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皆刻入骨。
“風麟,我不能……”葉止堅定地對上風麟的雙眸,另一只手果決拉開風麟握住他的手,“你才二十一……”
怎料風麟抓的太緊,一時之間葉止未能掙脫。
“為什么?”得到答案的風麟眼眸剎時灰暗,下頜不自覺繃緊,卻仍追問道,“你不也是二十一嗎?我們兩個不是正正好……”
“不是!”葉止猛然站起身,終于用力甩開風麟的手,背身決絕道,“不用再說了。這輩子,我都不可能答應你。”
若是算上前世,葉止心理年齡剛好翻倍。
正因如此,葉止清楚地明白,他不能和風麟在一起。
葉止永遠忘不了那一年被廢除修為后風麟受到的萬般蹉跎。
忘不了在劍道大比上勇奪魁首光彩奪目凌然眾人的風麟,忘不了當初晝夜不分勤加修煉的風麟。
亦忘不掉十三歲那年在樹下赤忱許下諾言的白衣少年。
這天下,只有葉止一人知道風麟會擁有多璀璨的未來。
風麟不能困囿于他自私的愛里。
他不能毀了風麟。
“為什么……”風麟嗓音哽咽一瞬,依舊執著道,“為什么?”
葉止垂下眼,深吸一口氣,正想好聲好氣與風麟分析利弊,卻突然意識到不對。
此間場景,恰如當初風麟帶他離開玄凜宗。
想起先前師姐讓他去找風麟的話語,葉止被風麟告白似的言論沖擊得發熱大腦終于冷靜下來。
“師姐!”葉止睜大雙眼,身邊火堆不合時宜地炸裂一聲,葉止心里止不住地發慌,轉身向風麟求證道,“師姐呢?她讓我來找你的!”
風麟垂在身側的手不自主蜷縮一下,蒼白道:“師姐……沒事,是我不甘心。”
“是嗎?那我現在答應你,我們回去吧。”葉止死死盯住風麟的動作,試探的語氣中帶著些不易察覺的希翼。
明明是風麟希望聽到的回答,卻反倒讓他一時手足無措起來,紛雜的腦海里現在竟然找不出一條能回答出葉止的話語。
恰在此時,一只瑩瑩散發著光芒的傳音鶴悠悠然從遠處飄向風麟。
葉止眼尖,瞅到上面似是顯示著‘妗吟’二字。
風麟見到紙鶴后臉色微變,急急甩手將紙鶴收入袖中。
“風麟,我看起來很像傻子嗎?”葉止見狀語氣一下冷了下來,“讓我看看那個紙鶴。”
風麟沒應聲,只默默垂首站在原地,火堆燃燒的火光打在他臉上,明明暗暗竟讓葉止覺得有些看不清這人。
葉止從不想跟自己在乎的人說狠話,可師姐對于葉止的重要性風麟也是知道的。
為什么事到如今還要欺瞞他?
“風麟,別讓我恨你。”
縱使葉止如此說,風麟仍然沉默著未回答他。
破空聲響起,葉止舉著不知從何來的玉簪尖端朝向自己的脖子,厲聲道:“給不給?”
葉止知道他很卑鄙,也莫名感覺他何其可悲,有朝一日竟然需要用自身的生死去威脅龍傲天男主。
可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如今只想回到墜仙崖底,回到師姐身邊。
……
今日雨下得實在有些大,許阿婆年近七十卻依舊邁著利落地步伐朝木屋走去。
甩掉傘上的水然后收起,許阿婆小心捧著手中煎熬好的湯藥往床榻邊端去。
床榻上正躺著一名渾身濕透的青衣男子,雙眼緊閉,整張臉燒得緋紅。
哪怕是在睡夢中,他口中也止不住喃喃道:“師姐,騙我……”
許阿婆瞪視一眼床榻邊蹲著的約莫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操著一口鄉音埋怨:“瓜娃!怎得沒給床上哥哥換衣服撒?”
瓜娃諾諾搖頭,小聲答道:“我解不開。”
“勺!”許阿婆伸出指頭戳戳瓜娃的額頭,痛得瓜娃急忙捂住,委委屈屈辯解道:“是解不開嘛。”
許阿婆無奈搖搖頭,將手中藥遞給瓜娃,囑托一句:“小心燙。”
瓜娃剛接到時,十指被燙的不自覺想蜷縮,硬生生忍耐下來,鄭重點頭:“不…不燙。”
“蠢娃娃!”許阿婆嘆口氣,一邊給床上男人換衣服一邊指示道,“燙就放地上撒!”
