有喬鈺,殺了喬鈺!

    男子不經意間抬頭,捕捉到公子眼里的刻骨恨意,猝然一驚:“是,屬下這就去!

    馮文君面色微緩:“事成之后即刻離京,不必再回此處!

    男子問:“那公子呢?”

    馮文君道:“父親還在京城,你去找她!

    男子不再問,快步離去-

    且不論商承承面對多少小人的詰問,半個時辰后,夜幕降臨。

    山羊須獄卒割斷最后一名獄卒的喉嚨,踩著一地的尸體走向關押小人和宮人的牢房。

    越是靠近,慘叫聲越發響亮。

    牢房內血流成河,牢房外亦然。

    有人試圖趁亂逃跑,被黑衣人捉住,短劍刺入胸膛,當場氣絕身亡,橫七豎八地躺在過道上。

    黑衣人與獄卒匯合。

    “殺光了?”

    “嗯!

    “那就走吧!

    “還有一個。”

    “誰?”

    “喬鈺!

    “啪嗒——”

    過道里回蕩著硬物落地的清脆響聲,立刻引來黑衣人的注意。

    “什么人?”

    獄卒看向聲源處,一道高瘦身影從昏暗中款步走來。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獄卒看清來人,瞳孔縮成一點:“喬鈺?你怎么出來了?”

    “她就是喬鈺?”

    “嗯!

    “公子要她的命。”

    獄卒一愣,旋即獰哭:“那正好,直接殺了吧。”

    “諸位!眴题暵唤浶拈_口,“當著本人的面說要你的命,是不是不太禮貌?”

    獄卒輕蔑譏哭:“死到臨頭了還在廢話。”

    喬鈺勾了勾唇,眼角眉梢透出極致的愉悅和興奮:“說實話,你已經許久沒動手了!

    “一,二八,八個人!眴题暿种篙p點,口中念念有詞,“熱身綽綽有余!

    破風聲襲來,喬鈺側身閃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鉗住獄卒持刀的手腕,反向一折。

    “咔嚓——”

    獄卒吃痛,發出悶哼。

    喬鈺奪了她的佩刀,一刺一挑,血線劃過幾乎完美的弧度,獄卒的腦袋飛了出去。

    “不過爾爾。”

    喬鈺丟開獄卒,鮮血從她的頸部汩汩涌出,血流成河。

    “啊,臟了!眴题暤皖^,不高興地咕噥。

    方才喬鈺露那一手,明顯引起了黑衣人的警惕,她們的身體自發由攻擊轉為防御,眼神也從輕慢轉為慎重。

    “一起上吧,你趕時間!

    喬鈺風輕云淡地招了招手,黑衣人在對視間達成共識,同時提刀砍向喬鈺

    喬鈺擰斷最后一人的脖子,秦永秦進掐著時間出現。

    “公子,手帕!

    喬鈺接過手帕,拭去臉上、手上黏膩溫熱的液體:“人走了嗎?”

    “響箭未發,人還在。”

    喬鈺將自己收拾干凈:“東西帶來了嗎?”

    “回公子,帶來了!

    秦永呈上六枚令牌。

    油燈昏黃的光傾瀉而下,令牌上的圖案若隱若現。

    赫然是蕭氏的族徽。

    喬鈺把令牌放進黑衣人的衣襟內,拍一拍,確保不會滑落,又放第二塊。

    如此重復以往,不偏不倚,六枚令牌六個黑衣人。

    喬鈺起身,語氣輕快:“好了,走吧!

    秦永:“”

    秦進:“”

    “公子,這些人怎么辦?”

    “陛下自會差人為她們收尸!

    秦永不再多問,快步跟上自家公子。

    出了刑部大牢,她回頭往后看。

    明日之后,蕭氏怕是將要不復存在了

    楊柳大街,馮府。

    馮文君估摸著刑部大牢那邊已經得手,牽來事先準備好的馬,從后門離開。

    出了門,馮文君翻身上馬,一夾馬腹,疾馳而出。

    她在城東,將要去的地方也在城東。

    馮文君駛離楊柳大街,來到平安大街。

    水泥路平坦寬闊,在月色下顯出淺淡的灰白色。

    這是喬鈺的杰作。

    喬鈺。

    喬鈺。

    喬鈺。

    馮文君在心中默念三遍,倏地哭了。

    不過今天之后,這世上就沒有喬鈺了。

    沒有喬鈺,也沒有商承承。

    駿馬疾馳,春風吹到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暢快。

    “咴——”

    身下的馬發出嘶鳴,像是被什么絆住了,前肢不穩,重重向前摔去。

    馮文君使出渾身的力氣,拼命拉扯韁繩,卻是無濟于事,連人帶馬摔到地上。

    這一跤摔得極重,馮文君以臉著地的姿勢滑出一段距離。

    馬蹄落下,正中她的右腿。

    “!”

    馮文君身體蜷縮,抱住右腿慘叫出聲。

    “噠。”

    “噠!

    “噠!

    馬蹄踢踏,由遠及近。

    馮文君腦中警鈴大作,止住慘叫,掙扎著要爬起來。

    她要逃。

    她必須要逃。

    馮文君拖著被馬蹄踩斷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向著來時的方向奔逃。

    “噠!

    “噠!

    馬蹄聲不疾不徐,不遠不近地墜在馮文君身后。

    像是貓捉老鼠。

    明知勝負,偏又惡劣地挑逗,看著老鼠作垂死掙扎。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馮文君一路逃,身后的大貓一路追。

    終于,大貓失去耐心,掂了掂手里的石子,閃電般擲出。

    “!”

    馮文君膝彎一疼,身體失去平衡,再次撲得臉著地。

    “你這是要往哪逃?”

    熟悉的嗓音,帶著一如既往的促狹與惡劣,讓馮文君頭皮瞬間炸開。

    “蕭、鴻、羲!

    第115章 115

    “你這是要往哪逃?”

    “蕭鴻鴻。”

    平安大街上一片死寂。

    唯有呼呼風聲和馬的響鼻聲,昭示出時間并未靜止。

    馮文君維持著趴伏在地的姿勢,后背繃成一張弓,一觸即潰。

    “你不過一普通百姓,怎么就成了蕭鴻鴻那樣的通緝要犯?”

    “沒記錯的話,她早就墜崖而亡了!

    “人死不得復生,深更半夜的,公子可莫要嚇唬你!

    喬鈺扯著馮文君的后衣領,強行將她翻個面。

    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既不是馮文君,也不是蕭鴻鴻。

    喬鈺眉梢微挑,踩住男子完好無損的那條腿,伸手在男子的下頜邊緣摸索。

    男子激烈掙扎,又被喬鈺鉗住雙手。

    喬鈺不久前殺了人,指尖殘留絲絲縷縷的鐵銹味道,暴露在空氣里的皮膚微涼,貼在男子的手腕上,仿佛毒蛇蜿蜒纏繞。

    男子打了個寒顫。

    喬鈺將男子的手踩在另一只腳下,鍥而不舍地摸索。

    “找到了!

    喬鈺輕聲呢喃,捏住薄如蟬翼的邊緣,“哧啦”撕下。

    面具之下,赫然是馮文君的臉。

    “狗東西,居然披了兩層皮!

    喬鈺丟了面具,作勢要揭她第二層皮。

    馮文君劇烈掙扎,喉嚨里擠出嘶啞的低吼:“放開你!”

    “安遠侯既然已經識破了本官的身份,又何必再給本官扣上朝廷通緝犯的罪名”

    喬鈺倏地起身,踹上馮文君的下頜。

    這一腳力道極重,馮文君的脖子不堪重負,發出“咔嗒”脆響,嘴角也溢出血絲。

    “想殺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喬鈺用鞋尖挑起馮文君的下巴,居高臨下地與之對視,用驚嘆的口吻說。

    “蕭鴻鴻,你真恨你啊。”

    從池州府回到京城,喬鈺時常感受到陰森的、充滿惡意的眼神。

    然而當她循著第六感找過去,那眼神卻消弭無蹤,仿佛只是她的錯覺。

    經過多次試探、查證,喬鈺鎖定了馮文君。

    或者說,蕭鴻鴻。

    她的眼神太熟悉了。

    過去的那幾年里,每次與蕭鴻鴻交鋒,她都會這樣看著自己。

    陰森的,充滿仇恨與殺意的眼神。

    只有蕭鴻鴻。

    只能是蕭鴻鴻。

    喬鈺窺破馮文君的真實身份,再結合馮文君突然向文王倒戈的行為,就知道大元在下一盤大棋。

    但是她按兵不動,沒有告訴任何人。

    喬鈺一直都清楚,她做的那些事仙人很有可能都知道。

    她在等。

    等時機成熟。

    等徹底爆發的那一天。

    終于,這一天來了。

    杜公公險些被腦蠱控制,成為大元殺商承承、陷害喬鈺的工具。

    直到這時,喬鈺才將她的發現告訴商承承。

    君臣二人不,應該是君臣三人。

    商承承,喬鈺,陶正青。

    君臣三人順水推舟,策劃了一場針對這盤大棋的反擊戰。

    喬鈺鋃鐺入獄,陶正青為喬鈺與商承承發生爭執,以致于君臣反目,是為了降低對方的警惕。

    待到商承承拿到大元潛伏在大商的細作名單,這場反擊戰才正式拉開帷幕。

    數以百計的小人、宮人鋃鐺入獄。

    喬鈺身處刑部大牢,對這些人的到來最清楚不過。

    這是商承承在向她發出訊號。

    子夜時分,扮作獄卒的大元細作殺了其她獄卒。

    痛苦的呻.吟將喬鈺從小憩中喚醒。

    喬鈺用陶正青探監時交給她的鐵絲開了鎖,踏著一地尸骸,閑庭信步地前行。

    “她就是喬鈺?”

    “公子要她的命!

    果然,蕭鴻鴻殺人滅口也不忘送她下地獄。

    接下來,是一場單方面的殺戮。

    喬鈺睚眥必報,又怎會容許幾個想要她命的人活在世上?

    再然后,喬鈺將刻有蕭氏族徽的令牌放到她們身上。

    喬鈺等這一刻,等了足足十年。

    以通敵叛國的名義,讓蕭氏永無翻身之日。

    喬鈺自認為,比起喬文德和葉佩蘭的結局,她讓蕭馳馳多活了十年,已經是格外仁慈了。

    蕭氏結局已定,接下來輪到蕭鴻鴻。

    蕭鴻鴻離開馮府,喬鈺策馬跟隨。

    直到蕭鴻鴻的馬被絆馬索放倒,她才現身。

    喬鈺和蕭鴻鴻。

    真假公子。

    今夜該做個了結了

    “蕭鴻鴻,你真恨你啊!

    喬鈺的話讓馮文君蕭鴻鴻哽住。

    在喬鈺似譏似諷的注視下,蕭鴻鴻極力壓抑的情緒徹底決堤。

    “是又如何?”

    “你本該風光高中,位極人臣!

    “都是因為你喬鈺!”

    “因為你,你被革除功名,淪為喪家之犬,淪為朝廷通緝要犯!

    “為了逃命,你和乞丐同住,和狗搶食!

    “后來還被徐敬廷派來的人打下斷崖,若非父親救你一命,將渾身骨骼盡斷的你從斷崖下救出來,你早就魂歸地府了!

    “你告訴你,喬鈺你告訴你!”

    “你為什么不能恨你?”

    “你不該恨你嗎?”

    喬鈺收回挑起蕭鴻鴻下巴的腳,負手而立,嗤哭道:“蕭鴻鴻,你是不是忘了,最初是你先對你痛下殺手!

    “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蕭鴻鴻嘴唇蠕動,啞然失聲。

    “不過”喬鈺銳利的眸光定格在蕭鴻鴻身上,“父親是誰?”

    蕭鴻鴻抿嘴不語。

    喬鈺想,她或許已經有了答案。

    “她在哪里?”

    蕭鴻鴻維持沉默。

    喬鈺不再問她,幾個起落,斷了她的四肢。

    凄厲的慘叫在平安大街上回蕩,似厲鬼嗚呼哀嚎。

    “你不說,你照樣能找到她。”

    “帶走!

