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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第 22 章“修”

    趙旻手中的瓷片吧嗒一聲滑落在地。

    眼前, 王宴還是方才?單膝跪的姿勢,大股的鮮血從他右側的肩膀潺潺流出,染紅了?淡青色的衣擺。

    王宴沒意料到自己會被一箭穿透, 猙獰著看著地上的趙旻:“你……”

    然而?,他一句話都沒說出來,重?重?的倒在血泊里, 暈死了?過去。

    趙旻順著箭簇射干活來的方向看去,下一瞬門被外力踹開, 一身緋色勁裝的卓倫站在門前:“小世?子你沒事吧?!”

    是蕭忌!

    蕭忌來了?……

    趙旻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卓倫放下手里的弓,看著地上的趙旻臉色不對勁兒。她急匆匆的上前跪在趙旻身邊用手探了?探他的額,道:“這?么燙?”

    趙旻蹙了?蹙眉心, 掙扎著抓住卓倫的衣角,“卓倫護衛,王爺他……王爺他在嗎?”

    趙旻怎么也沒想到他們會在今日這?么重?要?的日子對他下手。

    或者說, 他之前進了?蕭忌的王府也和父親說過自己要?離開京師, 這?一切都?太?順利了?, 順道到他單純的以為自己擺脫了?命運。

    可是,王宴還是要?對他下手, 與他做了?十多年的母親見了?他像是看見仇人一樣。

    就連……就連趙墨也是這?件事的推手。

    沒有人會幫他。

    趙旻哽咽地攥著卓倫一節衣角,“卓倫護衛,求你,我想見王爺。”

    卓倫今日跟著主子赴宴,為了?以防出岔子她一早就帶著暗衛在侯府附近埋伏,方才?她見一圈人進了?趙旻的院子,覺得?事情不妙才?過來一看。

    沒想到, 竟然會出這?種事!

    卓倫垂眸看著懷里的趙旻,那張本?來白皙干凈的臉上冷汗涔涔, 但是身上卻潮熱不止,可見應該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藥。

    卓倫拿不定主意,好在剛才?已經給主子信兒了?。

    “世?子放心,主子還在,一會兒就過來了?。”卓倫架著趙旻扶他起身:“我帶你去床上休息一會兒。”

    “我要?王爺……”趙旻被卓倫扶著靠在小塌上,身上的潮熱像是在他體內點了?一把火,一股股的熱浪由內而?外的涌出,好難受。

    他想見蕭忌.

    海平侯在席面間?帶著趙墨敬酒,眼看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夫人還沒回來,他心里就像是懸著一塊石頭。

    趙墨覺得?海平侯有些不對勁,趁著離席間?問了?一句:“父親,怎么了??”

    趙墨:“父親臉色看著不太?好,一會兒散席了?就早點休息,晚上太?子殿下回過來一趟,父親答應孩兒的事情。”

    “……哦。”海平侯:“不慌,等阿宴……”

    這?邊,席間?。

    蕭忌品了?口茶,身側小廝急匆匆地趕過來在他耳側說了?兩句。

    小廝剛剛說罷,只見攝政王本?來還沒什么情緒的額角青筋虬結。

    蕭忌:“走。”

    海平侯的話還沒說完,不知何時蕭忌就站在他身邊,男人身著玄金大氅,臉色陰沉冷冷地在他身側吐了?一句:“提前散席。”

    說完,蕭忌帶著幾個?身著小廝衣服的人朝著后院走去。

    席間?人頭攢動,觥籌交錯。

    海平侯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蕭忌身邊哪里是小廝,看著身形分明是養著的死士!

    趙墨這?才?發現?不對勁兒的地方在哪里,王宴和王氏一早就沒了?蹤跡!趙墨惡狠狠的瞪了?海平侯一眼,朝著蕭忌的方向追過去。

    他們不會是要?對趙旻下手吧?

    趙墨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自己好像失策了?!

    眼下,只留海平侯一人。

    這?時候,王氏緩緩從后院過來,看著一臉慘白的海平侯,問道:“侯爺,怎么了??”

    “阿宴呢?”海平侯抓著王氏的手:“阿宴呢?”

    “已經安置妥當了?,侯府放心……”王氏話還沒說完,只見海平侯急匆匆的上前,突然就散了?宴席。

    ·

    卓倫守著趙旻,越有一炷香的時間?,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

    趙旻也聽到了?,可是他渾身沒有一點力氣,“是不是王爺來了?,勞駕扶我出去……”

    趙旻的話還沒說完,一身玄衣的蕭忌大步流星的走到殿內。

    蕭忌蹙眉掃了?眼地上還沒死透的王宴,又看在小塌前守著趙旻的卓倫,蹙眉沉沉“怎么回事?”

    卓倫:“應該是侯府自己的人做的……”

    卓倫話音剛落,蕭忌就走到了?塌前,解下自己的大氅將微微發抖的趙旻包裹著,他試了?試趙旻的體溫,直接連人帶大氅橫抱了?起來。

    趙旻身子已經軟的任人擺布,可是當蕭忌把他抱起來的時候,他緊繃的最后一根弦松懈了?下來。

    他從未感覺到一個?人的懷抱可以這?么溫暖,他貼著蕭忌的胸膛,嗅著淡淡的沉香,哽咽地喊了?一聲:“王爺,王爺救救阿旻。”

    這?時候房外傳來趙墨的聲音:“阿旻!”

    趙墨帶著蕭景馳朝著趙旻的房間?跑去,甫一進門,見王宴躺在血泊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海平侯竟然真的要?對趙旻下藥!

    趙墨宛如墜入深淵。

    蕭忌抱著趙旻起身,趙墨和蕭景馳已經堵住了?門。

    蕭景馳今日就是跟著趙墨過來吃席的,誰知道能?發生命案?又怎么想到他皇叔和皇嬸為什么也在?

    蕭景馳快步走到蕭忌面前,問:“皇叔這?是怎么回事?”

    蕭忌垂眸,看著懷里瑟瑟發抖的趙旻,幾乎要?咬碎的后槽牙,擠出來一個?:“滾。”

    蕭景馳:“……”

    “皇嬸嬸這?是怎么了??”

    蕭忌沒有理會蕭景馳,卓倫則拉著少年:“太?子殿下,這?件事一時解釋不清,你還是趕緊讓開吧。”

    說完,卓倫先?一步越過蕭景馳,“主子,我去請白先?生。”

    卓倫說完匆忙出了?院子,蕭忌走到門前看到了?血泊里的王宴,懷里的青年這?時候拉了?拉他的衣擺,蕭忌倏地停下的腳步。

    趙旻能?感覺到蕭忌抱著他的手臂用了?力,他貼著蕭忌的胸口,抬眸看著地上還在眨眼的王宴,小聲祈求:“王爺…能?不能?……”

    “能?不能?……殺了?他。”

    這?是趙旻第一次對蕭忌提出要?求。

    攝政王府的死士已經將曲水苑團團圍住,蕭忌殺死一個?本?來就快死掉的人易如反掌,只是趙旻的話剛剛說完,趙墨就上前堵在了?蕭忌面前。

    趙墨看著蕭忌懷里的趙旻,咬牙道:“阿旻,這?件事兄長一定為你討回公?道。”

    趙墨:“王宴他對你做了?什么,兄長一定嚴查,不會放過傷害你的每一個?人,阿旻王宴不能?殺。”

    趙墨:“阿旻,最后再信哥哥一次……”

    趙旻知道趙墨要?用王宴,但是聽到這?句話還是錐心不已。

    趙墨是除了?蕭忌外對他最好的人,他雖知道趙墨不壞,他只是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真的好難過。

    蕭忌聞言,甚至一個?眼神都?沒給趙墨,霎那間?一腳將攔在他面前的趙墨揣出了?房間?。

    趙墨怎么可能?和西北戰神對峙,即使知道蕭忌不會手軟,他還是愿意一試。

    若是殺了?王宴,那么海平侯府的人一定會把這?件事推卸干凈!

    趙墨被蕭忌一腳踹飛數米,重?重?地跌倒在地,口吐鮮血:“阿旻信哥哥一次……”

    蕭景馳直接嚇到了?,他什么時候見過蕭忌這?么生氣,愣了?一瞬連忙出門將地上的趙墨扶了?起來:“趙兄你沒事吧?”

    氣呼呼的看著蕭忌:“皇叔,你這?一腳下去要?死人的!”

    這?時候,海平侯夫婦和一眾人進了?院子,只見趙墨躺在地上,太?子半蹲在他身邊,兩人身上都?是血跡。

    室內,蕭忌抱著一人,站在倒在血泊里的王宴身側。

    蕭忌冷眼掃了?一眼趙墨,沉聲對懷里的趙旻道:“把臉蓋上。”

    趙旻乖乖聽話,緊緊靠著蕭忌。

    說完,下一瞬,蕭忌把皂靴踩在王宴的頭顱上。

    見此般恐怖的畫面,王氏直接暈死過去。

    趙墨眼睜睜看著蕭忌把可能?留一息的王宴斷了?生機。

    .

    趙旻覺得?時間?突然變的好慢好慢,蕭忌將他抱出了?海平侯府,然后他們上了?回王府的馬車。

    從海平侯府到蕭忌的王府分明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可蕩蕩悠悠不知過了?多久,趙旻從蕭忌的懷里醒來,四周還是玄青色的帳頂。

    方才?只是覺得?體內熱的出奇,眼下已經燒到了?四肢百骸。

    趙旻蹭了?蹭蕭忌的胸膛,小聲問他:“還有多久……”

    好難受。

    趙旻不停地往蕭忌懷里鉆,明明已經被抱著了?,好像是還不夠近一樣,恨不得?將他揉進對方的骨血里。

    蕭忌順了?順懷里青年的背,柔聲道:“忍忍。”

    從上了?馬車趙旻的手就不老實,一會兒羞怯地摸摸他的腰,一會兒又往他腿上探,蕭忌索性抱把人裹成了?一個?團子,趙旻不能?亂摸了森*晚*整*理?,就開始拿腦袋拱人。

    蕭忌將將說罷,懷里的人就小聲抽泣起來,小手縮在懷里呈著保護自己的姿勢,眼淚一股腦地往蕭忌身上蹭:“受,受不了?了?,王爺您能?不能?把我綁起來……”

    真的好難受,所有的禮義廉恥在此刻統統化為無稽之談,像是溺水的魚遇到了?一汪泉眼生理性地、本?能?地想要?靠近、再靠近。

    趙旻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但意識卻無比清醒。他想此刻還不如讓他沒有理智,這?樣做什么都?不用忌諱的。

    可是他知道自己想和蕭忌親近,腦海中不斷浮現?的是一雙模糊的人影。

    一雙擁在一起的人影。

    可能?是沒有經驗,腦海里的畫面實在太?模糊了?,甚至不知他們是在干什么。所以趙旻只敢抱著蕭忌,蹭蹭他的胸口,“幫幫我好不好。”

    蕭忌的耐心已經快被趙旻磨完了?,在他忍無可忍的時候,去千機堂請人的卓琳終于追了?上來。

    甫一掀開簾子,帳內氤氳漸升。

    卓倫沒好意思往趙旻身上看,只告訴蕭忌:“主子,白先?生沒在。”

    蕭忌:“……”

    “再去找,找不到拆了?他的廟。”

    卓倫:“……”

    卓倫知道主子的脾氣,可是白先?生本?就蹤跡不定,偌大一個?京師她快馬半個?時辰才?回來,眼下再去一堂還不如。

    卓倫:“主子,要?不咱們還是先?準備熱水吧,等回府了?先?讓扶里的大夫看一下,屬下這?就再去一趟。”

    蕭忌吁了?口氣,將趙旻身上的大氅解下,“先?備上,再去找人。”

    卓倫:“……是。”

    卓倫離開前,將馬車的簾子用刀釘在了?車身上,帳內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

    帳內。

    趙旻身上的大氅被解下,熱氣散開一些,同樣的蕭忌沒有再限制他的動作?,只是單純的抱著他。

    趙旻抬了?抬眸,視野內,蕭忌還是同往常一樣板著一張臉,趙旻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在生氣,可是他想摸摸蕭忌,抬了?手又不敢摸。

    趙旻抿著唇,輕輕抱著蕭忌的肩,小聲對他道:“我真的好難受,王爺……我不動你,你摸摸我好不好?”

    蕭忌:“……”

    趙旻嘴上說著不動蕭忌,可手就是不聽使喚的在蕭忌身上亂摸,將自己身上那股子邪火全潑在蕭忌身上,再聽見蕭忌應了?一聲,他便更大膽了?,用胳膊勾著蕭忌的脖子,小手捏了?捏蕭忌的耳朵。

    趙旻蹭了?蹭蕭忌的胸口,“王爺捏捏我的臉就好。”

    蕭忌平時做的最多的就是愛捏他的臉蛋,趙旻其實想說能?不能?親親他,但是知道蕭忌大概會生氣,又不敢說……

    蕭忌蹙了?蹙眉,大掌握住了?趙旻亂動的腰:“嗯。”

    倏地,趙旻還沒摸夠就被蕭忌反轉了?身子,背靠著蕭忌的胸膛。

    趙旻順勢靠在蕭忌肩頭:“王爺摸哪里都?好……”

    ……

    一個?時辰的路程對趙旻來說煎熬極了?,到了?王府的時候他幾乎覺得?自己已經像是死過一次,身子全是汗珠,稍微一動全身都?酥麻不止。

    馬車直接停在了?降雪閣前。

    蕭忌用大氅包著趙旻下了?車。

    王總管已經提前撤走了?所有小廝,當看到蕭忌抱著人下了?轎子的時候,他還是一驚。

    蕭忌步子穩健,身上衣衫完整,可懷中的人在這?寒冬臘月卻漏出一節白皙的腳踝,并未著鞋襪。

    可見那大氅里的人確實未著存縷。

    蕭忌,“熱水都?備好了?嗎?”

    王總管低了?低頭:“都?備好了?。”

    蕭忌走到門前停下,看著懷里青絲散了?一臉的青年,蹙了?蹙眉心,“把轎子里的衣物扔了?,再備幾套送到外殿。”

    “備些好消化的白粥。”

    王總管:“是。”

    說罷,蕭忌踹開了?房門,將趙旻抱進了?自己的寢殿。

    蕭忌大概知道趙旻中的是某種情藥,這?種東西一般對身體并沒有傷害,可是方才?已經替趙旻安撫過,藥效卻不見減退。

    榻上,剛被放上去的青年羞澀的將自己裹緊被褥中,連一張臉都?不肯露。

    蕭忌拿了?干凈的帕子去浴桶里打濕,回到榻上的時候趙旻還蜷縮成一團,“還難受嗎?”

    難受,何止是難受。

    趙旻覺得?自己好像是被放在煎鍋上烹飪一般,可是因為意識實在是太?清醒了?,他做不出再露骨的事情來。

    而?且,方才?蕭忌已經幫過他了?。

    “嗯,”趙旻輕輕哼了?一聲,探出來腦袋,緋紅的小臉上淚眼蒙蒙,像是什么被欺負過的小兔子可憐兮兮。

    “王爺,我真的好難受。”

    蕭忌掀開的趙旻身上的被褥,單手抓住他的雙腕,“忍忍。”

    “嗯……”趙旻嗚咽地應了?一聲,想和蕭忌抱抱,可是蕭忌壓根不靠近他。

    給趙旻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痕,蕭忌送來人起身的時候,趙旻倏地勾著了?他的腰。

    兩人就對面相視。

    趙旻死死抓著蕭忌的衣襟,想抬起頭和他抱抱,卻怎么也使不上力氣。

    蕭忌見人實在是忍得?難受,捏住了?他的臉肉,沉道:“要?做什么?”

    “能?不能?睡……睡覺一個?月。”趙旻一說這?件事就想哭,當時也是他主動勾搭蕭忌,可是衣服都?脫了?蕭忌也沒碰他。

    趙旻其實知道蕭忌不是不想睡他,而?是不喜歡強迫而?已。趙旻看過不少話本?了?,可書?里沒有一個?反派是蕭忌這?樣的。

    蕭忌是個?有原則的反派。

    現?在,換成自己強迫他,或者是從前他說的那種關系。

    蕭忌會同意的吧?

    趙旻抿唇,眼淚就像是斷了?下的珠子,“上次王爺問我的事情,想從父親哪里得?到什么,我告訴您。”

    “——我想走,離開京師,自己過好日子。”

    趙旻亟不可待的想抱蕭忌,一雙含著淚花的杏眼一動就是一股淚珠,“王爺還要?睡嗎,一個?月阿旻只要?一百兩銀子,結束后阿旻想去江南,不會糾纏王爺的。”

    蕭忌輕笑了?聲。

    倒是會做生意,想用他解藥,還想要?銀子。

    趙旻小手蹭了?蹭他的后頸,軟乎乎道:“王爺試試吧,很值的。”

    蕭忌滑了?滑喉,垂眸看著身下的趙旻,“確定要?本?王幫你?”

    蕭忌捧著趙旻的臉頰,看著那張緋紅的小臉。

    骨節勻稱的小手輕輕抓著他的一節衣角,軟乎乎地像一罐粘人的蜜。

    “嗯,”趙旻有些迫不及待,抓著蕭忌的手不松:“要?……”

    蕭忌松開了?趙旻的臉肉,扯了?床幔,將人按在腿上。

    “那就別后悔。”

    ……

    天色見暗,孤月高照。

    王總管急匆匆地招呼著幾個?小廝,打著熱水和白粥往降雪閣送去。

    甫到門前,他站定輕道:“王爺,粥已經備好了?。”

    殿內,氤氳漸升,濃稠的香味像是今年新開了?花蕊的梅。

    帳內。

    蕭忌扶著趙旻的臉,給人渡了?口茶,看著那雙迷離地殷紅眼尾,道:“吃點東西?”

    “嗯嗯……”話都?說不清的人貼著他哼了?兩句,軟綿綿地就像靠過來,纏著他的肩不肯松手:“想…”

    “可以再……”

    “本?王抱著你去?”蕭忌撩開青年慘紅小臉兒上的碎發,曲指擦掉他眼尾的淚珠:“嗯?”

    他說罷,趙旻不回,就是抱著他不放。

    蕭忌輕笑一聲,單手托著青年:“抱緊了?。”

    蕭忌甫抱著人起來,將將走一步,身上的人便不聽話的撲騰起來,又喊又咬,倒是和平時拘謹的模樣大有反差。拿了?白粥,蕭忌才?哄著糊弄著喂了?些。

    “多吃點,才?有力氣。”

    趙旻搖了?搖頭,死死推著蕭忌的肩膀,咕噥道:“不要?剛才?那樣做……”

    ……

    翌日辰時不到,王總管又送了?參湯過來。

    蕭忌這?次已經起身,出了?院子,見門前跪著的一眾人,吩咐道:“都?起來吧,莫要?打擾世?子休息,等人睡醒了?再送飯菜。”

    王總管應下:“是。”

    說罷,王總管趕緊撤了?內殿的人。

    卓倫昨晚就從千機堂回來了?,知道主子一直忙著,就沒過來打擾,眼下見王總管從內廷出來,才?匆匆上前進了?降雪閣的門。

    甫一進去,見蕭忌站在廊下。卓倫聽說主子昨夜可是一夜沒休息,臉上卻不見一絲疲態,蕭忌的身體狀況卓倫是知道了?,為了?見小美人一趟能?累死好幾匹馬兒。

    可見昨夜……主子應該很高興吧?

    看起來沒錯!

    卓倫輕咳了?聲,道:“主子,白先?生的徒兒找到了?,說是還有兩三個?月才?能?回京。”

    千機堂受恩蕭忌,白先?生是西北的蠱師,此人蹤跡常年飄忽不定。

    主子也甚少用他們,沒想到這?次要?用人卻不見蹤影。

    “嗯,此事不急。”蕭忌蹙了?蹙眉心,指縫中纏繞著趙旻的發帶把玩,思忖少頃道,“你先?去辦另一件事。”.

