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這場雨比預警中的還要嚴重。
有霧河的水位上漲沒過線, 順著青石板汨汨流入巷中，連帶著毀了江家的小菜園，陳冬宜跟江家父母趴在二樓的窗戶往下看。
江母：“趁雨下得不大搶救了一些, 但都還沒結果。”
江父：“沒有囤貨的習慣, 現在家里冰箱就剩饅頭了。”
陳冬宜：“就怕停水停電感覺要完蛋了。”
三個人同時嘆了口氣。
江家父母可能是真的憂愁, 陳冬宜卻沒表面看上去那么煩惱, 她拿出手機對著下面的院子拍了張照給江枝發過去。
【陳冬宜】：家里沒菜了
江枝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上午都沒回她, 家長群里倒是熱鬧, 學校那邊估計一直在開會, 班主任時不時就在群里通知一兩件事。
陳冬宜開了個小號加的家長群，以免錯過停課學校爆炸這類的消息。
班主任一會兒說停課兩天, 讓家長監督學生好好復習，一會兒又說學校會組織安排網課, 請家長們不要錯過消息, 家長群里很快刷了滿屏的“收到”。
陳冬宜也回了個收到。
再切回大號, 看到兩個來自江枝的未接來電, 她得逞地揚了揚唇角, 回撥過去，那邊幾乎一秒就接通了,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聽到江枝說：“開門！”
陳冬宜愣了下。
江枝那邊雨聲如注，拍門的聲音像隔了一層薄膜, 聽得不真切,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 連忙跑到床上，透過被雨水澆透的窗戶玻璃, 看到大門的門縫里有人影晃過。
江枝催她：“快點給我開門！”
隔壁臥室的江家父母也聽到了敲門聲，說著這下雨天誰會來下了樓，陳冬宜這才反應過來，蹬蹬蹬地往樓下跑。
老房子排水系統不好，客廳里也鋪了淺淺的一層水，踩上去的時候瞬間浸透了鞋子。
江父已經把門打開了：“冬宜？”
江母驚喜的聲音緊跟其后：“你怎么來了？”
陳冬宜站在廊下，看到江枝披著雨衣拎著大包小包站在門口，后面跟著的是陳家的管家和張媽，她對媽媽爸爸露出笑容：“叔叔阿姨，我來給你們送物資！”
對于“陳冬宜”的從天而降，除了被送的人驚喜，跟她一起來的張媽和管家也很懵。
管家之前一直跟著陳先在國外，這個月從國外調回來一直在郊外的別墅打理陳先住的地方，這兩天才到陳冬宜住的地方，聽張媽說，陳冬宜沒什么交心的朋友，除了挑食、愛逃課、不愛學習外，沒別的毛病。
而挑食逃課不愛學習，似乎現在也都沒有了。
所以在“陳冬宜”走進別墅的食物儲備走入式冰柜說要給好朋友送物資的時候，她倆都很驚訝，也加以勸阻：“這個天最好不要出門。”
當然沒用。
更讓她們驚訝的是，陳冬宜的朋友竟然住在這樣的地方。
趁張媽跟管家和江家父母清點物資，陳冬宜把江枝拉到一旁：“你怎么來了？”
江枝說：“家里沒有吃的，我很擔心。”
“哦，”陳冬宜眉眼掛笑，又轉瞬即逝：“擔心媽爸還是我？”
江枝關心著外面的大雨，對她的問話心不在焉地，隨口問了句：“有什么區別嗎？”
陳冬宜：“沒有嗎？”
她不開心地頂了頂腮，也是，江枝就算是關心她，關心的也是她自己的身體，萬一餓壞了、萬一生病了、萬一……
煩死了，就不能單純地關心她嗎？
江枝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什么區別？”
“不知道。”陳冬宜沒好氣：“你送的吃的沒一個我愛吃的。”
江枝白她：“都什么時候了還挑食？”
陳冬宜雙手插兜：“反正一兩天也餓不死。”
江枝：“……”
她從口袋里摸出塊糖果：“大小姐給個面子，我的身體不挑食，你多少都得吃點。”
陳冬宜眼前微亮：“哪來的糖果？”
江枝說：“從你的床頭柜里拿的，你睡前吃糖果一定要刷牙，不然要長蛀牙的。”
陳冬宜嗯嗯嗯直點頭：“知道了媽咪。”
江枝：“……滾。”
她倆在這邊說小話，那邊管家也跟江家父母交接好了，說帶的菜至少可以撐三天，如果三天水位線都沒下降的話，國家應該也會有相應的措施。
陳冬宜看著愁容滿面的家長，嘖了一聲：“那么麻煩干什么，我們直接搬過去好了。”
江母一驚：“枝枝你說什么呢？”
江父也說：“對啊，冬宜給我們送東西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家還有面，不能這么連吃帶拿的，像什么樣子！”
陳冬宜對江枝使了個眼色。
江枝微微點頭。
她走過去：“江枝說得沒錯，現在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結束，與其讓我在家里擔心，不如去我家住，互相也有個照應。”
江母為難：“你的父母……”
江枝擺手：“我爸有地方住，我媽在國外。”
她學著陳冬宜平時可憐的樣子，垂下眼眸，低聲說：“我一個人在家也很害怕。”
管家：“？”
張媽：“？”
她們是死的嗎！
江家父母對這個跟女兒玩得好的同學都覺得親近，見她這些都不由心生憐惜，合算了一下，干脆趁著現在雨小了點，收拾日常用品就坐上了去陳冬宜家的車。
在路上也收到了學校的通知，說下午兩點開始上網課，按課表來，一點五十開始點名。
“都這個時候了還上課，”陳冬宜哀嘆：“真是沒人性啊！”
話剛出口就被江枝擰了一把，她嗷地一聲坐直身體，看到江家母父都看著自己，她連忙找補：“我都復習完了，想寫會作業的。”
江枝默默地轉向車窗，悲傷地看著被雨淹沒的城市。
……再不換回來她真的要完了。
/
在陳冬宜的記憶里，別墅里還從來沒有那么熱鬧過。
不是那種叫來許多她不認識的大人小孩開派對的熱鬧，也不是陳先在時，來來往往那些公司里的員工的熱鬧，是一種家的熱鬧。
大人們在盤點家里的吃食看還能吃多久，小博美被江枝擦干了身上的水，倒在客廳的地毯上打滾，電視里正在放著貓和老鼠，它很快坐直身子，看得認真專注。
張媽系著圍裙進了廚房，飯香從里面傳出來，雨下得愈發的大了。
江枝把電腦從包里拿出來。
“馬上準備簽到了，”江枝提醒陳冬宜：“別看電視了。”
陳冬宜把博美抱在懷里，一人一狗的目光須臾不離開電視，她敷衍地點點頭：“還沒吃飯呢就上課？要不要這么剝削人？”
江枝說：“我跟張媽說好了，飯做好送到我們房間，上課要緊。”
陳冬宜拿她沒辦法，吹了口劉海，又回過神：“我們一起上啊？”
江枝：“不然呢？”
她抱著電腦站起來：“不過我們兩個開一個聲音就可以了，不然有點吵。”
上網課總比去教室上課好，反正老師也不要求開攝像頭，掛著在線自己躺著坐著都行，所以一到時間，幾乎所有同學都準時到了線上會議室。
老師在公屏上發讓大家改名字，大家都是上過網課的人，可以說是輕車熟路。
陳冬宜用筆記本進了會議室后，熟練地打開臺式電腦，隨便選了個游戲，關掉手機，邊看屏幕上老師放的PPT邊玩小游戲。
再看一眼江枝。
江枝聽得倒認真，筆記記得飛快，連瞪她一眼督促她學習的精力都分不出來。
陳冬宜一分神，游戲里的人不小心跌倒在水池里，三秒后被淹死，她意興闌珊地退出游戲，又點開個經營類的，正攤著手抓餅呢，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敲了下她的鍵盤。
手抓餅，糊了。
陳冬宜氣勢洶洶地瞪過去：“干什么？”
江枝問：“不聽課？”
陳冬宜臉不紅心不跳地指了指耳朵：“聽著呢。”
江枝：“懶得管你。”
陳冬宜心想這不行啊，身為班長怎么可以不管她，她湊過去：“現在講到哪里了？”
江枝不理她。
“你說期末之前我們倆還能換回來嗎？”
“高考之前呢？”
“如果換不回來這可怎么辦？我可以用你的身體談戀愛嗎？”
江枝寫筆記的手一頓：“你想跟誰談？”
“不知道啊，”陳冬宜撐著下巴，狀似思索：“我總得談戀愛吧？活了十七年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這多——”
話還沒說完，江枝就碰了下她的手。
陳冬宜：“？”
江枝低下頭：“摸過了。”
陳冬宜嘖嘖：“活了十七年連女人的嘴都沒親過，死了我都有遺憾。”
江枝：“……”
陳冬宜忍著笑：“怎么不行動了？”
江枝抬眼：“我們親過了。”
陳冬宜：“！”
江枝：“你不是知道了嗎？劃掉的親嘴，親過了。”
陳冬宜：“！！”
江枝：“你要是還想親那我也沒辦法。”
陳冬宜覺得自己的嗓子發干，硬是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來：“為什么沒辦法。”
“有什么辦法？”江枝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她：“你現在又沒喝酒，清醒著親自己，你親得下去嗎？不過還是你厲害，為了能換回去，連親嘴都愿意嘗試。”
陳冬宜咽了咽口水：“如果不是原因呢？”
江枝奇怪：“那還能因為什么？”
陳冬宜盯著她，慢慢地湊近。
她們離得很久，近到能看到彼此瞳孔里的自己，近到她能感受到江枝的呼吸撲到她的臉上，讓她的心跳加速起來。
卻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鈴聲瘋狂地響了起來。
陳冬宜隨手接起。
那頭傳來方點點的聲音：“班長？你們的攝像頭打開了！”
陳冬宜：“……”
第32章
陳冬宜僵硬地轉過臉。
許是她剛剛湊過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哪里了, 現在電腦的鏡頭閃爍著，明晃晃地對準她和江枝，在一眾黑屏閉麥的會議室里, 她倆顯得格外的醒目。
江枝用口型問：“咋了？”
陳冬宜用下巴點了點電腦：“攝像頭打開了。”
江枝的眼睛微微瞪大：“啊？”
她湊過去：“這個怎么關？”
旋即意識到這樣只能拍到她了, 她連忙又往旁邊一閃, 對陳冬宜說：“你倒是關上啊。”
陳冬宜不快：“你不想讓同學看到我們倆在一起？”
江枝：“啊？”
電話那頭的方點點也：“啊？”
“差點把你忘了, ”陳冬宜掛了電話，問：“現在同學都知道咱倆在一起上網課呢, 你躲什么？跟我在一起就這么見不得光？”
江枝覺得她莫名其妙：“你現在不該擔心她們看到什么了嗎？”
“看到什么？”陳冬宜說：“好閨蜜親親嘴怎么了？”
江枝：“……”
她面無表情地點開公屏。
果然, 同學們已經趁老師還在認真講題在公屏里聊開了。
【我去！你倆怎么在一起？是陳冬宜背著大家偷偷補習還是班長背著大家偷偷墮落？】
【靠那么近是準備親嘴嗎……OMG這里有女同】
【你們說話能不能收斂點？咱們物理老師是老了, 但不是瞎了】
【刷屏刷屏刷屏刷屏】
同學還算夠意思，刷了滿屏的表情包, 又一本正經地討論起題目了。
陳冬宜趁機關上了攝像頭。
