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苧麻珍蝶
簡昕有自己的做事原則。
就像之前聽白柰和陶教授他們提到關(guān)于林昱橦的事, 她明明也有好奇,卻沒有趁機多問過哪怕一句。
林昱橦沒明說在外?面談什么事,簡昕也不會越過邊界去?打聽。
不過
有免費的顧問, 自己送上門來, 她還是很愿意咨詢咨詢的。
帶回來的金色蝶蛹放在觀察箱里, 就在簡昕書桌上擱著。
她是第一次照顧蝶蛹, 難免緊張,在微信里問他注意事項:
要不要往觀察箱里放幾?片葉子?
要不要給?蝶蛹曬太陽?
每天給?它們噴幾?次水?噴水要不要對著蛹身
心里那些?緊張兮兮的疑問統(tǒng)統(tǒng)發(fā)過去?之后, 簡昕又加了一句:
【你先忙, 有空回我就好。】
林昱橦那邊確實沒有很快回復。
簡昕盯著黑咕隆咚的頭像良久, 點進去?看了眼林昱橦的朋友圈。
和她預料中的一樣, 空空如也。
新計劃剛剛成型,毫無睡意, 簡昕迫不及待爬起來, 翻看室友之前給?的考研材料。
書里記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筆記,還貼了不少便利貼。
看到第五頁, 手?機振動,她帶著些?預感?拿起來一看, 果然是林昱橦的回復。
她那么多問題,他就回一句反問:
【睡了?】
簡昕一只手?撐著臉, 另一只手?拿起手?機,想說自己還沒睡。
剛打出來兩個拼音, 還沒等?發(fā)過去?, 對方?彈來語音通話邀請。
城市的夜晚不比山里, 沒有蟲鳴、風吹動草木的沙沙聲?等?這些?自然音。
是真正的靜夜。
手?機急促的振動聲?格外?明顯。
簡昕頓感?無措, 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手?忙腳亂些?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接起語音:“喂?”
凌晨一點多鐘, 林昱橦的聲?音清晰入耳。
他說:“靜置,不需要放葉子、曬太陽,也不要對著蝶蛹大量噴水,會堵住氣孔。觀察箱里的濕度保持在75以上就可以”
在深夜里聽林昱橦沉穩(wěn)的、不緊不慢的說話聲?,似乎和平時不大一樣。
簡昕聽著,問了一句:“林昱橦,你喝酒了?”
林昱橦的回答裹挾著夜風,很輕:“沒喝。”
簡昕握筆的指尖緊了緊:“哦,你嗓子啞了。”
“咳的。”
他挪開手?機,又咳了兩聲?,幾?秒后,聲?音重新清晰起來:“還有什么問題?”
她說:“我沒查這個是什么蝴蝶的蛹,想留在羽化時再看它的樣子,你能不能告訴我”
林昱橦不需要聽完問題,直接說:“這種蝶翅展12cm左右,觀察箱足夠大,它羽化后會自己爬到上面展翅,不用擔心掛蛹的高度。”
她想問的就是這個。
他一清二楚。
簡昕說:“謝謝,我知?道了。”
說完這句,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但誰也沒有掛斷電話。
片刻之后,林昱橦問:“怎么還沒睡?”
簡昕看一眼胳膊肘底下壓著的考研資料:“在看書。”
林昱橦問:“什么方?面的?”
林昱橦都這么問了,簡昕也就聊起自己的計劃,說看的是考研資料。
“林昱橦,我打算考研了。”
“挺好。有信心一次考上么?”
簡昕側(cè)枕在手?臂上,偏頭看著觀察箱里的兩枚金色蝶蛹。
她報了自己母校的名字:“有啊,我好歹也是名校畢業(yè)生?,在校期間還拿獎學金的,信心還是有的。”
簡昕想說,要是等?她讀研,魯教授的資料還沒找到合適的出版社
這話說出來會不會太過自大了?
也許林昱橦那句“你這樣的”只是隨口安慰
話到嘴邊,還是沒能說出口。
倒是林昱橦,對她考研的事情似乎頗感?興趣,還問了她打算報考哪所學校、是考本專業(yè)還是跨專業(yè)。
也許因為,睡前聽了太多林昱橦的聲?音,這
個人就在夢里出現(xiàn)了。
不算什么創(chuàng)新的夢境,更像回憶——
她問林昱橦,陶教授都用蟲子嚇哭過誰。
林昱橦眼里浮現(xiàn)一絲笑意,說,那可太多了,三?歲多的旗旗、譚教授家的小外?孫、隔壁歷史學院院長家的外?甥女
她說:“可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沒回答,就用那樣含有一絲笑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她轉(zhuǎn)開頭。
總覺得和擁有這樣目光的人對視,比讓她去?看苧麻珍蝶的初齡幼蟲,還更加艱難。
這晚之后,簡昕開始認真?zhèn)淇肌?br />
她其實是擅長學習的,記憶力?也不錯,考研對她來說,壓力?不算多大。
她只是著急,迫切想要成為一名編輯。
簡昕爸爸把陶教授的墨寶找人裝裱好了,用了年輕款的淺色實木畫框,掛在簡昕書桌旁的墻壁上面。
她學著學著,一側(cè)頭,就能看見老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寄語。
勇往直前。
當然,也能看見裝在觀察箱里的蝶蛹。
蝶蛹幾?乎沒什么變化,依然是金燦燦的模樣,像黃金做的吊墜裝飾品,靜靜懸掛在箱里,看不出任何生?命體征。
簡昕學累了會湊過去?瞧瞧。
鼻尖幾?乎貼在觀察箱的透明壁上,仔細尋找蝶蛹和之前是否有所不同。
眼睛都看酸了,也沒見它們有什么生?長的跡象。
簡昕媽媽爸爸擔心簡昕太努力?,每天久坐,對身體不好。
他們給?她找了個差事——
幫住樓上的鄰居遛狗。
鄰居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最近腳受傷了,打著石膏,遛狗不方?便。
簡昕和鄰居家的隕石邊牧關(guān)系不錯,還給?它買過風干小牛肉吃,也愿意每天帶它出去?散散步。
簡昕還和狗子你來我往地聊天:
“魔芋粉啊,你姐今年要考研究生?了哦。”
“汪!”
“魔芋粉啊,你姐養(yǎng)了兩只可愛小福蝶,等?它們羽化我?guī)鼈兘o?你看”
“汪!”
簡昕家小區(qū)旁邊就是商圈,有兩個連鎖商場、一個小公園和一堆飯店。
人來人往,特別熱鬧。
今天是周末,附近出沒的人更多了。
簡昕帶著魔芋粉從小公園回家,在路口人群里等?紅綠燈時,刷了幾?眼手?機動態(tài),結(jié)果看見旗旗發(fā)的朋友圈。
旗旗帶回去?的蛹,已經(jīng)有一枚成功羽化。
在白柰的幫助下,旗旗剪輯了蝴蝶羽化全過程的視頻——
蛹殼像小小的太空艙,蝴蝶推開艙門,伸展觸角和口器,慢慢爬出來。
它身體笨重,漸漸展開翅膀。
是紅鋸蛺蝶,翅腹面的花紋很美,像她小時候畫的太陽光暈。
簡昕想想自己家毫無動靜的蛹,很是羨慕,給?旗旗點了贊。
往下翻翻其?他人的動態(tài),退出,發(fā)現(xiàn)有個小小的紅點。
林昱橦也給?旗旗點了贊。
怎么,這個人又在外?面談合作?
既然林昱橦有網(wǎng)絡(luò)
簡昕把自己早起拍的蝶蛹照片發(fā)給?林昱橦。
林昱橦秒回:
【沒死。】
魔芋粉叫一聲?,提醒簡昕已經(jīng)綠燈了、可以過橫道了。
簡昕收起手?機,牽著魔芋粉往小區(qū)走。
走路時感?覺不到振動。
等?簡昕把魔芋粉送回家,再拿出手?機看,林昱橦說旗旗的蛹時間比較早,會先羽化很正常。
簡昕還是不放心,回復林昱橦,讓他再仔細看看照片。
林昱橦又是直接打語音過來的。
簡昕接起語音,聽見他問:“蝶蛹摔過?”
簡昕回程時一路把蛹照顧得?很好,回家更是當寶貝一樣供在觀察箱里。
她說:“都不舍得?碰,怎么可能摔到。”
“不用擔心,沒死。”
“這幾?天天氣好熱,會不會對它們有影響?”
“不會,只是還沒到時間羽化。”
林昱橦那邊背景聲?音有些?嘈雜,感?覺他周圍人還挺多,好像還放了音樂。
簡昕說:“你在外?面聚會呀?”
林昱橦可能誤會了她的意思,沒有馬上回答,找了個稍安靜些?的空間,才說:“沒有,在凱德里等?人。”
簡昕隨口說:“我家小區(qū)旁邊也有個凱德廣場,我剛才遛狗還路過了”
沒想到林昱橦這樣說:“沒記錯地址的話,我應(yīng)該就在你家附近。”
簡昕愣了一下:“你來市區(qū)了?”
林昱橦說:“嗯,過來辦事。要不要見一面?”
簡昕爸爸在院子里修剪茉莉花枝,拿著修枝剪刀轉(zhuǎn)頭,看見自己閨女。
簡昕穿著一套運動裝,馬尾辮梳得?高高的,可能帶著狗子又跑了幾?步,額前有點汗意,被夕陽照得?亮晶晶。
她舉著手?機,一動不動地站在樓道口的臺階上。
這孩子,熱傻了嗎?
簡昕爸爸納悶:“曈曈,怎么不回家啊,你媽媽切了冰鎮(zhèn)西瓜,等?你吃呢”
簡昕突然轉(zhuǎn)頭,眼睛發(fā)亮:“爸爸,我要出去?一趟!”
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
第22章 孔雀蛺蝶
去?過兩次山里, 再回到市區(qū),簡昕偶爾會覺得這座城市雖然高樓林立、擁有馬咽車闐的熱鬧,卻還是有些無趣
幸好現(xiàn)在是黃昏。
林昱橦來得剛好, 這是這座城市最不落俗套的時刻了?。
晚霞鋪滿了?天幕, 高樓大廈也染了?一層橘色;
華燈初上, 球狀路燈延綿成?一串璀璨的寶珠;
商場的落地?窗里燈火通明, 看得清熙來攘往的熱鬧人影,像文藝電影的片尾曲里會有的畫面。
簡昕一路小跑過去?。
只需要再過個天橋就能抵達凱德廣場。
每到周末, 天橋上都有自發(fā)組織的跳蚤市場, 攤主大多是附近小學和幼兒園的學生, 售賣一些自己不再需要的各類物品, 換零花錢。
她跑上天橋的樓梯,在流動的行人間, 一眼就看見穿一身黑色的挺拔身影。
林昱橦是被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絆住的。
小姑娘天真純粹, 連追三步:“叔叔、叔叔您到我的攤位來看看吧,我有很多好東西?。”
這小姑娘特別熱情也特別外向。
像某個記憶里的人。
林昱橦駐足, 蹲在粉色格子野餐布前,打?量上面各種各樣的小東西?:
發(fā)卡、發(fā)繩、發(fā)帶、毛絨玩具、貼紙
還真沒有什么他能用到的。
小姑娘說:“小星星發(fā)卡是夜光的, 我是因為有兩個,才拿來賣的”
小姑娘話術(shù)不錯, 就是還沒學會判斷消費者的需求。
陪在身后的女人大概是她媽媽,女人很輕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 提醒:“叔叔是男生, 男生是不戴發(fā)卡的哦。”
小姑娘很愁:“可是我這里沒有男生的東西?啊。”
林昱橦指了?指貼紙:“老板, 這個怎么賣?”
小姑娘瞬間開心?起來:“一塊錢一個。”
那是一張和打?印紙差不多大小的貼紙, 上面印了?不少蝴蝶和蛾的圖案。
挺逼真的,就是有一種蝴蝶的英文名稱標錯了?。
低級錯誤。
眼見著林昱橦沒有馬上開口說要買, 小姑娘在媽媽的引導下,躍躍欲試地?推薦:“叔叔,這個貼紙是展覽里買的,您要是喜歡,我可以便宜一點的,五毛”
簡昕在林昱橦身邊蹲下來:“不用便宜了?,買兩個,我們一人貼一個。”
林昱橦轉(zhuǎn)頭。
簡昕每天都要跑步,這么一點距離對她來說輕而易舉,根本不喘的。
只是天氣熱,穿一身短袖短褲的運動裝過來,臉頰還是泛紅,額前有汗。
簡昕正在掏手?機準備掃碼,她也看他,眼睛里噙著燦爛的笑:“我請你。”
林昱橦拿了?星星發(fā)卡,卡在簡昕頭上,順手?擋住她的手?機。
他問:“加上發(fā)卡,一共多少錢?”
林昱橦把錢轉(zhuǎn)過去?。
開了?張的小姑娘問:“那你們要哪個貼紙?”
簡昕摸著頭頂?shù)陌l(fā)卡,掃一圈。
沒看見有林昱橦胸針的碧鳳蝶,她先給?自己挑
了?一個顏色漂亮的孔雀蛺蝶圖案,伸出手?背。
小姑娘把孔雀蛺蝶的圖案撕下來,貼在簡昕手?背上,還貼心?地?幫忙拍了?拍。
轉(zhuǎn)頭建議林昱橦:“這個蝴蝶有一樣的,你要和阿姨貼一樣的么?”
林昱橦沒意見,伸出手?背。
他們起身和這對母女告別,順著天橋右側(cè)的人流走出去?幾米。
簡昕晃著手?背,問林昱橦:“你看見了?么?”
林昱橦說:“看到了?。”
然后他們異口同聲說了?“aglais io”,指出貼紙上的名字錯誤。
簡昕笑著:“現(xiàn)在的小朋友真厲害,才幾歲,就會賣東西?了??不知道我像她這么大的時候,在哪個泥坑里玩泥巴呢。”
林昱橦說:“你也不差。”
“哇,林昱橦,怎么才幾天不見,你都學會阿諛奉承了??你見過我小時候什么樣么?”
簡昕輕快地?蹦下最后的臺階,側(cè)著頭,抹掉一滴汗:“你這次過來辦事,要住幾天?”
