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猛
男人在抬頭觸及她面容的那一刻, 漆黑瞳孔猛然一縮,在她一步一步越來越近的距離中,弓彎的身?體越來越直, 繃得越來越緊。
強壯的身體撐起寬松的短袖, 脖頸繃直,雙臂肌肉隆起小山似的起伏,雙頰也?逐漸收緊,顯得臉部輪廓更為立體鋒利, 強忍著某種情緒。
云遙微微一笑, 攏了下四角褲外的短裙, 緩緩屈膝坐到他因為緊張而梆硬的大腿上,纖手搭上他肩膀,柔聲說:“這位小公子看起來不太高興呢,是有?什么煩心事?嗎?”
她說完, 他身?體僵住不動?,只一雙濃墨似的眼緊緊盯著她。
云遙又說:“這位公子看起來很面生呢, 怎么這么看著瑤瑤?”
她輕輕捏動?男人?硬實的肌肉, “瑤瑤給您按摩怎么樣,這個力度還可以嗎?”
兩秒后,屁股突然被掐了一下, 驟然襲來的疼痛讓女人?皺了皺眉, 周明坤咬牙低聲:“你平時就是這么伺候客人?的?”
包間說安靜算不上, 一直有?幾個人?說話, 尤其是“公主”和客人?調笑的聲音, 但要說吵鬧, 并沒有?人?大聲喧嘩,何況他們這邊都沒什么人?。所?以周明坤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聲音, 云遙也?能清晰聽見?。
熱氣?拂進耳里,還有?點暖呼呼的。
她只是短暫地蹙了下眉,隨即給他按摩的動?作?更輕,輕的像是撫摸調情,臉上掛起職業甜笑,輕聲低語,求饒似的婉轉嬌膩,“是瑤瑤伺候的公子不滿意嘛……公子說,瑤瑤一定改……”
幾乎是瞬間,她便感覺到耳邊男人?的呼吸重?了幾分。
心里輕笑,兩年了,他還是這般青澀,青澀的不禁撩撥。
她正準備更進一步逗逗他,剛才給她指人?的年輕男人?笑著說:“坤子,嘗到滋味兒了吧?叫你過來你還不愿意,你看看你現在猴急的樣兒。”
云遙抬眼?去看,發現男人?面龐不知何時已經紅了起來,這么暗的光也?擋不住的面紅耳赤,甚至因為光暗,讓臉變成了暗紅的豬肝色,眼?睛黑不見?底,烏黑的劍眉淺淺皺著,高挺的鼻子呼出的熱氣?一回比一回燙,仔細看,臉上甚至憋出了細密晶瑩的光澤,放在椅子上的那只手用力抓著扶手,手臂薄薄的皮膚下暴著青筋,肌肉勃發,她這么盯著他看的時候,屁股下的那只手,從原本的掐著,不知何時,已經變成整只手掌都緊緊地抓握了。
她的屁股小,他一只手就能掌握住,往常,他這么用力抓握她的時候,都是到了最后的生猛時刻。
山里長大的孩子,上小學每天都要走五公里山路,來回將近十公里,上初高中都要去縣里,那就要每月去鎮上坐大巴車,一趟山路就是二十多?公里,放假難得休息的時候,也?是往山上爬,身?形矯健自不必說,青春期的少?年更是擁有?無窮無盡的精力。
即便兩年過去了,現在同樣、甚至更有?勁兒的力道放在她身?上,云遙只是想一想曾經那些激烈的時刻,身?上就有?些熱,有?了熟悉的感覺。
她屁股側坐在男人?石頭一樣硬的大腿上,細微地挪了挪,如她所?料,剛動?,那只大掌便抓的更緊,疼痛傳到眉梢,女人?輕蹙了蹙,因為來了感覺,掐起來的聲音更加嬌柔欲滴:“公子……您弄疼人?家了……”
屋里這會兒寂靜,因為剛才那個男人?調侃周明坤的話,幾乎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女人?嬌媚的聲音讓剛才那個男人?放肆地大笑,“坤子,你干嘛呢,你怎么人?家姑娘了,看吧人?家疼的?”
周明坤面龐原本就紅,這下更是紅到了脖子根,但神色卻愈加黑沉,像是燒過頭了的碳,底下是紅的,表層已經風化成黑灰。
只要不是傻子,房間里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出來,他很不喜歡,不喜歡這種狀態,不喜歡現在的情況,也?不喜歡剛才同事?的那句調侃。
屋里一時安靜的有?些過分,氣?壓低迷,只剩撩人?的樂聲一下一下撥動?人?的心池。
片刻后,一道輕柔的嬌笑打破沉默,云遙手背抵唇,眉眼?彎彎,羞赧道:“各位爺接著喝,瑤瑤和這位公子先行?一步。”
年輕男人?立刻應聲:“好好好。”
云遙下了周明坤的腿,拽著他的褲腰,她沒和他商量,但想也?知道他不愿意繼續在這個地方待下去。
與她想的不錯,輕輕一拉,他便緊跟著起身?,緊緊貼在她身?后,繞過中間那幾個人?到門?口,拉開門?出去。
身?后的包間門?悶聲合上,云遙未來得及向前動?一步,整個腰身?都被圈住,結實的臂彎壓過來,完全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就被帶到緊鄰的衛生間內。
酒吧深諳男女酒精上頭之后的那檔子事?,衛生間不分男女,看見?沒人?的就能推門?進去。
幾乎是兩個呼吸之間的事?,她便被男人?抵到隔間門?板上。
狹小的空間內,男人?粗重?的呼吸密不透風地鉆進她耳朵里,云遙蹙眉抬頭,看見?他黑云密布的臉。
周明坤一只手掐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熟練地抓住她兩條手腕按到頂上,聲音低的仿佛是狂風暴雨的前奏,“你平時就是這么勾引客人?的?!”
云遙的上半身?被固定住了,只能拿細白的腿去蹭他的小腿,男人?毛發說重?不重?,蹭過去有?點癢,她柔聲笑語,“不夠呢……”
“小夭!”他咬牙低吼。
“沒意思。”云遙冷了臉,腿也?放下去,“不做你帶我?過來干嘛?”
男人?額頭青筋突突跳,一字一字說:“你不配做孩子的媽媽,更不配教導他,孩子現在在哪?在哪?!”
“我?不配?”云遙也?不知道跟他為個不存在的孩子氣?什么,但被這么貶低質問,心里就是窩著一股火氣?,挑高眉尾,冷笑說,“我?不配?我?不配你配啊?你知道大城市養個孩子多?難嗎,你有?錢嗎你就想養,自己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里住著呢,就想養孩子了。”
“那也?比有?你這樣的媽好!”
“我?這樣的媽?我?這樣的媽怎么了?”云遙用力掙脫他的手,男人?也?不敢真傷了她,被迫松了點力道,她掐一把他正擠著自己的地方,“我?都沒怎么樣呢,你就這樣了,你行?,你有?出息?你有?出息也?沒見?你成柳下惠啊,還不是和從前一樣動?不動?就抬頭。”
她這一下來的生猛,男人?沒防住,低抽了口冷氣?,腳下往后撤了撤,眉頭擰的更緊,臉徹底黑成了鍋底灰,“是不是等我?有?錢了,你就告訴我?孩子在哪兒了?”
他問了,女人?卻眼?神飄忽了起來。
“到底怎么樣你才能告訴我?孩子在哪?”
“你先松開我?!”
