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普項小說網(wǎng) > 都市小說 > > 30-40
    第31章 達摩鳳蝶

    三樓而已, 簡昕知道,自己每天?鍛煉身體,并不會因為幾層樓的臺階心跳加速到現(xiàn)在。

    罪魁禍首就坐在桌前。

    她?隨口?胡扯了個內(nèi)容, 說:“林昱橦, 我們的小名都叫‘tongtong’呢。”

    林昱橦說:“知道。”

    幾天?前他帶著助理?合同去她?家里?, 也許聽到過爸媽這樣叫她?吧?

    這個人一點也不幽默風(fēng)趣, 是個淡性子的話題終結(jié)者。

    可是,他隔著臺燈光暈抬眼看過來的瞬間

    桌上有一沓蝴蝶展翅板, 反復(fù)利用過多次。

    EVA材質(zhì)的板面已經(jīng)被昆蟲針扎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簡昕對上林昱橦的視線。

    胸腔或者氣管里?像堵了一塊這樣的展翅板, 呼吸無法順暢。

    她?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胡謅了幾句什么內(nèi)容, 幾乎是落荒而逃, 離開他的房間。

    這次來小白樓,簡昕重新回到一樓住。

    還是她?初次來時居住過的房間。

    她?一口?氣跑回房間, 關(guān)上房門, 摸著胸口?緩解自己的反常情緒,在看到桌面上的青鳳蝶時, 才猛然平靜下來。

    那只青鳳蝶是她?從溪邊撿回來的,撿到那會兒它還在痛苦地抽搐。

    她?把它安置在紙巾上, 還沖了一杯稀釋到合適濃度的蜂蜜水,想著如果?它只是不舒服一陣子, 等它緩過來時,可以喂它進食

    就像林昱橦說過的, 世?界上沒有奇跡。

    蜂蜜水還散發(fā)著香甜的味道, 青鳳蝶的腿蜷在胸前, 翅膀展開, 安靜地躺在紙巾上,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生?命體征。

    也許所有生?命走到盡頭時, 都會有征兆,就像青鳳蝶的抽動?。

    或者,陶教授過分的消瘦。

    上次幫陶教授掖好?蓋在腿上的薄毯,簡昕碰到過老人瘦骨嶙峋的大腿。

    她?把掖毯子的動?作做得仔細又仔細,花了大幾十?秒的時間,才保證自己在抬起頭時能?把心酸隱藏得天?衣無縫、繼續(xù)去問她?爸媽對她?做助理?這事的態(tài)度。

    這個夜晚,簡昕陷在不知所起的心悸和對死亡的擔(dān)憂里?。

    簡昕整理?文稿資料到十?二點多。

    凌晨三點鐘,她?被窗外發(fā)動?車子的聲音驚醒,從床上坐起來,拉開窗簾,看到落在草地上的、三樓窗口?里?的燈光。

    窗欞的菱形光線里?有個影子,張雋正從皮卡車上跳下來,仰頭對著樓上亮著燈的窗口?嬉皮笑臉:“別太想我哈。”

    簡昕聽見林昱橦的聲音:“注意安全。”

    張雋比了個“OK”的手勢,看見簡昕,一愣,也對她?擺了擺手:“妹妹起這么早啊?”

    簡昕隔著紗窗和張雋告別,之后又躺回床上,沒滋沒味地淺眠了一覺。

    張雋走后,小白樓只剩下簡昕和林昱橦。

    他們不是沒獨處過,況且林昱橦還是之前的老作風(fēng),露面時候不多。

    明媚的夏日陽光;

    陽光下肆意橫行的植被、昆蟲和小動?物;

    待整理?的資料堆積成山;

    考研真題一本又一本

    這些?事情,緩解了簡昕在夜里?面對林昱橦時產(chǎn)生?的不自然。

    她?把情緒歸結(jié)于光線環(huán)境問題。

    任誰和異性待在光線不足的空間里?,安靜對視,都會有些?別扭反應(yīng)吧?

    白天?就很好?,她?可以自然大方地用對講機找他:

    “林昱橦林昱橦,呼叫林昱橦。”

    “魯教授的三號觀察日記是你拿的么?怎么沒在柜子里??”

    “林昱橦,我遇到一個看不明白的地方,你在樓上還是在玻璃房?”

    “林老師,玻璃房里?沒有三號昆蟲針了,麻煩來的時候帶一些?,over~”

    放下對講機沒多久,林昱橦帶著昆蟲針過來。

    他把昆蟲針

    放在工作臺上,指尖在針盒上輕敲幾下,問簡昕:“到底誰是誰助理??”

    簡昕在大太陽底下笑瞇瞇地說:“互相幫助嘛。”

    林昱橦拉開椅子坐到簡昕身旁:“明早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

    林昱橦說有個昆蟲講解的臨時工作,大概后天?上午才能?回來。

    簡昕把針刺進展翅板里?:“兼職?”

    “差不多。”

    簡昕狐疑:“你不是說自己論文搞不完、博士畢業(yè)也困難,怎么不專心搞科研,還有時間跑出?去接兼職?”

    其實是代替孫教授去的。

    魯教授離世?,陶教授也因病離職生物學(xué)院里老齡化嚴重,老頭子們和老太太們沒剩下幾個沒有基礎(chǔ)病、沒住過院的。

    孫教授還算健康,心寬體胖,頂多有點高血脂的毛病。

    本來孫教授一個人正分身乏術(shù),有了林昱橦當(dāng)?學(xué)生?,可給他樂壞了。

    這么得力的好?學(xué)生?,不得可勁兒使喚?

    還有點炫耀的心理?,孫教授逮誰和誰說:“林昱橦選新博導(dǎo)選我嘍。”

    這次本來不想去的,畢竟要把簡昕一個人放在小白樓。

    孫教授拉著林昱橦商量:“我都和老高說了,我新學(xué)生?替我,他個青黃不接的老黃瓜,羨慕得都冒鼻涕泡了,你要不去,我這老臉往哪放?”

    去可以。

    但林昱橦沒告訴簡昕實情,逗她?說:“時薪高。”

    簡昕這才放下手里?的標本,轉(zhuǎn)頭看林昱橦。

    她?這幾天?忙得像陀螺一樣。

    每天?五點半起床開始備考,九點鐘準時進行文稿整理?工作,一直到十?二點。午飯時間壓縮在十?五分鐘以內(nèi),才能?勉強抽出?半個小時時間搞點自己的小愛好?——做標本。

    簡昕有點看不懂林昱橦閑云野鶴的松弛:“就因為時薪高?你的博士不用畢業(yè)了?”

    林昱橦撥弄著一根昆蟲針,說:“沒辦法,要養(yǎng)助理?。”

    簡昕臉皮燙了燙。

    實心眼的姑娘把這話信以為真了。

    她?真以為是自己的薪金,導(dǎo)致隱居世?外的林博士開始操心起金錢的問題。

    聽說林昱橦早晨五點鐘就要出?發(fā),簡昕特地定了四點半的鬧鐘,爬起來守在廚房粥鍋旁,邊背單詞,邊煮好?了一鍋粥。

    林昱橦下樓,簡昕推開窗:“林昱橦。”

    林昱橦轉(zhuǎn)頭,廚房窗子被從里?面推開,一只手從里?面伸出?來。

    簡昕拿著涂好?了黃油和果?醬的面包片,胳膊上貼著兩個寫了考研詞匯的便利貼。

    她?恭恭敬敬叫人:“林老師,我還煮了粥,你吃點東西再?出?發(fā)吧?”

    山里?晨霧很重,懸疑片片場。

    林昱橦接過墊了紙巾的面包片,往冒著熱氣的粥鍋里?看一眼:“不舍得給你林老師多放幾粒米?”

    簡昕重重“嘁”林昱橦。

    她?自己是習(xí)慣喝一點米湯的,米粒越少越好?,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小氣,還解釋說,平時在家她?也是更喜歡喝牛奶、豆?jié){這種的。

    “豆?jié){和貝果?是絕配。”

    簡昕咬著面包片,和林昱橦描述,“尤其是剛用烤箱烤過的貝果?,熱乎乎的,涂上黃油,簡直是人間美味”

    吃過早餐,林昱橦拿上車鑰匙,起身:“走了,明天?見。”

    簡昕揮揮手:“明天?見。”

    林昱橦離開小白樓的一天?時間過得很快,簡昕忙著忙著就入夜了,睡醒,再?忙著忙著,就快到林博士賺完錢回來的時間了。

    早起簡昕給家里?打?過電話,媽媽說陶教授昨天?看起來精神還算不錯。

    這個消息令簡昕感到開心,打?算等林昱橦回來和他分享。

    剛放下的衛(wèi)星電話猝不及防響起,嚇得簡昕一個激靈。

    她?接起來:“您好??”

    林昱橦在電話里?說:“我到鎮(zhèn)上了,有需要買的東西么?”

    簡昕想了想:“好?像沒什么”

    林昱橦說:“好?,一小時后回去。”

    “等一下,先別掛電話。”

    “嗯?”

    “我媽媽說陶教授這兩天?精神不錯。”

    “知道了。”

    掛斷電話,簡昕腹誹:

    說的那么波瀾不驚,其實最擔(dān)心的就是你,還叫什么林昱橦,叫林嘴硬算了。

    林嘴硬回來時,簡昕正在看魯教授的觀察日記。

    老人很幽默——

    “最近搞到幾枚達摩鳳蝶的蝶卵,看它從卵變成幼蟲,再?從幼蟲化成蛹,最后羽化成蝴蝶,有種當(dāng)?爸爸的快樂。

    “研究防病蟲害方向的老李吐槽我,說不該給害蟲當(dāng)?爸爸,哈哈哈哈”

    “又是沉迷于觀察鳳蝶的一天?,玩物喪志,明天?一定要開始動?筆寫觀察報告。

    “小家伙們六條腿纖細、修長?(不像很多蛺蝶前足退化),好?看,好?看。”

    “另一個腿長?的家伙來了——”

    “橦橦帶回來一本有插圖的精裝書?籍,在上面看到達摩鳳蝶的照片。”

    這句有關(guān)于林昱橦的話,被老人畫了橫線。

    但其實,標注的一堆小字里?并沒有過多提到林昱橦,說“另一個長?腿家伙”發(fā)現(xiàn),圖上不是達摩鳳蝶。

    老人反思自己不夠心細,竟然沒發(fā)現(xiàn)照片里?的蝴蝶和達摩鳳蝶連近親都算不上的,是同屬近緣種的非洲達摩鳳蝶。

    老人這樣自我調(diào)侃,“唉,粗心大意要不得,要不得。”

    簡昕看完這段話,笑魯教授的可愛,也隱隱失落于沒有看到某名字的更多相關(guān)事跡。

    在她?準備繼續(xù)往下翻看時,聽到藏在葉片與風(fēng)的合奏中的汽車聲。

    林昱橦戴著墨鏡,從越野車上邁下來。

    魯教授說的沒錯,這個人腿長?得令人羨慕,三步兩步繞去后備箱,拿了兩個快遞紙箱出?來,頭也不回地問她?在看什么。

    簡昕慌張跑出?去,扯正經(jīng)事:“林昱橦,達摩鳳蝶和非洲達摩鳳蝶很像嗎?”

    “像。大小不一樣,非洲達摩鳳蝶大一些?。”

    “只有大小?花紋完全一樣?”

    “不是,后翅的兩對圓斑有差別。”

    林昱橦拿著快遞箱走過來,“書?房里?有一盒對比標本,要看嗎?”

    “要看。”

    簡昕往林昱橦手里?的紙箱上瞧,“你網(wǎng)購了?買了什么?”

    紙箱不算沉,林昱橦交給簡昕:“放廚房里?的。”

    簡昕沒往廚具方面想,還以為是恒溫恒濕觀察箱那類的設(shè)備。

    她?幫忙搬運時小心翼翼,輕拿輕放地把箱子摞在窗臺上,問:“我?guī)湍悴痖_么?”

    林昱橦關(guān)上后備箱:“拆吧。”

    簡昕墊腳去拿廚房里?的剪刀,劃開快遞箱上的膠帶,翻開箱蓋才覺得不對勁。

    上面寫的是什么?豆?jié){?

    兩個箱子里?一樣正經(jīng)科研設(shè)備都沒有,一個是豆?jié){機,一個是烤箱。

    簡昕驀然想起昨天?清晨的對話,她?無心提過自己習(xí)慣的早晨品類。

    “林昱橦,這兩個廚房電器”

    林昱橦把墨鏡隨手丟進車里?,關(guān)門鎖車,語氣稀松平常:“給你的。”

    簡昕對著倆廚房電器,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的心跳變化。

    原來無關(guān)光線環(huán)境。

    青天?白日的,她?也會心悸。

    第32章 青斑蝶

    簡昕拆掉所有?外?包裝, 豆?jié){機和烤箱的完整機身就擺在眼前。

    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在林昱橦邊說,“走,給你找達摩鳳蝶和非洲達摩鳳蝶的對比標本”, 邊往樓里走時, 簡昕才抬腳跟上去。

    鎖車前林昱橦拿了兩?罐可樂出來, 估計是在鎮(zhèn)上買的。

    他遞一罐給身后的簡昕。

    飲料是冰鎮(zhèn)過的, 在車里放久了,紅色金屬罐掛了層潮濕的水汽, 倒也還剩一些?清涼的余溫。

    簡昕摳開可樂罐口的拉環(huán):“謝謝, 我?正需要一罐冷飲降溫。”

    林昱橦已經(jīng)邁上樓梯, 側(cè)目, 注意到她泛紅的臉頰:“很?熱?”

    簡昕搖頭。

    她在心里堅定地說了一句,不是熱的。

    她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臉紅, 然后默許了自己的心動。

    林昱橦依然是一身黑衣黑褲的裝扮, 唯一的配

    飾是金色的蝴蝶胸針。

    盛夏燦陽透過走廊里的窗,斜映在樓梯上, 他拎著滴水的可樂罐,邁過一階階晃眼的瓷磚, 困倦地抬手捏兩?下鼻梁。

    像睡眠不足。

    簡昕一直在看林昱橦,她按耐著某種還未徹底摸清、正在發(fā)芽的情緒:“你很?困么??”

    林昱橦說:“嗯, 很?困。”

    簡昕善解人意地停下腳步:“那我?晚點再來找你看標本吧。”

    林昱橦說:“不差這幾分鐘。”

    簡昕被?林昱橦帶到他書房的里間。

    她跟著旗旗看過一次,里面有?一幅關(guān)于鶴頂粉蝶和斐波那契數(shù)列的畫。

    聽白柰說過畫的來歷, 她有?點擔(dān)心他觸景生情, 站在門邊沉默地看他。

    他好像和別人不太?一樣

    像她看不完、查不盡的鱗翅目資料, 擁有?太?多未知和神秘。

    林昱橦并沒有?外?露任何情緒, 他挪開那幅畫的動作,和挪開其?他大型組合標本相框的動作毫無差別。

    挪了幾下, 林昱橦才略帶思考地往墻上的架子上看,側(cè)了側(cè)額:“在這邊。”

    簡昕順著林昱橦的動作看過去,尋了幾秒才在眾多標本中鎖定目標。

    這兩?只?蝴蝶標本是站姿的,分別放在黑木底的玻璃罩里。

    忽略體型大小,只?看翅膀花紋確實很?像。

    難怪魯教授會把書上的照片看錯。

    簡昕拿著兩?個標本看了好半天,林昱橦說:“送你了。”

    她不肯收:“那怎么?行,這些?標本不是你的收藏品么?”

    林昱橦說這里的標本都是蝴蝶自然死亡后打發(fā)時間做的,需要重?點保護的已經(jīng)帶到學(xué)校實驗室去了,剩下的這些?,搞研究用不上。

    而且數(shù)量上有?點令人負擔(dān),被?他保存起來的、尚未展翅的蝴蝶還有?很?多。

    要是簡昕遇見自己喜歡的,隨時可以自己拿。

    簡昕看著滿屋子的各類蝴蝶:“恐怕我?會把這里搬空。”

    林昱橦坐進沙發(fā)里:“行,助理福利。”

    樓下一陣汽車鳴聲。

    有?人來了?

    簡昕跑到窗邊,往樓下看,是他們的攝影師伙伴回來了。

    張雋跳下車子,高?聲呼喚:“快來迎接你們的大攝影師榮耀歸隊,哈哈哈哈哈”

    張雋出去的這一個星期,曬黑了些?,也帶回來一些?非常棒的照片。

    不過,下樓迎接的人只?有?簡昕。

    林昱橦昨夜是通宵開車返程的,需要補覺,說插圖的事情睡醒再談。

    簡昕忍不住好奇心,先看了那些?照片,看完贊不絕口:“張雋,你可太?厲害了。”

    張雋得意洋洋地坐在接待室的轉(zhuǎn)椅里,拍拍身旁的移動白板。

    上面還存有?他們開小會時寫下的筆記。

    張雋說:“上次我?們不是聊過么?,既然不是做圖鑒類書籍,配圖照片就得足夠獵奇足夠吸引人,妹妹你說,那張蝴蝶歪頭看毛毛蟲的照片夠不夠靈動?”

    張雋用了個形容,說,這照片就像已經(jīng)長出翅膀的老大哥在和家?里的“小鼻嘎”嘚瑟,“弟,你看哥這翅膀帥不,牛逼不?”

    簡昕大笑,特別捧場:“靈動!太?靈動了!”

    張雋被?夸,笑得都能看見后槽牙了,邊笑邊問簡昕:“可樂哪來的?還有?嗎?”

    簡昕說是林昱橦剛帶回來的,他們一人一罐,她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富余。

    她想了想:“也許他車里還有?”

    小白樓是老房子,可能是建筑材料的原因,樓里一陣陣吹過微風(fēng),還挺涼快的。

    張雋看一眼窗外?明晃晃的陽光,懶得出去:“妹妹,冰箱里有?其?他飲料嗎?”