    趙旻睡到日上三竿,覺得?口舌干燥才?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

    他甫動了?動身子,便感覺腳踝一陣溫熱的觸感,抬眸看去蕭忌坐在床側,見他醒來微微俯身上前,握住了?他的腳踝,淡淡道,“醒了??”

    趙旻臉上一紅。

    趙旻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眸,像是受傷的小兔子,乖巧地躺在蕭忌的懷里不敢亂動,軟乎乎喊了?聲:“王……王爺。”

    趙旻可看過一些話本?,但是話本?上說,若是中了?藥再做了?那種事情,大多都?是沒有記憶的。

    可是他不僅有記憶,還十分清楚 。

    昨夜,蕭忌和他——是蕭忌幫了?他,還答應他、答應他可以睡一個?月。

    “謝謝您。”趙旻咕噥一句,輕輕抬眸看著蕭忌,認真道,“謝謝王爺愿意幫我。”

    蕭忌心上突然漏了?一拍。

    趙旻甚少在人前露出鋒芒,或者欲望。

    無欲無求的像是怎么都?養不好的,可昨日趙旻躺在自己懷里,又要?他殺人又要?他幫忙紓解。

    可惜他這?種樣子,也只有在自己承受不住某件事的時候才?會表露出來。

    讓人心絞著難受。

    蕭忌抬了?抬唇,看著跟前乖巧的人,揉了?揉他的發頂,正色道:“你情我愿的事情罷了?,何必謝本?王。”

    海平侯府的事情,若是趙旻愿意說,最好不過。

    若是他不想說,那便不說。

    “起來吃點東西,”蕭忌說著,俯身掀開趙旻的被褥,青年白皙的身子上全是令人浮想聯翩的吻痕,看的蕭忌微微一怔。

    昨夜,他有這?么不是東西嗎?

    蕭忌蹙了?蹙眉心,將人抱了?起來,放進一早備好的浴桶里。

    趙旻羞愧極了?不敢看蕭忌的臉,將自己的整個?身子都?浸泡在水里,泡了?一會兒他就覺得?不太?對勁兒。

    身體里好像還有一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像是觸碰到某根神經,趙旻腦里靈光一閃。

    他可是吃了?生子藥的,蕭忌昨夜都?……這?個?念頭一閃,趙旻倏地扶著浴桶靠近蕭忌,有些難為情地問道:“王,王爺昨夜……我沐浴…”

    “嗯?”蕭忌挑了?挑眉,隨即輕笑一聲。

    倒是他忘了?怎么處理后事了?,確實同趙旻所說的那樣。

    蕭忌:“昨夜是本?王孟浪了?。”

    趙旻怕極了?那種事情,得?到了?蕭忌的肯定回答,柳眉緊緊一簇看著身邊的蕭忌又看看□□的自己。

    ……

    趙旻窘迫的表情讓蕭忌有些后悔,昨夜他確實由著性子來了?,不知男子與男子事后是要?處理一下的。

    蕭忌將自己的外袍褪下,站在趙旻身側,道:“本?王幫你。”

    ……

    折騰了?一炷香的時候,趙旻才?洗漱完,結果腿更酸疼了?。

    降雪閣內。

    王總管早已經備好了?溫軟的米粥和補身子的雞湯。

    經歷了?剛剛的事情,將趙旻的思緒一下拉到賀宴,自己出事那天。

    他本?來以為自己的結局注定無法改變,可是心如死灰的時候蕭忌出現?了?,他陰差陽錯地和蕭忌在一起了?。

    這?與原來的故事情節大不相同。

    而?且,王宴也……死了?。

    王總管在席上布菜:“都?是一些好消化的食物,世?子您喜歡吃那樣,下次吃飯的時候交代一聲便好。”

    趙旻微微怔了?一下,漸漸飄遠的思緒又被王總管的話拉了?回來。趙旻乖巧看了?眼面前的食物,這?些都?是在侯府吃不到的美味珍饈,他沒什么還挑剔的,道:“都?可以。”

    “你如今是本?王的人,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就是。”蕭忌淡淡道。

    “哦哦 。”趙旻應了?一聲,身體某處還不太?舒服,告訴他現?在已經和蕭忌成了?某種互惠互利的關系,“謝謝王爺,”

    趙旻緩了?緩。

    其實前些日子,蕭忌答應了?他去赴宴,又不準備睡他。

    趙旻本?來覺得?自己應該可以和蕭忌發展一下手足情誼,畢竟像蕭忌這?樣有經驗的男人,相比感情生活,朋友應該更堅固一些。

    可是現?在一切計劃都?亂了?,他既然已經和蕭忌睡了?,那就應該好好睡!

    趙旻抬眸看著吃飯的蕭忌,“王爺,侯府出了?那種事情,您準備怎么處理?”

    蕭忌忍著沒問趙旻海平侯府的事情,見趙旻主動說出口,他便也不忌諱了?,“你知道他會讓你做男妻,所以才?來找的本?王,想讓本?王和你睡,然后擺脫侯府?”

    “……”

    趙旻被蕭忌將了?一軍,或者說,他其實以為蕭忌知道他的目的。

    趙旻小聲咕噥,“什么都?瞞不住王爺。”

    蕭忌:“……”

    玄袍下手臂上青筋虬結。

    趙旻已經露怯。

    蕭忌蹙了?蹙眉心,“先?吃飯吧。”

    “王爺。”

    蕭忌抬眸,看著小心謹慎的趙旻,心間?一緊,嘗試著把語氣放松下來:“又怎么了??”

    “云泉,云泉是我的小廝,自幼跟著我,能?不能?麻煩王爺將他要?過來。”趙旻眼下對侯府了?無牽掛,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云泉。

    以后,等他和蕭忌的關系結束,他想帶著云泉一起離開。

    蕭忌,“好。”

    “還想要?什么?”

    趙旻想了?想,“還想王爺和父親說清楚,我,我本?就不是父親的兒子,今后就不回侯府了?。”

    趙墨才?是父母的親生兒子,趙旻是一個?江南樂妓的兒子,趙墨給了?他生母給他留下的長命鎖。

    他想,以后去江南看看自己的親生母親。

    她生前,一定希望自己過的好。

    “嗯,”蕭忌今日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就吃了?兩口就不吃了?,抬眸看了?看趙旻,眉心一簇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

    趙旻猜不透蕭忌的心思。

    趙旻也吃的差不多了?,身子實在乏,他之前沒太?關心過蕭忌的工作?時間?,但是想來蕭忌是大宗的攝政王,公?務一定十分繁忙。

    自己是蕭忌養在家的,應該在這?段時間?盡心照顧他,

    趙旻有些羞怯地看著蕭忌,長睫微微一顫,小聲道:“王爺,我以后就在家等著您。”

    蕭忌蹙了?蹙眉心,心尖似是缺了?點什么:“嗯。”

    ·

    趙旻吃完飯就去房間?里休息了?,蕭忌清了?降雪閣的小廝,只留下王總管一個?人照顧。

    這?時候,從北鎮撫司回來的卓倫到了?跟前。

    卓倫習慣從房梁上躍下,甫到了?家只見蕭忌自己在庭院里站著,好奇的不行:“主子,小世?子呢?”

    “睡了?。”蕭忌:“都?查清楚了?嗎?”

    蕭忌說的事情,是前些日子王家供出來的周志文?的事情。

    這?件事過的實在久遠,王家那些人大多都?不知道當年的情況,除了?一個?人。

    ——海平侯。

    卓倫:“主子,這?老東西實在狡猾,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王家那個?小崽子身上,若是當時您不殺他就好了?,說不定他真知道些什么。”

    蕭忌蹙了?蹙眉心,憶起趙旻縮在自己懷里,要?自己幫忙殺人的時候。

    “不急于一時,”蕭忌道:“找人把趙旻身邊那個?小廝弄回來。”

    蕭忌:“叫什么云的。”

    卓倫跟著蕭忌從西北回來已經四年了?,這?四年里他們心力交瘁政治江南一帶的貪腐,肅清順天府,唯一沒辦成的一件事就是公?主的死因。

    眼下,主子怎么不著急了??

    卓倫:“主子,趙小世?子既然不是侯府的人,不如就讓他們斷了?這?門親,以后咱們做事也不用考量這?么多。”

    主子之所以不愿和海平侯府走動,就是懷疑公?主的死因和江南脫不開關系。

    蕭忌:“這?件事沒你想象的那么簡單,不能?急,去辦吧。”

    “這?些日子,先?松松手里的事。”

    卓倫:“……”

    “是。”.

    趙旻補了?一覺后,四肢如同散架了?般。

    晌午的時候明明不覺得?有那么難受,眼下手腳都?不聽使喚了?。

    尤其是后腰處,疼的厲害。

    趙旻從床上起來,甫活動了?身子,適應了?好久。

    看著外頭的天色不早,他推門出去,結果一開門就看見在門外守著的云泉。

    云泉兩個?眼睛腫成了?核桃包,見了?趙旻就又委屈地哭了?起來,“世?子您還好吧嗚嗚嗚……”

    卓倫騎在院子里的樹上,看著門前這?一出主仆情深。

    小世?子也是個?可憐人。

    卓倫:“小云子,你哭什么?小世?子現?在可是主子的心尖寵,不比你們海平侯府好多了??”

    云泉是被卓倫帶過來了?。

    那天王爺把趙旻帶走之后,侯府就亂成了?一鍋粥。

    云泉擦吧擦吧眼淚,看著兩日沒見的趙旻,疑問:“世?子,您真的要?成王妃了?嗎?”

    云泉以前就覺得?王爺對他們世?子好,沒想到他們的關系發展的這?么快。

    “王妃?”云泉的話倒是點醒卓倫了?,主子這?么喜歡小世?子,怎么不直接迎進門?

    趙旻臉上一熱,小聲道:“莫要?瞎說,哪里有娶男子為妃的先?例。”

    一旁的卓倫:也是哦~

    云泉半明白地點了?點頭:“怎么都?比在侯府好!”

    趙旻應了?一聲:“嗯。”

    ·

    趙旻適應能?力很強,在蕭忌身邊待了?兩天,就摸清楚了?蕭忌的作?息。

    朝中事物大多還是有蕭忌做主意,所以蕭忌每天幾乎不到辰時就起床上朝了?,晚上回來的時候大多都?過了?酉時。

    吃完飯,蕭忌會下一會兒棋,或者和卓倫在院子里練練劍。

    幾日后,趙旻從王總管口中聽了?些侯府的事兒,說是趙墨從侯府離開,在門前和海平侯夫婦冷了?臉。

    趙旻記得?趙墨應該不久就要?去江南了?,蕭忌也和他說過,趙墨回侯府是想要?世?子的身份,到時候去江南好辦事。

    趙旻沒想到,趙墨會和海平侯府鬧掰。

    “總之都?是那邊的事情了?,”王總管給趙旻洗了?幾個?果子,呈上去:“世?子今后不在侯府,也不用傷腦筋想那邊的事情,一切都?有王爺在呢。”

    趙旻聞言,心間?一熱。

    是啊,現?在他身邊還有蕭忌可以依靠。

    他也應該為蕭忌做些什么。

    “看著時辰也不早了?,您今夜多備些熱水吧。”趙旻小聲說道:“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王總管:“是。”

    云泉和卓倫在院子里下棋,見趙旻從花園回來,云泉扔下卓倫屁顛屁顛的圍上去:“世?子!王爺回來了?嗎?”

    “凈想著吃飯吧?”卓倫從亭子里走出來,給趙旻行了?禮:“世?子。”

    “卓倫護衛,”趙旻應了?聲,看著身邊的云泉:“你和卓倫護衛下棋去吧,我自己去收拾就行。”

    云泉:“世?子我幫您吧!”

    云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卓倫提溜著走了?:“你什么都?要?替世?子做了?,也不用腳趾想想,有些東西是你能?幫忙的嗎?”

    “小心主子把你丟出去!”

    趙旻輕笑了?聲,轉身進了?臥房。

    自從上次中了?藥和蕭忌同房后,蕭忌就顧忌他的身子沒好全,一直沒再主動提過。

    但是睡覺的時候,趙旻能?感覺出來,蕭忌喜歡抱他。

    想蕭忌這?樣正值壯年的人,需求應該還是挺大的吧?

    趙旻覺得?自己應該盡義務。

    趙旻把王總管準備好的香料都?用上了?,沒多久熱水送了?進來,趙旻泡澡泡到一半,蕭忌推門進來了?。

    趙旻心里驚了?一下,隨即從浴桶里出來,隨手拿了?件雪色寢衣披上。

    隔著珠簾,蕭忌進門,見趙旻從內殿走出來,身上就套了?一件寬松的里衣。

    趙旻走到他身前,小手輕輕放在他的腰上,“王爺,您回來了?呀。”

    聞言。

    蕭忌的心,倏地收緊了?。

    第23章 第 23 章“修”

    須臾后, 蕭忌抓著趙旻的手腕,示意他自?己來。趙旻收了收手,安靜地站在蕭忌身邊幫他掛衣服。

    蕭忌:“今天都在府中做什么了?”

    趙旻:“沒做什么, 練了字,插了花。”

    趙旻的愛好很少,有時候都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在一個地方一坐就是一天。王府比侯府熱鬧,他若是坐在某處不動, 王總管總喜歡找他做些事情打發時間。

    “來,”蕭忌伸手,趙旻有些羞澀地順勢牽著, 下一瞬蕭忌便把他橫抱起來,壓在了床上,順著他的背:“改日出府轉轉, 京師多的是好玩的地方, 喜歡做什么?”

    蕭忌身?形魁梧, 壓在趙旻身?上像是一堵大山,但其實?蕭忌是撐在床上將他罩在懷里而?已。趙旻羞了一會?兒?, 后知后覺小心地勾著蕭忌的脖子,問道?,“王爺今日要阿旻侍寢嗎?”

    蕭忌蹙眉心反問:“你?還?沒回本王的話。”

    趙旻有些發暈,不是因為蕭忌問的問題,是因為蕭忌這樣將他壓在床上,他不知為何有些心臟難受。

    酸溜溜的。

    悶悶的。

    “阿旻沒什么喜歡的,”趙旻認真想了想, 現在他是蕭忌養在府中的侍妾,蕭忌能給他想要的物?質, 但他能還?回去的東西甚少。

    趙旻不喜歡欠著別人。

    趙旻認真地看著蕭忌,順著他的話,乖巧道?,“改日就去街上轉轉就好。”

    “嗯,”蕭忌應了一聲?,隨即起身?,掀開被褥將趙旻塞了進去,自?己則躺在趙旻身?邊,道?:“今日本王沒興致,睡吧。”

    趙旻從被子里鉆出來腦袋,垂眸看著身?邊淺淺合上眼的蕭忌,乖巧地“哦”了一聲?。

    太好了。

    其實?身?上還?是有些不舒服的,有時候后腰總是酥酥麻麻的,讓他回憶起一些臉紅的回憶。

    趙旻覺得自?己的思想多少有些淫|亂。

    要改改.

    翌日,趙旻按照蕭忌的要求,吃了早膳后帶著云泉出了王府。

    本來王總管給趙旻備了轎子的,但吃完早膳剛好蕭忌要上朝,便拉著趙旻借著他的轎子出了門?。

    馬車不疾不徐地走上京師的街上,趙旻乖巧地坐在蕭忌身?側,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繁鬧的集市。

    到了長安街口,蕭忌的馬車要轉彎去宮里,馬夫便停下了轎子。

    趙旻見到了地方,便起身?,不料手腕倏地備蕭忌抓著,趙旻不解地回眸看了看坐在身?后的男人,“王爺還?有什么事嗎?”

    蕭忌轉為五指握著趙旻的小手,“過來。”

    趙旻又折了回去,甫到了蕭忌跟前,就被男人扣住了后腦勺——蕭忌吻了他。

    少頃,蕭忌松開臉頰紅暈的趙旻,道?:“玩兒?累了就回府。”

    趙旻抿了抿麻木的唇肉,乖巧點了點頭,帶著云泉下了轎子。

    云泉朝著馬車揮手:“王爺慢走!”

    長安街橫穿整個?大宗京師,由南到北繁華非常。

    趙旻早上出門?的時候帶了王總管準備的不少銀子,等蕭忌的馬車走遠了,他便帶著云泉去了趟首飾鋪子,挑了一件翡翠步搖。

    以后去江南了可以用上。

    晌午頭上,趙旻帶著云泉去了云齋樓吃午飯。

    這里是京師最大的酒樓,以素菜聞名,以前云泉就心心念念地記掛著。

    趙旻確沒什么愛好,蕭忌讓他出門?玩兒?,他便乖巧聽話出了門?,把云泉想做的事情都做了一個?遍。

    小隔間里。

    云泉瞇著眼睛,吃的滿足,不忘把最好吃的一部分夾給趙旻:“世子這個?好吃!您快嘗嘗!”

    趙旻早上吃的挺飽的,沒什么食欲,“你?自?己吃,莫要給我夾了。”

    趙旻的話將將說罷,身?邊的大堂散座上,來了幾位衣著華麗的商販,幾個?人還?未落座,就開始扯一些閑話。

    “你?們聽說了嗎?海平侯府前些日子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那男子指了指天上:“得罪了那位殺神,日后不知道?要如何在京中立足啊。”

    “這上頭一有動作,連累的還?是我們這些人,不過眼下去年高中的幾位都盡數入了朝,太子殿下游學歸來,那位怕是在位子上待不了多久了。”

    “行了,咱們吃飯吃飯,莫要說了。”

    趙旻緩了少頃,消化了一下身?后那一席人說的話。

    他在蕭忌府上待了有些日子了,也沒問侯府的事情。

    趙旻晃了神 ,云泉見他不吃東西,小聲?地喊了一聲?:“世子,您想什么呢?”

    “沒什么,”趙旻收了收思緒,抬眸看著云泉,“想起哥哥了。”

    趙旻一直回避在侯府的事情,如今覺得沒那么難以接受了。

    他,現在有蕭忌暫時能依靠。

    趙旻看著云泉正色問道?:“這些日子在王爺府里待著,沒顧得上問侯府的事情——那日王爺將我帶走后你?可知哥哥如何了?”

    云泉是這兩日才被卓倫接回去的,回憶起賀宴那日的事情,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沒想到夫人竟然如此歹毒的心腸,要對養育了十多年的世子下手!

    云泉是自?小就被賣到侯府的,七八歲的時候就陪著世子一起在曲水苑讀書認字,那時候他只知道?侯府和夫人感情不好,所以他們都不喜歡世子。

    如今想想,侯爺和夫人他們不僅僅是感情不好的問題。

    他們壓根就沒喜歡過世子!

    云泉想起趙旻的遭遇就委屈巴巴的掉眼淚,“世子,你?還?惦記他干嘛,您后來被王爺帶走后,他和侯爺大吵一架,把事情都說明白了。”

    “云泉雖然不知的官場上的事情,但也聽的出來,要不是趙墨他要用王宴,侯爺和夫人也不會?想起這種法子作踐您。”

    “就是因為他看起來對您好的不得了,”云泉:“侯爺夫人是想拉攏他,才會?對您下手啊。”

    “不……”

    “這件事不怪哥哥。”

    趙旻深知自?己的夢境中所有事情都是真的,原先他還?以為父母不會?這么對他,可是就是因為那一點點的心軟,導致他差點跌在王宴手里。

    所以,趙墨并不是壞人。

    他的夢里,趙墨是個?好人,起碼是對百姓很好的人。

    夢中的故事紛紛雜雜,其中的原委趙旻并不得知,他也只是故事里最邊角的角色,如今已然擺脫了他的命運。

    他不在是戲中的人。

    更不會?難產而?亡。

    “世子您怎么能替趙墨說話!”云泉氣呼呼:“他就是壞人,要不是因為他,世子您就不會?被欺負!要不是因為他,您就還?是侯府的世子爺!”

    云泉單純,只知道?誰對他好了,誰對他不好了。

    所以,間接導致趙旻差點被王宴欺負的趙墨,在云泉眼中就是個?大壞蛋!

