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晚上方點點盡地主之誼, 在家前院的草坪上戶外燒烤,串好的串擺在盤子里,堆疊在長桌上, 方點點坐在烤爐邊烤肉串, 黑色的炭火熱浪撲來, 肉的香味四散開來, 再灑上孜然和辣椒面,遠遠地聞著都讓人忍不住咽口水。
陳冬宜和江枝到樓下的時候, 錢織正吆喝著開第二個爐子。
方點點被爐子烤熱的臉直往下滴汗, 她喊道:“老大快來救火!烤不過來, 真的烤不過來啊!”
錢織把她們在學校里一起混的同學全都叫來了,說是關心老大, 但在陳冬宜看來,她們蹲在燒烤爐旁, 看起來更像是關心烤串。
陳冬宜之前在國外的時候經常有戶外活動, 對于自助燒烤是手拿把掐, 她熟練地把炭鋪滿爐子, 從錢織那里接過來打火機, 火苗升騰而起,很快就燃燒了起來, 她拎了個小馬扎坐下, 整個人接地氣地就像路邊賣燒烤的。
江枝把烤串遞給她,她眉梢微挑:“一串五塊錢。”
江枝驚訝:“這么貴?”
她故意往方點點那邊走:“那我去下一家了。”
“哎哎哎”陳冬宜握著烤串的鐵簽翻了個面:“好吃才貴啊。你看方點點那烤串手忙腳亂的樣子, 就該知道好吃不到哪里去。”
江枝轉念一想, 在她旁邊坐下了:“也是。”
陳冬宜把打火機扔給她:“別靠近火源。”
江枝心中一動, 說:“你用打火機那么熟練,不會還抽煙吧!”
陳冬宜看了她一眼:“我抽不抽煙你還不知道嗎?”
這話說得曖昧, 讓周圍嗷嗷待哺,只能吃水果吃蛋糕充饑的同學們情不自禁地交換著眼神,都從對方的目光看到了八卦:“抽就抽!不抽就不抽!為什么班長就一定會知道!”
陳冬宜想的卻很簡單。
畢竟抽煙肯定會有癮,她跟江枝互換身體的期間,江枝最知道她的身體有沒有癮。
江枝明顯懂她是什么意思,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知道。”
炭烤得肉流油,滋啦啦炸開香味,陳冬宜把烤得差不多地放到火小的地方慢烤,又拿過十幾串海鮮放到烤架上,低聲說:“其實我在國外的時候學過。”
江枝瞪她。
陳冬宜卻不看她,眼里浮現促狹的笑意:“跟同學學的,獵奇嘛,我也跟著抽,說實話,嗆得我差點見太奶。”
江枝失笑:“然后呢?”
“然后就再也不抽了,”陳冬宜給小火烤的肉串灑上佐料,她把肉串遞給江枝:“之前只是覺得受罪,現在覺得是影響健康。”
江枝夸她:“這才對。”
說著就把烤串接過來,咬了一口肉,她眼前一亮:“好吃!”
陳冬宜笑:“喜歡就好。”
她轉過身繼續烤串。
她想,抽煙是影響健康,畢竟她現在有了活下去很久很久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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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在江枝的監督下,所有人都乖乖地喝可樂,被錢織千里迢迢帶來的一扎啤酒可憐巴巴地放在角落里,被溫度蒸發完了冷氣,變得不再有吸引力。
陳冬宜的燒烤技術收到了一致好評,讓她的驕傲急速膨脹:“看來我考不上大學我可以去賣燒烤啊!怎么樣班長?”
錢織估計是醉可樂了,嘴巴沒個把門的,脫口而出:“可是女同卡學歷啊老大。”
陳冬宜瞪她一眼:“我這顏值,學歷很重要嗎?”
方點點笑嘻嘻地拽了拽江枝的袖子:“班長我就問你,如果你是女同,”她在心里想你就是女同,還暗戀我們老大,話說出來就委婉了不少:“你會選我們老大嗎?”
“我啊?”江枝喝了口可樂,她很少喝碳酸飲料,嗓子被辣了一下,臉也變得皺巴巴,看陳冬宜時總覺得眼前蒙了一層霧,她揉了揉眼:“我的話……”
陳冬宜緊張地攥住了鐵簽。
江枝盯著她看了會兒,搖了搖頭:“應該吧,我也不知道。”
陳冬宜的心像是從萬米高空直直往下墜落,又在即將落地時被人伸手接住,她悄悄地松了口氣,狀似平常般白了江枝一眼:“你還挑上了。”
江枝被她弄得不好意思:“我不是說你不好。”
陳冬宜嗯嗯嗯地點頭:“就是嫌棄我學習不好,智性戀唄。”
江枝反駁:“才不是!”
陳冬宜:“哦?”
江枝認了真:“我如果是智性戀,那我只要喜歡我自己就好了,我覺得在場的人都沒有我聰明。”
在場的同學:“喂!班長!”
干嘛說這種讓人破防的話啊!知道自己為什么被討厭了吧!
江枝歉意地對她們笑笑:“所以我如果喜歡你,我就不會嫌棄你學習不好。你又不笨,而且你還會烤好吃的串。”
“如果賺不到錢呢?”陳冬宜問。
江枝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陳冬宜哦了一聲。
唇角卻忍不住揚了起來。
她知道江枝的意思——房產證都給她了,她有沒有錢不重要,江枝有錢就可以了。
這就是被包養的感覺嗎?
方點點在心里嘆了口氣:“班長拿下老大指日可待啊!”
這場燒烤一直吃到月亮隱匿在繁星之間才算散場,本來大家吃得累了想明天再來打掃,方點點財大氣粗,直接說明天請了保潔來打掃,現在大家各回各家。
陳冬宜和江枝睡一間房,這一覺睡得不安穩,陳冬宜醒了不少次,最后一次醒的時候看見江枝坐了起來,正望著窗外的星星發呆。
聽到她的響動,江枝回過神來:“我吵醒你了嗎?”
陳冬宜搖頭,她也坐了起來:“睡不著嗎?”
江枝垂下眼:“有點。”
她到底還是高中生,生活向來順風順水,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大家一起吃飯談天說地的時候還好,等到夜深人靜了,那些陌生的感覺就撲面而來。
“這樣吧,班長。”陳冬宜說:“我來給你做心理疏導。”
江枝歪了歪頭:“你還會這個?”
陳冬宜說:“我學啊,今天給我做心理疏導的問題我都記得。”
江枝說:“好。”
陳冬宜說:“先把眼睛閉起來。”
江枝把眼睛閉上。
她的睫毛微顫,像蝴蝶的翅膀,不偏不倚地落在陳冬宜的指節上,在她的心里煽動出一場名為心動的海嘯。
陳冬宜望著她,一遍又一遍。
“想象著你正在自己的臥室里,樓下你的媽媽正在給小菜園的菜澆水,你的爸爸剛剛遛完狗回來,他拎著一袋你最愛吃的糕點。你很安全,特別安全。”
“想放點音樂嗎?最柔和平靜的那種。這是最普通的一天,夕陽在鱗次櫛比的房屋里沉下,你覺得房間有點暗,于是擰開了書桌上的臺燈。”
無聲的旋律在空氣里游動。
陳冬宜也仿佛回到了江枝的家里,她待了那么久,久到已經熟悉到那里的每一寸,都充滿了江枝成長的痕跡。
“你想看本書,你在書桌旁的書架上尋找。”
“所有書你都讀了兩遍以上,最愛看的那本書皮都有了輕微的磨損,但你現在都不想看,你只好坐下,你打開抽屜。”
“抽屜里有什么呢?回答我。”
江枝的嘴唇微動:“有我小時候練的書法,從小到大的相冊,小學初中高中的學生證,還有破損的流動紅旗,用壞但舍不得扔的鋼筆,還有——“
陳冬宜也閉上了眼睛。
她的思緒跟著江枝的描述,那張屬于江枝的書桌在她面前攤開,她一一掠過,最后定格在某一個江枝沒有說的東西上。
這是日記。
陳冬宜猛地睜開眼:“靠!”
日記本!
她的日記本!
就差把我愛江枝已經死去活來的日記本,現在還在江枝的家里!
第42章
她突然不說話了, 江枝疑惑地把眼睛睜開:“怎么了?”
陳冬宜眨眨眼,啊了一聲:“結束了。”
江枝怔了下,旋即眼中劃過一抹釋然, 她輕輕地松了口氣:“你以后可以當心理醫生, 真的很有用, 我覺得好多了。”
陳冬宜問:“睡覺嗎?”
江枝重重地點頭:“睡覺!”
江枝說好點了, 那就是真的好點了,幾乎不到五分鐘她就睡著了。留下提議睡覺的陳冬宜跟天花板干瞪眼, 完全沒有絲毫的睡意。
現在她跟江枝家里都熟, 想去一趟說容易也容易。
但是說不容易也不容易, 首先必須要從速,然后也絕對不能讓江枝看出她的迫切。不然以江枝那個聰明大腦, 肯定會發現端倪,但凡先她一步回到家里的臥室, 就會多留一個心眼, 很容易就發現日記本。
總不能一覺醒來她跟江枝說我跟你回家吧?
陳冬宜翻過身。
月色如水般透過紗簾灑進來, 朦朧里能看到江枝的睡顏。她睡得很乖, 面向她蜷縮成一團, 眉宇間有釋懷的安然,看得她心里一熱。
伸出手, 又頓在半路。
陳冬宜在心里輕輕地嘆了口氣, 又想,為什么不能跟江枝回家呢?陳先還有一段時間才能離開淅川市, 她不想回家, 一直在方點點家里待著也不是辦法, 為什么不能去江枝家呢?她都住了兩個月了,再多住一兩天又怎么了?
如果江枝的母父留她在家睡呢?
江枝家里沒有客房, 睡的話只能睡在江枝的房間里,那張床就那么點大,怎么都會碰到,她還能像現在這樣泰然處之嗎?
……她現在泰然處之了嗎?
陳冬宜才發現自己的思緒早就在江枝近在咫尺的呼吸聲里亂掉了,她往江枝那邊睡了睡,兩人實在是太近了,近到她能看到江枝輕微顫抖的睫毛,近到那呼吸的熱氣都撲在了她的臉上,跟她的交纏在一起。
她的心跳也亂掉了,在無序的宇宙里以光速亂飛。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也不知道怎么睡著的,她怕自己睡著了秉著本心對江枝做些不好解釋的事,睡得也并不踏實,醒來的時候眼下烏黑一片,跟睡了好覺而變得神清氣爽的江枝形成鮮明的對比。
江枝起得比她早很多,等她又睡著再醒過來的時候,學校已經下了第二節課。
陳冬宜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坐起來。
江枝頂多算個報案人,就算請假老師也不一定會同意,更別提江枝本來就對上學有無限的熱愛,現在她肯定已經遨游在知識的海洋里了。
方點點美名其曰為了陪她,所以直接把上午的課翹,結果這個點還在呼呼大睡。陳冬宜從冰箱里拿了點吃的,坐在她家的草坪前邊吃邊吹風,偶爾有鳥飛過來,在她的腳下吃著被她揪下來的面包屑。
蹦蹦跳跳地不停點頭,特別可愛。
正發著呆,忽然聽到方點點在二樓喊她,她頭也不抬的揮了揮手:“早。”
方點點趴在二樓陽臺的欄桿喊:“老大,你這樣看著很憂郁哎,是不是受情傷了,跟我說說嗎?我洗耳恭聽啊!”
