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中午放學(xué), 陳冬宜不情不愿地來到圖書館。
倒不是她多熱愛勞動,只是她之前答應(yīng)了江枝她就一定不會反悔。
她從食堂出來的時候,江枝正跟方點點她們剛打好飯, 十幾個不良少年規(guī)規(guī)矩矩地穿著校服跟江枝坐在同一片區(qū)域, 食不言寢不語的乖巧樣子讓她不忍直視。
……不是說學(xué)壞容易學(xué)好難嗎?
她這些小混混朋友怎么一個二個這么從善如流?
陳冬宜邊想邊整理著書柜,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江枝身體里待的久了, 她看到這些亂七八糟被她整理的整齊有序,居然從骨子里有種爽感散布全身上下, 讓她整理的更帶勁了, 以至于江枝進來都沒發(fā)現(xiàn)。
一回頭把她嚇了一跳。
開口卻是酸話:“呦, 這不是我們?nèi)f人迷班長大人嗎?”
江枝把她清理出來的出放在能曬到太陽的地方,對她的酸話熟視無睹:“我看你吃得很快, 吃飽了嗎?”頓了下又補充了句:“別餓壞我的身體。”
陳冬宜在心里切了一聲:“吃飽了。”
江枝:“哦。”
旋即便不再說話。
沉默在本就寂寂的圖書館里蔓延,灰塵浮動在光影里, 五月初的陽光溫煦和順, 不遠處的操場上傳來同學(xué)們嬉戲玩鬧的聲音, 像催人入睡的白噪音, 聽得久了讓人眼皮打架。
陳冬宜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江枝問:“困了嗎?”
陳冬宜反問:“你不困?”
“困啊。”江枝說:“那今天就先收拾這些。我們回教室。”
陳冬宜靠在梯子上:“回教室干什么?就在這睡唄。”
“睡什么?”江枝詫異:“英語老師在黑板上留了題, 午自習(xí)結(jié)束后要交,你寫完了?”
陳冬宜:“……”
毫不知情, 深表震驚。
她困得眼睛疼, 干脆耍起賴來:“我不寫,我要睡覺。”
本以為江枝又要苦口婆心地勸她, 沒想到等了會兒沒等到, 她悄咪咪地睜開一只眼, 只看到江枝彎腰把書放下的背影,少傾, 江枝轉(zhuǎn)過身:“那好吧。”
那好吧???
陳冬宜心生警惕,江枝會這么好說話?難不成她還有什么后招?
“對了,”江枝從校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這封信你幫我轉(zhuǎn)交給那位小學(xué)妹。”
哦,原來是有求于她。
陳冬宜在片刻的松懈后又反應(yīng)過來:“什么信?”
她從梯子上跳下來:“為什么要給她信?你答應(yīng)跟她在一起了?你沒事吧?早上還義正辭嚴地讓我別用你的身體談戀愛,才一個上午過去你就彎了?她信里寫了什么?變彎的中藥配方?”
江枝沉默地看著她:“……”
陳冬宜把信扯過來:“說話啊!”
江枝問:“你急什么?”
陳冬宜的動作一頓:“……我急了嗎?”
“你急了。”江枝也沒深究:“你放心吧,我沒有答應(yīng)跟她在一起,這是一封拒絕的信。”
陳冬宜喊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跟她在不在一起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江枝奇怪:“怎么沒關(guān)系?”
陳冬宜喊的更大聲了:“有什么關(guān)系?”
江枝:“你現(xiàn)在是我,我跟她在一起不就是你跟她談戀愛嗎?”
陳冬宜:“……”
“這不是重點。”江枝急著回去寫英語作業(yè):“你告訴她我的回答都在這封信里了。”
陳冬宜:“哦。”
她低頭看信封:“寫的什么?”
江枝沒聽清:“什么?”
“沒。”陳冬宜壓住心里翻涌出來的煩躁:“你要拒絕直接拒絕就是了,還寫什么信?你在哪認識的這個小學(xué)妹?”
江枝問:“你問這個干什么?”
陳冬宜摸了摸鼻子,理直氣壯:“我得問清楚,萬一她跟我聊起細節(jié)對不上呢。”
江枝一想也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應(yīng)該是去年九月來面試過學(xué)生會,但是沒過,這小孩抗壓能力弱,當場就哭著跑出去了,我就安慰了兩句。”
陳冬宜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還真是到處留情啊學(xué)姐。”
這一聲學(xué)姐叫得酸不拉幾,落在江枝的耳朵里卻讓人覺得臊得慌,她瞪了陳冬宜一眼:“誰到處留情了?”
“你這一回信她這輩子都忘不掉你了。”
江枝一愣:“為什么?”
她解釋:“我覺得她寫的很誠懇,她的喜歡需要被認真對待,別管我!”
陳冬宜回嘴:“鬼才管你!”
江枝臨走前又叮囑了一句:“你別偷看!”
陳冬宜沒好氣:“鬼才偷看!”
等江枝出了圖書館的門,陳冬宜又爬上梯子,從高高臟污的窗戶玻璃里看江枝穿過操場去教室,走得遠了確定江枝不會來個回馬槍了,她迅速跳下梯子。
不看白不看,鬼才聽江枝的!
想到這里的時候她已經(jīng)把信封拆開了,從里面飄出一張紙條在空中飄啊飄被她抓在了手上,上面江枝畫了個翻白眼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會偷看!
陳冬宜:“……”
江枝現(xiàn)在有點太了解她了。
江枝的回信寫得很短,先是謝謝她的喜歡,她很珍惜,但是她這個階段只想做到的是好好學(xué)習(xí),對自己的性取向沒有過多的探索,也希望小學(xué)妹可以好好學(xué)習(xí)。
陳冬宜把信紙重新塞回去。
她坐在江枝愛坐的位置上,抬起頭看天窗透過來的那一寸光,隨著日頭的傾斜慢慢地落在她的掌心,順著掌紋、血管傳遞全身,到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她想,江枝真的好溫柔啊。
又來了氣,那為什么對她這么兇?
果然對她是不一樣吧!想到這里,陳冬宜笑了下,笑自己被雙標對待了還笑得出來,好煩江枝,好煩自己。
/
終于到期中考試那天。
學(xué)校大發(fā)慈悲,居然為了讓學(xué)生們有個完整的周末,把考試時間提前到周五,雖然猝不及防,但更多的是興奮。
“一定是我找人托夢罵校長占用大周末沒人性成功了!噢耶!明天我大睡特睡!”
“可是我都沒復(fù)習(xí)完啊,我還想今天晚上突擊一下的!”
“然后出成績一看年級前五,我說你們這些人能不能別瞎謙虛了……我就算不放松警惕也不會考得比你們好的。”
“神經(jīng)……再這樣神神叨叨考試零蛋啊……”
就連方點點也因為“努力”了那么久,對這次考試抱了很大的希望,雙手合十:“如果這次考得不錯,就算讓我大放兩個月假去夏威夷胡吃海塞我也愿意啊!”
陳冬宜翻白眼:“怎么還連吃帶拿的?”
方點點嘆氣:“班長你根本不懂我們學(xué)渣的苦啊!”
陳冬宜:“呃。”
很快就懂了。
江枝站在她旁邊聽英語:“復(fù)習(xí)的怎么樣?”
陳冬宜聳了聳肩:“別對我抱太大希望。哦對,”她忽然想起什么般:“你記得別考太好,咱倆總得有個人維持人設(shè)吧?”
江枝:“……我想揍你。”
這話一出,陳冬宜還沒說什么,方點點先制止了:“老大你冷靜點,現(xiàn)在我們的任務(wù)是好好考試,你先揍她等考完也來得及啊!”
“但是,”她語重心長:“我們不支持家暴。”
江枝和陳冬宜同時:“看你的書去!”
方點點委屈:“哦。”
現(xiàn)在還沒到考試的點,教室不給進,所有學(xué)生都在教室外面,要么臨時抱佛腳要么補覺,也有的聚在一起說小話,錢織來得晚,匆匆忙忙地穿過人群擠過來:“哎哎哎讓一下……老大早啊!”
江枝摘下一只耳機:“早。”
錢織比方點點好學(xué)點,昨天晚自習(xí)她布置下去的模擬試卷,只有錢織的分勉強能看,所以江枝對她和顏悅色了點,正要問她復(fù)習(xí)的怎么樣,就見錢織湊到方點點跟前,邊啃包子邊問:“今天下午考完去不去唱歌?”
江枝:“?”
“去啊,去!”方點點狂點頭:“這輩子沒那么刻苦過,不去唱歌放松一下都對不起我這些天來的辛苦付出啊!”
錢織嘿嘿樂:“行,我定包廂。”
方點點:“我去群里吆喝一聲。”
江枝轉(zhuǎn)過身,對陳冬宜說:“我不去。”
陳冬宜沒想多:“你不去就不……”話說到半路卡殼了,她瞪大眼睛:“你不去合理嗎?你可是她們頭頭!”
江枝說:“我說身體不舒服也不行?”
“不行!”陳冬宜一口否決:“再說了你不去我怎么去?”
這才是重點。
她現(xiàn)在是江枝,是大學(xué)霸,從未涉足過KTV酒吧這樣的場所,突然跟方點點她們稱姐道妹一吹吹幾瓶酒不太好吧!
江枝想了下,點頭:“確實。”
陳冬宜松了口氣:“是吧,所以——”
“所以你不能去。”
“?”
“被人家看到像什么樣子?我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
“哪種地方啊?不就唱個歌喝個酒嗎?又不是酒吧!”陳冬宜煩死江枝這副好學(xué)生的樣子了,她的眼中浮現(xiàn)促狹的笑意:“酒吧我也去過的班長。”
她湊近江枝:“你要是不去的話,我就單獨去酒吧。”
江枝氣惱地瞪她:“陳冬宜!”
陳冬宜挑眉:“嗯哼?”
她忽然啊了一聲,故作驚訝:“你不會是不敢去吧?”
江枝被她一激口不擇言:“誰不敢了?去就去!”
自從互換身體后,陳冬宜還沒有出去玩過,想到自己這月余來過得清湯寡水的生活,她寫起試卷來都比之前要順暢,連考三場出來后神清氣爽,跟剛出來的方點點打招呼:“定的幾點的包廂?”
哪想方點點神色古怪地看來她一眼,沒接她的話,轉(zhuǎn)身等最后一個交卷的江枝:“老大!”
江枝從容地走出來:“考得怎么樣?”
方點點的臉登時垮下來:“就別問這么掃興的問題了!”她飛快地看了“江枝”一眼,低下聲來跟“陳冬宜”不知道嘀咕些什么,沒一會兒,江枝抬頭往她這邊看來。
陳冬宜皺眉。
什么情況?兩個人在蛐蛐她?
正想著,放在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下,陳冬宜上滑解鎖,消息來自江枝:方點點不想帶你,說你會掃興。
陳冬宜:【……】
陳冬宜:【是江枝會掃興吧!】
江枝:【你是江枝】
陳冬宜:【煩死了】
陳冬宜:【必須帶上我!】
陳冬宜:【你就說不帶我你也不去了】
江枝:【哦。】
陳冬宜再抬頭的時候?qū)ι系木褪欠近c點等人氣勢洶洶的目光,她的頭頂緩慢地冒出個問號,還沒等她說什么,方點點就氣沖沖地走了過來:“班長,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去我們老大也別想去?!”
陳冬宜:“……?”
她怒目瞪向江枝。
江枝走過來擋在她面前:“好了,既然江枝想跟我們一起去就帶上她吧。”她又問方點點:“你口口聲聲說把班長當朋友,難道是說謊嗎?你忘了班長每天都陪我們學(xué)習(xí)到很晚嗎?她的辛苦你難道不體諒嗎?”
方點點一臉羞愧:“當然不是!老大你……說得我實在太羞愧了!”
她單手攬住“江枝:“班長等會到KTV了誰都別攔著我,我必須要自罰三杯給你賠罪,走走走,坐我家的車走。”
陳冬宜一臉麻木。
回頭瞪了江枝一眼,江枝忍著笑跟她揮手,她從口袋里摸出手機,憤然敲字:“你等著!”
江枝低頭看手機。
但沒回復(fù)。
雖然陳冬宜氣江枝耍詐將她一軍,但畢竟可以去玩了,這點不快很快就隨著方點點的那三杯酒煙消云散,她搖著喝彩鈴,在歌聲震天里朝方點點喊:“好酒量!”
方點點一臉得意,也舉起大拇指:“班長你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是你完全是像魚兒進了水歡快能撲騰的很啊!”