周明坤看著她貼門?的樣子,女人?化著妝,戴著耳環,單肩吊帶衣,小短裙,性感漂亮的跟電視里的人?一樣,似乎還噴了香水兒,她坐過來的時候他就聞到了。
唇瓣微抿,掐著她細腰的手僵硬地動?了動?。
剛松開一點,衛生間門?忽然被推了下,他頭皮一緊,手又下意識抓回去。
這一下沒了?*? 輕重?,疼得云遙輕嘶一聲,無語白他一眼?,氣?聲說:“沒一點長進,還是這么膽小。”
山上割豬草的地方很多?,但方便爬山去的地方就那幾個,他們在草里滾的時候,偶爾會碰上其他來割草的村民,每回聽見?腳步聲,或者說話聲,他都四面楚歌,明明離的那么遠,他緊張的仿佛下一秒,那人?就能撥開一人?高的草,看到他們衣衫半褪的荒唐模樣。
周明坤神色訕訕,慢慢松開她。
云遙揉揉自己被他握過的手腕和腰肢,“疼死了,也?不知道輕點兒。”
周明坤蹭了下鼻子,黑黢黢的眼?睛垂下又抬起,盯著她,等她給個答案。
小小的隔間內一時有?些安靜,隔間外的聲音似乎越來越大,如在耳邊。
剛才推門?的估計是對男女,哐當一聲進了一個隔間,撕衣服接吻的曖昧聲越來越大,女人?低喘讓慢點,男人?一聲一聲寶貝兒叫的人?耳朵發麻。
云遙看著周明坤又重?新升溫的紅臉,衛生間燈光明亮,看著比猴屁股還紅。
她唇角挑了絲笑,“沒這個膽子,還敢來這種地方。”
周明坤抿了抿唇,竭力壓下充耳的不適,主動?問:“要怎么樣,你才愿意告訴我?孩子在哪兒?”
他一直以來都是個自控力比較強的男人?,臉上雖不由自主漲紅,但眼?神已經變了,依舊是那個充滿野性又格外堅毅的男人?。
對于這個完全不存在的孩子,他就像是盯著小肥羊的那只頭狼,不弄到手誓不罷休。
既然如此……
云遙微微一笑,手指撫上男人?胸膛,棉布短袖不知洗了多?少?次,薄的能感覺到他灼灼上升的體熱,難得溫聲言語:“沒有?那么麻煩。”
“你幫我?一個忙,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完事?之后我?就告訴你孩子在哪,從此以后,我?們兩不相欠,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她輕聲呵氣?,像是準備吸人?精-血的迷人?妖精。
男人?呼吸驟然加重?,心臟快的像是要跳出胸腔,震得云遙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指都有?些發麻。
“什么忙?你說,只要我?能做到。”
“你一定可以。”云遙看著他,滿目信任。
“你知道我?想嫁給那個嚴家少?爺,那我?肯定不能讓他知道我?生過一個孩子,所?以你放心,孩子我?一定會給你。”
云遙掏出手機,“你有?微信么?我?們先加個微信,現在還不是要你幫忙的時候,到時候我?方便聯系你。”
“有?。”周明坤迅速摸出手機。
云遙掃一眼?他的手機,還行?,是個智能機,看著也?挺新的。不然她真要懷疑,他雖然人?是從深山老林出來了,但生活方式還完全沒變。
“什么時候買的?”
“前……前不久。”
“我?掃你。”
云遙好友申請發過去,等了幾秒,“你通過一下。”
“等等。”
他聲音不太對勁,云遙抬頭看一眼?,男人?拇指快速在手機上操作?,上下動?作?非常流水線。
“你不會在刪朋友圈吧?”
周明坤抬眼?,愣了下。
“有?什么不能讓我?看的?”云遙挑眉,故意說,“發了很多?帶著小女生出去浪的照片?”
“沒……不是。”
等他通過申請,云遙點進他朋友圈,發現是條橫杠。
“你屏蔽我?了?”
“沒有?。”
“刪光了?”
他不說話。
云遙對他的朋友圈沒興趣,看一眼?頭像,不太對勁,再看一眼?,放大看——
這不是她嗎?
他什么時候給自己拍了一張這樣的照片——躺在草地上,眼?上遮了個大片的草葉子,只剩半個鼻子、小巧的下巴和紅潤的嘴巴。
“你什么時候拍的?”云遙將放大后的照片給他看。
他又是一愣,眼?里閃過慌亂,“用習慣了,一會兒就換。”
“就這吧。”
云遙收了手機,“你住的地方來這需要多?長時間?”
“坐地鐵一個半小時。”
“……”
這也?太遠了。
云遙說:“到時候我?提前聯系你過來蹲著。”
“你要我?做什么?”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他臉色忽然一沉,“犯法的?”
“想什么呢。”云遙白他一眼?,“我?可是守法公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第17章 暴雨
達成交易, 云遙推開隔間門。廁所隔間只有幾塊木板圍著,最里間有塊門板一直在晃動,云遙對周明坤抬抬眼角, 讓他報復回來。
“無聊。”
男人丟下這句話, 率先?抬步出去。
“……”
這是云遙最后要陪的一個包間,回到休息室,穿上長款防曬衣出去。
由于社會大多數男人對酒吧女根深蒂固的不良印象,尤其是?深夜出酒吧的女人, 為?免遇到歹心, 云遙都是?往外走兩條街再打車。
今晚像往常一樣走在路上, 路燈明亮,勾勒出前方男人的高大背影。
他走路和從前一樣,腿長,跨的步子也大, 走起路來大刀闊斧,步步生風, 像是?趕著去投胎。
拐彎的時候, 鬼使神差,云遙跟著他去了另一條路,看見他步子嫻熟地進了地鐵站。
那一瞬間, 云遙竟然有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欣慰感。挺能適應大城市生活的。
也是?, 能不適應嗎?上次還?是?在酒吧外?面站著, 今晚都敢進里面叫“公主?”了。
……
又過兩?天?, 眼見著這?個月都要過去了, 云遙一點沒收到嚴泊裕的消息, 微信沒有消息,朋友圈也沒有關于他的任何動向。
反而是?他和楚冰嬌的訂婚, 許是?邀請了太多上層名流,嚴家?和楚家?又都太難高攀,不少人在朋友圈曬訂婚請柬,刷的她看見紅色就眼前眩暈。
當時間和機會都不多的時候,坐以待斃就是?死?路,主?動出擊才有存活的希望。
云遙在微信首頁滑了一下,沒看見嚴泊裕的微信,倒看見一張她自己照片做的微信頭像。
拍拍這?個頭像,云遙問:還?沒換?
男人沒回,她也沒等,找到嚴泊裕的微信發過去:爺,您之前說的給瑤瑤的禮物,瑤瑤剛剛夢見是?一條海洋之心,真的是?嗎?/期待/期待
發完就丟了手機,拉過被子繼續睡覺。
夜半時分,被敲門聲?弄醒。
門外?一道青澀男聲?:“瑤瑤姐,下雨了,你?的衣服我給你?收回來了,放哪兒啊?”
下雨了?
云遙揉著眼坐起來,對面就是?窗戶,天?際黑如濃墨,轟隆隆的雷聲?伴隨著想要擊穿玻璃的大雨聲?。
臥室門打開,露出女人困倦的面容,眼睛微餳,神色懶散,身子也軟塌塌的,就連周身困倦的氣味都散發著迷人的慵懶香氣,張清讓只掃了一眼,耳朵里就灌滿了咚咚響的心跳鼓聲?,立刻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懷里的衣服遞過去,喉嚨干燥的厲害,說話也不自然起來,“瑤……瑤瑤姐,你?的衣服。”
“謝謝。”
“不客氣。”他飛快說完,轉身就往樓下跑。
云遙看著男生的飛馬一樣的背影,稍稍抬眉,關門回屋。
衣服都丟椅子上,她摸到手機看時間,凌晨兩?點,微信一連串的消息提醒中?,多了兩?條她比較感興趣的。
Z:現在就換。
頭像確實換了,成了大壩山連綿起伏的綠色山脈。
另一條消息是?嚴泊裕的:寶貝兒想要,現在就讓人買。
云遙:謝謝爺,您對瑤瑤真好~
這?條消息男人回的意外?的快,隔了一分鐘就回道:這?么?晚還?沒睡?
云遙:今天?工作太忙了/委屈
嚴泊裕:還?在酒吧?我一會兒去接你?。
云遙:“???”
艸。
下意識想找個借口拒絕,但?轉頭看一眼窗外?的瓢潑大雨,忽然意識到,今晚真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立刻給周明坤撥語音電話。
第一通沒人接,又打第二遍,才聽見一聲?咕噥的男音:“喂。”低沉沙啞,一聽就是?睡到正熟被吵醒。
“睡著呢?”
