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被隼嘲笑了怎么辦?
此話一出, 兩只鳥面面相覷。
斑鳩眼對隼眼看了好一會兒,最后朱云深略微帶著幾分遲疑地開了口。“你剛剛的話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安澄心中覺得怪異,這紅隼怎么突然變笨了這么多, 不過現在心情平復下來了, 就還是有耐心地解釋道:“你上次不是對那只紅隼說你有伴侶了嗎?但我這些日子都沒看見過她,她在哪里啊?”
朱云深:……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用盡理智去分析安澄這幾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沒見過你的伴侶”“伴侶在哪里”,他的伴侶不就是面前這只傻乎乎的珠頸斑鳩嗎?
難道又是在裝傻玩樂?但是安澄眼中的疑惑與好奇也不像是作假。
等等!
剎那之間,朱云深突然福至心靈, 很順暢地將之前到現在的所有一切都給串聯了起來。
所以安澄其實并不知道他們現在其實已經是伴侶關系了?而這段時間這笨鳥之所以行為怪異, 都是因為上次聽到了他對那紅隼說的“已經有伴侶了”。笨笨的斑鳩以為他說的是其他鳥, 因此一直在默默地吃醋和難過。
而安澄到現在也沒能確定他們關系的原因, 朱云深也很快地找了出來——他們確實沒有將話敞開說過, 畢竟鳥生頭一次,當時表達得確實委婉了些。
捋清楚這些之后,朱云深看向安澄的眼神變得越發柔和起來。
這只傻乎乎的鳥。
他伸出喙輕輕地啄了啄珠頸斑鳩圓潤的小腦袋,輕聲道:“我跟他說有伴侶了, 那個伴侶其實就是你。”
安澄:???
安澄:!!!
等等等等,他聽到了什么?他沒有聽錯吧?這是幻覺嗎?是他被剛剛的事情尷尬到腦子有些不正常了嗎?
他?安澄?朱云深的伴侶?
這是在開什么玩笑啊!!!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朱云深神色淡然, 并不知道安澄的暗自崩潰, 也仿佛根本就不覺得身為紅隼和食譜中的珠頸斑鳩談戀愛是件多么嚴重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我在想些什么的, 如果你覺得需要更直接正式的……”
“我知道了!”安澄打斷朱云深沒說完的話,倏地挺直了自己的腦袋, 又目光灼灼地看著紅隼。“你不用再說了, 我知道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聽到那兩句似是而非的簡單話語后, 安澄的心中的疑云瞬間就掃去,震驚和不可思議也蕩然無存。
對啊,他在想些什么朱云深應該是很清楚的,而朱云深在想些什么他也很明白。
他想活命,朱云深想他幫忙筑巢——這就是兩只鳥最初的目的和想法啊!
所以除了這些之外還會有什么呢?
沒了啊!
關于朱云深為什么會說這樣的話,其實也很好解釋:無非就是當時那紅隼挑釁反問伴侶一事讓朱云深覺得沒面子了,于是他隨口胡謅了一個出來,至于這個伴侶是誰,那當然是眼前看見誰就隨便說誰咯~
比如當時朱云深身旁除了他就只是那只紅隼了,紅隼毫無疑問會被排除在外,因此就只剩下他可以拿去搪塞了。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果然如此!
安澄豁然開朗。
他對著朱云深用力地點了點頭,篤定地說:“我都明白了。”
隨后又不免心生感慨,“我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但也幸好是這樣,我太感動了。”
不然的話朱云深就要成為一只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壞隼了,畢竟奉承一場,他還是希望自己抱過的大腿有正確的三觀。
而且在知道朱云深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所謂的伴侶之后,安澄也不知道為什么心莫名地就變得輕快起來,好像放下了一個重重的擔子般。
安澄將此等心情的轉變歸納為不自己是個喜歡安穩、不擅長應對變化的鳥。
總之太好了,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什么都沒有發生改變!
“你明白了就好。”朱云深對他微微展開羽翼,就像是人類對著愛侶抬起雙手一樣。“過來,靠近些。”
了無負擔、毫不知情的安澄輕快地蹦跳過去,把自己的腦袋鉆入到紅隼厚厚的絨羽當中,深深地嗅了一下隼身上好聞的味道。
“以后有什么話都直接說,不要再自己不開心生悶氣了,知道嗎?”朱云深說。“你不說,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安澄用力地點點頭,窩在羽毛中悶聲悶氣地問:“什么話都可以說嗎?”
朱云深“嗯”了一聲,“我們的關系,什么都可以說。”
“嘿嘿~”安澄動了動自己的腦袋,用很低的聲音說:“大人你真好。”
沒見過別家的大BOSS會讓自己的小弟埋胸口的,其實這紅隼就是一只面冷心熱的好鳥,怪不得集群里面的隼都喜歡他,以前是他錯怪隼了。
不該不該,真是不該。
朱云深沒說話,俯下頭用喙幫安澄整理脖頸上的珠羽。
“喲喲喲,安澄和阿深要□□咯~”一直在偷偷看熱鬧的朱河掐著鳴管陰陽怪氣地大叫,“嘎嘎嘎——讓我們來看看兩只雄鳥是怎么□□的吧?”
安澄這時才想起還有這一茬,臉瞬間就燒了起來。
他依依不舍地將腦袋拔出隼暖烘烘的胸脯,扇著翅膀朝朱河飛去。“今天我就要成為第一只滅了紅隼的珠頸斑鳩,受死吧!!!”
“哎喲我好怕喲~”
朱河嘎嘎嘎地笑,一邊逗弄安澄一邊振翅逃跑。
集群里的其他隼看著他們打鬧的樣子,也紛紛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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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會解開后的第二日,集群終于抵達了繁衍地,這個離南越冬地幾千公里遠的地方。
廣闊的水域一望無際,像是深藏在內陸之中的海,水洗后透徹的天空與湖面相連,淡薄的云與碧色的草木倒映在水天之間,破碎的日光灑在湖面,隨著湖水一同起伏跳躍。
無數往北遷徙的冬候鳥在抵達之后都默契地往廣闊的湖面上飛,雁群匯聚、野鴨暢游、雀鳥戲水,鳥鳴聲此起彼伏,如金鈴震響般與浮光呼應。
安澄自由地舒展著翅膀,乘著風往湖面上滑翔,在腹部將將要觸碰到水的時候,他大膽地探出了粉紅色的雙爪。
皺如錫紙的水面被爪子撕開,掀起兩道細而長的水浪,裹在水團中的濕潤氣息濃郁地飄出,散漫地潑向天空。
“咕咕,咕咕咕——”
他自在地叫喊著,一圈又一圈地在湖面繞翔。
水面的漣漪似乎驚擾了水底的生物,不知什么突然驚慌地從下面躍出,正正好好地撞在了安澄的爪子上。
他也沒來得及看清是什么東西,只是下意識地收爪,等抬高了飛行高度后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條通體銀白的小魚。
安澄變得更亢奮了些,趕忙扇動翅膀朝著朱云深飛去。“大人大人,你猜我逮到了什么?!”
“什么?”朱云深振翅懸停在空中,縱容地看著安澄。
“逮到了……”安澄把爪子努力地往腹部藏,在空中繞著朱云深飛了幾圈,在把胃口釣到最足的時候猛地把魚擺在了隼的面前。“噔噔噔噔,一條魚!”
珠頸斑鳩學不會紅隼懸停的絕技,兩只鳥聊著聊著就飛停到了一旁。
“怎么樣,我厲害吧?”安澄把爪中的小銀魚往朱云深的面前推了推。“給你吃。”
“以前總是你給我找食物,這一次輪到我了!”
朱云深無奈地看了安澄一眼,雖然自己的伴侶有些過于活潑了,但該夸的時候還是得夸。“這個魚很難抓,我吃的次數不多,你很厲害。”
一句夸贊就足以讓安澄翹尾羽了,“那是當然了,我是誰~”
又趕忙催促道:“快吃快吃,到會兒就不新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珠頸斑鳩的身體在作祟,做人的事情安澄也是個無肉不歡的,但自從變成鳥之后越來越習慣于吃谷物和水果,對于其他的肉食也沒了什么欲望。
但是看別鳥吃肉還是沒問題的。
在他的催促之下,朱云深縱容地摁著銀魚開始啄食起來。
朱云深每次出去的捕獵的時候都會吃完獵物再回來,因此安澄沒怎么見過他進食的模樣,如今算得上是面對面近距離的第一次。
安澄原先只是好奇,看著看著不免開始沉浸地觀察起隼的動作來。
魚是剛剛從湖里抓上來的生魚,撕開皮肉的時候難免有些血淋淋的,但隼的吃相很好,每次都是快準狠地撕下一大塊肉,接著在快速地咀嚼幾番后吞咽下去。
鮮血只流在附近一小灘,沒有往別的地方淌,撕咬的邊緣十分整齊干凈,魚腹中不吃的器官也形狀完好——是非常有效率和安排的進食習慣。
不過一會兒,一條魚就被吞食干凈了,只余下了些隼不太想吃的部位。
這么點廚余垃圾朱云深也沒有亂丟,而是銜著到了樹旁,用爪子快速地刨了一個淺坑之后丟了進去。
“身上不干凈,我去處理一下。”朱云深飛到湖邊淺水的位置,開始清理身上吃魚時沾到的腥血和氣味。
安澄垂著腦袋抬著腿觀察了幾秒自己的粉爪子,又湊近仔細地嗅了嗅,感覺也隱隱約約地聞見了些腥味,便飛到了朱云深的身邊,跟著他一起清理起來。
“我們兩個都是愛干凈的好小鳥。”安澄舉著爪子在水里劃啊劃,折斷了周圍的一根草,蹭了蹭冒出的汁液壓腥味。“所以我們是香香的,不像朱河他是臭臭的。”
上次朱河笑他的時候,他還記著仇呢。
朱云深抬頭看向他,尖喙半張似乎正想說些,正在此時,旁邊卻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
“雄性,你叫什么名字?”
第72章 朱云深要去找雌隼了怎么辦?
雄性, 在場的兩只鳥都是雄性。
那么這句話指的是哪一只?
毫無疑問,當然是全身羽毛紅通通的那一只,畢竟這附近可沒見著有什么珠頸斑鳩。
安澄和朱云深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發現不遠的石頭上站了一只雌性的紅隼。
這紅隼的體型不小, 身型流暢,磚紅色的羽毛在陽光下折射出光彩,一雙眼睛也很是銳利。
“雄性,我在跟你說話。”那雌隼振翅飛到朱云深的身邊,跳幀般偏了個腦袋。“你叫什么名字?
“我覺得你還不錯, 做我的雄性, 跟我一起度過今年的繁殖期, 我們一定能生出強大的雛鳥來。”
此話一出, 安澄瞬間轉著腦袋看向了朱云深。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不是昨天朱云深澄清了伴侶一事就可以無限拖延,畢竟鳥群遷徙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
而且面前的雌隼也確實強大、美麗且自信,這樣的雌性主動地邀約,這無疑是一個絕佳且難得的機會。
那朱云深會怎么選呢?
安澄在好奇、安澄在等待。
“不了。”朱云深神色淡淡, 看向雌隼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我已經有伴侶了。”
聽到他的拒絕,雌隼也沒展現出多大的失落來, 又慢慢地展開了翅膀。“好吧, 那很可惜, 如果你和你的伴侶不打算一直在一起, 那希望明年有機會,再見。”
說完, 雌隼就果斷地振翅離開, 一片細小的絨羽都沒有留下。
安澄震驚于朱云深竟然又拿他來拒絕,但又不知道為什么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等雌隼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的時候, 他沒忍不住問酸溜溜地出了聲。“大人,你不喜歡她嗎?”