    “好了,”趙旻收了收思緒,“哥哥志在家國大事,他有他的考慮,再者說了……”

    趙旻不想和趙墨鬧的太僵。

    他知道?趙墨對他好是因為受了他那未曾見面的生母囑托。

    既如此,趙旻就不能不抓著趙墨。

    他想。

    ——幫幫蕭忌。

    趙旻何嘗不知站在云泉的角度看,趙墨就是壞人,但是誰讓上天給他這么一個?夢呢。

    趙旻:“再者說了,我們如今不是在王府嗎,王爺不會?再讓人欺負我們了——”

    “阿旻。”

    趙旻的話音剛落,他們小隔間的布簾下赫然站定一雪衣男子。

    那男子喊他:“阿旻。”

    是趙墨。

    趙旻愣了少頃,垂眸看著簾子下那半身?雪衣。

    云泉則反應過來了,氣呼呼的就要去趕人,趙旻趕緊攔下了云泉:“不許動。”

    云泉:“世子……”

    趙旻沒想到出門?能這么巧就遇見趙墨,緩了少頃,他站起身?掀開了簾子:“哥哥。”

    趙墨一身?雪衣站在他們的小隔間前,不遠處還?站著一身?靛藍色勁裝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蕭景馳。

    看來真的是偶然碰到了。

    趙旻給趙墨行了禮,乖巧喊他:“哥哥,好巧。”

    趙墨垂眸,目光淺淺落在趙旻身?上。

    以往,趙旻總是一身?普通料子的素色衣物?,如今身?上穿著是價格昂貴的錦州蠶鍛,顏色也是更稱他的水紫色。

    趙旻生的隨母親,很白,尤其是那雙看人認真的雙眸。

    簡直和陪伴在趙墨身?邊多年的母親一模一樣。

    “是啊,沒想到哥哥離京前還?能再見你?一面。”趙墨淡淡道?:“阿旻,是哥哥對不住你?。”

    “哥哥莫要自?責。”趙旻:“哥哥是過來用吃午飯嗎?要一起嗎?”

    “……嗯”趙墨思忖少頃,“那就打擾阿旻一會?兒?。”

    趙旻給趙墨讓了位置,趙墨示意自?己帶了蕭景馳,趙旻同意后趙墨將在一側候著的蕭景馳喊了過來。

    店小二?將空盤子撤下,又重新?上了一席。

    趙旻給蕭景馳行了禮:“見過太子殿下。”

    “皇森*晚*整*理嬸太客氣了,”蕭景馳抬起趙旻的手:“我可不敢當,讓皇叔知道?了可要罰我。”

    趙旻:“……”

    蕭景馳眼下就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性子著實?單純,趙旻大概能猜的出來。

    蕭景馳現在和蕭忌還?沒鬧掰呢。

    趙旻垂了垂眸,小聲?道?:“殿下說笑?了。”

    這一頓飯吃的沉默極了,席間趙旻沒怎么主?動說話,趙墨也沒再與他提起讓他離開蕭忌等言論。

    趙旻之前并未仔細想主?角們之間的關系。

    如今想想,‘主?角攻’蕭景馳對他也是一口一句皇嬸,可見兩人關系尚可。

    但是‘主?角受’趙墨那般討厭蕭忌又是為何?

    趙旻沒想通,動手給趙墨夾了一筷子魚肉,道?:“聽說哥哥不日就要去江南巡鹽了,此去山高水遠,哥哥切記保重身?體。”

    “好……”

    趙墨抿了抿唇,抬眸看著趙旻。

    趙旻:“哥哥可還?有事要說?”

    “沒……”趙墨思忖少頃,微微垂眸,須臾他又抬眸看著趙旻:“阿旻,哥哥這次去江南是查一件要案。”

    “所以之前王宴的事情,是哥哥對不住你?。”

    王宴的事情趙墨自?責許久,母親囑托他照看趙旻,可他明明知道?王宴對趙旻的想法,卻還?是掉以輕心。

    若不是自?己逼海平侯站位,趙旻就不會?出現那種事情。

    趙墨說罷,將目光放在趙旻身?側的蕭景馳身?上,道?:“殿下,下官有些體己話想和阿旻說。”

    蕭景馳立馬會?意:“好,趙兄你?們聊。”

    說罷,蕭景馳拉著在一旁候著的云泉出了小隔間。

    云泉:“。”

    趙旻有些意外,待人走后才問,“哥哥可是有什么話不方便說……”

    趙旻的話還?沒說完,趙墨就出言打斷了他,“阿旻,你?與太子殿下都是心思單純的人,不知朝中黨爭險惡。”

    趙墨猶豫了很久,但是看著趙旻那雙單純清澈的眼睛,他就不忍心不將事實?告訴他。

    趙墨也不想再傷害他。

    “要蕭忌死的人,是陛下。”趙墨沉沉道?:“蕭忌掌權四年,陛下手中了無實?權,但是太子殿下不足五年到了監國的年齡,屆時陛下以此奪權,蕭忌必死無疑。”

    “哥哥不想你?和蕭忌糾纏,也是因為此事。”

    趙墨語重心長道?:“哥哥此去江南,本可以借王家留下蕭忌的罪證先發制人,若蕭忌請罪回西北今后尚能保全性命,如今整個?王家已然伏誅,哥哥只能從海平侯府的舊黨入手,此番勢必將拉起一翻朝政黨掙。”

    “而?且,蕭忌他查到了四年前一樁舊案,那件案子牽扯朝中眾多要臣,這件案子蕭忌若是查清楚了,整個?大宗朝必定血雨腥風。”

    趙旻聽得認真,將重點全都放在了趙墨所說的舊案上。

    趙旻心間猛地閃回蕭忌屠城的場面,木訥地看著趙墨:“哥哥……哥哥可知這是什么案子?”

    這應該就有蕭忌的心結吧?

    趙旻這樣想。

    “哥哥不知,”趙墨確實?不知道?這件事究竟是什么,皇后哪里給的消息實?在太少,太子殿下又年紀尚小不聞朝中事物?。

    這件事只能等他到了江南再說。

    “這樣啊……”趙旻仿佛被抽走了精氣神,蹙了蹙眉心淺淺應了一聲?:“謝謝哥哥愿意告訴阿旻這些。”

    “王家的事情不是哥哥執意要瞞著你?,”趙墨道?:“阿旻,哥哥今日與你?說這么多事情,是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

    趙墨說罷,抬眸看著身?邊有些失神的趙旻。

    他想問趙旻,離開蕭忌,跟我回江南好不好。

    但不知怎么說出口。

    他已經?傷害過趙旻一次,此去江南,順天府的勢力他一無所知。

    他不能保證給趙旻一個?好的庇護所。

    可是,眼下,蕭忌卻能。

    趙墨收了收思緒,余光卻落在趙旻淡紫色衣襟處。

    趙旻脖頸間有一些淡淡的吻痕。

    “謝謝哥愿意告訴阿旻這樣,”趙旻收了收思緒,彎了彎眉眼看著趙墨:“哥哥放心,我心里有底的。”

    趙墨失神道?:“……好。”

    趙墨不知道?自?己能說的還?有什么,只能淡淡道?:“哥哥相信你?可以規劃好自?己的未來,莫要做什么傷害自?己的事情。”

    趙墨垂眸,目光落在趙旻脖子里,“阿旻,保重身?子。”

    趙墨此話一說,趙旻才反應過來,自?覺地攏了攏自?己的衣襟:“好。”

    “嗯。”

    說完這些話,趙墨沒有久留,帶著蕭景馳離開。

    云泉回到小隔間的時候,趙旻還?有些失神地回想趙墨方才說的話。

    云泉氣呼呼:“世子,您沒事吧,他有沒有又說王爺的壞話!”

    趙旻被云泉的聲?音拉回現實?,淺淺一笑?:“沒,哥哥他只是說些體己話。”

    “他怎么會?這么好心?”云泉嘟囔一句,又覺得自?己干涉世子太多,“云泉就是怕世子您又心軟……”

    “好了,沒事。”趙旻安撫云泉:“不會?的。”

    “走吧,事件也差不多了,咱們回府吧。”

    云泉:“嗯!”.

    一頓飯因為遇到趙墨吃了一個?多時辰,回到王府的時候時候已然不早。

    不到酉時,蕭忌就從宮里回來。

    此時,趙旻正在院子里看書。

    趙旻看書看的入神,身?邊什么時候來了人也沒察覺,只見一顆散著熱氣兒?的梅花酥出現子在自?己書上。

    趙旻一愣,抬眸看著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蕭忌,“王爺回來了。”

    蕭忌‘嗯’了一聲?,隨手拉了把椅子,坐在趙旻身?邊將他手里的書拿走,把梅花酥放在他手上,示意道?:“嘗嘗。”

    趙旻歪了歪腦袋,看著手心里熱乎的糕點,又抬眸看看蕭忌。

    蕭忌直勾勾的看著他。

    趙旻咬了一口,入口軟糯香甜,確實?好吃。

    趙旻:“很好吃。”

    蕭忌輕笑?了聲?,“給本王嘗嘗。”

    “哦。”趙旻把咬了一口的糕點遞給蕭忌,蕭忌卻不接,那雙淺金色的瞳盯著他看了會?兒?,大掌倏地握住趙旻的手腕,讓趙旻被動喂他吃。

    蕭忌在趙旻咬了一口的位置又咬了一大口,“不錯。”

    趙旻:“……”

    蕭忌逗完人,松開了趙旻的手,示意他自?己吃。

    然后,趙旻就吃糕點,蕭忌坐在他身?邊看書,時不時問一句:“今日都去哪里玩了?”

    “去了首飾鋪子……”

    趙旻想了想,還?是將見了趙墨的事情說了:“還?遇見了哥哥。”

    說罷,只見蕭忌翻書的手倏地停下。

    蕭忌挑眉,看著趙旻:“侯府可又糾纏與你??”

    “沒,”趙旻搖搖頭:“哥哥只是說了些體己話,生母與哥哥有養育之恩,他便想多關照我。”

    “嗯。”蕭忌揉了揉趙旻的發頂:“他確實?受人囑托,不過有些事情聽一半就好。”

    “嗯嗯……”趙旻本以為蕭忌會?介意他和趙墨來往,畢竟趙墨已經?挑明了自?己的立場,“王爺不會?生氣嗎?”

    趙旻說罷,蕭忌輕笑?一聲?,站起身?來:“本王為何要生氣,你?的事情本王不干預。”

    說罷,蕭忌伸手,“走吧,陪本王吃點東西。”

    趙旻乖巧一笑?,“好。”

    晚膳用的很早,酉時前蕭忌就吃完了飯。

    往常趙旻陪著蕭忌吃完飯就該準備準備睡覺了,可今日吃完飯蕭忌拉著趙旻出了降雪閣。

    王府大的出門?要乘車,蕭忌住在降雪閣,趙旻除了降雪閣也甚少出去轉。

    卻不想前院還?一座六層樓宇。

    趙旻和蕭忌并肩在府中走著,路上蕭忌說了一些朝中事物?給他聽。

    趙旻消化了少頃,才慢悠悠問:“王爺的意思是,阿旻若自?己有了戶籍,三年后便可參加科舉?”

    “……不過阿旻功課不行,”趙旻其實?有一次科考的經?歷,十歲那年,只不過自?那次落榜后父母覺得他不適合走這條路,便再也沒提過。

    后來,趙旻努力讀書想讓父母高興,但只要一提起此時,父親定勃然大怒。

    “行與不行試試才知道?。”蕭忌:“戶籍的事情本王已經?讓人去處理了,若你?想試試,改日本王請個?先生?”

    說著,蕭忌倏地停下腳步:“或者說,本王親自?教你??”

    “啊……”趙旻搖搖頭:“不,不用了。”

    科舉是為了入朝為官,趙旻志不在此,也沒什么精力去學。

    他想要的東西很簡單,或者沒什么出息。

    趙旻淺淺一笑?,“阿旻沒有入仕的心愿,只想日后做點小生意和云泉一起在江南生活。”

    “嗯。”蕭忌緩了少頃,道?:“想做什么都行。”

    說著,蕭忌牽著趙旻的手,示意他看前面的暖閣:“去上面看看?”

    趙旻乖巧跟著蕭忌上了樓,甫一進了閣樓,便覺得暖意襲人。方才出門?的時候蕭忌還?給他穿了大氅,眼下走進來便覺得有些熱了。

    蕭忌:“去樓上看看。”

    趙旻應了一聲?跟著蕭忌到了頂層。

    連廊外,可見整個?王府的全貌,假山樓閣器宇軒昂。

    趙旻扶著木質圍欄,眺望遠處:“原來王府這般大。”

    古有詩人愛登高賞月,讀詞時只覺得羨慕瀟灑,如今自?己站在高處眺望夜空,才能品味其中快意。

    好高!

    趙旻不自?覺的抬著嘴角,看著天上明亮的月亮,蕭忌什么時候繞到他身?后了都不得知。等男人輕輕環上他的腰,熱氣輕掃在他的耳后時,趙旻才知道?害羞。

    “阿旻。”蕭忌從不會?掩藏自?己的情緒,或者說他無需隱藏。

    那夜與趙旻纏綿的感覺食髓知味。

    蕭忌整個?身?子將趙旻包裹起來,強勁有力的臂膀緊緊攬著趙旻的腰,輕輕撓了下,問:“今晚就在這里睡?”

    趙旻后背瞬間一陣戰栗,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又順著脊梁骨攀升,不知是何種滋味讓人抓肝撓腮。

    趙旻蹙了蹙眉心,軟著身?子輕輕靠在蕭忌肩膀上,乖巧應了一聲?:“嗯。”

    趙旻乖順的樣子惹得蕭忌心火旺盛,直接用腿勾了身?邊的躺椅,自?己坐下,將趙旻抱在腿上,道?:“阿旻繼續看月亮。”

    ……

    后半夜,趙旻精疲力盡躺在蕭忌懷里。

    腰上那只帶著薄繭的手放在他小腹上,時不時丈量一下他的腰身?,“方才,在這里。”

    趙旻聽得耳上一熱,小臉緋紅回眸看蕭忌,羞的不行:“王爺莫要……莫要說了。”

    蕭忌應了聲?好,順著趙旻的意思不提方才的房/事,卻又下意識說了句:“阿旻若是女子,過些日子怕不是要有孕在身?,屆時本王大概非要娶你?進門?了。”

    本一句玩笑?話,趙旻一聽卻如五雷轟頂。

    第24章 第 24 章“修”

    懷里的人平時軟的貓兒似得, 蕭忌說罷趙旻卻明顯背后一僵。

    少頃,蕭忌安撫似得順著趙旻的背:“為何不應本王?”

    “我……”趙旻蹙了蹙眉心?,小心?翼翼地?翻了下身, 將手?輕輕搭在蕭忌腰間,額抵著他的胸口,遂找了個借口:“阿旻聽不得這些, 臉會很燙。”

    蕭忌抬唇一笑。

    這?倒是真的。

    趙旻的臉皮紙一般薄,隨意挑逗兩下就受驚了般, 恨不得將自己蜷縮成一團。偶時要的狠了他也閉口不說,就會用小爪子使勁撓人。

    寶貝疙瘩得順著猜他的心?思。

    蕭忌反思了自己少頃,輕輕將兩人身上的被子挑了起來, 蓋過頭頂:“罷了,本王不說就是。”

    ……

    翌日,日上三竿, 趙旻從松軟地?被褥里鉆了出來。

    入眼, 還是昨夜同蕭忌休息的閣樓, 這?里本沒有床榻,昨夜蕭忌讓小廝連夜送來了厚實的毛毯被褥, 直接鋪在了木質地?板上。

    周圍都是暖爐,就是房間與連廊通著也不會覺得冷。

    身邊早沒了蕭忌的人影,而是幾個小廝丫頭守在隔間外的珠簾后,有人聽見動靜了便小心?喊了聲:“夫人,您醒了嗎?”

    趙旻微微一愣,遂發現他們是在喊自己,回道:“嗯……不用伺候, 我再休息會兒。”

    丫鬟們:“是。”

    趙旻自小身邊就云泉一人,父母甚少來看他, 平日曲水苑的活都是他們一起做的,所?以趙旻不喜歡身邊有太多人伺候。

    丫鬟們應了一聲便沒有進門。

    趙旻索性又直接縮在了被褥里。

    他不是不想起床,而是——

    壓根起不來。

    自上次從侯府回來他侍寢后蕭忌就沒碰過他,算算日子已有五六日了。

    蕭忌折騰的久了也算正常。

    只?是,這?種事情實在太消耗體力。

    趙旻翻了個身,發現往日早晨起來該有的反應都沒了。

    但好在這?次蕭忌給他洗過了。

    趙旻縮在被褥里想了想,覺得心?里還是隱隱不安。

    趙旻想著想著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這?一覺醒來云泉正睜著大眼睛在塌邊喊他:“世子,您不會生病了吧?”

    方才丫鬟們見房間里一直沒動靜,又不敢進門打擾,只?好去降雪閣找了云泉過來。

    云泉看著迷迷糊糊睜開眼的趙旻,懸著的心?算是落下了:“世子您嚇死?我了。”

    “沒事。”趙旻揉了揉眼皮,從被褥里鉆了出來,讓云泉給他拿了衣物:“現在什么時辰了?”

    “已經過了午時了,”云泉:“您起來就先用午膳吧,王總管都讓人備好了,煨了好幾個時辰的雞湯可補身子了呢!”

    “好。”趙旻洗漱完,心?里還記掛著一件事,只?是吃了些?東西準備出門的時候,王總管來傳話?,說蕭忌一會就回來了。

    王總管:“宮里頭來的信兒,許是今日不忙,世……夫人一會兒可以稍休息會兒。”

    “好。”趙旻有些?不習慣,怎么今日連王總管也改了口。

    甚是別扭。

    往常,蕭忌甚少酉時前?回來。

    趙旻只?好打消了出門的念頭,本蕭忌白日里就不在王府,他也只?有晚上陪蕭忌,這?樣對蕭忌來說總是不劃算的。

    趙旻:“勞煩王總管幫我取來墨寶,我在院子里練會兒字。”

    王總管:“是。”.

    另一邊。

    卓倫也覺得奇怪,今日在主子在宣政殿才待了一個多時辰,積攢了一堆的折子索性都推了,就連宣見了趙墨也面都沒生氣。

    卓倫碎碎念:“主子,此時交給趙墨去做是不是不太穩妥?”

    周志文這?一條線索已經出現,他們只?要順藤摸瓜查下去不怕找不到后背的原因,可現在主子卻讓逼趙墨去查周志文的事情。

    蕭忌沒回答卓倫的問題,而是反問她:“海平侯府那?邊如何了?”

    卓倫:“哦,已經都安排好了,小世子的戶籍銷了,新戶籍這?幾日就出來了,江南的院子也都置辦好了,越有半月就能住人了。”

    說起這?個,卓倫正想不通呢,主子現在和那?小世子正你儂我儂,怎么就想著給人置辦家產了,還都是安置在江南一帶,與他們西北的舊王府兩個極端,隔著數千里!

    莫非主子這?么快就膩歪了?

    卓倫:“主子,您要把小世子送走嗎?”

    “嗯?”蕭忌松了手?中的韁繩,挑眉看著卓倫:“本王何時說要送走他?”

    “他生母是江南人,日后他多半想在江南安置下來,江南順天府亟于人員調動,太子也不小了,京師日后可以慢慢交給他。”蕭忌:“本王還未在江南長住——你置辦的院子可于王府相?近?”

    卓倫:“……”

    “近的。”也就半個時辰的路程。

    蕭忌自言自語:“嗯,走吧回府。”養小孩兒急不得。

    卓倫:“……是。”

    王總管提前?說了蕭忌要回來,趙旻便閑不住了,寫了一會兒字就到王府門前?守著。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門房從外頭打開了門,蕭忌將馬兒讓王總管牽走,見趙旻來接順勢揉了揉他的發頂:“怎么這?么早就起了。”

    昨夜,蕭忌心?里悔了一瞬,把趙旻折騰的太晚了,洗澡的時候沒一點力氣掛在他身上,還以為今日要起的晚些?。

    趙旻:“起的不早,午時后才起。”

    自己想起這?些?還好,與蕭忌一個談便覺得難以啟齒,尤其現在他們身邊候著這?么些?人。

    趙旻乖巧的跟在蕭忌身邊,和他一起進門:“王爺用午膳了嗎?”

