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眠城》第二集播出時, 聲勢比第一集還要浩大。
畢竟第一集播出時，只有幾個噱頭和一段不知道是不是詐騙的預告片，會準時整點蹲播出的人是少數，大多數人都是閑下來了就去瞅瞅, 當然瞅著瞅著就一發不可收拾地看進去了。
而現在, 劇集的質量已經得到了驗證, 又有上集結尾的懸念吊著，遠比上周多的人準點地蹲在了劇集界面，等著新一集刷新。
《不眠城》劇組的人也不例外，魔盒這個場景的戲份在上周日徹底拍完了, 而這一周，他們又完成了三四兩集其他戲份的拍攝，一個小小的里程碑, 王導大方地又給大家放了一晚上假。
第二集比第一集短不少，只有二十五分鐘這樣，但信息量一點兒沒少, 看得人直呼過癮, 哪怕自己就是戲中的一份子, 也絲毫沒讓他們出戲。
不過他們這些演員, 是早早就知道劇情的，看這一集時, 欣賞心態居多，那些對接下來的劇情發展方向毫無所知的觀眾們, 則是完全不同的反應了。
如果他們觀看的時候有打開彈幕，就可以看見那些可憐的觀眾們, 從頭“臥槽”到了尾。
發現謝楚是真出軌真迷上了秦尤飾演的狐貍精時，彈幕“臥槽”。
發現秦尤飾演的狐貍精撈了U盤走人時, 彈幕“臥槽”。
發現狐貍精從學歷到履歷都比方子鈺這個“原女主”還牛逼，但依舊毫無心理負擔地使用著美貌這一武器的時候，彈幕“臥槽”。
謝楚他爹出來訓斥謝楚讓他滾遠點去反省的時候，彈幕“臥槽”。
方子鈺終于重新出現，她看著昏暗燈光下喝得昏天黑地的謝楚，臉上神色變換，最終停留在一種像極了凌馭的神色并向謝楚走去，同時她的最后一句旁白響起時，彈幕“臥槽”。
總而言之，彈幕從頭“臥槽”到了尾。
評論里的發言倒是比單純的“臥槽”要長一點，但依舊是一通群魔亂舞大聲尖叫。
“成人童話個屁啊！！碎嘴這次害慘我了！我就是看了他的劇評想著老子就好成人童話這口才來看的……這什么黑童話啊！！”——這是遭了虛假宣傳的。
“好看啊！！好看啊！！搞快點，我要看下一集啊！這不比單純的女大學生升級打怪有趣多了？！”——這是原本覺得此劇雖然是個佳作但故事內核實在平平無奇，看完第二集直接興頭上來了的。
“凌馭好帥啊！！嗚嗚嗚！！好美好帥！！”——這是迷上了凌馭的。
“凌馭真的挺有魅力的……但我一想到這是秦尤我就膈應。”——這是在角色魅力和現實道德中掙扎的。
“這算洗白嗎？這個角色明顯不是炮灰，我就說了這劇是給小三洗白的。”——這是執著于不能洗白秦尤的。
眾所周知，最有熱度的話題不一定是最有討論價值的話題，而絕對是最容易吵起來的話題，因此，隨著評論之間的互動逐漸增多，其他的話題都暫且退居了二線，只留下了一個吵得翻了天的問題——“這劇到底算不算在洗白秦尤，需不需要被抵制？”
正方觀點：這部劇明顯將凌馭作為一個正面角色在塑造，最次也是爭議性的亦正亦邪的魅力角色，絕對會有不少人因戲移情，然后接著就是洗白秦尤這個道德敗壞的演員，應該抵制這種給人帶來不良影響的垃圾劇集才對！
反方觀點：
“你妹啊！去抵制那些劇情弱智粗制濫造的劇集行不行！那才叫垃圾劇！”
“秦尤是三，凌馭也是三，秦尤插足是為了紅，凌馭插足是為了事業，這不是完全一致的嗎？哪里洗白了，又不是說凌馭有什么苦衷，她完全沒苦衷，就是為了一己私欲拆散了一對小情侶啊，讓秦尤來演有什么不合適的。”
針對這后一條，正方又開始爭辯：
“虛構故事和現實怎么能一樣？！”