“不喜歡。”朱云深回答得干脆,甚至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我們走吧,去年的老巢不能用了,先去找個筑巢的地方。”
筑巢,對筑巢。
安澄險些把自己的首要任務給忘記了,他跟著一起來繁衍地的目的就是幫這群只會找舊巢的紅隼筑巢的啊!
一涉及到自己專業的事情,安澄就振奮嚴肅了起來。
這個筑巢可是一門學問,而學問就必然涉及到了學識與天賦。
有的鳥是前者,有的鳥是后者。當然,也有的鳥兩者皆無,比如其他的珠頸斑鳩。
不過安澄顯然不同于所有的鳥,他乃兩者兼具的集大成者,具有十分深厚的學識和極為超常的天賦,懂得學習進步、復盤自省,堪稱鳥才中的鳥才。
因此,他愿封自己為鳥界筑巢大王!
而由安大師傾情撰寫的《珠頸斑鳩筑巢指南》中有寫道:筑巢首要,就是挑選一個絕佳的巢穴位置。
這個位置不單單與地理位置有關,還與一定的風水玄學相關。
先論前者,那就必定不能挑選一個遠離集群、遠離水源、地勢偏僻、不易躲藏的地方,否則非常不利于雛鳥的成長,也不利于成年鳥的鳥際關系。
再談后者,那就有的說了。
有人認為風水是封建迷信、有人覺得這也具有一定科學道理,但不管怎么說,大多數人在建房的時候還是會留意些許,所以許多建筑設計師會了解學習一定的風水知識。
安澄也不例外。
因此他在幫朱云深挑選巢穴位置的時候,謹記著幾個忌諱:其一,忌晦氣之地,即盡量不挑選山陰面、怪坡處,也盡量遠離屠宰場、火葬場這樣的地方;其二,不要選在岔路口的交叉處,容易沖撞多生是非;其三,不要選在山脊、山谷的必經出入口,過路動物多、招惹的事情也多……
總之,處處是學問。
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又繞著湖飛行了一大圈,安澄終于幫朱云深擇定了一個好的位置——山壁縫隙之間的一個笑山洞。
此洞左右各長著一棵茂密遮陽卻又不阻礙光線的幼樹,整個位置坐北朝南、視野開闊、采光良好。
并且!
面積二平、寬敞舒適;層高一米、縱情跳躍;巖壁堅實,不易滑坡;水源距近,不到兩百;湖景住宅,風光秀麗。
總而言之,成功鳥士,巔峰住宅;風情庭院,不二之選!
安澄挺著胸脯滿意地將小山洞給巡視一圈,鄭重地點了點自己圓乎乎的腦袋。“不愧是我啊!這簡直就是天選宅基地,沒有比這更完美的地方了。
“好了好了,我準備好了我準備好了~那現在我們去找筑巢的材料吧!”
朱云深伸出喙輕碰了下安澄的腦袋,低“嗯”了聲。
看著主動和自己一起動作的朱云深,安澄莫名地有些感慨。
想當初他首次幫朱云深筑巢連飛都不會,甚至還頂著滿身血呼呼的傷,哪里曉得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就完全地改換了模樣,這只可惡的壞隼已經知道和他齊心協力地做事了。
怪不得總說世間事感慨唏噓,他也都覺得奇異。
用作筑巢的東西并不難找,此時恰巧是沾上了幾分暑氣的春天,周圍草木的枝葉都舒展茂密了起來,隨處可見能用的材料。
安澄帶著朱云深率先去到了湖邊,盤旋著挑挑選選了一個干凈的地方,落下去之后開始銜泥沾水。
“泥漿筑基,堅固無比;泥團塑型,想象超群!”他折了一片大葉子用作包裹,率先示范給朱云深看。“不過沾水也是要有技巧的,灌水太多易稀,取水太少易裂,要適量適量知道嗎?當然啦,你可能不像我一樣眼睛就是尺,所以我允許你多犯幾次錯誤、多嘗試幾次。”
然后他就看見朱云深快準狠地往泥中加了水,攪和一番之后產出了一包色澤、形狀、水分都堪稱完美的泥漿。
安澄:……
“運氣挺好的嘛。”安澄酸溜溜地砸吧砸吧喙,“但是不要抱有僥幸心理,要一直保持才行。”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爛泥,默不作聲地往自己肚子下面藏了藏。“咳咳,術業有專攻,像我這樣的大師懂得設計就好,至于其他的瑣事,交給你們凡鳥來。”
話不多說,當朱云深調好兩大葉子的泥漿后,他們兩鳥抓著回到了山洞中。
趁泥還未干,安澄趕緊動作起來,開始打造巢穴的基礎框架。這和燕子銜泥是一樣的原理,不過為了更好的塑型,他還在泥漿中用柔韌的樹枝給打了一個框架。
紅隼很有泥瓦工的天賦,只是觀察了會兒安澄的動作就很快地上了爪,而在兩鳥齊心協力之下,巢穴的“地基”不費多時就被打造了出來。
寬闊安全,很適合一家N的居住!
為了能夠更符合鳥體工學,安澄還特意將巢穴的底部造型和朱云深的腹部比較了一番,最后捏出了一個相似的弧度出來,巢穴的邊緣也打造得更適合鳥把腦袋往上面靠。
堪稱三百六十度,度度都舒適!
泥漿變干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于是在等待的時候兩鳥又鉆出了巢穴,開始尋找第二層的樹枝和第三層第四層的墊料。
在安澄的計劃中,這個巢穴是要做個五六層的,確保舒適度、保暖度、安全度樣樣都在線,即使是最孱弱的雛鳥也可以在這里生活得很好。
只是想到雛鳥,他的精力就突然減淡了不少,原本沒什么感覺的身體也突然變得酸痛起來。
他在這里累死累活地找材料、想設計,結果最后自己卻住不到,成全的是朱云深的一家N口,怎么想都怎么覺得是個冤大頭。
安澄興致缺缺地對著葉片挑挑揀揀,狀似不經意地問:“大人,巢穴快要筑好了,你什么時候找雌隼啊?”
“什么意思?”朱云深停下動作,倏地扭頭看向他,眸光銳利。
安澄被朱云深突然嚴肅的眼神嚇了一跳,但還是頂著這樣的目光把話給說完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我們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
“我的意思是,總說我是你的伴侶這樣不太好,畢竟我們是兩只雄鳥,說多了,別的鳥也會有異樣的想法。”
怕朱云深誤會,他又急忙找補道:“我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除了集群也沒其他認識的鳥,但大人你跟我不一樣,大家都那么敬仰你,到時候……就不好了。”
朱云深沉默了,罕見的沉默了,而氛圍也在這樣的沉默當中變得窒息。
僵持好一會兒,紅隼才重新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些隱忍。“你覺得我會在意這些嗎?”
“我……”安澄嘴巴張合之下,有些無語凝噎。
朱云深在意不在意他不知道,但主要兩只雄鳥一直假攪基也不太好吧?被別的鳥知道了也怪怪的。
而且這紅隼飛了幾千公里來這里不就是為了找對象的嗎?那現在干嘛一直拖著?要是攪基的名聲傳遍了整個繁衍地,到時候就真的歇菜了。
他梳理了一下語言,“可是你遷徙的目的不就是為了繁衍嗎?你不生鳥蛋了?不要養雛鳥了?”
“我又不會生。”安澄在樹干上磨了磨自己的爪子,低聲嘀咕。“就算我能生,我們也有生殖隔離吧。”
“所以不管從哪方面來說,我們這樣的關系在別的鳥眼中都是不好的,都是有違鳥倫的。”
雖然實際上他們什么關系都沒有,但耐不住朱云深一直拿他來做借口。
“你很在意別的鳥的目光?”朱云深問他。
安澄偏頭看向紅隼,“很難做到不在意吧?”
不過這也不是在意不在意的問題,是這么做有沒有必要的問題。
“因為你很在意,所以讓我去找雌隼?”朱云深的聲音壓得更低了,似乎有些暗涌的怒意。
安澄不明白為什么這是普通地詢問一下,朱云深的態度就變得這么奇怪,但還是如實地回答,“一部分是因為這個,還有一部分是我覺得你應該要去找個雌隼。”
朱云深又反問了一遍,“你真的是這么想的?”
“嗯。”安澄有些不明所以地低聲回應。
“好,好,好。”朱云深倏地笑了一聲,但笑聲中感受不到半點的愉悅。“既然你真的是這么想的,那我就如你所愿。”
第73章 隼跟斑鳩冷戰了怎么辦?
冷戰, 安澄和朱云深開啟了冷戰。
準確而言,這次是朱云深單方面地對安澄開始冷戰,而可憐無辜弱小的珠頸斑鳩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具體表現在:
1.晚上不再跟著他一起貼著睡覺覺, 隔開的距離就算翅膀伸直了也根本碰不到;
2.就算一起做事情也不會再有什么言語上的交流, 甚至眼神交流都不再有,仿佛他變成了一只空氣鳥;
3.雖然朱云深還在給他帶食物,但每次都不會有什么近距離接觸,把食物放在他的面前就直接走;
4.開始接觸新的鳥,其中好像還包含有不少的雌隼。
如果真的要說, 其實這些都根本沒有什么, 不過就是恢復一開始的狀態而已, 不過就是彼此都終于步上了正軌而已, 這樣對他們都好。
畢竟安澄不是候鳥, 不可能每次都跟著一起來北方二,這次遷徙結束之后,他們都要去過自己的生活了。
這樣很好,這樣才好, 這樣最好。
安澄在心中這樣反反復復地跟自己說。
可有時候心是不由自己做主的。
“大人,我又想到了一個好的主意, 我們在洞穴的角落里面再加一些石塊裝飾怎么樣?這樣能變得更豐富一些!到時候雛鳥看見了也會更喜歡的。”安澄撐著笑臉跳到朱云深的面前, 語氣刻意地雀躍著, 希望能夠調動起隼的興致。
可朱云深卻仿佛沒看見他一般, 什么反應都沒給,仍舊自顧自地偏著頭啄弄羽毛。
安澄半展的翅膀一僵, 慢慢地收了回來, 但還是強拉著情緒湊近了些。“大人,我給你的巢穴又鋪上了一層香蒲, 夾在葉子和樹枝的中間,變得更柔軟了一些,你什么時候去睡睡看啊?看看還有沒有改進的空間。”
說到這里,朱云深終于有了些反應。
他慢慢地轉動眼睛看著安澄,似乎哼笑了一聲。“我的巢穴?”
“嗯嗯嗯!”安澄趕忙點頭,“對,你的巢穴。”
朱云深突然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神色淡淡地展開了雙翼。“既然是我的巢穴,那我什么時候去睡和你有關系嗎?
“再說巢穴一般都是給雛鳥和孵蛋的鳥住的,真的要睡,那等我找到伴侶了再說吧。”
說完,朱云深就頭也不回地揮著翅膀離開了。
安澄看著那個決絕的背影愣了好一會兒,直到心臟酸脹猛地收縮,他才恍然回過神來。
“怎么這樣……”
上次朱云深這樣的態度還是在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那個時候并不覺得有什么,現在卻突然開始不適應了起來。
果然,比糟糕更讓鳥難以接受的是變化。
安澄無措地眨了眨眼睛,夾著翅膀慢慢地窩坐在了樹梢上。
朱云深這一走就是好幾個小時,等天昏黑的時候才回來
不過爪子上還抓著給安澄的食物,是水洗過的新鮮漿果,隔著果皮都散發著似有若無的清甜。
把漿果放在安澄的面前,朱云深正準備像從前一樣轉身離開,但安澄立馬開口做了阻攔。“大人,謝謝你給我帶的食物!這個漿果真的非常甜,要不要一起來嘗嘗看?”