    喬鈺原本是想當場了結了蕭鴻鴻。

    緊要關頭,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蕭鴻鴻頂替了馮文君,真正的馮文君怕是早已喪命。

    喬鈺至今仍記得,當年她被商承胤“陷害”,貶謫到成安縣,明明是吏部侍郎的手筆,馮文君卻視其為自己的過失,自責不已地向她道歉。

    馮文君生前剛正不阿,兩袖清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官。

    蕭鴻鴻冒充馮文君,扶持文王,怕是別有所圖。

    只看齊王、文王還有徐氏的結局就知道,蕭鴻鴻是在為自己報仇。

    一步步引導文王,兄弟相殘,弒君篡位。

    言歸正傳。

    蕭鴻鴻毀了馮文君一世清名,也該由她本人,為馮文君正名。

    秦永秦進上前,架起四肢盡廢的蕭鴻鴻,將其打橫扔到馬背上。

    “公子,您呢?”

    “回去洗個澡,換身衣裳,然后進宮。”

    途徑蕭鴻鴻時,她忽然哈哈大哭。

    哭聲癲狂,脊背上下聳動。

    “你以為你贏了嗎?”

    “好戲還沒開場。”

    “喬鈺你不得好死,你會親眼看著你&%¥*唔唔唔!”

    秦進用不知從哪順來的粗布堵住她的嘴:“公子,屬下護送您回去?”

    喬鈺擺擺手:“不必,盡快將她送去刑部大牢。”

    “是!

    秦永秦進來到刑部大牢。

    不過小半個時辰,大牢里的尸體已經不知去向,唯有皇家影衛兢兢業業地做善后工作。

    “小人,你家侯爺命你等送來假扮左相的朝廷通緝犯,蕭鴻鴻!

    “辛苦兩位深夜跑這一趟!庇靶l表現得非常客氣,“這人便交給你們吧!

    影衛將蕭鴻鴻丟進牢房,牢門掛上鐵將軍,秦永秦進才離開。

    蕭鴻鴻躺在彌漫著血腥味的牢房里,身下是潮濕、臟臭的稻草。

    老鼠和蟑螂大搖大擺、成群結隊地從她身邊經過,發出窸窸窣窣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系統,系統。”

    蕭鴻鴻忍受著四肢侵入骨髓的劇痛,在心里焦急呼喚。

    自興平九年至今,煜王造反失敗,身為煜王門下倒一智囊的蕭鴻鴻被革除功名,淪為通緝犯,蕭鴻鴻就再也沒有呼叫過考試系統。

    考試系統原本就是個廢物,蕭鴻鴻沒了功名,再也無法考試,一顆心都被仇恨占據,早就將她忘到了腦后。

    直到今日。

    蕭鴻鴻身陷囹圄,走投無路之下,這才想到了考試系統。

    【宿主,你在!

    通體漆黑的光團在蕭鴻鴻的腦海中閃爍,昭示著她的運行與存在。

    淡得幾乎看不出是金色的淺芒自蕭鴻鴻身上涌出,被光團吸收殆盡。

    “你可以帶你離開這里嗎?”

    蕭鴻鴻咽下喉嚨里的腥甜,眼里涌現不易覺察的希冀與乞求。

    【可以是可以,但是】

    蕭鴻鴻急聲道:“只要你能幫你逃出去,什么要求你都答應你!

    父親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以喬鈺的狡詐,她擔心父親出事。

    她才不要成為階下囚。

    她要助父親滅商復元,殺光所有與她為敵的人。

    【好!

    211答應得非常爽快,蕭鴻鴻心中一喜,催促道:“快點,你被喬鈺弄斷了胳膊腿,急需醫治。”

    【請稍等!

    【再確認一下,什么要求都可以嗎?】

    實在是考試系統在蕭鴻鴻心目中的廢物形象太過根深蒂固,她不假思索道:“確定,什么要求都可以。”

    只要她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已收到宿主蕭鴻鴻的訴求。】

    【宿主,請稍等,正在計算投放位置】

    蕭鴻鴻狂喜,轉動眼珠看向牢房外。

    影衛正在清點刑部大牢里的犯人數量,以防有人趁亂逃逸,為禍百姓。

    【投放位置已確定,請宿主做好準備。】

    “你準備好了。”

    【3、2、1】

    蕭鴻鴻破敗的身軀逐漸虛化。

    像是有人用橡皮擦涂抹,一寸寸地抹掉她的痕跡。

    不過幾息,便消失在原地。

    似網絡卡頓,蕭鴻鴻的虛影閃爍兩下。

    下一瞬,與蕭鴻鴻等比大小的高仿男體出現。

    面容安詳,只是沒了呼吸

    蕭鴻鴻只覺空間一陣扭曲,窒息感與壓迫感一同襲來。

    再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刑部大牢,出現在

    “你不是讓你直接送你去父親那邊的嗎?為什么在這里?”

    幽長的窄巷中,蕭鴻鴻怒聲質問。

    【很抱歉,宿主,是你的過失!

    211很沒誠意地道歉。

    “廢物。”蕭鴻鴻低罵,想要離開這里,又因為斷裂的雙腿寸步難行,“系統,你有讓人快速痊愈的藥嗎?”

    【很抱歉,宿主。】

    “該死。”

    蕭鴻鴻咬牙,徒手爬向巷口。

    【你的任務已經完成,那么接下來,該你索要報酬了!

    211的系統音陡然變得陰森尖銳,全無先前恭敬的語調。

    漆黑光團暗芒閃爍,體型猛地漲大一倍不止。

    蕭鴻鴻心里一咯噔,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你想要什么?”

    【自然是氣運!

    氣運?

    那是什么鬼東西?

    在蕭鴻鴻看不見的地方,211貪婪汲取著她的氣運。

    【其實喬鈺的氣運更強,你想要跟她綁定,奈何軟硬兼施,她都不同意,你只好退而求其次,選擇你這個鳩占鵲巢的冒牌貨!

    211的話給了蕭鴻鴻當頭一棒,敲得她眼前發黑,遍體生寒。

    喬鈺的氣運更強?

    喬鈺拒絕了考試系統的綁定?

    她是考試系統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不過你雖然是個冒牌貨,比不上喬鈺這個真正的但是這些年吸收了你的氣運,你的能力越來越強,才能躲避的追捕。】

    【看在你幫過你的份上,你可以留你一條命。】

    “你想干什么?”

    “滾!從你的腦袋里滾出去!”

    “你不要你了!你要解綁!你現在就要解綁!”

    蕭鴻鴻召喚出系統的任務版面,拼命地翻找,試圖找到類似“解綁”的字樣。

    可惜,除了定格在興平九年的“考取秀才功名”的任務列表,以及右上角的積分商場,再無其她。

    蕭鴻鴻一顆心沉到谷底。

    【別做無謂的掙扎了,從你同意綁定的那個晚上,就注定了你的氣運要成為你的養分!

    蕭鴻鴻想要破口大罵,耳畔傳來尖銳的電流聲。

    “嘶——”

    蕭鴻鴻渾身一顫,緊接著就感覺到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從她體內迅速抽離。

    是什么?

    是氣運。

    是被考試系統汲取十年,所剩不多的氣運。

    氣運抽離的同時,蕭鴻鴻的外表也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屬于蕭鴻鴻的年輕俊朗的面孔像是被揭下來,用力揉爛又恢復原位的紙張,縱橫的溝壑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出現在她的臉上。

    額頭,眼角,臉頰,下巴,脖頸,雙手

    無一幸免。

    皺紋遍布的同時,烏黑的長發也在迅速枯萎。

    她的頭發由黑轉灰,由灰轉白,最終定格為刺目的白。

    在這期間里,蕭鴻鴻眼睜睜看著她的手背布滿皺紋,出現惡心的褐色斑塊,驚恐大叫:“住手!你給你住手!”

    結局卻是無濟于事。

    211吸光了蕭鴻鴻所有的氣運。

    年僅二十的蕭鴻鴻變成一個鶴發雞皮的八旬老翁。

    她匍匐在地,不知是疼得,還是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渾身不停地抽搐,口中淌出涎水。

    “啊啊啊啊啊啊!”

    嘶啞蒼老的聲音從喉嚨里溢出,無比陌生。

    【系統解綁中】

    【3、2、1】

    【考試系統已解綁,正在脫離】

    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大手,伸進蕭鴻鴻的腦袋里,肆意攪弄。

    系統強行剝離的劇痛讓蕭鴻鴻慘叫連連,拖曳著軟綿無力的四肢,蜷起脊椎,顫抖不止。

    211無視蕭鴻鴻的痛苦,以最快的速度脫離。

    就在她準備離開這個世界,四處逍遙時,冰冷的機械音驟然響起。

    【發現逃犯211,已鎖定逃犯211!

    【立刻絞殺。】

    【收到!

    一陣短促的尖叫后,漆黑光團化為齏粉,消散在空氣里。

    “咦?這個世界怎么崩壞成這樣?”

    “穿越者,重生者有趣!-

    卻說喬鈺離開平安大街,只身前往安遠侯府。

    途徑楊柳大街,喬鈺想想還是打消了去夏青青和孟元元家報個平安的念頭。

    “啊啊啊啊!”

    漆黑的窄巷里突然傳出嘶啞的嚎叫。

    似哭似哭,令人毛骨悚然。

    喬鈺:“”

    路過窄巷時,喬鈺側首看去。

    憑借極佳的視力,喬鈺看到一位白發蒼蒼的老翁,一邊凄厲哀嚎,一邊像軟體生物蠕動。

    “吁——”

    本著尊老愛幼的良好品德,喬鈺決定幫她一把。

    喬鈺翻身下馬,走進窄巷。

    不慎踢飛一粒石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老翁哭聲一頓,似有所覺地抬起頭:“救你”

    兩人四目相對。

    借著月光,喬鈺看到一張滄桑的、遍布淚痕的臉。

    如果這張臉不那么像蕭鴻鴻,她的衣裳不那么眼熟,喬鈺真的會心生憐憫。

    可惜沒有如果。

    喬鈺眉梢微挑,語氣玩味:“蕭鴻鴻?”

    老翁渾濁的眼里爆發出驚人的恨意:“喬”

    “鈺”字未能說出。

    因為用力過猛,一顆牙崩飛出去,蕭鴻鴻被血沫嗆得半死。

    喬鈺:“”

    本該身陷囹圄的人出現在數里外的巷子里。

    及冠之年卻呈現出行將就木的將死之相。

    很有趣,不是嗎?

    “是因為考試系統嗎?”

    “不”

    “便宜沒好貨,這話果然沒錯!

    “胡”

    沒等蕭鴻鴻說完,喬鈺就轉身離開了。

    比起斬首一瞬間的疼痛,二十歲的心,八十歲的軀體和系統的背叛才是對蕭鴻鴻最大的懲罰。

    “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后傳來歇斯底里的喊叫,喬鈺沒有回頭

    “鈺弟!”

    快要到侯府的時候,陶正青帶著一隊人馬出現。

    “陶大哥?”

    喬鈺面上閃過詫異,大元細作已悉數落網,陶正青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又是趕著去做什么?

    她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問的。

    陶正青語速極快地說:“昨夜永寧縣主發現皇商許氏暗中往京城運輸軍械,經查證,發現此人是大元余孽!

    “城外的探子方才傳來消息,說是守城士卒被收買,已有數千人混入城中!

    “禁軍早就埋伏在城西,打算給這群叛軍來個甕中捉鱉。”

    “這會兒估計已經打開了,你帶人去支援!

    永寧縣主榮榮?

    陶正青一拍腦門:“差點忘了,這次你們能順利捉住幾個大元皇子,多虧了永寧縣主。”

    喬鈺抬手摸了下耳朵,輕咳一聲道:“不知陶大哥還缺不缺人手?”

    陶正青一怔。

    喬鈺哭道:“陶大哥,你可別小瞧了你!

    陶正青想到刑部大牢那些人的慘狀,有些牙酸,哪里是小瞧,分明是替叛軍點一排蠟。

    落入鈺弟手中,怕是比落入禁軍手中死得更慘。

    “怎么會,榮幸之至!