于是，無論是《不眠城》的評論區，還是其他社交媒體上，兩方都吵成了一團，偶有無所謂秦尤到底咋樣，只想討論一下劇集本身的觀眾，也被迅速壓了下去。
就在這樣的混戰中，已經足足有兩個月沒更新過的秦尤的微博，突然有了新動靜。
@秦尤：
“這些聊天記錄本來應該在兩個月之前發的，當時陳任刪除了我手機上的聊天記錄，所以信心滿滿地開始胡言亂語，我恢復聊天記錄后，其實隨時可以發，但當時我正在努力爭取《不眠城》中凌馭這個角色。”
“凌馭這個角色很難演，她是一個哪怕遭萬人嫉恨也毫不在意的人，這種心態我很難體會到，因為我并沒有過類似的經歷。”
“因此，當陳任公布了他版本的故事后，我突然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一個絕佳的機會體驗什么叫眾人唾罵。”
“而且這也可以增加我在爭取這個角色時的優勢，因為這樣一來，我可以在第一集播出時，凌馭該被誤解為小三的時候依舊保持著小三形象，也可以在第二集播出時，在戲里完成反轉的同時，戲外也完成反轉——沒有人能比我更適合凌馭了，這也最終讓我說服了導演，讓我飾演這個我萬分喜愛的角色。”
“我很幸運，在最合適的時間，遇上了最合適的丑聞。”
“如果沒有陳任對我的污蔑，我是絕對爭取不到凌馭這個角色的，因為如果我正常情況下出演，第一集結束時絕對會有人猜凌馭這個角色會不會有反轉，不然沒法理解我為什么要選一個純粹的炮灰角色。”
“所以，在這里謝謝大家這段時間以來的配合。”
然后是十八張圖，每張圖里都是當初陳任與她的聊天記錄。
從未有一條微博的熱轉如此整齊過——齊齊整整的一排“臥槽”。
除了臥槽，一時間真沒有別的更好的詞能表達大伙的心情了。
一直到幾分鐘后，才有別的發言出現，雖然多少都還是帶了點“臥槽”。
“臥槽，好帥啊！秦尤這根本就是凌馭真人版吧？！怪不得導演說合適啊，這能不合適嗎？！”
“臥槽，她要是單純洗白我可能還看不上她，畢竟什么戀愛腦啊這是，但是這這這……真的狠人！”
“什么狠人？明明是狼人！！我震驚了……為了爭取一個角色忍受這么久的全網黑真的值得嗎？”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換我我肯定不行，誰污蔑我我就算折騰到半夜兩點我也得把證據甩他臉上。”
“弱弱地歪個樓……半夜兩點不算折騰吧……當代年輕人哪個兩點以前睡的……”
“草，陳任死渣男，腳踏兩條船還要污蔑美女倒貼他，什么人啊！惡心死我了！”
“秦尤平反了，這是不是意味著你們終于不用討論《不眠城》有沒有給她洗白了？我可以找個人聊劇情了嗎……”
“只放個聊天記錄你們就信了？說不準是P的呢？”
“陳任也只放了聊天記錄啊？怎么不懷疑他是P的？而且兩個人放出來的聊天記錄頭像都一樣好吧”
“陳任的粉絲不要垂死掙扎，都已經雷神之錘了，勸你脫粉。”
“……”
就在秦尤放出聊天記錄的幾分鐘后，陳任的微博徹底淪陷，他當初信誓旦旦說秦尤倒貼他的那條微博也被翻出來輪了一遍又一遍。
熱搜上再次整整齊齊的一排。
#秦尤#
#不眠城#
#陳任#
而至賤碎嘴的新評價，這一次來得則快得多了。
@至賤碎嘴：
“[以下內容有涉及劇透]”
“打臉來得太快我猝不及防。”
“不過這打臉我甘之如飴，這才是我想看的內容嘛。”
“雖然我知道，如果我現在說，其實之前我就有預感劇情應該沒那么簡單，很多人大概會覺得我這是事后諸葛亮，但這是真的……只是我覺得第一集的童話如果只是作為一集鋪墊的話，未免也太下功夫了，畢竟就算沒有第二集的反轉，這劇本也已經在佳作的范疇了。”