林昱橦說可能明天就回去?了?,說完問她,這么熱的天,吃不吃甜筒。
簡昕點頭。
在山里時,林昱橦對她有諸多照顧,本來想說趁著他過來,請他嘗嘗當?地?菜系和小吃什么的,沒想到他時間這么趕,明天就要回去?
她只顧著說這些,沒留神,林昱橦又準備付甜筒的錢。
這次換成簡昕擋住林昱橦的手機,她說:“我還沒盡地?主之誼,再讓你請客,說不過去?。”
林昱橦說:“掃完了?。”
簡昕有點不好意思,說了?聲“謝謝”,接過甜筒。
林昱橦狀態(tài)沒有簡昕放松,據(jù)說是約了?人在商場某家飯店里談事。
看他的樣子,似是在因不善交際、不知道能不能洽談成?功而沉默。
林昱橦思索著,忽然問:“你是新傳專業(yè)的?”
簡昕聽出其中一點求助的意味,自告奮勇:“臨場發(fā)揮什么的,我最在行,我和你一起去?,會不會好點?”
林昱橦點頭:“謝了?。”
結(jié)果?,她就被撒著開心?果?碎的巧克力味甜筒給?收買了?,屁顛屁顛地?跟著人家進了?商場。
商場里冷氣十足。
簡昕站在電梯里,發(fā)現(xiàn)林昱橦一點要給?她講解情況的意思都沒有。
他們根本不是同專業(yè)。
昆蟲方面,她只懂點連皮毛都算不上的小常識,到底能不能幫得上忙?
簡昕主動詢問:“是什么方面的項目,你和我說說,知彼知己,我也好發(fā)揮。”
結(jié)果?林昱橦說:“不用,這項目你挺熟。”
她幾乎是瞬間反應(yīng)過來:“你找到合適的編輯了??”
林昱橦找到的編輯,姓田,是一位戴眼鏡的中年人。
田編輯到餐廳和林昱橦他們會面后,入座,笑呵呵地?問他們:“等很久了?吧?”
這位編輯看起來,和簡昕爸爸年紀差不多。
似乎和林昱橦也算熟悉,說話也比較隨和,還問他們怎么貼了?孔雀蛺蝶,是不是參加過什么關(guān)于?蝴蝶的活動。
林昱橦淡笑著說了?貼紙的來由,說話間,倒了?三杯茶。
他推一盞飄著水汽的龍井茶給?田編輯,很得體地?讓田編輯先看菜單。
林昱橦還說自己不懂談事技巧,要她這個學新聞與傳播專業(yè)的人幫忙坐鎮(zhèn)?
他明明表現(xiàn)得恰到好處!
林昱橦沒有猴急地?先聊合作,而是說田編輯剛加完班趕來,一定餓了?,談天說地?聊了?些閑話。
桌上的菜吃到差不多,他又重?新添水沏茶,這才游刃有余地?切入正題。
透明茶壺里都是一芽一葉的明前茶,葉片大小均勻顏色青翠。
簡昕抿著茶,聽他們對話。
聽田編輯的意思,他認識魯教授多年,選修過魯教授的課,到現(xiàn)在還稱魯教授為老師,并且早就有過打?算,想和魯教授合作。
田編輯說,老師身體不好他是知道的,一直擔心?老人家身體吃不消,否則不會拖到今年,才提起出書?的事。
“老師當?時和我說,已經(jīng)有出版計劃,交給?年輕人們在做了?”
提到“年輕人們”,田編輯皺眉,明顯替魯教授憤憤不平:“現(xiàn)在的年輕人們做事情,哼!”
作為“年輕人們”的一員
簡昕臉皮發(fā)燙。
林昱橦適時為田編輯倒茶:“田叔,一竿子把我們這些年輕人都打?死了??”
田編輯這才舒展眉頭,哈哈一笑:“是田叔加班加糊涂了?,說錯了?,我說的是個別不像話的年輕人,可不是全部啊。”
這頓飯吃得順利,聊得也順利。
田編輯對魯教授的資料十分珍視,不愿意將就湊合。
他手?里還有未完成?的項目,竟然說要把這些項目安排出去?給?其他編輯去?做,再抽出時間籌劃這件事。
態(tài)度十分認真。
林昱橦說:“田叔,魯老頭留下那么多資料,您打?算做哪個部分?”
田編輯說:“老師的資料我最近都是熬夜在看,老實說,內(nèi)容又多又復雜,一本兒童圖書?根本無法?概括出完,貪多嚼不爛。”
只聽這一句,簡昕就明白?林昱橦為什么找田編輯了?。
林昱橦點頭:“您怎么計劃?”
田編輯拿出手?機:“你們看啊,我大致分了?這幾種,我們不能急,首先做生活中常見的蝴蝶”
簡昕之前負責整理?文稿,對部分經(jīng)手?過的內(nèi)容很熟悉。
田編輯的內(nèi)容歸類,她也覺得很舒服,且比她的想法?成?熟很多。
他們談了?近三個小時。
臨走前,田編輯說:“等我消息。”
這個田編輯,實在比成?沐和陳編輯靠譜一百倍。
也比自己靠譜太多了?。
自己喜歡的項目要交手?他人,簡昕心?里也有那么一點點惆悵。
但?更多的還是開心?。
替魯教授開心?,也替林昱橦開心?。
簡昕把手?背在身后:“你不是不喜歡社交么,我看你談合作也挺厲害的嘛”
說完,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林昱橦在看自己,且目不轉(zhuǎn)睛。
她有點慌:“你看什么呢?”
林昱橦說:“發(fā)卡,夜光的。”
簡昕摸到頭頂?shù)陌l(fā)卡,拿下來,看了?看手?里亮著綠色光的星星,嘆氣:“我真是暈了?,帶著這個去?和你談合作”
這么幼稚,竟然還想幫人家爭底氣。
林昱橦說:“內(nèi)容你比我了?解,田叔和你很聊得得來。”
簡昕捏著夜光星星,晃一晃:“提前恭喜你呀,看起來你找到靠譜的編輯了?。”
林昱橦說:“不一定順利。”
怎么會不順利呢?
田編輯人不錯啊,又懂很多昆蟲知識,還能認出孔雀蛺蝶
簡昕感到不解。
但?林昱橦的手?機響了?,他示意簡昕稍等,然后接起電話。
是林昱橦學校里的孫教授。
孫教授說:“林昱橦啊,聽說你還沒選好新的博導,要不要跟著我啊?”
換博導的事,林昱橦根本不愁。
他從小是在學院里面長大的,為人處世?和學識見解,教授們都是知道。
作為在學術(shù)期刊上發(fā)表過兩篇論文的人,自身專業(yè)夠硬,又特別有想法?,算是教授們眼里的香餑餑。
這通電話林昱橦只接了?兩三分鐘。
簡昕坐在廣場邊的休息椅上,吹著毫無涼意的夜風,還沒來得及為與魯教授的資料無緣而嘆一聲氣,林昱橦已經(jīng)收起手?機,回來了?。
她想,前些天還說我這樣的最合適,沒幾天就找到更合適的人了?。
要是她現(xiàn)在是研究生畢業(yè)就好了?。
林昱橦剛回來,簡昕就說:“你失去?我這個未來的好編輯咯。”
林昱橦點頭:“是,真遺憾。”
簡昕“嘁”他:“口是心?非。”
林昱橦說遺憾是真的,也舊話重?提,說合作真不一定就十分順利。
簡昕又很心?軟地?擔心?起來,問林昱橦,會不順利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忙不過來。”
林昱橦說自己的論文還沒做,項目也沒跟
完,博士畢業(yè)都十分困難。
哪怕合作成?功,他也抽不出時間來整理?文稿,到時候田編輯肯定不會等太久
也是,哪怕讀到博士,不能順利畢業(yè)的大有人在。
簡昕問:“那怎么辦?”
林昱橦說:“先等田編輯的消息吧。等他那邊確定合作,我再看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人做助理?。”
第23章 大帛斑蝶
林昱橦需要助理?
簡昕心里起?了?點小算計, 蠢蠢欲動:“你挑助理有什?么要求?”
林昱橦的要求不算復雜:
能代替他和田編輯溝通;
文字功底扎實;
精力充沛,對這個?項目充滿熱忱。
簡昕眨眨眼睛:“就這么多?”
林昱橦說:“嗯,就這么多。”
天?色已晚, 廣場上的人群已經(jīng)散去, 連商場也準備打烊了?。
簡昕接到家里打來的電話。
她這趟出來得突然, 又沒說明原因, 家里人難免有些惦記,問她幾點鐘回家。
簡昕舉著?手機, 一邊回答一邊琢磨:
反正這事要等田編輯的消息, 她也不用急著?為自己?爭取。
再等等。
簡昕媽媽在電話里說:“回來路上注意安全。”
簡昕應(yīng)著?:“知道啦。”
掛斷電話, 簡昕說:“林昱橦, 我得回家了?,你住哪里?”
林昱橦說:“不遠, 先送你回去。”
天?橋上的跳蚤市場已經(jīng)收攤, 空空蕩蕩的橋面一眼望得到盡頭。
黃昏一過,城市又變得寡淡。
夜空看不到幾顆星星, 連月亮也不知道躲著?那棟大廈之?后。
簡昕問林昱橦:“你不是第一次來這邊吧?”
林昱橦的學校和這邊的農(nóng)業(yè)大學時常有交流,他已經(jīng)來過很多次了?。
簡昕問:“東門那家有名的包子鋪, 你肯定?也嘗過了?吧?”
“嘗過。”
簡昕說:“本來想早起?帶你去包子鋪排隊的,既然你都已經(jīng)嘗過, 明早我就不吵你了?”
林昱橦點頭:“你可以睡個?懶覺。”
“我不睡懶覺的。”
簡昕掰著?手指給他數(shù),她每天?早起?要跑步、打五禽戲、背考研詞匯
她笑著?, “哦, 還有, 要觀察蝶蛹。”
下天?橋很快就走到簡昕家小區(qū)。
離小區(qū)大門不遠, 走個?幾百米,已經(jīng)能看見家里的院子。
簡昕指給林昱橦看:“那個?亮燈的小院子就是我家了?。”
院子里放著?幾件爺爺在世時買的舊物, 花架、根雕、手工小木椅
被簡昕的媽媽爸爸恰到好處地安置在茉莉花叢旁邊,看著?還算溫馨。
林昱橦似乎在出神。
簡昕抬手往他眼前晃一晃,他才說:“你家里很喜歡帶院子的住所?”
簡昕都被問的愣了?愣。
這個?問題她沒思考過,邊回憶邊說:“好像還真是其實是因為爺爺,以前爺爺家也是帶院子的房子。”
爺爺?shù)姆孔邮菍W校分?的,簡昕每年?寒暑假都會住那邊。
后來爺爺退休,身體不好,家里人不放心他一個?人住在那邊。
簡昕家才買了?這個?帶院子的房子,把老人接過來一起?生活。
簡昕想不通話題的起?因,總覺得林昱橦剛才往她家院里靜靜看去的一眼,大有深意。
她也跟著?看了?看,問他:“怎么了?,難道是院子有什?么風水講究嗎?”
林昱橦看簡昕逐漸繃起?來的嚴肅表情,垂頭笑了?一下:“我又不研究風水。”
簡昕自己?也笑了?:“那你問什?么院子不院子的。聽我爸媽說,魯教授和我爺爺以前做過鄰居,陶教授也和我爺爺認識。陶教授和你說了?沒?”
林昱橦說:“說了?。”
她現(xiàn)在覬覦他的助理職位,再多的,也就沒說什?么了?。
怕等“應(yīng)聘”時,人家覺得她攀關(guān)系。
這種負面印象千萬不能留,要敘舊也留到她成功得到助理之?位以后。
茉莉花淡雅的香味彌漫在靜夜里。
院門沒關(guān),簡昕和林昱橦告別:“那我就先進去了??”
林昱橦點頭:“去吧。”
簡昕進了?院子,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林昱橦還沒走,比了?個?“六”的手勢,做打電話的小動作放在耳側(cè)。
她說:“明早你如果改變主意想吃包子,可以聯(lián)系我。”
林昱橦早起?并沒有聯(lián)系簡昕。
上午十點多鐘倒是打過電話,說他趕著?回學校辦事,天?沒亮就出發(fā)了?。
簡昕剛涂過清涼油提神,想到出城正好會路過包子鋪。
那個?時間,肯定?不排隊,于是問,“你去買包子了?沒?”
林昱橦說:“沒想起?來,直接上高速了?。”
簡昕感到可惜:“哎呀,再晚點都需要排隊,大好的機會,就讓你給錯過了?”
林昱橦在電話里笑:“這么喜歡那家的包子?”
簡昕說:“我是一般。但我姑姑他們很喜歡,每次來都要去吃幾頓早餐。再說,我們這地方?也沒什?么其他出名的了。你開車吧,我也要繼續(xù)做題了?。”
林昱橦說他最近幾天都在學校,蝶蛹有什?么問題可以聯(lián)系他。
簡昕說:“好。”
說是繼續(xù)做題,其實開了?個?小差,在電腦里翻出畢業(yè)前和室友一起做的電子簡歷。
手指噼里啪啦敲上鍵盤,在之?前謙遜版的自我介紹里,多輸入了?幾行字,把十幾歲開始給文學雜志投的短篇稿子全都寫上去。
難道這還不能證明文字功底扎實?
至于溝通
大學時幫校刊做的采訪、辯論賽、迎新晚會主持經(jīng)歷,統(tǒng)統(tǒng)寫上去。
除了?這天?上午開小差搞了?新簡歷,簡昕的生活沒什?么變化,依然是全心全力備考。
但那兩枚金色的蝴蝶蛹,悄悄變了?
