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晴朗的傍晚,晚霞掛滿遙遠的天際,云遙放在吧臺的手機響了一聲,快速翻過來看一眼,又意興闌珊地丟回去。
調酒小哥喲一聲,“瑤瑤姐,等情郎?”
云遙接走他的牛奶,“調你的酒去!
“讓我猜到了?上回那個看著又帥又有錢的?沒再見他來過啊!
云遙垂眼看著手機屏幕,那回午夜一別,嚴泊裕確實沒再找過她,微信也沒找過,她主動發了一次消息,說自己的腳鏈可能丟泳池了,他派人進去找,說沒找到,回頭賠她一個。
但到現在也沒后續。
手機掂在指尖,猶豫要不要再發一條。
欲擒故縱雖然有用,但也不能太放縱了。
還沒想出來個所以然,門口有人叫她一聲:“瑤瑤姐,有人找。”
“誰啊?”云遙邊拉防曬衣拉鏈邊往外走。
“一個男人,不認識。不過挺帥的!
門口迎客的說不認識,那就是不常來酒吧的。
不常來的,又帥,又知道她在這干活的……
兩個人名在腦子里打圈轉,到門口看到人,心想猜的真準。
天還亮著,這回看清了他的臉,比在山上的時候白了不少,皮膚也光滑很多,那時候紫外線曬得皮膚又黑又糙,遠沒有城里十七八的少年鮮嫩。
云遙態度冷淡,皺著眉說:“我不是告訴過你了,不準再找我、再打擾我,你又來找我干什么?”
周明坤的臉色同樣很差,嚴肅地繃著,命令她,凌厲的口氣稱得上是警告:“你不能和那個男人在一起!
真好笑。
云遙也偏頭笑了一聲,輕蔑說:“你當你是誰,你說不讓我跟誰在一起,我就不跟誰在一起了?”
周明坤被她這一聲嘲笑激怒,臉色微微漲紅,“……你不就是想要錢,要多少,說個數!
“怎么,掙到錢了,不知道怎么花了?”云遙看著他,“你有多少?”
“你要多少?”
“你先亮出來看看!
城里的錢都是存卡里,手機就能看余額,但周明坤顯然還沒適應,他猶豫著從褲兜里掏出一個黑色塑料袋,抬眉看她一眼,在女人拭目以待的眼神下,撐開塑料袋的口子……
只一眼,就一眼,云遙噗一聲笑出來。
她這一聲笑很放肆,酒吧雖然還沒到正式上人的時候,但也有早來的,店門口也有經過的路人,紛紛側目。
男人的手已經緊握成拳,結實的小臂青筋爆凸,彰顯他此刻壓抑的尷尬和羞惱,但還是保持撐開塑料袋的動作給她看著,“……夠么?”
云遙兩根纖指捏走他的塑料袋,下一秒,像丟垃圾一樣甩回他懷里,嗤笑說:“就這一點也敢往我面前送,還沒我一晚上掙得多,還敢跟嚴少爺比,你怎么好意思拿出來的?也不嫌害臊!
他臉色突然漲紅。
這時有女人扭著腰從店里出來,捂嘴笑說:“小子,你就這點身家就不要拿出來丟人了,多少千萬億的男人來‘買’瑤瑤回家,她都不樂意呢,她就喜歡在alluring待著,等著她的好情郎——”最后一句拖著音笑睨一眼云遙。
云遙涼了臉,對女人說:“麗麗,這是我的事。”
“呦,我就說兩句,瑤瑤怎么就不高興了。”
“姚姐不喜歡搞內訌的人,你要是不想我告訴她把你趕出去,你就繼續挑釁!
“真是的……”麗麗翻她一個白眼,戀戀不舍地再看一眼門口的男人。她是真喜歡,剛遠遠見那一眼就喜歡,不是常見的毫無特點的帥,面龐和眉眼都有種野蠻的冷厲,很有味道,下面雖然穿的寬松,隱約估摸著也非?捎^,床上應該很帶勁。
不過背靠alluring這棵大樹掙錢才是最重要的,她搖搖頭,扭著身子走了。便宜的男人也不值得她花心思勾搭。
云遙也準備回去,淡聲說:“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別再來找我,我之前的話不是空話,你再來找我,他真能找人打斷你的腿!