陳冬宜丟了粒花生米在嘴里,心想沒文化真是不行:“是如魚得水!”
“哦哦。”方點點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這是幽默!”
陳冬宜默默地比了個大拇指。
為什么大家都笑你,偏偏你最好笑。
方點點跟她喝完去搶麥唱歌了,陳冬宜隨手抄起一瓶啤酒想用牙咬開酒瓶蓋,才剛剛咬住,酒瓶就被抓住了,江枝把酒瓶扯下來:“你干什么呢!”
“開瓶蓋啊!”陳冬宜得意:“這可是我的絕活,想不想看?”
江枝面無表情:“不想,別用我的牙做這么危險的事。”
陳冬宜:“哦……”
果然掃興。
江枝沒來過KTV,對這里嘈雜的環(huán)境完全不適應(yīng),也好在“陳冬宜”地位高,她坐在角落里一言不發(fā)也沒人敢去騷擾她,但實在無聊:“我想走了。”
“這還沒開始呢。”陳冬宜抓住她的手腕,搖起鈴鐺,拿著專門留給“陳冬宜”的話筒吹了個口哨:“真心話大冒險玩不玩?”
起哄聲頓時響成一片。
“土不土啊又是真心話大冒險!”
“班長要不我們玩知識競答,這樣你的勝算大點呢哈哈哈哈。”
“我們大冒險玩很大的,班長你別玩不起啊,到時候又要喝酒,班長你行不行啊?”
“行不行?”陳冬宜站起身,把酒瓶往桌上一放,指著江枝:“我今天話就放在這里了,誰把我喝到我就跟她姓!”
“哦哦哦哦!來來來轉(zhuǎn)酒瓶!”
包廂里的音樂停了,連燈光都切到了正常光線,酒瓶在桌子上飛快地轉(zhuǎn)起來,穩(wěn)穩(wěn)地停在錢織的面前,她抽了張大冒險的牌:走到隔壁包廂唱一首《強軍戰(zhàn)歌》。
“唱就唱!”錢織把牌一扔,往隔壁包廂去了,沒一會兒隔壁包廂便傳來她頗有氣勢的“聽吧新征程號角吹響!強軍目標召喚在前方!”
江枝:“……”
她的腳趾要抓出座城堡出來了。
等錢織回來,轉(zhuǎn)酒瓶繼續(xù),這次轉(zhuǎn)到了隔壁班一個女生,大冒險是給前任打電話說想TA,她二話不說地連干三杯,把杯子扔進垃圾桶:“沒辦法,死人是接不了電話的。”
“來來來繼續(xù)!”陳冬宜看笑話看得樂呵,跟著起哄,“我開始轉(zhuǎn)了啊。”
她的手指輕輕一撥,酒瓶轉(zhuǎn)動起來,在十幾雙眼睛的注視下,變得越來越慢,越來越慢,最終緩慢地停下來,正對著“江枝”。
一時間起哄聲更大了。
江枝立刻看向陳冬宜:“!”
陳冬宜怕抽到什么不能說的真心話,保守地選擇了大冒險,方點點把牌遞過來:“班長,抽一個吧。”
陳冬宜隨手抽了一張。
大冒險:親左邊的人一口。
陳冬宜:“???”
左邊的人,不是江枝。
她呃了一聲,說:“我喝吧。”
江枝還不知道她抽到了什么,一聽她說要喝酒以為她只是單純地找個由頭喝酒,連忙出聲:“不行!你不能喝酒!”
陳冬宜酒杯都舉起來了,愣了下:“為什么?”
“對啊,”方點點離“陳冬宜”近,她小聲說:“老大,你真想讓班長親別人啊?”
江枝抬高聲音:“怎么還有親人的大冒險?!”
玩這個大嗎?
陳冬宜喝了口酒,她歪歪頭:“你想讓我親別人嗎?”
江枝脫口而出:“當然不可以!你不能親別人!”
陳冬宜笑了下。
周遭一群人同時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還時不時地竊竊私語兩聲,江枝聽得不真切,隱隱約約聽到什么“老大這該死的占有欲”“呦呦呦不可以親別人”“只能親你是吧啊啊啊被女通訊錄嚇暈”“你們說什么呢女生之間這樣很正常啊!”
江枝:“……”
她不是bnkjdhak算了解釋不清了。
她這邊在胡思亂想,那邊陳冬宜已經(jīng)把三杯干完了,在大家震驚“班長居然這么能喝”的目光下,又對江枝笑了下,笑得江枝心里癢癢的,下一秒,笑容就消失了。
不止笑容,連她那張因為內(nèi)芯是陳冬宜而變得肆意張揚的臉一并消失了。
所有人同時低頭——
原來班長不是能喝,是一直在強撐啊!
“陳——江枝!”江枝連忙擠過去把人攙起來:“你沒事吧?”
陳冬宜的頭暈暈的,在江枝懷里東倒西歪,循著聲把目光定在她的臉上,露出個笑容,大手一揮:“我沒事!我還能繼續(xù)喝呢,咱這酒量!”
江枝:“……你喝醉了。”
“我沒喝醉!”陳冬宜生氣:“我可是千杯不倒!”
江枝笑得咬牙切齒:“是我陳冬宜千杯不倒。”
陳冬宜呆住:“哦。”
哦靠,她現(xiàn)在在江枝的身體里,根本毫無酒量。
江枝被她氣得頭暈:“我早就讓你別喝了吧你還喝!選真心話隨便編個謊不就行了?你是不是笨,是不是……你摸我臉干什么!”
陳冬宜掐住她的臉,嘿嘿直樂:“我摸你看你長得漂亮嘿嘿。”
江枝:“……”
喝醉了都不忘了夸自己。
江枝摸回去:“你才長得最漂亮。”
陳冬宜:“嘔!”
江枝:“?”
陳冬宜喊道:“我想吐!”
江枝喊回去:“我看出來了!”
她把陳冬宜攙起來:“我?guī)拢銈兝^續(xù)玩!”
她們定的包廂有獨立廁所,廁所的門隔音效果出奇地好,一鎖上外面的噪音像隔了幾堵墻,哐哐地撞在上面,把整個洗手間包裹起來,除了陳冬宜的干嘔聲,安靜得可怕。
陳冬宜沒吃東西,吐不出來,江枝從柜子里給她找出漱口液倒在她嘴里:“咕嘟咕嘟。”
陳冬宜鼓起臉:“咕嘟咕嘟。”
江枝:“抬起頭。”
陳冬宜抬頭:“咕嘟咕嘟。”
江枝:“吐。”
陳冬宜垂首,把漱口液吐到洗手池里,她撐著臺子抬起眼,LED的光環(huán)繞著鏡子,她看到鏡中屬于江枝的臉,眼睛紅著,櫻唇水潤,看著很讓人想欺負的可憐模樣。
她抬手摸了摸臉:“江枝。”
江枝抱著手臂冷眼看著她:“怎么?”
她嘆了口氣:“你看我多仗義。”
江枝:“仗義什么?”
陳冬宜拍洗手臺:“我保住了你的初吻啊!”說到這里,她又嘖了一聲:“就是你的酒量也太差了,我的頭好暈,我的心跳好快,我的話好多,我……你說點什么啊!”
江枝本來還有點感動,聽到她說自己酒量差心里又來了氣:“親臉算什么初吻,你就是單純想喝酒吧?”
“那什么是初吻?”陳冬宜盯著鏡中的她。
江枝的心跳加快了兩下,她避開陳冬宜的目光:“親嘴吧。”
陳冬宜:“哦。”
她轉(zhuǎn)過身盯著江枝:“你怎么不看我?”
江枝抬眼:“沒有不看你。”
陳冬宜湊近她:“這是你自己的臉,你也不想看嗎?”
江枝覺得自己心里亂極了,她想她就不該聽陳冬宜的跑來KTV,這樣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事件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她早就知道從陳冬宜轉(zhuǎn)過來后就沒什么好事,她握緊拳:“沒有不想看。”
她轉(zhuǎn)過身:“陳冬宜,我們回家吧。”
陳冬宜說:“不要。”
她擋住江枝想要開門的手:“你看我。”
江枝看她:“我在看你。”
看了兩秒她又想躲:“陳冬宜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用我的身體喝酒喝成這樣真是丟死——”
未竟的話被貼上來的唇堵住了。
江枝的眼睛猛地瞪大。
她不可置信地垂下眼,感受到唇上的柔軟,夾雜著橘子味的漱口水的香味,從微張的唇渡了過來,她有一瞬間的頭暈?zāi)垦!?br />
她們都沒有接過吻,課本上也沒有教過,所以唇貼上,就貼著了。
貼到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心跳紊亂,鼓噪不安地在全身沸騰,江枝聽到有人敲門,方點點的聲音順著縫隙傳過來:“老大,班長怎么樣了?”
班長怎么樣了?
紅溫了。
/
江枝把陳冬宜帶回了別墅。
張媽這兩天休假,別墅里空無一人,冰箱里倒是有牛奶,她倒了一杯遞給癱倒在沙發(fā)上的陳冬宜:“把牛奶喝了。”
陳冬宜接過來。
也沒換坐姿,就這么別扭地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喝,一口氣喝完后,杯子就自然地脫了手跌在地毯上,看得江枝直嘆氣——她的酒品看起來真的不咋地,她以后絕對不能喝醉。
“起來了。”江枝說:“該睡覺了。”
陳冬宜趴在沙發(fā)上不動:“幾點了。”
江枝看了眼時間:“十點半。”
陳冬宜啊了一聲。
江枝把杯子撿起來,拿到水池旁邊沖刷了下,她甩了甩手上的水:“別啊了,趕緊起來去洗個澡睡覺,算了你不洗……陳冬宜?”
原本癱在沙發(fā)上的陳冬宜不見了。
江枝心里一慌:“陳冬宜?你在哪陳冬宜?上樓了嗎?”她邊找邊喊:“趕緊出個聲,現(xiàn)在不是躲貓貓的時候。”
某個角落里傳來動靜。
江枝循聲走過去,那是開放卻單獨的一個空間,看布局設(shè)施應(yīng)該是茶室,張媽經(jīng)常打掃,又沒人在這品茶,所以異常干凈,江枝看到陳冬宜坐在茶室的一角,茶室沒開燈,月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
輕柔明亮,顯得風也輕輕。
江枝問:“你在這干什么?”
“噓!”陳冬宜側(cè)過身,把食指豎起放在唇上,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現(xiàn)在是講故事的事件,要小聲點,不能被壞人發(fā)現(xiàn)。”
江枝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她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陳冬宜腳邊有個通往地下室的入口,臺階隱沒在黑暗里,吞噬了所有的亮光,讓人望之卻步,陳冬宜卻要往下走。
“底下是什么?”江枝拉住她。
“別怕,”陳冬宜神秘兮兮地帶著她往下走,地下室的涼意被風吹過來,冷汗被吹干掛在后背黏糊糊地讓人不自在,陳冬宜卻輕車熟路:“我給你看我的秘密。”
江枝想她不該下去的,但是陳冬宜這樣全然相信她的樣子讓她不忍拒絕。
好在陳冬宜也沒真要下到最里面,行至半路她就停下來坐在臺階上,江枝在她高一層的臺階上坐下來:“這是你的秘密嗎?”
“噓!”陳冬宜不滿地瞪她:“都讓你小點聲了。”
江枝耐心下,用氣音小小聲重復(fù):“這是你的秘密嗎?”
陳冬宜這才滿意地彎起笑眼:“對啊。我小時候總做噩夢,夢到地下室有人很痛苦地在叫,叫得我好難受,感覺有很重很重的石頭壓在我身上,讓我喘不過氣來,有天晚上我就醒了,原來我身上沒有石頭。”
陳冬宜的聲音很小,她轉(zhuǎn)過身伏在江枝的膝蓋上,抬起眼時杏眼晶亮,一眨一眨地,把江枝的心都眨軟了,她又想到陳冬宜的父親,想到陳冬宜沒告訴過她的,她的童年。
這些小秘密,現(xiàn)在正癱在她的面前。
江枝把落在她臉上的發(fā)撩到耳后,聲線溫柔下來:“然后呢?”
陳冬宜用力地眨了下眼,語氣凝重:“但是地下室真的有聲音。”聽得江枝心里一縮,她又突然笑起來:“嚇到你了吧!”
江枝沒笑,只是注視著她:“真的有聲音嗎?”