陳冬宜翹著二郎腿懶得理她。
方點點八卦的心按耐不住,蹬蹬蹬地往樓下跑,等她到了跟前,陳冬宜才懶懶道:“你可以喊得更大聲點,讓全世界都知道。”
方點點拖了把椅子坐到她旁邊,興致勃勃:“真的受情傷了啊?”
“沒有,”陳冬宜冷著張臉:“還有給你更新個事件。江枝并不暗戀我,她是直女。”她側過臉,在方點點震驚的目光下,吐字清晰:“是我暗戀她。”
方點點:“!!!”
她脫口而出:“造孽啊!”
陳冬宜臉一黑:“怎么就造孽了?”
方點點握住她的手,一臉的沉痛:“愛上直女還不夠造孽嗎?”
陳冬宜:“……”
方點點好奇:“老大你不會跟有些網上的拉子一樣,非直女不愛吧?”
陳冬宜瞪了她一眼:“放心,對你沒興趣。”
方點點裝作松了口氣的樣子:“還好還好,你可千萬不要放過班長那個直女啊!”
陳冬宜丟了塊面包在嘴里:“對掰彎直女不感興趣。”
方點點沉默了會兒:“可是班長都把房產證給你了,她對你是真愛啊!”
“是嗎?”陳冬宜把手機打開,在某個視頻軟件搜索了下,擺在方點點的面前,視頻里AI的聲音很清晰:“給最好的姐妹買了套房,我們是永遠的閨蜜。”
她又打開評論區。
【@打起點精神來!你又讓我輸給其她人了】
【@萬物可愛閨蜜我的房子呢?】
【@生椰拿鐵 閨蜜你現在欠我一套房了。】
方點點:“……”
直女是這樣的。
陳冬宜和她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嘆了口氣,陳冬宜問:“你又不是女同你嘆什么氣?”
方點點沉思:“我可以是。”
她突然眼前一亮:“對啊,班長也可以是啊!”
陳冬宜真誠地發問:“你是不是被神券膨脹傻了?”
方點點沒理她,繼續興奮:“老大你看,我活了那么多年,我對男的不感興趣,我對女的也不感興趣,我不談戀愛。我唯一感興趣的就是言之有意這對CP。但是如果她倆不談戀愛的話,跟我談我也能接受。”
陳冬宜:“?”
方點點把食指放在唇上,整個人泛起粉紅色的泡泡:“如果徐抒言和林意跟我表白的話……如果她們兩個搶我一個的話……”
陳冬宜:“……”
她面無表情:“你其實是夢女吧?”
方點點從幻想中回過神來,輕咳了一聲:“這個那個,我的意思就是說,班長也是這樣啊,而且她也不嗑CP,她腦子里甚至沒有愛情這根弦。”
“而你,就是第一個撥動她心弦的人。”
“你不心動嗎?”
陳冬宜想了下。
她說:“我他爸的要心動的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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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白!
必須告白!
陳冬宜被方點點說得都要燃起來了,在方點點家的草坪上來回轉了五六圈才稍微冷靜下來,她問方點點:“怎么告白?”
方點點沉默了。
陳冬宜皺眉:“你不叭叭的挺能說的嗎?”
方點點叫冤:“我又沒告白過!”
陳冬宜說:“我也沒有。”
兩人又重新在老位置坐下,陳冬宜忽然想起她上次在某書上發的帖子,雖然上次被傷害的不輕,但她又鍥而不舍:“要不問問網上的人?”
方點點按住她要發帖的手:“老大,像你這樣的超級無敵校霸,長得又漂亮,在哪不是橫行霸道的,根本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追人方法,先讓江枝知道她喜歡你。”
“怎么讓她知道?”
“……給她買東西?”
“好主意!”
陳冬宜當下就拿手機在網上給江枝下單東西,事無巨細地,從衣服到首飾,從玩偶到黃金,把她看上覺得江枝需要的都下單了個遍。
陳冬宜激情下單完,問:“還有呢?”
方點點的大腦迅速旋轉中:“跟她說無論如何你永遠都會陪著她?”
陳冬宜立刻給江枝發消息。
只可惜江枝應該上學不帶手機,干等了半個小時都沒收到回復。
陳冬宜說:“繼續想辦法。”
方點點一拍腦袋:“有了!”
陳冬宜迫不及待:“說。”
方點點說:“你直接告訴她,我喜歡你!”
陳冬宜:“……”
她皮笑肉不笑:“對呀,我怎么沒想到呢?”
方點點也說:“對啊,這么簡單的方法老大你怎么沒想到呢?肯定是我最近學習太刻苦所以大腦不生銹了。”
陳冬宜呵呵。
呵呵了一會兒,她重新坐下,看向遠處連綿的山脈,她說:“我害怕。”
方點點愣了下。
天不怕地不怕的陳冬宜,在國外敢用搶指著自己親生父親的陳冬宜,左錘渣男右錘混混,在她們心里頂天立地,永恒無畏的陳冬宜。
她說她害怕。
方點點說:“老大你真的完了。”
第43章
先有效果的是陳冬宜買的東西送到了江枝家里。
陳冬宜買的幾乎都是當天送達, 所以江枝放學回到家時,就看到客廳擺了一堆快遞箱,小博美正在各個紙箱間玩得不亦樂乎, 看見她奔過來蹭她的腿。
江枝摸了摸小狗, 問正在看電視的媽媽:“這買的什么?”
媽媽驚訝:“不是你買的嗎?”
爸爸從廚房給她端了完剛煮好的雞湯餛飩, 說:“收件人寫的都是你。我們就沒拆, 怎么買了你們多東西,錢還夠不夠花?”
江枝啊了一聲:“夠。”
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餛飩還有點燙, 她又跑到樓上從床頭柜里拿出手機, 慢吞吞地坐到餐桌前, 邊攪著餛飩湯邊給給手機開機。
手機聯上網,消息一個接一個的涌進來。
【陳冬宜】:無論如何我永遠都會陪著你
江枝:“?”
上午發的,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陳冬宜在說什么?
她猶豫了會兒, 回了個謝謝。
陳冬宜秒回:“?”
【江枝】:【圖片】
【江枝】:這些東西是你買的嗎?
【江枝】:怎么買了那么多?
而此刻的方點點家里, 陳冬宜和方點點錢織圍坐在一張小圓桌上, 看著江枝的消息一條條地蹦上來, 三個人各有各的激動和分析。
陳冬宜:“她謝謝我?她好有禮貌, 更愛了。”
方點點:“她給你發照片,這就是報備啊, 這把贏麻了!”
錢織:“她問你怎么買了你們多, 這是質問,這是要管你花錢啊, 天哪她好在乎你啊老大!”
三個人同時耶了一聲。
陳冬宜問:“怎么回?”
方點點說:“你就說都是買給你的, 問她喜歡嗎?霸總!”
陳冬宜:“好。”
“等等!”方點點又否認自己:“萬一她拒絕怎么辦?”
錢織說:“都買到家了, 拒絕又怎么了?”
陳冬宜:“有道理,就這么回。”
她還邊正在打字, 江枝又發了新的消息過來:“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填錯地址了?”
陳冬宜:“……”
她無力解釋:“不是,我都是買給你的。”
江枝納悶:“為什么買給我?”
因為喜歡你。
【江枝】:壓力大想要購物很正常,我都給你擺好了,是叫跑腿還是你過來取?
【陳冬宜】:我過去取
她拿起手機站起來,方點點和錢織把她送到小區外,充滿希望地為她打CALL:“她這是邀請你去她家,老大沖啊!”
陳冬宜卻沒那么樂觀。
她坐在出租車的后座,望著車窗外不停后退的夜景,想著既然江枝邀請她去,那她就正好順便把日記本拿回來,告白的事先從長計議,畢竟江枝不可能早戀,總有一天江枝會發現她的愛意。
……那江枝會覺得惡心嗎?
她那么善良,拒絕肯定也會很溫柔,她會給她寫信嗎,像拒絕那個學妹一樣,溫溫柔柔地把人推出門,成為心中永遠的白月光。
陳冬宜覺得自己真是太慘了,拋媚眼給瞎子看不說,連可預見的結局都有人事先給她打好樣了,她似乎只能接受。
陳冬宜緩緩垂下眼。
她不想接受。
/
江枝在巷口等她。
五月底的天已經入夏了,晚風吹來的帶著舒適的溫度,江枝穿著長袖的家居服,跟小博美在路燈下玩踩影子的游戲,樂此不彼地,像一幅色彩濃郁的油畫。
陳冬宜一步一步地踩著臺階下了橋,不忍心攪擾這一份歲月靜好,直到江枝發現她。
小博美先跑了過來。
她似乎聞出了陳冬宜靈魂里熟悉的味道,搖著尾巴在她的腳邊不停地打轉,小小的汪汪聲,可愛得很。
江枝打了個哈欠:“怎么就你一個人?”
陳冬宜問:“還有誰?”
方點點和錢織都是軍師,帶上她們也不太好吧?
江枝說:“搬東西的人啊,那么多東西,你一個人怎么搬?”
陳冬宜沉默了下:“我真的是買給你的,感謝你的禮物。”
江枝驚訝:“這么多?”
陳冬宜嗯了一聲:“趁我現在還有錢,想巴結你一下。”
江枝笑出了聲,她把博美抱起來:“好吧,那你在微信里說一聲就醒了嘛,還特意跑一趟,來的路上堵不堵?”
這個季節天氣好,有霧路上的游客格外的多,本來就狹窄的路上擠滿了人,隔著一座橋都能聽到對面岸上的清吧里傳來民謠歌聲滄桑憂郁的歌聲。
陳冬宜搖了搖頭:“還好,一天都在房間里,想出來透透氣。”
江枝突然想起什么般:“哦對了,正好我把這兩天的筆記給你,你在家也別耽誤學習,等你回來估計就要月考了。”
陳冬宜:“……”
起承轉學習唄!
陳冬宜說:“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啊?這么快?”江枝不疑有她:“不吃點飯嗎?我爸包的餛飩還有十幾個,雞湯餛飩特別好吃哦。”
陳冬宜低聲說:“我怕進去就出不來了。”
江枝沒聽清:“什么?”
“沒什么。”陳冬宜摸了摸她懷里的狗,說:“我吃過了,我先回家了,你早點睡吧!”
說完生怕江枝留她,她肯定會堅持不住跟江枝進去的,萬一發生些不可挽回的事,她肯定會后悔死的。
不過她也沒走遠,她在有霧路上逛了起來。
從這家店走到那家店,從這座橋走到那座橋,看到彎彎的橋倒映在有霧河上,像圓圓皎潔的月亮,船夫撐著船蕩起波紋,月亮四散開來,碎成一片片的光點,又匯聚在一起。
陳冬宜在低矮的房屋間數窗戶,試圖找到江枝的那扇窗。
她終于找到了。
昏黃的燈光糊在窗戶上,溢出來的溫柔明媚,她仿佛看到江枝寫作業時垂下的發絲,在作業本上留下淡淡的影子,那樣寧靜,讓人心動。
陳冬宜長長地嘆了口氣,又有船從橋下駛過,劃船的婦女手臂線條粗壯有力,她喊道:“小姑娘要坐船伐?”