女人的聲?音聽著有些涼意,周明坤說:“已經醒了。”
“現在,立刻,馬上,以最快的速度到alluring,嚴公子認識你?,戴上口罩和帽子。”
很?快,手機里響起窸窸窣窣的摩擦聲?、開燈的聲?音,在女人安靜的房間里得到放大。
窗外?雨聲?嘩嘩,這?細微的動作聲?,讓女人的房間似乎多了個男人,他在穿衣服、穿上劣質的板鞋、踏在地板上、腳步又急又沉……
聲?音戛然而止,女人把電話掛了。
云遙進衛生間洗漱收拾,出來化個妝,噴一泵酒吧特制的長效香水,穿上方便動作的寬肩吊帶和短褲,外?面罩了一件長款白色襯衣。
暴雨夜的凌晨,打車并不方便,云遙等了十多分鐘,往上加了兩?倍的錢,才有師傅接單。
路上,周明坤給她發來消息,問她到底想干什么?,又想要他干什么??
文字向來是?能傳遞感情的,云遙已經感知到他的緊張焦慮和隱忍不發的怒意了。
車玻璃上的豆大雨珠連成水幕,馬路空曠,路燈下雨絲如繁星閃爍,嘩嘩雨聲?盡收耳廓。
這?樣孤寂冷清的暴雨夜,確實令人難以心安。
云遙:盡快到地方,好處少不了你?的。
這?句發過去,對面很?長時間沒再回復,云遙看著這?兩?句對話,似乎更像是?做壞事去了。自己捧著手機樂起來。
女人的笑聲?斷斷續續,在這?樣的環境下,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嬌魅,前排司機忍不住抬頭,偷偷覷了眼車內后視鏡。
是?活人吧?
車子抵達酒吧門口,因著大雨,酒吧門口人影寥寥,外?面沒客人進,里面的客人等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雷暴雨過去。
云遙在吧臺找個位置坐下,敲敲桌面,熟識的調酒小哥轉過身來,臉上即刻揚了笑,“呦,瑤瑤姐,您今晚不是?休息么?,怎么?有空過來?”
“對我的排班這?么?清楚?”云遙輕輕挑眉,接過來酒杯,聞一口,退回去,“換個烈點的。”
調酒小哥嗐一聲?,“您可是?咱們alluring的‘頭牌’,您沒看,今晚您不在,酒吧的上座率都不滿了。”
“合著陰陽我是?雷公電母呢?”
調酒小哥咧嘴一笑,嘴角兩?顆小虎牙,這?樣的人有親和力,招客,姚姐讓他在大廳調酒。
“天?地明鑒,小盧對瑤瑤姐的癡情可是?整條八寶街的狗都知曉的事,夸您還?來不及,怎么?會罵您呢。”
云遙敲敲桌子,“少貧嘴,酒快點,我等不及了。”
“得嘞,這?就來。”
云遙連喝四五杯混調的烈酒,覺得腦袋有點沉了,才小口小口慢慢抿著。
在緊張周明坤的電話先?來,還?是?嚴泊裕的電話先?來時,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
“到了?”她問。
“嗯。”
“在哪?”
“門口。”
“進來,左拐,環形吧臺這?兒。”
云遙坐著沒動,慢慢品酒,很?快,身后多了一道微涼的氣息和壓迫感,她拍拍旁邊的空位,男人沒動。
于是?她扭回頭,下一秒,驚訝張嘴。
男人一整個像從水里撈出來的,全身淋得濕透,夏季薄薄的短袖緊貼在身上,蓬勃勁拔的身體線條昭顯著年輕男人的無窮力量,短發淋了雨更顯烏黑,根根分明立在腦袋上,臉上還?有水珠往下落,這?雙眼睛更是?水洗過的黑沉。
“你?沒傘嗎?”
“沒找到。”
“……我的天?!跟我來吧。”
云遙領著人到休息室門口,她先?進去看一眼,沒人,叫他進來,鎖上門,打開自己的柜子,抽出一條毛巾遞給他,“我的東西,擦擦吧。”
男人掃了一眼,沒動。
那云遙就收回來了,“嫌我臟?那你?就濕著吧。”
他又拿走,抻開檢查一遍,然后才蓋自己腦袋上擦頭發。
云遙翻個白眼。
他擦完頭又脫下衣服擰干水,擦干凈身體,重新套上衣服。
云遙坐在沙發上,看了一出活色生香的猛男脫衣秀。他的身材比從前更健碩了些,那時候雖然強壯,但?到底在青春期,肌肉偏薄,有些柴,沒現在有看頭。
周明坤重新穿好衣服,遞毛巾時微微垂眼,正巧與她眼里欣賞又躍躍欲試的眸光對上。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他冷聲?。
“你?自己在我面前脫光衣服,還?讓我不要多想?”云遙輕笑。
他臉色應聲?沉下去,“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別急啊。”
云遙又帶著他出去,叫小盧調酒,將比自己喝的烈有兩?倍的酒喂進男人胃里。
到第四杯,周明坤握緊玻璃酒杯,憋紅的眼睛瞪著她,“你?今天?不說,我們到此?為?止。”
他說著就放下酒杯,抬腿下高腳凳。
“不想知道你?兒子的下落么??”
她透露了關于孩子的第一個信息,是?個兒子。
周明坤身體猛地一震,扭頭看她,胸腔劇烈跳動,激動的像是?要沖出來。
兒子,她生的是?個兒子。
是?冰雪聰明、機靈可愛,還?是?像她一樣滿腹心計城府,還?是?和他一樣不善言辭……或者,因為?有她這?樣一個一心攀附高枝的母親而受不到妥善照顧,整日郁郁寡歡?
等身體緩過了那陣兇猛的激蕩,周明坤慢慢挪回來,屁股坐上凳子,但?掌心依舊蓋著杯口不讓酒保續酒,緊緊盯著面前這?個女人。
“你?不告訴我到底要我做什么?,我還?是?不會繼續喝。”
“急什么?,一會兒就告訴你?。”
“現在還?不是?時候嗎?”
周明坤剛強壓著憤怒質問完,桌上的女士手機亮起屏幕,嗚嗚震動起來。
上面的“嚴泊裕”三?個字格外?刺眼。
周明坤看了一眼就挪開視線。
云遙指關節敲敲屏幕,“時間這?不就到了。”
她拿起手機放耳邊,臉上掛起笑,聲?音也嬌甜起來,“爺,您到了么??”
“到了,不過可能要讓寶貝兒失望一天?。”
酒吧太吵,男人聲?音又有些散漫,云遙需要捂著另一只耳朵,才勉強聽清。
估計喝酒了。
喝酒了……那就更好辦了。
“怎么?會呢,能見到爺,就是?最讓瑤瑤高興的事情了。”
女人夾起來的嬌柔嗓音令周明坤聽著陌生,就連從前最親密的時候,都不曾見她如此?矯揉做作。這?樣自輕自賤,討巧男人的行徑更令周明坤陌生,他緩緩轉過頭,看著女人臉上陌生的笑容。
人是?一種極其復雜的生物,總以為?已經看清了、看透了一個人,但?轉個身的功夫,就能換一副面孔。
她是?復雜的,他看不懂為?什么?曾經那么?貧窮卻那么?高傲的一個人,竟能低聲?下氣到這?種地步。他自己也是?復雜的,明明對她此?刻這?樣“跪舔”一個男人的模樣打心底里厭惡,卻又要強憋著自己那股子氣,忍著不奪走她的手機,掐斷她和那個男人的聯系。
第18章 車禍
云遙掛了電話, 準備和周明坤說他一會兒的任務,卻?見人對著自己?,眼神是虛焦恍惚的。
“喂!”
她突然大叫, 嚇周明坤一跳, 他渾身?一震,回?過神問:“……什么?”
云遙支著腦袋看他,“我?剛才?說了你的任務,你現在可以去準備了。”
周明坤:?
充滿野性的男人突然迷惘, 就像是結束攻擊之后的大熊貓, 突然有了呆萌可愛的特質。
云遙輕笑, “你跑什么神兒啊。”
周明坤摸摸鼻子?,端正坐姿,“你說,我?現在聽?著。”
“沒那么復雜, 很簡單的,你不用這么緊張。”
“嗯, 你說。”
“你先去?八寶街和八寶街中路的交匯處, 嚴公子?的車會從那經過,你就趁車拐彎的時候跑過去?……”
她的話還沒說完,男人就變了臉色。
“讓我?去?碰瓷?撞成殘廢, 再?也?沒資格找你要兒子??”