陳冬宜切了一聲:“其實我也不知道有沒有,可能是我太想有人陪了出現(xiàn)的幻聽,我?guī)е业耐挄老聵牵妥谶@個臺階上,給地下室講故事。”
“那時候多大。”
“嗯……五歲?還是四歲?我也記不清了。”
“好小。”
“對啊!那個童話書巨大,我每次搬下來搬上去可費力氣了!”陳冬宜生氣,她又笑:“每次講完我都要問地下室,你是不是想媽媽了?”
她笑出了眼淚:“我也好想媽媽。”
巨大的酸澀感從江枝的心里涌出來,梗在喉嚨里,她像是感知了四五歲的陳冬宜的情緒般,眼眶也跟著紅了起來:“陳冬宜,陳冬宜。”
她的指尖觸碰到陳冬宜的眼角,那里變得潮濕,濕潤了她的心臟。
她垂首,吻了吻她的眼角。
她是十七歲的陳冬宜,隔著十幾年的時空,她親吻的是五歲小小的會給地下室講童話故事,說想媽媽的陳冬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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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陳冬宜做了個夢。
她經(jīng)常失眠,也經(jīng)常做夢,夢里的世界千奇百怪,有段時間還做噩夢,夢到最后她都有點上癮,覺得在體驗不一樣的人生。噩夢做過,美夢自然也做過,獨獨這次不一樣。
她夢到她在沙漠里行走。
太陽炙烤著腳下的沙子,她的鞋踩在上面陷入小小的坑,沙土漫揚間,她聞到空氣被烤焦的味道,讓她的嗓子開始冒煙,她想喝水。
但是沙漠太大了,她走了好久,從太陽升空走到太陽下山又升起,星星在她的眼前環(huán)繞,她始終走不出這一片沙漠,就在她搖搖欲墜恨不得死掉的時候,她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聲音輕輕,響在耳邊。
她回頭張望,她確信她認得這個聲音。
從出生以來聽到的所有聲音在她耳邊不停地響起,高聲的,低語的,怒罵的,溫柔的,失望的,欣喜的,沉重的,輕松的,嗡嗡嗡地往她的耳廓里鉆,但是沒有剛剛那個聲音,她到底在哪里聽過。
天旋地轉(zhuǎn)。
她跌坐在臺階上,她認出來這是家里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她從四歲發(fā)現(xiàn)這間地下室,每次都走到這個臺階就停下,她不知道到達終點還要幾個臺階,她不敢想。
她又聽到有人叫她,來自上方,她抬起頭,第一眼就看到江枝。
江枝永遠是那副樣子,倨傲平靜的,偶爾被她惹惱了,瞪向她的杏眼里藏著怒火,回懟她的時候整個人鮮活起來,漂亮生動。
什么東西?
她怎么會覺得江枝漂亮?
呸呸呸!
陳冬宜抬高聲音:“你怎么在我家?”
江枝只看著她不說話。
陳冬宜又喊:“我口渴了。”
江枝邁著步子下樓,臺階有點陡,她下得小心而又謹慎,讓陳冬宜本就沒有多少耐心的性子又多了幾分躁動,在能碰到她的時候一把扯過了她的手腕把她拽到了自己的懷里。
“我渴。”她說。
江枝問:“給你喝水。”
她問:“在哪?”
江枝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帶著她的手往下,裙擺在風中飛揚,她握住風聲,風中有水,浸濕了她的掌心,嘀嗒嘀嗒地順著指縫流下去。
江枝纏上她的身體,全然不似平常的樣子,她的聲音變得魅惑起來:“喜歡嗎?”
她含住她的耳垂,蹭她修長的手指:“想喝嗎?”
她沒辦法拒絕。
干裂的唇浸了春水,萬物始生。
/
陳冬宜茫然地從夢中醒過來。
江枝這具身體之前沒喝過酒,一點酒量也沒有,才不過三杯就讓她體會到了以前對瓶吹都沒體驗過的宿醉,惡心感從胃里翻涌著上來,讓她瞬間忘了夢里的旖旎,她干嘔一聲坐起來,發(fā)現(xiàn)她居然躺在自己的床上。
靠?換回來了?
陳冬宜心中一喜,掀開被子就要往洗手間沖,才剛到門口門就被人從里面打開了,她看到自己敷著面膜的臉被嚇得猛地一抖:“你醒了?”
陳冬宜:“……”
沒換回來啊,失望。
“尿急嗎?”江枝連忙讓出一條路:“快去吧,別把我憋壞了。”
陳冬宜被她往里面推了一把,再回頭洗手間的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她在原地站了會兒,才慢吞吞地坐在馬桶上,絞盡腦汁想了十分鐘都沒想起昨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江枝又出現(xiàn)在門口:“你中午想吃什么?”
陳冬宜:“……你非要在我上廁所的時候問這個問題嗎?”
江枝:“哦。”
人影離開了。
想不起來就不想了。
陳冬宜抓了抓頭發(fā),也不為難自己,她洗了個澡,從洗手間出去后發(fā)現(xiàn)江枝不在臥室,她也沒急著下樓,打著哈欠坐到書桌前,隨意地往桌上掃了一眼。
哈欠戛然而止。
桌上攤了個筆記本,上面記著如何把身體換回來的方法,這些都是她和江枝搜集匯總的,凡是試過沒成功的都在后面打了個叉。
比如被雷劈,比如牽手,比如一起睡覺,比如親、親、親——
誰能告訴她為什么親嘴后面也打了個叉啊啊啊啊啊!!!
第27章
陳冬宜抄起本子以百米沖刺的速度下了樓。
先聞到了一股飯香。混雜著炒菜的香味撲面而來, 喚醒了肚子里的饞蟲,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看到江枝正在開放式的廚房里忙里忙外, 長長的木桌上已經(jīng)擺上了不少精致的菜品。
聽到腳步聲, 江枝頭也沒回:“去盛米飯。”
“哦。”陳冬宜被她使喚慣了, 條件反射地就去找盛飯勺, 等把兩碗米飯端上桌了,她才覺察出不對勁:“這菜都是你做的?”
江枝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扯掉圍裙的繩:“對啊。”
“你以前做過飯?”
“沒有。”
“那你這一桌……”
“這不是有手就會嗎?”江枝坐下吃了口米飯, 抬眼對上她震驚的眼神:“我看的菜譜, 按菜譜一步步來,有手就會。”
陳冬宜:“……”又在智商上被摩擦了。
她悻悻地扒了幾口菜, 發(fā)現(xiàn)還真的很好吃,心里更郁悶了, 吃了個半飽才想起來自己急匆匆要下來干什么, 她忙不迭喝了口水把飯往下壓了壓, 把放在另一張椅子上的本子往桌上一甩:“解釋吧!”
江枝吃飯一口菜一口飯, 食不言寢不語地吃得認真優(yōu)雅, 被摔下來的本子撩起劉海也面不改色,她看了眼本子, 定格在劃掉的“親吻”那欄上, 咀嚼的動作緩慢下來,像是回憶起什么般開始發(fā)燙。
……她錯開目光:“解釋什么?”
陳冬宜瞇起眼審視她:“昨天晚上我喝醉你是不是占我便宜了?”
江枝眉頭微皺:“你現(xiàn)在在我的身體里面, 就算占便宜也是我占自己的便宜吧?”
這是用陳冬宜之前的邏輯來反駁了。
陳冬宜被將一軍, 思緒卡了下:“不是, ”她的大腦快速轉(zhuǎn)動,從江枝的邏輯圈里面跳出來:“那你也是用我的身體親的, 你不知道我們女同不可以隨便跟女的親嘴嗎?!”
江枝哦了一聲:“是嗎?”
陳冬宜氣得牙癢癢:“你們直女!”
本以為江枝會反駁回來,卻沒想到江枝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并沒有發(fā)作,這下陳冬宜心里更嘀咕了:什么情況?昨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什么了?難道是她吻技太好讓江枝深陷其中對她刮目相看了?
嘖,她初吻就好厲害啊。
天賦異稟真是沒——
“我以后不會喝酒了。”江枝打斷她的天馬行空。
陳冬宜:“啊?”
江枝嘆了口氣。
陳冬宜:“?”
她急了:“你什么意思啊?”
江枝卻搖了搖頭:“我酒品真的很差。”
陳冬宜:“……昨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江枝對她眨眨眼:“你猜呢?”
陳冬宜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再次陷入了絞盡腦汁地回憶:“我記得我喝酒,你這個身體酒量不行,喝了三杯就不行了,然后……”
江枝給自己盛了碗湯:“然后?”
陳冬宜想得腦殼痛,輕輕地嘶了一聲——然后記憶就變得模糊了,她隱約記得江枝帶她去了隔間的衛(wèi)生間,她吐得昏天暗地,再然后呢?
她想得惱了:“你別賣關(guān)子了!”
江枝不理她。
陳冬宜咬牙:“然后我親你了?”
她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答案:“畢竟我長得漂亮,喝醉酒看到漂亮的自己想親也是很正常的,人類的終極浪漫就是愛自己啊!”
江枝白了她一眼,站起來往水池邊走去:“就當是吧。”
“什么叫就當是吧?”陳冬宜跟過去不依不饒:“我作為當事人有權(quán)利知道事情的真相!”她說著說著又有點可惜:“居然接吻都沒有換回來,我不會要當一輩子江枝吧?我還有重要的事要……你怎么不理我?”
江枝面無表情地回過身:“我做飯,你刷碗。”
陳冬宜:“……哦。”
陳冬宜長那么大,十指不沾陽春水,從未親自打掃過衛(wèi)生,光是折騰怎么用洗碗機就用了快二十分鐘,最后好不容易弄完了想找江枝邀功,卻見江枝已經(jīng)做起了作業(yè)。
江枝背對著門,背影挺拔筆直,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線條干凈的側(cè)臉,陽光渡在上面,有種讓人不忍驚擾的寧靜美好。
陳冬宜在門口駐足良久,往后撤了半步,把門輕輕地掩上。
垂首,給方點點發(fā)消息。
陳冬宜:【昨天晚上你們玩到幾點?】
方點點顯然是還沒睡醒,直到下午陳冬宜都回到江枝家了,她才回了消息,說她們五點多才從KTV走,又埋怨陳冬宜走得太早都沒玩盡興,問她今晚要不要去酒吧嗨皮。
陳冬宜咧了咧嘴,心想要是她去酒吧,江枝可能會把她的頭擰下來。
也不對。
江枝沒那么暴力,最多先反對,反對不成后又沉默地看著她,看的她不得不投降認栽,江枝總有對付她的辦法。
想完后臉一黑。
她到底為什么要這么了解江枝!
/
陳冬宜有時候根本不知道老師哪里來的精力,又或者學(xué)校為什么要這么剝削老師,周五剛考完的試,周一出成績了不說,連排名都一并出來了。
班級里的氣氛處在凝重和故作輕松的臨界點,像鼓脹到了極點的氣球,直到班主任拿著卷子走進來往講臺上重重一放,氣球砰地炸開,原本嗡嗡嗡的教室里頓時安靜地連掉根針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連陳冬宜都跟著緊張了下。
她之前對這種考試從來都不屑一顧,偶爾還會缺席,排名拿個倒數(sh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本來的嘛,校霸成績那么好,不是跟人家三好學(xué)生搶活嗎?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她認真學(xué)了,雖然是被江枝逼的,但學(xué)了就是學(xué)了,學(xué)了就想看到結(jié)果,尤其是她現(xiàn)在還是江枝,之前是年紀前十,現(xiàn)在——
嘖,陳冬宜心想,這下嘚瑟過頭了,程實這不得嘲笑死她?
班主任把試卷搬到講臺上后,又有幾個同學(xué)陸陸續(xù)續(xù)地把別科的卷子也搬了上來,在講臺上擺了一排,看起來頗為可觀。
“原本考試都是各科老師自己發(fā)試卷,但這次期中考試我們班成績很讓我……”班主任說到這里停頓了下,才又繼續(xù)說:“讓我震撼,所以由我來發(fā)。”
“有人進步很大,”班主任從每一沓里各抽出一張試卷:“比如陳冬宜同學(xué)。”
班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去。
“進步非常大,排名居然上升了四百多名,排在年級前五百。大家鼓掌鼓勵一下!”在遲疑的掌聲里,班主任又感慨:“你的進步老師都看在眼里,希望你繼續(xù)努力!來領(lǐng)取你的試卷吧。”
陳冬宜輕輕松了口氣。
還好江枝沒一口氣沖到年級前十,不然老師肯定要調(diào)監(jiān)控看她有沒有抄襲了,進步四百多名,雖然也很夸張,但看在她這些天都在刻苦的份上,勉強說得過去。
說不過去是應(yīng)該是江枝本人的成績了。
陳冬宜本以為班主任接下來就要把她單獨拎出來說她的退步,卻沒想到直到宣布完最后一個同學(xué)都沒輪到她,正好上課鈴聲又打響了,下節(jié)課的老師都在講臺旁邊喝茶了,班主任才看向她:“江枝,跟我來一下辦公室。”
陳冬宜:“……”
不是吧?