“而且我畢竟有點子名氣擺在這里的，我也是個有名人啊，萬一信誓旦旦地說哪里哪里是伏筆，結果出來不是，我豈不是很沒面子，而且我當時覺得這個沒面子的概率還挺大的，畢竟這是這位導演的處女作，總得給他留點稚嫩的余地吧。”
“誰能想到有人一出道就是完全版高達啊！”
“咳咳，總而言之，被打臉不是我的錯。”
“然后說一下我看第一集時候感受到的違和感，其實也就是我為什么昨天說有點失望的原因。”
“不論是導演的履歷，還是劇情里其他人物的行事風格，都和方子鈺太割裂了。”
“第一集開頭，宴會上要投資那段我很喜歡，先聲奪人，每個劇本都該有的開頭亮點。”
“方子鈺的上司這個角色我也很喜歡，女魔頭上司這種角色很常見，但能寫得這么實的卻是少數。”
“但這些配角越是殘酷（對人，也對己），越是不惜一切代價要成功，就越顯得荒謬，因為方子鈺這個''主角''是個生活在童話故事中的人，不是說她條件有多好，她不是生而為公主的幸運兒，論條件，她的閨蜜樂清比她更像公主。她出身相對平凡，但努力學習，努力拼搏向上，同時又恪守道德，最后也獲得了好結果，是個近乎完美的好榜樣，也是個振奮人心的好主角，但就連生而為公主的樂清都顯得比她更生活在現實中。”
“因為她的生活有一種確定式的幸運，想要什么，努力去爭取，然后就能爭取到。惡趣味的，唯愛隨手撥亂每個人生活軌跡的上帝，偏偏對她網開一面，讓她擲出的骰子，每次都是兩個六。她最大的掙扎，不過是事業和愛情的平衡，她生活的世界，像極了上學時候老師們為了不損傷我們脆弱的心靈編造出來的那個因果律世界。”
“一個完美的童話世界。”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為了恪守底線吃的每一份虧，上天都會默默地彌補給你。”
“如果每個人都生活在這樣的童話世界，其實也很好，我其實很喜歡看這樣的童話故事，我也不是那等就愛看人倒霉的壞胚。”
“偏偏只有她。”
“她其實是個很討人喜歡的人，如果在現實生活中讓我選，是喜歡方子鈺這樣的人還是凌馭這樣的人，我肯定毫不猶豫選前者，方子鈺很好，只是她的成功和這個故事的氛圍格格不入而已。”
“所以她失敗了。”
“努力拼搏很感人，但努力拼搏的不止有你一個，其他人用盡一切手段，扯掉清高面皮，榨干每一份人際關系的時候，你憑學生式的努力，想保留完美的尊嚴和體面，就想超過他們，憑什么？”
“我其實很喜歡看不羈的少年天才踏破既定的社會常規的故事，我不是這個無聊世界的常規的守衛者，熟悉我的朋友應該都知道，我最喜歡的幾部電影，都是少年天才橫空出世便所向披靡的套路，我很俗的。”
“但前提是，那得是個真正的天才。”
“想踏破這個惡心世界的每一條惡心規則，可以啊，但你有強到能對規則視若無睹嗎？不能的話，你憑什么？”
“看第一集的時候，我整個腦袋里就是回蕩著這段話。”
“這是個好故事，但它讓我郁悶不已。”
“它就像一株嫁接植物，枝干是從最惡劣的土壤中長出的最丑陋的怪物，最上方卻被強行塞了一朵閃爍著夢幻光芒的花朵，然后就被推出去展覽了。”
“所以我越看越郁悶，這居然是在投資界摸爬滾打了近二十年的人能寫出來的故事，我滿腦子都在想，究竟是我高估了現實生活的殘酷，還是就是因為行業大佬見慣了殘酷現實，才想強行創造出一個童話來？”
“點開第二集的時候，我其實還沉浸在郁悶之中，這么多年看了這么多作品，其實我早該麻木了，上次有作品讓我真情實感地觀看，還是上次。”