沒得到隼的回答,安澄就叼著漿果主動地靠近些許,放到了隼的面前。
“大人,你是不是生我的氣啦?”他探出腦袋嘗試性地碰了碰隼的翅膀,發現隼沒有避開立刻欣喜若狂,又趁熱打鐵道:“你就是生氣了對不對?都是我的不好,你別生氣了可不可以呀?”
“你覺得你錯了?”紅隼垂頭看向他。
安澄用力地點頭,腦袋點出了殘影。“我錯了,大錯特錯、錯漏百出、錯上加錯!”
“哪里錯了?”
“嘶……”安澄動作驀地頓住,努力地沉思了幾秒,最終選擇了一個或許不會出錯的回答。“哪里都錯了。”
朱云深收回了視線,不動聲色地往旁挪了一步,拉開了和安澄的距離。“你猜錯了,我沒生氣,只是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我畢竟是要找伴侶的,和你長時間待在一起不合適,現在應該盡早改變這一切,否則繁殖期就要過去了。
“所以,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帶食物了,你會飛,也會思考,可以自己做這些事情,不需要我。”
安澄的腦袋一空,耳孔邊突然開始嗡鳴,不知怎的就反問道:“那你以后是要給你的伴侶和雛鳥帶嗎?”
“對。”朱云深冷冷地看著他,明明不過咫尺距離,卻又好似隔著千山萬水。“這是合格的伴侶應該做的事情,而我和你,什么關系都沒有。”
丟下這句話,這只紅隼一如上午那般振翅離開,只留下呆滯的珠頸斑鳩在原地。
“什么關系都沒有……”安澄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這幾個字,每吐出一個心就要絞痛一番。
什么叫做什么關系都沒有?
難道鳥腿子和大BOSS不是一種關系嗎?難道救命恩鳥和被救者不是一種關系嗎?難道他們相處的這些日子都是不算數的嗎?
安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話,怎么就讓場面突然變成這樣了。
他默不作聲地盯著朱云深離開的方向看了一會兒,而后默默地把自己的腦袋鉆到了翅膀下面,假裝把自己給藏了起來。
真糟糕。
不過獨自離開的朱云深其實也并不好受。
從殼中孵出來到現在,他的鳥生很少有迷茫的時候,此前唯一一次或許就是在飼養他的老人離世后,他陷入到了不知該何去何從的狀態。
不過此刻,朱云深竟然也品味到了與那時極為相似的情緒。
他該拿安澄怎么辦呢?他該怎么處理現在這個局勢呢?他要怎么樣才能讓一切好轉呢?
實際上朱云深沒想過自己會做冷戰這么情緒化的事情,就好比沒想過安澄給他的影響竟然會這么深,深到每每他回想起對方因為害怕周圍鳥的議論而讓他去找別的雌鳥時,都會覺得難以呼吸、心臟緊縮。
這就是安澄對他的感情嗎?當時那只擔心他他連性命都可以不要的鳥,居然會因為擔心經受非議而放棄他嗎?
他忽然開始懷疑這一切的真實性,也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誤解了安澄的感情。
是真的愛嗎?
“阿深。”
朱云深飛行到一半,倏地聽見了熟悉的叫喊聲,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是朱海。
“大哥。”朱云深落在朱海旁邊,將心緒壓下去。“找好巢穴了嗎?筑巢的事……”
“等等,這個先不急。”朱云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朱海給打斷,“反倒是你,最近和安澄是怎么回事?”
朱云深慢慢地收回自己的翅膀與視線,端正地站在樹梢上看著遠方,沉默了幾秒才回答道:“沒什么,只是發生了一些爭執。”
“應該不是一些吧。”朱海砸吧砸吧喙,蠟膜旁那個大黑圓點也生動跟著一起動了幾下。“伴侶之間有爭吵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看得多了,但這也不要緊,好好解決就行。”
聽到朱海這么輕描淡寫地講述,不知道為什么朱云深很輕地笑了下,帶著幾分罕見的自嘲。“我們之間的事情沒這么簡單,畢竟我們和別的鳥不一樣。”
朱海倒吸一口氣,“確實,你們……這……你說得也是……”
這句話說完,兩鳥就默契地陷入到了沉默當中。
過了很久,又或者其實根本沒有那么漫長,朱海再次開了口。“雖然不知道你們到底是怎么了,但不管怎么樣,你還是要多多地包容一下他。
“畢竟你是紅隼,他是珠頸斑鳩,在這點上他就非常弱勢了,而且他離開家千里迢迢地跟著我們一起來北方,是很不容易的。
“有什么話就好好地說,在這個鳥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連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你都不跟他交流了,那他該怎么辦呢?
“珠頸斑鳩的膽子本來也沒有多大,他現在一只鳥待著,該有多害怕啊?”
聽到朱海說這些,朱云深的心重重地一跳,后知后覺地生出一些擔憂和慌張來。
他沉思一會兒,翅膀痙攣般地彈動了下,隨后有些失神地說:“你說得對,是這樣的,是我沒有考慮好這些。”說著,他已經慢慢地展開了自己的翅膀。
是他太不應該了,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而忘了思考別的事情。
他痛苦的時候,深愛著他的安澄又怎么可能不會感到痛苦呢?
安澄這么做,只是害怕輿論的風波會傷害到他罷了,歸根結底還是對他愛得太深,不愿意他受到任何的傷害。
但他做了什么?
對著這樣一個深愛著自己的、只能依靠自己的、滿心滿眼只有自己的鳥,他竟然選擇了最不妥當的一種處理方式,居然讓安澄忍受孤獨、痛苦和煎熬!
朱云深鄙夷這樣的自己。
可他以前也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果然愛讓鳥變得盲目。
“謝謝你大哥。”朱云深感激地看了一眼朱海,接著完全舒展開自己的翅膀。“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丟下這句話之后,他就振翅飛離了樹梢,又快速地朝著來時的方向飛去。
“唉,現在的年輕鳥,找個伴侶都這么多事。”看著朱云深的背影,朱海砸邊搖頭邊嘆氣。“希望我和我之后的伴侶能夠順順利利的吧,今年不要再遇見那只討鳥厭的隼了。”
又在輕嘆一聲之后,朱海振翅飛起。“走了走了,偶遇雌鳥去了,可別又錯過今年的繁殖期。”
第74章 情感誤會了怎么辦?
朱云深匆匆趕回去的時候, 安澄正銜著嫩草奮力地往山洞里面叼,似乎是又在給巢穴增添東西。
剛開始這傻乎乎的斑鳩并沒有看見他,只顧窩在山洞里埋頭做自己的事情, 但喙也沒有停, 一直半張半合地說著什么。
距離更近些后,朱云深才聽清他喙里的內容。
“臭紅隼壞紅隼,我都對你這么好了,你還生我的氣。”
“虧我時時刻刻想著你的巢穴,想著怎么樣能夠讓你睡得更舒服一些, 結果好心當作驢肝肺……”
“還說什么‘如~你~所~愿~’呵, 找啊, 快點去找別的紅隼啊, 去跟她們相親相愛, 去跟她們生一大窩的鳥蛋啊。”
“我就是不會生,我要是會生,按照我們那樣的相處,我早就不知道生多少了。”
“不會生鳥蛋就要被這樣對待嗎?”安澄的語氣變弱些許, 透露出清晰易辯的低落來。“明明以前都那么好的,干嘛突然要這樣, 我也沒做錯什么吧, 難道真的是我錯了嗎……”
“不, 不是。”朱云深終于接了他的話。
沒有察覺到他行蹤的安澄顯然被他的聲音給嚇到了, 咕咕咕地叫了幾聲,撲騰著翅膀拉遠了距離。
“大……”安澄似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喊“大人”, 但又硬生生地把字吞了下去, 頗有些不快地問:“你怎么回來了?”
朱云深往他的方向走近幾步,柔聲說:“因為覺得那樣不對, 所以我回來了。”
“什么意思?”安澄眨巴眨巴眼睛,吐出的字有些變音。“哪樣不對?”
而一邊問,他還在一邊往后退,直到背部抵到自己筑的巢才獲得了些許的安全感,沒那么害怕。
不是他愛東想西想,主要朱云深這幾天的狀態實在是有些不對勁,所以他真的有些擔心現在這只紅隼又會說出什么話做出什么事情來。
萬一覺得讓他繼續留在集群是不對的,萬一覺得讓他繼續待在繁殖地是不對的,萬一覺得留住他的姓名是不對的……
安澄簡直不敢去做細想。
“把你一只鳥留在這里不對。”朱云深這樣回答。
安澄一愣,緊繃的翅膀放松了一些,但腦袋卻變得有些混亂了。“你……我……這個……那個……”
朱云深用非常復雜的眼神看向他,“對不起,不管怎么樣我都不應該讓你獨自承受我的情緒,我應該向你好好說的,這點我要向你道歉。”
直到這個時候,安澄才終于徹底地反應過來紅隼話中的內容。
驚喜和歡欣等情緒立刻涌上來,他覺得身體都覺得輕盈不少,立刻善解鳥意地回答,“沒事的沒關系的,其實我也沒怎么在意,而且大家都會有不開心的時候嘛,理解理解,我完全能夠理解,我也根本沒有怪你的意思。”
“不過——”
安澄的笑戛然而止,“不過什么?”
“不過有些事情我覺得我們還是需要聊一聊。”朱云深說。
“好好好,聊聊聊。”安澄點頭,他伸出翅膀指了指巢穴。“我們坐著好好聊,有什么話都好好說。”
他怕了,現在是真的有些怕了。
以前自己冷戰的時候倒不覺得有什么,但是經受過朱云深對他的忽視后,才發現這是多么令鳥難受的一件事情。
朱云深這次沒有反對安澄的提議,順著那個半展開翅膀的指引抬腿進了窩中。
這是這個巢穴筑成以來,他的首次嘗試。
安澄的筑巢技術確實很好,紅隼一族并不擅長于此,也不怎么挑剔,一般就是撿其他鳥的舊巢居住,但好壞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
顯然,這個新筑好的巢穴比他從前挑選過的那些都要舒適千萬倍,也遠超安澄在南方第一次為他打造的那個。
在他進去之后,安澄也后腳跟了進來。
一雙粉紅色的爪子學著什么哺乳動物把身下的軟葉踩了幾圈,接著才慢悠悠地窩下。
傻咕咕愉悅舒適地低聲咕咕了幾下,晃著腦袋說:“大人,你想要對我說什么呀?”
“我想說,關于上次你讓我找雌隼的事情……”
“沒沒沒,我現在改變主意了!”聽到關鍵詞,安澄趕忙打斷為自己解釋,“我以后都不再說這樣的話,問這樣的問題了,畢竟是你的感情生活,本來我也不該多問的。”
雖然說是說不用明白為什么朱云深生他的氣,但安澄其實也還是進行過自我反思的。
他猜想最大的問題應該就是在他的“催婚”上,現在發現,果然如此。
聽到他的回答,朱云深的神色明顯變得柔和,語氣也親近了許多。“作為我的伴侶,你確實不應該說這樣的話。
“不過歸根結底還是我的問題,你離家幾千公里跟著我們一起來到了這里,是我給你的安全感不夠多、是我不夠強大,所以才會讓你有這么多顧慮。
“而且你那么愛我,當時說那些話的時候肯定也很痛苦,可那時我只想到了自己,甚至還做出了不理智的事情,最后讓你更不快樂了,這是我的錯。”
安澄一邊聽一邊應和點頭,“嗯嗯嗯,你說得對,是,是我不應該,是這樣的沒錯,作為你的伴侶,我也那么愛你,我……”
安澄:???