這也要單獨談話?
不過進老師辦公室談話她去得多了,也沒什么心理負擔。
左耳朵聽著老師絮絮叨叨她這次退步太大了,是不是心飄了,連“陳冬宜”都好好學(xué)習(xí)了,你每天都在干什么,這些話如流水般從右耳朵流出去,她滿腦子都在想:該怎么跟江枝交代。
當然,她并覺得自己有什么要交代的義務(wù),又不是她想這樣的,也不是她操控的互換身體,事情就這么個事情,她沒什么必要對江枝的成績負責。
但是這從內(nèi)心里涌出來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班主任是真的對江枝寄予厚望,這次談話進行了整整一節(jié)課,講到最后陳冬宜都站不住了,聽到下課鈴聲搖搖晃晃地從辦公室出去,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陳冬宜下意識地想回辦公室。
真是倒反天罡,第一次見自己跟見鬼一樣。
才退了半步她又頓住,心想自己已經(jīng)盡力了,要是江枝罵她她真的會翻臉,就這么想著,硬著頭皮走過去,剛要嘴硬跟江枝硬剛,就見江枝眉眼一彎,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胳膊:“好厲害啊陳冬宜。”
陳冬宜以為自己聽錯了。
要么就是江枝被她氣得失心瘋了,不然她怎么會聽到江枝對她說,你好厲害。
她厲害在哪?
陳冬宜問:“你氣糊涂了?”
江枝納悶:“為什么生氣?”
陳冬宜扯了扯嘴角:“我考成那樣啊。”
江枝疑惑地嗯了一聲:“哪樣?考得不是挺好的嗎?”
陳冬宜:“?”
江枝笑:“才認真學(xué)這幾周就能考到年級前五百,已經(jīng)很厲害了呀,值得慶祝一下!”
陳冬宜還是不敢相信:“你不罵我?還是還有后招?”
江枝默了默,才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后招。我是真的覺得你很厲害,也很讓我驚喜,怎么?”她問:“你想讓我罵你?”
陳冬宜立刻反駁:“當然不是!”
“那不就行了,”江枝問:“你想吃什么,我請你。”
“可以喝酒嗎?”
“不可以!”
“哦。”陳冬宜心里癢癢的,也說不清為什么癢,就像被人揭開的傷疤長出新的血肉時那樣的癢,撓著她的心臟,哪怕被江枝駁斥了她也不覺得惱怒,甚至還有點小小的竊喜,她往前走了兩步:“就光請我吃飯啊?”
江枝不明所以:“你還想干什么?”
/
陳冬宜想坐熱氣球。
那種巨大的五彩斑斕地升起的氣球。
有一年她自己去土耳其玩,一個人坐了很久的熱氣球,別人都有同伴,在熱氣球上許愿大喊又接吻的,就她沒有,她想有。
雖然她跟江枝向來不對付,但有總比沒有好。
但話一出口她就有點后悔了,她和江枝是能一起坐熱氣球的關(guān)系嗎?江枝會不會嘲笑她?不管了,就算被拒絕她也——
“好啊。”江枝問:“在哪坐?”
頓了下,又說:“但是不能逃課。”
陳冬宜說:“也不算逃課吧?這兩天的課都要講試卷,你根本不需要聽吧。我聽誰講不是講,你也可以講給我聽啊。”
江枝一想也是,而且上課講陳冬宜多半是要睡覺,如果她來講的話陳冬宜想睡也睡不了。
陳冬宜見她態(tài)度松動,心中一喜:“城郊有個公園有熱氣球,我剛剛打電話問了,今天下午這個項目還開,我們要去得快點。”
江枝點頭:“那走吧。”
說著就要往辦公室里走,陳冬宜擋在她面前:“往哪走?”
江枝看她:“請假。”
陳冬宜無語:“理由呢?跟班主任說我們?nèi)プ鵁釟馇颍俊?br />
“那怎么走?”
陳冬宜對她微微一笑。
五分鐘后,陳冬宜干脆利落地爬上低矮的圍墻,坐在上面晃著兩條長腿沖江枝招手:“上來吧班長。”
江枝:“……怎么上?”
陳冬宜指了指她旁邊的樹:“就順著這樹爬上來,借力一蹬就翻上來了。”
江枝靜靜地看著她。
陳冬宜輕咳了一聲:“好吧。”
她往左邊的角落里撇了下頭:“那邊的圍墻是鐵柵欄,有段被掰了,你從里面鉆出去。”
江枝瞇起眼:“你掰的?”
“哪能啊!”陳冬宜一臉被冤枉的樣子:“我哪有那么大的手勁,方點點拿鋸子鋸的!”
江枝瞪了她一眼。
工作日的下午公園里并沒有多少人,遠遠地就看見熱氣球在郁郁蔥蔥間露出彩色的頭,被風吹著輕輕搖晃,在黯淡的天色讓人眼前一亮。
陳冬宜隨口問:“對了,你不恐高吧?”
問完后沒聽到回應(yīng),心里不由一咯噔:“不是吧?你還恐高?”
江枝目視前方,面不改色:“心理恐高。”
陳冬宜懷疑:“真的嗎?”
江枝:“嗯。”
對此,陳冬宜在熱氣球緩緩升起來時腿肚子開始不自覺地打顫時,只想對旁邊已經(jīng)嚇麻木的江枝說一句:“真的個鬼啊!”
她往下看了一眼:“這也不高啊!”
江枝安慰她:“別怕。”
陳冬宜:“我沒怕!”
江枝按住她抖如篩糠的腿。
陳冬宜氣:“這是你的身體反應(yīng),我心里不怕。”
江枝閉眼:“我心里怕。”
陳冬宜還沒見過江枝這樣,短暫地忘了自己還在抖,湊上去逗江枝:“你去游樂場都玩什么?旋轉(zhuǎn)木馬會不會很高?你害怕嗎?”
江枝:“……閉嘴。”
陳冬宜覺得自己太欠了,但又忍不住:“那只能去兒童區(qū)了吧?你你你……”上下牙打架嘚嘚嘚的,她還在鍥而不舍地逗江枝:“那種兩米高的超慢速跳樓機你肯定喜歡,哈哈哈班長你還是嗷——!”
她怒道:“你怎么踩人?”
江枝的手扶著圍欄:“是你硌著我的腳了。”
陳冬宜:“……”
強詞奪理。
她不逗江枝了,趴在圍欄上抬頭看。
這陣子淅川的天不好,晴轉(zhuǎn)多云多云轉(zhuǎn)晴的,偶爾還會落點晚春的雨,但溫度卻很舒服,風吹過來帶著稻草的芬芳,仿佛置身在春日的夢境里。
江枝忽然說:“抬頭。”
陳冬宜下意識地抬起頭。
云很低,一團團擠在一起,遮擋住太陽的熱度,光從中透出來,輕柔溫和地撒下來,落在鼓脹起來的熱氣球上,她們在空中飄蕩。
江枝說:“好美。”
陳冬宜嗯了一聲:“你知道嗎班長,在土耳其待的兩個月里,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去坐熱氣球,有一天,我在空中飄了兩個小時。”
江枝笑:“你是小王子啊。”
“嘖,跟你們文化人講話就是沒意思!”陳冬宜站直身子:“我之前跟方點點說的時候,她只會說哇老大你好厲害。”
江枝沒順著她的話,反而問:“所以那一天,你很難過吧?”
陳冬宜臉上的笑僵住,好一會兒,她才微微嘆了口氣:“我就說不喜歡跟文化人講話吧。”
江枝問:“是嗎?”
“對啊。”陳冬宜仰著頭看那一寸天光,好像又回到了土耳其的十一月,她的聲音低下來:“那天我過生日。”
她見江枝的目光變了,語氣又故作輕松:“好了班長,這是我人生中的一道疤,少碰它。”
江枝移開目光:“少裝非主流。”
陳冬宜笑了下。
/
許是覺得曾經(jīng)陳冬宜一個人坐熱氣球太可憐,所以即使恐高,還是陪陳冬宜坐滿了兩個小時,看到最后恐懼感降低,她甚至還在上面看起書來了。
陳冬宜調(diào)侃她:“要不是我知道你是好學(xué)生,誰看都覺得你在裝X。”
江枝不理她。
看了眼時間:“現(xiàn)在回去上晚自習(xí)還來得及。”
陳冬宜雙手插兜,頭往上揚吹口哨:“我要回家睡覺。”
“也可以,”江枝居然沒反對,陳冬宜還在驚訝,下一句話就讓她回到現(xiàn)實:“你的試卷都在我這,回家我給你講錯題。”
陳冬宜掙扎:“我困。”
江枝不為所動:“講完再睡。”
為了拖延時間,回去是坐的公交車,公交車在空曠的馬路上搖搖晃晃,行使了將近一個半小時才晃到有霧路,陳冬宜本來還想裝迷路,江枝對這多熟,從哪里都能找到回家的路,還順便在橋頭買了倆燒餅給她當晚飯。
“晚上就吃這個啊?”陳冬宜抗議:“又不讓我睡覺又不讓我吃飽,我還怎么長個子?”
江枝猶豫了下:“再來碗豆腐腦。”
陳冬宜切了一聲,轉(zhuǎn)身就走,哪想剛上了橋就看到有個很眼熟的女孩在江枝家門口轉(zhuǎn)悠,她愣了下,旋即想起來,這不是給江枝告白的學(xué)妹嗎!
她怎么在這里?
二次告白?
不是吧?這么鍥而不舍,干什么不行啊非得喜歡直女,喜歡直女會倒霉的知道嗎小學(xué)妹!可萬一江枝被她掰彎了呢?
陳冬宜站在原地胡思亂想。
江枝也沒說自己是直女,只是說還沒探索自己的性取向,前段時間連扣人都知道了,現(xiàn)在面對個打直球,萬一變成女同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關(guān)她什么事!
反正身體不換回來,就算江枝彎了也跟這學(xué)妹談不上。
這么想著,陳冬宜的心慢慢地放了下來,又往后看了眼,見江枝還在等燒餅,快走了兩步——先把人解決了再說。
學(xué)妹果然是在等“江枝”,看到她時眼前一亮:“學(xué)姐!”
陳冬宜心里酸了下,叫這么親?
她走過去,語氣冰冷生硬:“你怎么來了?”
她才沒江枝好脾氣,更何況這人喜歡的又不是她。
學(xué)妹的臉微微一紅:“我、我,下午體育課我在你們班沒看到你,問了你同學(xué)她們說你生病回家了,就……就想來看看。”
陳冬宜點點頭:“我沒事。”
學(xué)妹問:“是因為這次沒考好嗎?”
陳冬宜:“?”
這就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嗎?
她還是那句話:“我沒事。”
她冷淡的態(tài)度讓學(xué)妹的神情黯淡下來,在原地站了會兒,忍著眼淚說:“那……那我不打擾你了學(xué)姐。”
陳冬宜立刻慌了:“你、你別哭啊!”
這讓江枝看見還得了!這小學(xué)妹還會用眼淚大殺器!
她從口袋里拿出紙:“你別哭別哭。”
她不說還好,一說學(xué)妹的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大顆大顆的,看起來好不可憐,連紙也不接,哭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陳冬宜無奈,只好用紙給她擦眼淚,紙剛剛貼到學(xué)妹臉上,就聽到后面?zhèn)鱽碜约褐袣馐愕穆曇簦骸敖≈Γ ?br />
陳冬宜暗叫不好。
回過頭果然看到江枝怒氣沖沖地從橋上下來了,她連忙舉手甩鍋:“不是我弄哭——”
“你居然敢談戀愛?”江枝打斷她。
陳冬宜歪了歪頭:“什么?”
江枝瞪著她:“你怎么答應(yīng)我的?這身體是我的,誰允許你談戀愛的?”
陳冬宜:“那個……”
是不是有點歧義啊!