陳冬宜本來想拒絕,轉念一想,江枝肯定坐過很多次,她也要試試。
應了一聲,在下個渡口上了船。
一船七八個人,分別坐在兩邊簡陋的座位上,在水波蕩漾里搖搖晃晃,剛坐上兩分鐘陳冬宜就暈了,她強忍著惡心聽劃船的講有霧路和有霧河的歷史,岸兩邊的店掛著燈籠,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古代。
小時候的江枝一定經常在有霧路玩,小小只的,肯定也很乖,很容易被人抱走,但她又聰明,一般人騙不到她。
真可愛。
陳冬宜忍不住揚了揚唇角。
船緩緩在渡口停下,陳冬宜先下了船,剛跑到岸邊一股惡心就從胃里翻涌出來,她晚上沒吃東西,只能干嘔,扶著樹嘔了會兒,剛覺得好了點,就聽到前面傳來一聲驚訝的:“陳冬宜?”
陳冬宜的動作僵了下。
她緩慢地抬起頭,就見江枝一家站在她面前關切地看著她,小博美被牽著繩跑到她扶著的樹旁翹起腿開始撒尿,吐著舌頭笑瞇瞇地看著她。
陳冬宜實在笑不出來:“……你們怎么在這?”
“我們出來遛狗。”江枝快步走過來,扶住她的胳膊:“你怎么在這?剛剛坐船了嗎?很暈嗎?”
陳冬宜本來想推開她,轉念一想是江枝先碰她的,干脆順勢往江枝懷里一靠。
她低聲說:“特別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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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冬宜是頭次裝病號,裝得很拙劣,但剛被她夸過聰明的江枝卻一點也沒發現,把她帶回家后便忙前忙后地給她倒水,找藥,還從衣柜里翻出套剛洗得干凈的睡衣。
“你先穿我的吧,”江枝說:“現在晚了,回去還要坐車,就在我家睡吧。”
雖然非陳冬宜本意,但既然江枝都這么說了,她也不好拒絕,洗完澡坐在床上才回過神來,聽著江枝洗澡的聲音心猿意馬。
她在跟方點點錢織的三人小群里發了個嘆氣的表情。
【方點點】:老大,現在怎么樣
【陳冬宜】:按照原計劃,我本來應該在深夜獨自坐在江枝家的門口,最好下點小雨,這樣既顯得我深情,又不會生病
【陳冬宜】:但是我不會讓她知道,當然你們要記得說漏嘴
【方點點】:……
【錢織】:那現在呢?
【陳冬宜】:現在我在江枝的床上了
【錢織】:?
【方點點】:?
【錢織】:都到床上了你可千萬不要放過班長啊!
【方點點】:老大我對你的崇拜猶如江水般濤濤般洶涌!
【陳冬宜】:沒辦法,是江枝邀請我的
【方點點】:那確實沒辦法了
【錢織】:那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陳冬宜陷進溫暖的被窩里,忽然想起什么般一躍而起——日記!
現在江枝在洗澡,房間就她一個人,現在不找日記更待何時?她下了床直奔書桌,打開最邊的抽屜,正要伸手拿日記,動作卻是一頓。
日記居然不在抽屜里!
陳冬宜微怔,是她記錯了嗎?
不對啊,她就是放在這里的,不可能記錯,難道被江枝收起來了?那江枝怎么都沒說一聲?江枝看過了嗎?
陳冬宜還在怔忡間,洗手間的水聲忽然停了下來。
第44章
陳冬宜連忙把抽屜一合, 人往床上一滾就鉆到了被窩里。
過了五分鐘江枝才從洗手間出來,她沒洗頭發,長發在腦后挽了個發髻, 浸了水汽, 散下來的時候濕漉漉的, 在朦朧的燈光里, 更顯得動人。
江枝見她還沒睡,問:“還暈嗎?”
陳冬宜反應了會兒才意識到她問的是暈船, 把半張臉埋在枕頭上, 低低地嗯了一聲:“有一點點。”
江枝說:“可能就睡一覺才行。”
陳冬宜說:“應該是吧。”
江枝說:“那你先睡吧, 我還有點作業沒寫完。”
說完她就快步走到書桌前,打開臺燈伏案寫起作業來了。
日記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江枝卻一點看過日記本的反應都沒有,陳冬宜哪里睡得著?側過身盯著她的背影看, 思緒卻飄遠了。
難不成是有平行時空, 日記本掉到時空的縫隙里去了?
陳冬宜又翻了個身, 把眼睛閉上。
那也不應該啊, 早不掉晚不掉, 就兩個人換回來再掉?排除掉是平行時空的可能性,那就是日記本被江枝看到了——江枝回來不可能不整理抽屜, 而日記本放的也并不隱蔽, 所以很容易發現。
看到了,她打開看了嗎?
如果沒有打開看, 那就知道這東西是她的, 肯定會還給她。
如果打開看了, 那也就知道自己喜歡她,江枝怎么會這樣淡定?退一萬步來說, 不聲不響地把日記本沒收是拒絕她的意思,又為什么讓她進家門,現在睡在她的床上?
好討厭江枝,好討厭江枝,好討厭江枝!
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被角被往里面掖了下,是江枝以為她睡著了給她蓋好被子,她聽到江枝小聲說了句:“晚安。”
陳冬宜在心里長長地嘆了口氣。
好喜歡江枝。
/
陳冬宜想演深情的目的不但沒有達到,本想第二天起來給江枝買早飯體現下她多體貼也因為醒得晚直接泡湯。
一覺醒來,江家就剩她了。
書桌上有江枝留的紙條:“早飯在樓下,記得吃。”
后面畫了個笑臉,畫得實在不怎么樣,陳冬宜的指腹滑過那個小小難看的笑臉,這么想著,把紙條小心翼翼地折起來放在了口袋里。
邊吃早飯邊拍了張照片發到群里:“愛心早餐。”
【方點點】:上愛心早自習中
【錢織】:背吐了
陳冬宜驚訝:“說好的一起坐學渣,你們怎么刻苦起來了?”
【方點點】:要高考了
【陳冬宜】:又不是我們高考
【錢織】:配合一下全校恐怖的讀書氣氛
【陳冬宜】:只在乎高考放假那幾天去哪個網吧開黑
【錢織】:【圖片】
照片里的江枝,她穿著校服戴著紅袖章站在學校門口逮遲到,原本張揚的紫色頭發早就被她染了回來,她身上屬于陳冬宜的印記正在緩慢地消失。
陳冬宜看得悵然若失,連吃飯都有點食不知味。
正要放下筷子,方點點又發了個視頻:“笑死我了,這個視頻在群里轉發瘋了,老大咱們班長現在真的有了點你的影子。”
陳冬宜把視頻打開。
視頻還是早上拍的,還是江枝在逮遲到,結果就在老師已經走了之后,一個不知道哪個年級的叛逆男生居然騎著自行車闖進了校門——一中不許學生在校內騎自行車——只見江枝一個先是大喊一聲,男生依然不見停,反而騎回來向她嗷嗷嗷地示威。
靠了,這男的誰?她要找人弄他!
陳冬宜正要找錢織她們問清楚,就見視頻里的江枝一個箭步上前,直接踹到了自行車上,自行車應聲而倒,江枝踩著自行車,把風紀本拿過來,低聲說了句什么,應該是在問班級姓名。
陳冬宜沒忍住又看了一遍,來來回回看了五遍后,才切回到群里。
【方點點】:老大,看入迷了?
【錢織】:我覺得得從長計議了,要是以后在一起了班長家暴你咋辦
【方點點】:老大不會這么欠揍啊
【錢織】:班長的風紀本上,以前最多的就是老大的名字
【方點點】:你懂什么,這是最美的是你的名字
【陳冬宜】:……
【方點點】:看完了?
【錢織】:怎么樣?
【陳冬宜】:更愛了
方點點和錢織:“……”
沒救了。
陳冬宜是真覺得江枝酷,這一腳干凈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單腳蹬在自行車上,彎腰詢問班級姓名的時候,魅力四射的樣子,太吸引人了。
還是得調查下這小子,聽說這世界上有很多詭計多端的M,別給他爽到纏上江枝了。
同時,她在群里宣布:“我明天要去上學了。”
方點點和錢織奇怪:“老師不是說你可以下周一再來嗎?”
陳冬宜吃完最后一口雞蛋,邊喝水邊打字:“以前不懂為什么有人會愛上學,原來有喜歡的人真的會愛上學校,從此討厭放假,因為見不到她。”
方點點:“……少看點青春疼痛小說吧老大。”
錢織:“或者提高一下文化水平。”
陳冬宜發了個笑臉。
方點點和錢織連忙把消息撤回:“剛剛是誰在說話?”
陳冬宜繼續微笑:“顫抖吧一中!我回來后江枝還會在風紀本上記你們的名字嗎?”
方點點和錢織:“……”
又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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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冬宜第二天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班車,緊趕慢趕到有霧路江枝家的時候,江枝的媽媽剛遛完狗回來,她驚訝:“枝枝五點就出門了。”
陳冬宜看了眼手表:“這么早?”
“對,”江母笑道:“她不是要值日嗎?上不了早自習,所以想早點到學校學會習。”她問:“冬宜,你吃早飯了嗎?要不要留下吃點?”
陳冬宜很想拒絕,脫口而出的卻是:“好啊。”
自然而然的,還把自己當人家女兒了。
陳冬宜又坐到江家的飯桌時,在心里偷偷地嘲諷自己。江母自然知道她被綁架的事,關切地多問了幾句,又說如果累了,可以上樓歇會兒,等江枝晚上放學。
陳冬宜一口熱粥含在嘴巴里,聲音含混:“我是要去上學的。”
江母欣慰道:“真是乖孩子。”
陳冬宜心虛地把粥咽下去。
心想要是江母知道她喜歡江枝,想跟江枝談戀愛,肯定不覺得她是乖孩子了。
“對了,”江母忽然說:“你要是去上學,現在還不去肯定要遲到了。”
陳冬宜對上學沒時間意識:“現在幾點了?”
江母說:“七點二十了。”
“我去!”陳冬宜一躍而起,拎起書包就往外面沖:“真的來不及了我先走了阿姨早飯特別好吃我晚上再來……”話說到一半被絆了一腳,說話間已經快上橋了:“晚上再來看你!”
其實準確來說,陳冬宜不怕遲到,她是怕江枝不在校門口逮遲到了。
值日也有時間要求,過了那個點江枝就回去上課了,等待她的只會有門衛的盤問。所以她出了有霧路怕堵車也沒打車,抄著小道就往學校跑。
氣喘吁吁跑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就見江枝已經把紅袖章扯下來了,正趴在門衛室旁的小桌上寫著什么。
學校門口空無一人,朗朗讀書聲回蕩在整個校園中。
陳冬宜沒穿校服,大咧咧地往門口一站十分的眨眼,讓統計完今天遲到人數的江枝一抬頭就看到了。
江枝說:“哦,還漏了一個。”
陳冬宜把書包往肩膀上一扛,拽拽地走到她面前:“早啊班長。”
“不早了。”江枝把本子拿起來:“哪個班的,叫什么名字?”