安澄:!!!
“等等等等,你剛剛說什么?”他倏地站起來,面色驚恐、神色驚慌。“你說,我,安澄,愛你?而且你還說,我們已經成為了伴侶?”
他有些翅爪無措地原地轉了幾圈,接著猛地頓住扭頭看向朱云深。“你是在開玩笑嗎?就是調節氣氛這種。還是說你想和我分道揚鑣了,但是不好意思直說,所以用這么委婉的方式?”
“你在說什么?”朱云深也滿面的疑惑,似乎不理解安澄所表達的意思。“現在沒有開玩笑的必要,我們之間的問題還沒解決。”
“沒有開玩笑”幾個字無異于平地一聲雷,直接將安澄給劈得外焦里嫩、神魂分離。
這么驚悚、可怕、震驚的事情竟然不是開玩笑的?
所以朱云深是真的以為他們是伴侶?所以朱云深是真的以為他愛他?
雖然不知道這個驚奇的理論是怎么得出來的,但安澄現在算是完完全全地、徹徹底底地知道了朱云深生氣的原因。
自己的對象讓自己去找別的鳥,那能不生氣嗎?
不過這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在于這件事情的基本前提就是錯的啊!關鍵在于他根本就不愛朱云深,也根本就和他不是什么伴侶關系啊!!!
安澄覺得自己要瘋了。
“你……我……唉……這……”他走來走去、雙爪扣地,最后還是忍不住問:“你是為什么會覺得我……我們……就那什么的?”
朱云深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深深地看著他。“不是我覺得的,而是你自己說的。”
“我自己說的?!”安澄直接破了音,橙黃色的眼瞪得大大的。“我什么時候說過這樣的話?!我怎么不記得了!!!”
朱云深沉默了一會兒,最后才仿佛有些羞于啟齒般說:“你說你十分敬仰我、崇拜我、離不開我,還說為了我你什么都愿意做,說我的幸福就是你最大的幸福,你也對我說過不少次愛。”
隼雖然自信,但卻并不自負自戀,將這些曾經從傻斑鳩嘴中說出的話再復述一遍,對他而言顯然是個不小的挑戰。
“而且你還……”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你還犧牲自己的安危幫我擋子彈,也經常親近我、表達對我的愛意,即使晚上睡覺,都會跑到我的身邊來鉆到我的胸脯里。”
安澄:???
安澄:!!!
他一邊聽一邊自省,而當他發現朱云深說的這些似乎自己確實都做過的時候,眼睛一閉,整只鳥險些過去。
可他說那些話、做那些事情,那是因為愛嗎?那是因為想和朱云深成為伴侶嗎?
那不是啊!
他是怕死啊,所以才會曲意逢迎、做小伏低、趨炎附勢、阿諛奉承,所以才會處處獻殷勤、時時都討好。
安澄哪里曉得他竟然會把這些以為是他在表白啊啊啊!!!
“我不是……”
“我其實是……”
“我雖然是……”
朱云深也站了起來,沉著臉往他的方向走近幾步,壓著聲音問:“是什么,又不是什么?”
這紅隼平日里還算可親,但一旦嚴肅起來,身為猛禽的起誓還是不容小覷的,或許是刻在基因里面的情緒,安澄一只珠頸斑鳩立馬就生出了幾分膽寒。
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這不清不楚的事兒還是得清清楚楚地解決了才好。
于是安澄硬著頭皮說:“我會說那些話是因為我想討好你,不是因為我喜歡你,我還其實你也知道的……”
他越說越沒什么底氣,因此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最后在朱云深幾乎盛怒的眼神當中徹底閉了喙。
說是盛怒其實也不恰當,因為還包含了其他的情緒,不可置信、震驚、懷疑、悲傷、自嘲……復雜到安澄幾乎不敢多看多想。
“對不起,大人,是我說話做事的問題,所以讓你誤會了。”雖然主觀上來說他沒有誤導朱云深的意思,但客觀說他確實促成了這樣的結局,所以安澄還是道了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一邊道歉,他還一邊往巖壁上縮,身體非常沒有安全感地緊緊貼在上面,很怕紅隼會在盛怒之下做些什么。
但朱云深沒有。
他僵直站著沉默了很久,漫長到像是過了一個世紀,最后才開口說:“我知道了。”
只有這四個字,別的什么也沒有了。
接著,他慢慢地往小山洞外面走去,走到最邊沿展翅準備飛的時候,他突然又回過了頭。
因為背光,讓鳥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聽見他低而沉的聲音。
“安澄,除了第一次之外,我還有傷害過你嗎?為什么你要害怕地躲在那里?”
說完,也不等安澄回答,他就離開了這里。
第75章 徹底分道揚鑣了怎么辦?
此前安澄最想的就是解除誤會。
現在好了, 誤會確實是徹底地、完全地解除了,但結果卻變得更糟了。
他一想到曾經說過的那些話被當做是表白,一想到朱云深曾經的那些照顧和親近都是把他當做了伴侶, 就覺得尷尬到無法呼吸。
然而尷尬并不是最壞的情緒, 最壞的是他和朱云深之間好像真的要玩完了。
自那天交談之后,朱云深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期間朱川、朱海和朱河等隼還在交替著給他送食物,沒讓他真正地嘗到自己找食物的苦。
安澄也嘗試過委婉地詢問他的行蹤,不過都被知道了事情真相的隼們搪塞了過去。
剛開始他還能忍耐, 然而時間拖得越長他的心中也就越難安, 于是在下一次朱河來的時候, 終于忍不住開門見山地問了出來。
“朱河, 大人到底去哪里了?他現在沒事吧, 是不想見我嗎?可我覺得我們還是有些話可以說說的。”
朱河將食物放在他的面前,細長的喙砸吧砸吧幾下,也沒像以前那么聒噪地開口。
安澄食之無味,隨便啄了兩口就收了喙, 隨后往朱河的方向走近幾步,用翅膀貼了貼他, “朱河, 你就告訴我一點吧, 我是真的有點擔心的。”
“你這句話是真的還是假的?”朱河擰著腦袋看向他, 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我有點搞不懂,既然你不是真的喜歡阿深的話, 那干嘛還想要見到他?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等繁衍期結束了,你就回到南方過自己的生活, 阿深說他不會再強迫你了。”
“我……”安澄的喙張合了幾下,有些沒辦法回答這段話。
朱河說得是有道理的,不過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想要和朱云深見面交流,他只是由心地不希望他們的關系變得這么僵。
難道兩只鳥不能做伴侶,也不能做朋友了嗎?
從南到北幾千公里,他們同甘共苦過、同生共死過、同樹共眠過,難道因為不是伴侶,所以這些就可以都不算數了嗎?
看到他的沉默,朱河倒也沒替朱云深打抱不平,只是非常不符合他性格地長嘆一聲。“說實話,我們集群里面所有的隼,都以為你和阿深是一對,沒想到……”
“都以為?!”安澄一驚。
“對啊!”朱河夾著翅膀在小山洞里面走了幾圈,眼睛一直在到處瞥。“你們每天黏在一起睡在一起,你還總是對他說什么愛啊喜歡啊,看向他的眼神也是那么感情充沛,明眼鳥都會覺得你們是一對伴侶吧?”
“可我不是……”
朱河甩了下身上的羽毛,“我們現在都知道你不是了。”
安澄就又陷入到了沉默中。
“不過這也不怪你。”朱河又說,語氣確實很平淡,不帶什么別的不良情緒。“阿深他也說不怪你。”
“我們是紅隼,你一只珠頸斑鳩害怕也正常,為了保命討好我們也能理解,不過……”朱河將視線重新轉回到安澄的身上。“以后你對別的鳥就不要再這樣了。
“猛禽也是有感情的,知道自己以為的伴侶和愛都是假的也會傷心的。”
“不過阿深不會有事的,你放心。”朱河倒沒有很沉重,反而野笑了幾聲。“希望他快點找到一個真正的伴侶吧,生了鳥蛋就沒時間傷心這個傷心那個了,就得到處捕獵找食物了,嘎嘎嘎嘎——”
安澄的心猛地一跳,半邊翅膀都有些發麻,可還是不知緣由地跟著朱河笑了起來。
雖然這個話一點也不幽默。
一點也不。
===
沒有鳥怪他,朱河還是一樣會跟他開玩笑、朱川看向他的目光也還是那么柔和、黃茅也還是會時不時地挑釁逗弄他……即使和朱云深有著深厚的感情,集群當中的隼也還是沒有對他有任何責怪和不滿。
朱云深也在離開后的第五天回到了集群中,他神色如常、狀態良好,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甚至在見到安澄的時候,還點頭打了聲招呼。
對于這件事情耿耿于懷的,仿佛只有安澄一只鳥。
所以此前一直叫囂著想要見朱云深一面,想要把話再說說清楚的珠頸斑鳩,一下就失去了所有直面交流的勇氣。
直到一頓稀疏平常的晚飯過后,朱云深主動地叫住了他。
“安澄。”
安澄的心重重一跳,瞬間失律起來。“我在!”
朱云深挺直身體站在樹梢上,眼神平靜地看著他。“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好的好的。”安澄不自覺地走近了些,聲音帶著幾分雀躍和期待。“是什么?”
仿佛吃一塹長一智般,這只紅隼往后退了幾步,和安澄拉開了比先前更遠的距離,接著語氣淡淡地說:“那個巢穴是你找的,也是你筑的,以后你就生活在那里,我會另找新的地方。”
安澄:???
他的震驚并未打斷朱云深的話,他還在自顧自地說:“食物以后不會再給你找了,我也好,大家也罷,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且現在還是繁殖期,等鳥蛋出生之后大家會更忙。
“不過有什么事情你還是可以來找我們任何一只鳥,我們都會幫助你的。如果實在沒有辦法找到食物,也不要不好意思跟我們說。”
安澄的震驚轉為苦楚,朱云深每說一句他的心就要捏緊一分,緊縮的心臟讓他有些難以呼吸。
可朱云深的話還沒有停,“你要是不想待在這里想提前回南方也可以,我不會再干涉你的任何決定,當然,你要是記不住路,也可以等秋天的時候再跟著我們一起回去。
“這幾天我仔細地想了一下,覺得這個事情其實還是我的問題最大,是我該跟你道歉,抱歉,逼你來了這里。
“所以你不必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好了,我要說的話就這些,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最后一個音節落下,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安靜了起來,只剩下他們兩鳥淺而薄的呼吸。
這樣僵持了很久,直到傍晚的一縷涼風吹過,安澄才重新有了動作。
他搖了搖頭,用很低很低,或許根本就沒有的聲音回復了一句“沒有”。
但是朱云深聽見了,所以就跟他說了“再見”,接著轉身準備飛離。
就在那一霎那,就在朱云深展開翅膀的那一霎那,安澄莫名地叫住了他,做出了在自己看來也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又問:“那你還會找別的鳥做伴侶嗎?”