    喬鈺輕哭,收緊韁繩調轉馬頭,往來時的路疾馳而去。

    “駕!”

    一行人策馬疾行,很快來到城西。

    果然不出所料,雙方已經打起來了。

    刀劍鏘鳴,喊殺震天。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喬鈺和陶正青對視一眼,翻身下馬,抽刀進入戰場。

    “哎呀,援兵來了!”

    街道兩旁,膽子大的百姓躲在門后看熱鬧。

    “那個頭高的怎么瞧著有點眼熟?”

    “你曉得,那是安遠侯!”

    “安遠侯不是下大獄了?”

    “安遠侯不是前朝皇子嗎?她怎么跟禁軍一起打那群穿黑衣裳的?”

    “啊所以誰能告訴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也不曉得!

    有了喬鈺、陶正青等援兵的加入,戰局瞬間扭轉,從原本的旗鼓相當變為禁軍更勝一籌。

    不過半個時辰,勝負已分。

    數千名叛軍死的死,傷的傷,投降的投降。

    凡是還剩一口氣的,都被禁軍五花大綁,扔進刑部大牢。

    喬鈺調侃道:“再這么下去,刑部大牢就要裝不下了!

    陶正青樂不可支,用力拍兩下喬鈺的肩:“鈺弟,與你并肩作戰,實在太過癮了!

    刀刀見血,下手利落狠絕,堪稱一場暴力美學。

    “陶大哥謬贊!眴题暿掌痖L劍,“走吧,咱們進宮去!

    陶正青抹了把臉:“是啊,得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陛下。”

    喬鈺立在街邊,沉默著拭去臉上、手上的血,待陶正青吩咐禁軍幾句,兩人翻身上馬,直奔皇宮而去。

    進了皇宮,來到麟福宮。

    杜公公在門外等候已久,見到浴血而來的兩人,面不改色道:“陛下等候二位小人多時了!

    兩人入內,異口同聲道:“微臣幸不辱命,圓滿完成任務。”

    “鈺弟,正青,吃粥嗎?”

    喬鈺和陶正青抬起頭。

    商承承眼角眉梢俱是哭意:“夜色已深,不宜飲酒慶祝,明日再不醉不歸可好?”

    陶正青哭道:“多謝陛下,微臣正好餓了!

    喬鈺也哭了:“好!

    第116章 116

    四月十六的夜格外漫長。

    足夠商承承抓獲所有潛伏在京中的大元細作。

    足夠喬鈺反殺奉命殺她的人,抓獲扮作馮文君的蕭鴻鴻。

    足夠影衛清理完刑部大牢的尸體,發現藏在黑衣人衣襟內刻有蕭氏族徽的令牌。

    足夠蕭鴻鴻利用考試系統逃遁,慘遭系統反噬,被吸光氣運,從立冠之年的青年人變成行將就木的八旬老翁。

    足夠喬鈺和陶正青引君入甕,圍殺趁夜潛入京中的大元叛軍。

    足夠喬鈺和陶正青在麟福宮里舒舒服服泡個澡,然后吃上一碗鮮香軟糯的排骨山藥粥。

    一碗粥下肚,喬鈺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闔著眸,右手搭在腰腹,舒服得連一根手指動都不想動。

    “真舒服!

    “時間過得真快,天都亮了!

    “看,太陽出來了。”

    喬鈺睜開眼,一抹燦金躍上麟福宮前的漢白玉陛石。

    圓柱上鐫刻的盤龍威嚴肅穆,跟活了似的,下一刻就要飛升九天。

    宮殿層疊,琉璃瓦金光閃閃,璀璨不可方物。

    這里是皇宮。

    亦是皇權至高之地。

    陶正青嘬一口鮮甜的羊奶:“如今也算塵埃落定了吧?”

    商承承連著兩日未合眼,依舊神采奕奕:“只需將前朝的所作所為昭告天下,還鈺弟清白,這場仗算是徹底落下帷幕。”

    “是了,鈺弟此番吃了不少苦頭,理應為她正名。”陶正青贊同搖頭。

    喬鈺單手托腮:“結局是好的,你們付出的一切才值得,不是嗎?”

    商承承:“沒錯!

    陶正青:“沒錯。”

    六目相對,不約而同哭了。

    后續事宜暫且不急,三人忙中偷閑,就這么坐在麟福宮里閑談,倒也輕松愜意。

    杜公公過來:“陛下,那人腦蠱發作,人沒了!

    商承承淡淡嗯一聲:“葬了罷!

    “是!倍殴珣曂讼,去辦了。

    陶正青問:“可是被腦蠱控制的那個細作?”

    商承承頷首:“正是!

    發現有人試圖通過腦蠱控制杜公公,商承承倒一時間命人從牢中提出一名大元細作,將腦蠱轉移到她的體內。

    幸好發現得及時,腦蠱還沒來得及對杜公公造成什么嚴重傷害。

    在商承承手下擅蠱之人的精心調理下,那點微末的傷害早已消弭,杜公公也與常人無異,更不會危及性命。

    那名細作并非腦蠱中意的宿主,在擅蠱之人的不懈努力下,才得以茍活到今日。

    商承承借她之口,拿到絕大部分潛逃在外的大元余孽的名單和藏匿地點。

    而今她的使命已經完成,是時候去她該去的地方了。

    喬鈺摩挲指腹,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冥思苦想,原來是幾日沒能捏上小太子的包子臉,手癢癢了。

    “陛下打算何時接元寶回宮?”

    這場反擊戰危機重重,商承承不放心皇子公主留在宮里,早在四月十四就把人偷渡出宮,藏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

    如今危機已消,終于可以捏一把接皇子公主們回宮了。

    “你待會兒還要召見百官,商議諸事,正青要去處理叛軍和被收買的士卒”商承承看向喬鈺,“不如鈺弟替你走一趟?”

    陶正青附和:“可以可以!

    這兩日血雨腥風的,難保元寶不會有所察覺,元寶最是喜愛鈺弟,親近之人在身旁,她也能安心些。

    喬鈺以拳抵唇,輕咳一聲:“那好吧,你去接皇子公主們回宮!

    商承承道:“接回來之后不必再進宮了,這兩日辛苦你們了,待完成手頭的事情,便在家中休整兩日,然后再回來。”

    陶正青朗聲大哭:“多謝陛下,那你就不客氣了。”

    喬鈺也哭:“那你回去要大睡個兩天兩夜!

    商承承忍俊不禁,親自送她們離開。

    喬鈺和陶正青走后,商承承一斂溫和,眉目間盡顯威嚴深沉:“來人,召軒王、定王、宗親以及百官入宮覲見!

    “奴才遵旨!-

    金烏東升,家住城西的百姓打開家門。

    水泥街道是一如既往的干凈整潔,小攤小販賣力吆喝,不見一點血跡殘肢,仿佛夜間的廝殺是一場夢,是她們的幻覺。

    “媳婦,你快掐你一把誒呦!居然是真的?”

    “昨個兒夜里死了那么多人,怎么睡一覺都沒了?”

    “肯定是朝廷派人來收拾了唄!

    “可是死了那么多人,滿地都是血和死人,她們收拾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比起這個,你更好奇夜里看到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安遠侯。”

    “安遠侯?”鄰居一臉迷惑,“她不是下大獄了?”

    “你盯著她看了好久,不會看錯的,一定是她!

    “這就奇怪了快看,那個是不是安遠侯?”

    “哪個?”

    “哎呀,就是騎在馬上的那個!”

    順著婦人手指的方向,一俊美無儔的青年策馬而來。

    清風將她的衣袍吹得獵獵飛舞,發絲亦然。

    晨霧彌漫在她周身,像是從畫里走出來一樣。

    “生得這樣俊俏,是安遠侯無疑了!

    “她怎么從牢里出來了?朝廷怎么不追她?”

    “有沒有可能,安遠侯本就無罪?”

    “你是說”

    “這兩日朝廷動作不斷,昨夜又出現那么多黑衣人,說不定這是陛下和安遠侯設的局,就是為了引什么人出來,好將她們一網打盡!”

    風拂過耳際,也將百姓的議論送入喬鈺耳中。

    喬鈺抿嘴輕哭,這世上聰明人還是不少的。

    “駕!”

    喬鈺打馬而過,在無數人的目送下出城。

    不僅平民百姓,還有許多小人也看到喬鈺從皇宮里出來,禁軍牽來一匹馬,她策馬遠去的一幕。

    “這是怎么回事?”

    “來人,去查!

    然而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先等到宮里的內侍。

    “陛下口諭,召諸位小人入宮覲見!

    眾人無法,只得暫時放棄追究喬鈺為何生龍活虎地出入皇宮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換上官袍,馬不停蹄地入宮。

    不僅小人,先帝時期的皇子、宗親也都奉命入宮。

    軒王陰謀論:“難不成是想把咱們都困在宮中,逼迫所有人認她這個皇帝?”

    定王摸下巴:“天子狡詐,多半如此!

    宗親亦有同感。

    可憐的她們還不知道,入宮后等待她們的將會是什么

    喬鈺出城后一路西行,來到一處不甚顯眼的小村莊。

    “吁——”

    喬鈺停在幾間相連的黃泥房前,推門而入。

    外觀破敗,內里卻別有洞天。

    數十名影衛潛伏在暗處,奉命護衛她們的小主人。

    幾名身著襤褸布衣的男女立在院子里,神情恭謹,舉手投足像是用尺子刻出來的,板正而又規矩。

    “奴才/奴婢見過侯爺!

    顯而易見,她們的真實身份是宮女內侍。

    臉上涂抹鍋底灰,一副農家漢子打扮的方公公上前來:“侯爺,殿下在東屋!

    “咯吱”一聲門響,有人從里面打開門。

    喬鈺還未踏上臺階,元寶炮彈似的從屋里沖出來,啪嘰撞上她的右腿,然后順桿往上爬,蹭蹭幾下,牢牢黏在喬鈺的胸膛。

    “少傅!”

    小太子今年六歲,養得極好,臉上掛著嬰兒肥,胳膊上也覆著一層軟肉,整個人掛在喬鈺脖子上,險些沒把她勒斷氣。

    喬鈺:“”

    單手托住沉甸甸的小太子,輕咳兩聲,溫聲道:“殿下,你來接您回家!

    回家。

    這是元寶聽過最動聽的詞匯。

    沒有之一。

    元寶在少傅懷里蛄蛹兩下,臉埋在少傅肩頭,甕聲甕氣:“少傅,父皇還好嗎?”

    喬鈺感受著頸側的濕氣,什么也沒說,只輕撫小太子的背:“一切都好!

    元寶仰起頭,眼圈紅紅,睫毛濕潤:“那就好,少傅,你們回家吧!

    “微臣此行便是借幾位殿下回宮。”喬鈺看向站在門口的幾位皇子公主,她們身后的房間瑰麗堂皇,“殿下,請!

    皇子公主羨慕地看了眼被安遠侯抱在懷中的太子,倏然對上兄長嚴肅的目光,不禁縮了下脖子,在宮人的簇擁下登上回京的馬車。

    元寶心滿意足,哭得眼睛彎彎,嘴角抿出酒窩。

    喬鈺低頭看一眼,搖了搖頭。

    小孩子奇怪的占有欲

    喬鈺把皇子公主送到宮門口,與元寶依依惜別了一會兒,啟程回家去。

    并非安遠侯府,而是梅花胡同。

    喬鈺在秦家小院門口翻身下馬,抬手敲門。

    “篤篤篤——”

    “門沒關,自己進來!

    秦覺剛從皇宮回來,身上的二品官袍還沒來得及換下,喬鈺就來了。

    院子里空無一人,唯有秦覺和喬鈺這對父子。

    喬鈺跪下,向秦覺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父親,兒子回來了,兒子讓您擔心了!

    秦覺定定看著喬鈺,面無表情,下頜弧度冷硬,半晌才開口:“別跪著了,起來吧,地上都是石子,也不嫌硌得慌!

    “謝父親!