    簡昕說:“除了一罐蜂蜜,什么?能喝的都沒有?。”

    張雋起身:“我去找林昱橦要車鑰匙。”

    簡昕一把把張雋拉住:“你先別去!”

    “咋啦?”

    “他昨晚沒睡,可能已經(jīng)睡著了。”

    張雋眉梢微妙地一挑,本來想打趣的,又怕女?生臉皮薄。

    轉(zhuǎn)頭看見相機里面的照片,張雋猛地一拍額頭:“我?差點忘了”

    原來張雋帶回來的不止照片,還有?一只?受傷的蝴蝶幼蟲。

    張雋說是在拍攝時發(fā)現(xiàn)它的,發(fā)現(xiàn)時它被?一些?螞蟻圍攻。

    張雋說:“這玩意兒的長相花紋有?點像我?姥爺?shù)那镅潱?不忍心看它挨欺負。”

    就把它放在鴨舌帽里帶回來了。

    幼蟲被?啃螞蟻們食過,表皮破損,留了些?血液在張雋的淺色鴨舌帽里。

    看大小,應(yīng)該是末齡幼蟲了。

    但?簡昕不夠?qū)I(yè),很?難斷定它是什么?蝴蝶,也不知道它傷成這樣還能不能存活、能不能再羽化成蝶

    簡昕問:“現(xiàn)在怎么?辦?”

    張雋說:“妹妹,我?是學(xué)攝影的。”

    這里面唯一在這方面知識儲備豐富的人,在樓上睡著。

    為了這條小生命

    簡昕說:“這樣吧,我?去看看林昱橦睡沒睡。”

    張雋指指放在桌上的對講機:“甭折騰了,叫他一聲不就行了?”

    “不行吧萬一他已經(jīng)睡了,會把人吵醒的。”

    簡昕往門口跑去,“我?還是上去看看吧。”

    張雋在身后嚷嚷:“欸,你看林昱橦那罐可樂喝沒喝完,沒喝完的話幫我?偷下來!”

    簡昕頭都不回:“你自己偷吧!”

    她跑到二樓半就開始放輕腳步,悄悄走到三樓的書房門口,探頭。

    林昱橦還坐在沙發(fā)上。

    他敞著腿,抱臂,仰靠在沙發(fā)靠背上,闔眼看不出有?沒有?睡著。

    簡昕看了一會兒,試圖敲敲敞開的門板,又難下手。

    對她來說,他到底是有?那么?一丁點特別的存在。

    心臟不正常的收縮感,就像即將破開的蝶蛹那樣不安分。

    想了想,還是不打算打擾林昱橦了。

    簡昕正準備離開,沙發(fā)上閉著眼睛的人卻?忽然開口了:“怎么?了?”

    “你沒睡著啊”

    林昱橦睜開眼睛:“張雋嗓門太?大,在樓下說什么?,我?在這里都能聽個大概。”

    本來林昱橦是有?睡意的。

    不知道這兩?個人在樓下聊什么?,聊得那么?投緣且開心,笑聲打敗十幾米外?的蟬鳴聲,源源不斷地傳來。

    頓了頓,他問,“幫人家?偷可樂來了?”

    簡昕說:“才不是。要不你先起來活動活動再繼續(xù)睡?”

    林昱橦起身:“走吧。”

    林昱橦跟著簡昕下樓。

    張雋是真的很?想喝可樂,拿到林昱橦的車鑰匙,迫不及待去越野車上找。

    林昱橦觀察那只?蝴蝶幼蟲:“是青斑蝶的末齡幼蟲,看起來傷得不重?,但?它個頭不大,可能吃到的東西不多。”

    也就是說,在幼蟲成長過程中,營養(yǎng)儲備并不十分充足。

    簡昕很?擔(dān)心:“那它吃什么?”

    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林昱橦幾乎是頭碰頭地在看青斑蝶幼蟲。

    距離太?近了。

    她轉(zhuǎn)頭的動作,幾乎碰到他。

    簡昕屏了下呼吸,看似鎮(zhèn)定地又把頭轉(zhuǎn)回來,看著幼蟲,只?有?聲音輕了些?:“這邊能找到食物喂它么??”

    林昱橦說:“玻璃房里有?。”

    青斑蝶的寄主植物是南山藤,簡昕跑去拿了些?葉片回來,又找了大小合適的透明盒子把幼蟲和葉片都放進去。

    萬幸的是,幼蟲還有?精力進食。

    簡昕蹲在茶幾旁,手臂趴在桌面上,認真看著那只?蟲。

    她在心里琢磨著,下午要不要把魯教授的資料帶到接待室來整理?還可以時刻留意幼蟲的傷勢和狀態(tài)

    林昱橦坐在張雋坐過的轉(zhuǎn)椅里,拿相機翻看張雋帶回來的照片。

    張雋喝著可樂,心滿意足地走過來,發(fā)現(xiàn)林昱橦手里拿著相機,卻?在看別處。

    至于“別處”有?誰

    張雋瞟一眼蹲在沙發(fā)邊的簡昕,陽光正落在簡昕身上,連頭發(fā)絲都變成金棕色。

    張雋像調(diào)侃、八卦其?他朋友那樣,撞了一下林昱橦的椅子。

    這個動作意味著:嘿,兄弟,看什么??

    很?欠的明知故問。

    有?點“咳

    咳咳”“我?可是發(fā)現(xiàn)了哦”的感覺。

    林昱橦不緊不慢地收回視線,轉(zhuǎn)頭看張雋。

    林昱橦的一雙眼睛里,沒有?張雋所預(yù)判過的任何一種情緒。

    他非常平靜地用單音詢問:“嗯?”

    同處一室的簡昕也看過來。

    尷尬的人是張雋。

    張雋干笑了幾聲:“沒事沒事。”

    第33章 青斑蝶2

    隱約聽到張雋在說“難道是我?想錯了”之類的話, 然后是抱怨可樂在車里曬太久,不夠涼爽

    簡昕看著青斑蝶幼蟲,心想, 還好是在林昱橦這里。

    他們能為青斑蝶幼蟲找到寄主植物喂食, 卻僅僅于此, 無法再為它提供更多的幫助。

    只能眼睜睜看著幼蟲破損表皮處的滲出一絲新的液體, 吃了一些?葉片,又精神不濟地停下來。她束手無策。

    簡昕在陽光里轉(zhuǎn)頭:“林昱橦, 它還能成功化蛹么?”

    林昱橦說:“說不準。”

    她有點憂心:“希望它能。”

    在對小生命的擔(dān)憂情緒中, 他們開始新的工作內(nèi)容——

    挑選適合做第一小節(jié)配圖的照片。

    田編輯來過兩次。

    知道他們這邊物資匱乏, 又沒有時間?經(jīng)常出山采購, 每次都?給他們帶來不少吃的喝的。

    也會跟著他們?nèi)齻一起熬到凌晨兩三點,只為精益求精。

    沒有外援帶來的物資補給時, 簡昕他們會輪流做飯。

    三個人都?是效率派, 對飲食不挑。

    偶爾,簡昕和張雋會在餐桌上?“斗嘴”——

    簡昕吃完一口炒飯, 故意當(dāng)著張雋的面,咕咚咕咚地喝掉大半杯水。

    報昨日之仇。

    張雋敏感地抬頭:“妹妹什么意思?嫌我?炒得咸了?”

    簡昕豎起大拇指:“鈉補充得很足。”

    張雋露出邪惡笑容:“正好嘛, 昨天你炒蛋忘記放鹽,今天補回來。”

    簡昕“嚯”地一聲?放下筷子:“你還提昨天, 昨天最后一瓶冰飲料是不是你喝的?”

    張雋心虛:“我?怕你長胖。”

    兩人在這邊你一句我?一句,只有坐在他們中間?的林昱橦安靜吃完飯。

    他放下筷子, 食指指尖敲敲桌面:“十分鐘后接待室集合。”

    自從他們開始照顧受傷的青斑蝶幼蟲, 所?有工作都?搬到了接待室進?行。

    方便他們一邊觀察幼蟲情況, 一邊工作。

    青斑蝶幼蟲的盒子安置在擺衛(wèi)星電話的桌子上?, 旁排滿各類貼著編號的參考書籍。

    三塊移動白板寫滿各種筆記。

    墻上?的毛氈展示板也是滿的:

    打印出來的文字片段、魯教授的部分手寫稿復(fù)印件、蝴蝶照片、蝴蝶在各省份的分布圖

    通通被黑色的陶瓷珠針釘在毛氈板上?面。

    接待室的茶幾?上?鋪著未入選的照片,簡昕的筆記和電腦在沙發(fā)上?, 旁邊是林昱橦的筆記和張雋的拍照設(shè)備

    他們就?在這樣亂中有序的房間?里,各司其職,埋頭忙碌。

    好消息源源也算不斷:

    第一小節(jié)內(nèi)容順利完工,終于可以?開展第二?小節(jié)的工作了;

    陶教授最近精氣神不錯,昨天還被陶哥帶去公園曬了兩小時太陽;

    幼蟲為了生存竭盡全力,食欲旺盛,一天吃到一片葉子,身體已?經(jīng)比來時大了幾?圈。

    在一個清晨,簡昕發(fā)現(xiàn),青斑蝶的幼蟲在他們擺放進?盒子里的樹枝上?吐了一團絲

    簡昕本來打算去跑步的,也是突發(fā)奇想過來先看看它。

    她拿起對講機:“林昱橦,林昱橦,助理?呼叫林昱橦!”

    林昱橦聲?音有點懶:“助理?還有鬧鐘功能?”

    才六點多。

    簡昕有點不好意思:“你起床了沒?”

    林昱橦言簡意賅:“起了,說你的事。”

    簡昕把幼蟲變化說給林昱橦聽。

    幾?分鐘后,林昱橦從樓上?下來。

    林昱橦大概剛起床不久,頭發(fā)潮濕,身上?帶著清爽的淡香。

    她拉著他往桌邊走:“我?記得資料里有寫,斑蝶類吐絲球是快到預(yù)蛹期了”

    林昱橦垂頭去看:“是到預(yù)蛹期了。”

    不是每一只幼蟲都?能成功變成蛹的,有預(yù)蛹期莫名其妙干死在樹枝上?的,甚至還有懸掛時自己掉下來摔死的。

    簡昕緊張得不行。

    林昱橦輕輕一握簡昕的手肘:“預(yù)蛹不能干擾,看著也沒用,走吧,跑步去。”

    她問:“你今天也跑步?”

    他說:“醒醒神。”

    他們跑完步回來,張雋也醒了。

    許是聽見他們的腳步聲?或?qū)υ捖?,張雋從接待室里探出腦袋,抓著頭發(fā),滿臉驚恐:“小秋褲吐了!”

    小秋褲是張雋給這只青斑蝶起的名字。

    簡昕抗議過,無效。

    簡昕跺跺腳:“什么吐了,人家正在準備變蛹!不要大聲嚇它。”

    他們對話時,幼蟲已?經(jīng)做好成蛹的準備,它只用身體末端抓緊那?團絲,猛地松開了胸足。

    簡昕就?站在窗邊,余光察覺到它的掉落,嚇得驚叫,手也做了去接的準備。

    虛驚一場,青斑蝶幼蟲穩(wěn)穩(wěn)懸在樹枝上。

    這一天里,幼蟲的每一次變化,包括不停地躬身抽動、靜止不動、表皮崩裂開

    簡昕都?跟著捏一把汗。

    好在,青斑蝶幼蟲足夠堅強,在傍晚褪去幼蟲期的皮,成功變成蝶蛹。

    成蛹后能否羽化蝶依然是未知數(shù)。

    張雋說:“完了,小秋褲褪皮之后不像我?姥爺?shù)那镅澚恕!?br />
    簡昕趁機說:“改個名字吧!”

    張雋說:“都?已?經(jīng)叫順口了,要不這樣,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同意改名字的舉”

    張雋這話都?沒說完,簡昕一只手高高舉起,另一只手抓起林昱橦的手腕:“兩票通過!”

    簡昕目的達成,松開林昱橦,跑去魯教授的書房找資料去了。

    隱隱聽見張雋崩潰的質(zhì)問聲?:“不是,你怎么總向著簡昕啊?”

    林昱橦說:“不然呢?”

    他可能只是單純嫌棄小秋褲這種名字,但也可以?曲解為對她理?所?當(dāng)然的偏袒。

    簡昕壓著一腔歡喜,忍住了想折回去看林昱橦表情的一點點小沖動。

    晚上?和家里通話時,簡昕把幼蟲和蝶蛹的事情和爸媽說了。

    兒?行千里,家人總是擔(dān)憂的。

    盡管簡昕隔一兩天就?會和家里通話,媽媽爸爸還是每次都?要問:

    工作是否順利、備考是否順利、有沒有按時吃三餐、缺不缺吃穿或者生活用品

    簡昕把衛(wèi)星電話貼在耳邊:“順利順利,一切都?順利,什么都?不缺。”

    林昱橦和張雋前天去鎮(zhèn)上?,又帶回來一個空氣炸鍋。

    她說,他們剛才還吃了炸雞翅當(dāng)夜宵。

    簡昕媽媽說:“那?就?好,看起來小林和小張很會照顧人。”

    又說,“小林也很關(guān)心陶教授,剛剛陶教授還在餐桌上?說過,小林整天打電話叮囑他,他耳朵都?快起繭了。”

    簡昕也很擔(dān)心陶教授的身體。

    簡昕媽媽說:“陶教授還好,今天是我?們請他們到家里吃晚飯,陶教授喝了兩大碗湯呢。”

    這句話沒能讓簡昕放心下來,心臟反而?猛地一提。

    簡昕記得自己小時候,爺爺病重?,有段時間?一直沒精神也沒胃口。

    忽然有一天簡昕爺爺說想吃春餅。

    薄薄的春餅里卷上?肉絲和土豆絲,簡昕爺爺食欲大開,一連吃了好幾?張春餅。

    那?時候簡昕想,爺爺胃口這么好,可能病很快就?好了。

    隔天她在上?課時突然被爸爸從學(xué)校接走,才知道爺爺進?了醫(yī)院。

    僅僅幾?天時間?,爺爺就?離開他們了。

    世?界上?有一個非常殘忍的詞,叫“回光返照”。

    相似的“胃口好”,讓簡昕總有種一朝被蛇咬的后怕,一連幾?天都?無法安心。

    在某個忙到將近一點鐘才睡的深夜、在入睡后僅僅半小時的睡眠里,簡昕做了噩夢。

    她夢見青斑蝶蛹源源不斷地流下黑色的液體,最終羽化失敗。

    簡昕猛然從夢中驚醒。

    她穿著短袖短褲的睡衣套裝,拎起薄外套,邊穿邊往接待室跑。

    簡昕沒帶手機,摸黑按到墻上?開關(guān)。

    燈光亮起,蝶蛹安靜地掛在樹枝上?,蝶蛹確實有變成更深的顏色,卻是羽化的征兆。

    她呼吸急促,惴惴不安。

    不止擔(dān)心青斑蝶的安危,也害怕噩夢會是不好的兆頭。

    “怎么了。”

    簡昕被忽然的聲?音嚇了一跳,像剛走出夢魘,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林昱橦坐在沙發(fā)里。

    她遲疑:“你怎么睡在這里?”

    林昱橦說自己本來是在看簡昕這兩天新整理?出來的文稿,后來睡著了。

    燈可能是張雋關(guān)的吧。

    “新的文稿有問題嗎?”

    “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不算問題。”

    “哦”

    “擔(dān)心蝶蛹?”

    雖然林昱橦沒表現(xiàn)出來,但他應(yīng)該是更擔(dān)心陶教授的身體的。

    簡昕不想危言聳聽。

    她沒提及陶教授的事情,沒頭沒尾地問:“林昱橦,你是怎么緩解焦慮的?”

    林昱橦說:“不緩解,放著。”

    簡昕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愣了一下,忽然想到爸爸說的“父母雙亡”。

    也許在林昱橦的世?界里,很多焦慮是無解的,比如生老病死。

    簡昕沒有困意,也無意繼續(xù)這些?話題,干脆問林昱橦:“文稿需要修改的地方你標了么?”

    “想現(xiàn)在改?”

    簡昕怕給林昱橦添麻煩:“不是,不一定非要現(xiàn)在,你要是困就?去睡吧,我?只是有點失眠”

    林昱橦眉眼間?明明還有被吵醒的倦意,還是按了筆記本電腦的電源鍵,說:“不困。”

    要修改的都?是些?小地方,也有一些?是細節(jié)描述的添加。

    比如,在虎灰蝶的翅腹面花紋描述里添加“臀角的橙紅色”;

    比如,在繆斯金灰蝶的部分添加雌雄蝶完全不同的金屬顏色光澤

    簡昕按照林昱橦的校對逐一修改。

    她逐漸意識到,自己不該畫蛇添足地穿著薄外套出來。

    現(xiàn)在大概是山里暑氣最重?的月份,凌晨也是悶熱的。

    她脖頸有些?汗意,散開的頭發(fā)貼在皮膚上?,很不舒服。

    只能找發(fā)繩把頭發(fā)束起來。

    林昱橦離開過幾?分鐘,然后拎著一罐布滿水汽的飲料回來。

    他把飲料遞給她。

    她驚喜:“張雋不是把最后一罐喝了么?”