陳冬宜:“……”
莫名想到了一些審訊play。
江枝戳了她一下:“笑什么笑?嚴肅點!”
陳冬宜立刻斂住笑意:“嚴肅了。”
江枝說:“回答問題。”
陳冬宜說:“高二三班,陳冬宜。”
江枝又問:“為什么遲到?”
陳冬宜說:“按理說,我今天都不該來上學的,我能到就不錯——”
又被戳了一下。
“好吧。”陳冬宜說:“上學中途去了趟有霧路,正好碰到阿姨,跟她一起吃了個早飯。唉,盛情難卻,這可怎么辦?”
陳冬宜跳腳:“你是不是翻白眼了!”
江枝記下她的名字:“趕緊進去!”
陳冬宜湊近她:“真記啊?咱倆這關系你都不通融通融?”
江枝抱著記名本側過身不給她看:“再不進去就記你一個影響工作,到時候又要去國旗下讀檢討了。”
陳冬宜向往:“讀讀也可以啊。”
也不知道江枝想到了什么,推了她一把:“快進去。”
陳冬宜告饒:“我走還不行嗎?”
她問:“你不走嗎?”
江枝把筆帽蓋起來:“我要去趟老師辦公室,把記名本給她。”
陳冬宜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那老師肯定要罵我。”
江枝不為所動:“那下次別遲到。”
陳冬宜不走:“我得需要鼓勵,下次才能做的更好。”
江枝問:“什么鼓勵?”
陳冬宜故作不懂地聳了聳肩:“不知道哎,你知道嗎?”
江枝若有所思:“也許知道。”
陳冬宜:“是什么?”
江枝看了她一會兒。
彎了彎眼睛:“是現在的記名本上根本沒有你的名字。”
第45章
上次期中考后的排名出來后, 這周也終于按排名重新排了座位,陳冬宜和江枝都在年級前五百左右,在班級的排名更近, 正好是前后桌。
陳冬宜把書包往江枝同桌的位上一放, 抬了抬下巴:“我們換位。”
江枝的同桌也不是孬種, 奮起抗爭:“陳冬宜, 你想跟好學生坐一起提高成績,我也想啊, 現在是我跟江枝坐一起, 除非老師安排, 我不會同意!”
陳冬宜皺眉:“我想跟好學生坐一起提高成績?”
“難道不是嗎!”江枝的同桌喊道:“你跟江枝這兩個月玩得那么好,她肯定是因為教你學習才退步這么大!你不要影響她了!”
陳冬宜聽一半就不想聽了, 從桌洞里把他的書包扯出來往后面一扔:“再廢話就讓你去跟方點點她們坐一起!”
江枝的同桌還想說什么,陳冬宜的腳一蹬桌板:“趕緊滾!”
然后, 江枝的同桌就是陳冬宜了。
她美滋滋地坐下, 從書包里拿出書擺到桌上, 一本又一本壘成一堵墻, 確保能偷偷玩手機不被老師看到, 她不放心,又從江枝的書桌上拿了兩本。
看到方點點在群里控訴她要給她們塞丑男同桌, 陳冬宜回復:“好好學習吧!”
方點點:“……”
陳冬宜本來還想跟她再聊兩句, 就見江枝進了教室,她連忙把手機塞到桌洞里, 裝作認真學習的樣子翻開書, 看了會兒, 聽到江枝在她身邊坐下:“這是上學期的書吧?”
陳冬宜:“……”
糟糕,早上太趕拿錯了!
她不動聲色地把書放回去, 對江枝微笑:“早上好,同桌。”
江枝把下節課要上的課本拿出來,不看她,語氣也淡淡:“我的同桌是你嗎?”
“是我啊。”陳冬宜厚著臉皮湊過去:“你原來那個同桌一聽說我想好好學習立刻就把這個位置讓給我了,說怕影響我當好學生的路啊。”
江枝原來的同桌:“……”
他還聽得到!為什么陳冬宜可以這么綠茶!這么胡編亂造誰信啊?
江枝哦了一聲:“那他人還挺好的。”
江枝原來的同桌:“…………”
江枝真的信了啊啊啊!
陳冬宜似乎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往他這邊看了一眼,眼中的得意顯而易見,氣得他差點吐血。陳冬宜卻又離江枝近了點:“所以你的同桌是我了。”
江枝翻書的手頓了下。
她側過臉:“早上好,同桌。”
陳冬宜的心跳漏了兩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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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冬宜裝好學生裝了十分鐘,在老師依然沒有到教室導致教室里越來越吵后,終于裝不下去了,她問江枝:“老師請假了?”
江枝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喊了離她不遠的課代表一聲,讓課代表去請老師,沒一會兒課代表就跑了回來,說:“老師突然生病了,這兩節課自習。”
歡呼聲立刻在教室里沸騰,不少同學用手拍著桌子怪叫,被課代表用黑板擦拍黑板制止,她大聲喊:“這兩節課自習也有卷子作業做。大家不要講話!”
說完她就在黑板上寫了老師布置的作業,教室里短暫地安靜了會兒,聲音又變得越來越大。江枝管了幾次效果并不怎么樣,她實在沒辦法了,只好捂著一邊耳朵繼續寫作業,剛寫了兩行就聽到身邊有人站了起來。
江枝微怔,她抬起頭,看到陳冬宜拿著作業本走到了講臺上,輕輕地敲了下黑板。
由于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所有同學都安靜下來,屏著呼吸看著她。
后排有男生調侃她:“陳冬宜,被綁了一次成好學生了?又想管我們紀律了?哈哈哈哈兄弟們這好不好笑?”
周圍的男生笑成一團,嘲諷的意味十足。
陳冬宜還沒說什么,方點點先憤怒地站了起來想去揍人,被錢織扯住了:“班長有話說。”
錢織看向江枝。
只見江枝舉著手機站起來,往男生的方向走:“你剛剛的意思是陳冬宜同學被綁架是活該嗎?想做好學生是不好的事嗎?好笑嗎?哪里好笑?”
男生見她舉著手機,臉色一變,伸手就要去抓手機:“不許錄!”
“怕什么?”江枝輕巧地躲過,方點點和錢織立刻擋在她面前,不讓男生搶手機,她的語氣強硬:“在場所有同學都不怕入鏡,只有你怕,這是為什么?”
“怕我發到網上讓別人看到你虛偽的樣子嗎?你嘲笑同學的惡心面孔嗎?”
“跟陳冬宜道歉。”
現在的網絡發達,一條視頻發到社交媒體上只要有熱度立刻就會被轉發過萬,而且很明顯不會有人站他這邊,男生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跟陳冬宜道了歉。
江枝這才把手機收了起來。
她坐下:“現在自習。”
陳冬宜把老師坐的椅子拖過來,在講臺上坐好:“我今天就來當一次好學生,看你們自習,誰先把作業寫完了誰就可以休息。”
一時間教室里寫字聲沙沙作響。
陳冬宜寫了會兒作業,發現自己實在不會,又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在玩,就隨便翻了一頁在上面寫歌詞,寫著寫著變成了江枝的名字。
之前陳冬宜偶爾看方點點推薦她的同人文,看A暗戀B,她都覺得矯情。
喜歡就表白啊,整天聽些emo的歌,寫點酸啦吧唧的文字,還要嘴硬還要裝不喜歡這是干嘛呢?現在輪到她了,輪到她——
她連看到教科書上有“江”“枝”這兩個字都要心動一秒。
還畫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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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冬宜這兩節自習課看得效果顯著,儼然猶如老師坐鎮,連班主任來視察都覺得驚訝,感動于陳冬宜終于改邪歸正了。
大課間跑操的時候,陳冬宜跟江枝并排跑:“班長,你得夸我吧?”
江枝跑得認真:“夸你。”
陳冬宜樂了:“就夸這一句啊?”
江枝跑得慢,想起問題時跑得更慢,遲緩了好大會兒才說:“你晚自習可以不來。”
陳冬宜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
江枝跑到了終點,她拿過自己放在草坪上的保溫杯,打開喝了兩口,說:“你都好久沒有去網吧打過游戲了,你晚自習可以去,我不記你的名。”
對于陳冬宜來說,每天翹了晚自習去打游戲是她人生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每次逃課她也沒有膽戰心驚,偶爾打游戲的間隙里想到江枝在統計人數時又沒看到她生氣的樣子,她就會愉悅地吹起口哨。
但是現在江枝主動要她去打游戲。
這比天方夜譚還離譜。
陳冬宜遲疑了下:“你認真的?”
江枝點頭:“這是給你的獎勵,你做得好。”
她把保溫杯遞給陳冬宜:“渴嗎?”
陳冬宜下意識地接過來,喝了一口才意識到這是間接接吻了,她的臉紅了下,又想起江枝剛剛的話,覺得自己如果有尾巴的,現在已經在瘋狂地搖起來了。
……還好沒有。
不過江枝既然給了她獎勵,不要白不要,晚自習真的找了家網吧打游戲了,網管還認得她,熟絡地招呼她:“呦,你有日子沒來了?”
陳冬宜:“……”
這話術怎么聽著這么奇怪?
“給我開個包廂。”陳冬宜說:“要最好的機子,再給我拿桶泡面,謝了。”
陳冬宜確實挺久沒打游戲了,游戲里之前交的朋友都以為她備戰高考去了,看她上線都紛紛涌上來關心她,陳冬宜招呼一聲帶她們下副本,玩到一半又覺得意興闌珊。
不知道江枝在干什么。
陳冬宜的手速慢下來,思緒開始放飛。
現在是晚自習,一般來說是沒有老師來上課的,那就是在自習,作業永遠都寫不完,只有像江枝這樣成績好的才會兢兢業業地寫完每一個作業。
她身邊沒有人,會感到寂寞嗎?
人家都有同桌哎,只有江枝沒有,她得多寂寞啊!
陳冬宜在心里嘆了口氣,又覺得自己臆想的有點太過分了,江枝沉迷于寫作業,肯定不會想她,說不定都忘了還有個同桌了。
這么一想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手一滑直接送了人頭。
隊友們紛紛發來問候,就是話不怎么好聽。
“???被盜號了吧?這才多少天不見這么菜了?”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有碎玉聲嗎?!”
“這送人頭送的你是敵方派來的臥底吧!”
“不管你是誰都從有碎玉聲的身體里給我出來!”
有碎玉聲是陳冬宜的游戲ID,她跟大家道了歉,說自己狀態不好,想單排練練,就退出了隊友,單開了一局單排,仍然打得心不在焉,不到五分鐘就出局了。
……打不下去了,回學校。
陳冬宜正想下機,包廂的門簾忽然被人從外面掀開了。
陳冬宜看過去。
江枝正走進來,她在陳冬宜的注視下把書包放倒她旁邊的電腦前,說:“方點點說你經常在這家網吧的這個包廂,果然在。”
“班里的紀律沒有你管真的很差。”
“我在這寫作業,不打擾你打游戲吧?”