再去看學(xué)妹,原本正在哭的學(xué)妹已經(jīng)傻眼了,眼珠滴溜溜地從陳冬宜的身上挪到江枝的身上,再轉(zhuǎn)回來,來回看了幾遍后:“你們……你們……”
她捂住臉扭頭就跑:“哇嗚嗚嗚我女神被陳冬宜搶走了啊啊啊!”
陳冬宜:“……”
江枝:“……?”
第28章
陳冬宜覺得自己有病。
而且病得不輕。
不然怎么會在江枝怒氣沖沖走后, 不但沒覺得生氣,心里還有點開心,這種開心表現(xiàn)在她回到臥室后給江枝發(fā)了無數(shù)條“騷擾”信息。
陳冬宜:【到家沒?】
陳冬宜:【你媽知道你的成績了, 我們班主任也太不夠意思了, 這也要打電話告訴家長?而且還說讓你離陳冬宜遠點】
陳冬宜:【陳冬宜咋了?陳冬宜這次進步很大啊!我們兩個中鋒相見了啊!】
江枝沒回她。
她翻了個身, 鍥而不舍地打字。
陳冬宜:【說實話, 你是不是吃醋了?】
不行,這顯得跟她很在意江枝吃醋似的, 她一點不在意。
陳冬宜點了撤回。
又鍵入:【你誤會我了, 我沒有跟學(xué)妹談戀愛, 因為她喜歡的是你。我跟她談戀愛,我不那啥嗎, 多不道德!】
【不對,你是因為這個生氣吧?你別不是因為我把學(xué)妹弄哭了, 你心疼了遷怒我?】
想到這里, 陳冬宜蹭得一下坐了起來。
不是吧?
江枝是因為學(xué)妹被她弄哭了生氣?她心疼了?她憐香惜玉了?她現(xiàn)在不回消息是不是在打電話安慰學(xué)妹?
陳冬宜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等到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 已經(jīng)撥了語音通話過去。
通了。
沒有在通話中。
陳冬宜松了口氣, 又想是不是打的電話,正想掛斷, 只聽鈴聲忽然停了, 沒開免提的手機里傳來自己微弱的聲音:“喂?”
許是沒聽到陳冬宜的回答,江枝的聲音抬高了些:“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手機拿手上沒看消息?
陳冬宜覺得自己一肚子氣, 說了句:“沒什么。”
弄得江枝一頭霧水:“沒什么你給我打什么電話?哦, 你給我發(fā)消息了, ”江枝的聲音頓了會,再響起時帶著怒火:“你是不是就是想找我事?”
陳冬宜的氣焰消了:“我沒有……”
“等身體換回來, 你成年,你想跟誰談戀愛都無所謂,沒換回來之前不可以。”江枝還在公交車上,陳冬宜聽到公交車停車到站的播報聲,嘈雜聲里,江枝的聲音卻格外清晰:“你冷淡拒絕她也好,至少她會死心的更徹底點。”
陳冬宜:“哦。”
她問:“那你怒氣沖沖地走了的原因是?”
江枝:“我……”
陳冬宜的眉眼又帶上了笑意:“你什么?”
江枝說:“我說了,不要用我的身體談戀愛,不然呢?”
陳冬宜:“哦……”
她沒話找話:“你媽媽說飯后散步的時候想跟我談?wù)勑模粫R我吧?”
雖然上次江枝的媽媽說了,只要江枝開心就好,成績無所謂。但是江枝的成績一直很好,沒有不好的可能,沒準是江媽媽為了安慰女兒說的,現(xiàn)在成績下降這么厲害,說不定又是另一套說辭了呢?
不是說小時候江枝經(jīng)常挨打嗎?
“這你放心,自從我上了初中,我爸媽就再也沒有打罵過我。”江枝說:“可能是覺得我長大了,可以為自己負責了。你就跟她說最近狀態(tài)不好,她會理解的。”
陳冬宜點點頭:“你就這么走了,沒人給我講卷子了。”
公交車重新起步。
江枝被往前帶著走了兩步,心里的懊惱如海嘯般。好奇怪,她垂下眼看自己的鞋尖,心想她剛剛的情緒太奇怪了,就從她在橋上看到陳冬宜給學(xué)妹擦眼淚的那一刻開始。
她憤怒。
怒從何而來呢?
是生氣陳冬宜拿她的身體撩妹,還是陳冬宜本身就是彎的,所以對女孩的照顧信手拈來,如果有個女生對陳冬宜表白,陳冬宜是不是就答應(yīng)了呢?
反正她就是氣了,氣得她昏頭轉(zhuǎn)向,連燒餅都沒吃就坐上回去的公交車了。
……忘了要跟陳冬宜講卷子。
江枝故作鎮(zhèn)定:“哦,沒事,明天晚自習(xí)我再給你講。”
陳冬宜還想再說些什么,樓下就傳來江母喊她吃飯的聲音,她應(yīng)了聲來了,再看手機那邊已經(jīng)掛了電話。
陳冬宜嘖了一聲。
掛得真快,最好別回她消息,反正就算回了她也看不到。
她把手機往床上一扔就要下樓,邊往門口走邊用余光瞄著床,看到手機亮了亮,她的眼中浮現(xiàn)得逞的笑意,想直接下樓,猶豫了下,還是退了回去。
她就看看,她不回。
掃臉解鎖。
微信有三條未讀消息。
嘖,江枝一連給她發(fā)了那么多,看來是很急了。
她笑瞇瞇地點開。
【瑞x福利官:恭喜你xxxx】
【瑞x福利官:快來領(lǐng)取吧!】
【瑞x福利官:鏈接】
陳冬宜:“……”
她閉了閉眼,然后狠狠地拉黑了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加的福利官。
她又看了眼跟江枝停留在通話結(jié)束頁面的對話框,心里郁悶的要死,剛要把手機扔回床上,手機忽然震動,她的心也跟著顫了下。
不是江枝。
她漫不經(jīng)心地點開,神情卻逐漸凝重,重新坐了回去。
【菠蘿包】:你上次托我查的事查到了,文件太大,發(fā)你郵箱了。
【菠蘿包】:做好心理準備
【菠蘿包】:對了,你小時候的照片給我發(fā)一張來
菠蘿包是陳冬宜在歐洲認識的朋友,家里開私人醫(yī)院的,她年長陳冬宜幾歲,目前在gap中,順便兼職做私家偵探。
第一個活就是從陳冬宜這里接的。
陳冬宜回了個OK的表情。
她感覺自己的手都在發(fā)抖,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漂浮的狀態(tài),只看到對話框跳出自己剛剛打出的字:“確定是她嗎?”
【菠蘿包】:【圖片】
陳冬宜抖著手打開照片。
照片經(jīng)過壓縮變得有點糊,只能看到個穿著白裙的女人坐在秋千上,她低著頭,風吹起她的裙擺,長長的發(fā)也跟著飛舞。
側(cè)臉寧靜美好。
陳冬宜的唇動了動:“媽媽。”
虛掩的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陳冬宜抬起頭,見是江母在樓下沒等到她就上來喊她,她眨了下眼睛,豆大的淚水落了下來。
“怎么了枝枝?”江母走過來。
陳冬宜感受到眼淚砸在她的手背上:“媽媽。”
江母摸了摸她的頭把她抱在懷里:“媽媽在呢。”
“媽媽……”
“媽媽在呢,是不是因為這次考得不好?媽媽不是說了嗎?只要你開心就好,不要覺得這是失敗,媽媽永遠不會對你失望。”
陳冬宜終于哭出了聲:“媽媽,媽媽,媽媽……”
/
直到陳冬宜再三表示她已經(jīng)好了,不會再傷心地哭了,江母江父才半信不疑地從她的臥室離開,到門口了江母又不放心:“真的不用媽媽陪你睡覺?”
陳冬宜鄭重點頭:“不用!”
江母輕輕搖頭:“孩子長大了,不需要媽媽了。”
陳冬宜連忙反駁:“才不是!”
她捏緊了手機,糾結(jié)了好大會兒,才小聲說:“最喜歡媽媽了。”
江母笑了笑:“快睡吧。”
等到門關(guān)上了,陳冬宜倒回床上,打開跟江枝的對話框:“睡了嗎?”
陳家別墅安靜,整棟樓只有陳冬宜的房間里亮著燈,是江枝還在復(fù)習(xí)試卷的錯題,她把一整張英語試卷順完了,才回復(fù)陳冬宜:“沒有。”
【陳冬宜】:幫我個忙
【江枝】:什么?
【陳冬宜】:我的電腦密碼是1028,桌面有個文件夾,里面有我小時候的照片,你找到發(fā)給我
【陳冬宜】:對了,我買了臺打印機寄到家里,明天下午估計會到,你幫我簽收下
【江枝】:等下。
陳冬宜躺在床上耐心地等,也不知道是自己心情煩躁還是江枝的動作太慢,她等得度日如年,忍不住撥了個電話過去。
“怎么了?”江枝問。
陳冬宜剛哭過,還帶著哭腔:“沒,打開電腦了嗎?”
江枝說:“打開了。”
她疑惑地嗯了一聲:“你哭了?”
陳冬宜立刻反駁:“沒有!”
她冷笑:“開玩笑!怎么可能!我堂堂校霸怎么可能會哭?”
“哦。”江枝在鍵盤上敲下密碼:“那為什么我媽媽給我發(fā)消息說,枝枝,晚上不要偷偷哭,睡不著可以來找媽媽?”
陳冬宜:“……”
她半張臉埋在枕頭上,嘴還在硬:“我裝的。”
江枝笑了聲:“是嗎?”
陳冬宜:“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江枝:“沒有。”
陳冬宜:“就是有。”
江枝:“好吧我在嘲笑你。”
“不過,”她點開桌面上的文件夾:“為什么哭?”
陳冬宜呵呵:“不告訴你。”
要是江枝知道她是想媽媽才哭,絕對會狠狠嘲笑她!
江枝也不勉強,她滑動鼠標:“你這個文件夾里還有好多文件夾,還全是未命名的,小時候的照片在哪里?有關(guān)鍵詞可以搜嗎?”
陳冬宜向來懶得整理這些文件夾,能不讓所有文件鋪面整個桌面已經(jīng)算是不易,哪里記得這些:“你都點開看看。”
江枝點開其中一個:“這里沒有照片。”
她退出,順便給文件夾編了個號:【土耳其旅行圖】
又點開一個。
她皺起眉:“這個里面都是視頻啊。”
她為了給文件夾分類,先點開了其中一個視頻看看是什么,才剛打開,就聽到陳冬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那頭大喊:“等下!”
江枝:“什么?”
已經(jīng)看見了。
視頻的地點在浴室,拍攝工具應(yīng)該是放在浴缸邊緣的,很低的視角,只能拍到主人公的肩膀以下,兩個人應(yīng)該是剛洗完澡,身上濕漉漉的,滴答滴答地黏膩聲充斥著整個空間。
有人揚手。
啪!
猛地把江枝從怔忡間驚醒。
她這才后知后覺這是什么視頻,手忙腳亂地抓不住鼠標,直到響起意味不明的聲音才想到可以按空格鍵,她快速地按下去,房間里登時安靜的了下來。
過于安靜了。
靜到她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急促緊張的,她聽到陳冬宜叫她:“班長?”
完了蛋了!
陳冬宜扶額,她怎么忘記她有個文件夾專門放她看過的精品片了!
她沒聽到江枝的回應(yīng),又小心翼翼地出聲:“班長?”
好一會兒,才聽到江枝魂不守舍地嗯了一聲。
“那個是……呃,”她破天荒地感覺到一絲尷尬:“那個是學(xué)習(xí)資料。”
江枝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學(xué)習(xí)、資料?”
陳冬宜心想反正她看也看過了,十七歲正是看片學(xué)習(xí)的好時候,這樣成年后才可以學(xué)以致用啊,她索性破罐破摔:“對啊,你不是要給我的文件夾分類嗎?就寫學(xué)習(xí)資料好了。”
江枝握緊鼠標:“這算什么學(xué)習(xí)資料?”
陳冬宜趴在床上:“一些課本上學(xué)習(xí)不到的資料。”
江枝:“?”
陳冬宜:“女同姿勢全解?”
江枝:“……”
陳冬宜以為她還是不滿意:“菜譜?”