簡昕發(fā)現(xiàn)變化,是在兩天?后的上午。
她在桌坐累了?,也覺得天?氣太過炎熱,活動著?肩頸起?身,去廚房倒了?一杯冰鎮(zhèn)過的果汁。
再回房間時,她喝著?果汁,觀察箱里看。
前些天?怎么瞪著?眼睛細瞧都瞧不出變化的蝶蛹,顏色肉眼可見地變深了?。
過于明顯、迅速的變化,把簡昕嚇了?一跳。
她不知道這種變化算不算好的反應(yīng),拍了?張照片給林昱橦發(fā)過去。
她的水杯放在桌邊,冷飲的霜汽順著?杯壁滴在桌面上。
沒過幾分?鐘,他的電話回過來。
簡昕接起?來,有點著?急:“林昱橦,我是不是沒照顧好它們”
它們已經(jīng)不再像亮面金屬那樣反光,蝶蛹紋路的邊沿顏色很深。
像她之?前放在桌上忘記吃、爛掉的美人指提子。
林昱橦笑著?:“照顧得很好,它們快要羽化了?。”
簡昕松了?口氣:“真的?”
“嗯。”
“嚇死我了?,我瞧著?它們像爛掉了?。”
簡昕心有余悸,“那,你和我說說,后面都會發(fā)生什?么變化,我心臟不好。”
林昱橦打趣:“每天?早起?跑步的人,心臟哪里不好了??”
簡昕脫口而出:“你說不說?”
林昱橦笑著?:“說。”
蝶蛹羽化前,果然和林昱橦在電話里說的步驟一樣。
當天?夜里,簡昕準備關(guān)燈睡覺前,蝶蛹的顏色又深了?好幾個?度。
透過蝶蛹,能看清蝴蝶翅膀的花紋。
這個?時候的蝶蛹具有一種神秘色彩,像鍍著?蕾絲紋的未知。
呼之?欲出。
簡昕給林昱橦發(fā)語音信息,按著?“按住說話”的位置:“林昱橦,它們會不會在我睡著?的時候就羽化?”
上次在玻璃房等柑橘鳳蝶羽化,就是因為睡著?錯過的。
林昱橦同?樣回了?語音信息。
簡昕點開來聽,深夜里他的聲音竟然有些慵懶的溫柔,像安慰。
他說:“不會,你起?得那么早。”
令簡昕想到那個?錯過蝶蛹羽化的凌晨——
玻璃房里空氣微涼。
她睡醒時手腳發(fā)麻,當時只覺得外套是成沐的
,心里沒有絲毫波瀾
簡昕做事很拼,學到困,準備睡覺已經(jīng)是十二點多。
本來還想問問,蝴蝶羽化后她需要做什?么,再一看時間,頓時覺得不妥。
她發(fā)了?個?緩緩后退的“打擾了?”表情包過去,打算結(jié)束對話。
林昱橦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回了?一條語音信息過來,“羽化后不用動,給它時間晾干翅膀。”
簡昕趴在床上想了?想,問林昱橦,“困不困?”
他回:“不困,你說。”
簡昕上一只蝴蝶是殘疾的小可憐,不會飛,只需要準備干凈的盒子讓它爬就行了?。
這次不一樣,她讓林昱橦給她講講怎么養(yǎng)蝴蝶。
這個?晚上,簡昕惦記著?蝶蛹羽化,睡得不消停,每隔一個?多小時就要睡眼朦朧地去看看觀察箱。
反復幾次后,天?色蒙蒙亮。
她摸到手機,一看是已經(jīng)五點鐘,干脆起?床。
跑步和五禽戲都停了?,一心一意等蝶蛹羽化。
她不知道昨晚是什?么時候睡著?的,手機里居然還有一條林昱橦的未讀消息。
簡昕在光線朦朧的清晨點開語音,聽見林昱橦的聲音。
他說,這是大帛斑蝶的蝶蛹,羽化后的成蟲性格非常溫和,也稱為“幸運蝶”。
“也許能給你帶來好運,晚安。”
簡昕握著?手機,胸腔里有一種難言的情愫。
說不上是因為蝶蛹即將羽化還是別的什?么。
七點鐘,蝶蛹開始羽化。
“太空艙”掀起?,成蝶抓著?蛹殼,笨重的腹部?和皺巴巴的翅膀掉出來。
它顫抖著?用力,努力把觸角和口器也從蛹殼里抽出來。
之?前,簡昕在旗旗的朋友圈看到過紅鋸蛺蝶的羽化過程。
親眼見到更加震撼。
她守在觀察箱前,拍它漸漸展開翅膀的樣子。
也給林昱橦發(fā)過,但他直到下午也沒有回復。
大概是回小白樓去了?。
在林昱橦失聯(lián)的隔天?清晨,第二只大帛斑蝶完成羽化。
簡昕和旗旗通過視頻,旗旗的大帛斑蝶蛹也羽化得很成功。
小朋友開心得眼睛彎彎:“阿姨,這種蝴蝶好美好美呀,像紙做的,而且比我養(yǎng)的小紅大了?那么多”
簡昕這兩天?沒有林昱橦的消息,全靠網(wǎng)上看來的知識給旗旗科普。
她說:“大帛斑蝶是大型蝴蝶,有個?外號叫紙風箏。”
想到林昱橦說的,又補充,“也叫幸運蝶呢。”
旗旗說:“這個?我知道,小叔告訴我了?,說阿姨前段時間不順意才專門送給你的。”
簡昕說:“旗旗也有啊,怎么會是專門送我的?”
旗旗似乎在琢磨用詞,想了?很久才說:“我是沾光才有的。”
白柰在視頻里笑:“別亂說。簡昕,你最近怎么樣,有沒有順利些?”
其實是有的。
大帛斑蝶真不愧是“幸運蝶”,在它們羽化的幾天?后,簡昕接到林昱橦的消息——
田編輯已經(jīng)決定?要開展圖書項目,他們正在簽合同?。
第24章 絲帶鳳蝶
簡昕接到這通電話, 真心實意為魯教授和林昱橦感到高興。
好像是她中了彩票,舉著手?機在?臥室里來來回回踱步。
兩只“幸運蝶”乖乖地落在?窗紗上,陽光透過帶有黑色脈紋的翅膀, 很美。
她看著它們, 連說:“恭喜恭喜。”
簡昕估摸著他們簽約要用的時長, 在?下午三點左右把自己的簡歷發(fā)到林昱橦郵箱。
擔心林昱橦這個山頂洞人看不到, 她還特地發(fā)微信,和他說了“注意查收”。
林昱橦給?人的印象總是特別隨性、神秘, 神龍見首不見尾。
不知道是不是談完合作又回小白樓去了, 遲遲沒有回復。
晚飯時, 簡昕頻頻看向?手?機屏幕。
簡昕媽媽留意到了, 給?她盛一碗解暑的綠豆百合湯,問:“曈曈, 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簡昕爸爸也在?看她, 等著聽?答案。
簡昕索性把林昱橦和田編輯簽合同的事和他們說了。
簡昕爸爸說:“這是好事啊,你不是一直希望魯教授的資料能順利出?版么。”
簡昕連連點頭:“是呀, 是好事。”
她喝瞄著媽媽爸爸的臉色,喝了兩口綠豆湯, 試探著問,“媽, 爸,還有一件好事, 你們要不要聽?聽??”
簡昕媽媽放下湯勺, 笑著:“都是和你爸爸學的, 總喜歡賣關(guān)子。”
簡昕爸爸說:“我那可不叫賣關(guān)子, 我那是儀式感,是驚喜。”
簡昕說:“是這樣?的, 魯教授的學生?不是還在?讀博嘛,有點忙,沒時間?整理文稿,所以需要一位助理”
眼見著爸爸的臉已經(jīng)板起來了,她趕緊說,“我還挺感興趣的。”
簡昕爸爸說:“不行。”
簡昕撅起嘴:“媽!你看爸爸!”
簡昕爸爸很堅持:“看什么看,你又要去山里?”
簡昕爸爸的意思:
這項目成不成的,簡昕也撈不到半分好處,他的女兒?這么有才華,沒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廉價勞動力。
有這時間?和精力,不如專心備考。
等以后當上編輯,還會?有其他好作者、好內(nèi)容等她發(fā)掘。
簡昕媽媽也說:“曈曈,做一本書要用的時間?不短的,十二月就要考試了,媽媽擔心你一心二用會?顧不過來。”
簡昕悶悶地喝光碗里的綠豆湯:“知道了。”
她想過的,也算計過時間?。
那么多邊工作邊考研的人都能成功上岸,她資質(zhì)不差,也一定沒問題。
況且在?山里與世隔絕,能分心的事情少?,更能夠?qū)P恼砦母搴蛡淇肌?br />
只不過
林昱橦的學校里,肯定有一大把愿意做助理的學弟學妹。
就算她投了簡歷,人家還不一定要她呢。
沒有得到林昱橦確切答復
簡昕也沒有底氣繼續(xù)爭論。
回房間?前,簡昕還是和媽媽爸爸說:“媽,爸,你們說的我都聽?懂了,但我真的很喜歡魯教授的資料。這件事我們先不要急著定下來,都再考慮考慮,好不好?”
簡昕爸爸沒松口,媽媽也只是說等人家有了回復再討論。
看來還是不同意,難辦了。
簡昕愁顏不展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擔心蝴蝶會?冷,房間?里沒開空調(diào),今夜無風,有點悶悶的。
等她略帶汗意地做完一套題,對?答案時,林昱橦才回電話過來。
簡昕繃了一晚上的心事終于找到宣泄口,甚至帶了點委屈:“林昱橦,你怎么才回電話。”
林昱橦那邊沉默兩秒,像個大家長:“怎么了,有人惹你不開心?”
其實他也沒有義務(wù)立刻回復她的信息,是她沒控制好情緒。
但他這句關(guān)心,真的很像老頭子。
她忍不住想笑。
簡昕看著睡在?窗欞上的大帛斑蝶,整理了一下情緒:“沒有,簡歷你看了沒?”
林昱橦說:“帶田編輯去小白樓看魯老頭的部?分紙質(zhì)資料,剛回學校宿舍,正在?看。”
電話里不太?安靜,有類似于歌舞類電視節(jié)目的聲音。
合唱嗎?
怎么覺得串燒曲目的組合順序這么耳熟?
最開始的“悲白發(fā)留不住芳華”和“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這兩首,還沒能引起簡昕的警覺。
中間?還有幾句耳熟。
但都是經(jīng)典老歌了,耳熟也正常。
直到聽到“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叫著夏天”這句,終于喚醒她的記憶。
手?機開著揚聲器模式放在桌面,她很急地拍了拍屏幕:“林昱橦,你該不會?是在?”
合唱結(jié)束,熟悉的串場詞響起來——
有個男聲在?說:“剛才的合唱表演喚醒了我們沉睡的記憶,經(jīng)久不衰的經(jīng)典曲目,陪著我們一路走向?未來走向?未來。”
林昱橦就是在?看她主持過的迎新晚會!
剛才說話的男生?是簡昕的同學,也是當年的主持人搭檔。
男同學說完話,就意味著
果然,簡昕聽?見自己的聲音:“生?活如歌,歲月如詩,下面有請傳播學一班為我們帶來詩朗誦表演”
對?于自己的表現(xiàn),當年她是滿意的。但現(xiàn)在?再翻出?來回放,多少?有點羞恥感。
簡昕有氣無力地質(zhì)問:“你看它干什么啊?”
林昱橦卻說,她都在?簡歷里寫了,他怎么也要考察一下真實性。
電話里的背景音確實短暫地安靜過,簡昕還以為他只是隨便聽?幾句,聽?完就算了。
誰想到,安靜了不到一分鐘,這個人又在?繼續(xù)播放了。
簡昕忍無可忍:“你到底從哪里找到這么多視頻?”
林昱橦說在?網(wǎng)上一搜就搜到了,簡昕不信,也跟著去搜。
她怎么就給?忘了——
他們專業(yè)很多同學都善于經(jīng)營自媒體?賬號,果然一搜就搜到同學的賬號,某某大學第幾屆迎新晚會?,都清清楚楚寫著呢。
搜到的第一個視頻,就是林昱橦剛才放的。
后面還有專門錄了兩位主持人的開場詞的。
評論區(qū)有人說:
“嘿呦,這不是我們系的金童玉女么。”
林昱橦估計是在?看這個。
“歡迎你們,來自五湖四海的新生?們,大家聚集在?這里”,她的聲音在?禮堂里被麥克風擴音,總覺得不像自己了。
簡昕想找個洞鉆進去:“別看了,我聽?著尷尬。”
林昱橦說:“哦,不讓看金童玉女主持?”
什么金童玉女!
簡昕在?靜音播放的畫面上仔細看:
還好,那天借來的白色小禮服裙還算精致,盤發(fā)和妝容也沒有很過時,高跟鞋不太?搭,但應(yīng)該不難看吧?
簡昕幽幽地說:“要不然,你還是掛斷電話再看吧。”
林昱橦說:“掛斷電話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時間?比較晚了。
簡昕順口一問:“今天很忙?”
林昱橦那邊一聲淺淺的笑聲,把簡昕寫在?簡歷上的那些?短篇投稿名?字讀出?來:“挺忙的,打算都找來看看。”
之前她是覺得,他所熟識的校友,肯定很多都是生?物學院里的。
對?待昆蟲方面的項目,熱忱未必就比她少?。
本來想提高點競爭力
簡昕已經(jīng)忘了餐桌上的郁悶,說那些?短篇很多都是紙媒,網(wǎng)上根本找不到的。
她不信他不知道自己發(fā)簡歷的意思,讓他別調(diào)侃她了。
她問:“林昱橦,你直說,我夠不夠資格應(yīng)聘你的助理?”
林昱橦那邊有點擊鼠標的脆聲。
他說:“筆試免了。還是要嚴謹些?,得面試,時間?你來定。”
簡昕笑:“這哪里嚴謹了?你一個主考官不定時間?,讓我這個被面試的人定?”