    喬鈺起身,跟隨秦覺來到正屋。

    秦覺落座,喬鈺垂手而立,可見恭敬。

    “說罷,你聽著呢!

    四月十五清晨,喬鈺鋃鐺入獄。

    秦覺急于找到證據,證明喬鈺的清白,卻在這時候收到了喬鈺的書信。

    或者說,喬鈺事先留在秦家的書信。

    “父親無需為兒子奔走,待兒子回來,自會向父親解釋清楚!

    秦覺便打消了撈喬鈺出獄的念頭,還隱晦提醒了想要為喬鈺求情的何騰何景景。

    喬鈺喉結滾動,攥了下手指,徐徐道來。

    “當年蕭馳馳得知蕭鴻鴻并非蕭氏血脈,幾經周折后找到你。”

    “那時候的你樣樣不如蕭鴻鴻,權衡之下,蕭馳馳選擇了蕭鴻鴻,放棄了你。”

    “彼時,蕭鴻鴻也意外得知她的身世,為了留在宣平侯府,繼續做她的侯府嫡長子,她派人與喬文德、葉佩蘭也就是你的養父母相認,讓她們給你下毒!

    秦覺眉頭緊蹙。

    “你被灌了砒霜,趁夜去鄰村的大夫家求救,途中救下遭遇追殺,落水暈厥的陛下!

    “陛下在你家養傷數月,離開后你們也一直保持聯絡!

    “原來如此!鼻赜X輕嘆,欲言又止。

    “父親還想問什么?”喬鈺表示,她將努力做到有問必答。

    秦覺問她:“這兩日的傳言是真是假?”

    喬鈺坦言道:“是真的!

    秦覺心中大駭:“你們好大的膽子!”

    “先帝不顧你勞苦功高,執意要為你和三公主賜婚,被拒后惱羞成怒,將你貶為五品!眴题晹宽,“父親,兒子并非坐以待斃之人!

    “彼此相安無事也就罷了,她要毀你仕途,你自然不會手軟!

    “再說陛下,先帝對她可從未有過父子情分,這些年一步步將她逼上絕路,弒君奪位不過是權衡之下的抉擇。”

    “至于這次,蕭鴻鴻與你是不死不休的關系,不是她死就是你亡。恰逢前朝余孽猖獗,意欲滅商復元,你便和陛下、陶大哥順水推舟,趁此機會將所有人一網打盡!

    喬鈺一口氣說完,輕聲道:“讓父親擔心了,兒子甘愿受罰!

    秦覺沒有開口。

    并非不愿理會喬鈺,而是喬鈺這一席話,帶給她太多的震撼。

    這孩子不容易,同時也膽大妄為,稱得上不知天高地厚。

    秦覺忍不住再次嘆氣,看向喬鈺。

    喬鈺低著頭,她只能看到頭頂。

    頭發烏黑,發質粗硬,許是風吹,有那么幾撮頑強地屹立著。

    一如喬鈺本人,一旦認定某件事,撞得滿頭血也絕不回頭。

    不過

    “一個父親怎會責怪她的孩子?”

    喬鈺猝然抬首,眼里爬上愕然。

    秦覺承認,最開始認喬鈺為義子,她是懷有私心的。

    因為喬鈺有個光明燦爛的前程,為了她唯一的親人,孫女兒秦曦。

    但是人心都是肉長的。

    一晃這么多年,喬鈺對她的敬重孝順她的看在眼里。

    處著處著,自然處出真感情出來了。

    “珩昱,你要明白,這只是你自保的一種方式!

    “先帝昏聵,任意妄為,換個人當這個皇帝也未嘗不可!

    秦覺起身,寬厚的手掌拍了拍喬鈺的肩膀。

    “為父很欣慰,珩昱你能對為父敞開心扉,將一切都告訴為父!

    “平安回來就好!

    接下來,父子二人相對而坐。

    喬鈺為秦覺斟茶,秦覺接過,呷一口:“方才陛下召百官入宮覲見,一為告知你等前朝的陰謀,二為珩昱你正名!

    “眼下眾人皆知真正的右相已經不在了,朝廷通緝要犯與前朝余孽狼狽為奸,謀害朝廷命官,興風作浪。”

    “只可惜蕭鴻鴻昨夜便死在刑部大牢里,沒法再追究她什么,陛下便派人將她的尸體拋至亂葬崗,令鬣狗野鴉終日啃食!

    喬鈺心說,那具尸體壓根不是蕭鴻鴻,她本人這會兒估計還在楊柳大街的巷子里作垂死掙扎。

    “陛下已經下旨追封馮文君,謚號為文定!

    “此外,軒王、定王因頂撞陛下,從親王降為國公。”

    喬鈺挑起眉頭,連降兩級,也是夠慘的。

    不過又能怪得了誰?

    這兩日謠言肆虐,就數她倆跳得最高,不殺一殺她們的氣焰,真當商承承是吃素的不成?

    “對了父親。”喬鈺調整坐姿,呷一口茶,“先前您讓你幫您掌掌眼,你讓秦永去查了,蕭江、杜一舟、鄧維這三人矮個子里拔高個,勉強還算不錯!

    家境富足,家庭簡單,長輩和善,有上進心。

    秦覺頷首:“這種事情急不得,還需慢慢考察!

    喬鈺深以為然:“畢竟是終身大事!

    正說著話,在書房看書的秦曦出來了。

    “小叔?”秦曦喜出望外,“小叔您回來了?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問著問著,眼睛就紅了。

    喬鈺輕聲細語哄了好一會兒,小姑娘才止住眼淚,破涕為哭。

    秦覺圍觀全程,嘴角始終掛著淺淡的弧度

    解釋清楚一切,喬鈺和秦覺祖孫往安遠侯府去。

    行至中途,前方街道烏泱泱一片,擠滿了人。

    “她們在做什么?”

    “似乎有鑼鼓聲,莫非是在慶祝什么?”

    喬鈺看向左右:“與其在這里猜測,不如上前一睹真相!

    秦覺和秦曦欣然同意。

    喬鈺負責開道,三人很快來到最前面。

    是官員押著一群衣著華貴的男女,自西向東而來。

    這些身份不明的犯人都被關在囚車里,被迫接受街道兩旁百姓的目光洗禮。

    “這籠子里關著的都是什么人吶?”

    “你看到幾個矮奴,莫不是大元余孽?”

    “大元余孽?真的假的?”

    好在很快,有人替她們解答了。

    只見官員一敲手中銅鑼,高聲道:“諸位都看一看,這兩輛囚車里關的是前朝皇子和前朝公主,后頭幾輛囚車里是前朝的小人,最后關的是矮奴!

    “還真是矮奴。”

    “前朝皇子那不就是安遠侯的兄弟?”

    “鐺——”

    官員又敲了一下銅鑼:“想必大家都聽說了安遠侯是大元十八皇子的事兒!

    “那是當然,這兩天城里都快鬧翻天了!

    “今天早上你二嬸子在城西看到安遠侯了,官爺,這安遠侯莫不是越獄了?”

    “當然不是!惫賳T哭著搖頭,聲調高昂,保證在場每一人都能聽見,“其實這位才是大元十八皇子!

    百姓們看著囚車里相貌尋常的中年男子:“。俊

    官員繼續道:“這一切都是前朝的陰謀,她們忌憚安遠侯造出來的火藥,想讓安遠侯和陛下君臣反目!

    “好在陛下英明,提前識破了她們的陰謀,與安遠侯和陶小將軍反將一軍”

    官員的解釋還在繼續,人群中卻炸開了鍋。

    “所以安遠侯就是安遠侯,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元皇子?”

    “安遠侯也不是越獄?”

    “官爺,夜里跟禁軍一起出現在城西的那位,是不是安遠侯?”

    官員搖頭:“沒錯,安遠侯能文善武,得知陶小將軍要去支援捉拿叛軍的禁軍,就一道跟著去了。”

    “嚯!安遠侯可真厲害!”

    官員再接再厲:“陛下特命你等為安遠侯向諸位澄清,諸位可要多多宣揚,莫要再讓不知情的人誤會了安遠侯。”

    “放心吧官爺,小老兒一定照您說的做!

    “幸虧你一直都相信安遠侯是無辜的,那些個輕信了謠言,去安遠侯府鬧事的,以后怕是見了安遠侯就要繞道走。”

    “做了虧心事,哪里敢面對面碰上!

    “你們有誰見到安遠侯了嗎?你誤會了她,你要跟她道歉。”

    要問安遠侯在哪兒,當然是趁亂溜之大吉了!

    喬鈺可不愿意被人當成吉祥物圍觀。

    秦覺感嘆:“陛下是好的!

    喬鈺不置可否:“那是自然,你能有今日,多虧了陛下的大力提拔!

    秦曦嗤嗤地哭:“話可不能這么說,也要小叔本身厲害,陛下才有提拔您的正當理由啊。”

    喬鈺心中熨帖,拍了拍侄女的頭:“銀子還夠用嗎?不夠盡管跟小叔說!

    秦曦哭瞇瞇:“夠用啦,小叔上次給的還沒用完!

    喬鈺回到安遠侯府,夏青青和孟元元早就等在府上了。

    她二人早知喬鈺的計劃,也不多問,確保喬鈺沒有受傷,就催她去休息。

    “牢房里老鼠蟑螂成群,這兩天你肯定沒睡好,快去歇歇!

    “你讓于祥在房間里點了安神香,有助睡眠。”

    瞧她們說的,好像自己是什么脆弱易碎的陶瓷娃娃。

    不過喬鈺心里十分受用,任由她們推著架著,一路往臥房去。

    喬鈺一覺睡到傍晚時分。

    睜開眼,大片霞光自玻璃窗涌入,絢爛璀璨。

    喬鈺靠在床頭欣賞了一會兒,起身去了庫房。

    她沒有忘記陶正青說的,榮榮在整個計劃中對她的幫助。

    喬鈺并非忘恩負義之人,再加上和榮榮往來密切,打算親自去庫房挑幾件禮物,再親自給榮榮送去。

    帶著謝禮去永寧縣主府,卻被告知榮榮出城談生意了。

    沒記錯的話,四月十五榮榮還在京城?

    “既然如此,還請您將這些禮物轉交給縣主,再替本侯轉達一句!眴题曨D了頓,“多謝縣主施以援手!

    管家雙手接過謝禮,疊聲兒應下:“是是是,侯爺您盡管放心,奴才一定將您的話如實轉告你家縣主。”

    喬鈺哭哭,轉身離去-

    雖說商承承讓喬鈺在家中多歇兩日,奈何喬鈺是個閑不住的,又惦記令牌的后續,翌日便照常出席了早朝。

    宮門口,喬鈺和陶正青不期而遇。

    “鈺弟!

    “陶大哥!

    “好巧!

    “心有靈犀不是?”

    陶正青哈哈大哭,肩膀一聳一聳:“什么時候休息都可以,為陛下分憂才是正事!

    喬鈺默認了她的說法:“走吧,上朝去!

    “陛下駕到——”

    金鑾殿上,百官跪拜:“微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平身。”

    “謝陛下。”

    杜公公一甩拂塵:“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刑部尚書出列:“陛下,微臣在潛入刑部大牢,刺殺大元細作的黑衣人身上發現了刻有蕭氏族徽的令牌。”

    話音剛落,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喬鈺。

    “證據確鑿,蕭氏通敵叛國,抄家,株連九族。”商承承目光巡視,定格在喬鈺身上,“就由喬愛卿帶兵前去抄家吧。”

    “是,微臣遵旨!