朱云深沒有草率地給他回答,而是認真地沉思了一會兒。
“可能會吧。”好一會兒后,朱云深才開口,“如果我在一只其實根本就不喜歡我的鳥身上耗一輩子,那未免也太可憐了一些。”
隨后便沒有后續了。
而在朱云深說完那些話的第二天,安澄就親眼看見朱云深開始認識新的鳥。
第76章 要徹底分道揚鑣了怎么辦?
珠頸斑鳩, 別名花斑鳩、野鴿子、傻咕咕,必要的時候可以啟動超級變換形態(此過程需要一定的條件刺激,限制較大), 即, 成為一只私家偵探斑鳩。
而恰好安澄在機緣巧合之下開啟了此項技能,并快速地進入到狀態當中,隨即啟動了自己的偵探生涯。
換言之,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在發現朱云深開始認識別的隼之后,竟然就莫名其妙地開始跟蹤起隼來。
不過安澄的鳥生箴言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暫時不要想, 實在想做的事情那就隨心去做。
而且其實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經過反復地推敲、縝密地推理、富有邏輯地猜想后, 他暫時性地得出了一個富有建設性的結論——他這只鳥重感情, 做不到忘記曾經的共患難, 還是想要繼續和隼做朋友的。
沒錯,正是如此!
但是跟蹤紅隼,并且不讓隼發現,其實是一項難度系數非常高的、極具挑戰性的工作。
每天早上天剛亮他就要從窩里爬起來, 都來不及用尾脂腺將羽毛梳理一遍,就得鉆出小山洞桿去朱云深暫時休息的地方, 否則將會錯失紅隼早上捕獵的全過程。
捕獵是個很重要的時間節點, 因為這個時候能夠完美地展現出一只紅隼的能力、力量、速度, 非常吸引同性或者異性的關注, 特別是在繁殖期的繁殖地。
何況朱云深還是一只體型和雌隼差不多大的強壯雄隼,不僅如此, 他還羽毛顏色艷麗、聲音低沉動聽、飛行姿態優雅、進食干凈利落、待鳥真誠仗義……堪稱紅隼界的鉆石王老五, 十分討鳥的喜歡。
因此在安澄跟蹤朱云深的這短短幾天當中,就看到了有不少于十只陌生面孔的隼跟朱云深搭話了, 雄的雌的都有。
朱云深倒是沒有做性別區分對待,只要是抱著善意來的,基本上都能和他搭上幾句話,其中也不乏跟他聊得開心的隼。
安澄躲在樹干后面偷偷地觀察著一切,在聽到別的隼樂得“kakaka”笑時,心里急得直打鼓。
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們都聊了些什么,然而距離再近一些就會暴露自己的行蹤,并且鳥的喙一張一合也根本看不了口型,于是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地吃味。
呵。
該不會是找到了鳥生的摯友了吧?
該不會覺得只有跟紅隼玩才是真理吧?
該不會在跟新朋友默默地吐槽以前遇見過的珠頸斑鳩吧?
該不會意識到和其他的紅隼也可以交朋友之后,就決定再也不要和珠頸斑鳩有任何聯系了吧?
該不會……
每提出一點假設,安澄的憤怒就每多一分,然而再吃味他都別無他法,最后落得的結果就只能是:興致勃勃地來,怒氣沖沖地回。
那股子氣實在消解不了,就在心里偷偷地罵隼。
可惡的臭紅隼、壞紅隼,好賴話都給他自己說盡了,問過他安澄的意見了嗎?
就算他的言行有一定不當的地方,但那還不是為了保命嗎?
退一百萬步來說,朱云深就沒有錯嗎?難道他安澄就不是這場誤會當中的受害者嗎?
總之,誤會他們是伴侶的是朱云深,獨自冷戰的是朱云深,最后說分開也是朱云深……他只能默默地承受,連自己的想法都不能表達,真的好可憐的一只珠頸斑鳩啊!!!
實際上,他根本就不想和隼鬧掰的……
鳥非草木,孰能無情?畢竟做了那么久的朋友。
而可憐的安澄,除卻在捕獵的時候受氣之外,其他的時間也不能幸免于難。
畢竟危險無處不在!
即使他的跟蹤只是為了見證紅隼的幸福。
總之,每次進食完回來之后,朱云深都會振翅在湖面上飛行幾圈,似乎是在消食,偶爾也能夠遇見遷徙集群中的其他隼。
不過并不會進行太多的交流,短暫地打完招呼之后,各隼就開始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一切看起來都似乎十分平常,可這個行為在安·偵探·澄的眼中并不是普通的消食,這暗藏著其他的深意,真相只有一個——朱云深到處飛飛,是想在偌大的繁殖地尋找合適的、心儀的伴侶。
在安澄看來,這是一件比交新朋友還要可怕的事情。
因為……
因為……
因為重色輕友、色令智昏!一旦有了伴侶之后,朱云深就會將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小家庭當中,就更不會想起還有一只可憐的珠頸斑鳩在期待著和他恢復曾經的友誼。
沒錯,就是這樣的!
安澄在心中如此解釋道,并且深覺有道理。
不過還算得上幸運的是,即使有那么多的隼來主動地和朱云深交談、即使他那么努力地巡視尋找,也暫時還是沒有讓其他的鳥介入他的生命。
這點讓安澄暫時沒那么提心吊膽。
和隼恢復友誼,還是有希望的!!!
===
夏季的氣候易變,今天艷陽高照、萬里無云,明日就有可能傾盆大雨、雷電交加。
一個稀疏平常的清晨,安澄照常從巢穴中獨自蘇醒,正打算像往常一樣出洞跟蹤紅隼時,卻發現外面正在下大雨。
他眼睛骨碌碌地一轉,心中開始盤算起來。
大雨=翅膀被打濕=不宜出行=朱云深不會有和別的鳥認識的時間=安全=終于可以睡個懶覺
公式成,計劃通!
在心中將這一切理順之后,安澄底氣十足地窩回了舒適溫暖干燥的巢穴當中。
“臭隼、壞隼,叫你跟我絕交,睡不到這么舒服的窩了吧?”
“我要舒舒服服地睡個回籠覺咯,而你只能在外面淋雨,這就是忤逆安大師的代價!”
“如果你趕緊來認錯,我還可以勉為其難地原諒你,哼~”
嘴上也過了把癮,安澄眼睛一閉、腦袋一縮、雙腿一蹬,再次睡了過去。
然而當時只顧著睡覺的安澄,卻忘了一個至臻箴言——自己的松懈就是敵人的機會。
當他志得意滿地從自己巢穴當中蘇醒,整齊細致地給自己梳理完羽毛,精神抖擻地打出去找紅隼的時候,卻驚愕地發現才短短一個上午,外面就已經完全地變了天。
這見色忘義的朱云深,竟然正在樹梢上和一只紅隼卿卿我我、纏纏綿綿、恩恩愛愛!!!
看到眼前的一幕,安澄的心重重一跳,立刻隱蔽身形快速地飛到了最近的一棵樹上,張大耳孔湊著腦袋過去偷聽他們的談話。
還是隔了一定的距離,因此他只能模糊地聽到一些字詞。
朱云深:“……會對你好的……我保證……”
“……找食物……巢穴……保護……不讓別的鳥欺負……”
“很喜歡……在一起……只有一個……永遠……”???!!!
安澄瞳孔地震,猛地往后退了幾步。
什么什么什么?他都聽到了什么?
怎么就到了一輩子在一起的地步了?他不是才一上午的時間沒有盯著朱云深嗎?
難道真愛降臨的時候就是這樣?不需要太多的時間確定、不需要長時間的相處培養感情,就能夠知道這輩子就是這只鳥了。
可……可是明明不久之前,朱云深還說喜歡他啊,還堅定不移地覺得他們是伴侶啊。
雖然相愛是個誤會,但因為不是兩情相悅,所以自然而然地也就不會喜歡了嗎?
那這樣的喜歡是不是未免太廉價也太虛假了一些啊……
而還沒等安澄將混混亂亂的思緒整理清楚,那只雌隼就對朱云深剛剛的那番話做了回答。
“我覺得你說得對。”雌隼的聲音要大得多,也要雀躍得多。“這些就是我想要的!!!你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太……”
聽到這幾句話,安澄的腦袋突然地一空,心跳鼓動到了一種幾乎要躍出胸膛的速度,讓他有些難以呼吸了。
這……這是答應了的意思嗎?
所以朱云深要和這只雌隼在一起了嗎?他們要組建新的紅隼家庭,準備在繁殖季孕育新生命了嗎?
那他怎么辦呢?那這只叫做安澄的珠頸斑鳩該怎么辦呢?
一個接著一個問題從他心中涌現,但每一個都是他自己無法回答的,他的腦袋變得很空很空,最后驚慌失措地扇動著翅膀開始往相反的方向飛。
離開這里,不要再看了——這是他當下唯一的想法,也是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慌不擇路的安澄四處亂飛,連自己去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直到和另外一只飛行的鳥相撞,他才被迫停了下來。
“嘎嘎嘎——是誰?!”
兩鳥都吃了痛,亂七八糟地飛停在了樹梢上。
“啊,是你啊安澄。”
安澄甩了甩有些迷糊的腦袋,看向不遠處的隼,“是我,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朱河。”
“干什么慌里慌張的?”朱河展開翅膀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阿深找伴侶了你去捉奸啊?”
安澄:……
察覺到安澄的沉默,朱河突然興奮起來,他扇動翅膀落在了安澄的身邊,用十分八卦的語氣問:“阿深真的找到伴侶了啊?那你為什么不開心,你又不喜歡他,他找伴侶對你來說不是一件好事情嗎?”
“誰說我……”安澄下意識地想反駁,話說到一半卻緊急地停下了。
朱河幫他將下半句話補完了,“誰說你不喜歡他了?”
此話一出的剎那,安澄的心中像是有什么東西驀地轟然倒塌,隨后一個可怕卻切實的念頭閃了出來。
他想,或許他確實是喜歡朱云深的。
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愛,是對于伴侶的占有。
第77章 決定獨自回南方了怎么辦?
安澄是個十分現實的樂天派, 從來只過好現在的、當下的生活,很少會耗費時間去回憶過去和幻想未來。
所以在成為鳥之后,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還是人的日子了, 畢竟那遙遠的就像是一個夢, 一個再也回不去的夢。
然而在他突然清醒地意識自己喜歡上朱云深之后,過往二十多年身為人的歲月一下就涌入到了他的腦海中,逼迫得他不得不去開始回憶。
安澄是一個孤兒,在福利院長大,承了國家義務教育和助學貸款的福讀到了碩士, 畢業之后立馬入行, 憑著一股沖勁以及不服輸的心理, 還有導師的介紹和帶領, 很快就站穩了腳跟。
或許是他這人不藏事兒、不抱怨, 所以行業內的前輩對他也都不錯,經常會帶著他一起做比較大的單子。
在這樣緊密的生活之下,沒有利息的助學貸款很快就還清,世界各地不少的建筑也都算寫上了他的名字。
導師說他很有天賦、前輩說他很有悟性、同行說他很是勤奮……所有的一切, 似乎都在指向著一個命運是成為優秀建筑設計師的結局。
那個時候的安澄說不上很疲憊痛苦,但也談不上很快樂幸福。
他只是在活著, 憑借本能和學到的技能活著, 所以無所謂談除此之外的太多。
原本以為生活或許就這樣了, 誰知道在某一次稀疏平常的熬夜之后, 他竟然變成了一只鳥,一只筑巢廢柴珠頸斑鳩。
知道自己大概率回不去之后, 他像是習慣從前的一切那樣開始嘗試習慣和融入身為一只鳥的生活。
結果似乎還不錯, 他看到了從前沒有看到過的風景、接觸了身為人的時候無法輕易接觸到的動物、了解了或許永遠無法了解到的動物習慣習俗……也認識了一群和自己物種不同的朋友。
但這樣的不錯,最后終結在了他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一只紅隼的剎那。
即使他再怎么說服自己、勸導自己, 可他二十幾年的人生做不了假,接受過的教育和熏陶也做不了假,這些的分量和比例實在太重太重了,重到即使他現在頂著一個珠頸斑鳩的軀殼,也還是會認為自己的靈魂真正意義上是一個人,而非一只鳥。
所以先拋開同樣的性別不談,就論物種,他作為一個,而朱云深身為一只鳥,他們怎么能夠相愛,怎么能夠在一起呢?