面試時間?定在?周末。
地點還是簡昕家附近的凱德廣場,約在?某家咖啡廳里。
簡昕提前出?門,帶著兩張剛拍的拍立得。
到咖啡廳窗邊,發(fā)現(xiàn)林昱橦已經(jīng)坐在?店里。
林昱橦依然是一身黑色休閑裝,半個身子淹沒在?落地窗的陽光里。
不知道他從哪里拿了支圓珠筆,正在?餐巾紙上勾勒蝴蝶的樣?子。
她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用圓珠筆把蝴蝶畫的這么栩栩如生?。
連她這種入門級選手?,都能分辨出?來,是小型鳳蝶的一種,絲帶鳳蝶。
刺眼的陽光落在?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服務(wù)生?端來冰咖啡。
他的手?離開那片強光,去接冰咖啡。
重新執(zhí)筆時,指尖染了潮濕的霜汽,他輕輕往餐巾紙上一點,霜汽滲入紙巾。林昱橦留意到桌上的影子,回眸,看見簡昕。
林昱橦一雙眼睛陷在?光線里,簡昕一愣,拿著拍立得對?他揮了揮。
簡昕一進咖啡廳,就把拍立得照片放在?桌上,給?林昱橦看。
是大帛斑蝶的照片。
她畢恭畢敬:“林老師,您看,我把蝴蝶養(yǎng)得很好,我對?鱗翅目很有熱忱的。”
相比之下,林昱橦根本不像面試官。
他沒問那些?網(wǎng)絡(luò)上熱傳的、刁難人的問題,反而像早有預料,直接問她:“做助理這件事,你家里同意?”
簡昕握著林昱橦推過來的冰咖啡:“他們暫時還不同意,但只要你答應(yīng),我大概率是可以說服他們的。”
“薪資待遇有什么要求?”
“沒有,反正林老師不會?虧待我的。”
林昱橦似乎笑了一下:“你不是在?備考么,還有時間?做助理?”
簡昕說:“非常有。”
空調(diào)風吹動桌面上的餐巾紙,那只繪在?紙上的絲帶鳳蝶也輕輕飄動,像是展翅起飛的樣?子。
林昱橦點頭:“行,備考和整理文稿的時間?你自己安排,你爸媽那邊我去說。”
第25章 天堂鳳蝶
咖啡廳里光線很好, 簡昕也沐浴在陽光中。
她媽媽還算好說話,至于她爸爸,一旦做了什么決定就很難被說服
剛才?她是說大話的?, 根本沒有十足的?把握讓家?里人點頭同意。
而?且上次
爸爸好不容易答應(yīng)了, 結(jié)果成沐做事太不地?道。
林昱橦真要親自去和?他們?談的?話, 保不齊爸爸會怎么說呢。
“林昱橦, 我爸爸不好好說話的?。”
林昱橦平靜地?說:“嗯,我去談。”
其?實林昱橦去談也是個好辦法, 她爸爸再不好說話, 總不至于對陌生的?晚輩太過嚴厲。
不過, 簡昕有些?好奇, 問林昱橦打算怎么和?她爸媽說。
林昱橦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他微仰頭喝著咖啡,喉結(jié)滑動, 目光向下, 落在桌上。
簡昕的?包放在桌邊,包帶上別著他那天買的?星星發(fā)卡。
簡昕本來也是活潑的?性?子, 應(yīng)聘成功,心情超級好, 留意到林昱橦落在發(fā)卡上的?視線,和?他開玩笑。
她說:“為了配合你的?審美才?帶著的?。”
林昱橦放下咖啡杯的?同時點了一下頭, 有種無聲的?“行,我就這審美”的?感覺。
她知道他那天買東西是為了讓跳蚤市場的?小小老板開張, 笑著:“林昱橦, 你怎么也不反駁?”
林昱橦說:“又變成林昱橦了?剛才?不還是林老師么?”
簡昕小女子能屈能伸, 舉起?咖啡杯:“謝謝林老師的?咖啡, 今天總該讓我請你吃頓飯了吧?”
林昱橦沒推辭。
吃飯的?地?點定在商場頂層的?餐廳,需要穿過一家?書店。
書店里有賣文創(chuàng)和?一些?其?他物件, 竟然?有蝴蝶標本的?相框。
簡昕站在相框前,對寫著花體英文的?金屬標簽感到疑惑:“這上面寫的?是papilio ulysses?”
林昱橦也跟著看了一眼:“天堂鳳蝶,也叫英雄翠鳳蝶。”
簡昕有點難以理?解。
之前,她在魯教授的?書房里看到過一本外文版的?鱗翅目手繪圖鑒,《ICONTYPES》。
里面記錄了這種蝴蝶的?手繪形象。她看過,除了同是黑藍配色,和?標本里的?蝴蝶相差甚遠。
簡介里說過,那本書是根據(jù)大名鼎鼎的?《瓊斯圖譜》整理?出版的?。
作者William Jones作為啟蒙時代的?博物學?家?,不可能會犯這樣明顯的?錯誤
是翻譯的?問題?
還是蝴蝶亞科不同?
簡昕找身邊的?林昱橦求證:“標本上的?名字沒錯么?”
林昱橦說:“沒有。”
她臉上的?疑惑太明顯,他盯著她看了幾秒鐘,忽然?瞇了下眼睛。
他問:“最近看過《ICONOTYPES》?”
真是什么事情都瞞不過這個人。
她點頭:“我記得圖譜上的?天堂鳳蝶,不是這個樣子的?。”
簡昕對翅膀上有眼斑(類似眼睛圖案)的?蝴蝶格外感興趣,比如上次在跳蚤市場挑的?孔雀蛺蝶貼紙。
因此,在翻閱那本書時,格外留意過天堂鳳蝶的?翅膀。
她
很清楚地?記得,它的?前翅上有一對黑色圓斑,眼前的?天堂鳳蝶標本卻沒有。
林昱橦說:“圖片上記錄的?是雌蝶的?形象,雄蝶翅背面藍色部分面積更?大、更?顯眼,所以市面上售賣的?標本大多數(shù)是雄蝶,長得不太一樣,但沒標錯。”
和?林昱橦出門,簡直像帶著蝴蝶百科。
簡昕說:“你見沒見過真的?天堂鳳蝶?”
林昱橦說:“見過。”
簡昕有點激動:“山里有嗎?”
林昱橦說:“國內(nèi)沒有,它是澳洲的?國蝶,我是在那邊遇見的?。”
天堂鳳蝶真的?很優(yōu)雅,配色和?花紋都像貴族家?的?小姐。
簡昕又看了幾眼。
真蝴蝶見不到,她就惦記起?圖譜:“魯教授那本書是不是很難買到?”
那本書是林昱橦買的?。
前幾年書籍剛出版時,他正好在國外,買回來送給魯教授。
他說:“不難買,我記得已經(jīng)有中文版了。”
簡昕在書店的?索引機器嘗試搜索,果然?在生物科學?的?書架里看到中文版本的?書籍。
這本書的?插圖精美,她愛不釋手。
找到天堂鳳蝶那里,下面果然?有小字標注過是雌蝶。
簡昕這邊還在翻看,林昱橦已經(jīng)提著印了書店logo的?帆布袋回來:“走吧。”
“等等,我要買一本這個”
林昱橦把手里的帆布袋遞過來:“買完了。”
簡昕打開袋子看了看。
那本被譯名為《蝴蝶圣經(jīng)》的書,靜靜躺著袋子里。
這是送給她的?
簡昕跟在林昱橦身邊:“林昱橦,我有預感,跟著你做助手會非常幸福。”
林昱橦淡淡一句:“算是參考書。”
他還說,以后她整理?文稿需要用到什么書籍,買完可以找他報銷。
林昱橦敢直接和?她爸媽談助理?的?事情,肯定不會開太差的?條件。
簡昕美滋滋地?在旁邊盤算:“那你一個月打算給我多少工錢?”
“現(xiàn)在才?問,不覺得晚了?”
正值暑假期間,在書店里乘涼看書的?孩子不在少數(shù)。
三、四個拿著兒童圖書的?孩子,從書架與書架間的?狹窄過道跑過來。
孩子們?路過他們?身邊。
林昱橦下意識把簡昕往身后擋了一下,簡昕環(huán)抱著書店的?布袋,觸碰到林昱橦的?手臂。
商場里充斥著冷氣,再炎熱的?天氣躲進來,都能被吹的?手腳冰涼。
林昱橦手臂是溫熱的?,一個呼吸間,又安靜地?分離。
今天他的?金蝴蝶胸針別在短袖袖口,在燈光下輕輕一閃。
待那幾個孩子一個個跑過去,林昱橦才?吐了個數(shù)字:“1500。”
簡昕不可思?議地?壓低聲音:“林昱橦你怎么這么摳門?成沐都比你給的?多!”
一直到走出書店,她還在叨叨,說他這樣太沒有誠意了,去她家?里要是這樣談,得被她爸爸用掃院子的?大掃把給轟出去的?。
簡昕倒是不擔心薪資:“到時候談不攏怎么辦?”
林昱橦說:“換個助理?。”
出了書店,商場里人來人往。
簡昕被其?他顧客擋住了去路,有某個片刻落后在林昱橦斜后方。
他駐足等她。
她追上來,越想越生氣,用帆布包包裹著的?、和?詞典差不多厚度的?書撞他的?背:“叫你換助理?!”
被打的?人不痛不癢,氣死人不償命,不咸不淡地?說:“哦,打你林老師。”
林昱橦回眸,簡昕正掛著滿臉忿忿的?表情。
然?后她抬眼,眼睛一亮,驚喜地?歡呼:“就是這家?店,很火的?,待會兒估計就要開始排隊了,我們?快走。”
林昱橦記憶里的?簡昕,模樣并不十分清晰。畢竟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他能記住她的?長相,全靠一張照片。
他被她拉著往店里走。
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
活潑開朗的?姑娘長大,果然?還是一副沒心沒肺的?可愛樣子。
這家?店簡昕和?室友們?來過,環(huán)境好,到處花花草草,飯菜做得精致又美味,很適合林昱橦這種常年住在山里的?人。
他上次來,她想請他吃飯,想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這里。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貴。
說好請客,所以簡昕點菜時完全沒收斂,選的?都是招牌菜。
不知道林昱橦什么時候把賬結(jié)了,搞得她臉都紅了。
簡昕繃著臉:“不行,我得把錢轉(zhuǎn)給你。”
林昱橦說:“這頓飯該我請。”
她沒聽懂。
在山里受到照顧的?人是她,剛被請了咖啡、收了人家?一本書的?人也是她
無論怎么算也不該是他請客?
開餐前簡昕點了一扎自制的?柑橘汁冰飲,配套而?來的?是郁金香型的?高腳香檳杯。
林昱橦捏著細細的?杯腳,撞了一下簡昕面前的?同款玻璃杯。
他說:“合作愉快。”
“叮當”一聲,碰杯的?聲音清脆好聽。
果然?比裝著方便面的?一次性?紙杯相撞正式多了。
見簡昕媽媽爸爸的?時間在三天之后,林昱橦說在見面前,有其?他事情要做,然?后就真的?沒再聯(lián)系過簡昕。
眼看著就要到約見的?日期,簡昕在餐桌上再度和?爸媽提起?這件事。
簡昕爸爸說:“見面可以,談也可以,但我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這個結(jié)果不會變。”
簡昕媽媽說:“你爸還在念上次的?事情,兼職到底是不穩(wěn)定的?,都是口頭協(xié)議,沒保障,怕你再受委屈。”
簡昕主?動給媽媽爸爸夾菜:“可是魯教授的?學?生比成沐要靠譜啊。”
電視里又在放金庸的?武俠劇,刀光劍影,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在仰天大笑
簡昕爸爸一記絕殺:“之前你不是也說那個學?長靠譜?”
簡昕敗下陣來,吃完飯,灰溜溜逃回房間。
林昱橦靠譜是靠譜,就是太難聯(lián)系到了!
忍來忍去,簡昕還是忍不住聯(lián)系林昱橦。
簡昕給林昱橦發(fā)了威脅:
【你要是敢學?成沐】
搭配這句話發(fā)過去的?表情包,是呲牙小貓,腦門上寫著“鯊了你”。
隔天一早,簡昕梳著高高的?馬尾辮,穿了身寬松的?運動服,在院子里打五禽戲。
陽光明媚,她剛做到虎戲里的?虎撲,兩手做成老虎爪的?樣子上提,彎腰前伸
忽然?察覺院子外面有動靜。
很高的?身影闖入余光,想忽視也難。
簡昕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林昱橦正在看著她。
她也顧不上繼續(xù)“虎撲”了,收起?虎爪,汗也沒擦掉,在滿院的?茉莉花的?幽香里跑到門邊:“林昱橦,你怎么這么早就來啦?”
晨曦如水,樹上有蟬鳴。
林昱橦把手機屏亮給簡昕看:“來晚了怕被鯊。”
第26章 燕鳳蝶
簡昕被?林昱橦逗笑:“來的是挺早的, 可惜不湊巧。”
簡昕家?里沒人。
她爸媽開?車帶著腿腳不便的鄰居一起去?市場,連鄰居家?的狗狗魔芋粉也跟著去?了,說要采購鮮肉等食材。
林昱橦問:“吃早飯了么?”
簡昕搖頭:“我媽媽說會給我?guī)г顼埢貋怼!?br />
林昱橦的越野車停在院子旁, 他往越野車的方向側(cè)額:“走吧, 帶你?吃包子。”
簡昕知道林昱橦說的是哪家?包子鋪, 看看手機上的時間, 說,包子鋪生意那么火爆, 估計已經(jīng)?開?始排長隊了, 不一定吃的到。
林昱橦說:“有人先?去?占位了。”
簡昕坐林昱橦的車到包子鋪, 果然已經(jīng)?有人等在那里。
這家?包子鋪是老店了, 開?在老城區(qū)深處的狹窄街道里。
也許是見這家?店賺錢,周圍也有幾家?叫相似名字的包子鋪, 食客不多。
不像這家?正宗的老店, 才七點多鐘,外?面?的十幾張桌子都已經(jīng)?坐滿人, 人頭攢動。
田編輯和?一位陌生老人在挨山塞海的人群里,等到一張擺在梧桐樹下面?的空桌子, 剛好?能坐四個人。
包子剛端上來,熱氣騰騰。
田編輯揮手:“小林, 小
簡,這邊。”
簡昕聽林昱橦介紹, 陌生老人是他的新博導, 孫教授。
孫教授是個子不高?的黑胖子, 有點頑童性格, 愛和?年輕人玩,堅稱自己?是因為喜歡出海釣魚, 才被?曬黑的。
簡昕沒問過田編輯和?孫教授來市區(qū)的原因,還以為他們各有各的公事私事。
孫教授剛出差回來,給簡昕和?田編輯看自己?拍到的燕鳳蝶。
視頻0.5速度播放,燕鳳蝶的翅膀像絲綢,飄逸抖動。
簡昕說:“它長得好?小啊,看起來比絲帶鳳蝶還要小呢。”
孫教授一聽:“這是國內(nèi)最小的鳳蝶,小簡對蝴蝶感興趣么?”