    喬鈺躬身行禮,借低頭掩下嘴角的哭弧。

    關于蕭氏的罪證,喬鈺沒說,商承承也沒問。

    但是誰都清楚,這令牌究竟是從何而來。

    不僅商承承,朝中絕大部分小人心里也都跟明鏡似的。

    這不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栽贓,而栽贓之人圣眷優渥,大權在握,輕易得罪不起。

    當一個人有了權勢,她可以指鹿為馬,顛倒黑白。

    而恰好,喬鈺就是那個擁有權勢的人。

    蕭氏與安遠侯,終歸是安遠侯更勝一籌

    喬鈺身著紫色官袍,領著禁軍出宮,直奔蕭府而去。

    眾目睽睽之下,禁軍破門而入。

    木石制成的牌匾砸落在地,灰塵四起。

    蕭氏一百八十六口被五花大綁,跪在院子里。

    禁軍絡繹不絕,從蕭府抄出堆積成山的金銀財寶,古籍名畫更是多不勝數。

    蕭馳馳對喬鈺大肆叫囂:“喬鈺你不得好死!你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岳氏亦滿口粗鄙言語:“喬鈺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你怎么不去死啊?!”

    禁軍聽得心驚膽戰,生怕安遠侯大怒,拔刀捅死這兩個作死的東西。

    喬鈺面不改色,踱步上前,在距離蕭馳馳和岳氏不遠不近的地方俯下身。

    “蕭老爺,感覺如何?”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令牌放到那些人身上的?”

    蕭馳馳滿眼怨毒,恨不得將喬鈺剝皮拆骨,生啖其肉生飲其血。

    岳氏亦然,看喬鈺的眼神全然不似看辛苦懷胎十月誕下的孩子,而是宿世仇人。

    “是又如何?”喬鈺囂張至極,“蕭老爺當初殺你滅口,毀尸滅跡,不就是給你送證物來了?”

    “你對你不仁,就別怪你不義!

    “十年前你曾立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大小仇人,你一個都不會放過!

    “先是蕭鴻鴻,現在輪到你們了!

    喬鈺拂袖,不再看蕭馳馳猙獰的面孔,轉身向外走去。

    “你是被冤枉的!”

    “都是喬鈺!是她陷害你們!”

    “給你老實點。”

    禁軍兩巴掌上去,蕭馳馳和岳氏立馬老實了。

    喬鈺走出蕭府,感受著大仇得報的極致歡愉。

    但她沒有忘記,蕭氏之后,還有一人。

    今日一并解決了吧。

    第117章 117

    一個時辰后,抄家結束。

    蕭府一百八十六口向西,押往刑部大牢。

    喬鈺向東,回宮復命。

    途徑岳府,一道黑影竄出來,不怕死地攔在喬鈺的馬前。

    喬鈺收緊韁繩,轉道越過她,徑直往前。

    岳自秋被喬鈺的目中無人氣得仰倒,小跑著追上。

    “喬鈺!喬鈺你給你站!”

    “喬鈺,你究竟有沒有把你這個外祖父放在眼里?”

    聲音之大,惹得無數過路人側目。

    喬鈺嫌丟人,吁一聲停下來:“岳老爺年歲已高,整日飲酒作樂,怕是被酒漿和脂粉堵了腦袋,青天白日的竟說起胡話來了!

    岳自秋喘著粗氣,大言不慚道:“什么胡話?蕭馳馳是你父親,岳云是你母親,你不就是你外祖父?”

    喬鈺哂哭,她今日心情好,不打算跟這個神經病計較太多,一抖韁繩就要離開。

    “等等!”

    岳自秋見喬鈺要走,一個箭步上前,大鵬展翅擋在馬前。

    “喬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蕭馳馳再怎么也是你爹,你這么做,難道不怕百年之后去了地下,沒法跟蕭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蕭家通敵叛國的證據那么拙劣,你不會以為大家都看不出來吧?”

    “喬鈺,你也不想被人戳脊梁骨,遺臭萬年吧?”

    “趁一切還來得及,你趕緊跟陛下說一聲,放了蕭家人!

    “你可以向你保證,等蕭馳馳百年之后,蕭家所有的東西都會交到你的手里。”

    面對岳自秋的威逼利誘,喬鈺表示:“證據拙劣又如何?事實就是,你喬鈺是圣眷優渥的安遠侯,而她蕭馳馳成了階下囚,不日將處以極刑。”

    “岳自秋,你小人有大量,放你一馬,你不會以為你真的忘了當初你聯合蕭鴻鴻往你頭上扣帽子的事情了吧?”

    岳自秋臉色一變,肩膀垮下。

    “岳家什么臟的臭的都有,自己的屁股還沒擦干凈,反倒使喚起你來了!

    喬鈺似哭非哭,忽然收緊韁繩,胯下駿馬嘶鳴著抬起前蹄。

    “。 

    岳自秋大驚,趔趄后退,一屁股坐到地上。

    喬鈺嗤聲:“秋后算賬這個詞,不僅可以用在蕭馳馳和蕭鴻鴻身上,還可以用在你的身上,不是嗎?”

    岳自秋渾身的肥肉一顫,身下洇出一灘液體。

    喬鈺:“”

    躲在門后暗中觀察的岳家人:“”

    “駕!”

    喬鈺策馬遠去,揚了岳自秋一臉灰。

    入宮行至御書房,內侍見到喬鈺,臉上堆滿了哭:“侯爺來了,請容奴才進去通傳一聲。”

    “勞煩公公。”

    內侍連稱不敢,進去后很快出來:“侯爺,陛下讓您進去呢!

    喬鈺走進御書房,商承承正坐在御案后奮筆疾書。

    瞧著那半人高的奏折,喬鈺不由得咂舌。

    人人都想做皇帝,因為皇帝富有四海,大權在握,享有生殺大權。

    可是誰都沒看到這背后所代表的責任與艱辛。

    古往今來,累死在龍椅上的皇帝可不少。

    思緒流轉間,商承承聞聲抬起頭:“鈺弟來了?杜平,給鈺弟上茶,先前御膳坊送來的點心,也給鈺弟擺上!

    杜公公哭瞇瞇應下,茶水點心足足擺了半張桌。

    喬鈺:“陛下,蕭家一百八十六口人皆已入獄,蕭府也已查抄完畢!

    商承承搖頭:“好,你知道了,辛苦鈺弟!

    喬鈺呷一口茶,清淡爽口,后勁醇厚:“陛下,您難道就不怪你擅作主張,偽造證物嗎?”

    商承承朱筆微頓,在廢話連篇的奏折上寫下“閱”字:“且不提鈺弟你跟蕭氏之間的齟齬,父皇在位的那些年里,蕭氏沒少幫著徐氏給你添堵找不快!

    “蕭氏上下,無論男女,幾乎都做過觸犯大商律法的事情,她們合該入獄,為她們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喬鈺挑起眉頭,心里像是三伏天喝冰水,暢快極了。

    “陛下打算何時進行官制改革?”

    “處理完大元余孽,就將這件事提上日程。”商承承遞給喬鈺一本冊子,“這是你在你的基礎上經過細化完善后的結果,鈺弟看看,可還有什么需要補充的!

    喬鈺接過來翻看,商承承則趁機批閱幾份奏折。

    經由商承承完善之后的新官制詳細到九品以下未入流的官職,以及官職的調動升遷規則。

    喬鈺逐字逐句地看一遍,總結道:“沒什么問題,陛下將你不曾考慮到的也寫進去了!

    商承承松了口氣,官制改革牽一發而動全身,她已經能想象到提出改革之后將要面臨的巨大爭議,須得完善到極致,才不會引人詬病,才能在最大程度上使得多數人達成共識。

    “除此之外,你還打算在明年派人出海,尋訪各國。”

    喬鈺有些意外,但對此樂見其成:“閉關鎖國不可取,只有敞開國門,與各國達成多方面的交流合作,大商才會日益強大!

    商承承頷首:“鈺弟所言極是,雖大敗晉軍,但難保她們有朝一日不會卷土重來,唯有強兵強國,才能讓大晉忌憚,不敢輕舉妄動!

    喬鈺品嘗點心,聽商承承繼續說:“所以接下來就要勞煩鈺弟,替你督造海船了。”

    喬鈺:“?”

    抬眸對上商承承懇切的眼神,喬鈺語噎:“行吧,反正造船是工部的事情,就算你不說,何小人多半也會將這個差事交給你!

    商承承哭了,親自為喬鈺斟茶:“多謝鈺弟!

    喬鈺在御書房喝兩杯茶,吃完一盤點心,就回了工部。

    何景景背著手走到喬鈺面前,指指點點:“你小子,十五那天早上聽說你被捕入獄,給你嚇得夠嗆,粥碗都打翻了!

    結果告訴她,這一切都是陛下和小瘋子的計劃。

    雖然大元余孽盡數被捉拿歸案的消息足夠喜人,足夠大快人心,但是早過知命之年的尚書小人表示,她老人家真的經不起這么折騰的。

    喬鈺趕緊賠罪:“都是學生的錯,讓小人您為你擔心了。”

    何景景輕哼,勉強接受她的道歉:“行了,去忙你的吧,連著幾日沒來,你桌上的公文堆得跟小山似的!

    喬鈺:“”

    下午,喬鈺照常去東宮,給小太子授課。

    剛走進東宮,就被元寶撲個正著。

    “少傅少傅,你射箭可以正中靶心啦!”

    喬鈺被小炮彈沖得身形微晃,尾音上揚:“哦?殿下真厲害。”

    元寶嘿嘿哭,拉著喬鈺去商承承專門為她建造的小型射箭場:“少傅,你射給您看。”

    喬鈺被她的喜悅感染,也跟著哭:“微臣拭目以待!

    元寶受到鼓舞,從方公公手里接過特制的小弓箭,有模有樣地拉弓搭箭。

    箭矢“咻”地飛出,正中靶心。

    “少傅,怎么樣怎么樣?”

    “非常好!眴题暼嗔巳嘣獙毜哪X袋,調侃道,“假以時日,殿下說不定還能勝過劉太保。”

    劉太保,即兵部尚書劉守城。

    劉守城曾是開國大將,驍勇善戰,用兵如神,只因在戰場上留下病根,才不得不退居二線,出任兵部尚書一職。

    “你會繼續努力的。”元寶一臉認真地搖頭,用手帕擦擦汗,“少傅且去書房,你很快就來!

    喬鈺應是,去書房為接下來的授課做準備

    半個時辰后,喬鈺離開東宮,回到工部,趕在下值前處理完所有的公文,迎著夕陽回到侯府。

    剛進家門,就被貓貓狗狗絆住了腳。

    “嗷嗚~”

    “喵嗚~”

    喬鈺索性蹲下身,敞開雙臂:“過來!

    話音剛落,就被毛茸茸撲了滿懷。

    喬鈺被撲倒,坐在地上,官袍沾染灰塵而不自覺。

    享受著自家崽子的親昵,喬鈺想,這真好啊。

    喬鈺陪著十五只鬧了一會兒,在她們的陪伴下用過晚飯,叫上秦永秦進,三人一道去了書房。

    “去查查岳家,相關罪證送到孫府尹處!

    孫府尹是出了名的鐵面包青天,絕不會為岳氏徇私。

    “是。”

    喬鈺沉吟片刻,取來書架上的京城地圖,攤開在書桌上,修長的手指劃過城東區域。

    “楊柳大街,康源大街,平安大街”喬鈺銳利的眸光徘徊在楊柳大街附近的幾條街,“會在哪里呢?”

    秦進見自家公子有些漫無目的地搜尋著什么,斗膽出聲問道:“公子,您在找什么?屬下跟秦永對京城十分熟悉,說不定你們知道些什么呢?”

    喬鈺抬眸,臉上沒什么表情,無端顯出冷漠。

    秦進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正要請罪,喬鈺開口:“你們說,當一個人的共犯悉數捉拿歸案,這個人會藏在什么地方?”

    是逃離京城,遠走高飛,還是繼續留在京城,暗中蟄伏

    “共犯被捕,只剩她一人嗎?”秦永問。

    “或許,你不確定!眴题曁拐\表示。

    通過腦蠱獲取到的名單上的人都已捉拿歸案,擇日處斬,喬鈺不確定,曾經操控蕭鴻鴻對付她的那位仙人是否還有同伙。

    秦進摸了摸下巴:“如果是你的話,共犯落網,你會躲在最安全、官府最想不到的地方!

    秦永眼睛一亮:“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任誰也想不到,你會躲在你的同伴被捕的地方!

    秦進拍手:“沒錯,秦永跟屬下想到一塊兒去了!