陳冬宜見江枝不說話，心里也悶悶地, 干脆默不作聲地聽起課來, 當然聽著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老師點名她起來回答問題她都沒聽見。
江枝在旁邊戳了她一下。
她回過神, 下意識地躲開：“別碰我！”
江枝：“……”
又戳了她一下。
陳冬宜瞪回去：“干嘛？想求和？”
江枝：“老師喊江枝回答問題。”
陳冬宜：“……”
還好這節課的老師是個電腦白癡, 不會操作，點了江枝的名就等她自己開麥, 陳冬宜看了眼題目：“我不會。”
江枝把答案給她推過來：“照著答。”
陳冬宜覺得自己又歡天喜地起來。
她答完后重新閉麥, 笑瞇瞇地對江枝說：“你也怕我回答不上來吧？”
江枝嗯了一聲：“我是怕我答不上來。”
其中那個我字咬字清晰，意思不言而喻。
陳冬宜像個泄了氣的氣球, 把手一甩, 捂住半邊臉, 這下是真的不愿意跟江枝說話了——等把身體換回來，她也要狠狠地欺負江枝, 讓江枝知道她淅川一中校霸不是蓋的。
正想著呢，聽到江枝喊她。
陳冬宜看了眼屏幕：“老師沒喊我回答問題。”
江枝說：“我知道。”
她往陳冬宜這邊坐過來了一點：“我喊你。”
陳冬宜眉梢微挑：“有事？”
江枝嗯了一聲：“我這里有草莓，你吃嗎？”
陳冬宜放下手，看了眼門口：“張媽送來的？”
江枝搖頭：“我媽送來的。”
“哦，”陳冬宜把水果盤拿過來：“這是我家的水果。”
江枝伸手扯住水果盤：“我媽送的。”
陳冬宜往回拉：“現在是我媽。”
江枝順著她的邏輯：“那現在是我家。”
陳冬宜：“……”
她把水果盤一松：“不吃了。”
江枝勸她：“吃點吧。”
陳冬宜：“不吃。”
等了會兒沒等到江枝繼續勸，陳冬宜在心里冷哼一聲，唇上就猝不及防地被懟上了一片草莓，冰冰涼涼的，帶著清香。
江枝：“張嘴。”
陳冬宜聽話地張開嘴巴，咬住草莓。
草莓的甜味在口腔里炸開，順著喉嚨往下，濺入她的心口，她壓住要揚起的唇角：“還挺甜的。”
網課上了整整一下午，她們上著課也沒好好吃飯，放了學才在餐廳大吃了一頓。
彼時江家母父正在客房休息，張媽在廚房收拾，管家則趁著這會兒下得小，去拯救后花園的花花草草，餐廳里只有陳冬宜和江枝。
江枝邊吃邊說：“老師布置的作業還挺多的，等會我邊寫你邊抄，不然抄不完。”
陳冬宜嘖嘖：“班長，你學壞了。”
江枝吃了口米飯：“我不想成績下降了還不按時交作業。”
說話間管家從玄關進了客廳，他把雨衣和膠鞋放在外面，整個人仍然像被雨水浸透了般，被凍得瑟瑟發抖：“這雨還有的下。”
客廳的電視打開，本地的新聞頻道一直在播報這場意料之外的暴雨。
等吃完飯后，張媽給陳冬宜她們準備了牛奶和水果就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了，陳冬宜坐在沙發上吃酸奶碗，消磨著時間不想上樓寫作業。
直到江枝吃完最后一顆葡萄，喊她：“走吧。”
“有種在家也被班長管的感覺。”陳冬宜嚼著酸奶碗里的香蕉，她坐著不動：“我一直想做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嗎？”
江枝問：“什么？”
陳冬宜側過身，趴在沙發上往客廳的角落里看去，聲音低下去，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我家有個地下室。”
江枝：“哦。”
陳冬宜：“？你怎么不驚訝？”
江枝：“哇！”
陳冬宜：“太假了。”
她審視江枝：“你早就發現了？你下去了？”
“沒有。”江枝說：“喝醉那晚你跟我說過，也帶我下去過。”
陳冬宜震驚：“我下去過了？”
江枝：“也沒有，只下到中間我們就回去了。”
陳冬宜點頭：“這是我從小到大最想做的事，下地下室看一看。班長，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探險嗎？”
江枝很想說不愿意，但看陳冬宜這么燃，退了一步：“寫玩作業再去。”
陳冬宜思考：“那都到半夜了，萬一有鬼呢？”
“有鬼的話什么時候都有，”江枝一把抓住她的手，把酸奶碗放到茶幾上：“你現在跟我上去多背一個小時的政治就老實了。”
而事實上，剛背五分鐘陳冬宜是真的老實了。
她捧著江枝畫的重點困得直點頭，趁江枝不注意，把手機偷偷摸摸地拿出來，看到方點點兩個小時之前給她發的消息：“老大，你完蛋了！”
這話說的，誰完蛋了？有沒有禮貌？
陳冬宜回了個問號。
【方點點】：班長絕對暗戀你啊
【陳冬宜】：？
這么說她可不困了。
她坐直身子，又回：“從哪看出來的？”
【方點點】：有眼睛都能看出來啊，就剛剛你們開攝像頭那會兒，哎呦我去，她看的眼神都能拉絲了，如果不是我打電話過來，你就要被她親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陳冬宜就來了氣，她剛剛差點就——
等等，她看江枝的眼神有拉絲嗎？
說暗戀誰暗戀誰啊！
【陳冬宜】：你看錯了
【方點點】：我一個人可以看錯，全班同學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方點點】：她現在住在你家，你可要小心啊！
【陳冬宜】：小心什么？
【方點點】：雖然我們之前開玩笑，嗑你倆的CP，但是現在來真的性質就變了，萬一你睡著了她半夜對你做點什么……
【陳冬宜】：她不是那樣的人
她才不是這樣的人！
【方點點】：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想想班長多腹黑
【陳冬宜】：滾
她不理方點點了，想了會兒又去某書上搜：為什么會想親一個人/是喜歡親嘴還是喜歡這個人/想親不喜歡的人這正常嗎
相似的筆記五花八門，答案也都各不相同。
有說博主就是喜歡親嘴的，多親幾張嘴祛魅就好了。也有說博主饞人家身子又不想負責，值得譴責。還有說已經嗑上了等后續。
……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讓你背書你看什么呢？”江枝忽然出聲把她嚇了一跳，手一抖手機差點飛出去，她合上那頁書：“背累了，我想抄作業。”
江枝不疑有他，給她遞過來一張密密麻麻的試卷和草稿紙：“有幾道題我故意寫錯了，正確答案在草稿紙上，你不要抄錯了。”
陳冬宜感慨：“辛苦你了。”
江枝聳了聳肩。
抄作業不需要動腦子，陳冬宜心思活泛起來，邊奮筆疾書邊問：“說真的，如果我們真的換不回來了怎么辦？”
“真的換不回來也只能接受現實了。”江枝說：“不過按算命老婆婆的意思，是能換回來的。時機，時機什么時候會到呢？”
她問陳冬宜：“你覺得換不回來該怎么辦？”
陳冬宜裝作不在意地哦了一聲：“那你爸媽只能接受她女兒變成女同這件事了。”
江枝：“……”
瞪她：“你就沒點別的事了？”
陳冬宜明知故問：“還有什么事？”
江枝嘆了口氣：“我舍不得我爸媽，如果真的換不回來了，只能如實告訴他們。”
陳冬宜：“他們萬一接受不了呢？”
江枝問：“那我還有什么辦法回到我家？”
“有啊。”陳冬宜輕描淡寫。
江枝：“什么？”
陳冬宜頭也不抬，漫不經心到了極點，說出的話卻如同平地驚雷：“我把你娶回家，你不就回到你家了？”
江枝：“……？”
第33章
對于陳冬宜的提議, 江枝只能說她是在胡說八道。
這問題一時半會解決不了，她也懶得跟陳冬宜一起跑火車，又去寫作業了。她一邊, 陳冬宜一邊抄, 抄得胳膊都酸了, 看到江枝停筆了, 她才長松一口氣：“終于結束了。”
江枝對這效率也很滿意：“今天寫得挺快。”
陳冬宜把筆往筆筒里一扔：“因為你也急著跟我一起去地下室探險。”
“什么探險，”江枝比她有條理的多, 慢吞吞地把兩人的作業分類整理好, 又把所有的文具放進筆袋, 吃完最后一顆葡萄：“那只是個普通的地下室。”
陳冬宜一臉不同意：“我媽從里面走后，我總覺得底下豢養了怪獸, 把她吃掉了。”
江枝收拾的動作微頓，陳冬宜的語氣輕松, 她卻知道其中的酸楚, 她對陳冬宜笑了下：“那你這么多年都沒下去, 它豈不是要餓死了？”
陳冬宜說：“沒準下面還有個酒窖, 它喝醉了睡到現在。”
她的聲音低下來, 陰測測地：“直到兩個女生打開了那間地下室的門，它從沉睡中蘇醒過來, 一口一個。”
江枝：“……”
越扯越沒譜了。
陳冬宜說：“我有點害怕。要不然我們別去了。”
之前陳冬宜說她怕鬼, 江枝還不信，以為陳冬宜在裝, 但跟陳冬宜認識這么久,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陳冬宜語氣中的顫抖。
她心中一動：“要不我自己去？”
陳冬宜：“啊？那萬一它把你吃了我怎么辦？”
話剛落音腦瓜就被彈了一下, 陳冬宜捂著額頭：“你怎么打人！”
江枝轉身往樓下走去：“如果它把我吃了，我媽爸就準備好接受我是女同的事實吧。你到時候帶回家的女生記得帶到我墳前來看看。”
陳冬宜：“呸呸呸！”
她緊跟著江枝：“你也呸！”
江枝：“呸！”
陳冬宜：“……你呸誰呢？”
江枝不說話。
現在已經過了十二點, 疲憊了一天的大人早就上床休息了，就連張媽也因為她倆說了不吃夜宵也提前下了班。
客廳里亮著昏黃的壁燈，燈光似乎也在害怕地下室，堪堪地停在入口處。
黑暗里，一切都顯得未知。
陳冬宜深吸一口氣：“你準備好了嗎？”
江枝：“嗯。”
陳冬宜再深吸一口氣：“那我們下去吧！”
江枝：“嗯。”
陳冬宜還要再深呼吸，手背就被江枝拍了一下：“別再深呼吸了，地下室可能很多年都沒打開過，里面空氣不新鮮，吸多了對身體不好。”
陳冬宜：“……哦。”
她笑嘻嘻：“你關心我。”
本以為江枝會反駁她是在關心自己，沒想到江枝輕輕地把她的手攏入掌心，嗯了一聲：“我關心你。”
陳冬宜的心頭跳了一下。
江枝補充：“陳冬宜，我關心你。”
陳冬宜覺得自己的心臟要爆炸了，她匆促地帶著江枝下了兩個臺階：“我、我知道了，我們趕緊下去吧，再不下去趕不上明天的早飯了！”
江枝：“？”
什么亂七八糟的？
陳冬宜曾經下定決心要進地下室一百次，但每次都在中間卡殼，這次也不例外，一鼓作氣沖到中間后，她來了個急剎車：“我覺得我們可以從長計議。”
江枝扯著她又下一階。
陳冬宜立刻像被燙到般直接彈射回去：“有鬼！”
江枝沒松開她：“這個世界上沒有鬼。”
“不可能！”陳冬宜說：“互換靈魂這種事都能發生，還有什么事是發生不了的？”
江枝一想也是。
她嘆了口氣：“你既然相信有鬼，那肯定也相信那個老婆婆。”
陳冬宜：“嗯！”
江枝：“她說我是你的貴人。”
她伸出另一只手：“相信我，跟我走。”
鬼使神差地，陳冬宜把手放到了她的掌心，江枝微微用力，陳冬宜就被拽到她的身邊，江枝低聲說：“別怕。”
她牽著陳冬宜的手，一步一個臺階。
很快，她們站在地下室的門口。