簡昕面?對長輩落落大方,吃完兩個香噴噴的肉包子,用餐巾紙擦拭嘴角。
她直言,自己?對蝴蝶是感興趣,不過懂的不多。
在接觸魯教授留下的資料之前?,簡昕還以為蝴蝶的口器天生就是一根能卷曲起來的吸管。
后來才發(fā)現(xiàn),它的虹吸式口器,是在羽化?的時候才合并、合二為一的。
簡昕給手上滴到油的田編輯遞餐巾紙,還在和?孫教授繼續(xù)說:“燕鳳蝶那么迷你?的身體,怎么有會足夠的力量吸食粘稠的花蜜呢?”
田編輯說:“小簡,回頭整理文稿時,說不定能在老師的資料里找到答案。”
簡昕一拍手:“那我可要仔細看看。”
孫教授笑瞇瞇地?點頭:“好?好?好?。年輕人就是該有好?奇心,好?奇就是求知。”
老教授認為,好?奇心推動發(fā)展,科研團隊就是因為這些好?奇才發(fā)現(xiàn)其中?的奧秘,并把研究成果應(yīng)用到醫(yī)學?領(lǐng)域的。
田編輯也說:“小林說的沒錯,小簡特別適合做我們這項目的助理。”
孫教授半開?玩笑地?笑道:“何止,回頭應(yīng)該和?你?爸媽談一談,干脆跨專業(yè)考研,報考我們學?校的昆蟲學?也不錯。”
簡昕疑惑:“您認識我爸媽?”
孫教授說:“待會兒不是要見面?嘛,見一見就認識咯。”
簡昕茫然地?轉(zhuǎn)頭去?看林昱橦。
她以為他是要一個人去?和?她爸媽談的
經(jīng)?林昱橦說明,簡昕才恍然大悟:
田編輯和?孫教授這次特地?過來,竟然是要和?林昱橦一起去?見她爸爸媽媽的。
田編輯做為圖書出版項目的主編輯出面?,孫教授則代表學?校。
孫教授帶來一封蓋過學?院公章的邀請函。
誠邀簡昕作為已故魯教授的助理,協(xié)助林昱橦把魯教授留下的資料整理成文稿出版。
簡昕拿著邀請函,百感交集。
她沒想到,小小助理的職位,竟然讓長輩們?nèi)绱舜筚M周章。
再想到之前?的待遇——
成沐也去?過她家?里,提了一些水果。
成沐說自己?和?簡昕認識幾年了,又是她的學?長,到那邊一定會多照顧她的。
成沐打的是感情牌。
沒有這么大的陣仗,也遠不如林昱橦正式。
簡昕甚至有點想哭。
孫教授卻很滿意林昱橦的周到,說做人做事就該如此。
老人說,小簡吶,山里那是什么地?方?荒無人煙的,又沒有網(wǎng)絡(luò)信號。但凡有人想把你?帶到這種地?方吃苦,最起碼也要有這種誠意,你?才能答應(yīng)的。
簡昕給兩位長輩道謝。
感謝他們對她這個兼職人員如此重視,飯后又給他們指路附近的公用洗手間,親自帶著過去?。
林昱橦說:“不謝你林老師?”
簡昕知道這些事都是林昱橦牽頭,心里當然是感謝他的。
只不過
他們是同輩,感激的話當著別人的面?有點難說出口。
趁著田編輯和?孫教授對話,簡昕說:“我是魯教授的助理,你?現(xiàn)在不算是我上司了,我可以不叫老師的。”
林昱橦剛在水龍頭前?洗過手:“工資是我發(fā),你?說算不算?”
簡昕瞬間改口:“林老師,您需要紙巾嗎?”
恭恭敬敬雙手奉上。
他們一起乘林昱橦的越野車前?往簡昕家?,簡昕總覺得這是為了她才有的興師動眾,一路上,臉頰都紅紅的。
田編輯和?孫教授說,林昱橦給他們看過她之前?整理出來的部分文稿,非常用心。
用心做事的人值得被?重視。
直到坐進簡昕家?客廳的沙發(fā)里,田編輯和?孫教授也是這樣和?簡昕媽媽爸爸說的。
簡昕家?的小茶幾上,擺滿了林昱橦他們帶來的各類文件。
有田編輯的工作證、孫教授的教授職稱證明、林昱橦的在讀博士證明;
也有圖書出版的合同、出版策劃書、簡昕之前?整理的部分文稿。
還有那份學?校蓋章的邀請函。
田編輯說:“簡先?生,是這樣的,魯教授是生物學?院的骨干,學?校也十分重視這個項目,我們也是正經(jīng)?出版社”
簡昕爸爸原本和?簡昕一樣,以為又是成沐那種小打小鬧的兼職助理。
沒想到會這樣正式。
簡昕媽媽沏了一壺茶,幫客人們倒茶。
簡昕爸爸拿著邀請函,沉吟片刻:“其實曈曈今年有考研的計劃,魯教授的資料這么珍貴,肯定是要百分百用心的。我們擔心她無法兼顧,不能馬上答應(yīng),還是要再考慮考慮”
孫教授說:“應(yīng)該的,孩子們天真單純、社會閱歷淺薄,我們這些做家?長的多幫忙把關(guān)一下也是對的。小林,你?擬的合同呢?”
電視機里重播的金庸武俠劇被?按了靜音,江湖恩怨如同默劇,安靜地?映在熒屏里。
房門敞開?著,小院子里鳥語花香。
簡昕的爸爸和?簡昕的爺爺長得很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
林昱橦有一瞬間的失神,隨后正色,把合同遞過去?。
助理這行,很多都不會正式簽什么合同的,更別說區(qū)區(qū)一個兼職助理,大多都是口頭協(xié)議。
簡昕也不知道還有合同的存在。
她訝異地?看了林昱橦一眼,然后湊過去?她媽媽爸爸那邊,跟著看了看。
前?幾天林昱橦失聯(lián),簡昕在睡不著的時候也會有點擔心。
她那時候不知道他會怎么和?她爸媽談。
想來想去?,也只能打感情牌、套近乎。
當時簡昕還在想,也許林昱橦會說自己?是魯教授帶大的,是陶教授的學?生。
而魯教授和?陶教授都和?她爺爺認識
她怎么也沒想到,林昱橦不止請了田編輯和?孫教授、弄了邀請函,還做了一份合同。
合同內(nèi)容詳細:
這個項目整理文稿的時間是八個月,明年年初交稿。
簡昕工作時間自由支配,每個月底報一次工作進度
共兩頁,內(nèi)容十分正規(guī),工作時間、地?點、薪資發(fā)放時間上面?一條條寫的很清楚。
之前?都是長輩們在交涉,林昱橦很少開?口。
合同遞到簡昕家?長手里,他才說:“這是我目前?想到的內(nèi)容,您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可以再做修改。”
簡昕是坐在旁邊的,偏著大半個身子過去?,看得要慢一些。
看到薪金相關(guān)那項,她嚇了一跳。
薪金4500/月?!
她直和?他使?眼色:林昱橦,你?哪來的那么多錢?
林昱橦很輕地?對簡昕搖了一下頭。
似乎說,錢不是問題。
當著家?長的面?,簡昕總不能說嫌錢多,一直忍著疑問沒吭聲。
忍著忍著忍著又聽到林昱橦“語出驚人”。
林昱橦說:“我們和?田編輯商量過了,這本書出版時,會在扉頁里標明文稿整理人是簡昕。對她未來求職也許會有幫助。”
他說,這件事魯教授去?世前?同他商量過的,是已故老人曾親口答應(yīng)的。
簡昕以為自己?只是心甘情愿做廉價勞動力。
卻不想林昱橦為她想好?了一切。
簡昕媽媽爸爸是明事理的人。
他們知道簡昕是真的喜歡、想做這件事,現(xiàn)在也知道,林昱橦一行人是真心實意地?想借用簡昕的能力。
但他
們沒有立刻做出決定,恭恭敬敬送準備離開?的人往外?走。
簡昕家?里有一扇連通到簡昕房間的室內(nèi)窗,透過玻璃能看到她堆滿考研資料的書桌、幾個蝴蝶標本相框、筆記本電腦
玻璃擦得锃亮,上面?貼著一塊一塊A4紙大小的白色昆蟲攀爬網(wǎng)紙。
田編輯和?孫教授他們從窗邊走過,被?余光里一個撲著翅膀慢悠悠飛過的影子吸引。
孫教授轉(zhuǎn)頭,看著攀爬紙:“家?里養(yǎng)了蝴蝶啊,還用了昆蟲攀爬紙?”
簡昕說:“是大帛斑蝶,我擔心玻璃太滑它們站不住。”
簡昕媽媽邊引路邊說:“這孩子做什么都用心,花瓶里養(yǎng)的是那種蝴蝶的寄主植物。”
簡昕媽媽爸爸送長輩們往外?走,簡昕忽然揪住林昱橦的衣擺,小聲叫他:“林昱橦。”
林昱橦落后長輩們兩步,看著簡昕。
簡昕憋了一大串的問題:“你?居然還做了一份合同?署名的事你?什么時候決定的?還有,你?給我開?的工資怎么那么高?啊”
林昱橦不緊不慢,一個個回答。
合同是見過她的那天回去?做的;署名的事情早就和?魯教授商量過了;至于?工資
他說:“你?值得。”
天氣好?曬也好?熱,只是在室外?站了這么兩、三分鐘的時間,后背已經(jīng)?被?大太陽烤得發(fā)燙。
簡昕胸腔里堵了另一個滾燙的盛夏,一時間說不出話。
院子外?,簡昕媽媽爸爸和?孫教授聊到魯教授的葬禮,一時低落、唏噓。
院子里,林昱橦背對艷陽,說:“早飯時孫教授不是說了,這是最起碼的誠意。”
簡昕總覺得這句話有熟悉的陰陽怪氣,忍不住問林昱橦:“總覺得你?在diss成沐?”
林昱橦垂眸淺笑:“你?可以這么想。”
第27章 君主斑蝶
太陽明晃晃, 簡昕兩只手遮在額頭,擋住刺眼的光。
成沐之前愿意找她做助手,最根本的原因, 當然是薪金便宜。
林昱橦開出的薪金太高了, 簡昕在地方文旅集團實習時, 工資也要比這個數(shù)額低上幾百塊。
她有?些猶豫:“可是”
林昱橦身上有?種和年?齡不符的敏銳, 很多事情,落在他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睛里, 都顯得無?所?遁形。
簡昕剛起了個話頭, 林昱橦已經(jīng)察覺到她的猶疑不安。
林昱橦說:“簡昕, 作為我們主動尋求的合作伙伴, 你?的核心競爭力不是價廉,是能力。”
田編輯還要工作, 林昱橦也要送孫教授回去。
在他們離開之后, 簡昕收到一條來?自林昱橦的語音信息。
他說薪金不是隨隨便便安了個數(shù)額,參考過其他科研助理們的報酬, 取了個中間?值,讓她不用為此糾結(jié)。
林昱橦的所?作所?為, 給足了簡昕底氣?,現(xiàn)?在只等她爸媽點頭。
茶幾上還擺著相關(guān)復印件和幾盞殘茶, 簡昕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伏案做完一套政治題, 才敢往廚房里探頭探腦, 詢問媽媽爸爸的看法。
簡昕的媽媽說, 魯教授的學生做事的確很穩(wěn)妥。
簡昕爸爸也說, 是不錯,也算令人?信任。
但他們還是要考慮幾天。
休息日, 他們不用上班,在一起研究食譜。
平板電腦支在烤箱上面?,視頻暫停,看樣子是打算做苦瓜釀肉。
媽媽爸爸在攪拌肉餡,簡昕往他們中間?鉆,捏了切好的香腸往嘴里放:“媽,爸,你?們要考慮幾天嘛?”
簡昕嚼著香腸,給媽媽爸爸又捶背又捏肩,說考慮得太久不好,會讓人?覺得不禮貌,萬一被人?家覺得她不重視,合作期間?給她穿小鞋怎么辦?
簡昕爸爸說:“去去去,少唬我們。”
簡昕媽媽轉(zhuǎn)身,往她額頭上點兩下:“魯教授的學生禮數(shù)周全,看著不是背地里使?壞的人?。冰箱有?洗過的青提,拿去吃吧,別在這邊搗亂。”
簡昕被從廚房轟出來?,拿了青提往嘴里塞。
她塞一顆,又塞一顆,倉鼠一樣鼓著兩腮嘟嘟囔囔,琢磨媽媽爸爸到底什么時候肯給答復
有?事情分心,專注力明顯下降。
但仔細想想,以后要是做助理,學習備考的時間?就更少了。
只能深呼吸,壓下糾結(jié),按照平時做的規(guī)劃繼續(xù)背考研資料、做題。
晚飯時,簡昕爸爸才告訴她:
上午他們一起送客人?們出門,已經(jīng)和林昱橦他們說好,要考慮三天。
簡昕急著說話,囫圇吞棗,差點被苦瓜釀肉給噎到:“今天呢?今天算不算第一天?”
簡昕爸爸毫不留情:“當然不算。”
憑什么不算?!
簡昕化悲憤為動力,學習到大半夜,睡前給林昱橦發(fā)了一條信息——
【明天才是第一天!】
林昱橦居然有?網(wǎng)絡(luò),給她回了個“嗯”,就沒有?下文了。
怎么林昱橦不著急?
簡昕想到一個問題,問林昱橦,這幾天有?沒有?收到其他人?想要應(yīng)聘上崗的簡歷。
林昱橦好像更習慣打電話直接說事情,又是彈了語音通話過來?。
簡昕接起來?:“該不會收到很多簡歷吧?”
林昱橦像在思考:“是有?人?想試試”
難怪他不著急!