    林昱橦比了個神秘的噤聲?手勢。

    簡昕跑去飲水機旁拿了一次性紙杯,倒了一杯給林昱橦。

    喝完飲料,林昱橦說:“蝶蛹發(fā)育正常,已?經(jīng)能看到翅膀花紋了,再過幾?個小時應(yīng)該會羽化。”

    簡昕捧著冰冰涼涼的飲料罐:“那?太好了。”

    只是不知道陶教授那?邊怎么樣。

    等天亮,她打算給陶哥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簡昕在心里安慰自己:

    實在不放心,等到下個星期她回家,也可以?親自去看看陶教授。

    時間?太晚。

    文稿修改到一半,林昱橦已?經(jīng)不打算再繼續(xù),起身:“該睡了。”

    簡昕大概收一收東西,和林昱橦說:“下星期我?準備回家一趟,差不多三、四天的樣子。”

    已?經(jīng)出來一個月了。

    當(dāng)助理?以?來,簡昕就?沒休息過。

    八月上?旬有室友的生日,和她是同一天,她答應(yīng)過室友回去一起慶祝的,還給室友準備了生日禮物。

    林昱橦不問緣由,點頭:“知道了。”

    他們關(guān)掉接待室的燈,在黑暗的走廊里借著月光并肩前行。

    能聽到張雋房間?傳來有節(jié)奏的呼嚕聲?。

    簡昕捂著嘴忍笑,只發(fā)出一點聲?音,卻聽見林昱橦忽然問:“你哭了?”

    很嚴肅的語氣,似是擔(dān)憂。

    她說:“沒有。”

    又為自己正名,“我?不是總會哭的,我?超堅強。”

    噩夢的陰霾被這個問題驅(qū)散。

    隔天起床,青斑蝶蛹幾?乎變成黑色。

    張雋也挺擔(dān)心,下午時還說起之前拍過羽化過程的照片,一般蝴蝶蛹到這種程度,上?午就?該羽化了。

    張雋說:“會不會”

    簡昕馬上?制止:“不許烏鴉嘴。”

    正說著,他們都?看見蝶蛹上?的紋路明顯裂開過一瞬。

    安靜不到一秒,繼續(xù)開裂。

    被他們擔(dān)心過很多天的青斑蝶終于破蛹,開始羽化。

    傍晚時,羽化成功的青斑蝶翅膀已?經(jīng)徹底晾好了翅膀。

    簡昕把手指湊過去,青斑蝶爬到她手指上?,輕輕扇動著翅膀。

    是生命的力量。

    簡昕笑著轉(zhuǎn)頭,捕捉到林昱橦目光里閃過的一瞬柔和。

    在接待室吃午飯的提議是林昱橦說的。

    他應(yīng)該見識過成千上?萬只蝴蝶的死亡,卻也沒有司空見慣的木然,仍然會希望這只青斑蝶能順利活下來。

    青斑蝶展翅,朝著夕陽的方向飛走了。

    張雋在暖色調(diào)的天幕下感慨:“真好,我?還以?為它活不成了。”

    說著,和簡昕擊了個掌。

    有汽車駛來的聲?音,余光里有一輛白色SUV行駛過來。

    簡昕的手沒收回來,轉(zhuǎn)身看向林昱橦。

    他會意,在落日余暉里伸手和她擊掌。

    簡昕呼吸著植物沉睡前散發(fā)的芬芳,攥緊掌心。

    直到張雋琢磨來者何人時,她發(fā)現(xiàn):“好像是我?家的車牌號!”

    車門推開,簡昕媽媽揮揮手:“曈曈。”

    她跑過去,和下車的媽媽、爸爸分別擁抱,快樂地問:“你們怎么突然就?來了,我?還想著下星期回去看你們的!”

    簡昕媽媽摸了摸簡昕的長發(fā),對林昱橦和張雋打招呼:“這是小張吧?還有小林”

    簡昕媽媽頓了頓才說,“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照顧曈曈。”

    第34章 遷粉蝶

    林昱橦和張雋和簡昕爸媽打過?招呼, 簡昕爸爸告訴大家,今早吃早飯時,陶教授表示想回山里住幾天。

    他們和陶哥商量過?, 都覺得陶教授最近精氣?神還算不錯, 臨時起意, 就開?車過?來了。

    簡昕往山路上看去:“那陶哥他們?nèi)?呢?”

    簡昕媽媽說:“他們?nèi)ユ?zhèn)上火車站接趕過?來的白柰和旗旗, 要稍晚些?才到。”

    林昱橦話不多,但禮數(shù)周全, 知?道簡昕爸媽是第一次來, 把他們安排在簡昕隔壁的房間, 然后說帶他們參觀。

    “不用啦, 你們?nèi)ッΓ規(guī)野謰屴D(zhuǎn)轉(zhuǎn)。”

    簡昕對林昱橦搖了搖手里的對講機, “有?事隨時叫我。”

    簡昕媽媽看一眼簡昕臉上十分燦爛的笑?容, 若有?所思?。

    簡昕高高興興地?帶著媽媽爸爸在小白樓和玻璃房走了一圈:“媽,爸, 你們要是早點來,就能看見剛羽化的青斑蝶了, 我們剛放它?飛走”

    到玻璃房里,她又指給他們看:“那兩只, 是之前我從家里帶過?來的大帛斑蝶。”

    簡昕爸爸說:“蝴蝶壽命這么長?”

    簡昕很驕傲:“它?們已經(jīng)活了三十七天啦。”

    從玻璃房出來,陶哥的車剛好抵達。

    陶哥和簡昕簡單打了招呼, 下車把折疊輪椅拎下來、展開?, 白柰也抱著陶教授的薄毯下車

    旗旗穿著連衣裙, 像小蝴蝶, 跑過?來往簡昕身上撲。

    小朋友嘴特別甜:“阿姨,我好想你呀!”

    簡昕抱起旗旗:“我也想你。”

    她的目光落在汽車那邊——

    林昱橦把陶教授從車里抱出來, 放在輪椅上,說著:“陶老頭,你又輕了不少。”

    陶教授的確又瘦了。

    衣服褲子穿在老人?身上過?于寬松,很多布料褶皺著蹋下去,像掛在落地?衣帽架上。

    簡昕心里一酸。

    陶教授精神是好的,來山里也高興,說自己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打電話約了譚教授和呂教授他們,明天他們也會過?來。

    老人?把簡昕和林昱橦他們通通轟走:“去去去,年輕人?去忙你們該忙的事情。”

    張雋在旁邊嘴欠:“我說老

    陶,我們都去忙,誰給你做飯?”

    簡昕爸媽和陶哥夫妻包攬了做晚飯的工作,簡昕和媽媽爸爸撒嬌:“我下星期要回家呢,得把休假的工作提前做完不幫忙做飯的話,我還是你們的寶貝么?”

    簡昕爸爸拿著鍋鏟一揮:“忙你的去,做飯我和你媽最在行。”

    他們繼續(xù)在接待室工作,張雋偶爾抬頭,吸一吸空氣?:“妹妹啊,你爸媽做飯好香啊。”

    簡昕美?滋滋地?說:“那是那是。”

    張雋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憋住:“你是一點真?zhèn)饕矝]得到啊”

    簡昕本來想說,白柰做飯也很好吃,聽見張雋的話,拍拍桌子:“那你把早餐的豆?jié){吐出來。”

    半個小時后。

    白柰的聲音從樓道傳來:“開?飯啦——”

    小白樓好久沒有?這么熱鬧了,一群人?聚在餐桌旁說說笑?笑?。

    陶教授抱怨說,這么好的菜飯,自己卻不能小酌兩杯,邊抱怨、邊用眼睛往陶哥夫妻和林昱橦身上瞥。

    好像他們是罪魁禍首。

    林昱橦從櫥柜里拿了兩個酒瓶出來:“陶老頭,看看這是什?么?”

    林昱橦不知?道這次突如其來的聚會,卻也提前備好了米酒。

    酒精度不到兩度,適合嘴饞的老頭。

    陶教授眼睛都亮了:“還是橦橦好。”

    白柰在旁邊調(diào)侃說:“哎呀,只有?橦橦好啊?做了一晚上飯的廚子們好低落哦。”

    陶教授笑?著:“都好,都好。”

    張雋馬上去拿了一次性紙杯:“這個度數(shù)低,反正明早不需要開?車上山,我也喝點吧?”

    陶教授擔(dān)憂:“只有?兩瓶嗎?明天那幾個老家伙來”

    張雋和陶教授也很熟悉,貧嘴道:“老陶你別那么小氣?,林昱橦可買了兩大箱呢。”

    陶教授“哼”了一聲:“那你喝吧,小簡,你也喝點嘗嘗嗎?”

    簡昕也倒了米酒,舉著杯子在熱鬧里和林昱橦耳語。

    她問:“我酒量一般,喝了真的沒事嗎?”

    林昱橦問:“平時喝酒么?”

    簡昕說有?時候會和室友們喝一點,最多也就兩瓶啤酒。

    林昱橦給簡昕看酒瓶上的信息:“比啤酒度數(shù)低些?,可以嘗,喝不完放著就行。”

    餐桌是四邊可以打開?變成大圓桌的老款式,今晚他們?nèi)?不算太多,沒打開?,簡昕和林昱橦坐得很近。

    他們要說悄悄話,所以又挨得更近些?。

    說完分開?時,簡昕的長發(fā)掛了一縷在林昱橦的胸針上。

    他配合她重新靠近,她把發(fā)絲捋出來,四目相對都有些沉默。

    簡昕媽媽在這個時候端著裝豉汁排骨的盤子,走過?來,用公筷給簡昕、林昱橦和張雋每人?夾了一塊排骨:“年輕人要多吃點才夠營養(yǎng)。”

    簡昕垂頭啃排骨,聽見林昱橦說:“謝謝阿姨。”

    歡聲笑?語持續(xù)到夜里九點鐘,大家合力?收拾好殘羹剩飯。

    陶哥推著陶教授回房:“您該休息了。”

    簡昕對自己要求很高,知?道自己下星期進度會變慢,陪爸媽聊過?幾句,爬上他們的床,把薄被幫他們蓋好:“晚安,我要去工作了。”

    簡昕媽媽拉住簡昕:“曈曈,你喝米酒臉都已經(jīng)紅了,還能工作呢?”

    簡昕穿好鞋,比了個“OK”的手勢:“做一點排列資料的簡單工作,沒問題的。”

    她跑去接待室待了兩個小時,酒量不行,被兩杯米酒就影響了效率,做什?么都慢悠悠的,找資料編號都花了不少時間。

    十一點多鐘,簡昕摸著額頭自言自語:“算了算了,還是明天再?努力?吧。”

    關(guān)燈后發(fā)現(xiàn),魯教授書房還有?燈光。

    簡昕走過?去,陶教授一個人?坐在輪椅里靜靜地?看著書架。

    她輕敲門板:“您怎么還沒休息?”

    陶教授抱著一盞夜燈,像個孩子:“噓,我是偷偷跑出來的。”

    不知?道陶教授究竟費了多少力?氣?,竟然靠自己坐到了輪椅上。

    一定很吃力?。

    陶教授身上的秋褲褲腰都是扭的,秋衣領(lǐng)口也歪斜著,毯子馬馬虎虎地?遮住一條腿。

    簡昕幫陶教授整理衣領(lǐng),頭腦暈乎乎地?給老人?講道理:“您今天坐了那么久的車,需要休息。”

    陶教授說:“你們兩個叫‘tongtong’的還真像,都是愛嘮叨,小簡吶,你幫我把那個標本拿下來吧。”

    魯教授的書架里也有?擺放一些?飾品,陶教授要看的那組標本,比較特別。

    簡昕能認出蝴蝶的種類,不像旁邊的光明女神閃蝶那樣昂貴,是很普通、很常見的遷粉蝶,通體黃色,外緣有?黑邊花紋。

    說它?特別,是因為這組標本制作得足夠用心——

    黑木底的大玻璃罩里,放了仿制的《斷臂的維納斯》石膏像。

    落葉堆積在石膏像底,石膏上有?幾只遷粉蝶的站姿標本。

    它?們和缺少手臂的維納斯一樣不完美?,翅膀皺巴巴地?扭在一起,像枯萎的單瓣黃刺玫。

    簡昕養(yǎng)過?翅膀殘疾的金斑蝶,知?道它?們是展翅失敗的遷粉蝶。

    之前她看到,就覺得把這樣的蝴蝶和維納斯石膏像組合的人?,一定心懷悲憫。

    “這是橦橦做的,好多年了。”

    老人?枯瘦的手摸了摸玻璃罩,喃喃自語,“真的好多年了。”

    陶教授說,這是林昱橦小學(xué)時做的。

    那年大雨,幾只剛羽化的遷粉蝶還沒來得及展開?翅膀就被雨水拍落,等他們發(fā)現(xiàn)時,這幾只遷粉蝶正在水坑里掙扎。

    “黃色顯眼,我們以為是落花,走進才發(fā)現(xiàn)”

    林昱橦堅持把它?們帶回小白樓,每天用蜂蜜水喂養(yǎng)。

    這幾只堅強的殘蝶活了十幾天。

    那時候林昱橦比現(xiàn)在話還要少,在他們?nèi)ベ徺I教具時沉默地?跟著上車。

    他在美?術(shù)工具店里買了石膏像,做成了這個。

    簡昕沒想到是林昱橦,愣了愣。

    原來他們做過?相似的事情嗎?

    陶教授看著標本開?始憶往昔——

    “我和老魯認識的時間最長,林昱橦跟在我身邊的時間,比你陶哥還要多呢。”

    “我脾氣?不好,老魯是慢性子的老好人?,有?時候我覺得我像林昱橦的爺爺,老魯像他的奶奶。”

    “橦橦看起來不好相處,朋友也沒幾個,但他其實真的很懂事。”

    簡昕無意窺探林昱橦的隱私,但也無法拒絕老人?拉著她的手細細訴說。

    陶教授說:“林昱橦呢,他偏好的研究方向?其實是和老魯一樣,是昆蟲學(xué)史,之所以會跟著我研究仿生學(xué)方向?,是因為老魯那時候身體不好,就像我現(xiàn)在這樣,他啊,怕老魯累著。”

    老人?陷入回憶,久久沒有?再?說話。

    陶教授想到剛失去雙親的林昱橦,不愛說話也不愛吃飯,沉默地?坐在辦公室里面?。

    他們幾個老家伙說,粒粒皆辛苦,這些?白米飯都是農(nóng)民伯伯的汗水,不吃會浪費

    林昱橦才拿起筷子,悶頭把飯菜吃得一干二凈。

    傻孩子啊。

    萬念俱灰也還會心疼農(nóng)民伯伯的汗水。

    陶教授又想到林昱橦上初中時,他踩著梯子去拿柜子頂端的資料,不慎摔了跤,林昱橦二話不說,背起他就往學(xué)校醫(yī)務(wù)室跑。

    他那時候也有?一百五十多斤呢,在林昱橦背上發(fā)脾氣?:“快放我下來,屁事沒有?就不要去醫(yī)務(wù)室里丟人?了。”

    林昱橦脾氣?更大:“別動,必須去!”

    后來聽老魯說,他們兩個吵架的事情都傳到隔壁歷史學(xué)院去了。

    林昱橦也有?執(zhí)拗的時候,非要上離他們學(xué)校最近的縣城小高中。

    一聲不響地?考到他們學(xué)院里。

    他們那時候都知?道,林昱橦對理工科很多專業(yè)也感興趣,還問過?他,怎么不報自己喜歡的專業(yè)。

    林昱橦長大了,個子比他們所有?人?都高。

    悶葫蘆似的小屁孩搖身一變,成了他們的“家長”“監(jiān)護人?”。

    林昱橦那時候說,國外生物學(xué)領(lǐng)域的某位老院長就是身邊沒有?年輕人?照顧,沒及時就醫(yī),耽擱了病情。

    “你們幾個退休返聘的老頭

    子老太太更要注意。”

    簡昕一直陪著陶教授。

    陶教授眼眶忽然紅了:“橦橦這個孩子,身世太苦。身邊又只有?我們這群隨時會撒手人?寰的老家伙,我要是也走了”

    簡昕蹲在輪椅旁邊:“您不許亂說,您看起來很精神呢。”

    老人?溫柔地?拍一拍簡昕的頭:“小簡啊,不用安慰我,我當(dāng)然也希望活久點,但是快了,快了”

    簡昕知?道陶教授說的快了是什?么意思?。上次在小白樓初識陶教授,是她六月拍畢業(yè)照的那天,現(xiàn)在快要到八月了。

    當(dāng)初陶教授伸出的三根手指,現(xiàn)在究竟還剩下多久呢?

    魯教授生前給林昱橦發(fā)過?微信,這件事陶教授也知?道。

    陶教授說:“我不喜歡用電子設(shè)備,小簡,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準備筆墨?”

    簡昕把標本放在方便?陶教授看清的桌邊,在上次找到毛筆和宣紙的柜子里,找到了筆墨。

    她把一切準備好,推陶教授的輪椅過?去:“陶教授您寫吧。”

    老人?極力?克制著自己握筆的顫抖,狼毫落在宣紙上,墨水滲透。

    慢慢寫下遺言——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yīng)似飛鴻踏雪泥。”

    “我的孩子林昱橦,陶爺爺愿你謙遜、努力?,不負此生,更愿你笑?口常開?”

    簡昕喝了米酒更無法控制情緒,幫陶教授沾墨時掉了一滴淚在宣紙上。

    她慌張地?說:“對不起,我把紙弄臟了。”

    陶教授幫簡昕擦眼淚:“你也是,要笑?口常開?。”

    陶教授知?曉魯教授的所有?習(xí)慣,知?道書房里哪個抽屜用于收藏關(guān)于林昱橦的物品,也知?道有?一組帶抽屜的文件柜,是魯教授都不喜歡用而閑置的。

    老人?吩咐簡昕,讓她把這張紙放在第二層空抽屜里。

    陶教授說:“到時候你再?告訴他。”

    簡昕紅著眼睛點頭:“好。”

    他們這邊藏好了那張紙,轉(zhuǎn)頭看見林昱橦靠在門邊。

    簡昕好緊張,陶教授卻自然地?說:“這是又來催我睡覺了。”

    林昱橦說:“溜出來還知?道關(guān)上門做掩飾?”

    陶教授說:“我可是生物學(xué)院的愛因斯坦。”

    林昱橦看向?簡昕:“還帶了個共犯?”