那是一扇暗色的雙開木門，嚴絲合縫地給這間惹人遐想的地下室蒙上了一層神秘感，江枝抬手想推門，又頓住，她問陳冬宜：“我們現在進去嗎？”
陳冬宜盯著這扇門。
盯了好一會兒，她才說：“謝謝你。”
換做在兩個月前，就算是殺了陳冬宜她也覺得自己不可能跟江枝說謝謝，但是事實就是現在她和江枝手牽手站在一起。
全世界只剩下她們兩個，她們是一體的，她們分享彼此的脆弱和童年。
也共進退。
陳冬宜伸出手推開門。
門沒鎖，吱呀一聲輕輕地打開了，沒有江枝想象中的塵封已久的味道，反而有股淡淡的香味，讓她們兩個同時一怔，江枝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找下燈的開關。”
燈的開關就在進來左邊的墻上，陳冬宜“啪”地一下打開。
燈光瞬間充斥了整個地下室。
陳冬宜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江枝捏了捏她的掌心，跟她一起看著面前的地下室——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四面墻都是壁櫥，里面擺列整齊的都是能夠儲存時間長的吃食，中間放了張圓桌，圓桌上擺著十幾個巨大的罐子，旁邊有盒開封了的一次性手套，香味就是從里面傳出來的。
陳冬宜吸了吸鼻子：“好像是醬菜。”
她有點不可思議，難道困擾了她整個人生的地下室里，只是放醬菜和儲備糧的房間？怪獸呢？鬼呢？她這樣在江枝面前很沒面子啊！
她還在胡思亂想，江枝已經走了過去，她掀開蓋子，聞到里面是腌黃瓜的香味，她又檢查了下腳下的垃圾桶：“里面有臟的一次性手套，應該是最近扔進去的，這難道是，張媽在腌黃瓜？”
“誰在下面？！”順著臺階上面傳來管家的聲音：“張媽嗎？”
江枝應了一聲：“是我！”
管家走下來，明顯是被兩人吵醒的，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奇怪：“大小姐？你們到這里來干什么？這黃瓜還沒腌好，現在可不能吃。”
江枝點點頭：“我們現在就回去。”
她拉了拉陳冬宜，低聲問她要不要上去，陳冬宜恍然地點點頭，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和江枝已經回到了樓上的房間。
陳冬宜想笑，這么想著她也確實笑出了聲，笑倒在了床上，她沒松開江枝，連帶著江枝也被帶到了床上。
她笑得肚子疼，上氣不接下氣：“腌……哈哈哈腌黃瓜，黃瓜哈哈哈哈哈！”
江枝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她，看得她笑出了眼淚，忽地平靜下來：“班長，你不覺得好笑嗎？怎么不跟我一起笑？”
“哪里好笑？”
“我從小害怕到大的地方，居然只是個大一點的儲物室哈哈哈哈不好笑嗎？”
“嗯。”
“我以為你會因為這個笑我一輩子。”
“我不會。”江枝猶豫了下，把手放在了陳冬宜的肩膀上拍了拍，自己往陳冬宜那邊挪看下，把陳冬宜虛虛地抱在懷里：“我要給你講大道理了。”
陳冬宜抹了把眼淚：“什么大道理？”
江枝的聲音很溫柔，陳冬宜都沒想到自己的聲音會溫柔成這樣，能掐出水來的溫柔，像記憶中媽媽的聲音：“以前你總害怕地下室，不敢下去，它成為你的陰影貫穿了你的人生。可是現在你卻知道，那些恐懼來源于你的想象，你走了進去，恐懼也就不復存在了。”
陳冬宜：“嗯。”
“不要多想，要去做。”
“嗯。”
“你如果害怕的話，我陪著你。”
“嗯。”
江枝笑：“反正我們兩個經歷過這樣的事，也是一輩子的朋友了。”
等了會兒，江枝沒等到陳冬宜的回應，她往后仰了仰去找陳冬宜的眼睛：“什么意思？怎么不應了？難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陳冬宜坐起來，顧左右而言他：“我突然困了。”
“啊？”江枝坐起來：“你是不是在轉移話題？陳冬宜你什么意思？”
陳冬宜打了個哈欠。
“我以為我們是好朋友了！”
“你睡這我睡客房。”
“陳冬宜！”
“……”陳冬宜見怎么也躲不過去了，閃爍的眼神終于定在她的臉上：“其實，我也挺把你當朋友的。”
江枝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陳冬宜真誠道：“真的！”
江枝拉住她的手腕，把她連帶著書包往門外一推：“晚了。”
說完就把門一關。
陳冬宜摸了摸鼻子。
嘖了一聲。
外面的雨還在下，仿佛已經成為這個世界的背景音般永無休止，陳冬宜碰了碰面前的門，輕聲說了句：“晚安。”
頓了下，她問：“你還在門口對吧？”
江枝在里面敲了下門。
陳冬宜笑了笑。
覺得今晚跟做夢似的，她慢吞吞地走到客房，把自己往沙發上一摔，又想起什么般，從書包里拿出記日記的本子。
她窩在沙發的角落里一筆一劃。
【江枝說，恐懼是來源于想象。
江枝說，她把我當朋友。
可是我不想跟她當朋友。】
除非，是女朋友。
第34章
淅川市這場雨百年不遇, 下了整個周末才停下來了，好在政府救災工作做得好，再加上整個市良好的排水系統, 周一雨停后, 太陽從烏云后面探出頭, 淅川市又是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
為了避免意外, 一中新一周仍然上網課。
江家母父也好在陳家叨擾太久，又記掛著家里的小菜園, 一大早就回有霧路了, 臨走前陳冬宜也沒客氣, 招呼著張媽和管家帶走了不少吃食，指揮到最后江枝的臉都綠了。
旋即又像想起什么般, 也加入了陳冬宜的指揮隊伍里。
陳冬宜把裝著酸黃瓜的缸搬到后備箱：“很聰明啊班長大人。”
“下次這種事讓我來就可以了，別搞得‘江枝’不把自己當外人, 這樣很沒禮貌。”江枝說：“如果換回來了我還是要做人的。”
陳冬宜樂呵呵地答應了, 臉又一繃：“說誰不做人呢！”
江枝莞爾一笑。
陳冬宜切了一聲：“別用我的臉笑這么好看。”
江枝又白她：“拐彎抹角夸自己呢？”
陳冬宜：“明明是直白地夸。”
“枝枝——”媽媽喊她：“回家了。”
陳冬宜拍了江枝一下：“我回家了, 別太想我。”
江枝說：“放心, 不想。”
陳冬宜原本提起來的腳步又頓住：“那也不能不想。”
江枝無奈：“那我怎么想？想還是不想？”
陳冬宜：“還是。”
江枝：“？”
她倆在這插科打諢, 媽媽又催了她幾聲，陳冬宜喊著來了來了, 著急忙慌地就要上車, 一只腳才踏上去，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有人打來電話。
來自S市。
詐騙電話吧？
陳冬宜拒絕來電, 還想再跟江枝打聲招呼, 車門卻已經緩緩地關上, 陳冬宜嘖了一聲，她沒開車窗, 隔著一層模糊的玻璃看江枝。
準確的說，是看自己。
她穿得很簡單，長袖的粉色真絲睡衣，散著的發落在肩頭，站在斜風細雨里，整個人看上去特別的寧靜美好。
雨是從樹上被風刮下來的，細碎的，在陽光下閃著光。
是江枝靈魂的光芒。
充滿了溫度。
閃爍在她的視線里。
她的心跳驟然加快，想在車子駛出這條路之前多看江枝兩眼，哪想手機又不依不饒地響了起來，還是來自S市，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又想掛斷。
“是不是有人找你有急事？”江母問：“還是快遞啊？”
快遞？
陳冬宜不記得自己最近買過什么了，但萬一真是快遞也不好錯過，她只好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劃向接聽。
“喂？”她不耐煩。
“老大別掛，是我！錢織！”
“……”
陳冬宜把話筒捂住，她喊了句停車，車子還沒停穩她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車，往正準備進院子里的江枝跑去。
不是她想江枝，是實在有事，沒辦法，走不了啊。
江枝怔怔地看著她：“怎么了？忘帶什么了？”
陳冬宜跑得快，氣喘吁吁在離她很近的距離急剎車，把通話開了免提，用口型說：“錢織，找陳冬宜。”
“……我求你了老大。”那邊的錢織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已經自顧自地說完了。
江枝拍了怕陳冬宜的背，溫聲對錢織說：“你說什么，我剛剛沒聽清。”
錢織明顯瑟縮了下：“老大，你是不是生氣了？”
江枝問：“為什么生氣？”
錢織都要哭了：“你用這個語氣說話是不是想抽我啊，我作為不良少年我不能離家出走嗎我真的不活了！”
江枝眉頭一皺：“離家出走？”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你去S市了？”
陳冬宜捂住話筒：“別嚇她了，問她怎么回事。”
江枝想說自己沒嚇錢織，是之前陳冬宜立威太過，導致她嚴肅一點就把錢織嚇成這樣，但她還是依著陳冬宜，問清了來龍去脈。
原來是錢織昨天跟父母吵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而且因為出來的急，根本沒帶手機，現在現金花完了，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你現在在哪？”江枝問。
錢織往四周看了看：“在一棵樹下，這里有個還能打的電話亭。”
江枝：“……具體位置。”
錢織逮住了個過路的人才問清具體位置，是在S市的一個小島上，過去還要坐船。江枝想了下：“這樣吧，你找個人我加她VX給她轉錢，讓她給你現——”
話還沒說完，那邊已經掛了。
江枝詫異。
陳冬宜回撥過去，那邊卻始終沒有人接聽，她聳了聳肩：“應該是沒錢了。”
江枝問：“那現在怎么辦？”
陳冬宜說：“去接她。”
她把手機塞到江枝的手里：“你聯系下方點點，我去跟你爸媽說一聲，她一個女生在那邊不安全，我們得趕緊過去。”
陳冬宜跟江家媽爸講完后她們又不放心，好說歹說有方點點家的司機跟著，她們才妥協，讓接了人快點回來，也不知道方點點怎么傳的，她帶著司機開車過來接陳冬宜和江枝的時候，一輛車坐滿了人。
陳冬宜：“……我們是去接人，不是去春游的。”
方點點趴在副駕駛的車窗上：“大家都憋瘋了，想出去玩會兒，給你倆留位置了，快上車！gogogo！”
江枝問：“她到底在興奮什么？”
陳冬宜搖頭：“我不認識她。”
據方點點說，她其實一直想離家出走來著，但她家里大多時間就她自己，她最多能讓房子一座房待著，如果房子會寂寞的話，根本威脅不了任何人。
錢織這就不一樣了，她一整夜沒回去，她家人不急瘋了？
陳冬宜說：“我已經聯系過她媽爸了，她們是急，但是單位有事走不開。”