簡昕打開臺燈,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
手邊就是林昱橦擬的合同?,合同?條目她已經(jīng)記得滾瓜爛熟。
熟了才會發(fā)現(xiàn)?,這份合同?完全是不平等條約,而且受不公平待遇的一方是林昱橦。
上面?寫足了能給助理的所?有?保障,簡昕爸爸看了幾遍,都沒話說:
如合作期間?有?任何?原因,導致圖書?出版項目不順利、不得已叫停,林昱橦需支付助理三個月的工資做為補償。
而如果是助理自己不想做了
不需要支付林昱橦任何?賠償,只是提前一星期告訴他一聲就好。
這樣為助理著想的合同?,當然會有?很多人?想要競爭上崗啊。
簡昕不能阻止林昱橦看其他人?的簡歷、考慮其他人?。
她只能悶悶地這樣爭取:“至少這三天,你?先不要給其他人?機會,好不好?”
林昱橦說:“好。”
電話沒掛斷。
簡昕看著每個月打款日期的那條協(xié)議,說:“林昱橦,這個項目你?賺很多么?”
“不多。”
“那這樣月月給助理打錢,不會破產(chǎn)?”
林昱橦說:“不會,這點錢還是有?的。”
合同里的每一條都太過貼心。
簡昕一時間?沒有?察覺到:
在去山里正式和林昱橦見面?前,她和林昱橦之間?是沒有?任何?交集的。
為什么林昱橦會在魯教授生前,給成沐的助理爭取文稿整理的署名機會?
也可能有?過某個瞬間?的留意,隨即就被“三天”的緊張蓋過。
簡昕此刻只覺得三天時間?無?比漫長。
在簡昕沒等到媽媽爸爸的答復之前,先等來?了一個人?。
陶教授終于如約而至,到簡昕家里做客。
簡昕媽媽爸爸早已經(jīng)聽簡昕說起過,知道陶教授曾送過簡昕一幅“勇往直前”的墨寶,他們也知道陶教授是簡昕爺爺在世時的舊相識,十分歡迎老人?來?家里。
陶教授是由陶哥陪著來?的。
簡昕媽媽爸爸特?地請了假,在家里準備一桌好菜好飯,以盡地主之誼。
簡昕爸爸說:“我們這邊有?幾家店的菜肴味道還算不錯,今天您車馬勞頓,我們先吃一些家常便飯,等明天出去,再去飯店嘗嘗當?shù)靥?色。”
陶教授又瘦了些,盛夏的空調(diào)房里依然戴著針織帽子。
老人?細細嚼著一塊燉到軟爛的肉:“小簡說她媽媽會做很多拿手菜,我才來?的,果然不錯!”
之前在山里,林昱橦開玩笑說過,陶教授和簡昕是沆瀣一氣?。
所?以老人?以成語典故里的崔沆自稱,說簡昕是崔瀣。
陶教授說:“我和小簡可是忘年?交呢。”
顧著老人?的身體,他們給陶教授準備的飲品是枸杞、紅棗和西洋參煮的水。
陶教授趁陶哥起身去院子里接電話,從簡昕那邊拿來?紅酒瓶,迅速給自己倒了半杯。
簡昕低頭在發(fā)信息,留意到,忍著笑裝沒看
到。
陶教授說完喝一口“紅酒”,皺起眉:“怎么,你?這個不是紅酒嗎?”
簡昕笑起來?:“只是瓶子長得像紅酒的無?醇櫻桃汁而已。”
簡昕媽媽也笑起來?:“這個壞孩子,難怪,逛超市時點名要買這種飲料回來?。”
陶教授不樂意了:“是誰說用獎學金給我買紅酒喝的?”
簡昕把手機屏給陶教授看:“可是林昱橦說,不許你?喝酒,這主意也是他出的。”
林昱橦的語音信息點開來?——
他說,告訴陶老頭,他要是敢喝紅酒,下次組織老朋友在小白樓聚會,我不幫他去火車站接人?。
陶教授瞪眼睛:“好啊,我看你?和林昱橦才是沆瀣一氣?吧?”
簡昕把這句話發(fā)給林昱橦。
陶教授在和她爸媽聊舊事,她聽著聽著,忽然福至心靈:
怎么陶教授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三天里找了時間?過來??
是巧合?
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陶哥在簡昕家附近訂了酒店,晚飯過后陶教授跟著陶哥回酒店休息。
簡昕媽媽爸爸和老人?約時間?,明早八點鐘開車去接他們,帶他們到附近的小景點逛一逛。
簡昕回房間?給林昱橦打電話,問他,陶教授這次來?她家里做客是不是他促成的。
林昱橦坦然承認,是他讓陶老頭去當說客的。
說客?
幫忙說服她爸媽同?意她做助手的嗎?
原來?林昱橦也不像她想象中那樣泰然處之,他也會緊張嗎?
簡昕忍不住嘴角上揚:“哦~那些投簡歷的人?不如我嗎?你?只想要我嗎?”
林昱橦頓了一瞬:“差不多。”
簡昕緊攥著手機,靠在房門上,看著睡在窗臺上的兩只大帛斑蝶。
她說:“可是陶教授今天什么也沒說啊。”
陶教授非常沉得住氣?,簡昕爸媽也旗鼓相當,完全不提這件事。
幾個人?出去游山玩水,到天黑才回家。
晚飯期間?他們聊山水又聊美食,助理的事情你?不提、我不提。簡昕幾次想開口,都沒找到合適機會,干脆也不念了,埋頭備考。
陶教授來?的這三天里,白天都是簡昕爸媽和陶哥在陪著老人?四處游玩。
簡昕雖然留在家備考,難免要幫忙沏沏茶、洗洗水果,晚飯時陪吃陪喝陪聊。
加上她總是心有?旁騖,為了保證效率,她比平時起得更早、睡得更晚。
到最后一天晚上,簡昕媽媽爸爸陪著陶教授去過當?shù)氐臐竦毓珗@回來?。
飯后。
簡昕給林昱橦發(fā)信息,說助理的事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林昱橦回:
【明天我再去一趟。】
簡昕說不清心里激動什么,問,怎么,林老師也著急了?
林昱橦回復四個字:
【求賢若渴。】
簡昕心跳有?點快。
坐在客廳的陶教授,透過玻璃窗看簡昕房間?里的大帛斑蝶,忽然問:“小簡,你?那本封面?畫了蝴蝶圖案的是什么書??”
她收起手機:“最厚的那本嗎?”
陶教授點頭。
簡昕跑進房間?把那本書?拿出來?:“是林昱橦買給我的,根據(jù)《瓊斯圖譜》做的書?。”
陶教授坐在輪椅里,伸手接過,翻看很久。
老人?枯瘦的、蒼老的手撫摸過煙紅色的封面?和封面?上繪著的蝴蝶。
老人?感慨:“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幸福,我們那時候想找些資料看,很費力的,這可是三百年?前的寶藏,竟然有?隨時能買到的一天”
簡昕媽媽說:“是啊,現(xiàn)?在書?類豐富,很多外文書?籍都已經(jīng)有?中文版了。”
老人?點點頭,翻到其中某一頁,看著上面?所?繪的君主斑蝶案,問簡昕是否看過一個關(guān)于蝴蝶遷徙的紀錄片——
《Flight of the Butterflies》。
簡昕沒看過。
她用平板電腦投屏在家里電視上,和陶教授、媽媽、爸爸一起看。
陶教授眼里有?興奮也有?熱愛:“這部紀錄片剛出來?的時候,我們幾個老家伙看了好幾遍,拍得真好。所?謂百看不厭,就是我這樣了。”
陶教授說,紀錄片里的黑脈金斑蝶,其實就是書?里所?繪的君主斑蝶。
簡昕爸爸說:“這個蝴蝶,和你?之前帶回來?的、翅膀殘疾的蝴蝶很像。”
陶哥聽說是金斑蝶,解釋說,它們都是斑蝶屬的蝴蝶。
簡昕看著熒屏里的蝴蝶幼蟲,它們啃食著馬利筋的葉片
爸爸說的沒錯。
君主斑蝶(黑脈金斑蝶)和她之前養(yǎng)過那只金斑蝶真的很像。
不只是翅膀顏色和前翅頂角的花紋像,連寄主植物?都是一樣的。
最初簡昕以為,陶教授只是忽然想起自己的說客身份,才找了由頭開展話題。
她卻越看越投入,開始像看過很多遍的陶教授一樣,緊張地看著蝴蝶躲過割草機、噴灑農(nóng)業(yè)的飛機。
看著它們從新生到死?亡
看到紀錄片后面?:
年?邁的老科學家拄著拐杖,來?到尋找半生的君主斑蝶聚集地,撿起他們曾貼過標簽的蝴蝶。
簡昕熱淚盈眶。
簡昕爸爸在這個時候叫她:“曈曈。”
簡昕含著眼淚回眸,聽見爸爸說:“這幾天,我和你?媽媽商量過了,我們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第28章 云粉蝶
紀錄片里, 成百上?千萬的君主斑蝶同時展翅,像秋風吹落百年銀杏老樹茂密的葉片,紛紛揚揚。
旁白在說, “she will make her way to Texas”。
蝴蝶們?將前往德克薩斯。
簡昕則如愿以償, 終于可以去山里整理文稿。
她抹掉眼淚, 跳起來擁抱媽媽爸爸:“我一定會努力做好的。”
事?后?, 簡昕問陶教授,他這位說客怎么這幾天什么都沒有說過?
陶教授一副了然全局的模樣, 說她爸媽心里早有決定, 不用他再?多言。
陶哥去開車了, 簡昕幫忙把陶教授的輪椅推到院子里。
月明星稀, 盛夏的夜晚余熱尚在,但生?病的陶教授仍需要在腿上?蓋一張薄毯。
她幫老人把毯子邊沿往腿側(cè)掖好, 蹲在老人的輪椅旁邊, 托著臉問:“我怎么沒看?出來他們?早有決定?”
姜還是老的辣。
“老姜”老神在在地說:“讓你看?出來就不靈了。”
陶教授說,簡昕的爸爸媽媽這幾天不提助理的事?情, 其?實是在考驗簡昕。
他們?希望,她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沉住氣, 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
如果她這個時候就開始學不下去,又怎么能保證以后?兼顧整理文稿和考研呢?
簡昕手?摸在衣領(lǐng):“好險, 幸好我有認真?zhèn)淇肌!?br />
不遠處的路口轉(zhuǎn)入一束車燈。
陶教授說:“是啊,你要是消極怠工, 這個助理恐怕是做不成嘍。”
陶哥的車停在院子門口, 下車時似乎剛掛斷和誰的電話, 放進褲子口袋的手?機屏幕還亮著微光。
簡昕推著陶教授往外走, 忽然聽?見老人說:“是橦橦的電話吧?”
她條件反射,疑惑地“啊”了一聲。
這一“啊”把陶教授和陶哥也“啊”得愣住了, 隔幾秒鐘,陶教授這才笑著說:“小簡,這幾天聽?你爸媽叫你,我們?才知道原來你也叫曈曈。”
簡昕沒太反應(yīng)過來:“那?另一個”
陶哥說:“是林昱橦。”
陶教授也說:“你們?兩個也算有點緣分,他小時候還看?過你的照片。”
簡昕現(xiàn)在有些在意個人形象。
她想聽?后?續(xù),沖著出來相送的爸媽說,自己要把陶教授他們?送到酒店,再?回來,說完跟著鉆進陶哥的車。
簡昕一上?車就問起:“林昱橦看?過我什么照片?”
既然看?過她的照片,他怎么連一丁點的印象也沒有的?
明明小時候她經(jīng)常被夸可愛啊。
陶教授
說是簡昕爺爺手?機里的照片。
時間太久,老人也記不清楚:“你那?時候也才幾歲吧,還在換牙期”
簡昕頓感?不妙。
果然,聽?見老人說,照片里的她沒有門牙。
那?幸好林昱橦沒有印象
回家后?,簡昕開始收拾行李。
她把行李箱攤開在客廳中央,樂呵呵地一趟趟把自己的衣服和書籍從房間抱出來。
簡昕的媽媽爸爸在收拾餐桌,看?簡昕蹲在行李箱旁,往行李箱里塞各種?書籍,提醒:
帶太多書會很重的,裝不下的可以先留下。
簡昕媽媽說:“我和你爸爸去的時候再?給你帶。”
簡昕舉著書回頭:“你們?要去山里?什么時候?”
原來陶教授邀請過簡昕的爸媽去山里看?看?,他們?欣然同意了。
但不能和她一起啟程。
陶教授這幾天出門次數(shù)太多,需要休息,再?去醫(yī)院檢查、拿藥。
簡昕爸爸媽媽等老人休息好,再?和陶哥他們?一起出發(fā),去看?簡昕的工作環(huán)境,也順路去拜訪另一位簡昕爺爺?shù)墓式焕先恕?br />
所以簡昕爸爸也說:“你先裝個小行李箱帶走,這個大行李箱太重,留著我們?幫你帶。”
簡昕放在地上?的手?機響了一聲。
剛才她給林昱橦發(fā)過消息,說,“不好意思,讓那?些想做助理的人失望了,簡助理已經(jīng)在收行李準備上?崗了”。
林昱橦發(fā)來信息——
【明天上?午去接你。】
她眼睛一彎,美滋滋地轉(zhuǎn)頭和爸媽說:“我就帶這個大行李箱吧,林昱橦說他來接我。”
提到林昱橦,簡昕一邊把幾本書整理好,一邊又說起林昱橦的小名和她同音,也叫橦橦。
簡昕爸爸正在洗碗,媽媽在用保鮮膜整理吃剩的菜肴。
夫妻倆聽?完她的話,同時沉吟片刻,似乎都記起一樁往事?。
之前見林昱橦他們?完全沒往這方面想過。
時間久遠,事情發(fā)生時又恰逢他們?都沒在家,只是聽?簡昕爺爺嘆過幾句。
年復一年,沉寂在經(jīng)年累月的大小瑣事中,印象不深。
是“也叫橦橦”這句話和自己女兒相關(guān)的話,觸動了簡昕媽媽爸爸的記憶開關(guān)。
簡昕媽媽說:“老簡,你說林昱橦會不會是魯教授帶回來的那?個孩子?”