瓜娃還端在手里,樂呵呵回:“阿婆,不燙的。”
許阿婆沒再說話,只止不住搖頭。
床上男人也不是個省心的,一碗藥邊喂邊吐,滿滿一碗藥,最后算下來竟只喝進去幾口。
倒是許阿婆被折騰出一身汗,剛幫忙換上的新衣更是不能看。
唯一與喂藥前的區別大抵就是他口中叫喊的名字換了一個。
從‘師姐’變成了‘風麟’。
“小小年紀,哪來這么多恩恩怨怨。”許阿婆畢竟還是年紀大了,沒心力再給床上男人換一次衣服。
正準備叫瓜娃給那男人隨便拿條毛巾墊墊,屋內卻突然出現一位身著黑衣的男子。
見到此人,許阿婆扯著瓜娃就想下跪,沒想到彎曲的腿好似被什么硬生生阻礙住,就這么不尷不尬地僵在原地。
許阿婆更加恭敬道:“仙人?”
男人俊美的臉仿若亙古不化的寒冰,倒更顯幾分出塵之姿。
來人正是風麟,床上躺著的便是昨夜與他鬧掰的葉止。
風麟悶不做聲地為葉止換衣服,中途葉止不知是感受到他的氣息還是什么,突然迷迷瞪瞪間醒了一次。
‘啪’清脆的巴掌聲驚呆一旁的許阿婆。
伴隨巴掌聲響起的還有飽含怒氣的一個字:“滾!”
許阿婆連忙捂住自家瓜娃的耳朵,嘴里不住喃喃:“罪過罪過。”
說完這句話的葉止又昏過去。
風麟幫葉止換好衣服后,恍若從未發生這件事般地遞給許阿婆一兩黃金,溫聲道:“勞煩阿婆照顧他了。”
許阿婆惶恐地連連擺手:“仙人客氣,這如何使得?”
風麟強硬地將黃金塞入許阿婆手中,旋即丟下一袋藥后搖身消失。
許阿婆將藥遞給瓜娃,讓他去廚房煎煮,自己則是端來一盆涼水,用毛巾輕輕打濕后擱在葉止額上。
……
葉止再醒來時,恍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目及處是陌生的木質屋頂,嘴里后知后覺泛上來的濃濃苦味讓葉止有些反胃。
眼前突然闖進一張稚嫩的臉龐,黝黑又透著傻里傻氣的臉上笑著露出潔白牙齒道:“哥哥……”
“唔啊!”葉止被嚇得直接彈坐起來,“你,你誰啊?!”
小男孩樂呵呵指著自己,老實答道:“我叫瓜娃,哥哥。”
葉止記得他失去意識前是倒在雨中草地里,但目測以眼前這個小男孩的體型應當是無法搬動他的。
葉止環顧一圈在屋內沒見到其他人,于是輕聲問瓜娃道:“瓜娃,你的家人呢?”
“家人?”瓜娃懵懵懂懂地啃了會指頭,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葉止說的是什么。
于是瓜娃轉頭朝屋外高聲喊道:“阿婆——有人找你!”
葉止眼睜睜看著門口出現一位七旬老太。
許阿婆手里操著一柄大掃把,粗著嗓門道:“咋了嘛瓜娃!”
直到看見在床上坐起的葉止,許阿婆眼角皺紋頓時都團成一團,踏步跑來湊到床邊喜笑顏開道:“娃娃,你醒啦!”
“還有,其他的人嗎?”葉止咽咽口水,不自覺攥緊身上的被褥。
許阿婆以為他指的是風麟,心虛地連忙矢口否認道:“沒!這個破地就只有我和瓜娃兩個人!”
完蛋了,葉止一想到一個老人加一個小孩費勁的在下雨天把自己搬回來的場景就覺得自己罪該萬死。
再想想原先發生的事情。
還不如死了算了。
懷揣著如此的心情,葉止安然地躺下閉上了雙眼。
“哥哥?”
“欸!娃娃,有哪不舒服嗎?”
兩道關切的聲音傳來,葉止只得再睜開眼,虛弱道:“沒事,我就想再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