    米酒害人?。

    簡昕腦袋轉(zhuǎn)得不夠快,只能裝自己不存在,沉默以對。

    林昱橦負責(zé)把出逃的陶教授推回房間休息。

    簡昕走到樓外面?,坐在臺階上,捧著臉看天上的星星。

    山里沒有?光污染,漫天星辰。

    簡昕爺爺以前在院子里種過?杏子樹,杏子還沒熟透,她饞兮兮地?先摘了一顆,隨便?擦擦就往嘴里啃。

    青杏子汁水酸澀。

    簡昕怕浪費杏子,強忍著咽下去,頓時覺得五臟六腑都澀到極致,酸得發(fā)苦。

    現(xiàn)在,簡昕就是這樣的感覺。

    林昱橦從樓里出來:“逮完老的,還剩個小的,你也睡覺去。”

    簡昕抱著膝蓋,下巴擱在手臂上:“再?等等。”

    林昱橦走過?來:“喝多了?”

    簡昕說:“沒有?,我在等流星。”

    她想等幾個流星,許幾個愿望。

    她希望希望所有?老人?都活到百歲,希望陶教授再?活久一點

    也希望林昱橦笑?口常開?。

    結(jié)果?林昱橦說:“別等了,今晚沒有?流星。”

    簡昕猛地?回頭,兇巴巴抓一把枯草丟過?去:“你討厭!”

    枯草太輕,一片也沒沾到林昱橦,隨著偷襲的夜風(fēng)飄走了。

    簡昕掰著手指算算日期:“林昱橦,明早我替你做早飯吧。”

    林昱橦看著簡昕:“陶老頭和你說什?么了?”

    簡昕只是有?點受酒精影響,不算大醉,抿著嘴巴守口如瓶。

    可是林昱橦太聰明:“說自己沒幾天可活了?說我身世悲慘?”

    全被說中了。

    簡昕沒吭聲,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林昱橦。

    林昱橦可能已經(jīng)睡下了,不放心才又起來的,胸針都沒戴。

    他的話里帶有?一些?安撫性質(zhì):“這老頭太悲觀,現(xiàn)在多活一天都是賺了,不好好喝酒享受,想東想西。”

    簡昕輕輕點頭。

    林昱橦像陶教授那樣,抬手,溫柔地?拍了拍簡昕的發(fā)頂:“至于我的經(jīng)歷,那不是你該背負的。去睡吧。”

    第35章 冥后古蛺蝶

    隔天早起, 簡昕洗漱過后帶著幾張考研資料出門跑步。

    晨光溫柔,芳草萋萋。

    簡昕默背名詞解析題,繞著小白樓和玻璃房跑完一整圈, 看見穿戴整齊的陶教授坐在房間窗邊向外張望。

    昨晚林昱橦說得?對, 多活一天都是賺到了。

    要?好好享受才行。

    哪怕死神已經(jīng)拿著鐮刀等在終點?, 今朝有酒今朝醉, 且歌且舞、且徐行。

    她深吸一口氣,植被的芬芳入肺, 抹掉額頭?的汗珠, 帶著滿臉明媚笑容走到窗邊:“早呀。”

    陶教授說:“早, 小簡起得?這么?早?”

    簡昕說自己習(xí)慣了每天早起慢跑。

    現(xiàn)在才六點?鐘, 早餐估計要?等一小時后才開飯,她問陶教授怎么?不再?多躺一躺。

    陶教授搖頭?:“人老了覺少, 睡不著。”

    簡昕說:“以前我爺爺也這樣?說過。那?我推您出來曬曬太陽吧, 外面空氣更好。”

    簡昕推著陶教授的輪椅出來,才留意到林昱橦的越野車不見了。

    她嘀咕:“這么?早就出去?了?”

    陶教授耳力不錯:“你?說林昱橦啊?”

    簡昕臉一燙:“嗯。”

    陶教授說:“橦橦不到五點?鐘就出發(fā)了, 老譚他們?到得?早,他去?火車站接人。”

    簡昕一句一句跟著點?頭?, 點?著點?著,忽然反應(yīng)過來:“您不到五點?就醒了?昨天睡那?么?晚!”

    提到昨晚, 陶教授撇嘴。

    老人和簡昕告狀:“昨天橦橦批評我了,說你?心事重?, 我不該和你?說些悲觀的話?。小簡, 你?別想太多, 年輕人就該開開心心的。”

    簡昕更希望陶教授開心。

    她知道老人喜歡講蝴蝶、追憶往事, 有意聊起上次咨詢過的問題。她說自己決定要?考研了,現(xiàn)在一邊整理文稿, 一邊備考。

    下?星期回市區(qū),也約了朋友聊學(xué)校選擇的問題。

    陶教授說:“我聽你?爸媽說了,累不累?”

    簡昕一笑:“樂在其中咯。”

    陶教授說:“聽說你?的理想職業(yè)是做生物科普方面的圖書編輯?”

    “您有什么?建議?”

    簡昕緊抓著陶教授的手,那?架勢,生怕老人藏鋒斂穎不肯多說似的。

    陶教授被簡昕這副急切的樣?子逗笑:“我都是黃土埋了大半截的老頭?子了,一輩子和蟲子打交道,不了解編輯行業(yè),說錯了你?可別怪我”

    簡昕和陶教授撒嬌:“不怪不怪,您就說說吧。”

    都說陶教授脾氣不好,可老人笑起來明明是最和藹可親的模樣?。

    要?是能再?胖些就好了。

    陶教授思忖片刻:“小簡,你?見過蝴蝶化石嗎?”

    簡昕盤腿坐在陶教授對面的草地里,意外地搖頭?:“蝴蝶還有化石?”

    陶教授大概覺得?自己說了個令人感興趣的好開頭?,高高興興地說:“當(dāng)然有。”

    陶教授給簡昕講起的是出自科羅拉州的蝴蝶化石,叫冥后古蛺蝶。

    它是奇跡,歷經(jīng)千萬年,纖細的觸角仍完好存在。

    “我去?國外做古生物學(xué)交流見過它,令人著迷。”

    簡昕難以想象這世界上真的有蝴蝶化石存在,蝴蝶那?么?脆弱,上次她只是做幾只蝴蝶標本,百分之百專注加上百分之二百的小心翼翼,還是給一只蝶斷了頭?。

    給標本拆定型昆蟲針更是大工程,風(fēng)干的蝶翅比酥皮點?心還要?脆弱,稍有不慎就要?碎裂掉。

    還有那?些隨時會掉落的鱗片

    這樣?人工處理尚且難以保存的小生物,竟然在頁巖中沉睡了千萬年。

    林昱橦不在,陶哥和白柰起得?也很早,他們?和簡

    昕爸媽一起準備了簡單的早餐。

    陶教授在早餐桌上告訴簡昕,科學(xué)家們?小心翼翼地將巖層打開,清理上面的雜質(zhì)

    然后那?些沉睡于其中的蝴蝶就會告訴人們?:

    這世界上是先有蝴蝶還是先有花朵、蝴蝶在地球上生存了多久、它們?生活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里、它們?和裸子植物之間是怎么?樣?的關(guān)?系

    “小簡,在我看來,編輯行業(yè)就是這樣?的角色。”

    “挖掘好的、值得?傳播的作品,滿足人們?的各類興趣、求知和探索的需求”

    很多人說生物科普類編輯不賺錢,從來沒有人像陶教授這樣?說過。

    簡昕眼睛很亮:“我喜歡您的比喻。”

    陶教授笑著點頭,眼睛卻往窗外瞄。

    簡昕知道老人是惦記即將到來的老朋友們?,佯裝不樂意:“陶教授講課心不在焉哦。”

    陶教授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林昱橦的越野車是在臨近中午時回來的,陶教授正在接待室看簡昕整理的文稿、張雋拍到的配圖照片。

    聽見車響,陶教授馬上笑著往外看。

    譚教授穿了銹紅色的針織短袖,還涂了口紅,微笑著和他們?揮手。

    呂教授從車里鉆出來,扶了扶金框眼鏡:“老陶啊,你?可是又瘦了。”

    胖乎乎的張教授說:“瘦點?起碼不會三高嘛,我現(xiàn)在可是樣?樣?高嘍。”

    周教授也坐著輪椅,頭?頂稀疏的幾根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立起來。

    陶教授樂得?合不攏嘴:“都來了,聚齊了。”

    林昱橦扶老人們?下?車,和陶哥、簡昕的爸媽一起安頓老人們?的房間。

    簡昕算是“上班”時間,打過招呼后繼續(xù)敲鍵盤,忽然聽見一聲很輕的敲窗戶聲,像蝴蝶撲在玻璃上。

    窗子敞開著,她抬眼就看見林昱橦。

    他提著行李箱路過窗邊,抬手丟給她一罐桃子味的果汁飲料。

    不知道林昱橦怎么?保存的,涼得?像剛從冰柜里拿出來。

    張雋眼睛都直了,拿了個紙杯沖過來:“妹妹,好妹妹,給我倒半杯吧,就半杯”

    簡昕把上半身往窗外探,正好看見旗旗頂著一張曬紅的小臉,張開雙臂,把林昱橦堵在幾米開外的草地里。

    旗旗捏著一根狗尾巴草控訴:“小叔,你?為什么?不給旗旗買冰冰涼涼的飲料喝?”

    從林昱橦沉默舔唇的動作看,他大概是把這個小朋友給忙忘了,對小朋友的質(zhì)問始料未及,只能一只手提行李箱,另一只手把旗旗抱起來:“有整箱的,幫你?拆開放冰箱里”

    簡昕幾乎沒見過林昱橦有疏忽大意的時候,這是第一次。

    張雋隨口說了一句“別看了”,本意是讓簡昕趕緊喝口飲料涼快涼快。

    簡昕沒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人家背影看,被張雋一句話?提醒,捏著飲料,臉瞬間就紅了。

    張雋護著紙杯,后退半步:“干啥,我只倒了半杯,可沒多倒啊。”

    簡昕說:“我知道。”

    說完把筆記本唰唰翻了兩頁、中性?筆的筆帽拔掉又蓋好、喝飲料、擦滴到桌子上的水汽忙了一堆有的沒的。

    小白樓里生活設(shè)備是老舊的,只能靠幾臺風(fēng)扇降溫。

    好在樓里背陰,門窗都敞開,過堂風(fēng)也能帶來一絲清涼。

    接待室的門也是二十四小時開著,時常能聽到老人們?的歡聲笑語。

    簡昕媽媽爸爸過完周末就回去?了,陶哥、白柰和旗旗還在。

    每天午餐和晚餐都充斥著喜氣洋洋的熱鬧,簡昕他們?三個有正事在身,很少參與老人們?喝酒閑聊的飯局。

    經(jīng)常是白柰端著給他們?留出來的菜飯過來,拿出姐姐的威嚴,催他們?把飯菜吃掉再?繼續(xù)干活,他們?才從各自的任務(wù)里抬頭?。

    這樣?的熱鬧持續(xù)了一星期。

    老人們?各自有各自的病情,不能總是滯留在離醫(yī)院路程遙遠、通訊不方便的山里。

    離別前的傍晚,簡昕他們?提早結(jié)束工作,也參與進備餐工作里。

    簡昕炒了個火腿腸炒土豆片,出鍋前用?對講機呼叫林昱橦,說是有要?緊事找他。

    林昱橦很快走進廚房。

    白柰在盛燉菜,陶哥在切蒜末,簡昕趁人不備把一片土豆夾到林昱橦嘴邊:“你?幫我嘗嘗。”

    林昱橦說:“這就是你?的要?緊事?”

    他雖不解,也還是順著她的意思,把土豆片咬進嘴里。

    簡昕把燃氣灶調(diào)成小火:“很要?緊啊,萬一我又忘記放什么?調(diào)料,張雋不得?笑話?我半年?”

    她轉(zhuǎn)頭?問,“怎么?樣??缺不缺什么?滋味?淡么??”

    林昱橦只吐出一個字:“燙。”

    簡昕愣了一瞬,隨即笑出聲:“抱歉抱歉,有沒有燙傷?你?怎么?不吹吹再?吃,真的不缺調(diào)料嗎”

    林昱橦幫簡昕關(guān)?火:“好吃,不用?擔(dān)心。”

    這頓飯吃得?好熱鬧,剛開餐旗旗就給大家表演了節(jié)目。

    是某英文啟蒙動畫里的主題曲。

    小朋友穿著花裙子,邊唱邊跳,肢體動作活潑又歡快——

    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

    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

    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

    這首歌里有很多重?復(fù)的調(diào)子和歌詞,很好記,旗旗唱第二遍時,大家已經(jīng)能拍著手跟著旗旗一起唱了。

    簡昕跟著節(jié)奏左搖右晃,拍手時碰到林昱橦。

    她唱著那?句“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不經(jīng)意間轉(zhuǎn)頭?,和他對視。

    片刻后,又挪開視線。

    “旗旗唱的真好!”

    陶教授蒼白的嘴唇都有了血色,鼓掌:“今天大家都喝點?,小簡也喝點??”

    簡昕連忙擺手:“我酒量太不好了,喝完影響效率。”

    譚教授說:“小簡太用?功了,這幾天看到她都在埋頭?忙碌。聽說你?明天要?起大早趕路?”

    其實不起大早也可以。

    簡昕眼睛稍微有點?散光,開夜路不舒服,還是決定早點?出發(fā)。

    陶教授說:“那?今晚還要?繼續(xù)工作?”

    笑呵呵的張教授也說:“太辛苦了。”

    被老人們?關(guān)?心著,簡昕很不好意思:“今晚算休息,我撿到一只蝴蝶,想著吃完飯把它做成站姿標本。”

    站姿難調(diào)整。

    簡昕自知手藝不夠好,擔(dān)心留到蝴蝶身體僵硬之后再?做展翅會失敗,只能今晚趕工。

    老人們?歡聲笑語到深夜,簡昕拿著蝴蝶去?玻璃房時,還聽見他們?在魯教授的書房里唱歌。

    又是經(jīng)典老歌。

    又有那?首《滄海一聲笑》。

    她在悶熱夏夜里踩著蒼老的歌聲,走進玻璃房。

    這是簡昕第一次做站姿標本,好幾次插針定位都失敗了,急出一頭?汗。

    太專注,連林昱橦什么?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在簡昕捏著昆蟲針的尾珠,屏住呼吸,又一次準備落針時,站在她身后、旁觀良久的林昱橦伸出手,捏住她的持針的手指:“別動。”

    他帶她把針落在合適的地方,既能托起蝴蝶的翅膀,又不影響下?一根針的落針位置。

    簡昕手抖,蝴蝶翅膀也跟著一顫。

    林昱橦還是那?句話?,“別動”,然后穩(wěn)住簡昕的手腕。

    他幾乎把她環(huán)在身前,手把手帶她給蝴蝶調(diào)整姿態(tài)。

    比盛夏夜風(fēng)更溫?zé)岬臍庀⒙湓诙鷤?cè),心跳好快。

    簡昕找話?題緩解:“你?怎么?來了?”

    林昱橦穩(wěn)穩(wěn)落著昆蟲針:“聽陶老頭?說你?在考慮選學(xué)校的事,來送個東西。”

    簡昕的心跳被某種情緒牽引:“什么?東西?”

    蝴蝶姿勢調(diào)整好了,林昱橦直起身從柜子上拿了個冊子遞過來。

    是他們?學(xué)校的招生宣傳冊,看起來應(yīng)該是幾年前做的了。

    他說:“我們?學(xué)校新傳專業(yè)不錯,要?不要?報考試試?”

    第36章 大藍閃蝶

    林昱橦是被老教授們叫走的。

    老教授們在爭論打賭,

    問他某鱗翅目微結(jié)構(gòu)的研究論文究竟是哪一年發(fā)表的

    玻璃房門擋不?住蟲鳴,也擋不?住摻在爭論喧囂里的、林昱橦的聲音。

    簡昕心情微妙地翻看林昱橦留下的招生宣傳冊。

    封面印著校門的照片,配了校名和?logo。

    旗旗在玻璃房門口喊:“阿姨, 太?爺爺他們說你該睡覺啦!”

    隔天所有人?都要趕路, 不?能熬夜。

    最先出發(fā)的人?是張雋, 簡昕在凌晨三點多, 迷迷糊糊地看見過越來越遠的車燈。

    然后是林昱橦,在天未亮?xí)r送其?他要回去的老教授們?nèi)セ疖囌? 簡昕起床時他已經(jīng)回來了, 還帶了早餐。

    早餐后, 陶教授要跟著陶哥一家三口回家, 和?家人?親戚團聚。

    陶教授走前欲言又止,似乎希望林昱橦能夠和?他們一起回家。

    林昱橦說要等田編輯來商量事情, 過幾天再去家里看陶教授。

    簡昕不?知道?其?中緣由, 也沒看見抱著旗旗上車的白柰向?林昱橦投去的擔(dān)憂目光,以為陶教授只是舍不?得和?林昱橦分?開。

    陶教授他們是在早晨七點半離開的。

    想要避免夜路駕駛, 簡昕也該出發(fā)了。林昱橦似乎比平時更沉默些,只說“路上小心”, 安靜地站在陽光下目送。

    簡昕發(fā)動車子,降下車窗, 她把手伸出車窗揮了揮,和?林昱橦告別。

    直到即將駛出對講機的有效范圍, 才?按耐不?住地按住機身側(cè)面的按鍵。

    簡昕問:“林昱橦, 你希望我考你們學(xué)校的研究生嗎?”

    對話受樹林與?山體干擾, 信號不?穩(wěn), 林昱橦的回復(fù)里有沙啦沙啦的雜音,簡昕依然能聽清他的回答是“希望”。

    簡昕把對講機收好, 在顛簸的山路上哼起旗旗昨晚唱過的英文兒歌。

    “guess how much i love you~”

    一路奔波,到家時剛好是黃昏。

    簡昕的媽媽爸爸已經(jīng)準備好簡昕喜歡的幾種家常菜,站在門口迎接自家閨女。

    簡昕中午只吃了面包,像鬧饑荒逃難的難民,沒洗手就沖到餐桌旁邊:“媽,媽媽,快給我夾一塊里脊肉,啊——”

    簡昕媽媽把肉喂到簡昕嘴里:“山里條件比我和?你爸想象中好些,廚具齊全,又沒缺嘴,怎么把你饞成這樣?”