    “嗯,”蕭忌應了一聲:“在宮里吃了,身子可還難受?”

    趙旻走路都有些?難受了,但還是盡力走著,小聲道:“還,還好,現在已經沒那?么難受了。”

    說著,兩人已經走到了府中竹林小徑上,周遭沒了小廝跟著。

    蕭忌倏地?停下腳步,趙旻險些?撞上人,剛想出口問蕭忌怎么了,卻反手?被他橫抱在懷里:“本王抱著走罷。”

    趙旻:“……”

    害羞地?縮在蕭忌懷里,小聲道:“那?王爺一會兒……有人了便放我下來。”

    蕭忌輕笑應了聲,垂眸掃了眼懷里的趙旻,總是像受驚的小兔子般,乖巧又可憐。

    蕭忌:“看了將眼珠都挖去,省的阿旻害羞。”

    蕭忌嘴上這?樣說,但到了降雪閣前?還是將趙旻放了下來,王總管一早清了院子里的小廝和丫頭,一整個下午蕭忌都陪在趙旻身邊。

    晚上,過了酉時,府中來了位不速之客。

    趙旻盡心?盡力,一整個下午都端著姿態,陪著蕭忌畫畫寫字,晚上吃飯的時候王總管突然過來傳音,不知?與蕭忌說了些?什么,蕭忌就抽身離開。

    到了睡覺的時辰,蕭忌才折了回來。

    彼時,趙旻已經上了塌。

    蕭忌推門而入,趙旻睡眠又淺,便起床給蕭忌寬衣。甫出了內閣的門,蕭忌抬眸見他出來,問:“怎么不睡?”

    趙旻走過去:“伺候王爺。”

    趙旻說罷,蕭忌緩了少頃,才走到趙旻身邊牽住他的手?:“嗯。”

    “可以了,”趙旻將衣服放好,先鉆進了被窩里,蕭忌上床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被褥是溫和的。

    小孩兒方才一直在給他暖床呢。

    倒是心?細。

    “過來,”蕭忌掀開被褥,將趙旻拉到自己懷里,青年乖巧躺下就開始脫自己的衣服,蕭忌蹙了蹙眉心?,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便攥著了趙旻的手?:“做什么呢?”

    趙旻:“王爺不是要……要阿旻侍寢嗎?”

    蕭忌:“……”

    ‘侍寢’二字格外刺耳。

    “侍什么寢?”蕭忌將趙旻的衣服系好,將人攬在懷里,“睡。”

    心?細的小孩兒倒是難養。

    蕭忌心?道。

    “趙旻。”

    趙旻抱著蕭忌嘗試入睡,但是蕭忌身上太熱,有點睡不著。

    他又不好意思推開。

    正迷迷糊糊的時候,蕭忌突然喊了趙旻的全?名。

    趙旻倏地?支起來腦袋,濃密卷翹的長睫在小臉上留下一圈陰影,不解:“王爺?”

    蕭忌:“可還記得本王與你說的話??”

    趙旻有些?猜不透蕭忌的心?思,發懵:“什么……?”

    “你我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莫要有心?理?負擔。

    后半句蕭忌沒說,總覺得小孩兒會想多。

    便道:“這?一個月,整個王府都是你的。”

    說罷,蕭忌支起來身子,撩了發俯身看著懷里的趙旻:“懂了?”

    趙旻懵懵的。

    但他能聽出來,蕭忌主動提了一個月,好像是為他考慮。

    或者是在劃清界限在警示他。

    他自知?道他與蕭忌是交易,所?以想盡力做好自己應該做的。

    蕭忌為什么會一直提醒他。

    趙旻眼尾一紅:“可是阿旻哪里做的不對?”

    “嗯?”蕭忌倏地?起身,扣著趙旻的五指,看著他突然耷拉下去的笑臉,道:“本王的意思是——”

    猜小孩兒心?思的滋味可甚是不好受,蕭忌思忖少頃,曲指蹭了蹭趙旻的唇珠:“多花點銀子,買些?宅子,買些?鋪面,沒事就帶著王福去長安街逛逛,想做什么便做。”

    “嗯,”趙旻總是后知?后覺,才慢慢品到蕭忌的意思,輕輕道:“好……”

    趙旻心?想。

    蕭忌這?樣的人物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否則日后也不會養很多很多小妾。

    想必蕭忌也不想自己日后糾纏于他,所?以才會提醒他該多花一些?銀子。

    趙旻自然不會糾纏蕭忌,等日子一到他就離開。可是蕭忌不一定這?么想他們始終隔著軀體,無法窺探對方的內心?,蕭忌說明白些?也好。

    那?,那?他明日再去街上多用些?銀子好了。

    “嗯,”蕭忌捏了捏趙旻的臉肉,哄道:“睡吧,日后房事也勿要說什么侍寢,本王更喜歡情緒到了再做。”

    趙旻點了點頭,回憶起來昨夜,也是蕭忌主動提起。

    原來蕭忌不喜他主動。

    蕭忌的需求很大,一定喜歡做掌控的哪一方,其實趙旻也不想主動的,他有些?吃不消蕭忌,如今蕭忌這?么直面說出來,倒是好事。

    趙旻本來今日是想去百草堂的,但后來蕭忌先回來就擱淺了,明日能去最好不過,“那?,阿旻明日想自己出去一趟。”

    生子藥的事情,他總是覺得不該大意。

    “嗯,”蕭忌道:“去吧,不喜歡府的人跟著就帶你的小廝去。”

    “明日本王在宮里赴宴,晚上不必等本王。”

    趙旻點了點頭道了個“好”又隨口一問:“王爺要忙什么啊?”

    蕭忌挑眉看著趙旻,輕笑道:“本王今年已經二十有六,當今圣上是本王的兄長,自然是借機給本王介紹王妃。”

    “這?樣,”趙旻若有所?思的應了聲:“那?您忙。”

    蕭忌眉心?倏然一蹙“嗯”了聲.

    翌日趙旻一早帶著云泉去了城中百草堂。

    到了地?方,趙旻自己下了轎子,吩咐云泉:“你在車上等著就好,我去去就來。”

    在侯府服下生子藥的事情,蕭忌并未和他提起過,大概現在也只?有他自己和王氏得知?。

    趙旻不想這?件事很多人知?道。

    云泉很聽趙旻的話?,聞言應道:“好。”

    甫進了門,趙旻拿了些?金葉子給藥堂的小廝,很順利就見了素日里忙碌的大夫。

    生子藥被研制出來許久,大宗民風開放,有些?官家老爺愛養男寵,在平慶年間盛行?一時,后便有了這?能讓男子懷孕產子的秘藥。

    但這?藥價格昂貴,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起的。

    大夫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在這?長安街看了半輩子的病,對趙旻所?說之事有所?耳聞,“生子藥損害身體,是不可逆的。”

    意思就是,此藥無解。

    趙旻聞言愣了少頃,先生這?番話?倒是他沒意料到的:“原來,無解。”

    大夫說完,見趙旻臉色有些?難看,以為他是大戶人家養著的夫人,被喂下了這?傷害人的秘藥,便寬慰道:“公子也不必太過擔心?,此藥待您成功產子便可化?解,那?藥勁兒,只?要您腹中有了骨血,便也可化?解,只?是孕期房事還是要勤一些?,這?男子與女子不同——”

    先生說完,輕咳了幾聲:“您既然吃了那?藥,也應該知?道,多余的話?老夫就不多說了。”

    趙旻聽得稀里糊涂,“什么是藥勁兒?”

    “這?……”大夫蹙了蹙眉心?:“罷了,老夫再與您說一下。”

    “這?生子藥是先帝在世的時候在京師盛行?起來的,其藥的特點有其二。一此藥常與情/藥混制,服用此藥后身子會敏感許多……這?也是為了化?解用藥時對身體的痛感;二便是這?藥用了后為的就是使男子懷孕,所?以用藥后遲遲不孕子便會催發/情/藥的作用,孕后也需要多行?房事,可便于生產。”

    大夫這?一番解釋,聽得趙旻五雷轟頂。

    他對這?些?事所?知?甚少,但知?道若是要生孩子是要……那?些?東西的。

    蕭忌一直有幫他清理?,所?以不會有這?方面的顧忌。

    但是,此藥竟需要以孕子才能解開。

    他該怎么辦才好?

    趙旻被嚇的失落落魄,但是這?種藥大夫確實找不到好辦法,只?在送趙旻出門的時候安慰他可以差人找找土方子。

    回王府的路上,趙旻滿腦子都是自己夢中身懷六甲的笨拙模樣。

    他如今已與蕭忌同房,若是不小心?有了蕭忌的孩子——或者說,若是自己不孕子,那?日后身子里那?酥麻怪異的感覺就會跟隨他一生。

    或許……或許他還是不是可以告訴蕭忌。

    蕭忌會幫他的吧?

    從百草堂回了府中,趙旻一直失魂落魄,吃飯也吃不進去。

    過了晚膳的時候,王總管來傳話?,“夫人,宮里頭來了消息,說王爺約莫還有一個多時辰才能回來,您先休息吧。”

    趙旻在被褥里縮著,聞言慌張的下了床,打開門蹙著眉心?看著王總管:“王總管,能不能麻煩你……麻煩你通告王爺一聲,今晚我等他回來。”

    趙旻平日里都是一副乖巧模樣,這?般慌張的樣子嚇了王總管一跳,應了聲:“……夫人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趙旻搖搖頭,死?死?抓著門框:“沒,我,我就是想見王爺。”

    “好,”王總管:“那?老奴給宮里頭的小公公傳個話?。”

    一個多時辰后,蕭忌的馬車才進了王府。

    王總管不敢耽誤事,一早就在門前?候著,見蕭忌從馬車上下來上前?問道:“王爺,可要醒酒湯?”

    蕭忌:“不用。”

    “夫人休息了嗎?”

    王總管給了宮里頭信兒,卻不見蕭忌回來,便猜的出來大約是宮里頭攔下了:“夫人今日出了趟門,回來后便回房間了,說……說要找王爺,老奴給小公公傳了話?。”

    蕭忌聞言倏地?停下腳步:“嗯?”

    蕭景馳突然回京,宣隆帝便在宮里設宴,蕭忌暫時打理?朝政一年半載才吃這?一頓飯,想來應該是馮弘怕打擾。

    蕭忌應了一聲,今日他喝的有點多,蹙了蹙眉心?:“本王知?道了。”

    “備一碗醒酒湯。”

    蕭忌沒有喝醒酒湯的習慣,以前?喝的多了多是躺在床上睡上一整日。

    王總管應了聲,看著蕭忌大步流星地?往降雪閣走,收了收思緒連忙去準備醒酒湯了。

    看來,王爺對小世子是用了真心?的。

    .

    趙旻抱著被褥胡思亂想,不肯入睡。

    今日在百草堂之事,對他來說如晴天霹靂——他本以為只?要自己注意一些?就不會有事。

    那?產子身亡的場面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忽然,寢殿的門從外頭被推開,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聲。

    趙旻聽到動靜搜地?一下從床上起來,掀開被褥看著外頭的人影:“王爺,您回來了嗎?”

    蕭忌掀開珠簾,踏進內殿,看趙旻穿著一身雪色里衣坐在塌前?,小臉皺巴巴地?擰在一起:“怎么了?”

    蕭忌甫一靠近,趙旻聞到了他身上的酒氣。

    蕭忌身上還穿著平日上朝時的緋色常服,頭上的玉冠還沒來得及去,大掌有些?飄飄然地?抓著他的手?,“今日本王吃了些?酒,回來晚了些?。”

    趙旻一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蕭忌好像在向他報備行?程。

    蕭忌牽著趙旻的手?坐在床邊,攔腰將趙旻抱在腿上,貼著趙旻的脖子:“阿旻今日做什么了?”

    蕭忌素日總是不茍言笑的模樣,趙旻本想與他說生子藥的事情,可如今看著他這?般模樣,不知?還能不能說。

    “王爺可難受嗎?”趙旻被蕭忌攥著腰身,耳側是男人溫熱的吐息。蕭忌抱著趙旻鼻尖輕蹭著他的耳朵,舔了下他的耳垂,道:“尚可。”

    趙旻還沒說話?,這?時候王總管將醒酒湯送了進來。

    趙旻安置蕭忌躺在了榻上,自己拿了醒酒湯喂他,蕭忌吃完后微微闔目,趙旻將自己要說的話?又壓了下來。

    “王爺,阿旻伺候您寬衣吧?”趙旻問。

    蕭忌飲酒后會有些?頭疼,但并未喝醉,他的酒量尚可。

    “不必,”說著,蕭忌起身,將自己的袍子脫了,發冠除了又抱著趙旻躺在床上:“阿旻找本王做什么?”

    “王爺喝多了,改日再說吧。”趙旻任蕭忌抱著他,大掌在他腰間撩撥著燥意。

    大夫今日同他說了,生子藥中有情藥的成分,若是遲遲不孕子,身子多少會有些?反應。

    原來這?些?日子,自己總覺得全?身酥酥癢癢的是因為生子藥的原因。

    要生了孩子才能解決。

    可是那?個夢……

    蕭忌突然打斷趙旻,道:“阿旻轉過身來看著本王。”

    趙旻乖乖轉了過去,蕭忌便正色看著他:“本王沒喝多,有何事說就是。”

    趙旻:“……”

    “王爺,喝多的人是不會說自己喝多的。”

    蕭忌:“阿旻不信?”

    “今日殿下進宮,陛下設宴,本王就吃了些?酒。”

    蕭忌:“本王執政四年,這?些?分寸還是有的,所?以并未喝多。”

    趙旻半信半疑:“真的?”

    “嗯。”蕭忌道。

    趙旻抿了抿唇,輕輕應了一聲,“阿旻沒什么事,就是想想來今日王爺不在府里,有些?無趣,便想問問王爺何時回來。”

    趙旻不知?如何直接與蕭忌提起生子藥的事情,只?能旁敲側擊的問蕭忌:“王爺說太子殿下回宮了陛下也在,阿旻倒是甚少聽王爺說這?些?事。”

    宣隆帝身子骨弱,膝下僅有太子這?一個皇子。

    蕭忌今日也說了,他今年已經二十有六,早也到了該成婚生子的年歲。

    “王爺……”

    “不說這?些?,”蕭忌打斷趙旻的話?,吻了吻青年的額,“阿旻說些?別的。”

    趙旻有些?懵,但蕭忌的態度實在生硬,可見蕭忌不愿談這?個話?題。

    趙旻只?好問自己想問的話?,“王爺,您會要孩子嗎?”

    蕭忌抬眸看著趙旻,心?里倏地?一頓,隨后哧地?笑森*晚*整*理了聲:“嗯?”

    小孩兒火急火燎的要找他,原來是吃了醋了?

    “自然不會。”蕭忌淺淺吻住趙旻的唇瓣:“本王不喜歡孩子。”

    第25章 第 25 章“修”

    幾日?后, 京師鬧市。

    臨冬月,回暖的天氣又驟然降下。

    馬車內,云泉掀了掀頭頂的幃帽, 看著身邊整理帷帽的趙旻,不解問,“世?子, 咱們有必要?這樣嗎?”

    今日?辰時,王爺一早去了宮里頭, 緊隨其后世子就要出門。

    云泉覺得世?子好像有什么急事?要?辦一樣,但是世?子不說,他也不好問。

    趙旻帶好帷帽, 將肩上的狐裘大?氅解下,將隨身帶著?的鹿裘大?氅穿上,才解釋道:“咱們從王府出來, 還是要?謹慎一些, 省的給王爺添麻煩。”

    近日?趙旻出了幾次門, 聽過一些關于他和蕭忌的流言。

    蕭忌雖說不在乎,但總歸是不好的。

    說罷, 趙旻吩咐馬夫將轎子停在一處偏僻的小巷子里,帶著?云泉下了馬車往不知名的小巷子里走。

    云泉二丈和尚似得:“世?子,咱們到底要?做什么去呀?”

    “近日?身子有些不舒服,”趙旻蹙了蹙眉心,帷帽下的小臉緊緊皺著?:“一會兒到了先生的藥房,我自?己?進去就行。”

    云泉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好。”

    趙旻:“嗯。”

    前幾日?,城中百草堂的老先生告訴他, 他體內的生子藥無解,但幸好的是他現?在并未懷孕, 且因為體寒所以今后受孕也是不易的。

    這對趙旻來說,并非好事?,但也不算壞事?。

    起碼,他如果?不生孩子,就不一定會得一個難產身亡的下場。

    關于自?己?洞悉每個人結局的事?情,趙旻現?在也不能完全保證故事?若有的發展都和他夢中一樣。

    畢竟,蕭忌幫了他,他并沒有嫁給王宴。

    但也不可掉以輕心,且蕭忌不喜歡孩子,若他真的有孕即便不會因此身亡,那他的孩子也不會受這個世?界歡迎。

    所以,趙旻不想要?孩子。

    不多時,主仆兩人走到小巷子的盡頭,盡頭有一人寬的小木門,木門上有一快看想去像是臨時掛上去的牌匾,上面寫著?【嘗千草】三字。

    趙旻掀開帷帽,確定自?己?沒看錯,便吩咐云泉在門外候著?,自?己?推門進去。

    大?宗民風開放,各個州府都有地方興起的產業,其中西北邊境之地,生活物資匱乏但奇花異草繁多,當地便在百年?前就從事?各種蠱毒制作謀生。

    蠱師【嘗千草】便是趙旻今日?要?找的人。

    此人還是他在城中的百草堂多番打聽才得到的小道消息,據那老先生說,西北地區有一個白氏家族,此家族的男子若是雙生子,此雙子必定通體發白,就連身上的發絲都是白色的,這種孩子被白氏家族的人選為繼承人,自?小就被關在密室煉制蠱毒,是百年?間?難得的蠱師。

    后來,平慶年?間?外族入侵大?宗,白氏家族遭遇橫禍,全族只留下兩子存活。

    這個中原名叫嘗千草的蠱師,就是其中之一。

    趙旻甫進了門,只見四方不過寸腳之地,木質小樓破破爛爛,一面掛著?嘗千草的旗子上還補了兩個大?補丁。

    可見那嘗先生,生活確實如百草堂的老先生所說,生活拮據,亟需銀子。

    趙旻出門的時候,王總管將一錢袋子的金葉子給他帶了出來,這些日?子在王府住著?,每每出門都會拿這么一錢袋的金葉子,趙旻存了一些,眼下手里拿了一些,準備一會兒給嘗先生做診費。

    此時,小破樓里。

    一身著?墨色大?氅,滿頭銀發的少?年?與三十多歲的中原男子扒拉著?紙窗,透著?窟窿看著?外頭的趙旻。

    中年?男子道:“來了嗎?來了嗎?”

    “這就是你說的人?”銀發少?年?看了一眼樓梯上帶著?帷帽的趙旻,穿了一身白衣,還將臉緊緊捂住,肯定甚是難看!

    “他真的是蕭忌的小老婆?”銀發少?年?:“喜歡穿白衣服,品味真差勁!”

    中年?男子:“你要?銀子還是要?看美人,先生好不容易給你接了活兒,你趕緊把解生子藥的方子給他,拿了錢走人就是。”

    “再者說,莫要?說什么蕭忌的小老婆,那是我們大?宗的攝政王,你一個西域人說這些,莫不是不想活了。”

    “知道了知道了。”銀發少?年?不滿意的哼了聲,若不是為了躲那個討厭的人,他至于淪落到給和那個人有關系的人看病嗎!

    趙旻上了二樓,到一小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房間?的門從里頭被打開,迎面的是一中原面相的中年?男子,男子見他微微欠了欠身子,“小王妃,真是麻煩您,仙人就在里面,規矩比較多,您就自?己?進去吧。”

    趙旻回禮,將一早準備的賞錢給了那男子:“多謝,勞煩您替我謝過百草堂的先生。”

    中年?男子應下,收了銀子,給趙旻引路。

    小房間?的門甫一推開,趙旻看著?斷了一根腿的書案前,一墨色大?氅的銀發少?年?支著?下頜直勾勾的看著?他。

    趙旻略有些驚訝,看著?那少?年?的年?級與他差不多大?。

    趙旻禮貌行那少?年?行了禮,“見過嘗先生。”

    “什么嘗先生?”銀發少?年?不滿,他們中原真是沒禮貌,不會直接稱呼他的全名嗎?