“夠了。”江枝低聲制止她,給這個文件夾標了個1就把它拖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后面的不給你分類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照片給陳冬宜發(fā)過去。
陳冬宜小時候很可愛。
是那種精致漂亮的可愛,眉眼間的乖巧跟現(xiàn)在判若兩人,她穿黑色蕾絲小裙子,一雙大眼睛充滿好奇地看著鏡頭,唇角揚起弧度,十分招人喜歡的小女孩。
“謝了班長,回頭請你吃飯。”陳冬宜在那頭說。
江枝又點擊下一張。
下一張是在蕩秋千,陳冬宜長大了點,穿簡單利落的白T和長褲,蕩秋千不好好坐著,反而直直地站在上面,玩得刺激又快樂。
還真是可愛啊陳冬宜,現(xiàn)在——
“哦班長,”陳冬宜又說:“你要是方便的話,給我傳份學(xué)習(xí)視頻過來唄,長夜漫漫我有點睡不著,就你剛剛……”
“嘟嘟嘟——”
陳冬宜把手機拿到眼前看,旋即失笑,敲字:“班長,怎么那么不經(jīng)逗?”
【江枝】:不要對我的身體做什么奇怪的事
【陳冬宜】:我還沒那么變態(tài)
【陳冬宜】:真不給我發(fā)啊?
【陳冬宜】:怎么莫名其妙掛人電話啊班長!
【江枝】:我怕你忍不住
陳冬宜盯著這條消息,看著屏幕緩慢地黯淡下來,直到整個房間完全陷入黑暗,她把手機放到枕邊,思緒在黑暗中放大。
大到漫過整個宇宙,只剩下她和江枝的身體。
她想,總有一天她可能真的會忍不住。
/
次日,陳冬宜趁午休回了趟家。
今天張媽收假,為了避免誤會,她把江枝也叫上了。在教室門口等江枝的時候,隔著窗戶能看到教室里面,方點點和錢織幾個把江枝圍住,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不會是在蛐蛐她吧?
陳冬宜倚著圍墻,左腿屈膝,腳抵著墻,不耐煩地抖著腿,要收回來時對上同桌程實一言難盡的眼神,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程實被她瞪得一縮,連忙把頭低下了。
陳冬宜在心里輕哼,別以為她不知道程實心里怎么想的,之前人家都傳他和江枝成績都好,又是同桌,平時互幫互助,就算早戀老師肯定也會允許的。
跟江枝早戀?
程實也配?
她呸!
厭惡不耐煩的情緒還在臉上,她又往教室的角落里丟了個眼神,正好江枝往她這邊看了,她條件反射地露出笑臉,抬手。
“……”她為什么對江枝有這種條件反射?
難道是想給自己好臉?
江枝也對她揮了揮手,回頭又跟方點點錢織說了些什么,幾個人同時看她,陳冬宜眉梢微挑,只見她們的目光中都夾雜著無奈和惋惜。
惋惜什么?
陳冬宜一臉麻木,她這些狐朋狗友的情感是不是太充沛了點!
胡思亂想間江枝已經(jīng)出了教室,陳冬宜邊往樓下走邊問:“你們在開什么小會?我今天沒通知要開會啊。”
江枝搖頭:“沒什么。”
陳冬宜不依不饒:“趕緊說。”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江枝笑了笑:“她們找我有點事。”
“別賣關(guān)子了,”陳冬宜輕輕推了下她:“到底什么事?她倆不會又干什么丟人的事丟我的臉吧?”
江枝還是笑:“沒。”
她說:“她們讓我離你遠一點。”
陳冬宜:“啊?”
江枝說:“之前在KTV那次,你不是跟她們喝酒么,她們覺得江枝人還挺好的,是她們以前誤會班長了。”
陳冬宜哦了一聲,又不由感慨:“她們對我是真愛啊!”
江枝皺眉:“什么意思?”
陳冬宜得意:“她們夸的是現(xiàn)在的江枝,那不就是我?原來這就是小說中的,即便你換了身份換了身體,還是透過靈魂愛上你。”
她對江枝拋了個媚眼:“魅力就是這么大,沒辦法!”
江枝忍住對她翻白眼的沖動:“自戀!”
陳冬宜撞了撞她的肩膀:“別羨慕。”
江枝被她撞得踉蹌了下,勉強扶住樓梯的把手,瞪她:“沒羨慕。只是她們讓我離你遠一點。”
陳冬宜愣了下:“為什么?”
江枝的目光向上飄,思緒回到剛剛的教室里,方點點攜錢織冒死進言——
“老大,真的要早戀嗎?”
“真的要選班長嗎?”
“班長可是要考清北的人才,跟你談戀愛后你看成績都……”
“要不高考完后你們再談呢?”
“那個你們分手后我還能不能跟班長一起學(xué)習(xí)了?”
“…………”
陳冬宜:“…………我跟她們拼了!”
/
陳冬宜買的打印機在她和江枝到家沒多久就送到了。
她匆忙地吃了兩口飯就上樓把打印機拆了,連上電腦后,她打開菠蘿包昨天發(fā)給她的郵件,把里面的照片和資料全部打印了出來。
白紙被吞進打印機,吐出來時墨已經(jīng)鋪滿了整張紙。
陳冬宜倚在桌邊看這一過程,看得出神,連江枝什么時候上來的都沒發(fā)現(xiàn),江枝隨手拿起一張:“這是什么?”
“我媽的病歷本。”陳冬宜說。
她現(xiàn)在和江枝互換身體,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換回來,但是她要做的事情現(xiàn)在也必須要做,既然江枝早晚都要知道,她也沒打算現(xiàn)在瞞著江枝。
江枝愣了下。
她想到那晚陳冬宜喝醉后坐在地下室的臺階上說想媽媽,她想到陳冬宜說地下室傳來的響動,又想到陳冬宜的父親那個樣子,不好的想法在她的心里不是沒有升起過,但這是陳冬宜的家事,她問過,陳冬宜沒告訴她。
她把紙放下:“你媽媽生病了嗎?嚴重嗎?”
陳冬宜側(cè)了側(cè)臉:“班長。”
江枝:“嗯?”
陳冬宜笑:“你現(xiàn)在好溫柔。”
江枝:“……”
陳冬宜把打印好的紙疊在一起:“陳先什么樣你也見過,我就不叫他爸爸了,他不配。”
江枝點頭。
“我媽跟他是聯(lián)姻,當年在淅川市還是一段佳話呢,”陳冬宜的語氣聽不出情緒:“但他娶我媽是因為我姥姥姥爺?shù)馁Y源,他不愛我媽。”
“我媽呢,我也不知道她愛不愛他,反正還挺愛我的,就是沒愛多久。”
“姥姥姥爺去世后,她就失蹤了。”
陳冬宜的語氣輕描淡寫,江枝的心臟卻跟著一顫。
陳冬宜卻沒察覺到她的情緒,繼續(xù)說:“陳先跟我說媽媽有抑郁癥,都是因為我老哭太煩了,現(xiàn)在她走了就不要打擾她。”
“我就等她。”
“從白天等到黑夜,等了好久。”
“等到我都會跟地下室講故事了,陳先跟我說,媽媽去歐洲了,以后都不回來了。我們應(yīng)該祝媽媽幸福。”
陳冬宜看向江枝:“我一直以為,媽媽在歐洲很幸福。”
“所以哪怕我后來也被送過去,我也沒想過要打擾她,我希望她幸福。”
江枝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
她伸手,握住了陳冬宜的手。
顫抖著的,陳冬宜的手。
陳冬宜對她安撫般地笑了笑:“直到我發(fā)現(xiàn),姥姥姥爺?shù)乃酪蛴幸牲c,就動用我朋友的關(guān)系查了下,這就是結(jié)果。”
她感受到江枝抓她手的力道加大。
陳冬宜輕聲說:“媽媽需要我,我得去救她。”
她說:“你會幫我的,對嗎?”
下一秒她就被拽進了懷抱。
她聽到江枝的聲音落在耳畔,低低的顫抖的:“我會幫你。”
江枝說:“我會救你。”
第29章
陳冬宜當天晚上留宿在別墅。
她沒什么心思吃飯, 還是江枝說不能餓壞了自己的身體,把飯菜端上來給她硬塞了幾口,她才沒因為低血糖暈倒。
“你這身體太弱了。”陳冬宜吃了口米飯:“我之前鍛煉輕斷食一天都沒事。”
江枝糾正她:“我這是飲食規(guī)律。”
陳冬宜敷衍地點點頭。
菠蘿包給她發(fā)的資料很多, 但被歸置的很整齊, 按月分類, 她和江枝看起來也方便。
按照時間線來看, 陳冬宜的媽媽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先是被關(guān)在地下室, 后來怕陳冬宜發(fā)現(xiàn), 又被秘密送往了歐洲, 目前在瑞士的某家精神病院。
陳冬宜閉了閉眼,這些她昨天晚上已經(jīng)看過電子版了, 但在看到那一張張照片的時候,還是抑制不住的憤怒和難受。
江枝輕聲問:“還可以嗎?”
陳冬宜點頭:“可以。”
等到全部整理完時間已經(jīng)過了零點, 江枝先去洗了澡, 回來的時候看到陳冬宜拿了張紙條坐在床邊發(fā)呆, 聽到開門聲, 陳冬宜抬起頭。
江枝見過這樣的陳冬宜。
在那個被陳先打的夜里, 在陳冬宜喝醉后坐在通往地下室的臺階上時,她見過這樣的陳冬宜, 眼里像含著細碎的光, 整個人虛虛地飄在那里,好像一碰就會碎掉。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破碎的一面。
看起來讓人, 憐惜。
陳冬宜用指腹抹去眼淚, 抬起左手:“這是精神病院的聯(lián)系方式。”
江枝問:“你要打電話過去嗎?”
陳冬宜搖了搖頭:“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而且我有種感覺, 媽媽這些年被關(guān)在這里也并沒有放棄斗爭,我想先見她一面。”
“那也只能等暑假了。”江枝說:“況且……”
況且她們兩個現(xiàn)在身體還沒換回來, 兩個未成年女生單獨出國,怎么想家長都不會同意,更別說還要避開陳先的眼線。
陳冬宜把紙條小心地疊好:“放心吧,都等了這么多年了,不差這一兩個月。”
陳冬宜本來還想回有霧路,江枝不放心她,用自己的手機給爸媽發(fā)了消息說留宿在好朋友這里了,又從壁櫥里抱出一床被子:“你今晚就睡這吧。”
陳冬宜魂不守舍地點點頭。
江枝推她:“去洗澡。”
陳冬宜又魂不守舍地洗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江枝已經(jīng)把主燈關(guān)掉了,只留了兩盞臺燈,她就靠在枕頭上,就著臺燈的光翻著書,陳冬宜走過來:“在看什么?”
“上次從學(xué)校圖書館拿回來的。”江枝說:“絕版的那本。”
剛說完身邊的床就往下塌了塌,陳冬宜才坐到床上一秒又站了起來:“要不我去客房睡吧。我畢竟……那個……”
“不行!”江枝直接反對。
陳冬宜愣了下:“為什么?”
江枝說:“我擔心你啊。”
陳冬宜:“……”
糟糕,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和江枝已經(jīng)是可以互相關(guān)心晚上還睡在一起的關(guān)系了嗎?
江枝伸手扯了她一把,陳冬宜沒有防備,直接跌在了床上,就聽到江枝又說:“我都跟爸媽說了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以為我是糊弄她們的嗎?”
陳冬宜哦了一聲:“我以為是。”
她在床上躺好,盯著昏暗的天花板發(fā)呆,好一會兒,見江枝沒有要關(guān)燈的意思,她側(cè)過身,問:“不睡嗎?”
……看過很多次也習(xí)慣不了自己這副刻苦的樣子。
江枝說:“馬上,你先睡。”
陳冬宜:“明天要早起。”
江枝遲疑了下,把書放到床頭柜上:“也是,你這個身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睡不著,白天睡不醒,你是不是還沒倒過來時差?”
陳冬宜:“……我都會快回來一年了。”
她把自己這邊的臺燈關(guān)了:“我就是純懶。”
江枝白了她一眼。
旋即,那邊的燈光也隱匿在黑暗中。
江枝在不到她三十厘米的地方躺下來,寂靜的空氣里,呼吸都顯得格外輕,陳冬宜維持著側(cè)身的動作,逐漸適應(yīng)黑暗的眼睛,看到江枝模糊的輪廓。
準確的說,是自己的輪廓。
她想這個世界上應(yīng)該很少有人有這樣的體驗,從真正的第三視角看自己,離那么近的端詳自己,其實是透過自己在看別人的靈魂。
“不睡嗎?”江枝睜開眼睛。
陳冬宜說:“睡不著。”
江枝沉默了會兒,忽然問:“跟我講講你在國外的生活。”
陳冬宜問:“什么方面的?”