“但《不眠城》第一集，怎么說呢，它就像一塊玻璃上面有個小黑點，但你死都摳不掉它，因為它被嵌在了玻璃內部，唯一讓它消失的辦法就是砸碎整塊玻璃——沒錯，就是這么讓我難受。”
“第二集的劇情反轉并沒讓我驚訝，不如說，劇情反轉了，我終于松了口氣。”
“凌馭這個角色，放在現實中，絕對令人生厭，大家都好好地走著人擠人的大道，她一個人找了條近道直接到了終點，能不氣人嗎？”
“但放在這個故事里剛剛好，如果一定要有人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贏得勝利，那個人總得做到我們普通人做不到，或者說下不了手的事才令人信服。”
“她的道德觀很薄弱，而且是純粹的利己主義者，如果方子鈺要成長到不那么讓人覺得這是個童話故事的程度的話，大概需要接受一些道德上的掙扎，她為了成功需要舍棄的絕不是無聊的愛情而已，她要舍棄的，是一些更根本的東西。”
“而凌馭天生就是這樣的人。”
“其實劇情里并沒有寫出或者暗示凌馭這樣的性格究竟是天生的，還是后天形成的，沒有寫她是不是曾經經歷過道德的掙扎，但我認為，也希望她沒有。”
“她太聰明，聰明到一眼可以看破哪些道德是人為施加的，所以她不需要費力掙扎，她天然就是為這個戰場而生的。”
“看完第二集，我終于長出了一口氣，雖然這成了個惡有善報的討人厭的故事，但我終于舒服了，那塊玻璃上的黑點消散了，不是消失了，而是消散了，它被稀釋到了透明玻璃的每一個角落，將整塊無暇的玻璃徹底染成了黑色。”
“這個故事不再完美了，但這個故事也完整了。”
“……”
“順便再說點題外話，看第一集的時候，我覺得最有趣的部分，其實是戲外的戲。”
“秦尤的丑聞我也有所耳聞，畢竟我過去兩個月也不是沒上網，而我覺得很有趣的是，凌馭這個角色在第一集出現時，可以看出導演在烘托她的美貌上下了大功夫，秦尤也很對得起這個大功夫，展現出了百分之兩百的美貌來。”
“應該說，讓觀眾覺得她漂亮得驚人，就是導演想要的效果，這是很客觀的事實，但我能看到的大多數試圖夸贊她的容貌的人，都是遮遮掩掩的，好像自己覺得她好看是一種罪過一般，而這種內疚感的來源，就是她之前的丑聞。”
“更多的，則是強行忽視這個角色的存在，那種遮遮掩掩的感覺讓我覺得很有趣。”
“而秦尤剛剛發了那條微博后，給自己洗刷冤屈，我沒跟著吃瓜，我主要在看大伙是怎么突然毫無負擔地夸贊凌馭的美貌了。”
“其實漂亮就是漂亮，她是個好人還是個壞人，并沒有改變她作為作品的一部分的容貌，是的，我并不將凌馭的美麗看做秦尤的所屬物，我更喜歡將它看做《不眠城》這部劇的組成部分，她的容貌沒有改變，改變的是觀者的態度，所以我忍不住要感慨——凌馭果然是個稀缺物種啊。”
“……”
至賤碎嘴的劇評發出后，立刻被轉爆了。
“感覺自己腦子里的一團漿糊被完美地表達出來了……謝謝碎嘴。”
“對，看第一集的時候我其實也難受，但是看大家都在夸，我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難受在哪就憋住了，看了碎嘴的評價我終于知道我在難受什么了……”
“狠狠懂了，方子鈺很好啊，但她把別人襯得像個笑話，把屏幕前的我襯得像個小丑，她的犧牲是犧牲，別人的犧牲就不是犧牲了嗎？別人放棄的是臉面尊嚴道德，她放棄的是愛情，我簡直……我勒個擦！搞得好像這劇里除了她還有別人有愛情一樣！之前因為以為又是個清清白白走上巔峰，臟活都給配角干的''大女主''，我都想棄劇了，換凌馭是主角讓我舒服多了，起碼我知道我做不到她這樣，換我得在道德困境里掙扎八百遍，心安理得地躺下了，人生巔峰這種東西不是給我爬的[狗頭]”