    簡昕嚼著里脊肉,在水龍頭下面沖掉洗手液的泡沫:“媽媽做飯好吃嘛。”

    簡昕爸爸已經(jīng)擺好碗筷:“開飯開飯。”

    簡昕人?都坐在餐桌前了,又站起來:“我得去給林昱橦打個電話。”

    簡昕媽媽爸爸眼看著簡昕拿著手機回她自己的房間,進門前左腳踩到右腳拖鞋,踉蹌幾步差點跌倒,進去還把房門給關(guān)了。

    簡昕爸爸皺眉:“曈曈怎么慌慌張張的?”

    簡昕媽媽笑著:“你懂什么。”

    簡昕撥的是小白樓衛(wèi)星電話的號碼,林昱橦大概在接待室看文稿,忙音只響了兩?聲,電話已經(jīng)被接起來。

    林昱橦說:“到家了?”

    “嗯,剛到。”

    簡昕坐在書桌邊,手指去壓桌布上翹起來的貼紙邊沿。

    那是他們從跳蚤市場買的孔雀蛺蝶貼紙,簡昕帶回來沒舍得丟,一直貼在書桌上保存著,也許林昱橦的同款貼紙早就丟掉了吧?

    貼紙邊沿重新粘在桌布上。

    才?分?開十?個小時,除了說幾句田編輯明、后天會去小白樓的話題,好像也沒什么可繼續(xù)說的

    簡昕鼓鼓嘴:“我要去吃飯了。”

    “嗯,去吧。”

    推開房間門就能聞到滿室的飯菜香,吃飯時簡昕媽媽爸爸問簡昕,過幾天室友們來家里玩,想吃什么。

    “你們還要上班呢,我們點外賣吃吧。”

    “外賣以后再吃吧,媽媽給你們烤披薩?”

    大后天是簡昕和?室友的生日。

    大學(xué)室友四個人?。只有一個回老家準備考公,剩下兩?個留在這座城市讀研和?工作?,簡昕約了她們來家里玩。

    等待室友聚會的時間里,簡昕雖然心癢癢想打電話給林昱橦,又沒什么正?經(jīng)事可說,也就沒打擾他。

    簡昕忙著給室友準備禮物,也抽空背了些考研知識點。

    直到簡昕生日前一天晚上,兩?個室友來簡昕家里住,林昱橦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倒是張雋發(fā)了朋友圈。

    張雋分?享了一組微距照片,是各類灰蝶的后翅中閾的橙色斑對比圖。

    前幾天簡昕還在和他們說:

    很多灰蝶后翅差不?多的部位都有橙色斑,只看翅腹面很難分?辨。

    這不?,對比圖就來了。

    簡昕給張雋點贊。

    張雋很快發(fā)來語音信息,說可以把原圖給簡昕發(fā)郵箱里。

    簡昕回復(fù)郵箱地址,答應(yīng)張雋會帶飲料回去。

    兩?個室友也湊過來,看簡昕手機里的微距照片,室友感嘆著蝴蝶鱗片的神奇,也眨著眼睛調(diào)侃:“和?你聯(lián)系的人?是男生吧?”

    簡昕腦子里在想其?他事情,大大方方說張雋是合作?伙伴,做微距攝影工作?室的,非常厲害,照片在國外生物雜質(zhì)上刊登過。

    室友們互相對眼色——

    看來沒戲。

    臉不?紅心不?跳的,估計是普通同事了,難道?猜錯了?

    一起住了四年,室友們是了解簡昕的。

    簡昕拿起手機又猶豫地放下時的神情,分?明就是有小情況了。

    其?實簡昕是在想,要不?要給林昱橦發(fā)信息。

    她在手機上輸入“張雋拍了新的照片”,輸入到一半又刪除。

    林昱橦又不?是沒有張雋微信,要是能看見她發(fā)的消息,說明他在有網(wǎng)絡(luò)信號的地方,肯定?也能看見張雋的朋友圈動態(tài)。

    有些畫蛇添足是不?是?

    可是

    這個人?前些天還說希望她報他的學(xué)校,她都回來幾天了,都不?好奇她的決定?嗎?

    簡昕剛和?室友們一起吃過披薩和?牛排,每個人?都喝了簡昕爸爸送給她們的高泡香檳。

    地毯上放著喝空的香檳杯,剩下的半瓶高泡香檳插在冰桶里。

    簡昕嘆著氣放下手機,抬眼,對上室友們含笑的目光。

    她臉紅了:“看我干什么?”

    室友問:“說吧,你有什么事瞞著我們?”

    另一個室友說:“抗拒從嚴,坦白從寬。”

    簡昕攥著手機,安靜幾秒,臉更紅了:“我好像有喜歡的人?了。”

    室友們頓時驚呼:“真的?什么樣的人??快說說看”

    簡昕卻在放下手機的同時,忽然換了一種表述方式。

    她臉頰泛紅,目光明亮又堅定?:“不?是好像,我就是有喜歡的人?了。”

    室友們又是一陣歡呼和?追問,簡昕捂著發(fā)燙的臉和?她們分?享關(guān)于林昱橦的事。

    她說起林昱橦很多:

    剛認識林昱橦時對他的誤解;

    明知成沐背信棄義?的情況下,她在小白樓受到的照顧;

    林昱橦送給她的蝶蛹、書籍、標本;

    任職助理前她感受到的重視;

    小白樓廚房里那些與?日俱增的飲料、零食和?廚房電器

    包括書桌上那幅“勇往直前”。

    簡昕指著陶教授贈送的墨寶:“這個也是在我失意?那段時間,林昱橦慫恿陶教授送給我的。”

    和?簡昕同天生日的室友沉浸地聽著,也替簡昕高興著;

    另一位室友平時就比她們兩?個沉穩(wěn),歪著頭思考半天,語出驚人?:“簡昕,你等等,我怎么聽著不?對勁呢?”

    簡昕緊張兮兮地問:“什么不?對勁?”

    “我感覺這個林昱橦喜歡你更多呢?”

    簡昕一愣,然后臉徹底紅透了。

    她抱起地毯上的抱枕擋住自己,說:“怎么可能啊!”

    室友幫腔:“對哦,這個林昱橦對你很好、很照顧啊!”

    簡昕把臉埋在抱枕里:“林昱橦對別人?也好”

    室友急了:“什么?!對別人?也這樣嗎,你不?會是遇見中央空調(diào)了吧?”

    簡昕又急著替林昱橦解釋:“不?是,他對老人?和?小朋友很好,對”

    陶哥和?白柰他們,應(yīng)該算是他的家人?吧?

    私心里,她希望他是真的擁有熱鬧的大家庭,“

    對家人?很好,對昆蟲和?動物也很好。”

    室友氣笑了:“誰問你這個?我問你,他對別的女生怎么樣?”

    簡昕茫然:“我沒見過林昱橦身邊有女生啊”

    她想說林昱橦有種“寡王”的感覺,又覺得這樣說不?夠禮貌,只能換了個形容,說他像“智者?不?入愛河”那種人?。

    說著,她看了眼桌上的鬧鐘。

    這個話題到此截止,因?為簡昕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心動誠可貴,友誼價更高!

    夜里十?一點五十?七分?三十?多秒。

    簡昕從衣柜里抱出精心準備好的禮盒,在時間剛剛到十?二點整的時候把禮盒塞進室友懷里,“生日快樂。”

    另一位室友拿出兩?份禮物,分?別送給她們:“祝我的兩?個寶貝,生日快樂。”

    和?簡昕同一天生日的室友也從雙肩背包里拿出禮盒:“生日快樂。”

    簡昕媽媽爸爸已經(jīng)睡下了,三個女生在深夜里倒了香檳,輕輕碰杯,小聲許愿:“祝我們永遠開心,永遠相親相愛!”

    室友們送的禮物簡昕都好喜歡。

    她把新手鏈戴在手腕上,對著燈閃了又閃,大熱天的,把外套也穿上了:“我美么?”

    室友也戴了手鏈,正?在拆簡昕送的禮物:“美死了,哇,這是什么蝴蝶,好漂亮啊!”

    香檳比米酒度數(shù)高,酒精度足足有十?一度。

    簡昕帶著酒意?,笑瞇瞇地說:“大藍閃蝶。”

    “你自己做的嗎?”

    簡昕抱住室友們:“我可沒有這么厲害,這是買的,國內(nèi)不?產(chǎn)這種大藍閃蝶。”

    室友警覺:“進口蝴蝶肯定?很貴吧?”

    簡昕說:“我有助理工資的,我的寶貝室友必須擁有最好的。”

    “這是世界上最貴的蝴蝶嗎?”

    “啊不?是”

    室友說:“我不?管,它在我心里就是最貴的。”

    不?過生日的室友她們也沒有冷落,簡昕抱著室友撒嬌說等她過生日也給買最好的,還拿出了自己制作?的蝴蝶明信片送給她們。

    照片都是她這一個月里拍的,圖案也是她自己手繪的,找了家網(wǎng)店加急制作?,給回老家的室友也寄了一份。

    兩?個室友邊看著明信片,邊問她照片里的蝴蝶種類。

    簡昕一個一個報出名字。

    誰料到室友拿著明信片,看著看著,忽然冒出來一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我還是覺得那個林昱橦喜歡你。”

    簡昕一秒變番茄。

    她咽下將出口的蝴蝶名稱,往室友懷里撲:“不?要再說啦!”

    見她實在不?好意?思,室友們也就換了話題,問大藍閃蝶的相關(guān)介紹。

    “我最近整理的是國內(nèi)常見的蝴蝶資料”

    家里和?蝴蝶相關(guān)的書籍都帶到山里去了,在小白樓住久了,經(jīng)常會忘記拿手機,也習(xí)慣性忽略可以上網(wǎng)查資料這件事。

    簡昕又喝過酒,完全忘了WIFI,只想起自己帶回來的唯一一本雜志。

    她從背包里找出來。

    雜志是她和?林昱橦借的,前些天他經(jīng)常看,她看過兩?頁,覺得不?錯,這次回來前就把它借來了。

    簡昕翻開雜志:“我記得這里面有關(guān)于大藍閃蝶的論文,好像是根據(jù)它某種特性研究出神經(jīng)修復(fù)的什么系統(tǒng)”

    室友說:“我瞅瞅,我回去要和?我爸媽吹牛有東西掉了。”

    三個喝香檳喝到的暈乎乎的女生,把掉在地毯上的東西拎起來,湊在一起看。

    似乎是書簽。

    還是那種用黑卡紙自制的書簽,卡紙打孔系了細細的黑緞帶,上面的蝴蝶貼紙圖案眼熟。

    室友說:“這是什么蝴蝶來著,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

    簡昕卻看向?自己的書桌。

    她桌布上有和?書簽相同的孔雀蛺蝶貼紙,原來林昱橦也還保存著。

    心里那一瞬間的怦然,像她在青鳳蝶成群出沒的小溪邊摔倒那天,幾十?只蝴蝶被驚擾,同時扇動翅膀

    十?二點十?幾分?,簡昕手機響起提示音。

    簡昕拿起手機,看見一條來自林昱橦的微信——

    【生日快樂。】

    有那么一瞬間,簡昕腦海里回蕩的是室友們開玩笑的話:

    “感覺這個林昱橦喜歡你更多呢。”

    第37章 巴黎翠鳳蝶

    簡昕竭力想要鎮(zhèn)定, 卻被逐漸變成緋紅色的耳朵和脖頸皮膚出賣了心緒。

    室友們發(fā)?現(xiàn)祝福來?自林昱橦,問她,這就是她口中?的“智者不入愛河”嗎?

    并且認為這是驗證她們之前猜想的有力證據(jù), 很高興地問, 他們現(xiàn)在這樣算不算曖昧期。

    簡昕認真想了想:“不能算吧。”

    就只是祝福而已。

    總不能自戀地認為人家已經(jīng)迷戀她到無法自拔了吧?

    另一個?室友也問:“難道林昱橦就什么都沒和你說過?”

    簡昕想起招生?宣傳冊:“他說他們學(xué)校新傳專業(yè)不錯, 問我要不要報考試試。”

    壽星室友抱著裝了三只大藍閃蝶標本的玻璃罩不舍得松手, 激動地說:“這就對了,不就是希望你能離他近些的意思?!”

    簡昕雙手捂著胸口, 壓住快要蹦出來?的心臟。

    總算還?有個?清醒的。

    一向成熟的那位室友詢問:“你真的打算為林昱橦去報考他的學(xué)校?”

    簡昕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 正色地說, 其實她在做考研計劃的時候看過林昱橦的學(xué)校, 當(dāng)時擬訂了三所大學(xué):

    她的本科母校;

    北方某所大學(xué);

    林昱橦的學(xué)校。

    這三所大學(xué)中?,最先被簡昕排除的是北方那所大學(xué)。

    離家距離太遠, 她沒有想過畢業(yè)后要留在北方城市發(fā)?展, 而且她的理想就業(yè)方向是生?物科普讀物的編輯,除了要考慮新傳專業(yè)的實力, 也要考慮學(xué)校里生?物學(xué)院的實力。

    那所大學(xué)的生?物學(xué)院沒有被評為王牌的專業(yè)。

    綜合考慮,被她排除。

    簡昕的本科母校和林昱橦的學(xué)校, 應(yīng)該算不分伯仲。

    好難選。

    只不過,簡昕最近頻繁接觸到林昱橦的新、老?兩任博導(dǎo), 還?有魯教?授的資料,都是生?物學(xué)院的中?流砥柱, 自然對他的學(xué)校更有好感。

    去林昱橦的學(xué)校, 意味著簡昕可以有更多機會?學(xué)習(xí)到本專業(yè)以外的昆蟲學(xué)知識

    當(dāng)然, 她也想經(jīng)常見到林昱橦。

    這件事聊到深夜, 她們都困了。

    室友們都換上簡昕的睡衣套裝,熄燈, 鉆進被子里挨著、靠著并排躺。

    室友在昏暗中?捏了捏簡昕的臉:“我們小簡昕快要談戀愛了。”

    簡昕說:“那也要林昱橦真的喜歡我才行。”

    她閉上眼睛,在睡意侵襲前又說,“不知道他的眼光怎么樣,我也很值得喜歡的”

    生?日?當(dāng)天是周末,簡昕和室友們借著酒勁睡到十點鐘。

    她們是被回老?家的那位室友打視頻叫醒的。

    那位室友給她們訂了生?日?蛋糕,宿舍里個?個?都是才女,蛋糕圖案是室友設(shè)計的。

    是兩個?壽星分別喜歡的森林感和蝴蝶元素的結(jié)合體,苔蘚像真的,也像是把山里生?機勃勃的土壤切割下?來?的樣子,上面?用翻糖做了一只很漂亮的蝶。

    翠綠里面?一點藍。

    蝴蝶原型應(yīng)該是巴黎翠鳳蝶,后翅有一對漂亮的藍綠色大斑。

    簡昕忽然想到林昱橦,如果林昱橦在的話?,不知道會?不會?覺得蛋糕上的蝴蝶形象不夠嚴謹?

    不會?。

    她自問自答,他不會?那么掃興,應(yīng)該會?點頭說蛋糕不錯。

    室友調(diào)侃:“想誰呢?”

    簡昕否認:“誰都沒想!”

    通視頻通了兩個?多小時。

    中?午簡昕爸媽下?班回家,帶著簡昕她們在附近商場里吃了頓大餐。

    飯后又逛街,到下?午四點鐘她們才分別、各自回家。

    簡昕打算明天起早去小白樓,晚飯前已經(jīng)開始收拾雙肩背包了。

    這次她回來?沒帶什么,再回去倒是有很多東西想帶著。

    她問:“媽,您說我要不要把剩下?的

    蛋糕帶給林昱橦和張雋嘗嘗?男生?會?喜歡么,會?像爸爸一樣不喜歡吃甜食么?天氣這么熱呢,蛋糕在車上一路會?不會?壞啊?”

    簡昕媽媽說:“真想帶,媽媽給你裝保溫盒,放幾個?冰袋就好了。”

    簡昕笑瞇瞇:“謝謝媽。”

    說完往爸媽身邊跑,寬大的裙擺差點劃倒茶幾上的花瓶。

    簡昕爸爸說,又長大一歲,怎么還?這么冒失?

    簡昕有自己的小心思:“那我都長大一歲了,是不是可以更自主選擇了?媽,爸,我有事情和你們商量。”

    “又是什么餿主意?”

    簡昕舉起右手:“我想考林昱橦他們學(xué)校。”

    簡昕爸爸皺眉:“怎么不考你們學(xué)校了,離家近些多方便?”

    簡昕把昨天夜里和室友們說過的話?重復(fù)一遍,說自己深思熟慮過。

    她晃著爸爸胳膊:“爸,我和老?教?授們多接觸接觸,有什么不好?陶教?授說編輯工作?像整理化石的科學(xué)家呢!”

    出乎簡昕意料的是,這次爸爸沒反對。

    反而是媽媽把她叫到廚房里:“曈曈,你這個?決定,有沒有林昱橦的原因?”

    簡昕去拿西瓜的動作頓住,訝異地看向媽媽,又小心地往客廳瞄。

    確定爸爸真的是在看電視,她才說:“媽,您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簡昕媽媽說:“你是我生?出來?的,有什么小心思還?能瞞我么?”

    簡昕臉很燙:“那您能不能先別告訴我爸,我怕爸爸會?誤會?我選學(xué)校的動機”

    簡昕媽媽嚴肅地問:“真的是誤會?嗎?”

    “真的是!”