她這樣奚落他,死心塌地對另一個男人,周明坤也不是沒有一點自尊心,喜歡熱臉貼人冷屁股,臉上的紅漸漸消散,態度冷漠道:“如果我說,前天你那個男朋友派人去找我調查你,你也不感興趣?”
云遙已經轉過去的身子,猛然轉回來,震驚地盯著他。頓了頓,鎮定下來問:“你想干什么?”
“我的孩子在哪里?”
云遙懵了,他怎么還提孩子?
她煩躁皺眉,“說了打了打了,你怎么就是不信!
“你在哪打的,帶我過去查病歷!”
“沒有病例,隨便找的小診所打的,便宜省錢,行不行?”
周明坤不信。
她肯定沒打。
云遙左右看了看街道兩側,人來人往也看不出什么,下一級臺階靠近他,低聲說:“今晚凌晨兩點,還是上次的胡同,你過去等我,我就告訴你,你的孩子在哪里!
他身體訇然一震,雙眸黑亮,緊緊盯著她,“你果然沒打!”
云遙輕輕笑,“沒有,我也沒帶在身邊,所以你今晚記得去!
她拍拍男人肩膀,再為他撣去肩頭的塵土,揮揮手,“你走吧!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對男人說的,還是說給街上看不見的眼線。
一晚上,云遙喝酒陪笑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嚴泊裕都查到了些什么,又是往哪個方向查的。她明白這種站在云端的男人防備心重,心思難猜,但等他真正對自己戴上假面的時候,她是一點也猜不到他的心思了。
胸上忽然一疼,云遙下意識蹙了蹙眉,客人摟著她的肩膀,笑中蘊著薄怒,“瑤瑤,想什么呢這么出神,老子叫了好幾聲都不愿意理,是今天點的酒還不夠多?”
這是每回來都點瑤瑤作陪的男人,在下三流的道上有點勢力,云遙伺候的也小心,隨即嬌聲軟語:“怎么會,當然是瑤瑤被龍爺迷得找不著魂兒了!
男人爽朗大笑,再掐一把她的臉,“還是瑤瑤嘴巴最甜!”
云遙害羞地低下頭,給他倒一杯最貴的酒,“龍爺喝酒,瑤瑤敬您。”
酒過三巡,男人臉上見了薄紅,摟著她的粗糙大手不住滑摸,“今兒難得天好,星星多,想不想去山上看夜景,嗯?”
云遙倚著他笑,“昨兒才聽說龍爺得了五華山的別墅,兩個億呢,瑤瑤也想去開開眼,但今天身體不舒服……”
男人臉色微變,沉沉盯著她,“我記得上月不是這時候。”握著她肩膀的大手也使出蠻勁兒,“不識抬舉?”
肩膀疼,但云遙只能賠笑,摸著他的胸口順一順,“龍爺消消氣,提前了,每天喝冰酒,瑤瑤的經期紊亂的厲害。”
他卸了力,黑臉不快,“早說讓你別在這干了,想要多少錢老子給,跟著老子不比在這強?”
“龍爺對瑤瑤真好。”云遙心懷感激,主動貼到他身上,“但瑤瑤還是想自己掙錢。”
“你就是太有骨氣!彼欀置己V定說。
“龍爺嘴巴更甜。”
云遙笑一笑,吻他一下,稍作安撫,恭敬小心地將人送走,那邊姚姐派人叫她去下個包間,云遙揮揮手,“不去了,我今天身體不舒服,先結束了!