“……什么工作能比女兒重要啊！”方點點嘆氣：“不過班長你人真好，回頭讓錢織好好謝謝你！”
陳冬宜：“……”
坐她旁邊的江枝悄悄地戳了下她。
陳冬宜垂眼。
只見江枝戳完她后，又伸出了另一根手指，比了個耶。
陳冬宜低聲：“我給你做好人好事了。”
江枝晃了晃兩根手指，晃得礙眼，陳冬宜伸手把她的手指包裹進掌心。在周圍興奮地叫著的同學中間，她微微用了力氣，她覺得自己的臉紅了。
/
雨在半路又下了起來。
好在淅川市離S市不遠，她們運氣也好，正好趕上了最后一班輪渡，抵達了錢織所在的小島上。
小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要想找個沒手機的人也不容易。
還是江枝聰明，找通信公司查了錢織所用的電話亭的位置，她們上了島就直奔電話亭，遠遠地就看到錢織蹲在電話亭里瑟瑟發抖。
原本歡快的氣氛稍稍凝滯，江枝先拎著外套下了車：“錢織！”
錢織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等看清來人是誰后，再也撐不住直接撲到江枝的懷里哭了起來：“老大嗚嗚嗚你來救我了嗚嗚嗚！”
跟在江枝后面的陳冬宜：“！！！”
怎么還抱起來了？
不對，她不能吃醋，因為錢織抱的是她，依賴的也是她，她可真是個好的老大。但是話又說回來，這內芯里是江枝啊，錢織憑什么抱江枝？憑什么？
江枝為什么不推開她？還憐香惜玉起來了？不知道她是女同嗎？這樣抱來抱去像什么樣子，會傳緋聞的好嗎？
陳冬宜急得團團轉，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插進去，她一把握住錢織的手：“你沒事吧？！”
錢織哭得鼻涕泡冒出來：“班、班長？”
她又哇地一聲哭出來：“班長都來了！班主任也知道了嗎？我又要在國旗下念檢討了嗎！”
江枝：“……”
她來就沒一件好事了？
她問：“你在電話亭怎么不接電話？”
錢織擦了擦眼淚：“你們打電話過來了嗎？我沒接到。”
這兩天下雨，島上的信號若有似無，能不能接到電話都靠運氣，幸好現在找到人了，錢織也后悔離家出走了，穿上外套就往車里走：“趕緊回家吧！”
“現在回不去。”方點點說：“進島出島的船都停了，得等雨停。”
錢織抽了抽鼻子：“什么意思？”
方點點說：“意思是——你現在不難過了吧？”
錢織搖頭：“不難過了，你們來我特別高興，也特別安心。”
方點點鄭重地點頭，旋即跟所有同學一起跳起來：“意思是我們短暫地自由了！我們在島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江枝見陳冬宜也躍躍欲試地要跳，暗地里用力把她拉住，問她：“你們想干什么？”
陳冬宜神秘兮兮：“我們想做的事很大膽哦！”
江枝問：“什么？”
方點點一揮手：“走！上網去！”
江枝：“……”
多大膽？沒在島上的時候也沒少干啊！
可惜雷雨天島上的通訊徹底癱瘓，一連去了幾家網吧都斷網斷電，她們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垂頭喪氣地走在海邊的柏油馬路上。
雨絲飄過，格外凄涼。
方點點問：“回酒店嗎？”
同學們立刻哀聲嘆氣：“這就回去啊？”
江枝提議：“我們去看海？”
方點點意興闌珊：“海有什么好看的？哦，”她又反應過來：“你們現在已經進展到要集齊三件套了嗎？”
江枝愣了下：“什么三件套？”
陳冬宜：“……”
女同三件套。
看海同居，還有個是什么來著？
江枝問她：“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陳冬宜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我最近比較喜歡奶牛貓。”
第35章
江枝沒懂陳冬宜想養奶牛貓關她什么事, 她思考了半天，才說：“你實在想養也得等我們換回來，不然到時候小貓的撫養權有點不好歸屬。”
陳冬宜哦了一聲。
她仰頭看天, 心想就江枝這樣的直女, 她要是想要追到, 真是讓人發愁啊——再看看周圍這群不諳世事只想玩的同學們, 她真是由衷地羨慕。
她也想回到不為情所困的時候！
同學們不知道她百轉千回的心思，都嗷嗷叫地光腳沖向了海灘, 就連剛剛一臉輕蔑地說“海有什么好看的”方點點也興奮地在沙灘上挖起了洞, 可惜下過雨的沙子黏糊糊的, 她堆了一分鐘就放棄了。
陳冬宜慢吞吞地沿著海岸線走，咸濕的海風吹亂了她的頭發, 忽然有人搭上了她的肩，嚇了她一跳, 下意識地甩掉了：“誰！”
“我去！班長你這個反應速度夠快的啊！”方點點揉了揉被甩掉的手：“不來打游戲真是可惜了。”
陳冬宜松了口氣：“有什么事嗎？”
方點點笑嘻嘻：“有事的是班長你吧？”
陳冬宜：“？”
幾個意思？方點點來找江枝談心？看上江枝了？不對, 在身體沒換之前方點點對江枝恨之入骨, 現在是透過靈魂看上她了？
陳冬宜頓時心生警惕：“什么意思？”
“啊呀我都看出來了。”方點點說。
“看出什么了？”
“你喜歡我們老大啊！”
“……”
還好方點點不是對真江枝這么說話, 不然她的臉真的要被丟盡了。
陳冬宜盡量讓自己的神色平和：“怎么看出來的？”
方點點對她擠眉弄眼：“那眼神, 那目光，那肢體接觸, 還有對我們老大的包容之心, 想不看出來都難啊！”
陳冬宜敷衍地笑笑。
方點點問：“你想追我們老大不？”
陳冬宜忍住了想揍她的沖動：“我不能早戀。”
方點點一臉無所謂：“你追了我們老大也不一定能答應啊！”
陳冬宜：“……”
所以為什么要有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提議啊！
“不過我們老大也喜歡女生，你已經成功了一半, ”方點點說：“喜歡上直女那才要糟糕呢。”
陳冬宜閉了閉眼。
扎心了。
她忍無可忍：“你找我到底想說什么？”
方點點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句真心話, 這段時間跟你相處, 我覺得你人真的很不錯。如果你想追我們老大，我可以當你的僚機。”
陳冬宜心想算了吧, 就方點點這干啥啥干砸的體質，她怕墜機。
但為了維護江枝對外溫柔的形象，她對方點點笑了笑，說：“謝謝，我現在還不能確定自己的心意，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不會客氣的。”
方點點單純，鄭重地點了點頭，又跑去跟錢織她們玩水去了。
想到方點點說的喜歡直女就慘了，陳冬宜真是悲從中來，不由深深地嘆了口氣。
“怎么嘆氣？”后面冷不丁傳來熟悉的聲音。
陳冬宜嚇了一跳：“從哪里冒出來的？”
江枝說：“方點點走了我就過來了，是你在這專心地想事情沒發現我。”她關心道：“在想什么？想貓嗎？”
“什么貓？”陳冬宜一愣，旋即想起來：“哦，嗯，在想貓。”
江枝沉默了會兒：“如果你真的想養，現在可以養一只在我那里，到時候換回來還是你的，可以嗎？”
已經接近黃昏的天昏沉沉的，一望無際的海面波濤洶涌，海浪拍打著巖石，聲音時遠時近，不遠處的同學們在嬉笑打鬧，斷斷續續地傳過來。
陳冬宜幾乎看不清江枝的神情。
但她想一定很認真。
江枝總是這樣，她溫柔而堅定，給人提意見時從來不摻雜私心，像此時此刻的海風，吹拂來的都是讓人舒服的氣息。
陳冬宜的心不由得飄了起來，聲音也跟著飄：“放在你那里我會一直想。”
“你想它你來看它啊。”
“晚上也想呢？”
“……”
“我可以住你那里嗎？”
江枝為難：“不太好吧。”
陳冬宜盯著她：“為什么？”
江枝覺得跟她晚上相處很為難嗎？
江枝說：“我就算跟一個人關系再好都不能經常住她家里，媽媽爸爸會說的。”
陳冬宜輕輕地松了口氣。
江枝問：“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方點點跟你說什么了？”
陳冬宜搖頭：“沒說什么。”
江枝說：“她可是跟‘江枝’說的話，我有權利知道。”
陳冬宜隨口扯謊：“就是問‘江枝’怎么會過來，知道不是老師派你來的她就松了口氣，你看，”她抬了抬下巴：“現在玩得多開心。”
她們年紀小，能單獨出來玩的次數少到屈指可數，更別說這次還有正當理由——船停了，她們是被困在孤島上的。
這座小島旅游開發做得好，臨海有不少豪華酒店，方點點財大氣粗，直接包了棟別墅，但別墅也沒有那么多房間，算上保姆房都不夠一人一間的。
錢織提議：“那就兩人一間唄，我想跟老大住。”
江枝還沒說什么，陳冬宜先跳了起來：“你為什么要跟她住一間？”
剛說完就接收到了方點點“我就知道”的眼神，她懶得理，往江枝身邊一坐：“我就跟陳冬宜熟，我跟她睡。”
錢織呆了呆。
方點點說：“我跟錢織一間。老大你跟班長一間吧。”
在別人看來，‘陳冬宜’今天的話格外的少，也不跟她們插科打諢了，以為她有什么煩心事，都不想觸霉頭，紛紛拿了鑰匙就進了各自的房間。
很快客廳里就只剩下了陳冬宜和江枝。
陳冬宜拿起鑰匙站起來，見江枝沒動，問：“不走嗎？”
江枝回過神來：“走。”
陳冬宜問：“怎么了？”
江枝說：“剛剛方點點走之前給我塞了個東西。”
陳冬宜沒放在心上：“什么東西？”
江枝把掌心攤開。
她的掌心里躺了個方方正正的盒子，上面黑色的背景框里，有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模糊的光影，空白出寫著：SAPPHO from lesbos
“薩福，”江枝說：“不是個女詩人嗎？”
陳冬宜：“……”
她現在想殺了方點點！
第36章
陳冬宜很難想象方點點是在什么樣的精神狀態下, 能做出給‘陳冬宜’送指套這種行為，搞的她現在不得不坐下來跟充滿好奇心的江枝解釋。
反正是方點點干的事，她臉上再掛不住, 靠著厚臉皮也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凈。
“……事情就是這樣。”陳冬宜一臉嚴肅的講完：“你明天見到她可以狠狠地罵她一頓, 打就算了, 我們沒有打人的傳統。”
江枝反問：“為什么要罵她？”
陳冬宜微微瞪大眼睛：“你看她干的什么事啊！”
江枝嗯了一聲：“她也是好心。”
她順著陳冬宜的邏輯順思路：“方點點以為‘江枝’暗戀‘陳冬宜’, 她又知道‘陳冬宜’也喜歡女生，對‘江枝’也并非無意, 所以想推波助瀾一把。”
陳冬宜覺得自己大腦不夠用了, 盯著頭頂的水晶吊燈眨眨眼, 怎么都覺得江枝盤的邏輯，不管她是江枝還是陳冬宜, 都是她對江枝愛而不得。
是她的錯覺嗎？
陳冬宜快速地搖了搖腦袋，決定不想了：“可是這個推波助瀾也有點……”
江枝看著手中的盒子：“太過分了。”
陳冬宜：“嗯！”