江枝:“學(xué)習(xí)方面。”
陳冬宜:“不在涉獵范圍。”
“……那別的,你在國外也打架嗎?”
“我在國內(nèi)也很少打架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回答問題。”
“打。”
江枝覺得自己最近翻白眼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很沒有素質(zhì)。
“這也不怪我啊,我們學(xué)校可亂了,”陳冬宜說:“為了自保都得把自己弄得不好惹。不過外國人開放,有的打著打著就去廁所啃起來了。”
江枝:“?”
陳冬宜嘖嘖:“把我們這些觀眾當指套呢。”
江枝:“……你說什么呢!”
陳冬宜回過神來:“哦哦,指套就是一些床上工具。”
江枝臉一紅:“我沒問這個。”
陳冬宜愣了下。
“我問,那你呢?”江枝躺平身子,看著天花板,聽到自己的聲音往天花板上飄:“你跟人家打架也是……”
她說不出口了。
“什么啊?”陳冬宜疑惑,又恍然大悟:“哦你說我嗎?我怎么可能跟她們啃起來。”
陳冬宜笑:“我的審美很東方。”
江枝:“這樣啊。”
陳冬宜低低地嗯了一聲。
江枝這個身體的睡眠質(zhì)量特別好,燈關(guān)了空氣也安靜,陳冬宜的意識開始迷離,漸漸地陷入黑甜,迷糊間聽到江枝又說了句什么,她沒有聽清,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應(yīng),直接昏睡了過去。
仍然做夢。
夢里自己是江枝,應(yīng)該也就幼兒園的年齡,跟在老師的后面發(fā)餐勺,你一個她一個,她樂此不彼地干著活,直到發(fā)完了最后一個,老師摸摸她的頭:“枝枝今天真棒,獎勵一顆糖。”
她把糖果攥在了掌心。
她這一輩子得到過很多糖果,手工的昂貴的,但都沒有這一顆看起來廉價的被彩色的玻璃糖紙包裹起來的糖果珍貴。
她想她要帶回家給陳冬宜吃。
/
陳冬宜是笑著醒來的。
她很少睡得這么安穩(wěn),本來以為是江枝家床的功勞,現(xiàn)在不在她家床上也睡得這么香。陳冬宜邊刷牙邊想,難道是江枝這具身體天生睡眠功能比較完善?
“想什么呢?”江枝從她背后飛快地閃了過去,又拎著件衣服從衛(wèi)生間門口探出頭:“我穿你的衣服好像有點大。”
她嘆氣:“陳冬宜你到底是吃什么長大的啊?怎么那么高?”
陳冬宜把牙膏沫吐到水池里:“多喝牛奶多運動。”
江枝睡眠質(zhì)量好,她長得高。
這么想心里就平衡了。
江枝催她:“你快點,馬上要遲到了。”
陳冬宜嘖了一聲:“還不是你睡過了?”
江枝的動作頓了下:“因為你懶。”
陳冬宜:“……”
起承轉(zhuǎn)怪到她身上了。
兩人緊趕慢趕地下了樓,抄起張媽給準備的三明治就往外面跑,才出了玄關(guān)就看到一輛豪車剛剛停在門口,后座車窗緩慢地降下來,露出方點點充滿震驚的臉:“班長怎么在這里?!”
哦對,陳冬宜想起來了,方點點偶爾會來接她一起上學(xué)。
陳冬宜抓住江枝的手腕,輕車熟路地上了車,系好安全帶,對上方點點疑惑的目光,她戳了下江枝,示意方點點現(xiàn)在需要“陳冬宜”的解釋。
江枝到現(xiàn)在還是懵的,但好在智商還在線:“班長昨天晚上住我家的。”
方點點的嘴巴張大:“啊——”
她的目光從江枝身上挪到陳冬宜身上,來來回回地看了將近一分鐘,看得陳冬宜都不耐煩了:“尋思什么呢?”
方點點卻看著“陳冬宜”,低聲說:“老大,你還把班長弄哭了?”
江枝:“?”
昨天陳冬宜是哭了來著,但跟她沒關(guān)系啊?
方點點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老大,我們還是未成年啊!”
江枝:“……”
什么跟什么啊!
陳冬宜卻知道方點點想到哪里去了,她伸手攬住江枝的腰,把人往懷里帶了帶,意味不明地看了方點點一眼:“我和冬宜的事你不要多問。”
江枝問:“問什——”
未竟的話被陳冬宜給瞪了回去,她才清了清嗓子,嗯了一聲:“你不要多問。”
方點點靠在椅背上,望著星空頂興嘆——
問什么?
都現(xiàn)在這樣了她還能問什么?早戀害人啊!
/
早自習(xí)結(jié)束沒多久,在天上積壓了好幾天的烏云終于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了,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到第二節(jié)課時,已經(jīng)變成了瓢潑大雨。
英語老師請了假,留作業(yè)讓這節(jié)課自習(xí)。
以往的自習(xí)課都是江枝來組織紀律,現(xiàn)在內(nèi)芯換了個人,陳冬宜懶得管這些事,趴在桌上想事情,想著想著就被雨聲催了眠,眼看就要睡過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巨響。
有人把書砸在了桌上。
班級的嘈雜聲為之一寂。
陳冬宜也懵了會兒,從桌子上抬起頭,聽到自己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教室后面的角落里傳來:“都給我安靜自習(xí)!”
陳冬宜閉了閉眼。
多新鮮吶,全校最叛逆的校霸出名的不愛學(xué)習(xí)的刺頭,居然在自習(xí)課上要求全班同學(xué)安靜自習(xí),江枝你OOC了你知道嗎!
不過她也懶得管,本來同學(xué)講話就影響她睡覺,江枝愿意管就管她的去吧。
陳冬宜打了個哈欠,側(cè)過臉繼續(xù)睡。
陳冬宜在班上的威嚴還是有的,江枝把書摔完后真的沒有人講話了,教室里安靜地只剩下了翻書的聲音,還有,腳步聲。
陳冬宜微微瞇起眼睛。
腳步聲?還是沖她來的?
腳步聲走到她這一排就停住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從頭頂響起:“程實,你到后排去。”
程實顯然很不服:“憑什么?”
“陳冬宜”說:“因為我要坐這里。”
程實不動:“憑什么你想坐這里我就要走?這是我的位置,你再這樣我就告訴老師了!”
“隨便你。”江枝模仿著陳冬宜的語氣:“給你三秒鐘滾蛋,我的耐心就這么多,超過三秒后果自負,三,二……”
還沒數(shù)到1,程實就站了起來。
他一臉屈辱地瞪著“陳冬宜”:“我一定會告訴老師的!”
說完扭頭就走,江枝盯著他的背影,心想如果是真的陳冬宜,現(xiàn)在怎么說也得踹他一腳,她動了動腳腕,還是覺得自己沒那么暴力。
她在程實的位上坐下,看了還扒著的陳冬宜一眼:“還睡?”
陳冬宜還是沒起身,她從趴著的臂彎里抬起臉,笑得狡黠可愛:“學(xué)得還挺像呢。”
江枝嗯了一聲。
陳冬宜又遺憾:“怎么不踹他?”
江枝:“……”
她就知道。
她把卷子從書包里拿出來:“快點,給你講錯題。”
陳冬宜不爽地扯了扯嘴角:“我以為你千里迢迢是來跟我講小話的,陳冬宜給江枝講題,你想讓我們班同學(xué)看科幻片啊。”
教室里因為剛剛的事情泛起了竊竊私語聲,嗡嗡嗡地和著外面的雨聲,她倆的聲音藏匿其中,讓人聽不真切,只交換著詫異的目光:班長什么時候跟陳冬宜關(guān)系這么好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江枝說:“趕緊坐好。”
陳冬宜覺得很神奇,老師講起來很乏味,讓人不耐煩的題目,江枝講起來就很吸引人,知識以一種詭異的姿態(tài)鉆進了她的大腦里。
她大驚:“糟糕,我不會是在學(xué)習(xí)吧!”
江枝:“……”
陳冬宜沖她拋了個媚眼:“夸你呢,以后可以當老師。”
她湊過去:“江老師。”
江枝低著頭:“我給你出個同類型的題,你復(fù)習(xí)一遍。”
陳冬宜的數(shù)學(xué)是真不行,同樣的題型換了數(shù)字就軸不過來,一道題翻來覆去地講了一節(jié)課她才真正地學(xué)會,氣得江枝腦瓜子疼:“我要是當老師碰到你這樣的學(xué)生我得氣死。”
她說著站起來,看樣子是需要冷靜一下。
陳冬宜被罵笨也不見生氣,笑瞇瞇地問她:“你去哪?”
江枝說:“方點點她們說去小賣部買汽水喝。”
陳冬宜看了眼窗外:“下著雨呢。”
江枝:“嗯。”
陳冬宜托著下巴:“淋到雨怎么辦?”
江枝心思不在上面:“有傘。”
陳冬宜哦了一聲:“別把我淋壞了。”
江枝還想問什么,那邊方點點和錢織已經(jīng)在教室門口喊她了,她應(yīng)了聲來了,問陳冬宜:“你喝嗎,要我給你帶嗎?”
陳冬宜不看她:“不要。”
江枝:“那我去了。”
陳冬宜:“嗯。”
等了會兒沒等到江枝的回答,陳冬宜抬起頭,見江枝真的走了,心里又一股無名火冒出來,方點點也真是的。
大課間就二十分鐘,非得跑去小賣部買汽水,什么汽水有這么好喝嗎?
/
食堂外的小賣部門口。
初夏的雨帶著涼意,被風掃進廊下,落在人的臉上只覺得舒適,方點點咬著吸管喝橘子味的汽水,舒坦地嘖了一聲:“老大,你怎么不喝汽水啊?不是最愛喝了嗎?”
江枝擰開礦泉水的瓶蓋:“三無產(chǎn)品,不健康,你們以后也少喝。”
錢織拿著玻璃瓶,喝汽水的動作一頓,跟方點點對視一眼,同時嘖嘖:“老大,你自從跟班長在一起后,沾上了學(xué)霸的味道,我都要不認識你了。”
“有嗎?”江枝讓自己的站姿豪放了點,“我和江枝沒有在一起。”
錢織和方點點敷衍地點點頭:“嗯嗯嗯。”
擺明了不信。
錢織小聲說:“我都聽方點點說了,都帶回家住了!”
江枝:“……”
解釋不清了。
難道陳冬宜作為女同就不能跟直女做朋友嗎?帶回家就一定是……一瞬間福至心靈,她突然懂了方點點早上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了。
她以為她和陳冬宜……她們……
方點點突然咦了一聲:“老大你臉怎么紅了?”
“沒什么!”江枝喊道:“你們都給我收斂一點,我和江枝是純潔的朋友關(guān)系!”
她這么嚴肅,方點點和錢織也不敢亂開玩笑了,都默不作聲地喝著汽水。
環(huán)食堂外的走廊有鐵做的圍欄,這些年風吹雨打早就生了銹,她們虛靠在上面,看有貪玩的同學(xué)在操場玩水,渾身濕透了也不亦樂乎。
江枝盯著圍欄上一滴滴滴落的雨珠,故作不經(jīng)意地開口:“你們有沒有過那種感覺。”
方點點:“什么感覺?”
“就是看著自己的臉,有點恍惚,”礦泉水是從冷藏拿出來的,上面的冰霧化作水珠滴在江枝的手背上,她的聲音低下去:“有點心動。”
錢織抓了抓腦袋:“啊?心動?對自己的臉?”
江枝問:“你們不會嗎?”
方點點果斷搖頭:“肯定不會啊,這也太自戀了吧!”
錢織問:“老大你看著自己的臉會心動啊?”
江枝連忙否認:“當然不會!我只是——”
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到有人急匆匆地跑上臺階,跟同伴大聲說著八卦:“你們聽說了沒?高二三班的班長江枝,跟高一的學(xué)妹在廁所打起來了!”
“我靠我靠真的假的?江枝這么牛?”
“姐妹你說的不是江枝吧?我們江枝不是出了名的校園溫柔女神嗎?”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我去!”方點點說:“咱班長還會打架呢?真是近墨者黑啊!”
錢織罵道:“你罵誰呢!你……老大你去哪?!”