“很喜歡因果律世界這個說法，現實世界確實更像混亂的隨機運動。”
“其實還是更喜歡方子鈺，她就像我的一個夢，看到第二集開頭的時候其實就感覺心里咯噔一下，看到第二集結尾的時候忍不住嘆了口氣，她大概后面會變成更像凌馭的人吧，雖然我平時很喜歡黑化戲碼，但是那一瞬間還是希望她不要改變，哪怕接下來她要承受社會毒打也好，抑郁了。”
“對秦尤本人那段評價太好笑了，罵到我了，確實是這樣沒錯，前兩天我舔個顏都得在心里先懺悔個八百遍。”
“太偏激了。不贊同博主的觀點。”
“不覺得根據秦尤是好還是壞改變對她的容貌的態度是該被嘲諷的，如果順利成章地接受她好看，時間久了難免不會覺得她所做的事也無傷大雅，粉絲濾鏡的能力是很強大的，我覺得碎嘴忽視了這一點。”
“嗚嗚，博主好會說，對凌馭的評價又精準又帥，她確實是為這個戰場而生的啊！！給麻麻沖呀！！”
“我擦，凌馭居然也有媽粉嗎……震驚得我原來想說什么都忘了。”
“神劇預定，原本只是佳作而已。”
“寫得很好啊，碎掉的夢成就了一部好作品。”
“完全就是我想說的！方子鈺適合現實里交朋友，凌馭適合虛擬作品里崇拜[愛心][愛心]”
“哈哈哈哈哈對！！我終于可以放肆夸秦尤有多好看了！！她真的好漂亮啊！！都讓我懷疑她是不是這兩個月去整容了！找到合適的路線堪比整容是真的啊！聽姐一句勸，千萬別再回去演小白花了！”
“玻璃這段，碎嘴是拐彎抹角地夸《不眠城》挑不出瑕疵了嗎？哇哦！”
“……”
《不眠城》第二集的播出和秦尤的自證清白掀起的互聯網巨浪是浩大的。
整個互聯網，一直從晚上熱鬧到了第二天的白天。
最熱鬧的其實還不是關于《不眠城》劇情的討論，是對陳任的罵聲。
吃瓜的門檻多少還是比看劇低一些。
而且實在是一種被狠狠欺騙的憤怒。
要欺騙玩弄互聯網網民，就要做好翻車后被沖死的準備。
當初陳任爆料后，秦尤兩個月沒有更新任何動態，被網友嘲作“裝死”，這一次，裝死的人換成了陳任。
那條說秦尤倒貼他的微博下，評論一夜之間暴漲十幾萬，都是罵他死渣男，自戀，做夢才有大美女倒貼他。
秦尤雖然字字沒有說她真是倒大霉了才遇上陳任，反而還說這給她提供了一個好機會，但她對自己越狠，共情了她的廣大群眾就越氣，一股腦地展現了中文的博大精深。
將事件的熱度推至頂點的，是顧天白發的一條微博，很簡單的兩個字。
@顧天白：
“已分。”
網友瞬間出氣了。
“好！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渣男就該啥都得不到！”
“笑死我了，陳任的粉絲之前老喜歡說她們哥哥獨美，現在真獨美了，開心了不？”
“之前怎么艸其他人都要倒貼他的人設的？真是天道好輪回。”
“自戀狂終于翻車了，之前不管和誰合作，他都要發一堆通稿說合作對象倒貼他，粉絲還要說不是他營銷的，我呸，不是他營銷的難道是別人特意發通稿說自己倒貼他啊？”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甩個渣男比買個包都快，嘖，陳任沒選好對象啊，以為兩條船都是軟柿子，沒想到全都是硬茬，笑死我了，這算是史上最弱智的鳳凰男了吧？”
“……”
網絡上再熱鬧，文字畢竟也不能轉化成聲音鉆到現實來，和真實世界到底還是隔了一層，尤其是與《不眠城》劇組。