江枝從盤根錯節的喜歡里反應過來, 后知后覺地臉紅了下：“我們還是未成年, 方點點她從哪里知道這些的……”
“就是就是！”陳冬宜把盒子拿過來：“時間不早了, 我們先進房間。”
心想江枝還是太單純, 就光她知道的, 年級內去開房的也不在少數，更別提學校校園墻上經常有人吐槽某些人想扣人能不能去開房, 別做的整個宿舍的床都在震啊！
這一覺睡得不安穩, 江枝睡在她旁邊，她很久都沒睡著, 半夜又口渴, 迷迷糊糊地起來喝水還撞到了桌子腿, 等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是被江枝叫醒的。
江枝推她：“陳冬宜？該起床了，說下午還要下雨, 輪渡不知道開到什么時候就停了，我們得趕緊回去。”
江枝邊說邊走進衛生間，拆了一次性牙刷，聲音變得含混：“陳冬宜，別賴床了。”
陳冬宜覺得自己回答江枝了，也覺得自己聽話地坐起來，但一恍神居然還在床上躺著，她張了張嘴，想說話，人卻陷在夢魘里怎么也醒不過來。
好痛。
她忍不住蜷縮起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再從睡夢中醒過來時，卻發現自己仍然僵在原來的位置。
而這時候江枝終于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腳步匆匆地走過來：“陳冬宜？你怎么了？天哪，你的額頭怎么那么燙？”
陳冬宜終于從夢魘中醒過來。
她劇烈地咳嗽著，發現自己可以說話了：“我、我沒事。”
江枝起來的早，別的臥室還靜悄悄的，她匆忙的腳步聲攪擾了早晨的清凈，有聽不下去的打著哈欠打開門問發生什么事了，江枝又急匆匆地跑了回來，拽了下站在門口的人：“去弄點熱水送到我們房間！”
要說陳冬宜這個老大，當的確實有面子。
她不靠霸凌，也不靠金錢，全靠個人魅力，就能讓一中不良少年對她言聽計從，都不需要江枝說第二遍，那人就立刻執行命令去了。
等到江枝給陳冬宜測完體溫，所有人，也不管能不能幫上忙，都齊齊整整地站在床邊，關切地看著陳冬宜，陳冬宜就著水把藥吃下去，說：“應該是昨天晚上吹風吹的，沒多大事。”
頓了下，又想到這不是自己的身體。
她身體向來好，很少生病，就算生病了她也不大在意，基本上出出汗就好了，但這是江枝的身體，這可大意不得。
她掀開被子：“還是去醫院看下比較好。”
“不用吧？”倒是江枝本人對此有意見：“先回S市再去醫院，不然下午開不了船我們被困在島上怎么辦？”
一排的人同時點了點頭。
對江枝仍然沒有好感的想：這班長也太矯情了，發個燒而已還要上醫院？
對江枝的印象已經改觀想：老大也太不是人了，都發燒了還想著要回去，回去干什么？回不去正好不上課了！
江枝說：“不能錯過明天的課。”
這下所有人都統一了想法：怎么還裝起學霸了？！
陳冬宜知道江枝不想再被困到島上了，畢竟變數太多，她想了會兒也妥協了：“回S市后方點點你們先回去，我跟班……冬宜陪我去醫院。”
所有人齊刷刷地看向江枝，等到江枝點頭了這件事才算達成了統一。
陳冬宜：“……”
班長說話不管用是吧？
好吧如果是之前的她她也不聽班長的。
陳冬宜吃完早飯后恢復了點力氣，但發燒確實不好受，身上一陣陣發麻，穿多了熱，穿少了冷，捂了汗被風一吹更難受了。
輪渡靠岸后，陳冬宜和江枝也沒等司機過來，直接打了車去醫院。
終于沒了外人，陳冬宜縮在后排的角落里難受得直發抖，江枝摸著她的手不停地拍，小聲安慰她：“快到醫院了。”
“我不想去。”陳冬宜忽然說。
江枝沒聽清，湊近了點：“你說什么？”
陳冬宜閉著眼，眼睫濕漉漉，一張干凈漂亮的小臉被燒得通紅，被舔得濕潤的唇微動：“我不想去醫院，江枝。”
她斜斜地靠過來，一滴淚順著眼尾墜進江枝的衣領里。
她的聲音輕得可以飄起來：“我不想去醫院，可以不去醫院嗎？”
江枝說：“你發燒了。”
陳冬宜嗯了一聲。
江枝又說：“不去醫院會燒傻的。”
陳冬宜笑了下。
江枝問：“笑什么？”
陳冬宜說：“我在想，如果我被燒傻了，那肯定是大腦發生了不可逆的傷害，那如果我們換回來，是你傻還是我傻？”
江枝：“……”
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她想了下：“應該是我傻。”
陳冬宜輕快地哦了一聲：“那你要變成笨蛋了班長大人。”
江枝說：“所以必須去醫院。”
雖然不是周末，但醫院的人還是很多，看病的流程又復雜，江枝在來之前查過攻略，竟然有條不紊，沒讓陳冬宜等多久就輸上液了。
“也不能輸太多，”江枝丟給她一杯熱水：“發燒還是要靠自己的免疫力。”
陳冬宜垂首喝了口水：“班長。”
江枝：“嗯？”
陳冬宜：“你以后可以當醫生。”
江枝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想報考醫學？”
陳冬宜也愣了，她只是隨口一說：“當醫生很累的。不是說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嗎？”
“是嗎？”江枝托起下巴，看著輸液室里進進出出忙碌著的醫護人員，說：“可能是還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我想當醫生，想救死扶傷，想要心臟在我的手下再次跳動。”
“……會死人的。”
江枝嗯了一聲：“我知道。”
后來江枝跟陳冬宜說，總有人說遇不到真誠的人，喜歡真誠的人，但是一旦遇到了，真誠反而會被人嘲笑，可是也總有人迎難而上，嘲笑就嘲笑吧，只要做喜歡的事就好了。
她知道理想不值錢，也知道會被嘲弄，但那一刻，她就是這么想的，未來也將這么做。
“可能以后會后悔吧。”江枝說：“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陳冬宜不得不承認，這樣說著夢想的江枝，在她的瞳孔里熠熠生輝，那是江枝靈魂的光芒，如火苗般在她的心里扎根。
燎原。
/
陳冬宜生著病不想坐長時間的車，就跟江枝母父說了聲，今天就在S市住一晚，明天燒退了再回去。
也就江枝信譽好，家長放心她，多叮囑了兩句也就沒再說什么了。
陳冬宜訂了間萬豪的大床房，她實在疲累的厲害，硬撐著擦了擦身子，穿著酒店配套的浴袍出來時，看到江枝已經給她泡好藥了：“過來把藥喝了。”
陳冬宜皺了皺眉：“苦。”
她求饒：“我都掛水了，藥就不喝了吧？”
江枝搖頭：“聽話。”
陳冬宜嘖了一聲：“班長，你S癮大爆發啊？”
江枝沒聽懂：“什么S癮？”
陳冬宜一口氣把藥喝光，人往身后的床上一躺：“S癮大爆發！sleep！”
“什么亂七八糟的，”江枝說：“張嘴。”
陳冬宜乖乖張嘴，江枝丟進來一塊糖，甜絲絲的，話梅味的。
陳冬宜把自己裹進被子里，只露了張臉在外面，她打了個哈欠：“現在我M癮大爆發了。”
江枝：“？”
陳冬宜捏了捏她的手背：“mommy。”
江枝：“……”
跟陳冬宜在一起她學到了好多新知識。
陳冬宜困得厲害，但偏偏江枝突然沒了眼力見，一會兒要給她量體溫，一會兒又要她穿上襪子，一會兒又覺得她還是燙，弄了濕毛巾搭在她的額頭上，半跪在床上發愁：“要不買點退燒貼好了，這樣濕噠噠的也不好受對吧？”
陳冬宜含混地嗯了一聲，眼皮墜得難受：“聽你的。”
江枝俯下身：“你說什么？”
“好吵。”陳冬宜一把抱住她，把她往懷里按了按，頓時覺得世界都安靜了，她輕輕地松了口氣，徹底睡了過去。
而被陳冬宜摟在懷里不能動彈的江枝則懵懵地看著眼前這一寸昏暗。
奇了怪了。
她好像也發燒了。
第37章
江枝睡了這幾天最好的一覺。
雖然是以很扭曲的姿勢在陳冬宜的懷里睡的, 她掙扎不了，最后干脆就任陳冬宜抱著，抱著抱著就睡著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蓋著被子, 旁邊陳冬宜正戴著耳機看著什么。
陳冬宜的余光瞥到她的動靜, 側過臉：“醒了？”
江枝還困得厲害, 又把眼睛閉上：“現在幾點了？”
陳冬宜：“四點多。”
“哦。”江枝隨口應了一聲，又猛地瞪大眼睛：“都四點多了？”她坐了起來：“你現在感覺怎么樣？還難受嗎？”
陳冬宜摘下一只耳機：“沒事, 已經退燒了。”
江枝松了口氣：“那就好。”
她揉了揉眼睛, 問：“你在看什么？”
陳冬宜把一只耳機塞到她耳朵里：“之前喜歡的女團最近要回歸了發了個宣傳片, 我在看。你知道這個女團嗎？”
江枝盯著看了會兒。
畫面上的五個女生在跳舞，長相各有特色, 帥的美的颯的，每一個都夠讓人眼前一亮。江枝啊了一聲：“方點點的包上是她倆。”
她指了指手機上的人。
陳冬宜笑了下：“對, 方點點嗑她倆CP, 林意和徐抒言。”
她們班追星的還不少, The notes又是近兩年最火的女團, 看熱鬧的、真情實感的, 幾乎沒有人不認識，就連江枝這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也知道這個團。
她問：“好嗑嗎？”
陳冬宜歪頭想了下：“不知道, 但她倆肯定是女同。”
江枝驚訝：“這也能看出來？”
“我這是強大的姬達, ”陳冬宜說：“她們有個團綜是開女仆咖啡館，有次就留她倆看店, 感覺已經不是女仆咖啡館了, 是女同咖啡館。”
江枝笑出了聲：“那方點點不是嗑到真的了？”
陳冬宜長長地嗯了一聲：“也不一定啊, 都是女同也不一定喜歡對方，說不定她倆都喜歡別人呢, 畢竟，”她舔了舔唇：“很多女同都會愛上直女。”
江枝眨眨眼：“那好慘啊。”
“對啊，”陳冬宜嘆氣：“愛上直女真是太慘了。”
江枝真誠道：“希望你不會愛上直女。”
陳冬宜心里一梗，把手機翻蓋在床單上，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忽然說：“江枝，我問你個問題。”
江枝：“什么？”
陳冬宜：“你以后要找男朋友，肯定會避開那些長得丑的、邋遢的、舉止不文明的，對吧？”
江枝微微皺眉：“……嗯。”
陳冬宜側過身，認真地看向她：“可你知道嗎，哪怕這個人看上去干凈整潔，勤奮守禮，壞事不做，人人夸贊，他內里可能早就爛透了。”
江枝不知道她說這些是什么意思：“哦。”
陳冬宜在心里長吸一口氣：“所以你要找男朋友，一定得多方考察！”
江枝沒說話。
陳冬宜以為她不想聽，也沒有再繼續說，又把手機拿起來看舞臺，這次卻是說什么也看不進去了，只覺得畫面在她的眼前跳躍，讓她心煩。
好久，昏暗的空間里，江枝翻了個聲。
她小聲說：“我不找男朋友。”
/
回去的路上陳冬宜心情很好，好到方點點問她The notes回歸了要不要去看的時候，她回了個蹦蹦跳跳的表情，說：“給我搶兩張。”
【方點點】：老大，你要請我看啊！
【方點點】：我CP整個大結婚QAQ我可以看前排了
【方點點】：嘿嘿愛你老大
【陳冬宜】：……搶三張