云遙翻個白?眼, “你聽?我?說完, 別?惡意貸款我?好嗎?沒讓你跑到車頭等著撞, 你就沖過去?, 到車頭的地?方停下, 給司機造成慌亂,以你的酒量, 就喝了三杯,一點影響沒有吧?”
影響自然是沒有絲毫影響,周明坤的酒量是自小練出來?的,如果不是白?酒太烈,燒胃,他能?連喝一斤。
云遙知道他酒量這么好,還有點淵源。
那還是她追求周明坤的時候,他家里哥哥娶妻,別?的小姑娘過去?是看新娘子?,她不是,她過去?是撿漏,萬一這個少年喝多了,就給了她趁人之危的時候。
那天還真讓她撿著漏了,少年喝得面頰通紅,醉的不輕,依舊被村里不知輕重的小流氓喂酒,她闖過去?,一把奪走酒杯,拽著他就走。
路上下起瓢潑暴雨,他們跑到山洞里避雨,少年倚在山壁上閉眼休憩,他臉上實在燙的厲害,甚至脖子?和耳朵都?紅得滴血,似乎是太熱,他脫了上衣,胸膛是與面龐不一樣的白?色,現下也?燒得粉紅起來?。
就是那個暴雨的下午,她勾引了醉酒休息的少年。
后?來?得知喝醉的男人性能?力會大大降低,少年才?坦白?那天沒醉,只是白?酒太烈,他胃里受不了,身?上燒得慌。
如今,那個山上的暴雨聲與酒吧外的雷雨重疊,時移身?易,他們也?從蒼茫葳蕤的大山來?到了繁華的大都?市。
云遙撐傘站在酒吧門口,等著那輛勞斯萊斯亮著大燈,自瓢潑大雨中緩緩駛來?,停在她面前。
司機撐傘下車,拉開后?門,露出后?座姿態松散的男人,星空車頂圍出暖色氛圍,男人的臉似乎也?帶著淺淺笑意,他穿著黑色條紋西裝,襯衣領口微敞,手邊丟著領帶,看樣子?是去?了晚宴或是酒局,喝了不少酒。
男人招招手,司機立刻將勞斯萊斯黑色大傘撐云遙頂上,她合上小傘,彎腰上車。
剛進去?,便被男人伸手摟進懷里,她依順地?貼著,果然聞到了極其濃郁的酒味,“爺今晚喝了很多酒嗎?”
“還好。”嚴泊裕又解開一個襯衫扣子?,熱氣一波波烘到云遙面前,她的臉頰很快微紅泛粉,在這樣暖色燈光圍出來?的曖昧氣氛中,更像是害羞了。
嚴泊裕升起擋板,捏著她的下巴低頭吻下去?,他手指稍稍用力,她便得到暗示啟唇迎接。
男人摸著她的腦袋,溫柔地?揉了揉,對她的聰明懂事以示褒獎。
一吻結束,云遙氣喘吁吁,軟若無骨貼在他身?上,手指輕輕揉摸他此刻的不同,很快聽?見男人變重的呼吸聲,但等他來?抓她的手,讓她再?用力一些的時候,云遙突然抽手,拽上男人領口,他奇怪低頭,她順勢抬頭與他對視,嬌嗔怨懣:“爺是不是生瑤瑤的氣了,已經回?來?了,都?沒有告訴瑤瑤。”
嚴泊裕輕笑,“小丫頭片子?,我?能?生你什么氣。”
“……你氣我?那晚和楚小姐起了沖突,還報了警,沒有給您留面子?。”
她說的小心翼翼,一雙眼里盡是對他的珍視,嚴泊裕拍拍她的肩,“是她有錯在先,竟跟蹤我?的車過去?,還傷了你,而且你最?后?不是答應和解了?”
“可是……”云遙糾結咬唇,“可是……她畢竟是爺您的準未婚妻。”
“沒準兒呢,未來?的事誰能?說得準?”男人淡聲,“別?被這種無關緊要的瑣事費腦筋,她不值得。”
他這么說,云遙眼里又升起希冀的光芒,“所以你們不會訂婚是嗎?瑤瑤……不想做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腦袋瓜這么小,想的還挺多。”嚴泊裕胡亂摸一把她腦袋敷衍過去?,虎口卡上她細腰,稍稍用力,便將人抬至自己?腿上,繼續剛才?的動作,空了一個多星期,他也?有些饞了,何況方才?已經被她玩出了火氣。
恰在此時,原本勻速前進的車子?突然急踩剎車,因為暴雨和轉彎,車身?被重重向左甩去?,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后?座男人的腦袋因為慣性砸向窗戶,而已經被他抬到腿上的女人,為了坐穩,掌心正撐在窗上,不當的姿勢加上驚慌穩身?的動作,伴隨著男人砸過來?的腦袋,兵荒馬亂,電光石火之間,安靜的車廂里響起一道清晰響亮的“咔吧”聲。
即便司機極快地?反應過來?急踩剎車,又因為豪車優越的性能?和自身?的厚重,車子?只打滑了兩三秒,也?夠后?排的兩人吃一壺了。
那一聲響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隨即蔓延開來?的疼,已經讓云遙渾身?布滿冷汗,倒在男人身?上用力喘息。
那一聲響起的時候,嚴泊裕也?慌了一瞬,隨即摟緊云遙,“你怎么樣?”
“好疼……好疼……爺……好疼……”
前排司機更是恐慌,車子?升著擋板,他不知道后?面兩人是什么情況,連聲膽戰心驚地?道歉,只收到嚴泊裕一句冷若冰霜的質問:“怎么回?事?”
“……好像,好像有個人撞過來?了。”
“還不趕緊下車。”
“是是是,四爺。”
司機開門下車,猛嚇一跳。
白?燈照出的車頭,男人趴躺在流動的雨水里,從面下淌出的血水極快地?流散開,將周圍雨水染出觸目驚心的紅,司機嚇得肝顫,更是抓心撓肝地?氣,“紅燈啊!紅燈你瞎跑什么?!這下好了!你被撞了!我?也?要沒工作了!”
暴雨嘩嘩亂砸,馬路上的男人一動不動,任由血水蔓延,司機一直慌亂的心跳更亂了頻率,小心推一推男人肩膀,“喂,你還活著嗎?你別?嚇我?啊?!”
不會……不會真被他撞死了吧?還是已經窒息死了?
車上,嚴泊裕查看云遙的傷勢后?,發?現只是骨折,安撫一會兒,讓她坐在車上,他撐傘下去?。
“怎么回?事?”
“四爺……”司機極快地?跑過來?,慌亂解釋,“我?拐彎的時候這個男人突然沖過來?,我?躲開了,但不確定是不是還是撞到他了,現在躺在地?上不知道怎么——”
“趕緊翻過來?啊,地?上那么高的水,沒被你撞死也?淹死了。”嚴泊裕面色不虞,冷聲打斷。
司機腹誹本來?就準備翻過來?的,不是因為你下車要過來?給你解釋么?
心里吐糟老板歸吐槽,他還是迅速丟了傘,跑過去?翻過來?男人的身?體。
車頭兩排大燈令前方夜幕亮如白?晝,照出男人濕漉漉的面容,雙眼緊閉,額頭破了一塊,泡得糜爛泛白?,因為翻過來?,傷口冒出的血水和著雨水淌過他的額發?和眼耳,一會兒就血水滿布。
看見男人的第一眼,嚴泊裕就皺了皺眉,他記性一向極好,說過目不忘也?不為過,當初夜色中隔著酒吧門前小廣場,只遙遙看了他一眼,現下也?能?想出來?。
他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重新拉開車門,叫里面已經痛得滿臉冷汗的女人出來?,“下來?認個人。”
云遙扶著自己?已經扭曲的手腕下車,嚴泊裕給她撐傘,指著躺在車頭馬路上的男人,“看看,那是誰?”