第46章
陳冬宜很想說, 十分打擾。
倒不是打擾她玩游戲,她本來就沒有打游戲的心思了,江枝現在就坐在她旁邊寫作業, 她不但不能看她, 還得繼續打游戲。
游戲打擾她跟江枝說話了。
陳冬宜又開了把游戲, 心不在焉地在武器欄里挑了把搶, 她操控著游戲人物往前走,耳機半戴不戴地掛在脖子上, 聽到游戲的聲音模糊的傳來, 跟旁邊江枝寫字的沙沙聲交纏在一起, 她敲鍵盤的動作不由得輕了下來。
江枝為什么來找她?陳冬宜情不自禁地胡思亂想起來,江枝有那么離不開她嗎?
江枝明知道她是彎的還這樣對她, 是沒有邊界感的直女,還是知道了什么呢?陳冬宜敲鍵盤的動作一頓, 游戲里的人物就被boss來了個重擊, 吐血倒在了樹下。
“你好像快死了。”江枝忽然出聲。
陳冬宜回過神來, 連忙操作著人物回到安全區補充血條, 側過臉看了江枝一眼:“不專心寫作業啊班長?”
江枝說:“這科寫完了。”
說完又拿了張試卷做了起來。
陳冬宜心中一動, 江枝不會對她失望吧?學習不學成績不好也就算了,天天要出來打游戲, 結果就打成這樣?
她定了定心, 專心打這個游戲,等把BOSS全推了獲得勝利后, 她得意地看向江枝, 卻發現江枝從頭到尾都在認真寫卷子, 頭都沒抬過。
陳冬宜:“……”
又拋媚眼給瞎子看了。
她操作著人物做些日常任務,心想江枝這突如其來地對她那么好, 難道是看到日記了嗎?不對,如果江枝看到日記知道她喜歡她,絕對會跑得遠遠的。
那這是為什么?
換完身體后突然發現她離不開自己?
這么想著,陳冬宜忍不住樂了下,被江枝逮了個正著:“樂什么呢?”
“啊?”陳冬宜扯謊:“剛剛做完個超級難的任務。”
江枝隨口問:“是什么任務?”
陳冬宜說:“小王村的兩口子吵架了,我勸和的。”
江枝認真地思考了下:“確實很難。”
陳冬宜忍著笑:“是吧?兩口子吵架是最難勸的,如果我們以后……不是,以后有小情侶吵架你還是別摻和。”
江枝說:“謝謝忠告。”
她把卷子翻了個面:“等我寫完這個卷子你教我打游戲吧。”
陳冬宜始料未及:“啊?”
江枝說:“我進來的時候交了二十塊錢,不用浪費了。”
陳冬宜說:“這包廂我都包下來了,等會出去讓她退你錢。”她說著給江枝那臺電腦開了機:“這個游戲風景好,我可以帶你去蕩秋千。”
江枝不同意地看了她一眼:“我也可以打BOSS。”
陳冬宜:“嗯嗯嗯。”
江枝:“別不信啊。”
陳冬宜:“我信啊。”
江枝:“你的臉上寫著不信。”
陳冬宜笑出了聲:“我信的班長。”
雖然江枝說要證明給她看,但還是不急不躁地寫完了整個試卷,把所有的學習用品都收起來了,才慢吞吞地注冊賬號,取ID的時候看到她輸入真實姓名的時候,陳冬宜連忙制止她:“取網名!”
江枝思考:“取什么網名好?”
陳冬宜在她的鍵盤上敲了幾下:“姜汁兒。”
江枝滿意:“驅寒保暖。”
她敲下回車鍵進入游戲,新手任務要做個至少三十分鐘,有系統指引,除了有點不太習慣鍵盤外,江枝一板一眼做得認真,陳冬宜去衣櫥挑了件衣服,再看她的屏幕時,她已經把新手任務做完了。
陳冬宜夸她:“班長厲害!”
江枝問:“你在哪?”
陳冬宜說:“我們先加好友。”
江枝問:“你叫什么?”
陳冬宜:“有碎玉聲。”
江枝的手頓了下:“冬宜密雪,有碎玉聲。”
陳冬宜眼前一亮:“要么說有文化就是好呢,我那群狗隊友,之前一直嘲笑我裝文藝呢,她們都不知道這句詞。”
江枝莞爾:“好聽。”
陳冬宜和江枝加了好友,兩人在主城見了面,一見面江枝就被陳冬宜豪華裝扮震驚到了,她繞著陳冬宜轉了兩圈:“你怎么有這么漂亮的衣服。”
“買的。”陳冬宜說:“我帶你去我家衣帽間,給你換個漂亮的。”
江枝點擊同意陳冬宜的邀請,場景立刻變了,她出現在陳冬宜巨大的衣帽間里,陳冬宜在向她展示:“這里的所有任你挑選。”
陳冬宜玩這個游戲時間不短,氪金無數,買的衣服沒有八十也有一百了,本以為江枝眼花繚亂至少得挑個十分鐘以上,卻沒想到江枝幾乎一分鐘就挑好了:“我要這件。”
陳冬宜還沒看清她說的哪件,那件衣服就輕飄飄地消失在衣櫥里,出現在江枝的身上。
是一款宮廷貴族的長裙,跟陳冬宜身上的這件同款不同色。
江枝操作著人物走到她面前。
她們的面前是一張落地鏡,里面模糊地倒映出兩人的身影,江枝貼著她:“是不是很配?”
陳冬宜覺得自己的靈魂要飄起來了:“很配。”
江枝笑了笑:“這叫什么裝?”
陳冬宜盯著屏幕上在鏡前欣賞漂亮裙子的江枝,想說的三個字在喉嚨里打轉,怎么也說不出口,就聽到江枝輕輕拍了下手:“是閨蜜裝。”
陳冬宜:“……”
見鬼的閨蜜裝。
江枝沒聽到她回應,問她:“怎么了?”
陳冬宜輕輕哼了一聲:“是閨蜜裝。”
江枝說:“走吧!我們去打怪!”
江枝說得是振奮人心,事實上完全一竅不通,進了副本后就被BOSS狂虐,她還偏偏不屈不撓,一次次送人頭,送到血沒了后,留下一句遺言:“替我報仇!”
陳冬宜敲鍵盤噼里啪啦作響,喊道:“你但凡讓我跟BOSS打現在都不至于要報仇!”
這是最初級的BOSS,陳冬宜用腳都能打贏。
不到兩分鐘她就從副本里出來了,現在游戲里人多,她雖然沒開公麥也覺得吵,人來人往里,她找不到江枝在哪,就問了句:“你在哪呢?”
江枝喊道:“我在看煙花!”
她的屏幕上有璀璨的煙花落下來,倒映在瞳孔里,她托著下巴看得專注:“陳冬宜你怎么早沒告訴我這里有煙花看?”
煙花每晚都會放,再愛看也看膩了,就看來來往往的人沒一個駐足停下來看的就知道,江枝操控的角色仰著頭看天的樣子有多傻,陳冬宜撥開人群走過去,也抬起頭:“我忘了。”
江枝側過臉:“你說什么?”
陳冬宜對她笑:“我忘了今天有煙花了。”
陳冬宜說:“你想看我們就多看會兒。”
煙花放了多久她們就看了多久,最后江枝還有些戀戀不舍,陳冬宜催她:“馬上下晚自習了,再不走就擠不上公交車了。”
江枝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機。
網吧在學校的下一站,這會兒還沒到下晚自習的點,公交車上沒幾個人,沒等多久就慢悠悠地從路的那頭駛了過來,是江枝回家的那輛。
江枝把公交卡掏出來:“那我先走了。”
陳冬宜點頭:“我再等會。”
江枝意外:“坐公交車嗎?”
陳冬宜說:“綠色出行,保護環境。”
江枝對她的覺悟表示贊賞:“我上車了。”
陳冬宜看著她的背影:“去吧。”
話說的灑脫,目光卻黏在江枝的背影上不肯挪開。
她想為什么明明已經跟江枝相處了那么久,她卻覺得如一秒鐘般短暫,怎么呆都呆不夠,江枝要走的時候她還是會舍不得。
為什么,她為什么要這樣看著江枝的背影讓她獨自回家?
這么想著,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擋在即將關閉的公交車門前,邊往上走邊喊:“師傅等一下,我也要坐!”
江枝驚訝地從座位上抬起頭。
她往投幣箱里丟了兩枚硬幣,聽到公交車司機說了她兩句,公交車起步讓她踉蹌了下,她扶著把手走到江枝的旁邊坐下來。
江枝歪了歪頭:“你去哪?”
陳冬宜故作淡定:“我突然想起來我去有霧路有事。”
江枝問:“什么事?”
陳冬宜:“……我想吃那家的雞爪。”
江枝說:“現在應該關門了。”
陳冬宜目視前方:“我不信。”
江枝:“……”
賣雞爪的店果然關門了。她家的雞爪配方好,在網上的名氣大,但每天就做這么多,賣完就關門,這都這么晚了,不關門才怪。
陳冬宜故作遺憾:“好可惜,下次我早點來。”
江枝懷疑地看著她:“你那么喜歡吃這家的雞爪不知道她家關門早?”
陳冬宜理直氣壯:“我以前又沒親自來買過!”
她推著江枝往家走:“這里離你家不遠,送你回家。”
可惜不遠,哪怕陳冬宜在路上磨磨蹭蹭,一會兒給江枝看酒吧擺在門口的公告,一會兒要追野貓,沒到五分鐘也到了江枝的家。
陳冬宜用鞋蹭了蹭地面:“那我回家了。”
江枝說:“等下。”
陳冬宜眼前一亮:“你要請我吃夜宵啊?”
“不是。”江枝低著頭在書包里扒拉了會兒,遞來厚厚一疊卷子:“這是你的。”
陳冬宜:“……”
她冷漠接過:“走了。”
說著就上了橋。
一階,又一階。
江枝在她身后說:“到家給我發消息。”
陳冬宜的腳步頓了下,她揚起唇角,繼續穩重地上橋,確保江枝看不到自己后,她忍不住蹦了蹦。
第47章
陳冬宜發誓, 這絕對是她近十年來起得最早的一次。
五點,她準時從床上彈射起來,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臉, 下樓的時候張媽剛起, 打著哈欠在廚房喝水, 看到她的瞬間以為自己做夢, 喝水的動作卡住,水順著杯沿滴滴答答地流下來, 她瞠目結舌:“我還沒做早飯……”
“沒事!”陳冬宜蹬上鞋:“我出去吃!”
起得太早連公交車都沒有, 陳冬宜在軟件上叫了輛車, 在清晨的薄霧里到了有霧路。
太陽還隱在昏暗的晨曦里,有霧路還沒有蘇醒, 早餐攤安靜地飄著香氣,人們的動作都很輕, 吃得文雅泰然。
陳冬宜買了一屜小籠包, 又買了倆燒餅和兩杯豆漿, 哼著歌上了江枝家門口的橋。她想還好是夏天, 早餐不會涼得太快, 她買的也不多,就算江枝在家里吃過了, 也還可以再吃個包子。
時間還早, 她靠在江枝家的墻上數墻角的花,一朵兩朵, 數到第三十六朵的時候, 江枝家的門開了。
陳冬宜條件反射地蹲下來拆了鞋帶就系。
剛蹲下來就懊惱, 她又不是江枝的鄰居,有偶遇的可能, 她出現在這里,擺明了就是等江枝上學的,現在在這裝什么路過?