    簡昕坦然承認自己對林昱橦有好感的,他也是這次擇校的原因之一,但絕對不是全部原因。

    簡昕媽媽說:“你有自己的考量就好,不要只因為感情就輕易做決定。曈曈,你們現(xiàn)在還?是合作?關(guān)系,如果相處過程中?出了什么矛盾,會?影響圖書項目的進行、違背你們的合作?初衷,你懂媽媽的意思嗎?”

    簡昕拿起西瓜咬一口:“您的意思就是說,怕人家看不上您女兒唄?”

    簡昕媽媽打她的屁股:“臭孩子,媽媽是那個?意思嗎?”

    根本沒用力。

    簡昕假裝“哎呦”兩聲,又亮著眼睛吐掉兩顆西瓜籽:“這西瓜好甜!家里還?有嗎?有的話?我明天要帶走。”

    “有。”

    “那爸爸買的香檳,還?有嗎?”

    “什么都想帶,干脆把家搬去吧。”

    簡昕預(yù)備了打包蛋糕的冰袋,拉開冰箱冷凍層的抽屜放進去。

    轉(zhuǎn)頭看見爸爸臉色不太好看,拿著手機,對媽媽招手。

    簡昕媽媽去接聽電話?,表情凝重。

    簡昕心里繃起一根弦。

    她在他們掛斷電話?后,打量著媽媽的神?情:“是不是陶教?授他”

    簡昕媽媽點頭。

    簡昕爸爸聽到簡昕提起香檳,猜到自己閨女是準備陶教?授帶的,最近幾天沒通話?過,順便打電話?給陶哥,想要問候老?人。

    沒想到會?聽見陶教?授再次進醫(yī)院的消息。

    聽陶哥說,陶教?授是被救護車拉走的,醫(yī)生?們對晚期病人束手無策。

    他們都知道嘔吐、劇痛、昏迷這些情況意味著什么。

    當(dāng)下?只能等。

    可是等到好結(jié)果的概率卻微乎其微。

    簡昕爸爸說:“情況實在不算好,聽說小林也趕過去了。”

    簡昕媽媽說:“那我們”

    簡昕爸爸媽媽要工作?在身,要等明天到單位看情況,確定可以請假,他們才能動身去醫(yī)院探望陶教?授。

    夫妻兩人正商量這件事

    簡昕忽然開口:“媽,爸,我想現(xiàn)在過去。”

    見簡昕滿臉急切,簡昕爸爸不同意:“胡鬧,你這個?樣子能開車嗎?”

    時間太晚。

    簡昕媽媽也說夜路不安全。

    可是

    簡昕想到那晚陶教?授說過的話?——

    “有時候我覺得我像林昱橦的爺爺,老?魯像他的奶奶。”

    “橦橦這個?孩子,身世太苦。身邊又只有我們這群隨時會?撒手人寰的老?家伙,要是我也走了”

    簡昕努力鎮(zhèn)定下?來?:“媽媽,我想去,我會?注意安全的。”

    生?老?病死無解。

    盡管他們都奢望陶教?授能再活久點,可是病魔無情,老?人可能還?是快要走到生?命盡頭了。

    簡昕左右不了生?死,但起碼,在陶教?授生?死攸關(guān)的時候,她希望能多一個?人陪在林昱橦身邊。

    簡昕媽媽沒有阻止,把車鑰匙遞給她:“曈曈,路上開車一定專心。”

    簡昕點頭。

    她開車駛離住宅區(qū),一路克制著心慌和擔(dān)憂謹慎駕駛。

    白色汽車穿梭在燈火闌珊的城市夜晚。

    簡昕希望陶教?授可以像上次那樣出院。

    可是,六月老?人伸出的三根手指像三根火光搖曳的燭,燭火總要燃盡,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萬一老?人真的不幸離世,林昱橦怎么辦?

    簡昕想起林昱橦的書房,滿墻的蝴蝶尸體燦爛地掛在相框里。

    小白樓像是一座盛滿往昔的遺跡。

    他就那樣深沉而又堅定地守在遺跡里,守著那些還?未褪色的溫暖記憶和早已經(jīng)失去生?命的蝶

    高速有些堵車,將?近三個?小時后,簡昕才聽見導(dǎo)航提示:

    前方還?有四十七公?里途徑服務(wù)區(qū)。

    在簡昕思考要不要去給車加油時,手機響了。

    是林昱橦的來?電。

    簡昕劃動屏幕,林昱橦那邊的夜風(fēng)聲傳入她的車里。

    風(fēng)聲嗚咽不斷,營造出虛假的熱鬧。

    林昱橦問:“到哪了?”

    簡昕驚怔:“你怎么會?”

    林昱橦聲音平靜。

    他聽陶哥說和簡昕爸爸通話?過,擔(dān)心簡昕沖動,立刻給簡昕家里打了電話?。

    但簡昕媽媽說,簡昕已經(jīng)在路上了。

    解釋過前因,林昱橦重新問:“到哪了?”

    魯教?授家所在的城市簡昕沒去過,高速路途徑點都很陌生?,唯一的參考就是導(dǎo)航。

    簡昕吐出服務(wù)區(qū)的名字,說還?有不到四十公?里會?路過那里。

    林昱橦說:“再下?一個?服務(wù)區(qū),停一下?車,我在那里等你。”

    “你怎么過去的?”

    “高鐵。”

    簡昕想問林昱橦,為什么會?從醫(yī)院突然坐高鐵跑到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服務(wù)區(qū)。

    林昱橦預(yù)判了她的問題,回答:“不是說眼睛有散光,開夜路不舒服么?過來?接你。”

    也許是該高興的。

    可簡昕胸腔里涌起一陣酸澀,她說:“林昱橦你等我,最多四十分鐘我一定能到的。”

    三十三分鐘后,簡昕的汽車駛?cè)肓株艡H所在的服務(wù)區(qū)。

    簡昕一眼看見林昱橦:

    月色寂寥,他形單影只地坐在服務(wù)區(qū)兩層小樓前的臺階上,被車燈晃得瞇了下?眼睛。

    服務(wù)區(qū)里沒什么車,簡昕隨便把車停下?,匆匆下?車往林昱橦那邊跑。

    林昱橦已經(jīng)從臺階上站起來?。

    簡昕跑到他面?前,張開雙臂,給了林昱橦一個?擁抱。

    “林昱橦,我來?陪你了。”

    第38章 黎明閃蝶

    林昱橦沒料到簡昕的擁抱, 失神半秒,才輕輕擁住她的背,拍了拍。

    這一切都發(fā)?生得太過突然——

    自從田編輯從小白樓離開, 林昱橦一直在忙。

    他和田編輯商討出來的文稿改動內(nèi)容不算少, 簡昕又是十分負責(zé)任的工作助理, 等她從家?里回來, 發(fā)?現(xiàn)進?度落后,一準會?熬夜甚至通宵, 拼命追她沒能?跟進?的問?題。

    簡昕要備考。

    林昱橦想著, 不如他來熬夜、他來通宵。

    反正每年到了這幾?天都是一樣徹夜難眠, 找點?事情做也好。

    昨夜看文稿到十一點?半左右, 有飛蛾撲玻璃。

    樗蠶蛾體型不小,翅膀撞擊玻璃窗的聲音也很?明顯, 他從文稿內(nèi)容里回神, 尋著聲音看過去,順便瞥了眼墻上的鐘。

    掛鐘是老頭子們喜歡的款。

    鐘面上嵌了一塊顯示溫度、日?期、星期的

    電子屏。

    林昱橦忽然記起簡昕的生日?。

    時間太晚, 不方便打電話,林昱橦拿著車鑰匙和手機出門, 驅(qū)車幾?十公里,輕車熟路地找到有信號的地段。

    陶教授入院的消息, 是給?簡昕發(fā)?過祝福信息后收到的。

    陶哥哽咽著打電話,叫了一聲“橦橦”, 隨后泣不成聲。

    成年之后陶哥很?少再這樣叫他。

    林昱橦瞬間攥緊手機。

    最后是白柰接過電話, 才算把事情原委說清楚。

    林昱橦趕到醫(yī)院, 已是凌晨。

    陶教授正在昏迷, 醫(yī)院的被子藏不住老人瘦骨嶙峋的身軀。

    陶教授瘦了太多,六十多歲時還被同僚調(diào)侃是陶老胖, 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林昱橦不用費力就能?輕松抱起的皮包骨。

    枯瘦的四肢,只有腹腔因為積液而隆起。

    林昱橦找到醫(yī)生,問?陶教授還剩下多久。

    醫(yī)生說情況不好,最多一個星期。

    現(xiàn)在又是夜里十二點?多。

    接到陶哥的電話后的二十四小時時間里,林昱橦感覺自己像書房抽屜里用硫酸紙打成三?角包、待展翅的蝴蝶尸體,身體又僵又冷。

    簡昕的擁抱是溫暖的。

    她哄人的招數(shù)十幾?年未變,還是六歲時候的老一套。

    開到醫(yī)院還需要四小時。

    林昱橦坐進?駕駛位準備發(fā)?動車子,簡昕從手套箱里掏出一袋糖。

    她說:“林昱橦,薄荷糖清涼醒神,桃子味的糖更甜,能?緩解難過,你要不要兩顆一起吃?”

    林昱橦很?淺地笑過一下,伸出手,說:“也行,謝謝。”

    簡昕的專業(yè)需要即興發(fā)?揮的能?力,她是拿獎學(xué)金的優(yōu)等生,能?力不差。

    面對?眼下的情況,她忽然覺得自己笨嘴拙舌,還要林昱橦反過來安慰她。

    汽車駛?cè)肫岷诘纳钜梗株艡H說:“這次陶老頭情況不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那你呢?

    簡昕在心里問?,你做好心理準備了么?

    他們抵達醫(yī)院時天已經(jīng)?快要亮了,簡昕隨林昱橦走進?醫(yī)院,到陶教授所在的樓層,才發(fā)?現(xiàn)陶教授的家?人幾?乎都在。

    陶哥抱著頭坐在走廊里,簡昕在陶哥抬頭的一瞬間,差點?沒認出來。

    陶哥一定痛哭過,整張臉都是腫的,眼里充滿紅血絲,看見簡昕,陶哥勉強振作精神:“還讓你大老遠開車趕來”

    話沒說完,眼淚已經(jīng)?落下。

    陶教授有三?個孩子。

    后來簡昕聽白柰說:他們的大伯正從塞爾維亞趕回來;姑姑哭到呼吸性堿中毒,剛被陶哥的媽媽送去醫(yī)院旁的酒店休息;走廊上那個眼睛和陶哥一樣腫、焦慮地走來走去的人,是陶哥的爸爸,也是陶教授的小兒子。

    白柰大概是希望氣氛能?輕松些,和簡昕說,陶教授一輩子臭脾氣,這兩年生病,才和藹些。

    孩子們卻?都是愛哭鬼,尤其陶哥父子兩個,簡直是哭包。

    其實白柰也沒有好到哪去。

    白柰臉色蒼白,眼睛也是浮腫的,臥蠶已經(jīng)?是平時的兩倍大了。

    白柰勉強笑著:“你看,我們平時就總說,林昱橦才像是爺爺?shù)挠H孫子。”

    陶家?人都脆弱,林昱橦成了醫(yī)院里唯一能?主事的人。

    連醫(yī)護人員也會?找林昱橦說情況。

    他看起來沒有受陶教授病情影響,理智、冷靜地回答醫(yī)生的問?題。

    簡昕這邊聽不到林昱橦和醫(yī)生的對?話,只看見林昱橦得體地為醫(yī)生打開病房門,引醫(yī)生走進?去看陶教授。

    簡昕想,如果她不了解林昱橦,她可能會和在魯教授葬禮上有同樣的感受。

    也可能?會?認為,他的冷靜是沒有血緣關(guān)系才能?保持的冷眼旁觀,是某種程度的漠然。

    但她知道他不是。

    如果他是,就不會在含著薄荷糖開車時,眼里閃過淚光了。

    片刻后,醫(yī)生走出病房,林昱橦同醫(yī)生道別,找陶哥商量陶教授的后事。

    陶教授接受的是臨終關(guān)懷治療,所剩的時間只能?按天計算。

    后事是遲早要準備的。

    陶哥泣不成聲。

    白柰也停下和簡昕的交談,在某個瞬間別回頭,抹掉眼淚。

    林昱橦蹲在陶哥面前:“要準備大一碼的鞋,會?有浮腫,不好穿,需要我?guī)湍銣蕚鋯幔俊?br />
    簡昕看著林昱橦眼里徹夜未眠的紅血絲,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到底經(jīng)?歷過多少場喪事,才能?在生死面前如此穩(wěn)重可靠?才能?對?喪葬流程如此了解?

    下午,簡昕的媽媽爸爸也趕來了,簡昕站在病房門外,透過窗口去看昏迷不醒的陶教授。

    干巴巴的小老頭蜷在床上,臉上再也沒有當(dāng)日?在草地上給?她和旗旗科普蝴蝶知識的光彩。

    所有人都被死亡籠罩的陰影壓得喘不過氣,簡昕也不例外。

    她快步穿過走廊,到消防通道的窗邊透氣。

    簡昕意外接到張雋的電話。

    電話是從小白樓打過來的,算算時間,張雋應(yīng)該是剛從通訊失靈的山里拍完照片回去。

    張雋對?陶教授的病情一無所知,只是壓著聲音問?簡昕能?不能?聯(lián)系到林昱橦。

    林昱橦和陶哥去訂壽衣、骨灰盒這類后事該備的物品了。

    簡昕問?:“能?,怎么了?”

    “田編輯就在我隔壁房間里。”

    張雋說田編輯是去小白樓聊文稿的,和林昱橦約過。

    現(xiàn)在林昱橦不在,他一個攝影師,什么都不懂,根本沒辦法和田編輯聊。

    張雋說:“林昱橦手機關(guān)機,你要是能?找到他,快點?讓他回電話。”

    簡昕嘗試過,林昱橦果然是關(guān)機。

    他們出去已經(jīng)?有段時間了,應(yīng)該快回來了吧?

    簡昕邊撥陶哥的手機號碼,邊往醫(yī)院樓下跑,剛巧在醫(yī)院的停車場遇見回來的林昱橦和陶哥。

    簡昕把事情和林昱橦說了。

    林昱橦拿出手機:“抱歉,手機沒電了。”

    陶哥默默遞來手機。

    林昱橦和田編輯通話時,簡昕就在旁邊。

    聽起來,涉及到田編輯的其他工作進?程,取消見面似乎很?令田編輯感到很?為難。

    可是他們手邊什么資料也沒有,想要異地溝通并不現(xiàn)實。

    簡昕查了路線:“我回去吧,五個多小時車程就到了,但就是要麻煩田編輯等等我,可能?也要熬個夜。”

    這里需要林昱橦。

    簡昕留下反而幫不到忙,回小白樓一趟,把工作問?題跟進?完,明天就能?趕回來。

    簡昕和林昱橦商量過,準備辭別媽媽爸爸和其他人。

    一向乖巧的旗旗卻?哭鬧不止,一定要跟簡昕一起回山里。

    白柰軟硬兼施,旗旗哭著搖頭,說什么都要去。

    “阿姨,求求你了,我要去,帶我一起去吧。”

    陶哥和白柰要守在醫(yī)院,的確很?難有精力去照顧小朋友。

    簡昕說:“讓旗旗跟著我吧,萬一我會?盡快帶旗旗趕回來的。”

    白柰很?疲憊也很?無奈:“旗旗,那你一定要聽小簡阿姨的話”

    林昱橦送她們到樓下:“注意安全?。”

    不知道他多久沒睡過覺了,眉眼間透露出淡淡的疲憊感。

    簡昕說:“你要注意休息。”

    林昱橦點?頭:“好。”

    簡昕帶著旗旗趕路,回到小白樓第?一時間進?了接待室。

    張雋很?有眼色地倒了一杯水,簡昕一飲而盡,和田編輯說:“抱歉,讓您久等了。”

    簡昕沒吃晚飯,讓張雋給?旗旗煮面,自己和田編輯核對?文稿到夜里十一點?,又安頓田編輯在小白樓住下。

    田編輯說:“沒看出來,小簡還有點?雷厲風(fēng)行的感覺。”

    小簡笑笑:“明早吃過早餐,我送您去火車站。”

    田編輯問?:“你也快去休息,今天真是辛苦了。對?了小簡,林昱橦那邊是有什么事情嗎?”

    簡昕猶豫片刻:“是陶教授,他情況不太好。”

    田編輯似乎十分意外。

    田編輯在校期間沒有上過陶教授的課,只是聽過陶老胖脾氣暴的傳言,情緒復(fù)雜地嘆了幾?句,又說:“還是不耽誤你休息了。”

    簡昕忙完工作,去找張雋和旗旗。

    旗旗不肯睡覺,張

    雋無計可施地陪著小朋友在魯教授的書房里翻箱倒柜。

    沒進?門就聽見張雋說:“我說旗旗,小祖宗,你可是該睡覺了,要不明天咱倆誰也別想喝冰涼的飲料!”

    旗旗今天格外固執(zhí):“不喝就不喝。”

    簡昕進?門:“我來陪她吧。”

    張雋出門后又不放心地探頭:“妹妹,你眼睛都熬紅了,還是快點?勸小朋友一起睡覺吧,不然要生病的。”

    簡昕說:“放心。”

    她蹲在旗旗身邊:“旗旗,能?不能?告訴阿姨,你在找什么?”

    旗旗紅著眼眶轉(zhuǎn)頭:“阿姨,我在找曙光女?神。”

    簡昕沒聽懂。

    旗旗急著說,自己要找到曙光女?神,只要她對?曙光女?神許愿,太爺爺就不會?死了。

    “能?和阿姨說說曙光女?神是什么樣子嗎?”

    “白色的,不對?,有點?藍色又有點?白色。”

    “還有嗎?”