云遙從手腕骨折,疼得冷汗岑岑的時候已經沒精力去?關注車頭的事情了,周明坤跑步很快,短跑更堪逆天,在學校的男子?100米比賽中,跑出過9秒81的成績,就算喝了酒,她也?不覺得會出現任何意外情況。
她對他太有信心,以至于現在突然看見直板板躺在地?上,雙目緊閉,面色慘白?,任由額角的血絲流下,豆大的雨珠砸臉,也?一點眉頭沒皺,一點反應沒有,仿佛死了一樣的周明坤,完全呆住了。
他怎么會失誤?
完全不用他沖到車頭給司機更多的緊急干擾,嚴泊裕的司機開車皆是眼觀六路,他快速地?沖過來?,就已經能?讓司機迅速打轉,她在這時候給嚴泊裕付出一絲絲的防護,受點說輕又重,說重又不會造成無可挽回?后?果的傷勢,只要能?住進他家就可以了。
他怎么會沖到車頭,又怎么會受傷?現在這樣躺在馬路上……
女人的反應盡收嚴泊裕眼底,他摟著她肩膀的手緩緩收緊,狀似不經意問:“認識么?”
“認……認識。”
“你那個前男友?”
“嗯。”
“他怎么會跑到我?的車頭?”嚴泊裕看著她問。
云遙抿抿唇瓣,喉嚨突然有些干澀,說出提前準備好的理由:“可能?……可能?是因為,瑤瑤在爺的車上……”
她抬頭看著男人,正欲道歉,聽?見他淡聲問:“沒處理干凈?”
“不是……我?也?不知道。”云遙神色有些亂,“先送醫院吧,爺,瑤瑤的手腕好疼……”說著,柔軟的身?子?倚進男人懷里,皺著眉頭嬌聲痛呼。
嚴泊裕喊司機,問他叫的救護車什么時候到。
司機已經探過地?上男人的鼻息,是活的,他也?在給男人撐傘,以防傷口淋雨惡化,聽?見四爺的詢問,連忙問一直通話中的救護車,回?道:“回?四爺,還有五分鐘。”
第19章 威壓
暴雨不停, 氣溫驟降,云遙穿著吊帶短褲,即便外面套了襯衣, 也雞皮疙瘩起一身, 冷得直打?哆嗦。
但被她倚靠的男人這會兒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撐著?傘,沉默地守在原地。
看出來他在生氣,云遙按捺住忐忑的心思, 強忍著疼痛與他一同站著。
救護車比預料的早到, 抬著?地上的男人上車, 云遙也被嚴泊裕帶上車,跟在救護車的屁股后?,一同前?往醫院。
一路上男人都閉眼假寐,雙腿微敞, 極有威嚴地倚坐著?,昭示著?他對這?場車禍的不痛快。
沉悶的空氣在車廂內蔓延, 擋板早已落下來, 前?排司機姿勢僵硬,心慌意亂他會不會因為這?場車禍被辭退。
原以為定會被辭退了,沒?想到來撞車的男人是瑤瑤小?姐的前?男友。當主?要責任被轉移, 他能否從這?場車禍中隱身而不受責罰?
他在心里默默祈禱。
星空頂車燈被司機貼心地調暗, 云遙看著?男人在昏黃星光下明暗交錯的英俊側臉, 第一面見的時候她就知道, 這?是張極為正派的俊臉, 三庭五眼像是按著?標準長的, 鼻骨挺拔,下頜線正闊, 若是放到電影里,他演個反派,都能帶著?觀眾以為他演的是正派。
然而,面正的人生起氣來,尤其是身居高位的人,也是常人所難以承受的威壓與逼迫,像是封建時代的帝王,有著?極高的威嚴與權威,只這?樣?沉著?臉,就讓底下百官瑟瑟不得安穩。
云遙也一樣?忐忑著?。
她忐忑男人是不是已經看穿了她幼稚的計劃,上次提的時候他就已經陰晴不定。
嚴家在明面上早已隱居避世,即便這?樣?發達的社交網絡,也查不出半點蹤影,但徹底隱居并不代表沒?有任何交際往來,生意還是照常做,權力如織網持續蔓結,來到蕪江的一年半,云遙微信里上上下下加了小?半個城的上層名流和地痞流氓,從破碎的蛛絲馬跡中,可以推測出嚴家這?個百年大族的水深火熱,嚴泊裕能在這?樣?的大家族中生存下來,并拿到繼承人身份,心思手段絕非自己?一個在山村中長大的姑娘所能想象的。
她對他使的手段,在男人看來,可能只是地上的螞蟻轉圈圈,他累了疲了閑了,丟個面包屑逗一逗,視她為放松心情?的玩物。
思緒走到這?,云遙早已忘了手腕的痛楚,只覺得脊背寒涼入骨。
這?些雖是她在接近男人時已經想明白的,但第一次直面他的沉怒,依舊讓她心跳如鼓,震耳欲聾。
“愣著?做什么,要我?抱你下去嗎?”
云遙被這?一聲叫回神?,抬眼,看見男人似笑非笑地對著?她。
“看我?看傻了?”他溫聲調侃。
女人的面頰不知何時已經蒼白,強自彎了彎唇,舉出骨折到現在,已經腫得比面包還要高的手腕,軟聲說:“太疼了……太疼了爺,瑤瑤想試試放空思緒,能不能忘了痛。”
“這?是疼傻了么?”他輕笑一聲,語調寵溺,“好了,我?抱你下去。”
司機已經打?開門?,嚴泊裕橫抱女人,踩著?車板下去。
云遙一只手攀著?他的脖子,姿態親密地貼在他身上,抬望著?他的眸光真摯感動,“爺對瑤瑤真好……”
……
急診大樓門?口,醫護人員匆匆將昏迷男人推進急診室,早早叫到醫院等著?的嚴泊裕助手跟著?去付醫藥費。
而另一邊,私密性極高的私人醫院,嚴泊裕抱著?女人,走專用通道進去。
老骨科專家和助手早已在辦公室備好,見男人抱著?女人進來,助手拉開椅子伺候他們坐下。
云遙遞出手腕讓專家檢查,“可能是骨折了……”
老專家并沒?有直接上手摸,而是套上一層薄薄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質的肉色手套,在她手上來回摸索兩下,找準位置,用力一扭,只聽“咔吧”兩聲,骨頭復位的聲音響徹房間。
一同響起的,還有云遙沉下去的一顆心臟。
她從前?聽說過技術老道的中醫可以即刻給病人骨折的關節復位,但一直以為是夸大其詞,神?話中醫,最起碼她就從沒?見過。
在她自小?長大壩村,誰家要是骨折了,或者扭傷了,十之八?*? 九是落下病根,一輩子成殘疾。別提村里眼花的老大夫,連縣城大醫院的醫生都治不徹底。
她以為大城市的醫生,治是可以給她治好,只是傷筋動骨一百天?,她要好好養上三四個月。
沒?想到,竟然連半分鐘都不需要……
她整個人都驚呆了,石化了好幾秒。
已經站到老專家身后?、面對著?云遙的嚴泊裕,淡笑問:“怎么又呆住了,醫生給你復位了,還不好好感謝感謝?”
云遙望著?醫生的眼眸微動,讓人看不出來是感謝還是其他,但她的語氣格外真誠,“謝謝醫生。”
“感謝早了,沒?完呢。”老專家慈愛地笑說,“雖然已經復位了,還是要打?上石膏固定一個月,一個月后?再來看看恢復的怎么樣?。”
云遙壓下驟然激動的心臟,無比真心道:“謝謝您醫生,您醫術真高,我?的手立刻就不疼了。”
“不疼也不能掉以輕心,傷筋動骨一百天?,還是要好好養一養,千萬不要沒?恢復好就用這?只手,否則以后?很容易造成習慣性骨折。”
老專家手法熟練地為云遙手腕涂藥,按摩消腫,助手端上提前?準備好的石膏,由老醫生親自為她打?石膏。
一切治療結束后?,暴雨已停,遙遠的天?邊漸漸泛起青灰色,仿佛山中早晨彌漫的薄薄霧氣。
女人靜立在窗邊,望著?黎明的細微變化,直到身后?有人叫她,“不是讓你在床上睡覺,怎么站起來了?”