    罷了,不與他計較。

    他已經?餓了兩天了。

    銀發少?年?:“坐下來,我給你診脈。”

    趙旻將袖子輕輕疊上,安靜地坐在少?年?面前,將手腕放在書案上。

    銀發少?年?看著?那節蒼白細膩的腕,蹙了蹙眉心,將自?己?的手輕輕搭了上去。

    旋即,碰到脈搏,他眉心驟然一簇。

    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脈象?

    他不確定,又重新試了一下,隨即他像是被燙了一下,倏地收回來自?己?的手。

    好半天,銀發少?年?沒有態度,趙旻心里隱隱不安。

    有一炷香的時間?,少?年?收了收自?己?的手,抿唇直勾勾的盯著?他道:“把你的帽子摘下來,我要?看看你的臉!”

    趙旻不解,但還是按著?少?年?說的做了。

    雪色的帷帽甫一落下,銀發少?年?便又緊鎖了眉心,盯著?趙旻的臉看了又看,“長?得這么好看,穿什么白衣……”

    趙旻:“……”

    “你若要?活命,以后每半月過來一趟,我給你診脈開藥。”白絨看著?趙旻說道:“我叫白絨,你叫什么,我要?和你做朋友!”

    “嗯?”少?年?話說的毫無頭緒,趙旻聽完不解。

    他就是想找一解開生子藥的藥方子,聽百草堂的大?夫說西北的蠱師或許有辦法,這才來找了這位。

    “不瞞著?先生,服生子藥并非我本意,所以我現?在想解開此藥,不知先生可有好辦法,可以明說嗎?”

    “你先說要?不要?做朋友!”白絨道。

    趙旻無言:“……如果?先生不嫌棄的話。”

    “自?然,”白絨:“所以,你當真想知道解藥?”

    “是。”趙旻應道。

    白絨輕飄飄道:“解藥很簡單,只要?你懷了孩子,待胎兒成型毒死,產下死嬰便也同產子一樣,可解此藥。”

    不過……

    白絨看了看趙旻,腦海浮現?方才凌亂不堪的脈像。

    “……當然,還有另一種辦法。”白絨滑了滑喉,結結巴巴道:“我給你開一些藥,每日?服用一顆,之后每三日?過來一次,滿十個月就可以解了,哦不,九個半月。”

    白絨:“不過后者貴一些,一次要?……要?十兩銀子,最少?也要?八兩,若是再少?了我就不賣了。”

    趙旻思忖少?頃,看了看對面的少?年?,將錢袋的銀子給少?年?遞過去:“好。”

    “那就麻煩白先生了。”

    “等等……”趙旻說罷,那位喚白絨的少?年?喊住了他,“你……你當真不想要?孩子?”

    “是……”趙旻收了收思緒,想起那夜蕭忌所說之言。

    他已二十有六,已經?到了該迎娶王妃的年?紀,自?然不會喜歡男人生的孩子。

    趙旻自?己?也……不喜歡。

    趙旻,“麻煩先生了,在下確實不準備孕子。”

    “知道了……”白絨道,別后悔就是了.

    午時后,攝政王府。

    蕭忌一早便去上朝,并未與趙旻說中午回府,不趕巧他回來的時候趙旻已經?出了門。

    快午膳時,王總管從前院進了降雪閣,急匆匆地敲了蕭忌的書房們:“王爺,門外趙世?子求見,說是過來找夫人的。”

    王總管知道王爺和侯府不對付,夫人頭來王府前吃了侯府不少?苦頭,所以自?然是不待見趙墨的,方才勸了一遍,誰知那人卻不肯走。

    殿內,蕭忌聞言,放下了手中的折子。

    明日?就是趙墨啟辰去江南巡鹽的日?子,這個時候過來,來找趙旻。

    蕭忌:“讓他進來。”

    朝政朋黨之爭已見雛形,順天府更是詭譎云涌。

    趙墨秋后進翰林院后,一直明里暗里調查蕭忌,卻沒想到有一日?自?己?回主動登門拜訪。

    甫進王府,小廝們恭敬地將他迎到內院。

    小廝:“世?子,前頭就是王爺的寢殿了,您請。”

    趙墨收了收思緒,應了聲,朝著?前面的房間?走去。

    殿內,王總管將書房的折子都搬到了寢殿的書案前,“王爺,需添墨嗎?”

    “不用,”蕭忌散散地靠著?椅背,屈膝把玩手里一節藕色的發帶,昨夜小孩兒倒是難道兇了一下,小野貓兒似的將發帶丟在地上。

    哄了足足一個時辰,淚都幫他舔了幾遭。

    蕭忌懶洋洋笑了聲,“喚他進來。”

    王總管一早備好了茶,雖然不喜趙墨,但蕭忌既然讓他進門,王府該有的待客之道還是不少?的:“世?子,您用茶。”

    “多謝。”

    趙墨順利進了蕭忌的房門,吃了被茶,卻不見趙旻身影,便給書案前的蕭忌行了禮:“下官見過王爺。”

    “南巡之后,順天府還缺個位置,”蕭忌抬眸,看著?趙墨,沉沉道:“趙學?士自?小在江南長?大?,以后就留在順天府如何?”

    大?宗兩京協助治理朝政。

    四年?前,蕭忌從西北回京師后執政,江南順天府的權利逐漸被削。

    趙墨蹙了蹙眉心:“王爺,下官既已在內閣任職,您隨意調職怕是不妥。”

    “阿旻倒是喜歡江南,”蕭忌倏地起身,纏著?小孩兒發帶的手敲了敲桌面:“你私下查了本王這么久,都查出來什么了?”

    蕭忌:“倒不如做個糊涂官,在江南好好待著?,阿旻也開心些。”

    趙墨聞言,抬眸看著?蕭忌:“下官不知王爺在說什么。”

    “周志文,去了順天府后幫本王查這個人,”蕭忌:“查清楚了你自?然知道本王要?做什么。”

    “或者說,你能比本王先知道,本王要?做什么?”

    趙墨半信半疑地看著?蕭忌。

    這個男人與生俱來的壓制感?讓人不寒而栗,似乎有種他能洞悉全局的能力。

    趙墨卻是沒想到蕭忌今日?會同他說這些,是否在趙旻進王府前就得知自?己?是皇后的人?還有周志文,不過平慶年?間?一個江南小官,為何蕭忌和皇后同時看上了此人?

    趙墨舒展眉心,換了個話題: “王爺,阿旻還好嗎?”

    “自?然,”原先只會低頭受著?氣兒的人,如今敢駁他了。

    再養一些日?子,許是能同他講一些玩笑話了。

    “那就好。”趙墨抽了抽嘴角,“還請王爺善待阿旻。”

    “王爺交代?之事?,下官記下了。”.

    午時后,趙旻從城中回到王府,甫一進了后門見王總管從蕭忌的寢殿出來。

    王總管見趙旻進門,有些意外,“夫人,夫人您回來了,可吃午膳了?”

    “吃過了。”趙旻早上出門的時候,是送了蕭忌上朝的,這時候蕭忌應該在宮里才對,王總管卻從他們寢殿出來,趙旻問:“是王爺回來了嗎?”

    王總管:“是,王爺今日?回來早,這會兒剛吃過午膳,在里頭批折子呢,夫人您進去吧。”

    趙旻點了點頭:“好。”

    趙旻進了寢殿,見蕭忌并未在書案前,而是站在窗前,雙眸淺淺瞇著?,不知是在游神還是在做別的。

    掀開內殿的珠簾,趙旻走到蕭忌面前,“王爺,今日?回來的這么早?”

    “來,”蕭忌收了思緒,伸手握住趙旻的手,將人拉到跟前,輕在青年?脖頸間?蹭了一下,旋即抱著?人抱到窗前的小臺子上:“今日?去做什么了?”

    趙旻微微縮了縮脖子,小心地勾著?蕭忌的肩,親昵地蹭了蹭蕭忌的臉頰:“去看了大?夫。”

    蕭忌雖之前說不喜歡他主動提起親密之事?,卻偶時在他略主動時,會很是開心。

    比如昨夜,蕭忌回府時已經?很晚,趙旻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身邊突然多了個溫熱的懷抱,他先時一驚,又反應過來是蕭忌便沒說話,只是吻了下蕭忌一下。

    本來已經?寬衣睡覺的男人,又握著?他的腰做了半宿。

    若是心再放的細一些,總能摸索蕭忌一些習慣。

    “嗯。”

    聞言,蕭忌松開了人,“不舒服?”

    “……沒,就是最近天有些干燥,一些溫補的藥材,在府里無聊就出門走走順路買了。”趙旻懊惱,早知道就不在外面吃飯了,蕭忌這么早回來,應該是想讓他陪著?吃午膳。

    袖子里還留著?白絨給的藥。

    現?在也不必再麻煩蕭忌為他解決這件事?了。

    趙旻扯了扯蕭忌的衣角,小聲咕噥道:“王爺,抱,抱阿旻下來吧,我們去休息好不好。”

    蕭忌淺笑了聲,把趙旻順勢抱上了塌,蓋好的被褥,將包住的趙旻又抱在懷里:“今日?趙墨來了,找阿旻。”

    “嗯?”趙旻蹙了蹙眉心:“哥哥來了?”

    好久沒見趙墨了。

    原著中,趙墨此去江南,一走就是數年?,幾年?后他羽翼漸豐,太子殿下也成年?了。

    到時候——

    趙旻翻了個身,面朝著?蕭忌。

    若是以后離開蕭忌了,他能去江南投奔趙墨。

    或許,能幫上蕭忌一些。

    “來找阿旻,”蕭忌順勢將人身上的被褥掀開,攬著?他的身子,將兩人的被窩合在一起,“他與阿旻并無情誼,阿旻才與他認識不久,他倒是死了心要?對阿旻好。”

    蕭忌說著?,手上使壞,捏著?趙旻的下頜輕舔了下他的耳垂,沉道:“本王的阿旻,真是有魅力。”

    趙旻軟著?身子靠在蕭忌胸口,“哥哥,哥哥心地善良,見他第一面,阿旻就覺得他很親近。”

    ……

    “嗯。”

    蕭忌:“阿旻的臉紅了。”

    蕭忌曲指輕輕蹭過柔軟的唇瓣,指尖時不時撥弄兩下,漏出軟唇下的貝齒。

    蕭忌指腹輕輕放在小孩兒唇間?,蠱惑道,“阿旻,舔一下。”

    ……

    趙旻不知說錯了什么,午休的兩個時辰,嘴都被親疼了,蕭忌的精力實在嚇人,明明昨晚大?半夜都沒睡,今日?的精神頭還是這般好。

    趙旻一覺睡到酉時。

    醒來時,蕭忌在外殿珠簾后批折子。

    趙旻起身,摸索著?外袍里的藥瓶,放在了塌前的小匣子里。

    然后才穿好了衣服出去。

    方才午休,話說到一半蕭忌就逗他,后來迷迷糊糊就睡著?了,想來蕭忌方才說趙墨來找自?己?了,應該是有什么事?情要?說。

    趙旻松散著?發出了門,到了外殿,蕭忌手里還寫著?字,頭也沒抬,就淡淡問道:“醒了?”

    “嗯,”趙旻倒了杯茶,乖巧端了過去:“王爺什么時候起了,下次可以喚阿旻起來,給您添墨。”

    “不用,”蕭忌接過小孩兒的茶,淺抿了口,放下茶杯揉了揉他的發頂:“本王不困。”

    青年?睡醒了,臉上還帶著?股惺忪勁兒,兩把小刷子似得睫毛煽著?。

    蕭忌看的舒坦多了,把趙旻抱在懷里批折子,批了幾本,趙旻就幫他疊放整齊,后又乖巧地縮在他懷里,枕著?他的肩發呆。

    “不去外頭散散步,”批了一個多時辰,蕭忌活絡了下手腕,托著?青年?放在清理干凈的書案上,捏著?他的腮肉:“總在房間?里悶著?不好。”

    趙旻平日?里乖的像沒骨的貓兒,若是抱人在懷里了,他能一動不動坐上一整日?,蕭忌一處理公務就沒日?沒夜,偶地顧不上小孩兒,完事?后總覺得趙旻太乖巧,跟他隔著?東西似得。

    這不,午后抱著?人欺負了會兒,又占著?他批了折子,眨眼間?大?半天的時間?就過去了。

    “阿旻沒什么喜歡去的地方,”趙旻雙臂環膝,歪著?腦袋看著?蕭忌,見著?蕭忌心情似乎不錯,眉心沒皺著?。

    “阿旻很久沒見哥哥了,可惜今日?出門沒見到。”

    蕭忌挑眉一笑,牽著?趙旻的手:“走吧。”

    .

    一個多時辰后,趙旻從趙墨的家中離開。

    趙墨將趙旻送到門前,看到了門口聽著?的轎子,蕭忌從轎子里緩緩走出來。

    原來是蕭忌送趙旻過來的。

    趙墨收了收思緒,幫趙旻整理的一下大?氅,道:“不早了,阿旻快些回去休息。”

    “嗯,哥哥也多多保重。”趙旻道。

    蕭忌甫走到兩人跟前,趙墨不自?覺地皺了皺眉,給男人行了禮:“王爺,勞煩您送阿旻過來。”

    “無礙。”蕭忌站在趙旻身前,抬唇牽著?趙旻的手,“趙卿一走不知何時才能返京,阿旻是你弟弟,自?然是念著?你,本王豈能給阿旻留遺憾。”

    “這一趟,幸苦了。”蕭忌道。

    趙墨:“都是下官分?內之事?。”

    “哥哥多多保重,”趙旻作揖,向趙墨辭別。

    “嗯。”趙墨看著?趙旻道。

    回王府的路上,趙旻想起趙墨方才在府中同他說的話。

    不知是不是今日?白天趙墨和蕭忌見了一面,還是其他原因,趙墨好似對蕭忌的敵意沒有那么大?了。

    難道,所有的事?情也在潛移默化的發生改變?

    轎內,趙旻問道:“王爺,哥哥這次去江南,要?走多久?”

    “少?則半年?,多則數年?,”蕭忌淡淡道:“怎么,阿旻舍不得?”

    “不……”趙旻搖了搖頭:“只是……”趙墨之前同他說過,蕭忌要?查一件舊案,這件案子關系很多人。

    不知道這件事?究竟是什么。

    “只是覺得巡鹽,大?約用不了這么多時間?,”趙旻問:“哥哥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蕭忌蹙了蹙眉心,幽暗的轎內,他攥了攥趙旻的手,道:“嗯。”

    “確實有其他事?。”

    “哥哥他……”趙旻能感?覺到蕭忌微微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似乎這件事?和他還有關系:“哥哥他是不是和王爺有什么誤會?”

    蕭忌聞言“嗤”笑了聲。

    小孩兒問話,倒是太小心了些。

    “趙墨早些年?在鄉試時認識了蕭景馳,受過皇后照拂,他的母親……”蕭忌道:“他的母親臨終前受恩過皇后,趙墨確實是難得的好材,皇后重視他,有意扶持他做中英殿學?士,今后做太子的太傅。”

    “他們所做著?一切,為的就是本王手里這點政權,”蕭忌輕飄飄就將朝堂上的黨掙原因說了說來,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各司其主罷了。”

    “嗯。”趙旻似懂非懂,“其實,阿旻也不懂這些。”

    趙旻主動握住蕭忌的手,將頭輕輕枕在蕭忌肩膀上,隨闔上雙眸乖巧道:“阿旻希望王爺能平平安安的。”

    王爺是阿旻的恩人。

    “嗯?”蕭忌被小孩兒莫名其妙的一句話逗笑了,“阿旻擔心本王?”

    “沒人能左右本王,”蕭忌微微俯身,在趙旻柔軟的唇上吻下:“放心。”

    “嗯。”

    趙旻的心倏地漏了一拍,順著?受著?蕭忌略有些重的吻,他似乎感?受到了蕭忌隱隱的、一絲絲恨意。

    趙旻想,不久。

    若是他走了,能去趙墨身邊,要?怎樣才能幫幫蕭忌呢?

    第26章 第 26 章

    翌日辰時, 蕭忌休沐。

    王總管一早送來了?熱水,蕭忌起床后將惺忪睡意的趙旻抱進了?浴桶,“不睡了?, 中午回府本王陪阿旻補覺?”

    “嗯?”趙旻懶散地靠在蕭忌臂彎里,覺得眼?皮甚是沉重?,昨夜從趙墨的府上回來, 蕭忌就像是吃了藥似得要他。

    做過了又抱著他哄,趙旻氣都?氣不起來。

    “嗯。”趙旻勾著蕭忌的脖子, 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胸口:“去,去哪?”

    蕭忌沒有回他,沉下?身子, 溫熱的水將趙旻裹上,他就這么半夢半醒被蕭忌伺候著洗了?個澡。

    泡完澡,吃過?早膳 , 蕭忌帶著趙旻去了?京師城樓。

    甫出王府, 晨光微熹。

    趙旻靠在蕭忌懷里, 并未問他要去何處,等到了?城樓, 下?了?馬車見到南巡的車隊,才知蕭忌這是帶著他來送趙墨。

    趙旻一下?就不困了?,被蕭忌牽著手往城樓走:“王爺,您是帶我來見哥哥嗎?”

    “嗯,”蕭忌應。

    趙旻眼?睛一亮,小步跟上蕭忌,咕噥道:“謝謝!”

    此次南巡的人車不少, 趙墨為主?力,一同前往的還有司禮監的公公。

    車隊熙熙攘攘地從宮里頭方向?往城門走, 等車隊到了?跟前,王府的小廝上前喊停了?一輛轎子,隨即,趙墨掀開簾子,看到同蕭忌站在一起的趙旻。

    趙墨喜出望外,匆匆下?了?車,“阿旻!”

    臨行前能見趙旻一次已經是意外,趙墨著實沒想到今日出門還能再見到趙旻,他上前有些激動地扶住了?趙旻的肩頭,“阿旻,你?怎么來了?。”

    蕭忌著一身玄色常服,鶴立在趙旻身側。

    趙旻回眸看了?看蕭忌,“是,是王爺帶我來的。”

    “嗯……”

    趙墨應了?聲,松開趙旻:“哥哥一走少則數月,阿旻你?切記照顧好自己?。”

    趙旻其實還有挺多事情想和趙墨說的,但是兩人能見面的機會并不多,離開侯府后他也?一直留在蕭忌身邊,有些話當著蕭忌的面也?不好說。

    趙旻乖巧應下?,抬眸看了?看蕭忌,得到允許后才欣喜地問趙墨:“阿旻記下?了?,哥哥可?借一步說話嗎?”

    趙墨滑了?滑喉,“好——”

    這邊。

    司禮監掌印馮宏,見蕭忌大駕,差了?一眾干孫孫候著,“王爺,入了?冬半月了?,今兒天齁冷,您怎么過?來了?。”

    “呦,瞧奴才,”馮弘人精,順著蕭忌看到了?趙墨身邊的漂亮小公子。

    著小公子他認得,是海平侯府的小世子,先前在賀宴的時候碰過?面。

    海平侯和王家的事兒都?是司禮監和北鎮撫司一起辦的,自己?主?子的事兒自然也?清楚,這位趙小世子,眼?下?可?是王爺的心尖兒寵。

    說是,王爺愛惜著呢,含著怕化了?,捧著怕摔了?。

    “小世子真是人美心善,瞧著是來送趙學士的,”馮弘吹捧著:“這一去江南,少說個把月見不到了?——”

    “小世子和趙學士當真手足情深啊。”

    “周志文查的如何了??”蕭忌突然打斷問了?這么一句:“廢話倒是多。”

    馮弘瞬如坐針氈,怎么方才不是還好好的,怎么他一說話,就想起來問政事了??