安澄接受不了。
再者……
再者現在朱云深也已經找到自己命定的、一見鐘情的伴侶了,他們現在或許已經恩愛纏綿過了;或許已經在一起尋找新的巢穴了;或許正在商量等鳥蛋出生之后的一切事宜;或許……
總之物種不合適、時間不合適、現狀不合適,他和朱云深現在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匹配不合適。
簡直糟糕透頂。
“安澄,你怎么了?”朱河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情緒的不對勁,把腦袋往他的跟前湊了湊。“該不會是阿深真的找到了伴侶,而你卻正好在這個時候發現其實你早就喜歡上他了吧?”
聽著這話安澄立刻回了神,整只鳥一個激靈,身上的絨羽都豎了起來。
他往后退了幾步拉開距離,“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我什么想法都沒有我不可能有想法的,我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
“對,”說到這里,安澄忽然用力地、贊同地點了點頭。“我要走了,我應該要走了,沒錯,是這樣的……”
他不能繼續留在這里了,越是靠近煩惱就越是會煩惱,所以他應該走,走得越遠越好,最好直接回到南方,回到他成長的那個城市里。
沒錯,就是這樣的,就是這樣的。
這個想法產生不過一會兒,安澄就被心中的聲音慫恿得理智全無了。
他逃離的欲望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強烈,到最后他甚至來不及和朱河解釋什么,就立馬扇動翅膀離開了此處。
安澄第一次徹頭徹尾地做了一個懦夫——因為發現自己愛上了一只鳥。
“誒,安澄安澄,你怎么了?”看著匆匆離去的斑鳩背影,被留在原地的朱河有些莫名其妙,翅膀半展著沒能反應過來。“你要去哪里啊?喂——”
喊了很多聲都沒能讓那只珠頸斑鳩回頭,朱河突然產生了一些不太妙的想法。
沉思半響,最后他扇動著翅膀往某個方向飛去,一邊飛一邊沒忍住長嘆了聲。“這對,真的讓鳥不省心。”
朱河趕到地方的時候,朱云深的身邊還站著一只雌隼。
他們之間離得不遠不近,是十分正常的社交距離,不過從某些角度看去卻還是稍顯親密了些。
朱河的視線在這兩鳥之間流轉了幾圈,確保不會突然發生什么別的鳥不能看的事情后才飛過去。“阿深!”
朱云深聽見之后立刻扭頭看向了他,“朱河,你怎么來了?”
“有點事。”朱河也沒急著說是什么事,而是將眼神落在了那只雌隼身上。“這位是?你新認識的朋友嗎?”
“是的!”朱云深還沒開口,雌隼就回了話,聲音里面滿是雀躍和興奮。“今早上下大雨,我被雨砸得撞了樹,是他幫了我,我們聊了一會兒天,聊得很愉快。”
聽到關鍵詞,朱河的眼睛閃了閃,夾著翅膀變化了一下站著的位置。“喔~很~愉~快~啊~,那是什么……”
“朱河!”他正打算再問些什么,朱云深倒是發現了他心中所想堵住了他即將要說的內容。“別多想,她有心儀的雄隼了,他們快成為伴侶了。”
“哦,好吧。”
朱河一下就失了提防和警戒,也不再多看那雌隼,直接扭頭對朱云深說:“我碰到安澄了,他的狀態好像有些不太對,我猜是他來找你的時候看到了你在和這只美麗可愛的雌隼聊天,所以誤會了什么。”
朱云深的表情瞬間就產生了改變,一雙隼眸晦暗不明,讓鳥猜不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這幅模樣,讓在一旁看的朱河忍不住暗嘆一聲,“阿深,你要不要去……”
“不用了。”朱云深又一次打斷了朱河的話,垂下腦袋藏住了情緒。“如果他真的誤會了那也沒辦法,或許還是一件好事,畢竟我和他現在的關系確實有些尷尬,這樣沒準能變得緩和一些。”
匆忙趕來卻得到這樣的回答,朱河突然生出了幾分唏噓和感慨。
當時朱云深將隼帶帶集群中的時候,或許誰都沒想到一切會變成這樣。
“好吧。”他說,“你自己心里面有想法和打算就行,我也不多說什么了,只是你……你未來不會后悔就行。”
說是說同個巢穴里面一起被孵出來的兄弟,但大家畢竟都是成年的猛禽了,有些話有些事點到為止就行。
想到這里,朱河很輕地嘆了口氣。“那我就不多說了,你忙吧,再見~”
朱河沒停留,朱云深也沒挽留,今日之事好像就這樣潦草且匆匆地略過了,然而那個被他們討論的安澄,現狀卻與他們兩隼所設想的都大有不同。
安澄身為一只鳥,也沒什么行李可帶的。
他先是飛回了巢穴,而后叼了幾團又厚又密的雜草將巢穴的小洞口給嚴嚴實實地擋住,當確保從外看起來這里確實不像是有巢穴后,就直接振翅朝著遷徙之路來時的方向去。
他決定了,他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回到自己的家鄉,不再多做任何不必要的停留。
到達繁衍地的時間還沒有多長,沿途的風景也沒有因為季節的更改而發生太大的變化,因此安澄很輕松地就找準了路。
他幾乎是一刻也不停地扇動著自己的翅膀,就怕稍微停留幾秒會后悔,然后又回到巢穴當中繼續內耗。
然而還沒有徹底飛出繁衍地的范圍,安澄就突然聽見了一聲清晰的叫喊。
“安澄——”
第78章 安澄又不見了怎么辦?
聽著這叫喊聲, 安澄下意識地回了頭,然而看見的卻并不是任何一只熟悉的鳥。
如盤般灰白色的蘋果切面臉,黑褐色的長型羽紋遍布同樣淺色的全身, 墜在臉上的兩顆黑色眼珠幾乎看不到別的色彩, 顏色深到像是要將與他對視的鳥悉數吞噬進去,蠟黃色的利喙掛在臉上,突生幾分詭譎。
這鳥安澄曾經在網上有過一面之緣——長尾林鸮。
長尾林鸮是一種中大型的猛禽,在東北地區較為常見,白日一般藏在林子里休息, 夜晚才出來活動。捕食鼠類、昆蟲, 一些中小型的動物和鳥類也在他的食譜當中。
只是多看了一眼, 安澄就覺得膽寒, 然而當他正準備收回視線的時候, 就又看見且聽見那鳥叫喊了一聲。
“安澄——”
聲音沙啞粗獷,像是從鳴管當中強行擠出的一樣。
安澄猛地拉遠了距離,心臟狂亂地跳動了幾下。
“你擔心我是壞鳥嗎?還是擔心我要吃你?安澄。”那長尾林鸮低笑幾聲,扇著翅膀慢悠悠地朝著安澄飛。“我不是的, 像你這樣的斑鳩,如果我真的要吃你, 又何必先叫你的名字呢?那不是自找麻煩嗎。”
“我和朱海朱河他們認識, 所以才會知道你的名字。”他沉思了幾秒, 漫不經心地啊了一聲, “準確來說,我和他們的父母是關系不錯的朋友, 他們每年都會飛到這里來繁衍, 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
“所以自然,我和朱海他們的關系也都不錯。”
聽到這長尾林鸮準確地喊出了朱海他們的名字, 安澄心中的戒備放下了幾分,但還是保持著高度警惕。
“但我和你不認識。”他說。
“是。”長尾林鸮很坦然,言語動作都沒有展示出半分攻擊性。“我們是沒有見過面,但現在認識或許也不晚,向你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白葉,是一只長尾林鸮,很高興認識你。”
白葉的態度和做法都非常禮貌,這讓安澄也開始想自己是不是過度警惕了一些。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安澄落在樹梢上,磨了磨自己的爪子。“我的意思是,好巧,竟然遇到了。”
“不用擔心我會做什么。”白葉好像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安,耐心地解釋道:“我在路上遇見了朱海,他跟我說你不見了,所以拜托我來找一找。”
聽到這句話,安澄心中的疑慮幾乎打消了。
他離開的時候見的最后一只鳥就是朱河,而且當時的狀態非常差,朱河能夠看出些什么是理所當然的。
而在他們分開之后,很有可能朱河去找了朱海等隼說明了他的情況,于是幾只隼一合計就去巢穴里找了他。
看到山洞被堵住、巢穴里又沒有了他的蹤跡,那認為他不見了失蹤了也很正常。
白葉慢慢悠悠地、毫無攻擊性地向他靠近,一邊飛一邊說:“他們都很怕你會遇見什么危險,畢竟這附近的猛禽多、猛獸也多。
“總之,你不是遇見了危險就好,走吧,跟我一起回去,不要再讓朱海他們擔心了。”
話其實就是很尋常的話,可安澄檢索到“擔心”兩個字之后,心臟跳動的頻率突然就變得奇怪了一些。
“他們都很擔心嗎?都來找我了嗎?”實際他心里最掛念的也還是另外一只比較特殊的鳥,“朱云深他呢?他是什么樣的態度?”
雖然知道朱云深現在已經有伴侶了,他不應該多想,可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
再隨心一次,他這樣告訴自己,再隨心一次。
“朱云?”白葉突然頓了頓,面上的表情凝滯了一會兒,隨后又神色如常地說:“朱云他當然也在找你。”
安澄:???
他的動作倏地停住,猛然抬頭看向白葉。
對視了幾秒,又或許只有零點零幾秒,安澄突然就展開翅膀,而后慌不擇路地、用盡全身力道地開始往遠處飛。
這只長尾林鸮在撒謊!!!
他或許真的認識朱海和朱河,但他一定不認識朱云深——因為朱海朱河等二字名字的慣性思維,所以才會讓白葉在聽見“朱云深”三個字的時候下意識地忽略掉了最后一個“深”字,說出了他們彼此都不認識的“□□。
可一個真正和整個紅隼集群都熟悉的鳥,會不知道朱云深的存在嗎?會信誓旦旦地說不存在的朱云也在擔心他嗎?
既然紅隼集群和這只長尾林鸮并不像他口中所說的那般交好,那朱海又怎么可能會讓他來找他?
真相只有一個——其中必定有詐。
或許是安澄這一飛讓白葉意識到自己已經暴露了,所以他也沒有了繼續虛與委蛇的心思,直接振翅亮爪朝著逃亡的安澄而去。
每到生死攸關的時刻,安澄都能激發出無限的潛能來,可每一次的逃亡都并不輕松。
這只長尾林鸮是這片山林的主人翁,自然要比一個外來者安澄熟悉地形得多,而且中大型猛禽的爆發力也不是一只珠頸斑鳩可以輕易比擬的。
所以在周旋了半響之后,氣喘吁吁的安澄還是被白葉給摁在了樹干上。
“我說要帶你去找你的伙伴,你為什么突然逃跑了呢?這么不信任我嗎?”白葉低垂著腦袋,用幽深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安澄,不善的氣息從中流露而出。“難道你不想和他們會和嗎?”