她站立未動,嚴泊裕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與她說話,等人順著?他的力道轉過來,他垂眸,入目是一張雙眼噙淚,郁結于?眉,卻又楚楚可人的一張臉。
“怎么了,怎么哭了?”
云遙輕咬唇瓣,似是難言地垂下眼睫,因她這?個垂頭的動作,眼中的淚珠包不住地落下來,正好滴在男人欲捏上她下巴的虎口背上。
滾燙的眼淚,讓他像是被火燒了一把。
“嗯?怎么哭了?我?之前?怎么說的,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能給你摘下來。”嚴泊裕抬起她的臉,看著?淚珠在這?張明艷可人的小?臉上滑下來。
云遙輕輕搖頭,悲傷啜泣,“瑤瑤……瑤瑤不想要星星……”
“那你要什么?”
“瑤瑤……”女人的聲音因為哭泣,變得綿軟沙膩,仿若貼在男人耳邊呢喃撒嬌,“瑤瑤只是擔心……接下來這?一個月,該怎么辦……”
話音剛落,男人一聲朗笑從她頭頂落下。
嚴泊裕揉揉她腦袋,含笑說:“就這?個啊。”
“您不知道……”云遙抽抽鼻子,“我?原本租了一戶人家的一間房子,但前?段時間,這?戶人家的大人離婚了,只留個小?孩兒?,下個月,小?孩就要去讀大學了,可能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或者那個小?孩不讓我?住了,我?還要再搬家……
“您有錢,有房子,有傭人,您肯定不懂我?這?種小?人物的難處……”
男人又笑一聲,指尖輕點她腦門?,這?一聲說斥咄又帶著?寵溺,“臭丫頭,這?是點我?呢?”
“人家哪有……”云遙右手拽上他西裝下擺,輕輕搖一搖撒嬌,淚光閃閃的雙眼期待地望著?男人。
“把之前?那個公寓送給你,再配兩個傭人,怎么樣??”
“不好。”
女人拒絕的干脆,年輕鮮嫩的臉蛋生起氣來,落在男人眼中,皺起的鼻子,微蹙的眉頭,以及朦朧淚眼,嬌憨味兒?更濃,少了平日勾人的媚態,活脫脫充滿真性情?的可愛。
“那你想怎么樣??”
“瑤瑤……”她提起話頭,卻又緩緩落下。
布局的目的即將披露,她就像是與荊軻一同刺秦王的秦舞陽,心慌、忐忑……甚而膽怯。
說了,她便再無路可退,平日強來的鎮定在這?一刻再裝不出來。
況且,以嚴泊裕的心計定能發現,那剩下的,或許就是他在等待,等待獵物進洞,等待她接近他的最終目的。
然而,想到那個人,想到自己?耍了周明坤,一路說逃亡也不為過地來到這?座國際性大都市,想到自己?這?兩年的蟄伏——她還是要說。
無論前?方是龍潭還是虎穴,無論嚴家是不是吃人的黑洞,直教人有來無回。
左手腕突然隱隱作痛。
握了握冷汗浸濕的掌心,云遙望著?男人等待的黑眸,可憐、嬌弱又有一絲恃寵生嬌的膽大無畏,“瑤瑤不想自己?一個人住,即便爺您給瑤瑤配兩個傭人,那我?又不能什么知心話都跟他們說。瑤瑤就想去您家,瑤瑤想每天?都能看見爺。”
她望著?對方的眼睛,欲從中窺探兩絲情?緒,但很失敗,男人始終是拿她無奈的寵溺表象,唇角動了動,微有笑意,耐心道:“上回跟你說過了,我?那太吵,容易打?擾你,更何況你現在還要養傷,不如在上回的公寓住著?,清靜,想我?了,給我?發個消息,打?個電話,我?就過去了。”
他說完,面前?的女人并沒?有像上次那樣?退縮,而是輕輕噘起嘴巴,晃著?他的衣擺撒嬌,“瑤瑤不管,瑤瑤的手是因為爺受傷的,爺就要照顧瑤瑤,瑤瑤想去爺從小?長到大的地方看看,天?上的星星瑤瑤不想要,可這?點請求,爺還不能滿足瑤瑤嗎?”
她說著?想到什么,眼眶又委屈地晃起水光。
“爺是不是……還是不信瑤瑤喜歡您?或是擔心瑤瑤太貪心?您放心,瑤瑤知道自己?的身份,瑤瑤只是想和爺一起住一陣子,像尋常夫妻那樣?……等回頭,您訂了婚……瑤瑤就再也沒?有資格了……”短短一句話,她一個字比一個字泣不成聲,眼淚順著?嫩滑的臉蛋簌簌下淌。
這?一幕美?人梨花帶雨,推心置腹的剖白,傾訴衷腸的卑微愛意,恐怕沒?有男人能拒絕得了。
嚴泊裕靜靜看著?她。
天?色破曉,早晨第一縷金光自東邊照耀過來,女人臉頰的絨毛成了金黃色,又被晶瑩剔透的淚珠裹挾,將絨毛濡濕之后?,淚珠繼續下淌。
嚴泊裕出手,抹走這?一顆增添女人破碎美?感的淚珠,摸著?她溫熱濡濕的臉頰,“不想問問你前?男友的情?況嗎?”
云遙一愣,心臟突跳幾下,下意識垂眼遮掩心緒,一呼一吸之間,整理好情?緒,不滿嗔他一眼,“好好的,提他干嘛呀。”
“萬一你擔心呢。”
“都分手好幾年了,我?還掛念他干嘛,他這?樣?糾纏我?,我?心煩還不夠呢,死了正好,還我?個干凈。”
男人意外挑眉,捏上她下巴,笑聲道:“看不出來,小?丫頭心還挺硬。”
“瑤瑤只喜歡爺。”女人一雙美?目含情?,柔順地貼上他胸膛。
嚴泊裕說:“爺答應你,不過你要先?處理好和前?男友的關系,今天?之后?,我?不想再看見你們有任何牽扯。”
進了嚴家家門?,身上貼了嚴家未來掌權人的烙印,怎么還能三心二意,與前?任牽扯不清?
他們這?些規矩云遙懂得,她臉上漾起喜色,輕輕點頭。
“今天?凌晨的車禍屬他碰瓷,治療的錢就不要了,過了今天?,我?不想再看見你們有任何牽扯。”
“都聽爺的,您對瑤瑤真好。”云遙親昵地倚著?他,面朝窗外明媚的晨光,“爺,您看,今天?的陽光真好。”
第20章 蠢貨
嚴泊裕走后?, 云遙在病房昏天黑地睡了一覺,醒來?已至下午。
屋里早已經沒了陽光。
床邊坐著個年輕女孩,看著像未成年。
云遙皺眉坐起來?, 手腕依舊隱隱作痛。
女孩驚訝起身?, “瑤瑤小姐,您醒了?餓不餓,渴不渴?小桃為您準備了茶水,不過小桃還不知道您喜歡喝什?么?口味的, 準備的玫瑰花茶和蜜桃果茶。”
“……你是誰?”
“瞧我, 還沒自我介紹。”小桃懊惱地錘了下腦門, 欠一欠身?,“瑤瑤小姐您好,小桃本名尤桃,今年十七歲, 是嚴家的家傭,大家都叫我小桃, 您想怎么?叫我都行, 是四爺叫我過來?的,您手受傷了,四爺叫我過來?照顧您。”
她雙眼明亮地望著床上受傷的陌生女人, 期待問:“瑤瑤小姐, 您有什?么?吩咐小桃做的嗎?”
“……四爺?”這聲調上揚, 表達女人的疑惑。
云遙已經猜到她說的是嚴泊裕, 對于這個陌生的稱呼, 讓她心臟快速跳動起來?。
一個可能在其他人看來?不起眼的稱呼, 已經讓她意識到自己已經摸到嚴家的門環。
“對啊,四爺。”小桃點?頭。
“四爺是誰?”
小桃不可思議, “您不知道四爺么??就是您男人啊。”
“是嚴泊裕么??”