雖然他們身處暴風中心——他們出演的劇集正在被全網討論，他們身邊還有個暴風眼——秦尤這個八卦中心就在離他們不到十米的地方。
但是不行，再激動的心情，再八卦的心思，都得忍著，先認真干活再說。
早上剛開工的時候，也有人心思浮動，畢竟昨晚秦尤扔下的消息實在太爆炸性了，他們不知道秦尤是怎么安穩入睡的，反正他們，但凡有手機的人，都忍不住圍觀了一整晚。
但自從早上王導吼了一個在開拍之前試圖安慰秦尤給她打氣的對手戲演員后——“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想著法讓她出戲是不是？”，大家就瞬間又變回了鵪鶉。
而且，秦尤哪里像是需要人安慰的樣子。
秦尤從化妝間走了出來，她剛做好新的妝造，魔盒那邊的戲份已經結束了，所以凌馭的穿著又再一次正式精致了起來。
比如她現在身上這一套，黑白掛脖裙，黑長直，細高跟。
就差雙黑色或白色的長手套，別人就可以給她行吻手禮了。
這一場戲，是李山飾演的那個角色，也就是明日資本的執行合伙人給凌馭安排了個“助理”，說是助理，其實就是覺得凌馭有點過于我行我素，肆意妄為，所以安插個人來監視她。
秦尤走到辦公桌邊坐好，她拿起擺在桌上給她裝樣子的文件，擺出一個隨意懶散的模樣，等待拍攝開始。
“Action！”
凌馭翹著二郎腿，半倚在椅子靠背上，右手撐在椅子扶手上，手里拿著一份文件，左手隨意地玩弄著一縷頭發絲，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慵懶。
“咚咚咚。”
有人在原本就開著的門上敲了兩下，凌馭抬起眼皮，映入她眼簾的，是個擁有如陽光般燦爛笑容的女孩。
“凌女士你好，我是新來的助理合伙人，從今天起，請多指教啦！”
凌馭高高地挑起了眉，她維持著原本的懶散姿勢沒動，伸手在鍵盤上敲了兩下，屏幕亮起，那邊發過來的消息是——“新人，你帶兩個月。”
她不動聲色地關掉窗口，翻了頁手里的合同，平靜問道：“叫什么？”
“呂漁。”
凌馭再次忍不住挑起了眉，她唇邊勾起一個笑容：“給你取名的人是和你有仇嗎？”
呂漁露出一個討喜的苦惱笑容：“我也跟我爸抱怨過好多次，但他死活不讓他改名。”
凌馭笑了笑，看起來是個再和善不過的上司，不過她下一句話就沒那么和善了：“太難念了，你就叫Lucy吧。”
陽光少女臉上的燦爛笑容僵住了。
“Cut！”
王導喊卡，秦尤直起身。
要一直保持這個看上去隨意的坐姿其實很累。這個姿勢，看起來慵懶又優雅，好看又舒適，實則要用上所有的背部肌肉，再拍久一點，秦尤懷疑自己的背可能會扭成一團麻花。
呂漁這個臥底助理角色戲份并不吃重，約等于是個工具人，所以她其實是什么性格都行，王導之所以把她寫成了這樣陽光開朗，略帶些天真的模樣，是為了讓她問出一句話。
對秦尤來說，她只是去吃了個午飯，換了套衣服，但對于凌馭來說，戲份瞬間跨越了一整個月。
呂漁與凌馭相熟起來后，她終于有一次沒忍住問道。
“凌馭姐，你這么聰明，又這么有手腕，為什么還要那樣做呢，別人說你靠長相，難道你不生氣嗎？”
這問題有些冒犯，但凌馭從來不會生氣，更何況她對這種性格傻里傻氣但能力沒問題的人一向難得優待。
無論是李銳希，還是呂漁。
她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的，她沒抬眼，只是帶著些無所謂的語氣問道：
“為什么要生氣？”
“漂亮和聰明都是我天生自帶的優勢，魅力和學識都是我努力修煉所獲取的技能，這兩者有什么區別，用哪個有任何不一樣嗎？”