【方點點】：？
【陳冬宜】：我跟班長去看
【方點點】：[壞笑]哦！看來我的指套你們是用上了啊
【陳冬宜】：滾
【陳冬宜】：我們是純潔的
【陳冬宜】：再添亂你CP就BE
【方點點】：狠心的女人
她們是坐高鐵回去的，車窗外的風景飛快地閃過，雨撲在快速行駛的窗戶玻璃上，模糊了景色，陳冬宜往后靠了靠：“江枝。”
江枝看向她：“嗯？”
陳冬宜故作輕松：“The notes六月回歸，方點點邀請我一起看，你也得去吧，畢竟她邀請的是陳冬宜。”
江枝啊了一聲：“你想看嗎？”
陳冬宜：“當然了！”
江枝說：“好，那我們一起去看。”
陳冬宜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又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很不值錢，匆忙地低下頭，還是沒忍住悄悄地笑出了聲。
江枝聽到了：“開心嗎？”
陳冬宜反問：“你不開心嗎？”
江枝笑：“開心啊，終于要開學了！”
陳冬宜：“……”
跟學霸拼了！
/
正式開學那天還是下雨，細細的雨絲被風吹起又落下，過了中午停下來后，久違地出了太陽，熱烈地炙烤著大地，烘干了每一片葉子上的水分。
遠遠看過去，綠油油的一片更有夏天的感覺。
陳冬宜在某書上搜了無數在演唱會告白的帖子，又把The notes本次回歸的表演曲目每首歌詞看了一遍，心里還是沒底。
最后實在不行，發了個帖子。
【枝生無限月】：本人女，crush女，是同班同學，關系之前不是很好，但發生了一些人，已經成好朋友了。此為前提。
我原本真的很討厭她，覺得她又裝又……裝。記了我很多次名，我也因此寫過很多檢討，有次抄的檢討也被她單獨拎出來告狀（不要誤會，她是班長，不是老師，所以真的很討厭她）（以前）反正我們倆看不順眼快一年，但最近我卻發現我好像喜歡上她了。
我想跟她表白，我也不怕表白不同意做不成朋友，本來就沒想跟她做朋友。但是現在有個問題就是，我說了你們不要覺得我發癔癥，我們倆現在靈魂互換了，做不成朋友我們也得有交集。
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靈魂互換之間有學妹跟她表白，她本身并不排斥同性戀）
話題：le，女同，crush，暗戀，直女
這邊剛發完就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陳冬宜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往后一抓，就聽到江枝叫了一聲，她連忙回頭：“你沒事吧？”
她把手機往桌洞里藏了藏：“找我什么事？”
江枝奇怪地看了一眼她的桌洞：“你玩手機能不能收斂一點？方點點玩的都沒有你光明正大。”
“哦。”陳冬宜說：“你的意思是她比我乖咯？”
江枝：“？”
她覺得哪里不對，又覺得也沒毛病：“對啊。”
陳冬宜瞪了眼角落里方點點。
方點點：背后一涼
陳冬宜問：“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江枝哦了一聲：“圖書館這兩天得要打掃出來，下午放學你跟我一起。”
這么好的兩人獨處時刻，陳冬宜當然不會放過，但又不想讓江枝看出來，故作不情愿：“這不是懲罰陳冬宜的嗎？叫我江枝干什么？”
江枝說：“那你不愿意我就喊方點點她們一起。”
說完扭頭就要走。
“哎哎哎！”陳冬宜抓住她的袖子：“休想讓我的小妹們干這樣的事，有什么沖我來！”
江枝白了她一眼。
陳冬宜心想真是完蛋了，她怎么覺得江枝翻白眼都這么好看？
又覺得自己確實完蛋了，那明明是她自己的臉！
盯著江枝回到了座位，陳冬宜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正對上同桌程實充滿好奇的眼神，她沒好氣：“看什么看？”
程實嚇得趕緊低下了頭。
午后溫度上升，讓人昏昏欲睡，陳冬宜撐著沒玩手機也沒睡覺，以至于快放學的時候感覺自己的魂要飄起來了，實在沒忍住把手機拿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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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冬宜連忙點開。
【貼主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小學畢業】
【最重要的明明是卸載晉江文學城……誰懂我看到后面靈魂互換笑得有多難受】
【你最好是在搞抽象】
【我費盡心思地搞抽象都抵不過天賦型選手】
【前面：好一個女同性恨
后面；又瘋了一個】
【我認真的啊貼主，你倆現在靈魂互換，你看著自己的臉是怎么愛上的？】
【又裝又……裝。看出貼主的文化水平就在這里了】
【好好學習，別愛直女，以后被對象說二本的吻痕就老實了】
【她也喜歡你。貼主你是不是想聽這個】
【你就寵她吧！】
陳冬宜：“…………”
“江枝，”江枝在后面喊她：“走了。”
陳冬宜還在翻回帖，頭也不抬：“你先去，我現在有點事。”
江枝也沒催她：“你來的時候給我帶袋面包。”
陳冬宜敷衍：“嗯嗯嗯。”
從口袋里掏出十塊錢往程實桌上一扔：“去買袋肉松面包，她愛吃。”等了會兒沒等到程實動，她不耐煩地抬起頭：“快去啊！”
程實蹭得一聲站了起來：“江枝你不要欺人太甚！”
陳冬宜揮了揮拳頭：“你想怎么樣？”
程實眼眶一紅，吼道：“去就去！”
陳冬宜懶得理他，越翻評論區心越涼，等到程實買完面包回來，她的心已經徹底死了，她拿著面包站起來，心想江枝果然不喜歡她，愛上直女沒什么好下場。
正想著呢，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江枝在電話那頭喊她：“你還來不來了？”
“我現在過去。”陳冬宜說。
江枝聽出她情緒里有點不對：“怎么了？”
她把書擺在擦好的柜子里，頭頂的燈因為電路不穩閃爍了兩下，在寂靜的圖書館里顯得可怖，她沒放在心上，又去彎腰拿出，斜里卻忽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
江枝的眼睛猛地瞪大，還沒發出聲音，嘴巴就被捂住了。
強烈刺激的氣味撲面而來。
手機從她的手中滑落，傳來陳冬宜焦急的聲音：“怎么不說話？喂？江枝？”
第38章
陳冬宜第一反應是江枝生她的氣了。
心里又暗自竊喜, 以前也總惹江枝生氣，那時候自己的氣性更大些，希望能把江枝也氣死, 但現在又跟之前不同, 總覺得能看到江枝對她有情緒波動, 而且是這種無傷大雅的, 讓她的心里爽爽的。
……爹的，她現在真的有點戀愛腦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品出不對勁了, 江枝就算生她的氣也會直接罵過來, 怎么可能這樣沉默, 更別說電話那頭忽然傳來的動靜，她的笑容猛地僵住, 語氣急了：“怎么不說話？你那邊什么動靜？江枝？江枝！”
陳冬宜邊說邊往外面跑去，剛跑到教室門口, 通話被掛斷了。
陳冬宜愣在原地。
正巧方點點她們從樓梯的拐進進了走廊, 見她在門口發呆, 打了聲招呼：“班長還不去吃飯啊？這面包是給我老大買的？”
“別說廢話, ”陳冬宜說：“都跟我來！”
她的語氣不怒自威, 是陳冬宜慣用的口吻，方點點幾個人連想都沒想, 直接拔腿跟了過去, 陳冬宜邊給江枝撥電話邊往圖書館走，那邊卻始終沒有要接聽的意思, 她急得攥緊了手機：“接電話啊！！！”
陳冬宜推開圖書館的玻璃門, 聽到手機鈴聲從某個角落里傳來。
方點點跑過去, 喊道：“手機在這里！”
她的聲音在圖書館里回蕩，夾雜著匆忙的腳步聲, 陳冬宜一眼就看到方點點手中的手機，她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手機在這里，江枝呢？
陳冬宜不想往最壞的方面想問題，但還是情不自禁地想，她讓方點點她們在圖書館里找，某個角落里時不時傳來“不在這里”，方點點找的并不是很上心：“放心吧班長，我們老大一個能打八個，誰能傷害得了她？”
陳冬宜的手不可控地顫抖起來。
誰能傷害得了她？
誰敢傷害她？
圖書館很久沒用了，監控自然早就壞掉，就算想看監控，也得有正當的理由去保安室看。陳冬宜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江枝會去哪里？誰會帶走江枝？
江枝很乖，老師說了讓她打掃圖書館，她就兢兢業業地打掃，更別說上一秒她還在催她趕緊過來，所以主動離開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陳先？他如果帶走不需要這么暴力，江枝肯定也有空跟她說這件事。
是孫天長。
肯定是他！
方點點看陳冬宜的臉色那么難看，終于后知后覺地忐忑起來：“班長，到底怎么了？我們老大難道真的出了什么事嗎？要報警嗎？”
報警？報警也要有依據，只說人不見了警察不一定會重視，必須得找到被綁架的證據。
陳冬宜坐在鋪滿灰的落地窗前，落日的余暉在她的背后漸漸涅滅，她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上，語氣盡量平緩：“方點點，我記得你爸給我們學校捐過教學樓？”
方點點連忙道：“對對。”
“你現在去找任何能代表你爸的人，去保安室查監控，重點查圖書館到北門圍墻那里，要盡快！錢織，”她站起來：“你陪她一起去。”
幾個人迅速地離開了圖書館。
只剩陳冬宜坐在黑暗里，恐懼在未知里蔓延，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從群里找到她要的孫天長的手機號撥打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他爸的！”陳冬宜拿起一本書往地上一砸，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破了皮，紅色的血一滴滴地跌落在地上，在她的眼中化開，如蒙上了一層濃霧般。
她想，她一定會讓孫天長付出代價。
/
江枝是被冷醒的。
在被捂住的時候她很努力地讓自己的意識保持清醒，但濃度太過的麻醉鋪天蓋地地往她鼻腔里鉆，她只好屏住了呼吸，也讓藥效并沒有發揮完全。
她沒急著睜眼，感受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手被捆在身后打了個死結，嘴巴里也被塞了塊布系在腦后，讓她完全發不出聲音。她側耳聽了會兒，聽到了水聲。