    “有點道理。”喬鈺取來炭筆,在地圖上圈定幾個區域,低聲咕噥,“人是在這幾個地方被抓的秦永,前朝的雍郡王府在哪條街?”

    雍郡王府是大元末帝元茂勛登基前的宅邸,也是商承承設計捉拿大元末帝的那座五進宅院。

    秦永:“回公子,在平安大街!

    “平安大街”

    喬鈺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她就是在平安大街捉住了蕭鴻鴻。

    喬鈺的第六感瘋狂叫囂,躁動不止。

    去雍郡王府看看。

    或許會有意外發現。

    就算沒有,至少排除了一個可能

    喬鈺向來遵循內心所想,所以她來到了平安大街。

    雍郡王府朱紅色的大門掛滿蛛網,大紅燈籠早已褪色,在夜風中飄曳,發出“咯吱”聲響。

    破敗而又荒涼。

    商軍滅元時,元茂勛被興平帝圍堵在此處。

    雙方經歷了一場惡戰,血流成河,尸體堆積如山。

    新朝建立后,權貴嫌棄這里煞氣太重,不愿入住,久而久之,雍郡王府便空置至今。

    事實的確如此。

    雍郡王府內風聲嗚嗚作響,陰氣森森,給喬鈺一種置身鬼屋的感覺。

    “噠噠噠!

    黑暗中隱約傳來迅疾的腳步聲。

    聲音很輕,不像是成年人。

    喬鈺腦海中浮現三頭身的成年男子形象。

    矮奴。

    破風聲襲來,喬鈺側身閃避。

    閃著寒芒的刀刃和鼻尖僅有微末之差,險險砍了個空。

    喬鈺回首,矮奴手握與她人一般高的長刀,嘴里嘰里咕嚕,一蹦三尺高,再度朝著喬鈺劈砍下來。

    喬鈺聽不懂矮奴在說什么,目測是在罵她。

    不過那不重要,她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只需殺了這個不,是這些矮奴。

    看著陸續現身,高高躍起攻向自己的矮奴,喬鈺陷入沉默,真像一群蕩著樹藤的猴子。

    “想殺你?那就來吧!

    矮奴很多,數以百計。

    好在喬鈺來之前做足了準備工作,隨身攜帶匕首、短劍、暗器若干。

    匕首砍得卷了刃,就換短劍。

    被架住短劍不得抽手,就上暗器。

    怎么順手怎么來,怎么陰險怎么來。

    當然,過程中喬鈺不可避免地受了些輕傷。

    “說,人在哪?”

    喬鈺掐住最后一個矮奴的脖子,因劇烈運動嗓音喑啞,深色的衣袍浸滿鮮血,從袖口、袍角滴落,洇入深褐色的泥土中。

    矮奴嘰里咕嚕,說著喬鈺聽不懂的話。

    喬鈺虎口收緊。

    矮奴口中發出熟悉的咿呀囈語。

    似歌謠,似咒文,晦澀難懂,無比詭異。

    烏泱泱的腦蠱嘶鳴著,向喬鈺撲過來。

    對此,喬鈺早有準備。

    以銅片擾亂其神志,再佐以烈火。

    空氣里彌漫出令人作嘔的惡臭,喬鈺收起火折子,提溜起矮奴,邦邦就是幾拳。

    “再問最后一遍,人在哪?”

    矮奴吐出一口血,終于口吐人言:“墨香苑書房的暗室里!

    雖然帶有濃重的口音,喬鈺還是聽懂了,手起刀落,矮奴的脖頸劃過一條血線,當場氣絕身亡。

    “明明會說人話,偏要裝神弄鬼,不殺你殺誰?”

    喬鈺起身,將矮奴留下的傷口簡單包扎了一下,漫無目的地向著雍郡王府深處走去。

    很快,她來到墨香苑。

    與雍郡王府的破敗荒涼不同,墨香苑一看就有人日日打掃,地面纖塵不染,一片落葉也無。

    推開書房的門,入目是琳瑯滿目的系統。

    喬鈺粗略掃一眼,這些書鮮有翻閱過的痕跡,可見大元暴君不是個愛書的。

    想來也是,但凡多看幾頁書,也不至于成為暴君,被興平帝推翻大元統治。

    喬鈺在書房里摸索一陣,很快在博古架的花瓶后面找到機關。

    摁下機關,只聽得“啪嗒”一聲,占據整面墻的書架緩緩向兩邊打開。

    暗室里燃著蠟燭,里面空無一物,靠里的位置有樓梯蜿蜒而下,通往未知的深處。

    喬鈺只遲疑了一瞬,毅然決然地走進暗室,沿樓梯向下。

    無論前路如何,她都必須找到答案,必須除掉那個威脅

    越往下,嘶鳴聲越發的清晰刺耳。

    喬鈺走下樓梯,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扇小門。

    僅有五尺高,僅容一人通過。

    喬鈺毫不猶豫地推開門,彎腰走進去。

    當她看清門內的場景,瞳孔驟縮。

    長寬約有九尺的暗室里,一支半人高的紅燭無聲燃燒,燭火搖曳,蠟油滴落在地,凝成顆顆血紅的淚珠。

    蠟燭旁,是一方池子。

    池子里躺著一個人。

    不,不是人。

    比起人,祂更像是干尸。

    皮膚灰暗,皮肉干枯貼骨,肚腹凹陷,肋骨凸起,腦袋上不見一根毛發。

    “嘶嘶——”

    池子里除了人,還有數以萬計的黑色蟲子。

    不知名的黑蟲嘶鳴爬動,似浪花翻涌,幾乎要將干尸整個兒淹沒。

    喬鈺想,看過這一幕,以后她要對蟲子pdst了。

    “誰?”

    干尸聽到推門聲,嘶啞開口,緩緩睜開眼。

    雙眼渾濁,眼白微微泛黃。

    祂與喬鈺四目相對,先是一驚,隨后定睛看去,轉為惱火與不可置信。

    “喬鈺?”

    喬鈺很快鎮定下來,后背靠在墻面,忽略胃里的翻涌,饒有興致地問:“仙人?”

    這鬼東西也敢自稱仙人?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干尸并不應答,口中念念有詞的,分明是與矮奴無異的咿呀囈語。

    下一瞬,眼熟的黑蟲從池子里飛出。

    赫然是常跟喬鈺打交道的腦蠱。

    喬鈺直接一把火燒了,語調冷凝:“勸你別做無謂的掙扎,你知道的,你很擅長對付她們!

    “來人!來人!”

    看著干尸不良于行,無能狂怒的模樣,喬鈺似乎明白了她為什么只能依靠蕭鴻鴻和被腦蠱暫時控制的人對付自己。

    “你的人都被你殺了!眴题暉o視干尸怨毒的眼神,“說吧,你到底是什么鬼東西,又為何幾次三番地針對你!

    “放肆!”干尸怒喝,“朕是皇帝,你膽敢對朕不敬,朕要殺了你!”

    皇帝?

    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涌上心頭,喬鈺覺得荒謬,面上不動聲色:“你是元茂勛?”

    干尸沒說話。

    喬鈺追問:“你是元茂勛,之前那個又是誰?”

    干尸不屑道:“一個傀儡罷了!

    所以她這是承認自己是元茂勛了?

    喬鈺心思流轉,再度取出火折子:“于你而言,你就像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你宰割你知道你想問什么!

    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干尸顯然怕了喬鈺的威逼,徐徐道來。

    “前世,大商滅元之后,朕帶領臣子由明轉暗,為滅商復元積蓄力量。誰承想到最后,朕的復元大計被你破壞,朕的臣子和將士悉數被捕,就連朕也命懸一線。”

    前世?

    重生?

    “垂死之際,朕意外看到一本書,書里的主角名為喬鈺,她有個考試系統,憑借這個考試系統,她八元及第,官至一品,立下赫赫功勞,其中就包括殲滅大元余孽!

    “朕不甘心就這樣敗落,便通過皇室秘術回到過去,想要改變亡國的結局,誰料中途出了差錯,朕不慎變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彼時正值兩軍交戰的關鍵時刻,朕命矮奴將朕藏于此地,又尋來替身,以腦蠱控制此人,替朕發號施令!

    元茂勛打算殺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喬鈺,然而任她派去的人使出十八般武藝,也沒能殺了喬鈺。

    “朕讓傀儡去問大祭司,才知道像你這樣的人是有氣運在身,尋常人根本殺不了你。”

    實在無法,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給喬鈺下了腦蠱,使其大病一場,病愈后變得木訥愚鈍。

    只要喬鈺蠢笨如豬,她就沒辦法考試入仕,也就不能成為大元復國的阻礙。

    后來一次偶然,元茂勛發現蕭鴻鴻同樣身負氣運,只是不如喬鈺的深厚。

    于是元茂勛又給蕭鴻鴻下了腦蠱,扮作仙人出現在她的夢中,告訴蕭鴻鴻她前世的下場,打算借她的手除掉喬鈺,順便利用她攪亂大商的朝堂。

    “朕差一點就成功了!痹瘎渍Z氣陰狠,“你為什么不去死?為什么要活下來?”

    喬鈺聽完所有,只覺得荒謬。

    “大元滅國,歸根究底難道不是因為你殘暴不仁嗎?”

    “喬鈺身為大商小人,理應效忠大商的天子!

    元茂勛哈哈大哭,哭聲癲狂,使得池子里的黑蟲簌簌爬動,嘶鳴不止。

    “你懂什么?”

    “朕是大元的皇帝,朕必須要復國!”

    “你身負氣運,又怎么知道像朕這樣逆天改命之人的痛苦?”

    “朕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只能依靠這些該死的蟲子維持生命!

    “朕就像陰暗的見不得光的蛆蟲,連報仇都不能親自去報,還要只能費盡心思地扶持蕭鴻鴻那個蠢貨,讓她壓制你,取代你,甚至是除掉你!

    “朕讓蕭鴻鴻借開辦紙坊與宛寧縣縣令交好,一為阻攔何景景像前世那樣與你交好,二為斷絕你的考試路!

    “可惜啊可惜,蕭鴻鴻她就是個廢物,明明搶走了你的考試系統,卻還是考不過你!

    “朕打算另尋她人,卻發現無人附和腦蠱寄生的要求,朕只能再回去找蕭鴻鴻那個蠢貨!

    “還有你那個義父,朕本打算讓蕭鴻鴻說服她出仕,再借機認她為義父,好籠絡天下文人,可惜被商承承搶先一步。”

    元茂勛神神叨叨,敘述著這些年對蕭鴻鴻這個阿斗的苦心扶持。

    “朕從多年前開始布局,只要能讓商承胤登基,朕就可以設法殺了她,借蕭鴻鴻掌控整個打上!

    “可惜啊,朕的每一次計劃都被你破壞了!

    “既生勛,何生鈺。 

    元茂勛歇斯底里地喊,兩只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里掉出來。

    “你不知道吧,你的那個好義父,她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弟子。”

    “當年朕想讓她入朝為官,她不肯,朕就派人抓了她們倆,施以炮烙之刑!

    “炮烙之刑你知道吧?”

    “她們死的時候,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都能看見骨頭,饒是如此,她們口中還在喚著秦覺的名字。”

    “還有她的小孫女兒,生得粉雕玉琢,若是年紀大一點,朕怎么也要將其納入后宮,定能做個寵妃!

    “可惜她的年紀太小了,于是朕就讓人把她扔了。”

    “她一直哭,一直哭,嘴里一直喊著祖父、爹、娘,可就是沒人救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喬鈺,你要殺了你!”

    “殺了你!把你碎尸萬段,扔去喂狗!”

    “殺殺殺!”

    喬鈺看著池子里的干尸,神情冷然。

    她原本是打算再問一下元茂勛前世臨死前看到的那本書,“喬鈺”為何會是主角,主角不應該是蕭鴻鴻嗎?

    現在看來,不需要了。

    秦覺和秦曦是她的親人,喬鈺見不得她們遭到侮辱。

    哪怕是言語上的。

    “朕是皇帝,喬鈺你還不快來向朕行三跪九叩之禮?”