“你以為性感很容易做到嗎？”
“如果性感很容易的話，那人人都是大美女了。”
“既然性感也是靠我的努力換來的，為什么我要因為別人的評價放棄使用這一武器？”
“你看我像個傻子嗎？”
“Cut！”
“好，稍微休息會兒吧。”
王導走到監視器旁，揮手讓她們兩人去休息，自己則站在監視器旁陷入了沉思。
王導時不時會出現這樣的思考時刻，短則十幾分鐘，長的話半小時也有可能，大家都習慣了，這是他們難得的喘息時間。
換句話說，也是這群人均有點手機上癮癥狀的年輕一代們為數不多的玩手機的時間。
王導剛陷入沉思，就有幾個人從外套兜里拿出手機刷了起來——
“哇……我微博粉絲又漲了誒……耶！”
“我也是我也是！”
“……”
都是第一次出演大熱劇集的年輕演員，他們也都是第一次體驗漲粉的快樂，這種每次打開手機就有新增粉絲的感覺，極大地刺激了他們的多巴胺分泌，如果不是還有戲要拍，他們恨不得一整天什么都不干，就看著粉絲數量上漲，就一條一條地翻著留言傻樂。
飾演呂漁的女孩因為要到第五集才出場，所以微博上暫時還沒她的事，但她也快樂地拿出了手機，打開了微博。
過了會兒，她興致勃勃地湊到秦尤身邊。
“秦尤姐！！你昨天一晚就漲了幾十萬粉絲誒！！”
“對對，我也看見了！”剛剛還在討論自己粉絲數的那兩個女孩也湊了過來，激動非凡，看起來比她們自己紅了還激動，“就從昨晚秦尤姐發微博開始的，蹭蹭上漲！跟坐了火箭一樣的！”
其實她們更想說“干得漂亮！錘死陳任！”，但早上那個倒霉蛋剛因為試圖給秦尤打氣被王導吼過，所以她們有點不太敢提這茬，但恭喜一下秦尤紅了總是沒問題的……吧？
秦尤笑了笑，那幾個女孩發現秦尤笑起來和凌馭不太一樣，也不好說是哪里不一樣，可能是眼角的弧度？可能是笑肌發力的方式？但看上去比凌馭的笑容要溫柔很多。
秦尤笑著說：“我知道。”
說歸說，她并沒有表現得和其他人一樣欣喜激動，甚至連手機都沒有拿出來過，看上去很有大明星的派頭，讓幾個小女孩不禁心生向往。
什么叫榮辱不驚啊……
“浮浮躁燥的像是什么樣子！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每天除了手機還是手機……我下次就該在片場放個大箱子，每天開拍前先讓你們把手機扔進去，心思浮了，演技能不跟著浮嗎？”
王導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過來的，幾個女孩子跟鵪鶉一樣低著頭，她們哪知道王導這次居然還沒兩分鐘就“沉思”完了。
她們這也是撞槍口上了，因為楊秋的背刺，王導不得不將《不眠城》的播出時間提前，而邊拍邊播的壞處之一，就是這些年輕演員們太沒定力，自從第一集播出后，片場的管理難度就上了不止一個臺階，把王導煩得夠嗆，看見這幫一有空就掏手機的年輕人就來火。
還是秦尤心思沉穩，從來不用他操心。
想到這里，王導的臉色好看了點，他轉頭向秦尤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甚至稱得上有幾分慈祥。
“你接下來幾場戲我要稍微改改，今天先拍別人，你可以提前收工休息了。”
秦尤稍微愣了下，但很快笑著說好。
她換下了身上這條長裙，穿著她平時的便裝朝酒店的方向走去。
化妝師看著她背影，不禁想起了開機儀式那天。