    “沒有了,就是翅膀閃閃的。”

    簡昕反應(yīng)過來:“旗旗,你說的是蝴蝶?”

    關(guān)于蝴蝶知識的儲備量,簡昕遠不如林昱橦,但女?孩子會?留意的一些蝴蝶形象她還是知道的。

    簡昕猜測旗旗要找的是Morpho Aurora,被譯名為黎明閃蝶。

    因為“Aurora”是羅馬神話里掌管黎明和曙光的女?神,很?多人認為這種蝶翅膀上的金屬感光澤充滿希望色彩。

    簡昕說:“我陪你一起找,找到我們就睡覺,好么?”

    旗旗點?頭。

    她們幾?乎找遍了魯教授書房里未上鎖的柜子,依然沒有收獲。

    簡昕問?,會?不會?是在林昱橦那里。

    旗旗搖頭:“不會?的,是小叔送給?魯太爺爺?shù)男履甓Y物,小叔不會?要回去的。”

    禮物

    上次和陶教授在這里對?話,陶教授教簡昕藏那封信時提過,魯教授把和林昱橦相關(guān)的東西都收在書柜下面的大抽屜里。

    簡昕打開那個抽屜,黎明閃蝶的標本果然靜靜地躺在那里。

    標本被保存得很?好,連林昱橦手寫過新年祝福的的便簽,都完好無損地貼在相框上。

    簡昕把它拿給?旗旗,旗旗歡呼著,就好像陶教授終于有救了一樣。

    小朋友閉上眼睛虔誠地許愿:希望太爺爺早日?康復(fù),長?命百歲,過年時帶旗旗去東北滑雪

    簡昕眼眶很?酸,擔(dān)心旗旗看出異樣,只能?挪開視線。

    她看見抽屜里的一疊舊報紙和雜志。

    最上面一張報紙上,印著林昱橦的照片。

    某年高考狀元的相關(guān)報道,照片里的林昱橦沒什么表情。

    下面是記者編寫的一些文案。

    這張報紙下面是他們大學(xué)的校報,刊登著林昱橦作為優(yōu)秀學(xué)生代表發(fā)?言的照片。

    抽屜里還有幾?本期刊,是林昱橦和魯教授發(fā)?表過論文的期刊。

    甚至連他的本科和研究生論文都有保存。

    簡昕只是想看看林昱橦的過往,抱起那摞書,卻?意外看到年代更久遠的報紙。

    報紙上報道了一場多年前發(fā)?生在南方的災(zāi)情,暴雨引發(fā)?山洪,山洪又引發(fā)?了泥石流

    事發(fā)?時,有一對?在山里勘測昆蟲數(shù)據(jù)的年輕博士夫婦,不幸遇難。

    有一位姓林。

    簡昕忽然意識到,她正在看的是當(dāng)年林昱橦父母遇難的報道。

    報紙邊沿泛黃,紙面像被水打濕過又干燥,起伏不平。

    是誰弄濕過它?

    還是說,曾有人對?著這篇報道落淚?

    更令簡昕感到震驚的是:

    林昱橦父母的遇難日?期,和她的生日?相隔僅僅五天。

    那天是林昱橦父母的忌日?嗎?

    難怪陶教授離開小白樓前,希望林昱橦跟他們一起走;

    難怪她回家?的幾?天里,林昱橦顯得比平時更少言寡語。

    這幾?天林昱橦還好嗎?

    他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記得她的生日?、給?她發(fā)?了“生日?快樂”

    那現(xiàn)在,他究竟是以怎么樣的心情在醫(yī)院里準備陶教授的后事?

    旗旗許完愿抬頭:“阿姨,你哭了。”

    簡昕慌忙抹掉眼淚:“沒有,阿姨只是太困了。”

    第39章 黎明閃蝶2

    旗旗其實已經(jīng)熬到極限了, 被簡昕抱去臥室的路上,腦袋一沉一沉地下垂,躺到床上后幾乎是秒睡。

    簡昕找薄被給?小朋友蓋好, 守了十分鐘左右, 確定旗旗睡熟才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 去接待室拿衛(wèi)星電話?撥給?林昱橦。

    衛(wèi)星電話?里響起?忙音。

    不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 看來林昱橦給?手機充過電了。

    幾聲忙音后,林昱橦接起?電話?:“剛和田編輯溝通完?”

    不知道是熬夜, 還是需要他溝通的事情太多的緣故, 他聲音是啞的。

    簡昕腦海里閃過報紙內(nèi)容, 差點落淚:“很早就?溝通完了。”

    上次田編輯來山里, 應(yīng)該是和林昱橦商討出很多需要改動的部分。

    林昱橦沒等她回來,他已經(jīng)修改、整理過了。

    簡昕和田編輯溝通起?來并不費力。

    林昱橦說:“不知道你們什么時間休息, 所以沒打電話?, 溝通順利么?”

    他那?邊有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響,大概是去了消防通道。

    簡昕說:“順利, 哄旗旗睡覺花了些時間。陶教授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林昱橦說陶教授醒過兩次,精力十分有限, 只能說幾句話?。

    也說,陶叔和陶哥太感性, 簡昕爸媽留下幫了不少忙,白柰帶他們一起?回酒店休息了, 讓簡昕不用擔(dān)心。

    “田編輯呢?”

    簡昕看一眼漆黑的走廊:“已經(jīng)睡到打呼嚕了。”

    林昱橦調(diào)侃:“確定是田編輯的呼嚕聲?”

    簡昕想到上次她和林昱橦在昏暗的樓道里并肩前行?, 聽見張雋的呼嚕聲。

    她有意?讓氣氛輕松些:“確定啊, 張雋的呼嚕像電鋸, 田編輯的呼嚕是有節(jié)奏的口哨聲,還是很好分辨的。”

    林昱橦很輕地笑了一聲。

    簡昕問:“你不睡覺嗎?”

    林昱橦說:“我和陶哥得守夜, 能靠椅子上閉會兒?眼睛。”

    他們不敢休息,也許是怕錯過陶教授清醒的時刻吧?

    簡昕有點哽咽,掩飾地“嗯”了一聲。

    “簡昕?”

    “嗯”

    “困了?今天是我疏忽,抱歉,辛苦了。”

    簡昕捂著話?筒吸了吸鼻子:“沒有,我不困,只是走神了。我本來就?是項目助理嘛,回家這幾天還勞煩林博士親自趕工,工資拿得好心虛哦。”

    幸好林昱橦還有點幽默細胞。

    林昱橦說:“既然這樣?,有件事情麻煩你。”

    陶教授某次短暫的清醒,說想念魯教授他們這些已故舊友,想看看照片。

    林昱橦的房間里有相冊。

    簡昕拿著衛(wèi)星電話?往樓上跑,一口氣跑到三樓,推門進了林昱橦的臥室。

    相冊在床頭邊棕色的木制五斗柜最后一層,抽屜里的物品擺放很整齊,簡昕把它們一樣?一樣?挪出來:“什么樣?的相冊?”

    衛(wèi)星電話?放在地上,林昱橦在電話?里說:“棕色的,可能在最下面。”

    “好厚,比我那?本《蝴蝶圣經(jīng)》還要重。”

    林昱橦說:“幫我看一下,里面有沒有一張?zhí)绽项^和魯老頭戴虎頭帽的合影。”

    簡昕把厚厚的相冊拿出來,翻開?記錄著無數(shù)過往瞬間的相冊。

    里面有中學(xué)時期臭著臉不知道和誰在置氣的林昱橦,她沒時間多看,快速翻動著相冊,終于在老教授們?nèi)f年不變的襯衫裝照片里看到一抹鮮亮的紅色。

    “林昱橦,我找到了!”

    照片里魯教授戴著喜慶的虎頭帽子,笑得十分開?心,眼周擴散開?愉悅的皺紋。

    陶教授撇著嘴,有點不自在。

    可是,不止魯教授和陶教授,還有另外一位和他們年紀相仿的老人。

    簡昕說:“是三人合影的這張嗎?”

    “是,你眼生的老人是歷史學(xué)院的齊教授。”

    照片里的虎頭帽是林昱橦出去買回來的,陶教授愛面子,死?活不肯戴。

    那?個時候陶哥

    和白柰剛結(jié)婚不久,陶教授臭著臉說,孫媳婦才剛進門,為老不尊,叫人家姑娘看見他挺大歲數(shù)還戴兒?童帽像什么樣?子?

    陶教授反抗無效,被魯教授和齊教授合力給?鎮(zhèn)壓了,硬是把虎頭帽給?陶教授戴上,林昱橦趁機拍了照片。

    背景里的蝴蝶蘭盆栽上掛著紅色小掛飾,窗戶上似乎貼了窗花。

    簡昕問:“這是過年期間?”

    “對,陶老頭和齊老頭都有家庭,就?魯老頭一個萬年單身漢,他們擔(dān)心魯老頭寂寞,經(jīng)常在假期找各種由?頭過來住。”

    最經(jīng)常用的由?頭關(guān)于林昱橦——

    “老魯,凈說客套話?,什么大老遠跑來,我們過來又不是看你。”

    “你說你一個老光棍,哪能照顧好孩子?別把橦橦帶壞了。”

    “啊就?是就?是,我們主要是來看橦橦的。”

    這次見面后,和林昱橦之間的關(guān)系,好像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換作是以前,他大概不會對她講這么多吧?

    簡昕說:“齊教授看起來性格很好呢,有點像圣誕老人。”

    “你怎么知道這老頭總扮圣誕老人?”

    簡昕忍不住笑:“真的?”

    “嗯,經(jīng)常親手做禮物送晚輩,臥室里的擺鐘是齊老頭做的,挺心靈手巧一老頭。”

    簡昕在林昱橦的臥室住過一夜,知道窗臺上有個很特別的小擺鐘:

    表盤是很大的頁巖,右下側(cè)有一條狼鰭魚化石。

    十二點鐘的位置是形狀很完美的菊石化石。

    三點、六點、九點分別是三葉蟲化石、動物牙齒化石和一塊黑色的小小隕石。

    簡昕說:“這個小座鐘看起?來好貴,如果?在商店櫥窗里遇見,會感覺買不起?。齊教授真的好厲害。”

    林昱橦說:“就?是人嘮叨了些。”

    戴虎頭帽那?天陶教授生氣了,死?活要刪掉照片。

    這張是林昱橦私自留下的。

    那?是天氣非常好的冬天。

    齊教授沐浴在窗邊的陽光里,捧一杯暖茶,慢條斯理地嘮叨著:“老陶啊,你可不能總生氣,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我們老年人吶,生氣對心腦血管不好”

    其實身體最不好的就?是齊教授。

    齊教授早年在考古工地摔傷過腰椎,每逢陰雨天都會腰痛。

    后來還患了糖尿病。

    但齊教授仍然是個打胰島素都要看陶教授和林昱橦拌嘴、嘮叨幾句“世間沒有遮天樹,只有一物降一物”的老頭。

    簡昕聽著這些過往,感到些欣慰。

    助理合同附件里有林昱橦的身份證復(fù)印件,她算過,雙親遇難那?年,林昱橦才九歲。

    但幸好有老教授們,這些年林昱橦也有家,有他的家人們。

    他有在被好好愛著。

    可是,這幾次在小白樓的聚會中,簡昕沒有見到過齊教授本人。

    齊教授極有可能和她的爺爺一樣?,在多年前就?去世了。

    林昱橦有家人。

    但他要面臨的是家人們一個又一個的離開?。

    簡昕心里五味雜陳。

    掛斷電話?前,林昱橦說:“旗旗一定要跟著你去小白樓,可能是因為黎明閃蝶標本,我送給?魯老頭時她在場”

    是去年。

    魯教授身體已經(jīng)很不好了,抱怨自己記性越來越差,什么都找不到,連老花鏡也給?弄丟了。

    林昱橦為了哄老人家開?心,送蝴蝶標本讓老人許愿。

    魯教授說,希望失蹤的老花鏡能自己跑出來。然后就?真的從?衣服口袋里摸到了不見的老花鏡。

    大家都知道是林昱橦“從?中作梗”,只有旗旗信以為真。

    林昱橦答應(yīng)旗旗,等到旗旗過生日?,也送黎明閃蝶的標本給?她。

    林昱橦也在用心愛他的每一位家人。

    “標本在魯老頭書房的抽屜里。”

    簡昕說:“嗯,我知道。明天給?她帶著。”

    林昱橦說:“讓張雋送田編輯去火車站,你太折騰了,明天晚點起?,路上注意?安全?。去睡吧。”

    簡昕說:“等等,林昱橦”

    “你說。”

    “你嗓子啞了,要多喝水。”

    林昱橦那?邊沉默了一瞬,然后說:“好,晚安。”

    簡昕沒單獨找房間休息,抱著相冊、踩著張雋和田編輯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回到旗旗睡著的房間。

    她擔(dān)心旗旗夜里醒來會害怕,擠上寬度一米二的床湊合了一夜。

    六點鐘,簡昕起?床去廚房,發(fā)現(xiàn)張雋已經(jīng)在煎蛋了。

    張雋系著圍裙:“哪能都讓你做,待會兒?我和田編輯吃完,我送他去火車站,妹妹,你再去睡會兒?。”

    簡昕這兩天很累、很心焦,又藏著對林昱橦的擔(dān)心,冷不防聽見張雋這番貼心的言論,眼淚差點掉下來。

    張雋拿著鍋鏟:“舉手之勞,可別太感動啊。我把你和旗旗的份也做出來吧,你倆微波爐熱一下就?能吃。”

    簡昕點頭:“煎蛋少放鹽。”

    張雋猛地轉(zhuǎn)頭:“不給?你做了信不信?!等你一走我就?把所有飲料喝光!”

    天氣很好,山里籠罩著一層如輕紗般的薄霧。

    簡昕在早餐后帶上旗旗出發(fā)。

    可能因為昨晚對曙光女?神許過愿了,小朋友今天明顯輕松很多。

    旗旗把開?在顛簸山路上的汽車當(dāng)成過山車,顛一下叫一聲。

    簡昕羨慕小孩子的天真單純。

    要是許愿真的有用就?好了。

    將近五小時的車程,汽車終于駛?cè)胩战淌谧≡旱氖袇^(qū)。

    簡昕把車停在一家蛋糕店前:“旗旗,想吃點甜食么?”

    旗旗眼睛锃亮,高呼:“想。”

    簡昕帶著旗旗去店里挑蛋糕,和店員描述,要不那?么甜的三角小蛋糕。

    買了好多塊,簡昕希望能用它們沖淡醫(yī)院里的愁云。

    哪怕片刻也好。

    旗旗為了保護蛋糕,果?斷拋棄簡昕,換去后排坐著。

    小朋友懷里抱著黎明閃蝶的標本框,很快發(fā)現(xiàn)放在腳邊紙袋里的相冊,費力地把厚厚的相冊拿出來:“阿姨,這個我可以看看嗎?”

    “看吧,是你小叔的。”

    這些照片洗的時候不止洗了一份,旗旗把相冊當(dāng)隔著時空的連連看玩:“這張照片我家有,這張有,這張有,這張沒有”

    旗旗嘩啦啦翻著,相冊很快見底:“這張旗旗家也沒有,可是,這是誰啊”

    簡昕開?車,不敢過于分心,遞過去半個眼神,卻覺得照片上的人

    是不是有些眼熟得過頭了?!

    簡昕找了個能臨時停車的路邊,停車,拿過相冊來看。

    照片里的小女?孩笑容燦爛。

    這分明就?是她小時候的照片,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林昱橦的相冊里?

    第40章 貝茨蛺蝶

    這大概是簡昕五、六歲時的照片, 聽說是在影樓里拍攝的。

    她?對拍照過程完全?沒有記憶。

    長大以?后翻看家里的老照片,聽媽媽爸爸說過,才知道穿古裝服飾的一些照片和這張是同?天拍攝的。

    她?記得媽媽說, 影樓找得不好, 是開業(yè)酬賓的打折套餐, 格格裝拍得遠不如?穿自己衣服的自然好看。

    眼前的照片就是簡昕穿自己的衣服拍的。

    牛仔背帶裙, 娃娃領(lǐng)襯衫上繡著小花朵,連襟前的紐扣也是五瓣小紅花的樣式。

    她?捧著一顆大紅蘋果, 笑得露八顆牙齒。

    她?看完的第一反應(yīng)是:

    還好, 拍這張照片時沒在換牙期

    簡昕不知道照片是怎么跑到林昱橦相冊里的, 想法也簡單——

    他們之間還是有那么一點小緣分的嘛。

    她?在繼續(xù)趕路時還猜過, 他應(yīng)該和她?一樣,不記得照片里的人?是誰。

    如?果她?找個機會和他說, “這是我的照片”, 應(yīng)該會令他感到十分意外吧?

    簡昕把車停在醫(yī)院停車場里,提著大大小小的紙袋簡, 帶旗旗上樓。

    電梯里遇見的每一個人?看起?來都不開心,簡昕歡快的設(shè)想也漸漸消散, 被消毒水味道喚回殘

    酷的現(xiàn)實中。

    旗旗難逃小孩子天性,抱著黎明閃蝶許各種愿:

    希望太爺爺今天出院;

    希望分到巧克力蛋糕的人?可以?把蛋糕上的車厘子留給她?吃;

    希望擁有阿拉丁神燈

    “叮”, 電梯抵達樓層。

    如?果許愿就能能成真?,簡昕希望這世界上永無病痛。

    陶教授的病房外坐著白柰和陶叔叔他們, 簡昕爸媽也在。

    他們說林昱橦去辦事?了?。

    至于去辦什么事?, 簡昕悄悄問過媽媽才知道, 是陶哥他們選好了?陶教授的照片

    媽媽說的很?隱晦。

    簡昕卻聽明白了?, 照片是用來定制遺像的。

    簡昕心里一沉:“陶教授”

    簡昕媽媽搖頭:“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

    當(dāng)然不是好征兆。

    簡昕深吸一口氣?,打破走廊里的死寂, 把蛋糕紙袋提起?來:“來吃點蛋糕吧,口味是旗旗小朋友挑選的哦。”

    她?說著,對旗旗使了?眼色。

    旗旗很?活躍,主動給大家分發(fā)蛋糕:

    “姑奶奶不愛吃巧克力、給您草莓的。”

    “爺爺喜歡這個口味的,還是這個口味的?”