簡昕爸爸說:“大概是了。”
簡昕從房間拎著幾件衣服出來,聽?見媽媽爸爸的對話。
她是背對著廚房方向?的,沒注意爸媽的神態(tài),只意識到他們?家可能和林昱橦早有淵源,把衣服丟在沙發(fā)上?,眼睛發(fā)亮地蹦過去。
簡昕問:“什么事?什么事??媽,爸,你們?見過林昱橦小時候呀?”
她咧著嘴,想問他是否也少兩顆門牙。
簡昕爸爸說:“我們?沒見過,是聽?你爺爺說過。”
他們?說林昱橦的爸媽,是魯教授的學生?。
早年林昱橦父母雙亡,才被魯教授收養(yǎng)
簡昕在廚房門前怔住,臉上?的笑容一分分收斂。
所有人都以為,簡昕可以去做整理出版文稿的助理,心想事?成,會在出發(fā)前笑得合不攏嘴,可能還會跳著和大家擊掌、飛吻告別。
結(jié)果隔天清早,簡昕頂著一對黑眼圈出門,說自己熬夜看?資料,有點沒精神,攏了馬尾辮出門跑步醒神去了。
林昱橦到簡昕家時,簡昕已經(jīng)準備好出發(fā),行李箱立在院子里。
林昱橦往她家客廳方向?抬下頜:“家里沒人?“
簡昕說:“我爸媽上?班了。”
想了想,補充說陶教授今天要休息,吃過早餐就被陶哥帶回酒店了。
林昱橦點頭:“知道,剛才去看?過他們?。”
一路上?簡昕沉默異常,像有心事?。
從簡昕家這座城市到山里的路線,林昱橦開過很多次,不需要導航也知道怎么走。
開出來兩、三個小時,簡昕一直沒怎么吭聲。
快到某高速服務(wù)區(qū)時,林昱橦說:“做助理不開心?”
“開心。”
“你這狀態(tài)不像開心。”
簡昕轉(zhuǎn)頭看?向?林昱橦。
陽光火辣辣,混凝土路面上?有反光,長時間駕駛眼睛會感?到不適。
他戴著墨鏡,松弛地扶著方向?盤:“有個入職禮物送你。”
簡昕伸出手?。
林昱橦從中控區(qū)拿了個小小的鐵皮糖盒,推開蓋子,倒兩顆薄荷糖在簡昕手?里。
她看?著糖:“這就是入職禮物?”
他說:“讓你醒醒神,禮物在手?套箱里。”
簡昕含著薄荷糖打開手?套箱,往里面摸了摸,拿出一個對講機。
對講機天線上?綁了蝴蝶結(jié)。
好特別的禮物
但其?實是實用的,以后?在小白樓那?邊就不用擔心找不到林昱橦了,隨時可以聯(lián)系。
相當于給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安裝了實時回復裝置。
簡昕只在警匪片里、商場或者餐飲店工作人員手?里見過,還真沒親自操作過這種?東西。
她問他:“這個要怎么用?”
林昱橦單手?扶方向?盤,接過對講機,擰了右側(cè)的開關(guān)。
他按下側(cè)面的按鍵:“等信號燈變成紅色就可以講話了。”
燈跳成紅色。
簡昕湊到林昱橦拿著的對講機旁邊嘗試:“喂喂喂?”
駕駛位那?邊馬上?有提示音,林昱橦把對講機還給簡昕,拿起自己的對講機。
他們?都聽?到她剛才的聲音:“喂喂喂。”
昨晚聽?說林昱橦父母雙亡,簡昕像在最快樂的時候挨了一槍。
說不上?這一槍具體打在哪,就是非常不舒服。
助理合同的附件里有林昱橦的身份證復印件,她看?過,他才比她大三歲多,卻有種?和年齡不符的老成持重
上?次老人們?聚會,說他在學校因為不合群被叫過家長,也是這個原因吧?
簡昕失眠到天明,坐在車里困得睜不開眼睛,話自然不多。
但現(xiàn)在,所有疲乏都被對講機帶來的新?奇給治好了。
林昱橦把車停在服務(wù)區(qū)加油站,加油時,進了加油站的商店。
總覺得簡昕有什么事?擱在心里,什么原因?
整理文稿擔子太重?
備考壓力大?
出門前被她爸媽批評了?
林昱橦皺著眉拿了些零食飲料,準備付款時,揣在褲子口袋里的對講機響了。
簡昕在對講機里說:“喂喂喂,你的小簡助理已上?線,林昱橦你在嗎?”
收銀員略帶意外地看?向?林昱橦。
林昱橦說:“不好意思,稍等。”
然后?他按著對講機問:“果汁要蘋果、桃子、橙子還是葡萄?”
“葡萄葡萄葡萄,over。”
“等等,林昱橦,還是桃子吧,over。”
收銀員看?著林昱橦邁著一雙大長腿走到貨架旁,把橙汁換成葡萄汁。
剛往回走兩步,聽?到新?的消息,腳步一頓,轉(zhuǎn)身又換成了桃汁。
“林昱橦,你買完東西快點回來,我有事?要和你說,over~”
林昱橦回到車邊。
車門敞開著,簡昕像土撥鼠掏洞,正在后?排座位里掏東西。
林昱橦提著購物袋走到簡昕身后?,她都像是沒察覺,還在那?里掏掏掏。
他說:“干什么呢?”
她剛好抱著東西站起來,轉(zhuǎn)身,被他一嚇,差點和他撞個滿懷。
簡昕把安置著大帛斑蝶的觀察箱提出來,在陽光下對著林昱橦燦爛地笑。
她說:“林昱橦,我有兩只‘幸運蝶’,一只保佑魯教授的資料順利出版,另一只祝你事?事?開心。”
服務(wù)區(qū)有點偏僻,四?周都是野草。
一只云粉蝶從他們?身側(cè)悄悄飛過。
林昱橦盯著簡昕燦爛的笑容,看?幾秒,語氣有些無?奈:“先祝你自己事?事?開心吧。”
第29章 寬帶青鳳蝶
“我又?沒有不?開心。”
簡昕把觀察箱重?新?放好, 跟著林昱橦上車,接過他打開的桃汁:“謝謝。”
林昱橦問:“昨晚沒睡好?”
簡昕舉著果汁瓶,瞥向窗外:“要備考嘛,
看書看得晚了些。”
林昱橦沒再多問, 只說:“困就睡會兒。”
簡昕的確很困。
車里的空調(diào)溫度舒適, 她喝完果汁, 開始昏昏欲睡。
陽光過于足,她反穿著一件防曬衣, 睡得一下下點頭。
偶爾會被大太?陽晃得不?舒服, 困在無法掙脫的睡意?里, 蹙起眉頭稍微動動, 實在躲不?掉也就算了。
僅有的印象是在某個似夢似真的瞬間,她好像睜過眼:
看見一只布滿陽光的手, 拉起堆在她胸前的防曬服帽子, 幫她遮住光線。
防曬服半透明的料子摩擦,悉悉索索, 落在她臉上。
閉眼前最后的畫面,是那只抽離的手, 無名指側(cè)有一顆咖色的小痣。
這顆痣同她的意?志一起沉入睡眠,在夢里化作咖色的蝶, 翩翩飛走。
再醒來,又?是進入顛簸山路。
簡昕拿掉遮在臉上的防曬服帽子, 車窗外滿眼翠色。
算算時間, 竟然睡了將近三個小時。
林昱橦察覺到?簡昕的動靜, 問她是否需要停車歇歇。
簡昕問:“林昱橦, 你累不?累?要不?要換我開?”
“不?累。”
她坐直些,看著腿上的對講機出神片刻, 忽然想到?些什么。
她查看了日歷里的日期,在手機失去信號前給爸媽發(fā)了信息報平安。
收起手機,她得寸進尺:“入職禮物都送了,再給我開個入職歡迎會吧。”
“你想怎么開?”
簡昕說:“我有個想去的地方。”
林昱橦就一句回?復:“知道了。”
“你知道我想去哪里?”
林昱橦直接在下一個路口換道,往陌生?的方向開去。
他說:“帶你去能?看到?青鳳蝶的溪邊。”
簡昕豎起大拇指:“林昱橦,你也太?牛了吧!你到?底是不?是學?昆蟲學?的啊,說你是心理學?博士我也信”
林昱橦說:“就今天,傍晚回?去開始工作。”
簡昕拿著對講機舉到?眉旁:“yes,sir。”
她本來想說,小時候她經(jīng)常趁家里沒人,調(diào)臺去看TVB港劇,剛才那句就是在港劇里面聽來的。
但爺爺和爸爸他們不?喜歡看,總是在看金庸的武俠劇
想到?林昱橦的家庭情況,簡昕硬是把這個話匣子給關(guān)上了。
又?繼續(xù)行駛近兩個小時,已經(jīng)能?看到?溪流,車子沿著溪邊開到?一片樹林,停下來。
簡昕還沒下車,已經(jīng)看到?被越野車驚動翩翩飛走的蝶。
樟科大橋木油綠的葉片在草地上投下陰影,野花盛開。
數(shù)十只青鳳蝶停落在濕潤的灘涂上。
簡昕興奮地摘掉安全帶:“它們也需要喝水嗎?”
林昱橦已經(jīng)下車:“降溫,或者汲取水里的礦物質(zhì)。”
簡昕從后備箱里抱出一個泡沫箱子,是從家里出來時帶的。
里面放了足量的冰袋。
出來這么久,她做的綠豆豆?jié){還是冰的,三明治里的生?菜也依然新?鮮。
本來打算中午吃的,結(jié)果她把午餐時間給睡過去了。
簡昕把泡沫箱放在草地上:“林昱橦,你請我看青鳳蝶,我請你野餐。”
她說三明治是她做的,讓他不?要嫌棄她的手藝。
林昱橦剝開三明治外面的保鮮膜,咬一口,簡昕迫不?及待地問:“怎么樣?”
“不?錯。”
簡昕學?林昱橦在車上說話的樣子:“就今天,我是工作助理,不?負責做飯,且吃且珍惜。”
說完遞給他豆?jié){,“再嘗嘗這個。”
林昱橦接過:“謝謝。也是你做的?”
“嗯,我和我爸爸學?的,我家每天早晨”
簡昕話音一頓,迎著微風轉(zhuǎn)頭,往林昱橦手里又?塞一個三明治,強行轉(zhuǎn)換話題,“我吃一個就夠了,這兩個都是給你的。”
林昱橦看簡昕一眼。
敏銳地察覺到?,面前的人似乎刻意?規(guī)避掉了某些話題。
溫熱的風吹過,簡昕一口氣喝掉三分之一的豆?jié){,然后舒適地感嘆,說這種?大暑天里能?喝到?冰飲,簡直是頂級享受。
她沒辦法專心野餐,總要拿出手機,去抓拍那些蝴蝶。
“林昱橦,那個是蝶卵么?”
林昱橦捋身旁的樹枝:“是青鳳蝶的卵,它們是一葉一卵的”
話沒說完,一只青鳳蝶被他指間搖晃的樹葉吸引而來,落在林昱橦手上。
很乖,落下就不打算走了,靜靜地開合翅膀。
簡昕屏息,壓低聲音說:“林昱橦,你別動,千萬別動”
她把手機從牛仔褲口袋里摸出來,給他拍照。
林昱橦一點也不?老?實。
讓他別動,他非不?聽,慢慢把手挪到?她眼前。
簡昕說:“它翅膀上的斑帶像薄荷巧克力冰淇淋的配色。”
青鳳蝶停了一會兒,撲閃著翅膀飛去溪邊。
這溪邊不?只有青鳳蝶,偶爾也能?遇見幾?只其他種?類的蝶,或者和它名字相似的寬帶青鳳蝶。
“這地方能?看到?木蘭青鳳蝶嗎?”
“不?能?,附近沒有木蘭科白蘭花。”
簡昕說,快到?她朋友的生?日了,她想多拍些蝴蝶的照片,選幾?張做賀卡。
林昱橦看著簡昕以各種?奇形怪狀的姿勢、悄悄靠近那些在溪邊汲取礦物質(zhì)的蝴蝶。
看著她踩到?長了青苔的石頭,腳滑一下,動靜嚇走幾?只蝴蝶,懊惱地鼓起腮
他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
林昱橦剛失去父母的那幾?年,厭惡一切。
他拒絕與人交流,拒絕上學?,拒絕所有善意?的同情或者憐憫。
他封閉自己,卻從來沒有傷害過誰。
唯一的受害者就是眼前的簡昕。
那是事故剛發(fā)生?后不?久,引發(fā)泥石流災(zāi)害的雨還沒真正停下來。
雨勢逐漸減小,但還是給搜救工作造成?了一定困難。
林昱橦在擠滿病患的醫(yī)院里等到?噩耗。
收到?父母死訊后的第二天,他被魯教授從醫(yī)院里接出來。
老?人說會照顧他,把他從南方的潮熱雨季里帶到?北方的干燥初秋。
然后,他們見到?了簡教授和小簡昕。
在月見草盛開的院子里。
林昱橦推倒了熱情和他交朋友的小簡昕。
后來聽簡昕爺爺和魯教授通電話說,小簡昕在醫(yī)院里輸液醒來,第一句話是關(guān)心林昱橦。
她問:“爺爺,他吃到?蛋糕了嗎?”
簡昕爺爺在電話里說,簡昕性子活潑好動,爬樹摔下來骨折過。
他們心疼孩子,說吃甜食能?緩解疼痛,給她買過小蛋糕。
小簡昕不?懂那只是分散注意?力的方法,以為吃甜食真的有用。
也許是這個原因?
才會在看見打著石膏的林昱橦時,執(zhí)意?想給他吃生?日蛋糕。
簡昕踩著幾?塊石頭從溪邊跑過來,打斷林昱橦的回?憶。
她說:“我撿到?一只青鳳蝶,它好像很難受。”
蝴蝶在簡昕掌心抽搐。
林昱橦看一眼,說它的生?命快耗盡了。
簡昕翻出紙巾,小心地把它放在紙巾上:“那我把它帶回?去做成?標本吧。”
“嗯,我去那邊走走。”
“要我和你一起去嗎?”