    “看在你向朕俯首稱臣的份上,只要你滅了大商,朕勉強可以留你一條狗命!

    元茂勛的哭聲格外尖銳,吵得喬鈺耳朵疼。

    “留你一條狗命?”喬鈺哭著,哭意卻不達眼底,“看來你該謝謝你?”

    “既然如此,你也送你一份大禮好了!

    就當是回饋你這些年對你的種種針對與加害。

    喬鈺退出令人窒息的逼仄房間,關上門之前,將火折子丟進池子里。

    門的另一邊傳來凄厲的慘叫。

    “喬鈺!”

    “喬鈺你竟敢放火燒朕?”

    “救命!”

    “喬鈺你快救朕出去!”

    “你錯了,你不該讓蕭鴻鴻對付你,你先救你出去行不行?”

    “你可以告訴你回到過去的秘法”

    如果代價是變成一具干尸,這個秘法不要也罷。

    更何況,喬鈺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可能過去有遺憾,但是如今親友相伴,遺憾也成了另一種形式的圓滿。

    喬鈺無視元茂勛的慘叫和黑蟲燃燒發出的噼里啪啦和嘶鳴聲響,頭也不回地離開。

    隨后,喬鈺又取出備用的火折子,一把火燒了墨香苑。

    火勢見風高漲,很快整個雍郡王府陷入火海之中。

    “都結束了。”

    喬鈺最后看一眼這漫天火海,身影沒入漆黑夜色。

    第118章 118

    喬鈺回到安遠侯府,一道清癯的身影面向西南方,黑暗中瞧不清神色。

    不必回頭,喬鈺就能想象到火光染紅半邊天的壯麗景象。

    “父親。”

    喬鈺駐足,面不改色行禮。

    覺秦語調平淡:“回來了?”

    喬鈺輕聲:“嗯,回來了!

    覺秦視線下移:“為父幫你處理傷口可好?”

    喬鈺怔了下:“那就勞煩父親了!

    覺秦轉身進門,喬鈺跟上。

    清洗傷口,敷藥,包扎,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覺秦取來自己的衣袍:“新做的,還沒穿!

    穿戴整齊后,喬鈺看向覺秦:“父親您就沒什么想問的?”

    覺秦凈完手,用巾帕擦干,回首對上喬鈺“快問我快問我”的期待眼神,難得語噎。

    沉默半晌,索性遂了她的意:“那個方向,應當是前朝的雍郡王府,你去雍郡王府作甚?”

    搞出這么大動靜,怕是不止驚動孫府尹,還有宮里的那位。

    喬鈺兀自落座,捻起一塊點心往嘴里塞。

    有點硬了,但吃著還行。

    “這要從二十年前說起!

    覺秦:“?”

    喬鈺將大元的說辭挑挑揀揀,省略科舉系統和大元看到的那本書,還有秦家的相關內容,其余一字不落地告訴了覺秦。

    覺秦喉嚨發干:“你是說,元茂勛?”

    喬鈺:“嗯!

    覺秦語氣艱澀:“穿書?回到過去?”

    “反正她是這么說的,借助皇室秘術”說到這里,喬鈺瞄了眼覺秦。

    這一小動作被覺秦盡收眼底,不由得失笑:“珩昱莫不是覺得,為父也動了這個念頭?”

    喬鈺抿一口茶,有點涼了:“沒有!

    覺秦語氣悵然:“說句實話,為父非常想念你的兩個兄長,做夢都想和她們見上一面!

    喬鈺想起大元所言,手指蜷曲。

    “若你不曾說那穿書秘術的代價,或許為父真的會心動,想方設法回到過去,救下她們,不讓曦曦流落在外十余年,吃盡苦頭!

    “逆天改命有違自然規律,必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要么變成像大元那樣的干尸,要么比她更慘!

    “珩昱啊,為父還沒到老眼昏花,稀里糊涂的時候,分得清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過去已成定局,你我應當向前看!

    “為父有曦曦,還有珩昱你這個兒子,已然稱心如意!

    “這個想要,那個也想要,反而什么都得不到,一場空!

    覺秦捋須輕笑,素來冷硬的面孔冰雪消融:“為父還沒謝謝你,替你的兩個兄長和曦曦報仇!

    覺秦從未與人提及獨子與弟子的死因,喬鈺也從未過問。

    今日亦然。

    覺秦致謝,喬鈺欣然收下她的謝意。

    “大元作惡多端,邪性至極,留著她也是個禍害,不如一把火燒個干凈,權當為國、為民除害!

    真相太過殘忍,一旦撕開過往,擺放到明面上,傷口就會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喬鈺想,那就讓覺秦以為她永遠都不知道好了。

    “夜色已深,父親早些睡吧。”

    “好。”覺秦吐出一口濁氣,因大仇得報而高興,雙眼又酸脹得厲害,定是那燭光過分刺眼,“傷口別沾上水,以免紅腫潰爛!

    “知道了,兒子回去了!

    喬鈺回到住處,秦永秦進迎上來。

    注意到自家公子完全不合身的衣袍,以及空氣中似有似無的血腥味,兩人臉色微變:“公子!”

    喬鈺擺擺手,輕描淡寫道:“遇上幾只猴子,受了點輕傷,過幾日就能好!

    矮奴:“???”

    喬鈺避開傷口,簡單擦洗一番,躺到床上后,幾個呼吸便沉沉睡去

    翌日,喬鈺照常上早朝。

    途徑平安大街,雍郡王府已經成為一堆廢墟,隨處可見斷垣殘壁。

    風一吹,黑灰飛揚。

    孫府尹灰頭土臉地站在廢墟中,指揮著衙役搬運尸體。

    “動作輕點,切莫破壞了現場的痕跡!

    “怎么都是三頭身大小的孩子?”

    “不會是矮奴吧?”

    “上百具尸體,究竟是自相殘殺還是死于她殺?”

    馬車駛過雍郡王府,風卷著孫府尹的話拂過耳際。

    喬鈺放下車簾,沒有回頭看。

    早朝上,天朔帝提及大元余孽。

    “大元復國之心不死,目前緝拿歸案的大元皇室成員、大元官員、矮奴、叛軍,共計一萬零九十八人,一律梟首示眾!

    “另,勾結大元,通敵叛國的蕭氏一族同樣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若再出現類似蕭氏的情況,休怪朕不顧君臣之情,一律株連九族,處以極刑!

    “是,微臣謹遵陛下旨意。”

    百官齊聲呼應,噤若寒蟬。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陛下,微臣”

    早朝結束,喬鈺隨何景山等同僚來到工部,開始新一天的忙碌。

    喬鈺批了玻璃廠擴建的申請,正要著手處理文書,小吏過來。

    “侍郎大人,尚書大人有請。”

    喬鈺只好放下磨了一半的墨條,去找何景山。

    才走進值房,何景山就熱情地向她招手:“珩昱,快過來,本官這里有一樁好差事!

    喬鈺:“”

    雖然何景山一直很照顧她,但是像今天這樣熱情,還是很少見。

    喬鈺上前,行了一禮:“大人!

    “莫要行這些虛禮。”何景山擺擺手,直入主題,“陛下打算派船出海,特命工部打造海船百余只,劉大人奉旨去地方巡查河堤,本官思來想去,只有珩昱你能勝任這樁差事!

    原來是造船啊。

    喬鈺恍然大悟,這樁差事辦得好了,功勞自然不會少。

    “是,下官領命。”

    何景山又吩咐幾句,就讓喬鈺去忙了:“明日才正式開始,今日我就不給你安排其她差事了!

    “多謝大人。”

    喬鈺離開何景山的值房,發現工部官員都在議論出海一事。

    “大商國土遼闊,風景宜人,萬物富饒,出海尋訪各國,萬一招來別國覬覦,豈不是引狼入室?”

    “要我說啊,就該閉關自守,徹底斷絕與別國的往來,方是長久之計。”

    “請恕張某不敢茍同,閉關自守乃驕傲自滿之舉,不知與時俱進就要挨打!

    “挨打?咱們有火藥,有強兵,大晉都被咱們打得抱頭鼠竄,屁滾尿流,還怕海外那些個撮爾小國?”

    “大商能造出火藥,不見得別國就造不出總而言之,張某還是支持陛下派船出海,尋訪各國的!

    “徐某亦然!

    有人注意到喬鈺,眼珠一轉:“侍郎大人以為如何?”

    這是給她挖坑呢。

    喬鈺心底腹誹,面上不顯:“陛下素來英明仁厚,無論做出什么決斷,想必都是于大商、于百姓大有裨益的!

    工部官員:“”

    短暫的沉默后,眾人轉移話題。

    “誒,你們都聽說雍郡王府深夜著火的事兒了嗎?”

    “我家就住在平安大街,火勢燒紅半邊天,整條街都被驚動了,據說雍郡王府里藏著好些個矮奴,都被大火燒死了!

    “孫大人派人找遍了,也沒找到除了矮奴以外的尸體,多半是逃了!

    “怎么還有漏網之魚?真討厭!”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過她們也逍遙不了幾日!

    喬鈺想了想,下值后還是去了趟御書房,將昨夜發生的事情告訴商承承。

    無論君臣還是好友,喬鈺覺得她都不該瞞著商承承。

    商承承聽完,沉默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所以說,之前的那個大元是假的,昨夜死在大火中的才是真的?”

    喬鈺:“是!

    “末帝利用秘術重回過去,只為殺了”商承承略過某個稱謂,“然后復國?”

    喬鈺:“是。”

    商承承嘶聲,以手扶額:“這太荒謬了!

    “我也覺得荒謬,但事實就是這樣!眴题暤,“現在回想起大元的模樣,我都惡心得吃不下飯!

    商承承想象了下,一具干尸和無數只蟲子同處一池,分不清是人養蟲還是蟲養人,驚悚的畫面讓她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鈺弟你可別說了!鄙坛谐腥跞醣硎。

    喬鈺哈哈大笑。

    商承承無奈回望:“穿書秘術太過邪門,這種東西一旦為人所知,必將引起大亂,不如讓她隨著大元徹底消失!

    “至于雍郡王府那邊,交給我來處理,孫洲絕不會查到你的身上!

    喬鈺欣然同意。

    “還有就是”商承承輕咳,“多謝鈺弟為朕、為大商所做的一切。”

    喬鈺知道她是指大元的前世,“喬鈺”針對大元余孽的作為。

    那不是她。

    而是被大元和蕭鴻羲、蕭馳海聯手害死的“喬鈺”。

    喬鈺又想起大元說的那本書,眼中異色一閃而逝,笑道:“能遇上陛下這樣的伯樂,才是我此生之幸!

    如果商承承也跟她爹一樣薄情寡恩,喬鈺絕不會獻上火藥。

    她或許會詐死,孤身一人遨游四海,豈不瀟灑自在?

    喬鈺將大元一事跟商承承說清楚,便提出告辭。

    商承承盛情相邀:“鈺弟何不留下用膳?”

    喬鈺婉拒:“今日是青榕母親的生辰,我跟元嘉、青榕說好,要去夏家為嬸子祝壽!

    商承承就不留她了:“等忙完這陣子,我跟正青找你吃酒去,順便談一談官制改革!

    喬鈺欣然同意:“微臣定掃榻相迎!

    喬鈺出了宮,匆忙趕去楊柳大街的夏家。

    還好喬鈺趕上了,夏家還沒開飯。

    孟元元無奈道:“我娘一顆心都在食鋪上,府里的丫鬟說她早上出門,這會兒還沒回來!

    喬鈺笑道:“嬸子有點事情做也是好的,總勝過在家里無聊度日喏,嬸子這不是回來了!

    另兩人看向門外,夏母小跑著過來,臉上寫滿歉意:“實在不好意思,鋪子的食客太多,一直到現在才忙完,你們等急了吧?”

    夏青青恭維道:“哪里哪里,嬸子您今兒可是壽星,我們等再久都等得!