果然,她聽到江枝驚訝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陳冬宜?”
陳冬宜抬起頭,對江枝咧嘴一笑:“好巧啊班長。”
江枝遲疑:“好……巧?”
陳冬宜自然地站起來:“對啊,好巧,我晨跑到有霧路,想到別人推薦的小籠包就買了一籠,你要吃嗎?”
應該是聽到她倆的交談,江枝的媽媽從門里走出來:“冬宜嗎?”
陳冬宜再次條件反射地蹲下來:“鞋帶又開了。”
江枝:“……”
江媽媽笑著問:“冬宜來找我們枝枝一起上學啊?”
陳冬宜懊惱地閉了閉眼,她這次也不站起來了,仰著頭對江媽媽笑:“阿姨早,我這里有小籠包您吃嗎?”
最后小籠包還是陳冬宜自己解決的。
江枝已經在家里吃過早飯了,只肯喝豆漿。陳冬宜邊打著哈欠邊跟在江枝走在漸漸蘇醒的有霧路上,水流聲潺潺,她咬了口包子:“是很好吃,你真的不吃嗎?”
江枝說:“明天吧。”
陳冬宜起得太早,又過了興奮的點,大腦終于開始生銹:“明天?”
江枝說:“對啊,如果我知道你今天會來,我就不吃早飯了。”
陳冬宜醒了一秒:“我也不知道我今天要來!”
江枝:“哦。”
陳冬宜欲蓋彌彰:“我真的是在晨跑!”
江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要是知道你那么愛跑步,應該推薦你去領跑。”
陳冬宜:“……也沒有那么愛。”
江枝笑著看了她一眼。
陳冬宜是真的困,吃飽了更困,本來想在公交車上好好跟江枝溝通下感情,結果還沒走了一站她就控制不住地睡著了。
點著頭嗑在車窗玻璃上,疼醒了好幾次,最后感覺到江枝扶著她的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她才徹底地睡了過去。
夢到她跟江枝一起去看演唱會,大屏幕上出現兩人的鏡頭,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們是好閨蜜的時候,她們親到了一起。
歡呼聲沖破了整個場館,連臺上的歌手都為她們的愛情歌唱。
她們牽著手,天不怕地不怕,仿佛世界都是她們的。
醒來的時候覺得悵然若失,她靠在江枝的肩膀上睜開眼,看到空蕩蕩的公交車在緩慢地停下來,聽到江枝說:“師傅我等會再刷卡。”
司機師傅站起來:“下一班五分鐘后發車。”
江枝應了一聲,垂下眼:“醒了?”
陳冬宜直起身,往窗外看了一眼:“這是哪?”
江枝說:“終點站。”
陳冬宜:“!!!”
她震驚:“我睡了那么久?你怎么不叫我?”
江枝長長地嗯了一聲:“可能因為你是小豬,怎么叫都叫不醒。”
陳冬宜:“?”
江枝說:“沒事,我算過了,回程半個小時,我到了直接值日。”
陳冬宜:“我……”
江枝又說:“明天不用起那么早。”
陳冬宜的心又劇烈地跳動起來。
在她和方點點錢織的三人小群里,她花了整個早自習闡述這件事,并在最后打上無數個問號:“江枝是不是暗戀我啊???”
【方點點】:是明戀吧[發呆]
【錢織】:她舍不得叫你……老大……她愛你
【方點點】:不說別的,就光她為了你都放棄了學習時間,這還不是愛嗎?談吧,就當是為了我!
【錢織】:可是班長應該不會想早戀吧?
【方點點】:趁還有機會早戀趕緊早戀吧!馬上就早戀不了了!
【錢織】:支持……
【方點點】:老大怎么不說話了?老大你說句話啊老大!
【錢織】:老大的手機被沒收了
【方點點】:妻管嚴可怕如斯
陳冬宜的手機確實被江枝沒收了,并被發配去收作業,她收作業像收保護費,直接粗暴,沒到五分鐘就收起了。
她跟江枝得意:“有威嚴吧?”
江枝點點頭:“以后都讓你來收。”
陳冬宜:“嘿嘿!”
方點點和錢織蛐蛐她:“不知道當苦力在樂什么,嘖嘖嘖!”
陳冬宜把兩個人拉過來,一手攬一個,低下聲威脅她倆:“我和班長還沒捅破窗戶紙,你倆再調侃讓她不敢跟我說話了我饒不了你們兩個。”
錢織和方點點連忙求饒:“老大我們錯了。”
“方點點!”正要把作業往辦公室送的江枝突然開口:“你去把黑板擦一下。錢織——”她打量了一圈,說:“你跟我一起送作業。”
從沒干過這些的錢織和方點點一愣:“我們嗎?”
江枝點頭:“就是你們。”
她倆從陳冬宜的臂彎里鉆出來,一臉懵逼地一個去擦黑板一個去送作業,留陳冬宜在原地發呆:江枝為什么不叫她?舍不得她干活?
陳冬宜:“嘿嘿!”
/
下午體育課。
體育課是她們最期待和最輕松的課,雖然每節課都要跑步,但基本上跑完步體育老師就會讓她們解散自由活動,有好學生如江枝就會回班級寫作業,而壞學生如陳冬宜則輕則去小賣部買吃的,重則翻墻出去上網,反正是不會安分地待在操場上。
這次的體育課自由活動時,江枝沒有回教室,陳冬宜也沒有跑路,跟其她同學一樣坐在操場的草坪上發呆。
發了會兒呆后,陳冬宜問:“你不回教室嗎?”
江枝抬頭看了她一眼:“不回。”
頓了下,江枝問:“你不去網吧?”
陳冬宜搖頭:“不去。”
又是沉默。
陳冬宜低著頭,看到江枝的手放在草坪上,修剪干凈的指甲上有淡淡的月牙,她的指尖動了動,想去觸碰的那一刻,她聞到江枝的發香,被風吹起。
她的心也跟著亂了。
第48章
也不知道是誰提議的去走走路。
于是兩個人就繞著暗紅色的跑道慢吞吞地走起路來, 繞了一圈時,陳冬宜忽然說:“我想給我媽打電話。”
這個念頭來得突然卻又命中注定。
她從前猶豫,是總覺得時機不對, 她還沒有準備好, 想到總覺得膽怯, 便被她放到一旁, 不敢多看一眼。她以為她要花很長時間來做準備,至少也準備到暑假去歐洲的前一夜。
可是就這么突如其來的, 在這樣微風輕拂的夏天, 在江枝的身邊, 她心里前所未有地安定下來,可以支撐她打這一通電話。
江枝對她的提議愣了下:“你帶手機了?”
陳冬宜:“……這是重點嗎!”
江枝哦了一聲:“我就是想你帶著手機跑步不好跑。”
陳冬宜心里又開始冒些“她好關心我”的粉紅泡泡, 在兩人之間跑來跑去,結成只屬于她們的結界。
陳冬宜輕咳一聲:“還好啦, 我比較熱愛跑步。”
江枝若有所思:“那我先回避。”
“不要。”陳冬宜抓住江枝的手腕, 她的手腕好細, 在她的手掌里愈發顯得纖瘦, 陳冬宜用近乎乞求的目光看著她:“陪著我。”
江枝緩慢地回握住她的手:“我陪你。”
時差有七個小時, 那邊才八點多,這通電話接通的很慢, 過了很久才有人接起, 用當地語言問了聲好,陳冬宜用英語回復, 問喬珍女士在這家療養院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 又問可以跟她通話嗎?
那人問她是哪位。
陳冬宜低聲說:“我是她的女兒。”
療養院的工作人員登記好信息后,讓她稍等片刻, 然后便是長久的安靜。陳冬宜握著江枝手腕的手情不自禁地用力,江枝安撫地拍了拍,夸她:“你的口語真好聽。”
陳冬宜的注意力被移開了些,放空的目光定在江枝的臉上,她牽出一絲笑:“班長。”
江枝輕聲溫柔:“我在這。”
陳冬宜便像注入了無窮的能量般,原本搖動生怯的心又生出了巨大的勇氣,她長吸一口氣,忽然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腳步聲。
越來越近。
有人拿起了聽筒。
她開口:“喂?”
陳冬宜的喉嚨發干,好一會兒才回了個你好,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并沒有告知打來電話的是她,語氣漫不經心:“有事嗎?”
“是我。”陳冬宜用中文說:“我是陳冬宜。”
沉默。
沉默。
無盡的沉默。
懸掛在無形的電話線上,順著電流在地球的兩端蔓延,這股沉默似乎是隱形的,絞在陳冬宜的脖子上,她覺得窒息,她需要被拯救。
江枝捏了下她的手。
窒息感突然消失,她被拯救了。
電話那頭也傳來了聲音:“冬宜?”
顫抖著的,不摻雜任何裝出來的不在乎,漫不經心的面具被丟到了一邊,她握緊了聽筒,不可置信地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冬宜?”
陳冬宜定了定心神:“是我。”
她說:“媽媽。”
話剛落音滾燙的淚水就從眼眶里跌落下來,撞到了江枝的手背上,她的心被燙得縮了下,想把陳冬宜包裹起來,為陳冬宜建造一座沒有煩惱的烏托邦。
這場通話持續了快三十分鐘。
下課鈴聲打響,嘈雜的玩鬧聲和又響起的上課鈴聲都遠去,這節課沒有班排到上體育課,整個校園都安靜了下來,陳冬宜才掛了電話。
掛斷電話那一秒,江枝就抱住了她,拍著她的背:“做得很好了,冬宜。”
陳冬宜埋在她的懷里哭,她有一兩分鐘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哭這十幾年來的苦難,還是哭她母親的遭遇,是哭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還是哭她有這樣可以放肆大哭的懷抱。
或許都有,或許都哭。
江枝去小賣部給她買了瓶冰奶,用冰冰涼的瓶身貼住她哭腫的眼睛:“方點點和錢織知道你哭成這樣,會不會不認你當老大了?”
“她們敢?”陳冬宜甕聲甕氣地抬高聲音:“看我不揍她們!”
江枝笑:“好好好,揍她們。”
陳冬宜瞇著眼看她:“你作為班長你都不管啊?”
江枝聳聳肩:“我又不會打架,最多給你們都記下來,然后告訴老師吧。”
陳冬宜切了一聲:“打小報告。”
“對啊。”江枝說:“有什么不對嗎?我又解決不了,在學校告訴老師,出了校門報警,這是成年……未成年人的解決問題方式,聰明的。”
陳冬宜點頭:“聰明的班長逃課了。”
江枝說:“這節課不重要。”
陳冬宜驚訝:“對你來說還有不重要的課?”