她應該是在護城河附近。
是誰綁架了她？
不，換句話說，是誰綁架了陳冬宜？
陳家有錢，在淅川市是首屈一指的富豪，有人綁架要求給贖金也是很正常的事，但綁匪也不會蠢到在學校里就動手，畢竟陳冬宜也不像別的富家千金有保鏢接送，她向來獨來獨往，想綁架的機會多的是。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在心里罵了句陳先，自己那么招搖，卻對女兒一點也不上心，今天如果真是被人綁架了要贖金，陳先就算贖陳冬宜，也是為了博個好父親的名頭吧？
江枝又側耳聽了會兒，沒聽到人的聲音，這才輕輕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
入眼是一片廢墟。
近些年淅川市爛尾樓不少，這應該就是其中之一，這個人把陳冬宜綁到這里想干什么？
正想著，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她趕緊又把眼睛閉上了。
“老大，我們把陳冬宜綁是綁來了，現在該怎么做？要不要抽她一頓？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靠，我真的忍不了了我想打她！”
“住手！”
“有沒有點出息？上次陳冬宜說我沒人管我就憋著一股火，她憑什么這么說我？我就讓她看看，我還有我奶奶疼，她有個屁？”
“江枝來救她？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倆不對付，裝什么姐妹情深，都是塑料。”
“還是孫哥有格局。”
后面全是孫天長小弟諂媚的恭維，江枝沒聽進去，思緒在快速地流轉——原來是孫天長一直懷恨在心，是要綁了陳冬宜出氣。
她非但沒有松口氣，反而更加緊張了。
孫天長跟陳冬宜向來有仇，男的自控能力又差，心眼也小，情緒極其不穩定，一旦她再說錯話，不知道會面臨什么樣的傷害。
江枝的心狂跳起來。
那邊小弟恭維完孫天長，他倆終于想起了她，孫天長命令小弟：“把她弄醒。”
小弟也不客氣，卷著袖子揚起手臂，眼看一個巴掌就要扇過來，江枝不動聲色地往后仰了下避開了巴掌，她緩緩地睜開眼。
“靠！老大，她醒了！”
“呦！”孫天長走過來，蹲在她面前，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臉：“這不是我們陳大小姐嗎？醒了？驚喜嗎？”
江枝默不作聲地看著他。
她現在戰斗力基本上可以說是0，身后的繩子也根本解不開，她現在能做的就是不激怒孫天長，等待救援。
救援真的會來嗎？
江枝的心糾成一團，她昏過去之前聽到手機里傳來陳冬宜焦急的聲音，陳冬宜肯定會來找她，也肯定發現她不見了。
可是陳冬宜找得到她嗎？她會死嗎？
如果她死了，她希望陳冬宜可以用她的身體活下去，至少，她的媽媽爸爸沒有失去女兒。
江枝的鼻子一酸，連孫天長說了什么都沒聽到，等到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孫天長的手已經換成了匕首，鋒利的刀鋒閃著光，在她的臉上拍了拍：“你還是跟之前那樣討厭，從來都不會認真地聽別人講話。”
江枝想說孫天長胡扯，陳冬宜聽她講話都是認真專注，沒聽他講話是他的問題。
“陳冬宜，你說如果我在你臉上劃兩刀子，”孫天長獰笑：“后果會怎么樣？你不是一直覺得自己漂亮嗎？漂亮就可以目中無人嗎？”
江枝心想陳冬宜是挺漂亮的。
孫天長見她還是不說話，更怒了：“不屑于跟我說話是吧？我今天就讓你漲點教訓！”
“老大老大！”小弟在旁邊提醒他：“你得把嘴巴里的布條去掉她才能講話……”
江枝：“……”
她真的信了，有的人智力發育不足就生小孩只會讓世界上的傻子越來越多。
孫天長臉上掛不住面子，回手扇了小弟一巴掌：“還不趕緊給她去掉！”
小弟連忙把她嘴巴里的布條扯掉了。
江枝被嘞得嘴巴發痛，她往后坐了坐，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孫天長，我勸你理智一點，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成年了吧？”
孫天長惡狠狠道：“那又怎么樣？”
江枝說：“成年做這些事和未成年的量刑是不一樣的，你現在放了我，我也沒有受到什么傷害，我可以既往不咎。”
孫天長被她說笑了：“我們陳大小姐什么時候這么懂法了？我還有一個設想跟你分享一下。”
江枝心中有個不好的預感：“什么？”
孫天長摟住小弟：“我這個兄弟還是未成年，而且還不滿14歲，如果他現在把你殺了，應該不用負任何責任吧？”
江枝說：“你誘導殺人，也脫不了干系。”
“又死不了。”孫天長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倒是你消失在這個世界我就爽了。哦，”他露出惡心人的笑容：“臨死前再讓我爽一把。”
說著人就撲了過來。
/
與此同時，陳冬宜剛掛斷方點點說找到監控的電話，她急匆匆地往保安室跑去，才跑出圖書館的門，眼前突然一黑。
天旋地轉。
聽到了水聲。
等再睜開眼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孫天長放大的臉。
我靠！見鬼了！
她條件反射地開啟防御狀態，直接猛地點頭，額頭正創在孫天長的鼻梁上，孫天長痛得大喊一聲，在孫天長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雙手一翻，輕快熟練地解了繩子。
“你干什么！”小弟抄起家伙就朝她揮了過來。
陳冬宜雙腳踩地站起來，見狀直接一個掃堂腿，小弟怪叫著撲到在地，他手上拿著的棍子撲通一聲揮到了自己的后腦勺上。
陳冬宜嘖了一聲。
活動了下手腕和脖子：“太久沒用了，有點生疏。”
小弟已經沒有還手的力氣了，她把手上的繩子往旁邊一扔，面向捂著鼻子的孫天長，她走一步，孫天長就往后退一步。
她笑了下：“好玩。”
“姥娘回來的太是時候了！”
第39章
“陳冬宜！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孫天長看到陳冬宜不過是隨便一反擊, 他的小弟就毫無還手之力，心里萬分后悔沒有多叫幾個幫手，論單挑他根本不是陳冬宜的對手。
陳冬宜聽笑了：“干什么？”
她伸出腿在小弟的背上一踢, 倒在小弟身上的棍子滾下來, 被她的腳背拖住, 她往上一蹬, 棍子騰空飛起，又被她輕快地接住：“這話應該我問你吧？”
她把棍子搭在肩膀上：“孫天長, 請問你把我綁來, 是想干什么呢？”
她握著棍子的手緊了緊, 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揮，孫天長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棍子掃過空氣，帶起勁風, 一看就是下了死手的, 果然下一秒棍子就戳到他的肩膀上。
孫天長吃痛, 大喊一聲：“你忘了你剛剛講的了嗎！你把我殺了是要坐牢的！”
陳冬宜愣了下。
旋即笑出聲, 看來江枝還挺淡定, 還有空跟孫天長普法。
真可愛。
一想到眼前這個人差點讓她失去了這么可愛的江枝，她的心底一股無名火蹭得升起, 殺心頓起, 一棍子打在了孫天長的后背上。
“我怎么講的？”陳冬宜回身又踢了小弟一腳：“我現在未成年，又是正當防衛。”
她看著孫天長痛得在地上直打滾, 語氣仍然輕快：“就算我現在把你傷了殺了, 也不會有什么后果, 而你呢，”她語氣帶笑：“你最好祈禱我不會這么做。”
孫天長被她嚇得面如土色。
他跟陳冬宜明爭暗斗將近一年, 他聽得出來陳冬宜是認真的，認真地起了殺心，如果她想，她就可以動手。
雖然他剛剛也是這么想的。
他真是特別討厭陳冬宜，不就是個女的嗎？出去留學幾年真把自己當人上人了？搞得他們都沒辦法去騷擾一中的女生，就算他們不想去，那些女的不也勾引他們嗎？陳冬宜就是多管閑事，不該被教訓嗎？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他明明是男的，為什么打不過陳冬宜？
孫天長越想越怒，他抓狂地怪叫一聲，直直地朝陳冬宜撲了過來。
陳冬宜不知道他突然發什么瘋，冷不丁地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就把棍子扔了過去，正中孫天長的腦門。
孫天長的動作卡住，人直直地朝地上倒去。
“哐當”一聲，沒聲音了。
陳冬宜心疼的不行：“哎你把手機放哪了？沒摔壞吧？”
孫天長不說話，她也沒客氣，直接從口袋里扒出了手機，用他呆滯的面容解了鎖，先給自己的手機撥了個電話。
那邊秒接。
“孫天長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訴你我現在已經報警了！你最好不要對陳冬宜做什么，不然等到警察到了你就完蛋了！你說話啊！你讓我聽陳冬宜說話！”
“說了。”陳冬宜說。
“……”江枝卡了下：“陳冬宜？”
陳冬宜把繩子丟給小弟，示意他把孫天長捆起來，她冷著臉做這些事，聲音卻溫柔下來：“好厲害啊班長大人。”
江枝：“……”
陳冬宜：“怎么不說話了？”
江枝：“你沒事吧？”
陳冬宜把她醒過來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江枝聽得驚心動魄：“你怎么把繩子解開的？”
陳冬宜說：“你是太緊張了，不然就他這拙劣的綁繩手法，你也能解開。”她往外看了看，說：“我現在在護城河旁邊的一個爛尾樓里，具體位置……算了我出去找吧。”
話剛落音，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警笛的聲音。
她微怔：“警察嗎？”
江枝嗯了一聲：“我報警了。”
陳冬宜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江枝：“哦，我把護城河附近的爛尾樓全部拉了個表，又根據距離和最近的建筑物推測出來的，本來還怕推測錯了。”
她莞爾一笑：“現在看來是對了。”
陳冬宜低聲道：“淅川的護城河很長，周圍的商品房更是數不勝數。”
江枝：“對。”
陳冬宜：“這么短的時間，你好厲害。”
江枝還有點不習慣陳冬宜夸她，猶豫了會兒，說：“謝謝？”
陳冬宜失笑。
兩人說話間警車已經接近爛尾樓，陳冬宜把手機丟給孫天長，靜靜等警察的到來。