“不?用。”
“哦,那你帶著對講機。”
簡昕大言不?慚:“如果你不?慎迷路,呼叫我,我去救你。”
林昱橦沒告訴簡昕,往山坡上走一段路,就是魯教授長眠的地方。
老?人一輩子熱愛大自然和昆蟲,說不?想被禁閉在小小的盒子里,化成?一捧灰燼,也要和它們在一起。
山坡上有一棵老?樹,他們曾預估過它的樹齡,至少有百年高齡。
林昱橦坐在老?樹下,閉上眼有蟲鳴鳥啼,也有風吹葉片的沙沙響聲,很熱鬧。
魯老?頭睡在這地方,應(yīng)該不?會寂寞。
林昱橦想到?這兩年間久病纏身的魯老?頭,尤其是生?命后期,迅速消瘦。
現(xiàn)?在陶老?頭也是這樣,最近一個月里已經(jīng)瘦得不?成?樣子。
他皺了皺眉。
其實成
?沐找到?魯教授時,林昱橦是堅決不?同意?魯教授做這個項目的。
他知道老?人已經(jīng)沒有精力再去做什么了。
魯教授卻很堅持。
那天在病房里面,林昱橦臭著一張臉,聽魯教授說:“那孩子看起來挺真誠的,再說我還沒做過兒童圖書呢。”
緩了緩,又?說,“臉色這么臭干什么,我要是走了,多留本書給你不?是也挺好?”
林昱橦欲說什么,老?人力不?從心的、費力的咳嗽打斷了他。
咳完,老?人說:“我沒精力做,不?是還有你么。”
在那之后,魯教授的病情加重?,每天有精神的時候不?多。
但還是會惦記兒童圖書的項目。
林昱橦接手了魯教授的所有賬號,點開郵件給老?人看。
成?沐發(fā)了他和簡昕的簡歷。
魯教授說:“簡昕,這名字耳熟。”
林昱橦看電腦屏里的證件照片,良久,終于在簡昕微笑著的臉上,看出一些他留存多年的照片上的人的影子。
林昱橦提醒魯教授:“可能?是簡教授的孫女。”
老?人“哦”了一聲,最后說:“那我們和這個項目有緣。”
林昱橦從山坡回?到?溪邊時,簡昕正坐在溪邊最大的石頭上。
她牛仔褲膝蓋處濕了一片,身邊放著鞋,兩只襪子鋪平曬在石頭上。
簡昕在吹手掌。
林昱橦走過去:“摔跤了?”
她笑盈盈地給他看掌心破皮的傷口:“嗯,一點皮毛小傷,不?礙事,不?過鞋和襪子都濕了。”
林昱橦說要帶簡昕回?小白樓見一個人,和人約了時間,是時候該出發(fā)了。
簡昕的襪子還沒干,轉(zhuǎn)頭看看距離十幾?米的越野車
她準備拎上襪子、趿拉著濕鞋走過去。
行李箱里有可以換的鞋襪。
簡昕剛從石頭上站起來,林昱橦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她。
“上來,背你過去。”
第30章 翠藍眼蛺蝶
簡昕站在硌腳的石頭上, 愣了一下。
這類場景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發(fā)?生過了。
小時候她經(jīng)?常撒嬌,玩累了就找爺爺背著、找媽媽爸爸抱著。
可是現(xiàn)在
簡昕笑著用指尖捅了捅林昱橦的后背,吐槽林昱橦。
說自己既不是學齡前的小朋友, 又不是七、八十歲腿腳不靈便的老人, 才?二十出頭, 怎么能隨便讓人背, 也太丟臉了。
她拎著濕襪子跳下石頭,趿著濕鞋:“林昱橦, 你有時候真像個?老頭子。”
耳朵卻悄悄紅了。
林昱橦幫簡昕拿手機和對講機, 不予置評。
簡昕問:“對了, 你剛才?干什么去了?”
“看魯老頭。”
簡昕聽懂了林昱橦的話?。
她站住腳步, 轉(zhuǎn)身往林昱橦之前去過的、叢林茂密的山坡方向看去。
林昱橦走出去幾步,側(cè)身回頭, 看見簡昕對著山坡?lián)]手。
她說:“魯教授, 我們下次再來?看你。”
她身上有種真誠,總能令人為之動?容。
簡昕在林昱橦的幫助下打開行李箱, 單腳,搖搖晃晃地站在草地里換鞋襪。
邊換邊問, 問林昱橦打算帶她見誰。
林昱橦說,是出版項目的合作伙伴, 做微距攝影工作室的,叫張雋。
之前簡昕相中的那組蝴蝶卵的照片, 很多都是魯教授、張雋的老師和張雋一起拍的。
他們回到小白樓時, 張雋穿著寬松的潮牌短袖短褲, 正?撅在樓前的草叢里拍東西。
林昱橦的越野車都快開到他身上了, 那個?人還在撅著屁股拍。
簡昕說:“他好專心啊。”
林昱橦揚了下嘴角:“和你很像。”
簡昕都震驚了。
她“唰”地解開安全帶,看看草叢里姿勢詭異的新伙伴:“哪里像了?”
那個?人分明像猴子!
林昱橦不解釋, 下車去和張雋打招呼。
簡昕氣呼呼,也只能跟上去。
張雋是林昱橦的校友兼朋友,和林昱橦同歲,比簡昕大,張口就管簡昕叫“妹妹”。
看著有點像特別愛玩的那類男生。
但其實他們只是簡單地打過招呼,就開始聚在魯教授的書?房里談?wù)?事。
這次出版方向做了調(diào)整。
簡昕要整理的是魯教授資料里生活中常見的蝴蝶的部分,照片由張雋做,第一部分的內(nèi)容大綱林昱橦已?經(jīng)?做好了,需要整理哪些文件也標記得?清清楚楚。
開工前會議簡單有效率,不到半小時,已?經(jīng)?迅速溝通完他們接下來?半個?月的工作內(nèi)容。
推過來?的移動?白板上密密麻麻寫滿字:
林昱橦的字體沉穩(wěn)大氣,近朱者赤,有老教授們親手帶出來?的風范;
張雋筆畫大開大合,挺瀟灑,就是不太好辨別;
簡昕是娟秀的小字,寫出來?橫平豎直,很干凈,屬于適合做筆記的字體。
林昱橦看了眼掛鐘:“先這樣,吃過晚飯各自開工。”
張雋說:“吃什么晚飯,啃幾口面包得?了,我得?收拾設(shè)備,爭取四點鐘起床進山。”
夕陽落在古樸的書?房里,一卷卷資料和書?籍靜靜躺在暖橘色的光下。
塵埃寂靜飛舞,簡昕血液卻在沸騰。
她又一次舉起一次性紙杯,用溫熱的茶水和他們碰杯:“祝我們順利!”
公事說完,簡昕才?舉起手:“不好意思,我可以問一句題外話?么?”
張雋笑著:“妹妹也太乖了,這里又沒有外人,想問什么直接問唄。”
簡昕指指桌上放著的相機。
相機是張雋的,像蝴蝶一樣帶一對“觸角”,不知?道是鏡頭還是補光燈。
林昱橦轉(zhuǎn)頭看簡昕。
和她第一次進他的房間,看到滿墻標本時的目光差不多。
好奇都快溢出來?了。
林昱橦說:“你不是對翅膀上有眼斑的蝴蝶感興趣么,張雋前些天拍了,讓他給你看。”
張雋一邊找照片,一邊問:“妹妹,你也喜歡帶眼斑的蝴蝶?”
簡昕點頭。
張雋把?相機遞過來?:“有品位,再往后翻幾張就是了。”
相機里有爬在葉片上的甲殼蟲,也有停在樹枝上休息的螳螂。
還有能看清腿毛的蜘蛛。
簡昕湊的很近,看完脖頸一僵。
劃走照片總覺得?蜘蛛的腿毛幾乎要扎到她手指了
翻過這張照片,終于看見有眼斑的蝴蝶翅膀。
微距攝影超級神奇,簡昕從來沒有這么清晰地看過蝴蝶的鱗片。
雖然資料里和書?上都有說過,蝴蝶翅膀上布滿鱗片,但她一直覺得?蝴蝶翅膀上的是“粉末”,就像花粉那樣。
這是簡昕第一次看清鱗片的形狀,拿著一張配色非常美的照片,問林昱橦:“這是什么蝴蝶?”
林昱橦說:“翠藍眼蛺蝶。”
簡昕說:“我喜歡它的顏色。”
張雋在旁邊猛一拍手:“默契啊妹妹,我也喜歡它的顏色,非常迷人。”
林昱橦覺得?聒噪,看張雋一眼。
張雋毫無察覺。
簡昕也毫無察覺,因為想要這組照片,還在和張雋研究,在沒有網(wǎng)絡(luò)的環(huán)境里,怎么才?能加微信好友。
張雋說其實手機也能拍微距,他自己的手機型號太老,不太行,又瞧瞧簡昕的手機:“你手機剛好,借我,我給你展示一個?。”
張雋有點欠,見林昱橦置身事外,非要拉著人家參與?進來?。
展示微距拍的也是林昱橦的瞳孔。
簡昕笑呵呵接過手機,林昱橦的瞳孔紋路清晰地凝在屏幕里。
映著玻璃窗的一點光,像遙遠宇宙里的某顆星球。
她總覺得?手機在發(fā)?燙。
張雋很得?意:“神奇吧?”
簡昕匆忙鎖起手機:“嗯。”
手肘碰掉剛才?記筆記的碳素筆,心不在焉地去撿筆。
坐她身邊的人也做了同樣的反應(yīng)。
簡昕和林昱橦的手觸碰到一起,一觸即離。林昱橦手長,拿起筆放在她的筆記本上,她僵著脖頸沒回頭:“謝謝。”
張雋說起微距攝影,有
些滔滔不絕。
像魯教授資料字里行間表現(xiàn)出來?的、對大自然和昆蟲的熱愛;
也像陶教授撫摸《蝴蝶圣經(jīng)?》封面時的陶醉和感嘆。
想到陶教授
晚飯后,簡昕用衛(wèi)星電話?給媽媽爸爸報平安時,問他們,什么時候和陶哥、陶教授一起出發(fā)?來?山里。
媽媽的聲音有些猶豫:“曈曈,其實我們剛?cè)タ催^陶教授回來?。”
媽媽說陶教授身體不舒服,陶哥好說歹說才?說服陶教授去醫(yī)院。
醫(yī)院那邊建議住院,老人不愿意。
他們畢竟是外人,具體是什么情?況,陶哥沒說太多,他們也不方便多問。
老人身體狀況不穩(wěn)定,他們來?山里的行程估計要推遲很久
簡昕想起上個?月在這里,陶教授對著她伸出的三根手指。
她站在衛(wèi)星電話?旁,抿著唇,舉棋不定。
陶教授的事,要不要告訴林昱橦?
陶哥會說吧?
她插手的話?,會不會讓人覺得?多管閑事?
習慣性地解鎖手機,林昱橦的瞳孔猝不及防出現(xiàn)在屏幕上。
簡昕盯著手機出神,冷不防聽見腳步聲,立馬把?手機塞進牛仔褲口袋里。
慌張?zhí)ь^,發(fā)?現(xiàn)是張雋。
她松了一口氣:“你要用衛(wèi)星電話?嗎?”
張雋搖搖頭:“不用。”
張雋明天就要開始去山里抓拍照片,想和簡昕聊一下內(nèi)容側(cè)重的問題。
簡昕把?擔心的事情?先放下:“林昱橦說的這幾部分資料我以前看過,先整理出來?的應(yīng)該是蝴蝶這類昆蟲的簡介”
進入狀態(tài)之快,讓張雋都怔了怔:“不愧是林昱橦專門找來?的助理。”
簡昕說:“其實是我自己投的簡歷。”
“你還投簡歷了?”
簡昕和張雋從接待室出來?,順口說起自己第一次接觸魯教授的契機。
也說起后來?項目不太順利,她知?道林昱橦重啟這個?圖書?項目需要一位助理,才?投了簡歷
張雋似笑非笑:“前半段和我聽說的差不多,至于后面,好像有些出入。”
不知?道簡昕在想什么,說話?時目光稍顯放空:“有出入,是么”
張雋回憶前前陣子和林昱橦見面,他們在鎮(zhèn)上的小飯館里談起這個?項目——
張雋和林昱橦提議:“下午我們就去小白樓?”
林昱橦拒絕了。
原因是他最近總要跑市區(qū),有個?想挖過來?做助理的人,可能需要多跑幾趟。
張雋說,嗐,想找助理就在我們學校找啊,他有學弟學妹可以介紹給林昱橦,不需要跑來?跑去那么麻煩。
林昱橦依然拒絕。
說是有內(nèi)定人選。不過那個?人選想不想做,還不一定。
顯然和簡昕說的情?況不一樣。
張雋想調(diào)侃幾句,卻發(fā)?現(xiàn)簡昕心不在焉。
簡昕說:“張雋,我要先去找一下林昱橦。”
張雋很有眼色:“噢,快去,我這邊沒事了。”
簡昕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陶教授的情?況和林昱橦說說。
她往三樓跑,敲敲門,進了林昱橦的房間。
簡昕腰背繃直地坐在沙發(fā)?里,艱難開口:“林昱橦,我和你說件事”
林昱橦說:“陶教授去醫(yī)院的事?”
她詫異:“你什么時候和陶哥他們通電話?了?”
林昱橦說沒有。
他早晨去酒店看陶教授,見面就覺得?老人狀態(tài)不對,去醫(yī)院也是他跟陶哥提的。
路上簡昕補覺的那時候,他也下車和陶哥通過電話?。
簡昕肩背一松,往后靠:“你知?道就好”
林昱橦可能沒料到這個?時間有人會來?,房間里只燃著書?桌上的一盞臺燈。
光線不足,掛滿墻的蝴蝶標本、照片,都浸在悶熱的昏暗里。
林昱橦坐在桌前,放下手里的鋼筆,向后靠在椅背上,大半個?身子也投入暗色中。
“咔噠”。
簡昕順著聲響看向林昱橦。
被微距鏡頭拍攝過的眼睛,此?刻噙滿燈光。
最緊張的話?題應(yīng)該已?經(jīng)?解決了。
可是
簡昕腦子里冒出另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為什么她現(xiàn)在會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