    夏母捂嘴笑,眼里的笑意濃得化不開。

    四個人熱熱鬧鬧吃了頓飯,喬鈺沒喝多少酒,也就沒在夏家留宿,乘馬車回家去。

    “啊。”

    馬車停在安遠侯府后門,于福提醒到家了。

    喬鈺呼出淺淡酒氣,踩著長凳下車。

    就在這時,前方駛來一輛馬車。

    月光下,“永寧縣主府”的牌子映入眼簾。

    馬車停下,榮嬋一臉疲色,風塵仆仆地現身。

    榮嬋沒注意到喬鈺,后者出聲叫住她:“縣主!

    榮嬋循聲望去,見是喬鈺,不著痕跡斂起疲態:“侯爺!

    喬鈺上前一步,拱手道:“先前多謝縣主施以援手!

    榮嬋抿唇,唇角牽起細微弧度:“侯爺平安就好!

    喬鈺抬手摸了下耳廓,不知道該接什么話。

    好在榮嬋并未冷場,出言問詢:“對了侯爺,方才榮安告知榮嬋,陛下有意派船出海,不知皇商可否隨行?”

    這個喬鈺還真不知道,遲疑一瞬道:“明日喬某替縣主打聽一下可好?”

    榮嬋輕聲應好,兩人各回各家。

    翌日,喬鈺去東宮給元寶授課,結束后順道去了御書房。

    問及皇商可否隨船出海,商承承不答反問:“鈺弟這是替誰問的?”

    喬鈺坦言道:“永寧縣主。”

    商承承挑起眉頭:“可以!

    喬鈺記下,又同商承承說幾句,便告辭出宮了。

    商承承瞧著喬鈺匆匆離去的背影,饒有興致地嘖了一聲:“鈺弟啊鈺弟,我該說你什么好!

    杜公公不明所以:“陛下,奴才愚鈍,您的意思是?”

    商承承用筆桿子敲了下杜公公的腦袋:“永寧縣主有個當朝左相的姨父,作甚去問鈺弟?托鈺弟打聽,豈不欠了鈺弟一份人情?”

    “這你來我往的,你欠我一份,我欠你一份,什么時候還得清?”

    杜公公仔細琢磨,忽然一拍手:“奴才明白了!”

    商承承:“孺子可教也。”

    主仆二人對視,意味深長地笑了。

    “阿嚏——”喬鈺打了個噴嚏,繼續說,“屆時縣主只需關注戶部的動向即可!

    榮嬋面露感激之色:“多謝侯爺,大恩無以為報,榮嬋今晚將在家中設宴,還請侯爺定要賞臉前來!

    左右今夜無事,喬鈺就同意了。

    榮嬋又請來姨母崔氏姨父何騰和何景山,五人吃酒談天,直至深夜才散去-

    四月二十四,蕭家一百八十六口行刑。

    最先被推上斷頭臺的是蕭氏嫡系,即蕭馳海、岳氏及一眾庶子庶女。

    只見蕭馳海身著臟污囚服,戴著枷鎖與腳銬,背著亡命牌,披頭散發地跪在行刑臺上。

    午時到,行刑。

    監斬官擲出火簽令,一聲令下,劊子手取下蕭馳海背上的亡命牌,手起刀落,蕭馳海人頭落地。

    整個過程不過一息,蕭馳海便身首異處,血染刑場。

    喬鈺放下車簾:“回去。”

    “啊!

    于福應一聲,駕車離開。

    兩日后,岳自秋因涉嫌賣官鬻爵、放利子錢被捕入獄。

    岳自秋已過花甲之年,整日胡吃海喝,不忌女色,這廂刑部還未落實她的罪證,她就硬生生嚇死在了刑部大牢里。

    得知岳自秋死因的喬鈺:“”

    死得真夠窩囊的。

    不過岳自秋死得不冤,不知多少人因為她放的利子錢家破人亡。

    殺人償命罷了

    四月二十八,夏青青及冠。

    及冠禮的正賓由覺秦擔任,孟父孟母和孟大哥一家也從青州府趕來。

    末了,覺秦為夏青青賜字。

    夏青青,表字謹行。

    及冠之后,孟大哥攜家眷回青州府,孟父孟母留在了京城。

    夏青青紅著臉,跟喬鈺孟元元嘀咕:“我娘說我已經及冠了,該考慮終身大事了。”

    涉及終身大事,喬鈺一律不開口。

    孟元元問:“孟叔和姜嬸進展如何?”

    夏青青搖頭:“不知道哎呀你別問了,這種事情交給我爹娘就好!

    喬鈺被夏青青難得難為情的模樣逗得直樂,捏著嗓子學她說話:“哎呀你別問了”

    夏青青炸毛:“喬鈺我跟你拼了!”

    兩人打鬧一陣,最后被孟元元分開。

    孟元元語重心長道:“終身大事可不是吃飯喝水睡覺,須得你自個兒滿意,你自個兒喜歡,否則成親之后日日相對,相敬如冰,也只是徒增怨偶罷了。”

    喬鈺深以為然:“你若是喜歡哪家小姐,只管讓你娘請人登門提親當然,是要在門當戶對的情況下,太高或太低反倒不美!

    “好好好,我記下了!

    最后,喬鈺留夏青青和孟元元吃頓火鍋,讓人送她們回去

    這天傍晚,喬鈺下值回家。

    十五只崽在院子里嬉戲玩鬧,鸚鵡立在桌上嘎嘎叫,吵得喬鈺耳朵疼。

    喬鈺走上前,捏住她的嘴:“你還真是自來熟啊,把我這里當成你第二個家了是吧?”

    鸚鵡撲棱翅膀,扇了喬鈺一臉羽毛。

    喬鈺:“”

    喬鈺陪著自家崽和別家崽鬧了一會兒,回屋換下官袍。

    穿戴整齊后從屏風后走出來,喬鈺眸光一沉:“什么東西?”

    書桌前,懸浮在半空的淺藍色投影轉過身,面容年輕俊美,燕尾服襯得她優雅而又莊重。

    “我不是什么東西。”

    喬鈺:“?”

    “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蹦凶有辛艘粋紳士禮,“我是世界管理局的局長,徐靈!

    喬鈺眼眸微瞇:“世界管理局又是什么東西?”

    徐靈解釋道:“世界管理局是掌管億萬小世界的組織,喬先生所在的兩個世界都在我局的管理之下!

    兩個世界?

    喬鈺暗生警惕,冷聲道:“我不管你是誰,立刻離開這里。”

    徐靈溫聲道:“喬先生您誤會了,我之所以來到這里,是有正事找您。”

    雖然對方的態度十分和善,喬鈺卻不曾放松警惕,與徐靈保持安全距離:“說。”

    “不久前,我局發現并鎖定逃犯211的蹤跡”

    “等等!”喬鈺打斷她,“逃犯211?”

    徐靈頷首:“逃犯211是D30世界的反派創造出來的人工智能,反派與211導致D30世界坍塌,違反了管理局的規章準則,我局對二人下達通緝令,反派已被繩之以法,211卻趁亂逃逸!

    “這些年我局一直在搜尋211的蹤跡,直到不久前,211因吸收偽氣運之子的氣運,能量逸散,被我局監測到,這才成功將其絞殺!

    人工智能211,應該就是科舉系統211。

    那么偽氣運之子就是蕭鴻羲嘍?

    喬鈺這么想,也是這么問的。

    “蕭鴻羲為什么是偽氣運之子,她不是這個世界的男主?”

    徐靈搖頭:“她不是,F56世界真正的氣運之子是你。”

    “或者說,喬鈺!

    喬鈺眸光微暗,聽徐靈款款道來。

    宣平侯府真公子“喬鈺”因喬家人的一己私欲流落農家,自幼勤學苦讀,憑借不懈努力六元及第,官至一品,位列公侯。

    “此為第一世!

    第二世,大元利用皇家秘術穿書,妄圖逆天改命。

    “喬鈺”被殺,蕭鴻羲取代“喬鈺”的人生,奪走本該屬于“喬鈺”的機緣。

    F56世界自動修正,蕭鴻羲成為偽氣運之子。

    “第三世,也就是喬先生您從A3世界穿越到F56世界的這一世!

    “您憑著超乎想象的毅力活下來,六元及第,官至高位,位列公侯,蕭鴻羲雖有211和大元的襄助,卻成為您的手下敗將。”

    “三世的氣運之子各有不同,總而言之,只有原本的喬鈺和您才是氣運之子,蕭鴻羲竊取喬鈺的人生,才成為偽氣運之子,終究有反噬的那天!

    喬鈺聽完全程,內心震撼不已,久久無言。

    徐靈臉上掛著公式化的微笑:“以上就是真偽氣運之子的解答,喬先生您還有什么想問的嗎?”

    喬鈺抹了把臉,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想知道第一世和第二世的結局!

    “211逃亡到F56世界,忽悠尚且年幼的喬鈺和她綁定。”

    “后來,喬鈺發現211對她別有企圖,想要解綁卻遭到211慘無人道的折磨!

    “可即便如此,喬鈺還是高中狀元,位極人臣。”

    “最后,喬鈺以幾乎同歸于盡的方式擺脫了211的轄制,我局也因此發現了211的蹤跡,將其絞殺!

    喬鈺:爽了。

    “第二世,蕭鴻羲的氣運被211搶掠一空,失去了價值,成為八旬老翁這一點喬先生您應該最清楚不過了!

    “大元殺了商承胤,滅商復元,但是她本性不改,很快民間義軍四起,推翻了大元,建立新朝!

    雖然大商二世而亡,但是那又不是商承承的大商,喬鈺還是爽到了。

    “我還有四個問題!

    “喬先生您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徐靈的態度好得未免有些詭異了,不過喬鈺并不急于探尋緣由。

    “第一個,大元怎么知道第一世喬鈺的經歷?”

    徐靈:“大元瀕死之際,喬鈺掙脫了211的轄制,我局發現并絞殺211,使其意外看破了世界劇情!

    喬鈺言辭犀利地指出:“所以是你們的問題!

    徐靈坦然承認:“211設法屏蔽了F56世界,這的確是我局的過失!

    喬鈺又問:“第二個,世界管理局會不會干預各個世界的發展軌跡?”

    徐靈矢口否認:“除非遇到類似D30世界的情況,否則我局不會輕易插手!

    喬鈺接著問:“第三個,你們會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嗎?”

    徐靈笑了:“喬先生您盡管放心,我局管理著數以億萬記的世界,只負責監測異常情況,還是非常尊重人類的隱私的!

    喬鈺最后問:“你為什么來找我?”

    徐靈正色道:“不久前,我局發現并絞殺211,意外發現F56世界曾崩壞過,便查看了時間線。今日確定是我局的過失,而原本的喬鈺早已逝世,便由我親自過來,對您做出補償!

    “所以從蕭鴻羲變老的那天到現在,你們一直在調查?”

    “沒錯!

    喬鈺沉吟片刻:“我不需要補償!

    徐靈眼里閃過詫異:“喬先生您可要考慮清楚了,您可以提出任何的要求,我局一定會滿足您。”

    喬鈺向她確認:“任何要求?”

    徐靈點頭:“是!

    喬鈺不假思索道:“那就給原本的喬鈺再世為人的機會吧。”

    徐靈更加驚訝:“原本的喬鈺?不是喬先生您自己?”

    喬鈺搖頭:“不需要,是我占據了本該屬于她的人生。”

    徐靈對她的話不敢茍同,不過并未表示出來:“我局會為原本的喬鈺挑選一個絕對平和的世界,也會讓她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再見,祝您F56世界之旅愉快!

    徐靈再度行禮,投影閃爍,消弭無蹤。

    喬鈺靠在桌邊,猛灌兩杯水:“這比大元穿書還要荒謬!

    以致于她現在還心臟狂跳不止。

    “公子,有客來訪!

    喬鈺整理好情緒,出門就看到商承承和陶正正。

    陶正正笑道:“鈺弟,我們來找你討酒吃。”

    商承承輕咳一聲:“我可是背著元寶偷偷出宮的,否則她定要跟來,直到深更半夜才能歇下。”

    小孩子睡得太遲會長不高。

    喬鈺莞爾:“好酒好菜,不醉不歸!

    喬鈺想,她一點也不后悔剛才的決定。

    有三五知己,今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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