她這樣直呼其名,讓小桃驚得四處張望,打?開病房門看看外面,確定沒有人,才放心回來?,壓低聲音說:“瑤瑤小姐,這一聲小桃就當沒聽到,等去了家里,是不可以稱呼老太太和幾位爺名諱的,尤其在嚴家老宅,是大忌。”
“為什?么?叫他四爺?”
“四爺排行第四,所以叫四爺。”
“嚴老太太有四個孩子?”云遙繼續追問。
然而她這一句,更讓面前稚嫩的女孩驚悚起來?,緊張的雙手亂擺,無所適從。
小桃也沒想到,明明伺候四爺女人這樣好的差事,竟然這么?燙手,一分鐘內,瑤瑤小姐已經犯了兩次忌諱了。
“不可以的,不可以提老夫人有幾個孩子的,這在嚴家也是個忌諱,瑤瑤小姐千萬不要提。”她緊張勸告。
云遙眉頭越蹙越緊,對于嚴家這個神秘大宅的嚴禁她早有準備,但怎么?比想象的規矩還多?。
然而,小桃接下來?的話,更讓云遙眉頭緊鎖。
本著這位瑤瑤小姐就是自己的近來?主子,她要是惹四爺不快了,自己也沒有好果子吃,要是得罪了大爺三爺,那更是不得了的事情,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小桃如數家珍地為瑤瑤小姐背誦嚴家家規。
云遙聽得頭疼,真?想躺下睡覺,可這又不是學?校聽課,攸關?性命,難受、無法理解,又必須強逼自己聽進去。
背誦結束后?,小桃看著瑤瑤小姐皺巴巴的臉蛋,猛然醒悟一件事,“這些規矩都是老宅的,在裕園沒有那么?嚴格的,四爺很寬容,只要不觸忌諱應該就沒事的。”
她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說:“我是在老宅長大的,對那里的規矩守慣了,今年初才被調到裕園,還沒習慣,請瑤瑤小姐原諒。”
云遙心情沒有因她這句解釋變得輕松,反倒重重下沉,“四爺不住老宅嗎?”
“不啊。”小桃搖搖頭,“四爺有自己的住所,是個莊園,超級大,他偶爾才回一次老宅。”
云遙心緒雜亂,沒有再?說話,躺回床上,側過身?,安靜望著窗外景色。
她臉色不好看,小桃心里更加歉疚,又是問她手腕疼不疼,又是給?她按摩賠罪,又是倒屋里燒泡好的玫瑰花茶給?她端到桌邊,自己口渴,去外面的飲水機接水喝。
云遙轉過頭,看著嚴家女傭走路的輕盈步伐,一個人可以隱藏脾性,可以隱藏智力,可以隱藏一切想要隱藏的主觀事物,但氣質和步調是很難控制改變的,正?因為難以改變,它可以看出個人的生存環境以及個人特質,聰明伶俐的人走路不會抬不起腳,心思陰暗、專做小人行徑的人走路不會大開大合,每一步像放炮仗一樣響。
還沒進嚴家,嚴泊裕就給?她安排一個看起來?毫無城府,一心為主的單純丫頭,他是覺得自己不會對小桃存疑,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給?她做個局中局?
下午五點?,云遙離開醫院,去市中心醫院找周明坤。
背對明媚似火燒的晚霞,云遙站在住院部大樓前,踩在草坪中間的小路上,低頭打?開手機,里面是嚴泊裕發?來?的病房號。
C區,2號樓518。
推門進去,里面是個極其普通的雙人病房,男人躺在離門近的病床上,穿著藍白條病號服,手背掛著藥水,額頭包著紗布,面色微白,正?閉眼睡覺。
云遙走過去,將帶的果籃放床頭桌上。
她看著男人緊閉的睫毛,又黑又長,以前做完那事兒?,躺在草地上放空回味的時候,她就喜歡撥他的眼睫毛玩兒?,比她的還長。
“喂!小伙子!別睡了!你女朋友來?看你了!”
云遙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驚了一跳,抬頭去找,突然發?現隔壁床上憑空出現個穿病號服的大爺,正?樂呵呵地看著他們倆。
“我剛才進來?的時候怎么?沒看見您?”
“我在床底下藏著呢。”大爺笑嘻嘻說,“我聽見外面有腳步聲,以為是我老伴過來?了,趕緊藏床底下了。”
“……”
忽然感知到一道強烈目光,云遙低頭垂眸,對上男人的烏黑雙眼。
周明坤的眼睛說不上來?是什?么?眼型,從前她比照標準的眼型研究,哪個都像點?,又哪個都不是,他眼角內勾,薄薄的開扇形雙眼皮,單看時覺得冷厲不好惹,但等他專注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又有著令人難以拒絕的深情。
在兩人對視的時候,臨床大爺躡手躡腳離開,走到門口依舊瞅著這對小情侶,心里咂摸,今天算出來?小伙子的女朋友會來?看他,還真?來?了!外邊那些人竟然罵他是神棍騙子,把他打?到醫院,真?想把那一群沒眼光沒素質的老太太拉過來?看看!
不敢繼續看,大爺關?上門趕緊朝衛生間跑。
剛才就想躲出去,突然聽見門口有腳步聲,這才著急忙慌地藏床底下。
……
云遙眨眨眼,從男人的蠱惑中抽出來?。見臨床大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冷聲問周明坤:“我不是說了你跑過去就行,不用往上撞,我不信你會掌控不了速度。你弄這一出是什?么?意思?”
周明坤視線從她臉上挪到掛脖打?了石膏的手腕上,慢慢從床上坐起來?,唇瓣因為失血較多?和缺水,蒼白翹皮,“成功了么??”語氣平淡,似乎真?的不關?心,只是形式地問一問。
“……什?么??”
“你的計劃,成功了么??”
“嗯,成功了。”
“恭喜。”
他這聲語氣更淡,白開水一樣,沒有一點?喜慶的味道,讓被恭喜的人聽著心里不痛快。
云遙也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問你當時為什?么?撞上去?喝那點?酒還能把你喝暈了?后?來?警察來?找你沒有?”
“來?了。”
“怎么?罰的?”
“罰了五百塊錢。”
因為事先喝那三杯烈酒,警察來?了之后?聞到周明坤身?上濃烈的酒味,測了酒精濃度,將他認定為醉酒發?瘋,只做了違反治安管理的罰款。
和云遙計劃的差別不大,她點?點?頭,摸出手機,“錢我轉給?你。”
“不用。”
云遙繼續給?周明坤轉錢。
就在這時,病房門突然從外面暴力推開,進來?一個滿頭大汗,褲腳鞋子上沾滿石灰的年輕男人。白色短袖和黑色長褲上粘的盡是灰沙,混著汗水黏在身?上,手里拿著黃色安全帽,像是從工地匆匆趕過來?的。
云遙回頭看一眼,倏然愣住。
周明坤的發?小朱世春?
那男人也愣住半晌,隨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活見鬼一樣震驚:“小夭?!”
“小夭?!你沒死?你還活著?”
云遙:?
她很快反應過來?,周明坤應該是和朱世春一起離開大壩山的。
只是……
云遙看著男人仿若在工地做了一天工活的臟污模樣,他去做了工地?
那周明坤呢?
每次見他倒是干凈整潔的,不知道上大學?沒有。
又想到他那次去alluring同包間的一群男人,魚龍混雜。如此來?看,他來?到大城市之后?的境況也不容樂觀。
這個分析只在云遙腦子里存在一秒,隨即意識到,這和她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云遙正?準備向周明坤交代?兩句就離開,尚未來?得及開口,朱世春已經像機關?槍一樣開炮了。
“你們什?么?時候聯系上的?找到了好,找到了就好,哎呀——”他欣喜感嘆,摸摸自己腦袋,干活的時候一直戴著帽子,腦袋不臟,來?的路上他在路邊澆花的噴頭那洗了手臉,只看腦袋頂,他這個動作還算賞心悅目,尤其是興奮笑起來?,露出標志性的小虎牙,依舊青春可愛,冒著山里人純粹的傻氣。
朱世春興奮說:“小夭你可不知道,你給?坤子留封信就走了,可把他嚇得——”
“小春!”