江枝撐起傘,一頭扎進了大雨瓢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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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眾同學(xué)八卦,陳冬宜確實跟人打起來了。
本來嘛,江枝拋棄她跟她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去小賣部喝汽水她已經(jīng)很不爽了,不爽了兩分鐘想去廁所解決個人問題,哪想到解決完后廁所的門居然打不開了。
她不信邪,又拽了兩下,還是沒拽開。
“別費力氣了江學(xué)姐,”門外傳來譏笑聲,聽聲音應(yīng)該有三個人,笑得肆意猖狂:“我們用拖把給你鎖死了,你就好好在里面待著吧!”
陳冬宜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
她好整以暇地把校服地袖子卷起來,問:“我能知道為什么嗎?”
門外的聲音頓時抬高:“為什么?學(xué)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我就遲到了兩分鐘你就把我名字記了,害得我被我爸臭罵,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裝什么裝!”
陳冬宜嘆了口氣。
她就知道,就江枝這剛正不阿的性格不得罪人才怪,不過就算是要找江枝報復(fù),怎么也輪不到門外這幾位吧?她還沒說話呢!
陳冬宜心里的火氣又上來了。
這是江枝第一次被這樣對待嗎?以前也有過嗎?她們憑什么這樣對江枝?
陳冬宜把垃圾桶倒放,估量了下門的高度,聽到門外的人又喊起來了:“怎么不說話?心虛了吧?也知道自己干不是人干的事了吧?你就待在里面反思吧!”
反思?
陳冬宜踩在垃圾桶上,借著隔板的力道往上一竄,她輕巧地上了門,本來已經(jīng)準備離開廁所的幾個學(xué)妹聽到聲響都往這邊看來,正好看到“江枝”從門上跳下來。
穩(wěn)穩(wěn)地落地。
三個女生驚叫:“你是怎么出來的!”
陳冬宜從口袋里掏出紙,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指:“剛剛是誰罵我裝的?”
兩個人同時看向中間的女生。
陳冬宜點點頭。
“遲到,怪誰?怪我嗎?”陳冬宜邊說邊走過去:“既然犯了錯就要承擔后果,制定規(guī)則的是老師是校長,你犯錯,不怪自己,不罵老師,欺負我?”
“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
三個女生同時往后退了一步,連腿肚子都在打顫了,她們搖了搖頭,現(xiàn)在的江枝看起來,一點也不好欺負!
“但是我的心情現(xiàn)在非常不好。”陳冬宜把衛(wèi)生紙扔到隔間的垃圾桶里:“欺負的江枝的,”她一字一頓:“都、要、完、蛋。”
第30章
江枝趕到的時候, 那三個女生正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
而陳冬宜則剛掬了一捧水往臉上撲,聽到匆促而來的腳步聲,她抬起頭, 水珠滴滴答答地順著臉側(cè)在下巴掛著, 她抹了一把, 問:“你怎么來了?”
江枝還沒說什么, 角落里的女生就尖叫起來:“陳冬宜你不是看江枝最不順眼嗎?我給你錢你幫我打她,你要多少我給多少!”
陳冬宜:“……”
她問江枝:“我看起來是像會被錢收買的人嗎?”
江枝給跟著跑過來的錢織和方點點使了個眼色, 示意她們把人帶走, 陳冬宜和這幾個女生在廁所打架也沒人敢進來, 但都堵在門口看熱鬧,爭先恐后地探進頭, 八卦的目光滴溜溜地轉(zhuǎn)。
陳冬宜瞪她們:“看什么看!”
“當校霸當上癮了是吧?”江枝抓住她的手腕,“你給我出來!”
離上課還有五分鐘, 江枝本來想直接回教室, 陳冬宜卻扯著她上了樓, 往天臺走去, 外面還在下雨, 她們站在樓梯的最后一階,被風雨蹂躪的木門呼呼地漏著風, 吹涼了她身上的水珠。
江枝遞來一張紙:“擦擦。”
陳冬宜接過來, 慢吞吞地把臉上的水珠擦干凈,她抬起頭:“這是第幾次了?”
江枝愣了下:“什么?”
陳冬宜說:“被人關(guān)廁所, 第幾次?”
江枝皺眉:“你被關(guān)廁所了?”
陳冬宜:“?”
江枝說:“我之前沒被關(guān)過。”
陳冬宜:“……”
她咋那么背呢!
江枝見她臉色不好, 安撫地拍了怕她的手背:“其實也有過, 只是她們剛開始的時候就被我發(fā)現(xiàn)了,你可能沒有警惕……”
陳冬宜:“別說了。”
江枝乖巧點頭。
陳冬宜又納悶:“我以為大家都挺喜歡你。”
江枝失笑:“我又不是人民幣, 怎么可能大家都喜歡?況且,”江枝說:“你不是也很討厭我嗎?”
陳冬宜不自在地哼了一聲,小聲說:“我以為討厭你是件很小眾的事。”
江枝沒聽清:“你說什么?”
陳冬宜:“沒什么。”
江枝也沒繼續(xù)問,只嘆了口氣:“你是笨蛋嗎陳冬宜?”
陳冬宜微微瞪大眼睛:“什么?”
江枝攤了攤手:“她們用拖把綁住門是需要時間的,也是有動靜的,你上廁所上的這么專心,連這點動靜都聽不出來?”
她突然警惕:“你不會是躲在廁所里干什么壞事吧?”
陳冬宜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般蹭得一下跳了起來:“你說什么呢!我可什么都沒干!我能干什么!這是你的身體我還能干什么!”
江枝:“?”
她納悶:“我說的是抽煙和打游戲,你說的是什么?”
“……”陳冬宜嘴硬:“我說的也是這個。”
江枝瞇起眼睛:“真的?”
陳冬宜反問:“不然呢?”
說話間上課預(yù)備鈴已經(jīng)打響了,陳冬宜說了句回教室了就往樓下走去,江枝跟過來,突然問:“陳冬宜,你剛剛是在擔心我嗎?”
陳冬宜一臉見了鬼了:“我擔心你什么?”
“擔心我被人欺負,”江枝眉眼帶著笑:“是嗎?是不是?”
陳冬宜喊道:“不是!”
江枝也喊:“不是就不是,你喊什么!”
陳冬宜喊:“我沒喊!”
江枝喊回去:“你喊了!”
陳冬宜進了教室,這節(jié)是地理課,陳冬宜本以為江枝會讓程實回來,卻沒想到她還真賴在這不走了,書本擺得整齊,她感慨:“還是老位置坐得舒服。”
說了看了陳冬宜一眼。
陳冬宜問:“要不你跟我換位?”
江枝搖頭:“不用了。”
陳冬宜翻開書:“也是,反正這次排名這么靠后,換位置的時候你也保不住現(xiàn)在的位置了,到時候要跟我一起坐到后排去咯。”
江枝反應(yīng)平平:“換回來只需要一次考試我就回來了。”
陳冬宜:“……真不知道這個位置有什么好的。”
連睡覺都得偷偷摸摸!
老師講起課來時,和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困意更甚,陳冬宜托著下巴困得直點頭,一下又一下,她又猛地驚醒,才發(fā)現(xiàn)是黑板上方的廣播響了。
“通知,接教育局通知,今日全市黃色暴雨警報,全市中小學(xué)、高中停課,請班主任有序組織學(xué)生離校。”
通知剛播完,教室里就炸開了鍋。
“啊啊啊放假了!”
“現(xiàn)在嗎?現(xiàn)在就可以走嗎?我靠怎么會有這么爽的事?”
“外面下這么大我游也要游回家!”
外面下那么大雨,也不可能讓學(xué)生自己回家,通知完家長后,班主任也挨個通知學(xué)生誰會來接,有的家長來得快,班里人進進出出,一時間亂成了一鍋粥。
方點點從后排跑過來:“老大,我家司機來接我,現(xiàn)在快到學(xué)校門口了,順便送你不?”
江枝點了點頭:“好。”
“陳冬宜,”講臺上傳來班主任的聲音:“你爸來接你了。”
江枝一愣。
陳冬宜也跟著一愣,陳先這時候冒出來是干什么?他難道是發(fā)現(xiàn)她在調(diào)查?
陳冬宜對江枝輕微搖了搖頭,把已經(jīng)收拾好的書包背起來,揚聲道:“老師,我跟陳冬宜一起回去。”
江枝跟陳冬宜撐同一把傘。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傘面上,如斷了線的珠子濺在褲子上、鞋上,沒走一會兒身上就潮潮的,陳冬宜邊走邊說:“陳先這次回來沒有事先通知,絕對來者不善。”
江枝說:“但是你跟我回家也不妥。”
陳冬宜:“你就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家里沒人,要住你家。”
江枝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陳先的車停在學(xué)校門口,張揚刺眼的豪華,她們剛一走近,陳冬宜就看到陳先撐著傘站在車邊等她,讓陳冬宜心里更警惕了:“陳先被人附身了?”
剛嘀咕完,也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十幾個舉著相機和話筒的記者,閃光燈啪啪啪地在雨幕間閃爍,恍得陳冬宜睜不開眼,她一瞬間了然:“立愛女兒人設(shè)呢。”
她低聲對江枝說:“放心,有那么多人盯著他他不敢做什么,我們保持聯(lián)系。”
如陳冬宜所猜,陳先這次確實是有備而來,拍完后營銷的通稿就發(fā)了出去,他甚至連表面功夫都不做,把“陳冬宜”放到家門口就揚長而去。
彼時陳冬宜已經(jīng)洗完熱水澡躺在江枝的床上了。
為了表示她有在刻苦學(xué)習(xí),讓江枝的父母放心,她躺了會兒就坐到課桌前,把江枝今天跟她講的題順了一遍,順完后才矜持地拿起手機。
……沒有任何消息。
她不是跟江枝說保持聯(lián)系嗎?
聯(lián)系在哪?
算了,像江枝這樣對電子設(shè)備不熱衷的人,想不起來自己有個手機很正常,她比較熱衷,就她先給江枝發(fā)消息吧。
【陳冬宜】:到家沒
【陳冬宜】:陳先滾了嗎
【陳冬宜】:【圖片】
【陳冬宜】:這道題我會了[墨鏡]
等了好久江枝才回。
【江枝】:他沒進家就走了
【江枝】:我剛剛洗完澡
【江枝】:好厲害[大拇指]
陳冬宜直接撥了個語音邀請過去。
江枝接起的時候,陳冬宜聽到雨聲蔓延,順著無形的電話線,從江枝一直蔓延到她的耳邊,她靠在椅子上,語氣故作冷漠:“洗那么久的澡?”
“嗯,”江枝說:“洗了個頭發(fā)。”
她說著又皺眉:“你什么時候把頭發(fā)染回來?”
陳冬宜敷衍:“快了快了。”
江枝說:“要染回黑的。”
陳冬宜:“我知道啊。”
她問:“陳先在車上跟你說什么了沒?”
“沒說什么,”江枝在椅子上坐下:“他就說讓你別這么叛逆,錢不夠跟他說,如果還想出國他可以安排,但是不能再打架了。”
陳冬宜想翻白眼:“裝什么假惺惺,你怎么說的?”
江枝:“我說我今天才打過一架。”
陳冬宜笑出了聲:“班長你真是學(xué)到了我的精髓啊,陳先的臉色肯定不好看。”
江枝嗯了一聲:“他看起來想打我,但是車上還有別人。”
陳冬宜隔空給她比大拇指:“聰明。”
空氣沉默了會兒。
江枝問:“你還有別的事嗎?”
陳冬宜:“啊?”
江枝:“沒有我掛了,我得學(xué)習(xí)了。”
陳冬宜:“……”
眼看江枝真的要掛了,她連忙制止:“你學(xué)什么啊?試卷你不是都復(fù)習(xí)完了嗎?我家沒別的學(xué)習(xí)資料了。”
江枝說:“我做真題。”
陳冬宜:“哦,我以為你要看我電腦上的學(xué)習(xí)資料。”
江枝:“你電腦上的什么……”話說到一半反應(yīng)過來,她的臉一紅:“你電腦上這些東西到底是哪來的?不好好學(xué)習(xí),我給你刪了!”
陳冬宜:“你敢!不可以,那都是我寶貴的——”
話沒說完江枝就掛斷了電話。
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在陳冬宜電腦上看到的畫面,交纏的身體讓人面紅耳赤,她甩了甩腦袋,讓自己靜下心來看真題。
她有一套自己學(xué)習(xí)的辦法,靜下心來后便投入了進去,再抬起頭時已經(jīng)過了晚飯時間。
張媽叫她吃飯。
“來了。”江枝站起來,走到電腦桌前又頓住了腳步,她盯著黑屏的電腦看了會兒,鬼使神差地,她晃動了下鼠標。
點開了某個學(xué)習(xí)資料的文件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