安澄氣喘吁吁,伸長著脖子躲著那個壓在自己脖頸上的利爪。
他不知道白葉到底想要做什么,不過一定來者不善,而且目標也一定不只是他,或許是整個紅隼的集群。
雖然離開的時候頗有怨言,不過安澄還是不愿意看到整個集群遭受到傷害的。
“我一只珠頸斑鳩,怎么可能會和紅隼是伙伴?你想太多了。”安澄強撐著氣息,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底氣足一些。“而且我本來就是打算要離開的,只是你叫住了我。”
白葉微微俯身,蠟黃色的喙張合之下。“真的嗎?”
“真……”
“哈哈哈——”白葉壓著聲音啞笑了幾聲,讓鳥聽不出這笑聲是否真的愉悅。“我會騙你,難道你就不會騙我嗎?你說得到底是真是假,不如我們實驗一下好了,反正也沒事做,對不對?
“看看那些紅隼到底是不是真的擔心你,把你當做朋友,好不好?”
說完,就用兩只寬大的利爪將安澄給抓了起來,并朝著隱秘的山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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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不見了,安澄不見了!!!”
朱河大叫著繞湖飛了一圈,又急急忙忙地朝著朱云深所在的暫時歇息地而去。
他雖然嘴上說不要再管這兩只鳥的事情了,但實際上一個是他的兄弟,一個是他的朋友,再怎么樣心里也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今晚上進食結束后,朱河想要到處飛飛消消食,不知不覺就飛到了安澄的巢穴外面。
想著來都來了,不如再和自己的鳥朋友侃大山擺個龍門陣,哪里知道一靠近才看見洞穴被雜草給堵住了。
他哼哧哼哧地把雜草給弄開,卻發現里面空空如也!
別說鳥了,就是一根羽毛也沒有,而且附近的氣味的濃度也不像是剛離開的樣子。
朱河只是不怎么著調,但也不是真的蠢,聯系一下今天上午最后一次看見珠頸斑鳩時的場景,就知道這事情肯定不簡單。
為了防止是自己錯判,他還特地在洞穴里面等了幾個小時,可眼看著快到眾鳥休息的點了,卻還是沒有鳥回來的跡象。
朱河就知道,這肯定是出事了。
人生鳥不熟、一只有些不太聰明的珠頸斑鳩、情緒狀態不對勁……種種要素結合起來,朱河就是怎么都窩不住了。
他這一聲一聲的叫喊灑在湖面山林里,熟悉的他的隼聽到之后立馬就向他飛來,朱云深當然也馬不停地朝他會和了。
一整個集群幾只隼不過一會兒就聚集在了一起,事態緊急到不顧再找樹梢詳談,他們紛紛振翅懸停在半空。
“安澄不見了。”朱河將方才的話復述了一遍,“我傍晚的時候去找他了,但直到剛才他都沒有回巢穴,他還用東西把洞口給堵住了。而且我在附近叫了這么久,也沒聽見他的任何回應。”
說著,朱河把視線放在了朱云深的身上。
他非常合理地懷疑安澄的失蹤跟朱云深今天和那只雌隼聊天脫不了關系,估計安澄是真的看到了,也是真的被刺激到了。
至于刺激到的原因,朱河不愿意去多想,畢竟感情的事情除了當事鳥,別的鳥也說不清。
朱云深接收到了朱河的視線,也明顯解讀出了其中暗含的深意,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不過他向來不是一只會被情緒操控的隼,還是理智地給出了當前的計劃。“我們先去找鳥,這附近晚上并不安全,其他的等找到鳥再說。”
其余隼自然是沒有意見的,不過就在眾隼準備分頭行動的時候,朱海突然出了聲。
“阿深,林子里面還住著一只鳥。”
這話說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但在場的所有隼都聽懂了,氛圍突然變得更凝重起來。
眾隼交換了一個眼神,朱云深沉默幾秒,而后快速地做出了決定,“我先去看看,你們在附近找,如果真都沒找到,那就會和一起去找我。”
“阿深,很危險!”朱海忍不住壓著聲音低喝了一聲。“那可是……”
朱云深沒被這句話給嚇到,堅定且篤定地、一字一句地說:“正是因為危險,我才更要去。”
第79章 被當做誘餌了怎么辦?
上午的那場意外大雨, 在經歷了一整個下午的休眠與醞釀之后,終于又重新在夜深的時候落了下來。
白葉的巢穴也在山體巖壁之間,但顯然他對居住地的要求并不多高, 整個洞穴都十分昏暗潮濕, 下雨的時候雨水順著縫隙往里滴,清脆的聲音空蕩蕩地回響著,潮濕的土腥味混合著長尾林鸮身上的野禽臭味彌漫在狹小的空間中。
巢穴里只有幾根稀疏的、被壓癟的雜草,白葉躲避著滴下來的雨水窩在上面,百無聊賴地啄弄著身上的羽毛。
而被白葉抓回來的安澄, 此刻正被一根粗長的藤蔓綁在洞穴的最角落, 藍灰色的羽毛因為無法躲避而被迫沾滿臟污的泥水與灰塵。
“下雨了, 又是一個下雨天。”白葉感慨著低笑幾聲, 似乎帶著幾分回憶的意味。“下雨天不適合鳥在外飛行, 會讓羽毛變重的。”
說到這里,他卻突然話鋒一轉。“不過我很喜歡下雨天,你知道為什么嗎?”
雖然是疑問句,但沒等到安澄的回答, 白葉就又自顧自地說:“因為下雨天身上的血腥味可以很快地被沖干凈,血液不會弄得到處都是。”
他的聲音原本就沙啞, 此刻在空蕩寂靜雨夜的襯托下, 更顯得驚悚可怖, 說出的內容也沾腥帶血的恐怖。
“但也不是每一個下雨天都讓我記憶深刻, ”白葉還在說,話還沒有停。“我最喜歡的, 認為最美妙的, 還是去年的這個時候,那當然也是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
“當時我正在和我的老伙計們一起消遣時光, 在這片森林當中自由自在地飛翔、追逐。
“我們維持這樣的習慣也已經很久了,幾乎每年他們從南方遷徙來這里我們都會這樣一起嬉鬧。你知道嗎?這是我一年中最期待的,覺得最快樂的事情,他們也非常的有意思。
“但是不止在玩鬧,其實我們還偷偷地打了賭,你想知道我們賭的內容是什么嗎?”
說到這里,白葉突然起了一些興致,他一改先前懶洋洋的模樣,站起來慢慢地朝安澄的方向靠近,一雙幽深的眼眸在昏暗的洞內泛著淡淡的、詭異的光彩。
“我們賭……誰能夠先要對了對方的命,哈哈哈——”
白葉壓著嗓子張狂且得意地笑了起來,那一霎那,洞外落下了一道驚雷。
“轟隆”一聲巨響,整個世界都亮如白晝。
從鳴管中擠出的沙啞笑聲和震天響的雷聲混合于一起,在撞擊了數次巖壁之后直直地往安澄的耳朵里面鉆。
“這場賭注真的持續了很多年很多年了,而就在去年!就在去年的這樣一個大雨天,我終于贏了,贏了!!!”白葉抬著頭大張著喙,整個身體都因為激動而微微地顫抖著。“就算他們有兩只鳥,最后還是輸給了我,你知道我等那一天等了有多久嗎?你知道我有多興奮嗎?”
“對了,你想知道他們是誰嗎?”他猛地正回自己的腦袋,如盤般的面孔直對著安澄。“哈哈哈——他們就是朱海、朱河的父母,一對恩恩愛愛很了不起的紅隼伴侶。”
大笑完,他驀地變換了情緒,一張臉倏地嚴肅起來,“不過還是不完美,還是不夠,因為我竟然遺憾地沒有把那兩窩雛鳥也一起殺死!
“他們都死了,作為他們的孩子,朱海他們又怎么能夠活在這個世界上?!我不允許!!!”
話說到這里,安澄才算是完完全全地明白了白葉的意圖——這只長尾林鸮和紅隼有舊仇,所以想要借他將一整個集群的紅隼吸引過來,然后將眾隼給殺死。
至于白葉是怎么知道他和集群的關系的,這個還有待探究。
“今晚,今晚……”白葉的情緒收放自如,方才的歇斯底里又在轉瞬之間被他好好地藏了起來。
他夾著翅膀慢慢地往山洞口走,雨絲已經將洞口給打濕。“今晚或許就可以讓一切都結束了,如果今天還不行,那就讓這場雨下得再久一些、再大一些吧。”
安澄的目光也被順勢吸引著落到了山洞外面。
傾盆的大雨模糊了外面的一切,山林中所有的聲音都被掩蓋住了,整個世界都變得寂靜而又吵鬧,他如鼓的心跳也越發清晰。
今夜會有隼來嗎?會有隼知道他被白葉給抓了嗎?如果來了是否會發生一場鏖戰?是不是會有隼因此受傷?
想著這些,安澄忽然就沒那么想被救了,心中的恐懼也莫名地淡化了不少。
長尾林鸮畢竟是中大型的猛禽,和紅隼之間存在著體型差,這么一點差距在生死斗爭當中是很要命的。
他確實很怕死,可也不想連累了別的鳥,進而造成不必要的、更多的犧牲。
而且沒準作為珠頸斑鳩的身體死亡之后,他就可以重新變回人了,也不用再思考喜歡上了一只有了伴侶的鳥該怎么辦這樣的世紀難題了。
安澄如是樂觀地想到。
“真是期待啊。”白葉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伸出翅膀去接了幾滴雨水。“早點來吧,別讓我等太久了。”
“他們不會來的。”安澄終于鼓起勇氣開口接了他的話,“我會獨自在外面飛行,就是因為我和整個集群已經鬧掰了,準備自己回到南方去,所以他們不僅不會來,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其實我已經被你抓住了。”
聽到這樣的話,白葉扭頭看向了安澄。“哦,還有這種事?所以你現在是在告訴我,其實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嗎?”
或許是珠頸斑鳩刻在基因里的恐懼在作祟,面前這只經常殺生的大型猛禽的威壓確實讓安澄有些難抗,特別是當那雙看不見其他色彩的眼眸掃過來的時候,他的身體似乎都在無意識地微微發顫。
“你要知道,一只沒有價值的鳥,也是沒有必要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白葉啞笑著往山洞內走,也沒有展示出計劃落空的懊惱和憤怒來。“小斑鳩,你是做好被我吃的準備了嗎?”
安澄被逼得連連往后退,直到無路可走背抵到潮濕的巖壁為止。“我只是……”
“噓——”白葉制止了他想說的話,“我現在知道為什么你一只珠頸斑鳩做到了我都做不到的事情,知道你為什么和他們關系那么要好了,因為你確實挺有意思,主要是我沒見過像你一樣這么不怕死的珠頸斑鳩。
“不過,你就算再……”
“kakaka——”
白葉的話沒有說完,山洞外面突然傳來了清脆的鳴叫聲,聲音穿透雨幕直鉆入洞穴。
那一霎那,白葉和安澄莫名其妙地對視了一眼,彼此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個答案。
是紅隼!