周明坤猛然冷喝一聲,制止了朱世春的感嘆懷舊,傷春悲秋。
云遙同樣不想知道她離開之后?周明坤是何種反應,又是何種行動,她冷冷地說:“小春,我現在和周明坤沒有任何關?系,我這次過來?只是告訴他,我們兩個早已經一刀兩斷,以后?橋歸橋,路歸路,我的事情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他的事情也和我沒有任何關?系,要是走在路上碰見了,就是陌生人,不需要往對方身?上多?看一眼,也不能——往對方身?上多?看一眼。”
說到最后?,她目光轉向病床上的周明坤,明明白白告訴他,這句話是對他說的。
她說得字正?腔圓,鏗鏘有力,朱世春傻眼,驚得跳起來?,“不是……不是,你們倆咋回事兒?啊?這終于找到了,咋還成陌生人了?還有小夭你懷的孩子呢,你沒打?你是不是生了?你自己帶著孩子也不容易,有坤子一起不是更輕松?干啥要做陌生人啊?”
周明坤也盯著面前冷漠的女人,“我兒?子呢?”
兩個人,四只眼睛盯在云遙身?上,她不覺沉重,反而輕松可笑地震動薄肩,“……兒?子?”
朱世春著急解釋:“你當年離開的時候不是懷孕了嗎?當時懷的孩子呀。”
以為她這次又要耍賴,周明坤冷聲說:“上次你說我做的不對,不能進行交易,這次呢,這次你成功了,我超額完成了你的任務,你應該把我兒?子的信息告訴我!他在哪?!”
云遙像看傻子一樣看看他們倆,唇角輕勾,奇怪問:“孩子?哪有什?么?孩子?”
“你們搞錯了吧,我沒懷孕啊,你們也不想想,我要是懷著孕怎么?出的來?的?不早死在半路……”說到這里,她突然恍然大悟,對朱世春說,“難怪你剛才奇怪我怎么?活著,原來?你們也認為——我懷著孕會死在路上。”她冷冷扯唇。
宛如一盆冰水當頭潑下,周明坤完全懵了,下意識以為她又在撒謊,然而等他對上面前這張無辜又嘲諷的臉時,突然徹底明白,自己從頭到尾都被她騙了。
剎那,自胸腔肺骨涌上來?的怒氣逼得他目眥欲裂,攥緊拳頭,竭盡全力摁著床,才沒有將拳頭揮到她可恨的臉上,任針頭回血,迅速鼓起血管包也管不了。
她怎么?敢?!
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他?!!
朱世春徹底傻眼了。
他看著面前的女人。云遙穿的是小桃為她準備的衣服,嚴家有世界頂級高奢做后?院裁縫,所有衣服皆為定制,她這身?雖不是量身?定做,卻也非常合身?。
朱世春才發?現,才從終于見到小夭的震驚中發?現她如今的不同之處。面前的女人雙手環胸,笑容瑰麗,衣著面容光鮮亮麗,舉手投足皆是電視里才能見的高貴風范。
她不是,她不是山里那個被迫輟學?的小夭;不是每天都要上山割豬草,下田地辛苦勞作的小夭;不是面對坤子會害羞的小夭;不是經常被父親毆打?得渾身?帶傷,卻滿身?骨氣一聲不叫的小夭;也不是餓得面黃肌瘦,需要坤子每月放假帶一麻袋吃食回去投喂的小夭……
如今的小夭——尊貴無比,冷漠無情,高不可攀。
云遙抬抬下巴,對上男人怒意勃發?的臉。
周明坤空有一腔怒氣,直穿頭頂,卻依舊抬不起手動她一根手指頭。
云遙道:“我剛才說的你記住了,要是讓我男朋友發?現你又找我,他可是會吃醋的。五百塊錢已經轉給?你,醫藥費和住院費我男朋友會付,我走了。”
她說完,繞過被她這句話震得外焦里懵的朱世春,拉開病房門快步離開。
聽見關?門聲,朱世春才突然反應過來?,看一眼病房門,再?瞅一眼坤子又怒又冷漠的樣子,趕緊打?開門跑出去,卻也只看見女人進電梯的窈窕影子。
等他跑過去,電梯已經下行了。
重新回到病房,朱世春放下工地帽子,奇怪問:“你們倆咋回事,你啥時候找到她的?我聽小夭說那話,她現在有男朋友?你這傷是和她男朋友打?架傷的?”
周明坤低頭拔了手上的針頭,血管已經腫起疙瘩,“叫個護士過來?吧,再?扎一回針。”
朱世春看見他烏紫腫包的手背,嚇得又要跳起來?,趕緊跑出去找護士去了。
一會兒?護士過來?,發?現他額頭的傷口又流血了,又趕緊叫醫生過來?重新處理。
因為今早警察過來?審訊調查,醫生護士都知道他是因為忘不掉前女友,雨夜醉酒攔截前女友和現任男友的車才被撞成這樣。
他們也看見剛才進房間的女人,她一離開,周明坤就針頭起包,傷口流血,想必沖突很激烈。
醫生拿著鑷子為周明坤處理傷口,護士在旁邊做助手,看著男人即便受了傷也擋不住的帥顏,額角的紗布沒有降低他的顏值,反給?他增了幾分原有的野性,看起來?更性感有魅力,充滿了令人征服的味道。
對著男人冷沉下來?的憂郁眉眼,護士實在不忍心他哪天再?想不開殞命,認真?開解道:“要我說,有些事情還是要想得開一些,分手了就分手了,有什?么?放不下的?愛情就講究個緣法,她現在不喜歡你了,有了新男友,就證明你們之間沒有緣分了,那你就放心大膽地去找自己的有緣人嘛。男子漢大丈夫,沒有過不去的坎。
“退一萬步講,就算沒有愛情,生活中還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吃一頓自己喜歡的美?食,去個自己喜歡的景點?,買件自己喜歡的衣服,人就活一輩子,滿足自己,讓自己快樂就夠了,管它什?么?感情不感情,世界上那么?多?人沒有愛情,大家也都活的開心快樂,活得挺好的。”
朱世春原還有些想不通小夭為什?么?會說那些話,坤子為什?么?會這樣出現在醫院,現在護士一解釋前因后?果,他全明白了,覺得坤子現在不是要抑郁,是要崩潰了。
休學?找了兩年的女朋友和孩子,終于找到了,結果呢,女朋友是別人的女朋友了,孩子是個空氣球,兩年希望到頭來?全是泡影,一直以來?的精神支柱,生活奔頭,全他媽塌了。
……要這么?說,他真?是看錯小夭了,真?他媽不是個東西。
不論是為了躲避她爸的賣女婚姻,還是離開大山,或者其他任何原因,只要她跟坤子說了,坤子百分之百、一定會支持她,為什?么?要自己跑,還給?坤子留個懷孕的盼頭。
因為村里很多?小伙伴都已經結婚生孩子,就連班上的不少?同學?都已經結婚,坤子也一直盼著哪天能和小夭結婚生孩子,課間還畫過他們一家三口的小像。
小夭可倒好,跑個沒影兒?,說變心就變心了,還說那么?扎人心窩子的話。
等醫生和護士走了,朱世春氣惱說:“別想了,小夭真?他媽不值得,有什?么?可想的?!你也真?是的,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家就是變心了!就是不喜歡你了!你也有點?志氣,別當那不值錢的貨,凈干些不值當還丟人的窩囊事兒?!你說你,她都有男朋友了,你還去找她干嘛?!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能醉成那樣?!你還去撞人家的車,你是有多?放不下小夭,你當時到底是怎么?想的?!”
男人躺在病床上一言不發?,只睜大一雙眼枯望天花板。朱世春越想越氣,看著他這沒出息的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問你呢!你當時到底怎么?想的?!你是有多?放不下她?!”
朱世春好奇,周明坤自己也沒想明白,說好的只是擾亂司機反應,借助暴雨發?生點?小波折,他怎么?就義無反顧地沖了過去?
決定沖過去的那一瞬間他在想什?么?呢?
他可能在想,小夭是真?的喜歡上那個男人也罷,是真?的想飛上枝頭當豪門闊太太也罷,既然自己幫得上她的忙,就為她做的漂亮些,最后?送她一程。
現在來?看,他可真?他媽傻逼、可笑。
他周明坤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