    四年前的舊案了?,當年參與此案的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北鎮撫司的暗衛已經秘密去了?周志文的老家,半月來一無?所獲。

    真是不該多嘴!

    “奴……奴才該死!”馮弘顫顫巍巍就要跪,不料蕭忌一個冷眼?射來,那雙淺金色的眸子像極了?游隼。

    馮弘擠著眉眼?,一臉愁容,“王爺,此事已經過?去數年,搜集情報實在是——”

    “不急,就是查到了?,順天府那里也?不能妄動。”蕭忌撥了?撥手里的核桃,拉過?馮弘的手,將核桃拍在他手里:“去,找個機靈點的,把本王的小王妃喚回來。”

    聊了?一炷香了?,還不回。

    嘖,不該心軟帶小孩兒過?來。

    小王妃?

    馮弘木訥地看著手里的核桃,又看了?看面前陰晴不定羅剎,忙不迭地夾著拂塵溜了?。他甫一到了?城樓前,一堆干孫孫圍了?上來,馮弘急切道:“哎呦呦要了?命了?,快,快去將小王妃喊回來!”

    城樓一角,南行的車隊不疾不徐緩緩穿過?。

    趙墨趁著間隙,語重?心長?地又將朝政的黨爭利弊與趙旻說了?一遍,期望著趙旻能明白他的苦心:“哥哥希望阿旻如母親心愿,今后平安順遂。”

    趙旻的思?緒卻不在這一端,柳眉微微一簇,問:“可?王爺他其實都?明白,為何還要做那種事呢?”

    為什么要謀反呢?

    蕭忌知道趙墨是皇后的人,也?知道皇后想為太子奪權,卻任由他們爭來爭去。他既不是奸臣要為禍朝綱,也?不是忠臣為大宗社稷盡心,甚至還把持著朝政不放。

    蕭忌究竟要干什么?

    趙墨曲解了?趙旻的意思?,他以為趙旻想問蕭忌為何要攝政:“哥哥也?不知,入朝太淺或許——惡人不需要理由。”

    惡人?蕭忌嗎?

    “不是的,”趙旻抬眸看著趙墨,平日里散散的目光竟意外多了?幾分銳氣。

    趙旻搖搖頭:“王爺他不是壞人。”

    至少現在還不是。

    “也?罷,”趙墨也?說不出蕭忌的壞處,隨口一句:“或許是因為先太妃又或者是因為四年前小公主?突然薨了?,他心中結郁。”

    聞言,趙旻醍醐灌頂。

    ……

    回家的路上,趙旻思?緒雜亂。

    滿腦子都?是趙墨方才的無?心之言,但又不得解釋,只好軟綿綿地開口問了?蕭忌一句:“王爺,您幼年跟誰最親近呀?”

    說罷,趙旻還解釋了?一句,防止蕭忌察覺自己?是想要套話。

    趙旻:“阿旻小時候總認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不喜歡和孩子親近的,故而阿旻幼年總最親近的,就是院子里那顆大槐樹,阿旻會和它?說話。”

    說罷,趙旻臉上一熱,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他偷偷抬眸看了?一眼?蕭忌,沒發現異常又低下?了?眸,他道:“是不是很好笑呀?”

    “嗯?”

    趙旻的小心思?哪里能逃得過?蕭忌的眼?。

    只不過?小孩兒突然說了?這么一句,倒是可?憐巴巴的,但不是謊話。

    蕭忌竟真的將自己?的思?緒拉回了?從前,短短一瞬,如火煎心。

    蕭忌揉了?揉趙旻的發頂,淡淡道,“本王有個小妹。”

    蕭忌聊了?只言片語,便不再開口,趙旻也?不好再追問,慢慢消化蕭忌說的事兒.

    幾日后,進了?冬月,逢大雪前,京師又下?了?第二場鵝毛雪。

    降雪閣內,趙旻本準備今日中午去一趟白絨那里,不趕巧下?了?雪,路上濕滑,他便沒有出門,差小廝先將診費送了?過?去,順帶送去了?很多好吃的糕點。

    王總管午時前來了?降雪閣,迎著風雪差小廝去蕭忌臥房取狐裘大氅。

    趙旻正在寢殿服藥。

    門外,傳來砰砰砰地敲門聲,驚了?趙旻一下?,手里的藥瓶摔在地上,褐色的藥丸兒滾的哪里都?是。

    這藥是白絨給開的解生子藥的解藥,三日需去取一次,趙旻已經吃了?三瓶了?,本來還夠今日用,這下?子還是要出一趟門。

    王總管見趙旻沒開門,便傳了?話:“夫人,今日著雪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了?,老奴取件王爺的大氅送進宮里吧。”

    趙旻忙不迭地將地上的碎片撿了?起來,不留神?在食指上留了?口子,顧不上清理,把藥丸拾掇了?便起身給王總管開了?門。

    “好,”蕭忌早上進宮的時候還沒下?雪,并未穿大氅,這會兒大的大了?,晚上定要降溫的。

    “我去取吧。”趙旻道。

    王總管笑了?笑道:“好。”

    趙旻取了?蕭忌的大氅,順便找了?個干凈的帕子將手指上的傷口處理了?一下?,拿著衣服出門,見王總管后面已經備好的馬車和小廝。

    反正一會兒也?得去白絨那里一趟,不如他先去給蕭忌送件衣服。

    王總管見趙旻出來,便道:“夫人,外頭冷,您快回去休息吧,老奴差人給王爺送去。”

    “不了?,”趙旻攏了?下?自己?的衣服,帶著兜帽,將蕭忌的大氅抱在懷里:“還是我去一趟吧,順帶也?出趟門,麻煩您喚云泉過?來。”

    “是……”王總管只好應下?,“那老奴先給您備上個手爐。”.

    大宗宣政殿。

    早朝散的晚,這會兒馬上午時了?,朝上那幾位還在里頭沒出來呢。雪越下?越大,宮里白茫茫一片,幾個小太監忙掃著雪。

    倏地,從宣武門前駛來一輛馬車,指甲蓋兒大小,在濃稠的雪花里漸漸朝著這邊過?來。

    小太監慌慌張張來報:“祖宗,小王妃來了?,說是給王爺送衣物來的。”

    “可?不能怠慢,快隨咱家迎著!”馮弘說著,一甩拂塵,急匆匆踏進大雪里。

    王府的小廝將馬車停在宣政殿前。這宮里頭規矩多,外頭的車不能進去,車子停下?,趙旻便抱著給蕭忌帶著大氅下?了?轎子。

    恰好,馮弘帶著一把傘走到跟前,連連給趙旻打上:“小王妃,您這兒大冷天兒的怎么過?來了?,王爺要是知道了?該責奴才了?。”

    “沒,沒事,”趙旻抱著松軟的狐裘大氅,沒手接馮弘的傘,只好任他給自己?撐著:“公公,我給王爺送件衣服,送進去就走了?,不會打擾王爺吧?”

    “王爺這會兒還在里頭議事森*晚*整*理呢,”馮弘一邊走,邊給趙旻打著傘,余光落在趙旻身上。

    青年穿了?身淡紫色的坎肩小襖,領口圍著雪色的狐裘,白皙瑩潤的小臉兒跟塊兒玉似得,偏五官又生的立體,小刷子般的睫毛扇著靈動可?愛,瞧的人兒心都?化了?。

    這般妙人,別說王爺疼愛,就是他們這些沒根兒的瞧著也?稀罕。

    馮弘笑呵呵道:“里頭還有幾位大人在呢,您待會兒稍等等,奴才稟報了?,您好進去。”

    “也?好,”趙旻本想著送到宮門,讓宮里人送去,但既已經到了?,倒不如看看蕭忌。

    兩人甫走到廊下?,馮弘將傘收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雪,“小王妃,您等著,奴才這就去通報。”

    “嗯嗯。”趙旻應下?,馮弘便進了?門,等了?越有一炷香的時間,宣政殿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交談聲。

    而后,門從里被打開。

    趙旻站在門側,迎面而來的是一身緋袍的文官,眾人掃見了?他,方才還高談闊論倏地就閉上了?嘴,沉默從他面前走過?。

    眾人身后,一抹墨綠色的官袍。

    ——正是海平侯。

    趙旻一剎那愣在原地,柳眉微蹙。

    自那日趙旻離開后,就再沒有回過?侯府,他其實是在逃避。

    卻不想兩人能在宮里碰面。

    海平侯瞧見趙旻,白須一緊,甩甩衣袖從趙旻身邊過?去——冷冷哼了?一聲!

    馮弘從宣政殿出來后,只見趙旻臉色有些難看,“小王妃,王爺這會兒在里面空著呢,您進去吧。”

    “好,”趙旻收了?收思?緒,踱步跟著馮弘進了?宣政殿。

    殿內,玄龍屏風后,蕭忌見趙旻進來,從書案前起身,遣散了?身邊的太監宮女:“都?出去吧。”

    趙旻進了?內殿,將懷里的大氅掛在了?蕭忌書案旁的小柜子上,后知后覺才發現身邊的蕭忌一直盯著自己?。

    趙旻臉上倏地一熱,小手搓了?搓臉蛋,小聲問:“阿旻,阿旻臉上可?是有什么臟東西?”

    蕭忌輕笑一聲,朝著青年伸出手:“過?來。”

    趙旻抬手,還沒伸過?去,就被蕭忌看到了?食指上的傷口。男人眉心一簇,站了?起來,握住他的手腕,道:“怎么傷了??”

    趙旻并未同蕭忌說自己?中過?生子藥,蕭忌不想要孩子,他也?找到了?解決的辦法,趙旻覺得或許不用再給蕭忌添麻煩。

    “不小心被藥瓶劃傷了?,不要緊。”趙旻話音剛落,蕭忌就起身吩咐馮弘弄來了?金瘡藥,一共不多大點兒的傷口,被蕭忌包扎完就差不多該愈合了?。

    但是趙旻沒拒絕。

    “好了?,”蕭忌幫小孩兒處理完傷口,抱著人回了?書案前,繼續整理政務,后才想起來方才海平侯府的事。

    懷里的人今日也?病懨懨的。

    “阿旻方才見到誰不開心了??”蕭忌松了?手中的朱砂筆,帶著玉戒的大掌輕輕揉捏趙旻如細蔥的五指。

    “沒……”趙旻乖巧地靠在蕭忌懷里,稍一合上眼?,王宴那張臉就揮之不去。

    許是這么都?日子,他一直控制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情。

    所以方才見了?——不想見的人,才會這般難受。

    趙旻蹙了?蹙眉心,又補充了?一句:“王爺今日在忙什么呢?”

    蕭忌的目光始終在小孩兒臉上,聞言淡淡勾著他的手指,輕輕一夾:“

    阿旻,還未回本王的話。”

    蕭忌松開了?人,索性?將小孩兒抱在里懷里,放在書案上,“阿旻不想說?”

    “……見,見到父親了?,”趙旻扶著蕭忌的手,覺得有些臊得慌,對面是圣人夫子的畫像,他卻被蕭忌放在處理政務的案前。

    不成體統。

    趙旻,紅著臉,“王爺,放,放我下?來。”

    蕭忌的手卻握著趙旻的腰身,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趙旻掙扎了?少頃,急的眼?尾一紅,蕭忌這才蹙著眉心將人放下?來:“生氣?”

    “沒,”趙旻從蕭忌身上下?來,有些慌亂地跌在了?書案一側,好在有軟墊墊著,顯得沒那么狼狽。

    蕭忌見狀,起身將小孩兒拉了?起來,用帕子給他擦了?擦淚珠。

    “這就哭了??”

    趙旻抿唇不語。

    “阿旻。”蕭忌單手環著他的腰,順勢將人按在身下?,舔了?舔他的淚珠:“再哭一聲,本王將那海平侯府一把火燒了?,給你?出氣。”

    蕭忌的吻,不講道理。

    趙旻受著了?。

    吻的上氣不接下?氣,淚珠被舔了?又舔。

    須臾,趙旻受不住了?,小爪子撓在蕭忌胸口,這才有了?喘息的空間。

    青年紅著眼?尾,帶著少些怒氣兒,看著蕭忌。

    蕭忌‘嗤’地一聲笑了?:“解氣了??”

    “……”趙旻才起來的怒氣兒一下?子又泄了?,垂眸不敢看蕭忌:“沒氣。”

    “什么?”

    趙旻抬眸,乖巧地坐好,看著蕭忌又重?復了?一遍:“阿旻沒氣,父親對阿旻有養育之恩,就算……”他們將他灌下?生子藥,讓他變的不男不女,還成了?伏在男人/胯/下?受恩寵的男妾。

    他也?不氣?

    趙旻鼻子酸了?,小臉縮在臂彎里,小聲咕噥:“氣。”

    “為何不說?”蕭忌抓著趙旻的腳踝,讓青年伸直雙腿,自己?慵懶一躺:“阿旻若是與本王說了?,本王幫你?殺了?他們不好嗎?”

    趙旻:“……”

    趙旻沒想過?要殺誰,或者說他根本沒想過?報復侯府。

    王宴,是個例外,他現在偶時還會想起,若果現在讓他回到賀宴那日,他還會讓蕭忌殺王宴嗎?

    父親母親如果跪下?來求情他怎么辦?

    “王爺莫要嚇阿旻了?,”趙旻抽了?口氣兒,調整了?一下?情緒,伸手輕輕撫在蕭忌眉心。

    那雙妖異的金色瞳孔,此刻微微瞇著。

    “王爺,阿旻想去江南。”趙旻突然說。

    “嗯,”

    小孩兒倒是與他心照不宣。

    若是知道他備好了?府邸,置辦了?新家具,就連戶籍也?都?是嶄新的。

    小孩兒會如何謝他?

    慣經不起逗的,若是要求多了?,怕是吃不消。

    蕭忌沒養過?人,趙旻是頭一個。

    二十六年,遇到這么一個稱心如意的小玩意兒。

    有些說不到嘴皮的話,都?想喂給他。

    “王爺同意了??”趙旻有些意外。

    蕭忌輕笑了?聲,瞇著眼?,伸手捏著趙旻的下?頜含住他的唇瓣。

    少頃,松開了?人,道:“為何不同意?”

    趙旻竟回答不上來,不過?蕭忌說的也?沒錯,不過?十多日他與蕭忌約定的時間就到了?,蕭忌自然不會言而無?信。

    不過?一個暖床的小寵,蕭忌以后想要多少有多少。

    殿外,風雪依舊。

    趙旻陪了?蕭忌又批了?折子,午后一個多時辰,蕭忌忙完隨手將狼毫筆一扔,抱著趙旻進了?內殿。

    小孩兒格外配合,勾著他的脖子。

    蕭忌倒是驚喜,不過?半月,就這么順他的心意。

    趙旻去解自己?腰封,卻倏然被蕭忌握住了?手腕,他只將自己?的腰封解下?,遂捏著趙旻的下?頜,指腹輕輕撥弄那柔軟的唇瓣,道:“乖,今日你?不脫。”

    第27章 第 27 章

    申時末, 趙旻從蕭忌的懷里醒來。

    睡了半個?多?時辰,乏意了無,他甫一動了身子, 身邊的男人倏地握住了被褥下的腰,沉聲道:“再睡會兒。”

    趙旻抿了抿唇,嘴角針扎似得疼了一下, 沒忍住輕哼了聲。本躺著的?蕭忌倏地支起來身子,附身壓了過來, 淡淡的墨香味兒席卷鼻腔。

    蕭忌肘部?支在趙旻頸側,抬眼看小孩兒微紅的?唇角蹙了蹙眉心,起身從小幾旁取來一罐薄荷膏:“等著。”

    蕭忌松了桎梏, 趙旻也?隨之起身,松散的?長發散落下?來。

    趙旻小臉兒通紅,咕噥道:“……沒, 沒什么事。”

    “別動。”蕭忌松松垮垮的?玄色綢緞寢衣大咧咧的?敞著, 精壯的?胸膛隨之呼吸起伏。

    趙旻微微垂眸, 倏地唇上一絲涼意襲來。

    “本王孟浪了,”蕭忌將?乳白色的?藥膏輕輕涂在趙旻的?嘴角, 弄完不?忘在趙旻鬢角吻了一口:“疼嗎?”

    趙旻搖搖頭,小獸似得環上蕭忌的?腰,“不?疼。”但也?不?舒服。

    蕭忌的?心口驟然一縮。

    自十二歲那年遠赴西北,十年間?刀尖舔血的?日子,早已忘了什么叫柔情似水。偏小孩兒還?是個?愛忍耐的?,怎么做都不?嫌過分,上了頭他又恨不?得將?人揉進骨血里重了、狠了都不?知?道。

    蕭忌吁了口濁氣, 將?小孩兒抱在腿上,捧著他的?臉十指插|進趙旻的?青絲間?, 抵著他的?額:“乖。”

    “……嗯?”趙旻蹙了蹙眉心,小心的?抱著蕭忌的?肩,“都,都是阿旻該做的?。”

    這時候,宣政殿外?,馮弘的?聲音傳來:“王爺,戶部?和吏部?侍郎求見。”

    殿內,被蕭忌抱著的?趙旻聞聲,身子一僵。

    都忘了他現在在大宗朝議政的?宣政殿呢。

    趙旻抬手,想推蕭忌,卻被人握住了手。

    “本王知?道了。”

    說完,蕭忌吻了吻小孩兒的?指尖,輕輕舔了下?,才不?舍地將?人抱下?了床,穿戴好衣服:“阿旻在里頭玩兒會兒,本王再處理些事,晚點一起回家。”

    “……不?,不?了。”趙旻洗了把手,穿好自己的?大氅,小聲道:“阿旻就是給王爺送衣物的?,一會兒還?要去街上一趟,晚點阿旻在府里等王爺。”

    “嗯,也?好,這里頭都是書,悶得很。”小孩兒乖巧起來,說什么都讓人難拒絕。

    蕭忌只好將?人先送了出去,“晚點本王回去,本王給阿旻炙肉吃。”

    說罷,小太監打開了宣政殿的?門,門外?戶部?吏部?侍郎茍著腰身候著。

    馮弘片刻不?離,見趙旻出來,殷勤地打上傘:“世子爺,您請吧。”

    趙旻垂了垂睫,沒抬頭看面前的?兩位大人。

    跟著馮弘出了宣政殿。

    到了轎子前,馮弘將?傘收上,遞給了云泉,又改了稱呼:“小王妃您路上慢些,過一個?時辰這天兒該黑了。”

    “謝謝馮公公。”趙旻應下?。

    方才兩位大人在,馮弘將?他的?稱呼從‘小王妃’改成?了‘世子’

    對內,在王府下?人們稱呼他夫人。

    宮里的?人,凡是見過他的?都喜歡稱一句小王妃。

    馮弘:“都是奴才分內的?事兒,小王妃您記得奴才的?好就行。”

    “嗯,”趙旻收了收思緒,看著白茫茫一片雪地,喚馬夫趕路.

    馬車停在京師城內,路上的?積雪已經積了厚厚一層,靴子踩上去嘎吱嘎吱。

    云泉打了馮弘的?傘,跟著趙旻往小巷子里走,“世子,您這幾日來了好幾趟了,到底是什么病呀嚴重嗎?”

    世子身子從小就不?太好,但多?愛染風寒,生熱就長臥不?起。

    眼下?,他看著世子好生生的?,這藥卻三日來拿一次。

    “無礙,就是一些保養的?藥材,”在王府住著,活動不?受限制,蕭忌也?不?過問他平日里做什么,所以?出來的?頻繁來。

    可過些日子他就要離開了,若真的?去江南,就不?能這樣來取藥了。

    “哦哦,”云泉乖乖應了聲,隨后,兩人走到掛著【嘗千草】牌匾的?小院子前,云泉將?傘拿給趙旻:“世子,您進去吧,云泉在轎子里等您。”

    “好。”

    趙旻獨自上了樓,還?沒進門,進聽見房間?里白絨的?吵吵聲。

    “病是你們要看的?,他不?來本先生怎么給開藥!不?開藥我為什么要收診費,走走走你走!”