    “給您叉子。”

    走廊里陽光明媚。

    小朋友的周到讓長輩們感到熨帖,終于露出些笑容。

    簡昕問旗旗:“你爸爸和小叔喜歡什么口味的蛋糕?給他們留兩塊。”

    旗旗思考著:“爸爸除了?芒果什么都吃,小叔很?難猜的,唉,給小叔送禮物最難選了?。我以?前想送小叔一只小狗狗的,小叔說他不要”

    簡昕意外地問:“他不喜歡狗嗎?”

    提到這個,旗旗也有點小郁悶的:“我都看過他抱呂太爺爺家的大狗狗啊!”

    小朋友托著三角蛋糕,比劃起?來,“那么大的狗狗,比旗旗還高呢,小叔一只手臂就能把它抱起?來,還喂它呢。可是我送他狗狗他就不要了?”

    白柰護著旗旗手里搖搖欲墜的蛋糕,輕聲:“小動物壽命短,不能一直陪著你小叔。”

    旗旗天真?地說:“那我送烏龜吧!”

    旗旗歡樂地對白柰說著烏龜壽命,簡昕卻被一句“不能一直陪著你小叔”這句刺到,含進嘴里的奶油都有點苦苦的。

    她?盯著小蛋糕發(fā)呆。

    林昱橦應(yīng)該非常不喜歡離別?吧?

    訂好遺像的林昱橦到過醫(yī)院。

    他預(yù)訂了?午餐,和白柰商量,先把長輩們送回酒店里吃點東西,順便也休息休息。

    白柰抱著旗旗起?身:“你還沒吃午飯”

    林昱橦不打算吃了?:“我去機場接大伯,陶哥留下陪陶老頭。”

    林昱橦神情冷靜,對話調(diào)理清晰。

    像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可靠。

    是在看見旗旗后,他才忽然停下來往醫(yī)院走廊盡頭的陽光里看去。

    林昱橦想找誰,并不難猜。

    白柰心領(lǐng)神會:“簡昕陪著她?爸媽去樓下了?,我瞧著太陽不錯,讓他們下樓走走,總在這里悶著大家都太壓抑了?。”

    林昱橦略點頭。

    旗旗說:“小叔,你不來吃蛋糕么?”

    小朋友盛情邀請別?人?吃蛋糕的樣子,讓林昱橦有過動容。

    但他還是說:“小叔回來再吃。”

    剛好簡昕從電梯出來,迎頭撞見林昱橦:“林昱橦,你又要出去?”

    林昱橦停下腳步:“嗯,什么時候到的?”

    “有半個小時了?。”

    簡昕拿了?塊蛋糕:“我上來拿手機給我爸媽買咖啡,給你也來一罐吧,旗旗,把給你小叔的蛋糕拿來。”

    林昱橦還真就留下喝了?咖啡、吃了?蛋糕。

    簡昕以?一人?之力營造出一種特有的熱鬧,說張雋煎蛋有進步、進山路上遇見野生?小松鼠、會幫忙照顧陶家脆弱的長輩們也說要他路上開車注意安全?。

    “林昱橦,你慢點開,這里有我們呢。”

    這座小城的道路兩側(cè)種著枝葉茂盛的榕樹,陽光透過樹冠,斑駁落在林昱橦身上。

    他還是黑衣黑褲的裝扮,蝴蝶胸針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林昱橦輕輕擁了?擁簡昕。

    簡昕的喋喋不休一下子靜下來。

    他塞一瓶礦泉水給她?:“我沒那么容易垮,不用絞盡腦汁找話題。這兩天這么累,歇歇吧。”

    樹影溫柔地投落,林昱橦的車子駛出醫(yī)院的停車場。

    簡昕握著礦泉水愣了?半天。

    直到媽媽爸爸找過來,她?才和爸媽一起?到酒店房間。

    這兩天的確累。

    簡昕趴在床上,試探地問:“媽,你們給人?送過我的照片嗎?”

    簡昕媽媽整理著行李:“你小時候每年不是都要給姥姥家送相冊么?你舅舅和小姨他們愛看,現(xiàn)在你都這么大了?,能打視頻、能看朋友圈的,誰還送照片”

    “就沒送給過外人?嗎?”

    簡昕媽媽好笑道:“我們自己家里人?當(dāng)寶貝看看就算了?,送給外人?會不會有點奇怪?”

    令人?心緒起?伏的,不知道是發(fā)現(xiàn)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出現(xiàn)在喜歡的人?的相冊里這件事?,還是蜻蜓點水般的擁抱。

    簡昕在床上不老實,像煎蛋一樣翻來覆去,懷一腔甜蜜的新?奇,繼續(xù)問:“那爺爺呢,爺爺會不會把我照片送給熟悉的教授?”

    簡昕爸爸說:“你爺爺又不是你,整天把照片送人?的不是你自己么?”

    “我什么時候”

    簡昕反駁到一半,沒底氣?了?。

    她?確實有這習(xí)慣,畢業(yè)時也會在照片背面寫祝福語,送給身邊的好朋友留做紀念。

    但那張五、六歲時的照片

    簡昕不承認:“我小時候也送過嗎?”

    簡昕爸爸說:“送啊,包里裝一沓照片去爺爺家里住,過個假期回來只剩下三兩張。”

    難道是她?自己送給林昱橦的嗎?

    他們小時候見過嗎?

    爸爸說她?見過魯教授,說不定她?也在某個記憶模糊的暑假或者寒假里見過林昱橦?

    她?會在什么情況下送給他照片呢?

    他們說過些什么呢?

    簡昕把頭埋在枕頭里:“媽,我小時候您怎么不給我買深海魚油吃?”

    “突然提什么深海魚油?”

    “我看廣告上說能提高記憶力。”

    簡昕媽媽隔著被子輕輕拍了?她?一下:“廣告上說的多了?,都能信么?你現(xiàn)在記憶力也不差。快睡覺吧,黑眼圈都出來了?”

    簡昕睡不著。

    她?只闔著眼休息片刻,下床去尋爸媽的蹤跡。

    陶哥訂了?套間給家人?,簡昕媽媽爸爸在套間的客廳里和陶叔他們聊天,也是有意活躍氣?氛,希望淡化大家的悲傷。

    簡昕聽見媽媽說,她?小時候很?調(diào)皮,捉過一只蛐蛐帶回家,半夜三更?蛐蛐在床下叫,吵得大家都睡不著。

    簡昕走進去,有點不好意思:“媽,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陶哥應(yīng)該是被白柰換回酒店的,正在迅速往嘴里扒飯。

    陶哥說:“別?不好意思,大家小時候都是一樣淘氣?。不過林昱橦小時候挺老實的,是吧?”

    聽陶哥說,林昱橦小時候很?心慈,第一次用活動的展翅板做蝴蝶標本,昆蟲針沒固定牢固,拆針時把展翅板給按翻了?,蝴蝶翅膀撕裂,林昱橦當(dāng)場就哭了?。

    陶哥大口吃著飯:“小時候我可不樂意和林昱橦玩了?,小愛哭鬼,不像男子漢。”

    陶叔在旁邊拆臺:“橦橦那時候才不到五歲,你還好意思說人?家?看看這兩天,你眼睛都腫成雞蛋了?。”

    陶哥笑著:“現(xiàn)在我可是不如?橦橦了?,但您也沒比我好到哪去吧?”

    簡昕爸爸都說:“林昱橦這孩子很?靠得住。”

    但是林昱橦蛻變的過程,太痛了?。

    陶哥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慢慢斂起?笑容,嘆了?一聲。

    套房門口傳來腳步聲——

    簡昕轉(zhuǎn)頭,第一次見到陶家大伯。

    大伯也是年過六十的老人?了?,兩鬢斑白,流著淚把弟弟妹妹們緊緊抱住。

    蒼白的唇抽動,似乎想要說些安慰的話,最終還是用力拍了?拍弟弟妹妹們的背,什么都沒說。

    陶哥含著一口白飯,抹了?抹眼睛。

    總不能讓一群六十歲的老長輩守在醫(yī)院,這些天大家都很?疲憊,簡昕打算把白柰替回來,讓白柰陪旗旗。

    白柰走前:“林昱橦去和醫(yī)生?溝通了?,晚點也過來,麻煩你了?簡昕。”

    簡昕把白柰推出病房:“快去休息。”

    她?守在病房里,看見桌上翻開的相冊。

    那是她?帶來的相冊。

    翻開的那頁,陶教授站在國外某大學(xué)?內(nèi)部的昆蟲標本陳列室,背著手,身旁是裝滿蝴蝶標本的巨幅相框。

    魯教授的資料里提到過這種蝴蝶,產(chǎn)自亞馬遜河流域上游、厄瓜多爾和秘魯,顏色像水果泡泡一樣鮮艷可愛。

    不知道這張照片,是什么樣的科研交流活動留下的紀念。

    簡昕查過陶教授的科研成果,老人?一生?有過無數(shù)閃耀的時刻,此時卻干瘦地躺在病房里。

    她?鼻子很?酸,把額頭抵在陶教授清瘦、布滿皺紋的手上。

    陶教授的皮膚有點涼。

    簡昕這兩天睡眠嚴重不足,在酒店舒服的大床上難以?入睡,貼著老人?皺巴巴的皮膚,卻像得到安慰般慢慢閉上眼睛。

    她?趴在陶教授床邊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隱隱察覺到有人?把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這個人?動作很?輕,把幾根落在她?鼻尖的發(fā)絲輕輕拂開。

    發(fā)絲很?癢地掃過皮膚。

    他的無名指上有一顆咖啡色小痣,是林昱橦。

    簡昕想要從睡意中掙脫,恍惚間聽見另一個說話聲音。

    是陶哥:“小白樓那邊怎么辦?”

    林昱橦說,不礙事?,有張雋在。

    陶哥說:“這幾天多虧了?你的朋友們,小簡累壞了?。橦橦,你對小簡算了?”

    林昱橦聲音平靜:“怎么了??”

    反而是陶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和白柰都覺得,你對小簡有些不一樣。”

    病房里陷入沉默。

    簡昕徹底清醒了?,但礙于這個話題,保持著睡覺時的姿勢沒有動,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良久之后,林昱橦終于開口。

    他說:“是不太一樣。小時候欺負過她?,總有些抱歉。”

主站蜘蛛池模板: 播放黄色一级片|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软件|国产XXXXXX农村野外|午夜网址|成人无高清96免费|精品高清视频 | 久久人人精品|亚洲综合欧美在线一区在线播放|高清欧美性猛交XXXX黑人猛交|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久久|黄色毛片=a|欧洲内射XXX高清 | 久草国产精品视频|综合日韩天天久久一本|精品国产性色无码=av网站|国产极品福利在线|国产精品白丝喷水JK娇喘视频|免费xxxxx在线观看网站软件 色综合久久综合中文综合网|午夜福利国产在线观看1|毛片免费视频观看|黑人把女人弄到高潮视频|www.国产精品视频|免费色网 久久网国产|国产精品久99|国产hsck在线亚洲|性导航唐人社区|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高清色欲|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夜夜爽 | 国产精品成人v=a在线观看|久久网中文字幕|国产精品2区|色费色情人成视频|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丝瓜|国产亚洲精品自在久久77 | 性生大片免费观看668|亚洲成人=av影片|毛片大全真人在线|国产老女人高潮大全|中文字幕丰满|一本久久久久 | 久久久女人与动物群交毛片|草莓国产视频|一区在线播放|97视频精品|久草福利在线视频|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人人软件 | 日本成熟少妇喷浆视频|女性裸体啪啪无遮挡免费网站|99色热|日日夜夜草|99re在线视频播放|夜夜操=av | 亚洲精品成人|疯狂做受XXXX欧美老人|亚洲精品视频在线观看免费|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在线日韩欧美|东京热无码人妻系列综合网站 | 天天操天天干天天玩|亚洲人在线视频|国产精品18久久久久vr手机版特色|高清一二三区|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97国产dvd | 国产高跟丝袜脚交视频|最短的距离是圆的高清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视频播放|国产精品黄页在线播放免费|#NAME?|精品国产乱码久久久久久中文 | 亚洲欧美专区|69自拍视频|成人小视频在线观看|日本三级高清|亚洲=aV无码日韩=aV无码导航|日本xxxxwwwwww | 中文字幕高清在线观看|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门四区五区|中文字幕久久999及|国产亚洲日韩=aV在线播放不卡|精品国产免费看|亚洲tv在线 | 视频二区在线|www激情|色在线视频播放|老师你兔子好软水好多视频|满嘴射影院|国产亚洲区 | 国产精品国产三级欧美二区|四虎影视在线免费观看|日日躁夜夜躁狠狠躁夜夜躁|日本高清中文字幕一区二区三区=a|日韩精品在在线一区二区中文|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三区黑人印度 | 日韩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国产午夜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超碰人摸人操人摸人操|午夜影院免费在线观看|亚洲国线自产第六页|农村欧美丰满熟妇xxxx | 亚洲永久精品国语字幕|yellow中文字91幕国产在线|综合在线国产|少妇被粗大猛进去69影院|久操视频在线看|夜夜性日日交xxx性视频 | 欧美性猛片=a=a=a=a=a=a=a做受|成年人网站91|997xx.亚洲第一区|中文在线最新版天堂|#NAME?|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 | 欧美人成免费网站|图片区小说区激情区偷拍区|一级毛片免费大片|香蕉大人久久国产成人=av|亚洲欧美日本久久综合网站|亚洲精品成人=a8198=a | 女明星一级毛片|国产精品成人v=a|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躁2012|久热这里只有精|国产黄大片在线观看|国产成人在线播放视频 | 久久久综合九色综合88|#NAME?|韩国激情3小时14分合集|免费国产美女视频永久免费|国产精品毛片大码女人|草逼视频观看 | 欧美一区三区在线观看|中国黄色一及片|国产特黄色片|国产精华液一线二线三线|内射合集对白在线|日本免费无码XXXXX视频 | 亚洲国产福利一区|免费无码午夜福利片69|99亚洲伊人久久精品影院红桃|日韩在线观看你懂的|在线观看99|91午夜国产 | 内射小寡妇无码|丰满少妇被猛烈进入=av久久|日韩=a无v码在线播放|91亚洲国产视频|男人和女人高潮免费网站|操久在线 国产精品一区2区3区|91蝌蚪在线播放|一级国产20岁美女毛片|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不卡|少妇内射兰兰久久|日本成人=a | 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免费看蜜月|伊人久久大香线蕉无码不卡|免费观看的黄色片|99久热re在线精品996热视频|在线=a免费观看|337P日本大胆欧美裸体艺术 | 国产精品网红尤物福利在线观看|欧美经典一区二区|辽宁老熟女高潮狂叫视频|日日草日日干|成人免费观看毛片|久久激情免费视频 | 91久久香蕉国产熟女线看|人成精品视频三区二区一区|99久久精品国产91久久久|婷婷影院91xxxss|26UUU另类亚洲欧美日本|69p=ao强力打造免费高清在线 | 日韩=av在线中文|三年片在线观看大全中国|日韩视频在线观看中文字幕|91在线看免费|免费人成在线观看视频无码|一个人看的视频www在线观看 | 一本久久宗合久久伊人|国产精品嫩草研究院|欧美日韩一本|娇小萝被两个黑人用半米长|国产精彩视频一区二区|成年人在线免费看视频 | 午夜无码伦费影视在线观看|在线看成人片|免费在线观看黄色=av|#NAME?|日韩=a∨精品日韩在线观看|精品人妻无码一区二区色欲产成人 | 日本=a网址|99性视频|来个毛片|久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久久|超碰高清在线|色综合色欲色综合色综合色乛 | 二区视频在线|久久99精品久久久野外观看|国产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久久国产色=av免费看|樱花草在线播放免费中文|亚洲最新版=aV无码中文字幕 | 午夜影院在线播放|色姑娘天天综合|亚洲=av国产=av综合=av|#NAME?|亚洲毛片一区二区三区|#NAME? | 国外精品视频在线观看免费|永夜星河免费观看|成人精品=av一区二区三区|老湿机香蕉久久久久久|日本=a级无毛|热久久一区 | 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日本=a=a=a=a片毛片免费观蜜桃|在线观看亚洲欧美|日本一夲道无码不卡免费视频|穿乳环蒂环上锁调教老师|国产成人综合一区二区三区 | 日韩在线永久免费播放|动漫无遮羞肉体在线观看免费|国产色情精品一区二区|在线亚洲综合欧美网站首页|6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日韩区国产区 国精产品999一区二区三区有限|日韩毛片|成人免费看片又大又黄|麻豆出品视频在线|4438全国成人免费|青草视频精品 | 日本xxxx裸体xxxx出水|日本成人在线网址|成人午夜福利|亚洲精品高清无码视频|欧美成人看片一区二区|欧美第八页 | 国产重口扩张91|桃色视频在线播放|亚洲自拍另类欧美丝袜|成人=av在线网站|色花=av|91影视大全 | 超碰在线进入|一级全黄少妇免费录像片|欧美大成色WWW永久网站婷|免费看=a=a=a=a=a级淫片涩爱=av|亚洲=av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99一级片 | 亚洲免费福利|亚洲性夜夜时|亚洲第二页|日本羞羞视频在线观看|私人影院在线|热久久99热 | 99热国内精品永久免费观看|国产欧美高清在线观看|性一交一乱一交=a片|99视频99|国产精品成=av人在线视午夜片|久久网一区 | 欧美乱色伦图片区|精国产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季综|午夜免费观看视频|女人18毛片水真多免费看|久久久久久免费观看|91精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