白葉的表情馬上變得興奮起來,他二話不說地調轉了方向,一邊往山洞外面跑一邊展開自己的翅膀,等爪子落到洞口的那一瞬,整只鳥立刻就騰空飛了起來。
長尾林鸮本來就是活躍于夜晚的猛禽,昏黑的環境仿佛讓他更如魚得水,即使下著大雨,他在空中飛行的速度似乎也沒有減弱半分。
安澄也跟著往外走了幾步,柔韌粗長的藤蔓纏著他的身體和雙腿,他只能被困在洞中看著白葉朝聲音發出的方向飛去。
紅隼的叫聲間歇性地響起,每次似乎都在不同的方向,而嘩啦啦的雨聲對于辨別聲音的方向也確實有一定的干擾,因此白葉在空中無意義地飛行了好一會兒,變得越發急躁。
安澄看著白葉此刻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尋找紅隼當中,也不打算繼續坐以待斃了,他立刻低頭看向將自己緊緊纏繞住的藤蔓。
也不知道這只陰惻惻的長尾林鸮這些年是不是盡研究這些了,藤蔓的結打得很死很巧妙,正好在他喙和爪子夠不到的身后,翅膀也被裹著,想要在套里轉個身都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這根綁著他的工具顯然也被被精心挑選過的,不老不嫩、不脆不硬,與富有彈性的化工橡膠有幾分相似度。
“真是個老陰貨!”安澄暗罵了一聲,綁著藤蔓的背部抵在凹凸不平的巖壁上不停摩擦,爪子和喙也同時地磨損著身前能夠著的地方。
一邊動作,他還一邊壓著聲音低罵著,“建議國家不要再保護這樣的壞鳥了,而是讓我這樣善良的小鳥頂替他成為國家二級,草菅鳥命,真不是好東西……”
在一些影視劇和小說故事中,再堅韌的東西都可以很輕易地被磨斷。
然而事實上,安澄的羽毛都蹭掉了幾根,爪子也磨鈍了許多,這跟藤蔓也還只是受了一些皮外傷而已。
他急得想扭頭去看背后的結是什么樣的,哪知那結卻正正好好地卡在了他的視野盲區。
“該死的!”
也不知道那發出聲音的紅隼是不是集群里面的,是不是朱海他們來救他了,但總之現在是他逃生的最好機會,如果錯過了這一次……
“求求了,等下那壞鳥就要回來了,我其實也不是那么想死的。”
心中越著急動作就越是粗魯,動作越是粗魯他自己受的傷也越多,不過一會兒,山洞中就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這股味道和潮濕的水汽混合在一起,變得悶而腥臭。
就在他終于聽到身上的藤蔓發出了輕微的、不堪重負的斷裂聲響時,山洞外面卻忽然傳來了翅膀快速扇動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近,消失的剎那,一道身影也隨之落在了洞口,堵住了大片從外面泄露進來的、昏暗的光。
“安澄。”
第80章 要被猛禽殺死了怎么辦?
在這聲音出現的一瞬間, 安澄所有的戒備、提防、恐懼、無措、憤恨就都消失不見了。
他像是疲倦了雛鳥終于找到了生養自己的巢穴般,從內心的最深處生出了濃重的安心和觸動,甚至還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大人, 你……”安澄的聲音顫抖了一下, 不自覺地變軟了許多。“你又來啦?”
“我當然要來,”朱云深非常篤定地回答他,“知道你有危險,我怎么會不來。”
安澄吸了幾下鼻子,雖然心中很是感動, 但還是嘴硬且別扭地問:“你冒著危險來救我, 你的伴侶知道了不會生氣吧?不會害得你們因為我吵架吧, 畢竟……畢竟以前發生過那樣的誤會。”
誤會兩個字, 安澄此時說得底氣卻不是很足。
到底他再不能說自己不喜歡朱云深了, 他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了無心事、自由開懷的安澄了。
他變了,變得脆弱敏感多愁懷春了。
“伴侶?”朱云深向他走近的動作頓了頓,又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謹慎地思考些什么。
“大人……”
安澄的一聲輕喚讓朱云深回過了神。
他低“嗯”了聲, 一邊幫安澄松開身上綁著的藤蔓一邊漫不經心地解釋道:“還沒有找到伴侶,至于今天你看見的那只雌隼, 我和她只是偶然遇見的而已, 她有自己的伴侶了。”
一句簡短的解釋, 安澄的心情就重新雀躍起來, 而他也才意識到自己又雙叒叕誤解朱云深了。
最近總是這樣,應該說當他們這個集群靠近繁衍地之后, 安澄就開始頻繁地產生這樣的誤會。
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 他就已經喜歡上朱云深了吧。
只是曾經的自己不愿意承認,也從來沒有深究過到底是為什么, 只顧一味地將這樣的情緒都歸咎于自己不想被朱云深重色輕友地忽略上。
果然是當局者迷。
就在他走神了這么一會兒,這個重重束縛住他的東西就被解開了,那個他自己嘗試了很久都沒有斷裂的藤蔓,在朱云深的爪下竟然變得如此柔順乖巧。
“我們先趕緊離開這里,”丟掉藤蔓,朱云深的語氣帶上了幾分催促之意。“那只長尾林鸮隨時會回來,和他正面對上我們討不了好,他很危險。”
安澄說“好”,用力地甩了幾下身上的羽毛,在重新找回了控制自己翅膀和爪子的感覺后,亦步亦趨地跟在朱云深的后面往山洞外頭去。
雖然兩只鳥交流了一番,可實際上距離朱云深進入山洞到現在,再算上解藤蔓的時間,也只是才過去了四五分鐘而已。
這時間絕對算不上長,然而就在兩只鳥準備正式離開這個危險之地的時候,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出現在了他們視野之中。
“我發現你了,我發現你了,嘿嘿——”
聲音粗糲沙啞,又因為興奮而揚得極高,混合之下產生了類似于指甲刮黑板般的牙酸刺耳聲。
尖銳地在這個滂沱的雨夜響起,又如鬼魅一般往安澄和朱云深的身上纏。
他一邊叫喊著,一邊用如離弦之箭的速度朝這邊靠近。
“安澄,快走……”朱云深的反應速度極快,一個反身就將落在他身后的安澄給推出了洞外。
突然的失重讓安澄晃了那么兩三秒時間的神,身體淋著冰涼的雨水進行自由落體,不過他很快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迅速調動肌肉揮著翅膀飛了起來。
他們的動作其實是十分明顯的,也沒有任何遮掩的意思,可是白葉的目標顯然不是他這只珠頸斑鳩,所以也根本不在意他現在是什么樣的狀況。
白葉只顧扇動著自己巨大的雙翼,徑直朝著還留在洞口的朱云深而去。
朱云深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在白葉迅速接近他的時候,他就鉆出了山洞,投入到了漫天雨幕的夜色里。
兩只猛禽就這樣迅速地開啟了一場你死我活的追逐戰。
大型猛禽的實力不容小覷,翅膀完全展開之后,一道極具威壓的黑影就出現在了空中,目標明確地朝紅隼壓制過去。
然而在自然界當中,并不是體型越大速度也就越快,這只長尾林鸮或許確實有一定年歲了,和正值壯年的朱云深相比,他的體力以及反應速度上要差很多,但顯然他對這里的地形要更為了解。
因此兩鳥之間的追逐十分焦灼,一時之間難以分出勝負。
“小紅隼,怎么沒有見過你,你就是安澄說的朱云嗎?”白葉一邊追逐,嘴中還一邊不停地用瘋狂的語氣說:“你也是他們的孩子?”
下一秒他又自問自答道:“嗯……應該是的,你的身上有他們的氣息,但是我以前竟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真是太遺憾了。”
朱云深無意向他去糾正自己的真實姓名,也根本沒有想要回他話的想法。
他在樹木山石之間疾速穿梭著,翅膀好幾次都堪堪貼著巖壁擦過去,似乎想要利用極限的身位將身后的白葉給甩開。
“怎么就你一只隼來了?其他的呢,你的兄弟姐妹呢?去年你的父母剛剛孵出來的那一窩小雛鳥呢?”白葉一邊說一邊壓著嗓子張狂地笑著。“難道他們都怕了?難道他們不想為自己的父母報仇了?
“嘖嘖嘖,不過作為你們父母老朋友的我,怎么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呢?等我把你和這只珠頸斑鳩都解決之后,就去好好的教訓這一群失去了血性的紅隼,哈哈哈哈——”
雖然話語之間略有提到,但其實安澄一直被白葉忽略在外,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去留。
安澄鉆入附近的大樹中、停在樹梢上,又借著樹葉之間的縫隙去觀察兩鳥的追逐,心中十分猶豫此刻到底該怎么做。
白葉無疑是他目前為止見過最狡猾的一只動物,而且他沒有和長尾林鸮打過交道,所以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展現出所有的實力、到底有沒有藏在暗處的同伙。
如果他一直在藏拙,為的就是讓他回去找救兵,然后等所有的隼來了再一網打盡,那……
安澄簡直無法想象那樣的后果。
可如果停在這里什么都不做,那不是讓朱云深獨自面對危險嗎?就算他想幫忙,可以他的力量,就算上去了也是幫倒忙吧。
正在他猶豫的這片刻,那邊的兩只猛禽不知道什么時候拉近了距離,已經開始了第一輪的正面打斗。
即使朱云深的體型在紅隼當中不算小,但長尾林鸮的體型仍然比他要大了一整整一圈。白葉的爪子又厚又大,指甲的部位像是被盤到包漿的石頭,肉眼看過去便堅硬無比。
朱云深顯然也沒有要和他硬碰硬的想法。
他的翅膀快速扇動,一個俯沖躲開了白葉的利爪攻擊,隨后身體一抬,靈活地繞到了白葉的身后。
白葉的戰斗經驗顯然很足,并沒有被朱云深的這個舉動所驚到。他的翅膀一壓,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在原處調轉了方向,又一次和朱云深正面對上了。
“就這么點招數嗎?朱云,你還是太年輕了。”
說著,他從鳴管當中擠出了一道沙啞的叫聲,再次對朱云深發起了進攻。
此刻他們的距離只剩不到三十厘米。
“朱云深——”
安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做了一個極其錯誤的、不可時宜的行為,他竟然在最緊要的關頭,因為擔憂和恐懼喊出了朱云深的名字。
朱云深理所應當地躲過了這次的攻擊,但一直被忽略的安澄卻因為這一聲而引得了白葉的注意。
這只向來只在意紅隼的長尾林鸮此時一改常態,調轉方向快速地朝著站在樹梢上的安澄飛去。
仿佛是在一瞬之間就改變了策略。
“安澄,走,你快回去!!!”
朱云深極其不穩重地、失態地高喊著,聲音中充滿著擔憂。
說時遲那時快,他不顧自己安危地飛到了白葉的身前,儼然是將自己當做了保護安澄的肉盾。
安澄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身體幾近缺氧,腦袋一片空白。
是他錯了,他做錯了。
他知道是自己的優柔寡斷造成了現在的后果,但凡他能夠早些做出決斷的話……
不過他也知道現在根本就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要離開、他要逃,他不能讓朱云深現在做的都變成無意義的事。
于是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只用生命保護他的紅隼之后,安澄立刻展開翅膀,跌跌撞撞地、逃也似地往遠處飛。
而他也終于清醒過來,不管怎么樣都要先去找集群、先去找一直帶領著他們的朱海、先去跟集群中的其他紅隼說這件事情……
相信集體的力量,他做不了個人的英雄。
“等我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拜托不要出現別的意外,求求了……”
安澄一邊飛一邊哭,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這么小的一只鳥也可以流出這么多的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