    回話?的?是王府的?小廝:“先生,小王妃他進宮了,您就先把銀子收下?吧——”

    頭進宮前,趙旻吩咐了小廝來送診費,和這位少年蠱師相處了幾日,趙旻多?少摸索出來他的?性子。

    總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趙旻敲了敲門,白絨氣呼呼喊了聲進門,隨后趙旻推門而入。

    房間?里,叉著腰的?白絨和彎著腰的?小廝都齊刷刷朝趙旻看了過來。

    “夫人,您來了!”小廝看見趙旻像是看見了救星,也?不?和白絨理論了,上前吧錢袋子呈了上去:“夫人,先生不?收錢,小的?在這兒磨了一個?時辰了!”

    趙旻:“……”

    收了錢袋子,趙旻打發小廝先回轎子上等著。

    白絨見了趙旻,心情才好了一點,雪色的?睫一閃,看著趙旻身上的?淡紫色狐裘小襖,道:“你怎么現在才過來,本仙人已經等你很久了!”

    又道,“你今天的?衣服倒是好看。”

    趙旻:“……”

    “進宮了趟,”趙旻坐在白絨診臺前,將?銀子放上去,撩開袖子看著炸毛的?少年:“仙人現在可以?給在下?看病了嗎?”

    “哼,”白絨蹙了蹙眉坐下?,看著趙旻道:“下?次不?準遲到了!”

    說罷,他撫上趙旻的?脈搏。

    須臾,白絨蹙了蹙眉心,換了個?手又重新把了一次。

    “沒有?好轉嗎?”趙旻也?有?些擔憂道。

    白絨不?回,認真地在趙旻脈搏上試了兩次,最?后吁了口長氣:“恭喜你了……確有?好轉。”

    “真的??”趙旻微微睜了睜眼,有?些欣喜道:“才短短幾日,就有?好轉,不?知?用藥可否不?滿數月?”

    說吧,趙旻解釋了一下?,“不?日,我可能要離開京師。”

    “那不?行!”白絨一點就炸了,聽趙旻不?看病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呼呼地看著趙旻:“哪里有?看一半不?看的?道理,你未來九個?月都不?能離開我,必須三日診一次脈!”

    趙旻不?解:“嗯……還?要吃九個?月嗎?若是只吃藥,診脈找其他先生代勞,可以?嗎?”

    “對,九,九個?月,”白絨心虛地又萎下?來,小聲咕噥:“藥必須得吃,本仙人既然認下?你這個?朋友,就不?能不?管你,至于你要離開——”

    反正他現在也?無家可歸。

    白絨直勾勾地看著趙旻:“要不?,你帶著我吧?你要去哪里,只要不?去西北我就跟著你。”

    白絨說完,輪到趙旻沉默了。

    他確實很喜歡白絨的?性格,只是他自己還?沒安頓好,帶著白絨會不?會委屈了他。

    趙旻:“既如?此,那我再安排一下?,若是先生不?嫌棄,過幾日我再通知?先生。”

    “嗯,這還?差不?多?,”說罷,白絨把趙旻后三日的?藥給了他,又問“對了,你的?房事,近日可勤?”

    “……還?好。”趙旻前兩次將?自己和蕭忌相處的?情況和白絨交代過了,畢竟生子藥想要生子或者不?要,都是需要另一方配合的?。

    而他和蕭忌,都是事后清理。

    白絨是蠱師,對于男男、男女之間?的?房事詢問只是例行公事,自然不?會體會到趙旻的?尷尬。

    “還?好是什么意思?”白絨:“日日還?是隔日?”

    “隔日……”趙旻回道。

    “改成?日日吧,”白絨面無情緒建議道:“這樣對你好些。”

    拿完藥,白絨非拉著趙旻在房間?里吃了糕點才回去,回王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全暗了下?來。

    好在路上全是白茫茫的?積雪,即使沒有?燈籠也?能看清楚路.

    降雪閣內,王總管使喚著小廝將?炙肉的?架子架上,“動作都慢些,小心路滑!”

    “我來!”卓倫跟著蕭忌甫進府,脫下?大氅,急匆匆地扎到人堆里:“哈哈哈,王叔也?太利索了些,方才從宮里回來主子才給的?信兒,這么快就弄好了。”

    蕭忌從將?手里的?馬兒交給王總管,問:“夫人在屋里嗎?”

    “夫人說是上街一趟,這會兒還?未回來。”趙旻走的?時候交代了王總管,說送完衣服會去街上一趟,想來著這時候還?沒忙完。

    蕭忌聞言,抬眸看著月色,“罷了,整日在府里待著也?悶,先弄著,一會兒夫人回來了再炙。”

    “是,”王總管應下?,將?蕭忌的?馬兒牽走,便吩咐小廝們先開始燒炭火。

    約莫小半個?時辰,一身炭火味兒的?卓倫敲響了蕭忌書房的?門。

    蕭忌開門,卓倫將?一份密信呈了上去:“主子,江南那邊方才送來的?。”

    順天府的?人魚龍混雜,趙墨著一去,皇后和蕭景馳又攪合了進去。蕭忌在趙墨身邊安插的?眼線,稍一有?動靜,便飛鴿傳書回京。

    蕭忌收了信,放卓倫進殿。

    隨后,卓倫又想起千機堂的?消息。

    “對了,主子,昨日千機堂的?小丫頭們來了消息,說白先生正往京趕呢。”

    前些日子小世子中?了情|藥,主子火急火燎的?找人,卻落了個?空,派去尋人的?影衛差點真拆了人家的?廟,好在消息送了出去,白聿回京了!

    蕭忌將?書信掃完,隨手扔進了炭火里,“嗯?”

    眨眼半個?月過去了,才找到人,小孩兒中?的?情/藥早解了。

    蕭忌:“既然回來了,便喊來,阿旻的?腿終究治不?了根兒,京師的?大夫無策,告訴他若是治好了,少不?了銀子給他修廟。”

    “江南暫時無礙,就等著司禮監的?信兒,”蕭忌捏了捏眉心,倒是他小看趙墨了,沒想到這么快就查到了周志文的?老家去。

    卓倫:“是。”

    “那屬下?退下?了。”

    “慢著,”蕭忌隨手將?自己的?大氅穿上,踱步走出房間?:“去牽馬。”

    這會兒還?不?回家,莫不?是迷了路了。

    ……

    “麻煩快些,”

    長安街上,此時已經沒了人影,只有?時不?時地過來一隊巡邏的?官兵。

    白絨小孩子脾氣,趙旻硬是被他纏了半個?多?時辰。

    這會兒蕭忌應該回府了。

    天黑路滑,馬夫萬不?敢太快,怕翻了車摔了人,但后面夫人催著他緊張地渾身冒汗:“夫人,不?能再快了,這會兒路都凍上了,滑的?厲害。”

    馬夫將?將?說罷,對面昏暗的?小道上邊疾馳過來一匹紅棕色的?馬兒。天黑瞧不?真切,只見霧蒙蒙的?路上,那男子的?馬兒跑到極快,玄色的?大氅夾著風雪飄揚。

    待人到了跟前,馬蹄揚起一陣雪花,簌簌落下?后才見那雙金色的?眸。

    “王,王爺!”馬夫勒緊韁繩,回頭道:“夫人,王爺出來接您了。”

    趙旻聞言,倏地掀開轎子上的?簾子,露出一個?圓圓腦袋,小臉兒在昏暗的?雪地襯得極白。

    蕭忌到了馬車跟前,翻身下?馬,一條腿踩上馬車,抖了抖手上的?雪花,揉了一把趙旻的?發頂:“大半夜的?不?回,去哪了?”

    蕭忌身上還?帶著風雪的?寒氣,吐息見白霧團在兩人視野見升騰起,迷迷糊糊叫人看不?清對方的?臉。

    少頃,趙旻伸手拂去蕭忌大氅上的?雪花,彎了彎眉眼,“阿旻去拿藥了——”

    趙旻話?還?沒說罷,只覺得臉上一涼。

    蕭忌竟然當著馬夫和云泉的?面,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

    趙旻的?臉刷地紅了,濃密的?長睫上落了雪花,稍微一煽動白色的?雪片就落在臉蛋上,化為一點晶瑩。

    趙旻紅著臉咕噥著:“王爺……”

    云泉:“。”

    馬夫:“。”

    “忒慢了些,本王帶你騎馬,”說著,蕭忌直接將?人橫抱起來放到馬鞍上,自己翻身上馬,遂將?用大氅將?懷里人包住:“坐好了。”

    馬兒一聲長嘶,朝著王府的?方向跑去。路上,只剩下?云泉和馬夫大眼瞪小眼。

    甫回到降雪閣,趙旻有?些驚訝地看著面前忙活地一堆人。

    蕭忌平日喜安靜,住著的?院子里甚少來人,就是打掃都是王總管定點收拾。

    眼下?,院內幾個?小廝堆著兩個?雪人,廊下?彩色的?小燈籠掛滿了房檐,卓倫大咧咧地站在炙肉架子前,扇著扇子熏得滿臉黑。

    好生熱鬧!

    蕭忌將?趙旻抱下?馬兒,牽著人的?手往院子里走。

    后面,云泉也?急匆匆地趕了回來,看著院子里在炙肉,眼睛都亮了:“卓倫姐姐,我來幫你!”

    蕭忌拉著趙旻在廊下?吃姜茶。

    小孩兒乖巧地縮在大氅里,兩只小手捧著杯子抿。想趙旻頭一次吃姜茶,辣的?吐著舌尖,模樣倒是可愛。

    如?今,已經喝習慣了,一杯下?去小臉兒都紅潤了不?少。

    倒也?不?難養。

    “好喝嗎?”蕭忌捏了被姜茶,突然問道。

    趙旻分神看著不?遠處的?炭火,被蕭忌的?問題拉回了思緒,他點點頭下?意識將?自己喝了幾口的?姜茶呈給蕭忌。

    廊下?,燭火搖曳。

    蕭忌突然來了別樣的?興致,將?手里的?茶杯放下?,單手挑起趙旻的?臉,指腹輕輕拂過他有?些微紅的?嘴角。

    突然不?正經,“阿旻的?嘴巴太小。”

    趙旻腦海里閃過下?午在塌前的?一瞬碎片,臉倏地全紅了。

    隨即,男人沾了姜茶的?雙指撥動他的?唇瓣,撬開唇齒,勾著軟嫩的?舌尖。

    蕭忌攪了兩下?,抽出手來,問趙旻:“本王的?甜嗎?”

    趙旻:“……”

    茶?

    還?是別的??

    趙旻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蕭忌總是這樣,喜歡說一下?讓人臉紅的?話?,他又實在招架不?住。

    偏偏,蕭忌不?肯罷休。

    “嗯?”

    蕭忌挪了椅子,背對著院子里的?人。

    他生的?高?大,又著大氅,背影幾乎將?趙旻整個?人罩住了。

    身影下?,蕭忌的?手分開他的?雙膝。

    趙旻小聲回道:“不?,不?甜。”不?僅不?甜…還?……

    蕭忌輕笑了聲,“想什么呢,本王問阿旻,這姜茶可甜?”

    大腿太細了些,捏著骨頭能一手折斷,掌心熱的?燙人,偏又著力捏著,蕭忌沒得到答案,又問他:“膝蓋疼嗎?”

    “還?,還?好,”趙旻在雪地里跪過,落下?的?病根,在陰天便愛發作。

    王府的?大夫每到陰天,便準備著姜泥給他敷。

    手到腿根兒了。

    蕭忌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看著就像是給他揉膝蓋。

    趙旻受不?住了,小手緊緊攥著蕭忌的?手臂:“王,王爺,人多?。”

    蕭忌松了手,憶起午后小孩兒乖巧順從的?模樣,蹙了蹙眉心,將?自己的?大氅接下?來,給人披上哄著問:“阿旻討厭本王這么做嗎?”

    “嗯?”趙旻身上突然多?了件帶著墨香的?大氅,又暖些,身上的?燥意下?去后也?不?覺得冷。

    討厭?

    蕭忌房/事要的?勤,但談不?上討厭。

    趙旻吁了口氣,抬眸看著院子里熱鬧的?景象,他長這么大……家里從來沒如?這般熱鬧過。

    他記憶猶新,八歲那年,院子里飄進來個?風箏,那是寧北侯家的?小世子的?風箏。那日父母進宮赴宴,寧北侯家的?小世子帶著一群人順著大槐樹爬進了他的?院子。

    他們說他是不?認字的?小笨蛋,語氣不?好,但臨走的?時候卻給了他一個?小風箏,還?教他認字。

    他那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旻字是秋天的?意思。

    蕭忌喜歡逗他,和那時候的?寧北侯小世子一樣,雖說他是小笨蛋,但不?嫌棄他。

    “怎么,怎么會討厭……”趙旻垂了垂眸,倏地又抬眼,圓如?葡萄的?黑色瞳仁望著蕭忌:“不?討厭。”

    “那可喜歡?”蕭忌又問。

    “……”趙旻沒回應,院內,卓倫拎著一直炙好的?羊腿,咧著嘴朝著他們過來:“主子!世子羊肉好了!”

    云泉和王總管守在炭火上烤地瓜,“世子!要吃地瓜嗎~!”

    蕭忌:“……”

    趙旻趁機從蕭忌身邊溜走了,應著卓倫:“卓倫護衛,我來幫你。”

    大宗的?西北地區與蒙古、韃靼交接,當地多?草原沙丘,百姓大多?都是靠著河流過游牧生活,故而多?是吃肉、喝奶少吃蔬菜。

    蕭忌在西北打了數十年的?仗,再加上他的?母妃是前突厥的?和親公主,養成?了口重的?習慣。

    回京四年,王府的?飲食一直順著西北口味,但卻很少炙肉。

    一是蕭忌太忙,兩京一十三省要管理,江南和西北又多?生戰事;二是王府愛吃西北菜的?就他和卓倫二人,炙肉自己動手才吃的?過癮,但忙活一整日他嫌麻煩。

    炙烤的?外?焦里嫩的?羊腿肉被卓倫三兩下?分解開,王總管還?準備了一些醬豆子和酸白菜。

    卓倫沒讓趙旻幫忙,還?把片好的?第一盤子肉給趙旻送了過去,“世子您快嘗嘗,屬下?的?手藝,可是跟著公主殿下?學來的?,保準您喜歡。”

    “謝謝,”趙旻接了過來,放在自己面前。

    他也?吃過羊肉,從沒覺得難以?接受,但是這會兒就是沒什么胃口,吃了一片就放下?了。

    剩下?的?,都讓蕭忌吃了。

    吃完炙肉,蕭忌又嫌院子里煙火氣太重,帶著趙旻搬到了前院的?芳華樓上住。

    趙旻方才還?只是覺得味道不?好聞,現在都飯后半個?多?時辰了,胃里也?隱隱覺得難受。

    洗漱完,他隨手準備了熱水吃藥。

    這時候蕭忌也?從浴桶里出來,恰好見他拿了藥丸出來,問:“怎么了?”

    “嗯?”趙旻將?藥甫到在手心里,還?沒吃,看著蕭忌過來,“沒怎么,就是胃里有?些不?舒服。”

    “太膩了些,”蕭忌從趙旻身后環上他的?腰,下?頜輕輕靠在他鬢邊:“阿旻吃不?習慣。”

    “吃的?少,”蕭忌身上總是熱乎乎的?,趙旻被他抱著像是被火爐圍上一般,而且影響他服藥。

    好半天,蕭忌沒有?松開的?意思,趙旻才道:“王爺,我,我吃藥,您先松一下?。”

    “什么藥?”蕭忌松開人,走到趙旻放藥的?小幾前,往軟墊上一靠,將?趙旻的?藥丸倒出來一顆,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趙旻服下?藥,看著蕭忌,“王爺,你不?能吃。”

    又解釋了一下?:“這是補身子的?藥,不?能亂吃。”

    然后,蕭忌把藥吞了。

    挑眉,問趙旻:“補身子的?藥?”

    趙旻:“……”

    趙旻眉心微微一簇,小步過去從蕭忌手里奪過來藥瓶,然后看著蕭忌咀嚼的?樣子,想讓蕭忌吐出來。

    料想,蕭忌見他生氣了,捏著他的?下?頜把藥渡了過去。

    隨后抱著他上了床:“阿旻,多?補補。”

    ……

    夜半,蕭忌將?累著的?小孩兒清理干凈,掖好被子,從房間?出來。

    頂著黑眼圈的?卓倫從房檐上下?來,壓根沒眼看蕭忌脖頸間?掛著打著結的?發帶,瞇著眼睛問:“主子?”

    蕭忌將?藥丸的?瓶子給卓倫看了一眼,“去查查,哪家藥鋪的?。”

    騙小孩兒把蜂蜜糖丸當補藥吃。

    蕭忌捏了捏眉心,散散道:“找出來,打折他的?腿。”

    第28章 第 28 章

    不知是不是昨夜太晚吃了炙肉的原因。

    趙旻翌日一早惡心的厲害。

    昨晚睡覺的時候已經夜半, 辰時前蕭忌就頂著風雪進宮上?朝,趙旻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云泉候著。

    胃里翻江倒海般難受,趙旻蹙了蹙眉心, 掀開被褥走到痰盂前嘔了兩下,一陣反酸后身上?簌簌地落汗。

    云泉嚇壞了,連忙上?前扶著:“世子, 您這是怎么了?”

    “許,許是昨天?吃的太油膩了, ”趙旻吐完用清水漱了一下口。吐完一次,趙旻臉上?堆滿了冷汗,幾縷碎發黏在蒼白?的臉頰上?, 顯得十分憔悴。

    云泉心疼看著趙旻,拿著帕子在他額上?輕輕擦拭:“那云泉去備一些白?粥吧,稍微吃一些, 一會兒喚王總管喊太醫過?來瞧瞧。”

    “不, 不用, ”趙旻搖搖頭?。

    前幾日就有些反胃,最近越發嚴重, 不知道是不是那藥丸的副作用。

    趙旻緩了少?頃,起身穿衣服,“一會兒吃完飯再?去一趟白?先生那里。”

    他身上?有生子藥的事情,現在只有白?絨和母親知道,若是再?讓太醫看,蕭忌肯定就知道了。

    本就剩下不幾日的時間,不必麻煩蕭忌。

    云泉點了點頭?, “那云泉先去備早膳。”

    說著,云泉出了芳華樓, 趙旻拿了一早備好的衣服,走到?妝奩前整理自己的頭?發。

    銅鏡里,映著他脖頸間的紅痕。那是昨夜蕭忌吮的,還是征得了他的同意才留下了,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白?絨告訴他,房事可以勤一些,所?以昨日蕭忌本不想做,是他主動……但還是有些受不住蕭忌上?來的興致,趙旻蹙了蹙眉心,穿上?一件高領的狐裘小襖,將?脖子里的痕跡都遮住.

    卓倫拿著昨夜蕭忌給的小瓶子,畫了圖紙在京師街上?問了一路,過?了午時剛找到?些頭?緒,不想這時候鏢局將?江南八百里加急送京的密信呈到?了王府。

    無奈,卓倫只好先進了趟宮,回到?街上?的時候,已經到?了亥時。

    ……

    白?絨在房間里我?待了一整日。

    趙旻不來看診的日子,他就抓緊研制趙旻后續需要服用的藥,但是制作‘毒藥’簡單,煉制解藥卻?耗盡了精力?。

    這邊,蛇膽剛剛放進去,下一瞬間就被蠱蟲吃了個精光,再?將?蟹心粉末喂給蠱蟲,瞬間蠱蟲就被凍死翹翹了。

    “煩死了!”

    白?絨恨不得推翻桌子,但上?面都是用他的飯錢買的名貴藥材,手都掀了一半,他又將?桌子放了下來。

    早知道不掙那昧良心的銀子了!