江枝說:“有啊,現在你比較重要。”
陳冬宜鼻子一酸,又想哭了,她好不容易把哭意壓下去,平復了下心情,說:“我媽沒瘋,她的精神狀態沒問題。”
江枝點頭。
當男人沒辦法控制一個女人,想要毀掉她時就會說她瘋了。
“甚至她這些年都在調查陳先的事,但是怕被陳先發覺,所以進展很慢,但是也比我快多了,她讓我不要輕舉妄動,她怕陳先栽了我的生活也就毀了。”
江枝莞爾:“所以你跟她說我送了你一套房。”
陳冬宜也笑:“我媽擔心的是我生活質量下降,其實她根本不用擔心那么多,我只要我們活得好好的,生活在一起我就滿足了。”
江枝說:“我懂。”
陳冬宜說:“暑假的時候我會跟陳先說我要去北美或者非洲,再從那個地方飛歐洲。我想去把我媽救出來。”
江枝認真點頭:“我陪你。”
/
沒過兩天就到了高考,所有不參加高考的學生放假三天,陳冬宜本想在家里躺三天思考人生,結果一大早家門前就有人按喇叭。
張媽在樓下喊她:“冬宜,你同學來找你了。”
陳冬宜在床上翻了個身:“如果是方點點就讓她滾!錢織也一樣!”
張媽喊:“是叫江枝的!”
陳冬宜翻身的動作一頓,下一秒她就從床上彈射起來,跑到陽臺上往樓下看,果然看到江枝在院子里沖她揮手,不遠處的門口停著的車里,江枝的媽媽露出頭也跟她揮手。
陳冬宜茫然地揮回去。
江枝從玄關進了客廳,她在這住那么久,對這個家輕車熟路,陳冬宜才走到樓梯口就見她上來了:“這都幾點了還不起?”
陳冬宜看了眼手表:“才八點!”
江枝:“都八點了!”
陳冬宜:“今天放假!”
江枝嗯了一聲:“所以今天應該是上山的日子。”
陳冬宜:“……”
她都忘了江枝家的這個傳統了!
她愣了下:“你們是路過我家跟我打聲招呼,還是……?”
江枝白了她一眼:“當然是帶你一起去了。”
她說:“快去洗漱。”
陳冬宜這幾天每天早上都去有霧路找江枝,起得比雞早,本想趁著這幾天好好補覺,江枝這一來叫她,她真的是……立刻去洗漱了。
大不了在路上睡!
江枝的媽媽還帶了早飯,陳冬宜在后排邊打哈欠邊剝雞蛋,問江枝:“還去上次那里嗎?”
“比那要遠點。”江枝的媽媽說:“那里現在被釣魚佬占了,太吵了,我們深入一點,現在的樹都綠了,特別漂亮。”
人是要去大自然,尤其是夏天,一進山人的心境就不一樣了,風吹來的都是自由的味道。
這次去的遠,路上花費的時間也多,江母江父換著開車,陳冬宜和江枝在后排頭靠著頭睡了過去,還被江母拍了照片,畫面溫馨的讓人忍不住心軟。
到了地方開始搭帳篷,陳冬宜主打,江枝在旁邊打下手,還是之前那個帳篷,讓陳冬宜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山上的事。
……現在的班長不好騙了。
再說她也不能騙了,上次可以說是鬼迷心竅,這次知道自己喜歡江枝,再這樣做就是占人便宜了。陳冬宜按耐住心里的躁動,在江父提議去捉魚的時候,她第一個站起來:“我去我去!”
江父拎著桶:“枝枝也去吧?上次捉了好多魚呢!”
江枝在跟媽媽一起鋪野餐布,頭也不抬:“我覺得我這么會捉魚對魚和對冬宜都不好,讓冬宜去捉吧!”
陳冬宜:“……”
學壞容易啊!
畢竟喜歡人家女兒,雖然一家三口都不知道,陳冬宜還是卯足了勁表現,在午餐的時候讓每人都有一條魚吃不說,還多了兩三條小魚燉魚湯。
一頓飯吃得酒足飯飽,又到了午休的時間。
還是同樣的帳篷,同樣的睡袋,陳冬宜剛吃飽睡不著,斜靠在靠枕上玩手機,正玩得起勁,耳朵里被塞了只耳機。
她的手頓了下,看向江枝。
江枝低著頭,正在播放器上選音樂:“陪我聽歌。”
陳冬宜吶吶地應了一聲。
音樂在耳機里響起,前奏還算歡快,開口卻是暗戀:“夜/黑夜/寂寞的夜里/氣/生氣/對自己的生氣/軟弱的電話/又打給你……”
我的聲音在笑/淚在飆/電話那頭的你可知道
世界若是那么小/為何我的真心/你聽不到
鬼使神差地,陳冬宜開口:“班長。”
江枝抬眼:“嗯?”
陳冬宜問:“那本日記,你看過了,對吧?”
第49章
“什么日記本?”江枝的語氣聽不出波瀾, 神色也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配合著這句話稍稍透露出些許疑惑來:“你的嗎?”
陳冬宜瞇起眼,看不出江枝在撒謊。
再瞇, 還是看不出。
再再瞇……
江枝問:“你眼睛里進東西了?”
陳冬宜甩了甩頭:“沒有。”
江枝問:“這首歌好聽吧?”
這首歌后面唱了什么陳冬宜根本沒仔細聽, 應了一聲, 又聽到江枝饒有興趣的聲音:“不會是在日記里寫我的壞話了吧?”
真的不像演的, 她是真的好奇。
難道江枝真的沒看到?這些天做的這些事情都是把她當……閨蜜?想到這里陳冬宜不由得想吐血,她寧愿江枝真的看了她的日記本!
她不說話, 定定地看著江枝, 江枝也這么看著她。
江枝笑著問:“都這時候了還在寫我的壞話啊?”
陳冬宜言不由衷地說了句沒, 說著就慢慢湊近她,有線耳機的距離在兩人之間縮短, 短到陳冬宜甚至可以聽到江枝耳機里的聲音,短到她稍稍側過臉就能親吻到江枝的嘴巴。
她的呼吸亂了兩分。
江枝卻不動聲色地縱容了她的靠近, 不問也不躲避, 看得陳冬宜的心臟又開始狂跳, 準備一咬牙真的親上去的時候, 她的手機忽然發瘋般響了起來。
陳冬宜猛地驚醒, 連人帶枕頭往后撤了,著急忙慌地把手機按了接聽。
方點點沒心沒肺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老大, 你怎么掉線了?山里網不好嗎?你剛剛被人逮著一頓胖揍啊!我給你錄下來了, 等會發給你哈!”
陳冬宜低低地罵了一聲:“趕緊刪了。”
她掛了電話又進了游戲,打了一會兒才察覺到少了點什么——她剛剛用力過猛把耳機扯掉了, 她心虛的抬起頭, 江枝已經把兩只耳機都戴上了, 正翻著本叫《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的書。
陳冬宜想,這作者怎么想的, 橘子當然不是唯一的水果,是個人都知道。
在游戲里被人胖揍是陳冬宜打游戲這么多年來從未體驗過的,她為了像匹配的路人證明她的段位不是代打的,連邀人三把,打了個痛快這才下線。
再抬頭的時候江枝已經睡著了,她蓋著薄被,側身面對陳冬宜,書還在手邊放著,睡得很輕。
夏日的風順著帳篷半開的門吹進來,吹散了陽光打在上面的熱氣,一切都很安靜。
陳冬宜小心地躺在她身邊,拿過一只耳機戴上。
里面正在放一首關于夏天的歌。
陳冬宜睡不著,就盯著江枝的睡顏看,她想不管江枝有沒有看到日記本,她的心意是唯一且明確的,也是要告訴江枝的,但不是現在。
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候。
陳冬宜本來以為自己不會睡著,卻還是莫名其妙地睡了過去,帳篷外蟬鳴鳥叫,跟耳機里的歌聲混雜在一起是最好的催眠神器,她睡得安然平靜。
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下午三點,江枝她們正在準備下午茶,蛋糕零食水果擺在桌子上,江母甚至還準備了煮茶的裝備,點了火后放上茶壺,茶香飄進了帳篷,在大自然里讓人心曠神怡。
陳冬宜從帳篷里出來,江枝跟她招呼:“醒了?”
陳冬宜還沒睡醒,嗯了一聲坐到她身邊就被塞了個橙子,小聲埋怨她:“怎么醒了不叫我?”
江枝說:“看你睡得香。”
陳冬宜瞬間警醒:“我沒說什么夢話吧?”
江枝說:“說了。”
陳冬宜的眼睛微微瞪大:“我說了什么?”
江枝歪了歪頭思考:“你說江枝你太厲害了,你是雌性中的雌性,女人中的女人!”
陳冬宜:“……夢里我是馬屁精嗎?”
江枝說:“怎么會?”
她把橙子剝了:“你是在說實話而已。”
陳冬宜白了她一眼,又聽到江枝說:“對了,剛剛我媽爸收到學校的通知,高三我們不是要住校嗎?現在高三生畢業,為了讓我們早點適應,這學期最后一個月就要搬進去。”
這是一中每年的傳統了,為了能更全身心地投入學習,節省時間,高三整學年都要住校。
只是不強制,如果不愿意也可以辦走讀。
但是每年辦走讀的學生都屈指可數,高考畢竟是人生大事,比別人多學一分鐘或許不會改變什么,但是日積月累就是很多個分鐘。住校就是可以節省這么多時間來學習。
陳冬宜問:“你要住校嗎?”
“我們不想讓枝枝住校。”江枝的媽媽說:“你們學校的住宿條件雖然是不錯,但枝枝沒住過校,感覺哪哪都不方便,是吧冬宜?”
陳冬宜點點頭:“對。”
她問江枝:“你想住校?”
江枝說:“我是班長,我不住校不好。”
陳冬宜哦了一聲,心想也是,江枝的成績那么好,根本不需要省下這么多分鐘學習,她想住校完全是因為有責任心。
江枝問:“你住嗎?”
一中的住宿條件什么樣陳冬宜是知道的,四人間上床下桌,雖然有獨立的衛生間,但也要跟室友共用,更別說食堂的飯也是難吃至極,她的成績省下這么多分鐘也沒什么意義,根本不會提高……等等!
如果她不住的話,那不就是江枝要跟別的女生住一起了嗎?
住一間宿舍,換衣服也能看見,洗澡也能聽見,睡著睡醒都能看見,聽說很多直女關系好的還會睡一張床呢,像江枝這么好的脾氣和人緣,到時候來找她睡覺的不得排到校門口去?
陳冬宜說:“我住!”
江枝點了點頭:“我以為你會走讀。”
陳冬宜義正辭嚴:“怎么會呢?我也要考大學的,我必須住校!”
江枝懷疑地看了她一眼,她對江枝露齒一笑,然后登上自己的小號,在家長群里以陳冬宜家長的名義同意住校。
不但要住校,她還要跟江枝住在一間宿舍。
安排宿舍分配的人是江枝,是以開學后第一天,江枝的位置前擠滿了人,都是想跟自己的好朋友住在一起,或者是不跟誰住在一起,希望江枝能好好安排的。
分配宿舍聽著簡單,但千頭萬緒,把江枝弄得焦頭爛額。
“有喜歡安靜的,有會熬夜看書的,有潔癖的,有不愛衛生的,還有個同學說她跟某某八字犯沖絕對不能住一間。”江枝在晚自習開始前跟陳冬宜坐一起討論怎么分配,她又哦了一聲:“你知道嗎,還有兩個偷偷談過戀愛,但是分了,現在也堅決不要住在一間。”
陳冬宜眉梢微挑:“居然還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談上女朋友了?”
江枝笑:“你想跟誰住一間?”