由于孫天長被綁著，而陳冬宜站得很狂妄，以至于剛開始警察差點以為她是綁架犯把她抓了，她連忙哎哎哎地舉起手：“我是受害者！”
警察看了看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的綁匪，又看了看毫發無損，還有點小興奮的受害者，臉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陳冬宜：“……”
嘖，早知道演一下了。
/
江枝作為本案的報案人，此刻也在警局里做筆錄。
這事鬧得不小，一中的班主任校長、孫天長學校的班主任校長，甚至還驚動了教育局，等到陳先帶著記者趕到時，徹底進入了高潮部分。
反倒是陳冬宜變得意興闌珊起來，她做完筆錄后，警察又帶她去做單獨的心理疏導。
越疏導她心里越煩。
心理醫生問她：“現在在想什么？”
陳冬宜靠在舒適的沙發上，脫口而出：“想江枝。”
心理醫生：“……那位報警的同學嗎？”
“嗯，”陳冬宜托著下巴，思緒卻飄遠了：“我感覺我現在離她好遠。”
她和江枝因為靈魂互換迅速地拉近距離，她幾乎是跟江枝朝夕相處，睜眼閉眼都是這張臉，這具身體，現在冷不丁換回來，還真有點不適應。
心理醫生柔聲道：“不遠，她現在就在樓下。”
陳冬宜：“……”
她說：“我想見她，我可以走了嗎？”
心理醫生也耳聞她在綁架現場做的事，知道這件事并沒有給她留下心理創傷，但她這樣的鎮定肯定有更深層次的傷害，本來想深挖一下，但陳冬宜明顯心思不在上面，心理醫生只好讓她簽下字就放她出去了。
陳冬宜到警局后就從江枝那里拿到了自己的手機。
這會兒才有空打開。
她略過別人的問候，給江枝發消息：“在哪？”
【江枝】:你不是在心理疏導嗎？
【陳冬宜】：結束了
【陳冬宜】：什么時候走？
【江枝】：我現在就可以走，但是這里有記者在等你，你……陳先也在
【江枝】：【圖片】
【陳冬宜】：懶得看
【陳冬宜】：不知道在這哭什么，一想到之后他身敗名裂，這些圖放出來會有多好笑，但我的臉真的掛不住，跑了跑了
【陳冬宜】：哎對了，班長
【江枝】：什么？
【陳冬宜】：等陳先進去了，我們家肯定破產了，唉，你說我也叫了你媽爸那么多回了，收留我當個女兒也可以的吧？
【江枝】：？
陳冬宜咬牙，她這么明顯地想進江家的門，江枝都看不出來了嗎？這就是直女嗎？不會等哪天她去告白跟江枝說我喜歡你，江枝也會開心地說我也喜歡你呀冬宜！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呸呸呸！
【陳冬宜】：我準備從廁所的窗戶翻出去
陳冬宜不想跟陳先在鏡頭前作秀，陳先作成這樣，晚上回家還要回家跟她父慈女孝，她現在是一點也演不下去了，只想躲得遠遠的。
【陳冬宜】：我想去你家
【江枝】：不要任性，警局這邊還有事要處理
【江枝】：還有說實話，我現在也需要心理疏導，你先回家吧
【陳冬宜】：對不起
【江枝】：沒有怪你
【江枝】：我從小到大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我有點害怕，陳冬宜，我想把這件事處理好回家，我太久沒回家了
陳冬宜坐在廁所的窗戶上靜靜地看著這句話。
她知道江枝沒有責怪她，但內疚卻像海浪般鋪天蓋地地朝她涌來，好久，她才給江枝回了個“好好休息”，轉而給方點點打了個電話。
方點點是在學校被警察問話的，本來就沒心思上學，被問完后更沒心思了，接到陳冬宜的電話就讓司機來接她了，剛一上車，方點點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老大！我天，這次搞出大事了！孫天長真的死定了啊！”
陳冬宜把座椅放倒，一臉懶得講話：“嗯。”
“咱們班長呢？”方點點也把座椅放倒：“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擔心你，知道你失蹤后臉都白了，然后就突然冷靜下來，還把你失蹤的地點給分析出來了。”
“你說她怎么分析出來的？她怎么那么聰明？”
“那么聰明上次期中考試怎么考得也不好？是不是我們傳染她了？”
“別說話了。”陳冬宜閉上眼睛：“我想安靜會兒。”
方點點家很大，人倒是不多，陳冬宜隨便找了間客房睡了個昏天暗地，腦海中卻不斷地被江枝那些話吵醒，一次又一次，她實在受不了了，直接掀開被子。
江枝說她任性是嗎？覺得她打擾了她正常的生活是嗎？那她就走——
還沒想完，門就被人從外面敲響了。
她以為是方點點：“進來。”
結果進來的卻是江枝，她還穿著校服，書包乖巧地背著，沒了她這個桀驁不馴的內芯，眼前的江枝熟悉又陌生。
陳冬宜一時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你怎么來了？你來干什么？為什么來找我？
“我聽方點點說你在這，”江枝走進來，把書包放在床頭柜旁邊的桌子上，她慢吞吞地把書包的拉鏈拉開：“我想跟你道歉，我真的沒有怪你的意思，陳冬宜。”
陳冬宜僵著哦了一聲。
江枝從書包里掏出一個紅色的硬皮本：“還有你說想到我家來，我想了一下也是可以的，但是有些手續可能有點難辦。”
“你不要怕家里破產后沒有地方住。”
她把紅色的硬皮本遞給她：“這是我家拆遷其中的一套房，寫的我的名，位置離學校很近。”
“送你。”
第40章
陳冬宜看了看房產證, 又看了看江枝，如此反復地來來回回看了十幾次后，千言萬語化作了一個字：“啊？”
啊？？？？
江枝這一言不合送房子是什么操作？江枝是不是在跟她求婚啊？她們現在還沒到領證的的年齡, 等年齡到了去哪個國家領好呢？
“陳冬宜？”江枝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在想什么？”
陳冬宜脫口而出：“你在想什么？”
江枝眨眨眼：“我在想你。”
陳冬宜：“……”
江枝在釣她, 絕對是在釣她。
可惡的直女！
她閉了閉眼, 把房產證接過來：“我們倆的關系已經好到可以送房子的程度了嗎？”
江枝沉默了會兒, 才說：“我也不知道。我現在看到你就像看到另一個我自己，我覺得這個經歷讓我們的關系更緊密了。我也沒有嫌你煩。”
陳冬宜低聲：“……我沒有說你嫌我煩。”
江枝問：“沒有嗎？”
她笑了笑：“可能是我理解錯了。還有——”
她認真道：“我媽媽爸爸都挺喜歡你的, 你不要覺得自己會沒地方去。”
陳冬宜的心忽然變得很軟。
她想江枝真的是個很好的小女孩, 她以前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覺得江枝裝, 江枝綠茶，江枝一直是這樣, 善良美好，對待友誼也永遠真誠。
她張了張嘴, 最后也只說了句：“謝謝。”
江枝眉梢微挑.
陳冬宜敏銳地察覺到她的驚訝：“怎么了？”
“沒, ”江枝說：“只是突然想起你之前說你從來不說謝謝。”
“……”
陳冬宜絕望地辯駁：“其實我只是在裝帥。”
“不說謝謝就帥了？”
“很酷啊。”
“……好吧。”
“你一點都不覺得酷是不是！”陳冬宜錘床。
江枝笑得停不下來：“沒沒, 我覺得有禮貌的人更酷一點。”
陳冬宜想了下, 她覺得江枝說得很有道理。
江枝是媽媽爸爸送來的, 本來她就是想送個房產證就走，現在跟陳冬宜聊得這么開心, 她不想打破, 跟媽媽發了條消息，說今晚不回去了。
發完后才想起問陳冬宜：“我可以留在這陪你吧？”
陳冬宜微怔：“你不是想回家嗎？”
江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想回家, 但是家明天也可以回。今天想跟你在一起。”
陳冬宜覺得自己的臉肯定紅了, 在心里感謝還好現在天色已晚, 房間里開的也是臺燈，江枝看不到的她的緊張, 她抓住被單的一角，指關節泛白，她咽了咽口水，心想江枝實在是太超過了，她怕今晚真的招架不住。
拒絕的話在喉嚨口打轉。轉啊轉地堵在唇邊，脫口而出的卻是：“方點點不反對就行。”
“那應該不會，”江枝說：“方點點好像對我來找你一點也不奇怪，而且還有點興奮，”她面露疑惑：“她在興奮什么？”
陳冬宜：“……”
她興奮“班長”暗戀“老大”啊！
陳冬宜岔開話題：“她一直這么神神叨叨的，別理她。”
她掀開被子走下床，撈起床頭柜上的電視遙控器，說：“正好我想看看電視，你陪我看會兒，要吃零食嗎？”
方點點的待客之道是真不錯，給她們準備了水果和零食，還有飲料奶茶，電視里每個視頻軟件都有VIP，她給陳冬宜發了個深刻反思的表情包：“老大，你上次說得對，我們是未成年，指套我就不給你準備了。”
陳冬宜：“……”
肯定是江枝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教育了方點點。
她把手機丟到一旁，看到江枝已經把電視打開了，電視正播到新聞頻道，本地的新聞雖然多，但這天最大的自然是陳先的女兒被綁架的事情。
新聞里陳先對著鏡頭假惺惺地流著眼淚，說女兒受到了心理創傷，現在不想見人，是他沒有盡好監護人的責任，他現在內心自責不已，說著又淚如雨下。
陳冬宜看得直翻白眼：“不進軍娛樂圈真是屈才了。”
江枝想換臺，被她抬手制止了：“我想看，看到他這樣的嘴臉雖然讓人犯惡心，但是想到他以后會死得很慘，就很期待呢。”
江枝沉默了會兒，問：“現在我們的身體換回來了，你有什么打算？”
雖然她們現在還沒有放假，但是陳冬宜經歷了這樣的事，說想要請假或者休學，學校肯定是會同意，陳冬宜也不用等到暑假再去找媽媽了。
她問：“你最近去歐洲嗎？”
陳冬宜緩慢地搖了搖頭：“我還沒有準備好。”
江枝脫口而出：“等到暑假我可以陪你去。”
陳冬宜眼前一亮：“真的嗎？”
江枝點點頭：“我還沒有出國玩過。當然我的意思并不是這次是出去玩的，我是說我媽爸應該會同意我在高考前出去放松一下，所以可以陪你去。”
陳冬宜眼眸微閃。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真的有點想哭。
她這一生，雖然年歲不長，但已經經歷過太多的事，她從不輕信任何人，哪怕是方點點，她們是玩得很好，但是她也不會跟方點點說家里的事，她下意識地不想跟別人講這些事。
歸根結底是害怕，害怕別人拿到傷害她的武器，輕輕地一揮，她偽裝出來的尖殼就會輕而易舉地破碎。
但機緣巧合地，她和最討厭的江枝互換身體了，然后了解了對方的一切。
江枝知道她的脆弱，也理解她的脆弱，更接納她的脆弱。
她不能，也不該讓這份珍貴的友誼變質。
在江枝沒有這些意思的情況下。
陳冬宜往后靠在抱枕上，心想，完蛋玩意，真的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玩上暗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