那天，秦尤也是穿了這樣一身，黑外套，藍色牛仔褲，明明是最不起眼的裝扮，立于風中卻顯得風姿綽約，當時她正被全網謾罵，身上背著不知廉恥的小三標簽，劇組里的人看到她，就算沒有明著罵她，但背地里的風言風語是少不了的，眼神里透露出來的指指點點也是少不了的，時間一晃過去這么久，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的含義已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不變的卻是她的神態。
化妝師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道，或許這就叫寵辱不驚吧，無論是唾罵還是追捧，都無法令她改色。
秦尤在幾聲此起彼伏的熱情招呼聲中走入閃爍著金屬光芒的電梯，又走出電梯，然后邁過長長的走廊，終于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咔噠”一聲，酒店房門合上。
一片寂靜中，近乎瘋狂的笑意由低到高逐漸響起，最后幾乎是放聲大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尤轉身倚靠在房門上，任由自己順著房門緩緩滑落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一聲又一聲的張狂笑意，是一片寂靜中唯一的聲音，幾乎顯出了幾分可怖來。
她終于紅了。
什么狗屁寵辱不驚。
她比誰都激動，她比誰都想放聲尖叫，但她是要做大明星的人，未來有人采訪這些在她未成名時合作的演員與工作人員時，他們記得的，必須是她從一開始就像個完美的大明星。
秦尤抬起頭看向正前方的玻璃門，玻璃被特意做成了有些渾濁的質地，所以映出來的她的臉有些扭曲，讓她臉上本就扭曲的笑意顯得更嚇人了。
而她眼中，有瘋意，也有熱淚。
一陣叮叮咚咚，是從她口袋中傳來的聲音——她手機鈴聲響了。
秦尤沒低頭看，她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慣性般放到耳邊，接起電話。
“秦尤，你怎么能這么做？！”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道熟悉的，但嚴格來說秦尤本人還是第一次聽見的聲音——這具身體原主的前男友，陳任。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近乎氣急敗壞，不停地指責秦尤怎么能破壞他們當初的約定。
“我不是說了嗎……這只是暫時的，等我紅到能擺脫顧天白了，我就會回來找你的，你這樣做，我們就前功盡棄了你知道嗎？！”
秦尤站起身，她的眼神是一種游離的眼神——或者說，壓根沒在聽的眼神，她看向落地窗外的世界，王導給他們定的這家酒店有二十多樓高，秦尤住在二十樓，再加上寬闊的落地窗，一眼望去，便可以將大半個城市收入眼底。
“……你怎么這點委屈都受不了？！”
電話那頭，陳任還在嘰嘰喳喳地指責秦尤“背叛”他，指責她沉不住氣，指責她只想著自己。
秦尤推開落地窗。
“陳任，你猜我有沒有在錄音？”
“你再猜，如果我把錄音放出去會怎么樣？”
電話那頭，就像一只嘈雜的鴨子被掐住了脖子，轉瞬間，電話便掛斷了。
秦尤一臉漠然地扔下手機，伸手搭上陽臺純白的欄桿——讓高處的風吹起她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