陳冬宜長長地嗯了一聲:“我這個人吧你也知道,我最不懂遵守校規了,我可能會半夜偷偷出去上網,或者藏手機打游戲不讓室友睡覺,你要是給我安排幾個也不遵守校規的室友,那我可能會帶著她們一起搞破壞。”
江枝說:“那還真難辦。”
她劃掉錢織:“方點點不住校,你不能跟錢織住一起。”
陳冬宜“遺憾”:“那我跟誰住一起啊?沒人管著我我可能就要墮落了啊!”
江枝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在613宿舍那一欄里寫:江枝,陳冬宜
江枝說:“我們住一起。”
第50章
高考結束當天晴空萬里, 淅川市更是出現了罕見的火燒云,在無盡的天空中延綿,仿佛一幅正在燃燒瑰麗的畫。
淅川一中在寧靜后又變得熱鬧起來。
上一屆早在高考之前就把東西搬回了家, 騰出了宿舍也被打掃的干干凈凈, 迎接下一批即將高考的學生到來, 車子被允許開進校園, 大大小小的行李堆滿了后備箱,宿舍樓下人進進出出地搬東西, 到了深夜才又安靜下來。
613宿舍除了陳冬宜和江枝外, 還有兩個女生。
一個叫程靜, 班級前二十名,人如其名的安靜且愛神游天外, 除了學習外最愛看動漫,桌前已經貼上了動漫的海報, 旁邊還有她自己寫的書法:神的孩子, 請認真專注地學習吧!世界需要你!
一個叫書夏, 人絕對不如其名, 對書一點也不感興趣, 唯愛打游戲,不管是什么游戲, 線上的線下的, 只要是游戲,跟學習沒關系她就玩得不亦樂乎, 被班主任塞到613宿舍, 要江枝在自己有精力的條件下多盯著點她。
陳冬宜先跟班主任抱怨開了:“江枝盯我一個就夠辛苦的了老師!”
班主任瞪她一眼:“你還知道啊?你就不能讓她省點心?”
陳冬宜心想, 讓江枝省點心去盯別人?想都別想:“我現在已經很讓您省心的了,再讓江枝省心她還當什么班長?”
“什么亂七八糟的!”
“老師, 我會好好監督她們的。”江枝給了陳冬宜一肘,對班主任揚起笑容:“現在很晚了,您查完房就先回去吧。”
班主任欣慰地夸了她一番,這才走了。
夜已經深了,宿舍統一十一點拉電閘,現在回到宿舍也是漆黑一片,好在陳冬宜帶了充電式臺燈,不至于讓她們回去摸瞎。
走讀的學生都是第一天住校,新的睡眠環境都不由得興奮,陳冬宜和江枝回去的時候,程靜和書夏都還沒睡,書夏正鍥而不舍地趴在床腳勸程靜跟她玩游戲,程靜用腳蹬她:“除非玩智力問答!”
書夏惱羞成怒:“我哪有什么智力!”
陳冬宜:“……”
江枝:“……”
書夏聽到動靜,蹭得一聲坐起來:“班長,老大,你們回來啦?”
書夏,在陳冬宜的小混混團體里都不算智囊團的那種,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在里面純粹是想找玩游戲搭子,跟陳冬宜打過幾次后由于太拖后腿被陳冬宜踢了出去。
但她臉皮厚,見到陳冬宜還是老大老大的叫。
江枝問:“怎么還沒睡?明天要早起晨讀。”
書夏擺手:“可以比平時多睡半個小時呢,睡那么早干什么?”
這也是住校為數不多的好處了,學校不大,各個建筑之間都緊湊,醒了刷牙洗臉就能往教室跑,通勤時間五分鐘,可以多睡很久。
江枝心想也是:“那我再看會書。”
陳冬宜:“……熄燈之后不許看書的!”
江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再偷偷看會書。”
果然沒一會兒宿管就來查房,看到哪個宿舍有燈光就立刻敲門呵斥,陳冬宜連忙把臺燈關了,整個宿舍立刻陷入了黑暗之中。
陽臺的窗簾很薄,操場上的燈光透進來,適應了光線后好歹可以看清障礙物。
江枝說:“我有手電筒。”
陳冬宜:“……”
為了學習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她把江枝的手電筒拿過來,說了一句怎么也沒想到會跟江枝說的話:“根據學校規定,熄燈后不許使用臺燈手電筒等用品,請遵守校紀校規。”
江枝在黑暗里默默呆了會兒,才說:“倒反天罡。”
陳冬宜嗯了一聲:“什么意思?”
書夏在上鋪說風涼話:“老大文盲啊!”
她又戳程靜的腳:“程靜,你跟陳冬宜解釋一下什么叫倒反天罡。”
程靜把被子掀開,盯著天花板,語氣呆滯刻板:“倒反天罡,網絡流行詞,指對高層、領導不敬重、目無尊長、沒大沒小意思。”
頓了下,她又說:“出自百度百科。”
陳冬宜笑著說:“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書夏哇哦了一聲:“她這么說你你都能忍?”
“有什么不能忍的?”陳冬宜敲了下書夏的床板:“熄燈后不能說話你不知道嗎?再說話讓班長扣你分了啊!”
613宿舍頓時安靜了下來。
陳冬宜得逞地彎了彎唇角,她們在熄燈之前就已經洗漱過了,江枝被陳冬宜制止地看不了書,便上了床想早早睡了明天早起,陳冬宜卻睡不著。
她在床上躺了會兒,換了個方向睡:“班長。”
江枝:“嗯?”
陳冬宜:“你睡了嗎?”
江枝:“睡了。”
“……”陳冬宜說:“你不覺得我們兩個腳對著腳睡離得有點遠嗎?”
江枝沉默了下:“不覺得。”
陳冬宜不依不饒:“你睡過來。”
江枝沒說話。
陳冬宜:“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先睡了,晚安,反正我會做噩夢的。”
江枝:“……”
她起身。
陳冬宜豎著耳朵聽,聽到江枝起身把枕頭放到她的頭頂,人也睡了過來,正要說些什么,就聽到江枝說:“睡覺。”
陳冬宜乖乖閉上眼睛。
好一會兒,她聽著江枝的呼吸聲在耳邊,越來越困的時候,她聽到江枝輕聲說:“做個好夢,陳冬宜。”
/
住校后的日子過得更是乏味,每天三點一線,宿舍食堂教室,越來越多的作業和卷子,寫不完地堆積在課桌上把每個人淹沒。
班級里唯一走讀的方點點成了香餑餑,她的書包里永遠塞滿了幫同學帶的零食和學校里吃不到的飯菜、喝不到的奶茶,以及她搜集到的八卦新聞,在午休的時候或者大課間的時候,她會上講臺跟同學們科普最近流行的梗。
“……這就是最近流行的梗了。”方點點喝了口奶茶,說:“還有不懂的同學可以舉手。”
同學們立刻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有問自己愛豆的,有問自己嗑的CP有沒有發糖的,還有問自己喜歡的劇有沒有更新的,方點點對此一一解答。
“哦你愛豆啊,塌房了,被爆出劈腿PC。”
“你CP,你CP是誰?是周詩忱和徐抒言啊?你還敢問我!你個拆家你CP早BE了!徐抒言和林意才是一對!不許毆打主持人!”
“你那部劇都完結了,爛尾了,別追,誰看誰后悔!”
陳冬宜跟方點點關系好,收到的福利自然更多,她邊把陳冬宜要她帶的東西倒在桌子上邊吐槽:“老大你說咱倆學習也就那樣,又不像錢織她家有人逼著,你說你就算為愛也不用逼自己到這個份上吧?”
陳冬宜說:“你懂個屁!”
她現在跟江枝幾乎二十四個小時都在一起她都嫌不夠,這些苦算什么?
方點點說:“不懂不懂,對了,”她突然想起來:“昨天你有沒有感覺樓在晃?”
陳冬宜問:“幾點?”
方點點說:“凌晨三四點吧?網上都說是地震了,老師通知了沒?”
她倆正說著,班主任就走了進來,說昨天晚上地震了,為了鍛煉同學們應對地震的能力,下午將進行地震逃生演戲,她現在來跟大家講一下地震逃生應該怎么做。
本來是最枯燥乏味的課,但因為昨天晚上才經歷了一次,所以這次同學們都很上心地聽,但下午的演習就沒多少投入了,說什么小震不用逃,大震逃不了,大不了就是薯,反正天天都想薯。
陳冬宜也心不在焉,昨天晚上的地震她根本沒有感覺,她問江枝有感覺嗎,江枝剛剛配合老師點完名,聽到她問的也回憶了下,搖搖頭:“沒有。”
她又說:“但是這幾天我會睡得警覺一點。”
陳冬宜說:“你起那么早還睡得警覺點?我警覺一點就行了,畢竟誰也沒有我能熬夜啊,你說是不是班長?”
江枝眉梢微挑,卻也沒有反駁她:“是。”
那天晚上陳冬宜確實睡得警覺,雖然她并不相信會連續兩天地震,但她答應了江枝自然要做到,聽著近在咫尺的江枝安靜的呼吸聲,她數著,安靜的夜里,一切都很平靜。
直到她忽然感到了一陣晃動。
剛開始她以為是幻覺,旋即又是晃動,陳冬宜立刻推江枝,她喊:“地震了!江枝醒醒,地震了!程靜!書夏!快下樓!”
警報幾乎在下一秒就響了起來。
刺耳的,吵醒了每個在沉睡中的人。
下午剛剛演習過,但到底比不過真實的地震體驗,晃動的樓梯預示著這次的程度比昨晚的更嚴重,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是亂成了一鍋粥。
江枝以最快的速度起了床,抄起老師發給她的喇叭就開始組織同學們有序離開宿舍下樓集合,清點了三遍人確定不少一人后,她立刻去匯報給值班的老師。
同學們驚魂未定地說著劫后余生的話,半個小時后才在老師通知沒事的情況下陸陸續續地回到宿舍。
江枝還在老師那里,陳冬宜就走得慢了些,邊走邊等她。
凌晨三點的天,星星在烏藍的天空煌煌地閃亮,同學們的聲音漸漸涅沒在宿舍樓里,從操場到宿舍樓的距離在昏暗中無限拉長,陳冬宜聽到后面傳來小跑的聲音:“陳冬宜!”
陳冬宜回過頭。
她們沒有坐電梯,樓梯鮮少有人走,而顯得有些空曠的寂靜,腳步踩上去,聲控燈亮起,在走到五樓走到六樓的拐角時,江枝忽然拉住了陳冬宜。
陳冬宜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情緒:“怎么了?”
江枝只拉著她,手在輕微的顫抖,聲控燈滅掉的一瞬間,陳冬宜抬手把江枝抱在了懷里拍了拍:“是不是害怕?”
是害怕。
江枝在怎么穩重到底也只是十七歲的學生,在處理完一切事情后,本能的后怕就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在跟陳冬宜獨處的空間里放大。
她埋在陳冬宜的懷里,淚水浸濕了那一塊布,她閉了閉眼,忽然開口。
“陳冬宜,你的日記我確實看過了。”
“我知道你喜歡我。”
“我本來想等高考結束再跟你說的,但是你看陳冬宜,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我們會不會失去彼此。”
“所以陳冬宜,”
她從陳冬宜的懷里抬起頭,在黑暗中找尋陳冬宜的目光,她說:“現在就親我吧,陳冬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