回到休息室,穿上防曬衣,忽然感覺下面有東西流出來,暗罵一聲,還真來了。
路邊超市買包衛生巾,再找個公共衛生間換上,云遙提著袋子回家。
肚子說疼就疼,連個回家吃藥的時間都不給,她捂著肚子進胡同,看見墻底下蹲著個黑咕隆咚的東西,像個黑色垃圾桶。
今晚夜色晴朗,但繁星漫天到底沒有月明星稀的光線好,走近之后才看清蹲在地上的男人。
周明坤站起來,身子高大瘦長,看見她捂著肚子佝僂的樣子,狠下心,握緊拳頭,冷臉問:“我的孩子在哪兒?”
肚子上的疼一波接一波,這會兒正是最尖銳的時候,云遙扶著墻蹲下去,抬頭看他一眼,“你蹲下來!
周明坤在她面前蹲下。
云遙低聲問:“他們找你問我什么?”
“你先告訴我我的孩子在哪兒!
她冷笑,“交易也得有個誠意吧。”
這句話不知道觸及了他什么怒點,男人面色猛然緊繃,眼角肌肉更是緊到顫抖,漆黑的眼珠死死盯著她,像一頭發怒的豹子,“你是孩子媽媽!竟然用‘交易’去形容?”
“那怎么了?”云遙不以為意,“不就是交易么,我又沒說錯。再說了,你知道我生下它有多難,吃了多少苦嗎?我憑什么不能這么說?我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你不配做他媽!”他咬緊牙關低吼。
“少廢話,我肚子疼,沒工夫在這跟你討論這個,你先告訴我他們找你都查了什么!
男人還是緊盯著她喘氣,一股氣到極致卻又不知道拿她怎么辦的無力,只能用眼神攻擊威脅。
“你要不愿意說就算了,我走了!彼f著就撐膝蓋站起來。
“那個男人問我,我們是什么關系!敝苊骼ぬь^盯著她,聲音冷到極致,“問我——你真名叫什么,從哪里來,為什么要去那個酒吧做陪酒女!
云遙摁著肚子,垂了垂眼,看著他,“你怎么回答的?”
他冷笑,“我當然如實說,說你叫余夭,來自大壩山。至于你為什么要進酒吧做個陪酒女,我怎么知道!
在他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女人的眼神已經變了,再沒有重逢后的游刃有余,震驚之后,緊張、擔憂,發怒,甚至有了害怕。
“你怕什么?”周明坤尖銳質問,“你既想攀高枝,又怕人家知道你過去的經歷,不再要你?”
“你懂什么?!”云遙氣得眼眶發紅,肚子越來越疼,用盡全身力氣踹他,“你懂什么?!周明坤我告訴你,他們再問你,你就說我們兩年前在錦城談過一個星期,然后我就和你分手走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想再理我的事,敢多說一句,壞了我的好事,別說你的孩子了,你以后的子子孫孫我通通都給你斃干凈!”
她說完就走,周明坤迅速起身拉她胳膊,這才感覺到,她身體冰涼顫抖。
“他對你不是真心的,你和他斷了!
云遙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都用在剛才踢他那一腳上了,現在身體虛弱的厲害,全身冒冷汗,頭暈眼黑站不住,嘴上依舊在說:“我說過我們已經分手了,我現在和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我喜歡他,我愿意,我就想和他在一起,你聽懂我的話,守好你的嘴,別攪合了我的好事,對誰都好,咱們各走各的路!
“你不就是想要錢,你想要多少,我都給你搞到手!
云遙蒼白的唇角勾個冷笑,“那你知道他有多少錢嗎,是你一輩子都不敢想的,都想不到的!”
她推開他,扶著墻,彎腰捂著肚子,一步一停,虛弱地往前走。
周明坤攥緊拳頭,手臂青筋蜿蜒,壓抑著蓬勃怒意,盯著女人仿佛下一秒就能暈倒的背影,幾個大步追上去,“我的孩子在哪兒?”
他問的時候勾了下她的胳膊,但這一帶,突然讓她腳底不穩,他慌的上前一步,她身子綿軟無力倒他胸膛上。
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