    一個多月前,白?絨從千機堂逃了出森*晚*整*理來。甫到?中原,他人生地不熟只能?靠著制蠱為?生,但同時他還要一邊防著白?聿找他,入不敷出。

    那時候,他逃到?了京師,接了一個做生子藥的活。

    與他會面的是一個販藥販子,說有人高價求一顆能?去父留子的生子藥。

    本生子藥就對身體有害處,再?加上?對方要求留子去父,就必須在生子藥的基礎上?再?進行改良。

    于是,白?絨將?數百倍的蟹心粉等寒物加入,服藥者若是有孕,也會因為?體寒血崩,產后一定會血氣虧損而死。

    但加了寒涼之物,服藥者又不容易懷孕,所?以他又在原來的基礎上?,加了一倍情藥進去。

    這樣一來,服藥者不僅能?做到?產后氣血虧,還能?中和寒物克制孕子的幾率。

    送走這顆藥丸后,白?絨就后悔了,但茫茫人海,他又不曾與買藥之人見面,縱使找了月余也杳無信訊。

    白?絨試圖說服自己,這件事慢慢就淡了。

    沒想到?他竟然陰差陽錯遇到?了服用此藥的人。

    ——趙旻。

    給趙旻第一次診脈的時候,他就試出來了。趙旻體寒之癥正是他加了蟹心粉的緣故,并非他說的因為?受寒留下了后遺癥。

    而且,當時他已經有孕了。

    白?絨慌了,從未覺得自己這么對不起一個人。

    他拼了命的研究解藥,但始終無果。

    若是趙旻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白?絨氣呼呼的將?桌子上?的蠱蟲垂扁,眼淚不爭氣地巴拉巴拉掉,他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大壞蛋!你真是個大壞蛋——”

    白?絨話音剛落,門前忽然傳來‘砰’地一聲。

    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轟然到?底,激起的塵埃簌簌落下,一身紅色勁裝的卓倫正站在木門上?。

    白?絨抹吧抹吧眼淚,抬頭?一看,懵了。

    “白?二?”

    卓倫從百草堂老頭?那里打聽到?了【嘗千草】的名號,真以為?是個江湖騙子,沒想到?小破樓里的騙子竟然是白?家?的老二!

    千機堂是西北煢關制蠱世家?,背后的堂主是當年在大宗和韃靼交戰時被滅門的白?氏家?族,后蕭忌從死人堆里救下了白?聿、白?絨兄弟二人,后千機堂堂主白?聿便成了碩王府的幕僚和蠱師。

    白?絨是白?家?老二,四年前經常跟著他哥在碩王府蹭飯。

    少?年那雙淺灰色的雙眸和白?家?獨特的銀發,卓倫一眼就認出來了。

    她難以置信的踏過?去,捏著白?絨的耳朵:“好呀,感情騙我?們家?小世子的人就是你!”

    “卓倫!疼疼疼——”白?絨抓著卓倫的衣服,這個女土匪的力?氣大的出奇,他的耳朵都快被揪下來了:“先松手!”

    “主子讓我?找了一整日的小騙子,最后查到?自己家?里來了,”卓倫松開白?絨的耳朵,將?裝著蜂蜜糖丸的藥瓶圖紙按在白?絨面前:“誰給你的膽子,在主子眼皮子底下招搖撞騙。”

    “你,你聽我?解釋!”白?絨揉了揉被卓倫拽的通紅的耳朵,掃了眼卓倫的圖紙,蔫吧著抵著腦袋。

    這都是什么狗屁緣分!

    介紹趙旻給他認識的老頭?告訴過?他趙旻的身份,說趙旻是蕭忌的小老婆。

    白?絨本來是不想給熟人看病的,但奈何趙旻給的多,后來他又在趙旻身上?診出來自己賣出去的藥。

    白?絨還曾一度懷疑,趙旻的生子藥是蕭忌這個王八蛋買的,但第一次見面趙旻與他說了,是藥他母親買的。

    再?后面的事,白?絨就沒心思打聽了。他只想趁著趙旻發現自己懷孕前,研制出來解藥。

    “我?,我?沒騙人,”白?絨給趙旻吃的糖丸,是黨參蜂蜜制作的藥引子。現在他對趙旻的病無計可施,只能?先用著解寒的藥引子先調理著。

    若是他能?在趙旻發現自己有身孕之前研制出來解藥,那,那趙旻肚子里的孩子不足三月就可以流掉。

    若是研制不出來——

    白?絨覺得自己好像又把趙旻推進了另一個火坑,趙旻說他不想要孩子,想來也是因為?他是蕭忌小老婆的原因。

    中原的有錢人,都喜歡養小老婆,這些人大多身份低微,不配生孩子。

    趙旻生的這般好看,蕭忌配不上?他!

    “不是蜂蜜糖丸,是,是蜂蜜糖丸不過?是藥引子,”白?絨蔫吧地縮在臂彎里,“趙旻的身子很?弱,我?只是給他開了一些藥引子,后面會改用其他藥的。”

    “當真?”卓倫問。

    白?絨點了點頭?:“當真。”

    說罷,他抬眸看了看卓倫,又咕噥問道:“蕭忌,蕭忌他對趙旻好嗎?”

    若是趙旻選擇生下這個孩子,身子慢慢調養九個月,說不定沒有解藥也可以……活下來。

    生子藥,產子可解。

    卓倫:“嗯?”

    卓倫相?信白?絨的話,畢竟是自己看大的,他也沒理由騙主子。

    卓倫以為?白?絨是趙旻的新朋友,想了想道:“主子和小世子感情……”

    主子好像很?喜歡小世子,不過?趙旻卻?只是主子第一次要的人,才入府半月寵一點也正常。

    卓倫:“小世子是主子第一個人,自然喜歡的緊,你問這個做什么?”

    白?絨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心,“既喜歡,那,那他們有計劃成婚生孩子嗎?”

    “想什么呢?”卓倫翻了個白?眼,“男人怎么做主子的王妃?且,且喜歡是喜歡,主子又沒說要娶小世子進門。”

    小世子也是男子,若不是遇到?海平侯夫婦那種父母,也不必……和主子糾纏。

    孽緣。

    卓倫想。主子的名聲被攪合的那么差。

    誰知道小世子以后還愿不愿意跟著主子。

    “那,那蕭忌根本就不愿意娶趙旻,還,還睡人家?!你們碩王府沒一個好蛋!”

    白?絨氣的不行,推著卓倫往外走:“不許告訴蕭忌本仙人給趙旻看病的事,不然!不然我?……不然我?給你們碩王府投/毒,你走!你走你走走!”

    卓倫被推到?了門口,也不想和白?絨這小子糾纏,畢竟是白?絨給小世子看病,確實比中原的大夫管用。

    他愛看就看吧,最好把小世子養的白?白?胖胖的!

    “知道了知道了,”卓倫邁步,踏著被她踹壞的門出去,兩人一轉身,看見了站在二樓樓梯口的趙旻。

    卓倫:“。”

    白?絨:“。”

    早上?趙旻吐了一早上?,吃下去的白?粥沒一個時辰就全吐出來了,后面又休息了半天?,到?了中午還是不見好。

    云泉和趙旻出了門,趙旻一天?沒進食,兩眼發暈,云泉這次便扶著他上?來了。

    誰知道,剛剛走到?樓梯口,就聽見了卓倫護衛的聲音。

    云泉本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后兩人聊到?了趙旻,聊到?了王爺。

    她,她說王爺不會娶世子。

    云泉在趙旻身邊嚇的一口氣都不敢喘。

    卓倫的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世子自然也聽清楚了。

    他本以為?,世子和王爺是兩情相?悅——

    “世子,您沒事吧?”云泉快哭了,看著面前的卓倫,小聲問她:“卓倫姐姐,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真的嗎?”

    卓倫:“……”

    完了。

    趙旻臉上?卻?看不到?什么情緒,只是臉色略顯蒼白?,“卓倫護衛。”

    “世子,”卓倫撓了撓頭?,其實她本意不是小世子配不上?主子,而是他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現在主子滿心滿眼都是周志文的事兒,怎么可能?和小世子談婚論嫁。

    “卓倫護衛和白?先生認識嗎?”趙旻卻?淺淺一笑,長睫在眼瞼下落下一圈月牙形的陰影,蒼白?的臉頰擠出來的笑,看著卓倫心揪著疼。

    早知道不多嘴了。

    “是,”卓倫把千機堂的事情說了一下,“那日世子從賀宴離開,主子本準備讓白?先生給您看病的,可惜現在他人還沒回來。”

    “這樣啊,”趙旻點了點頭?:“真是巧。”

    “世子您沒要看診便看吧,我?,我?去宮里一趟——”說罷,卓倫拿著自己的劍,從廊下一躍而起,溜煙跑沒影了。

    白?絨看著趙旻,愧疚的要死:“趙旻,我?,我?沒想瞞著你,只是——只是我?是從家?里偷偷溜出來的,不想被抓回去。”

    “嗯。”趙旻沒多問白?絨和蕭忌的關系。

    他衣袖下的手倏然握緊,看著白?絨,扶著有些犯惡心的心口,突然覺得如?釋重負。

    白?絨方才說,給他吃的藥是藥引子,但他們看診的時候,白?絨不是這番說辭。

    白?絨瞞了他。

    趙旻問:“藥引子的事情,你沒說完,對嗎?”

    白?絨無言以對,咬了咬唇,抬眸看著趙旻,“嗯……趙旻,我?不想瞞著你了,但是你聽完要……要忍住,我?都是為?了你好……”

    ……

    卓倫火速從城里跑到?宣政殿。

    蕭忌這幾日忙的不可開交,過?了酉時才有時間見她。

    回王府的路上?,卓倫把今日見到?白?絨的事情和蕭忌交代了一下,順便把自己多嘴話也交代了。

    馬背上?,蕭忌聞言倏地勒緊了韁繩,蹙眉問:“你是說,阿旻聽了本王不會娶他后,臉色很?難看?”

    “……”卓倫:“主子,世子年齡太小,您又將?他從侯府那種水深火熱的地方救了出來,他對您有些仰慕之情也是難免的。”

    “是嗎?”蕭忌抬了抬唇,倏而又輕咳了聲,正色道:“本王自然知道。”

    “江南的府邸修繕的如?何了?”

    卓倫:“都修繕的差不多了,不過?馬上?住不得人,再?等兩月就差不多能?入住了。”

    “那豈不是年后了?”蕭忌不滿:“盡量快些,本王沒那么多耐心。”

    小孩兒這么快就對他愛而難自拔了。

    可如?何是好?

    主仆二人甫到?王府,見王總管在門前急的團團轉。

    蕭忌一進門,王總管就蹙眉上?前:“王爺,您可算回來了!”

    王總管是從西北碩王府過?來的老人,平日做事耐心細致,甚少?這般急促不成體統。

    蕭忌覺得事情不妙,沉道:“什么事?”

    “夫人,是夫人他病了,”早上?夫人就胃口不好,他本準備喊太醫過?來,誰知夫人說要自己出門看病。

    這一去不要緊,過?了亥時沒多久,只見云泉和一帶著兜帽的少?年將?暈倒的夫人送了回來。

    然后,那少?年便一直守在夫人身邊,寸步不離,也不讓太醫近身。

    王總管:“在屋里呢,下午一起陪著夫人回府的還有一位少?年大夫,那大夫不讓太醫近身,老奴也沒辦法,只能?等王爺您回來。”

    蕭忌聞言,蹙眉大步流星朝著降雪閣走。

    卓倫緊隨其后。

    心道:完了完了!

    小世子不會被她氣病了吧!

    降雪閣內,寢殿,榻上?。

    云泉跪在趙旻床邊,看著昏睡過?去的的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指責白?絨:“我?們世子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你和世子說了一會兒話,世子就暈過?去了嗚嗚嗚。”

    白?絨沉默不語,給趙旻施針。

    他現在十分后悔,自己太沖動提前告訴趙旻——

    好在,趙旻只是有點虛弱,加上?一時接受不了現實情況,才會短暫暈過?去。

    見榻上?的人蘇醒,白?絨瞬間如?獲大釋,冷汗簌簌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愧疚問:“你,你還好吧?”

    這時候,殿外傳來了卓倫的聲音“主子,您慢點!”

    趙旻倏然一簇眉心,死死抓著白?絨的手腕,抿了抿唇:“這件事別,別告訴任何人。”

    白?絨滑了滑喉,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但此時說什么都無力?回天?,他只能?應下趙旻:“我?,我?知道了,你養好身體,有機會治的。”

    下一瞬,蕭忌破門而入,直徑穿堂而過?,走到?趙旻身邊,看著踏上?小臉慘白?的人,沉沉道:“怎么回事?”

    “吃壞了肚子,”趙旻支著床坐了起來,示意云泉和白?絨先出去:“阿旻沒事。”

    白?絨這會兒已經顧不上?行蹤暴露不暴露了,拉著云泉出了門。

    趙旻一整日沒吃東西,身子軟的厲害,直接靠在蕭忌肩膀,迷迷糊糊蹭了他一下:“王爺。”

    “阿旻真的沒事了,白?先生已經給施了針,只要今后不吃太膩的就好。”

    “當真?”蕭忌沒什么心思想白?絨的事兒,抱著趙旻休息了一會兒,喚王總管備了一些白?粥。

    趙旻:“嗯……”

    白?絨給趙旻開了些止吐的藥,吃完白?粥后又服了藥,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趙旻已經緩回來了。

    等趙旻睡下,蕭忌才喊了卓倫,押著白?絨問話。

    白?絨已經答應了趙旻,不告訴任何人他身體的秘密,蕭忌自然沒問出來什么話。

    “當真是身子受了寒氣,”蕭忌:“若是讓本王知道,你給本王的小王妃亂吃藥,本王擰斷你的腦袋。”

    白?絨戰戰兢兢:“……我?,”

    他不是沒見識過?蕭忌的厲害。

    當年韃靼進犯煢關,蕭忌帶著一千精銳騎兵殲滅了圖蘭尓一萬鐵騎。一腳剁碎了圖蘭尓的人頭?,將?那具沒頭?的尸體掛在煢關城門前數月,直到?成了森森白?骨。

    白?絨打了個寒顫,咬著牙:“我?就是想騙點銀子躲著我?哥。”

    “滾吧,”蕭忌:“別再?讓本王看見你。”

    “那不行!”白?絨是制作趙旻生子藥的人,只有他有一線機會解開趙旻體內的藥,若是他走了,數月后趙旻必定難產身亡。

    白?絨又慫又勇:“我?,我?和趙旻是好朋友,你要趕走我?,趙旻會不開心的。”

    蕭忌:“……”

    白?絨本來就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蕭忌竟然猶豫了,那雙好像會吃人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少?頃,沉沉道:“本王的阿旻明日醒了,若說與你不過?點頭?之交,你就死定了。”

    蕭忌找人將?白?絨關了起來,準備明天?問小孩兒。

    蕭忌回到?寢殿的時候,已經子時。

    他解了自己的衣服上?了塌,將?睡著的趙旻攬在懷里,心里想著卓倫說的話。

    若小孩兒真是因為?卓倫那一兩句話傷心難過?了怎么辦?

    周志文的事情還沒處理完,海平侯府暫時不能?動,江南的府邸還要修繕兩個月。

    之后——

    還有玉兒的事情。

    蕭忌蹙了蹙眉心,吐了口濁氣,遂輕輕貼在趙旻背后,將?手放在他的腰間。

    小孩兒實在羸弱,腰上?沒有一絲多余,那腹他一只手就能?握住,甚至在某時,那薄薄的肚皮禁不住□□。

    蕭忌蹭著少?年的青絲,淡淡的藥香味兒在鼻腔蔓延,似乎想是某種名貴的藥材,沁人心脾,使人魂牽夢繞。

    蕭忌睡了個好覺。

    醒來的時候,天?蒙蒙亮,懷里的人卻?沒了蹤影。

    蕭忌甚少?睡的這么沉,小孩兒都溜出去了也沒發現。

    冬日,夜長。

    辰時前天?色還昏暗無比,唯有窗前一輪孤月高照,散散地白?光似紗鋪下。

    蕭忌掀開被褥,從內殿出來,見趙旻獨子坐在窗前的小塌前,雙腿屈膝,背靠美人椅靜靜的發呆。

    小孩兒莫不是還因為?卓倫的話難過??

    蕭忌走過?去,不講理,直接將?發呆的人抱在懷里,與他一起賞月:“阿旻看什么呢?”

    趙旻沒骨頭?一樣靠在蕭忌胸口,輕輕闔上?眼,手不自覺放在了自己平整的腹部。

    這里。

    有了他和蕭忌的骨肉。

    一個會要他性命,一個他生父不愿承認的骨肉。

    趙旻蹭了蹭蕭忌的臉頰,抽出手,拿著蕭忌的手放在自己腹部。

    蕭忌以為?小孩兒讓揉肚子,摸了兩下,哄道:“阿旻還為?卓倫的話生氣?”

    “嗯?”

    趙旻緩了一下,握住蕭忌的手,“沒。”

    “她多嘴,”蕭忌將?趙旻抱了起來,放在腿上?,輕輕含住他的唇瓣,抵著他的額:“阿旻若是生氣,本王答應阿旻一件事如?何?”

    蕭忌:“只要本王能?做到?,阿旻想要什么都行。”

    趙旻小心地應著蕭忌的吻,稍一深入,脊骨似萬只螞蟻在爬,只能?軟著身子緩一緩。

    白?絨說他體內有雙倍的情藥,他現在有孕,藥效會短暫爆發之后迅速消失。

    他還能?陪蕭忌幾日。

    趙旻主動勾著蕭忌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

    “想要什么?”

    蕭忌很?吃趙旻主動,小孩兒不需要技巧,稍微一撩撥他便恨不得又要他,但現在趙旻身子不舒服,蕭忌只能?握著小孩兒的腰,輕笑道:“阿旻,莫要吻,一會兒本王便忍不了了。”

    “哦。”趙旻聞言蹙了蹙眉心,從蕭忌身上?下來,躺在美人榻上?,枕著蕭忌的腿看著窗外孤月。

    他沒嫁給王宴,卻?依舊陰差陽錯有了蕭忌孩子,必死的命運兜兜轉轉,又回到?原來的軌道。

    他還能?活九個月。

    趙旻蹭了蹭著蕭忌的手心,想留住一點溫度,“王爺,阿旻想去找哥哥。”

    第29章 第 29 章

    蕭忌撫去青年臉頰的碎發, 勾了勾唇在他臉上啄了一口:“嗯,好。”

    小?孩兒的生母是江南人,長這么大許就見過趙墨一個對他好的親人, 想?見他也正常。

    蕭忌將人抱了?起來,抵著小?孩兒的耳垂,輕輕蹭著:“阿旻想去就去。”

    “王爺, 謝謝你,”趙旻紅著臉, 支支吾吾:“王爺時辰還早——”

    ……

    半個時辰后。

    趙旻還未漱口,就被蕭忌橫抱起來,按在了?床上。

    一個個吻落下。

    趙旻摸清了?蕭忌的喜好, 卻不知自己也早被蕭忌摸清楚了?,同樣的事情蕭忌只?是低喘幾?聲,他卻一點招架不住。

    事后, 直接睡死過去。

    趙旻再次醒來的時候, 蕭忌正在他床前坐著, 手?里拿著一棕紅色的本子,見他醒了?便?俯身過來, 在他眼皮上吻了?下:“醒了??”

    遂溫熱的指腹拂過他的唇角:“可有不舒服?”

    趙旻臉一紅,立馬就想?筑巢,鉆進?被窩里,卻被蕭忌握住了?手?,指腹撥弄開唇瓣,勾著濕滑地軟/舌,攪合兩遍, 裝模作樣地檢查:“沒事。”

    趙旻:“……”

    小?孩兒紅著臉,縮在被褥里, 小?手?緊緊抓著被角,圓如?葡萄的黑眸看著他,靦腆得跟貓兒似得。

    可方才,這張巴掌大的臉,在他身·下,被事物遮住一半——

    蕭忌滑了?滑喉,把人從被窩里抱了?出來,將卓倫送來的江南戶籍拿給趙旻:“阿旻看看?”

    海平侯府的爵位,若趙旻想?要便?非趙旻莫屬,但蕭忌又怎么會摸不透小?孩兒的心思,他大約是不稀罕那爵位的。小?孩兒求的少,若有自己的戶籍和府邸,今后便?不受任何人桎梏,天高任爾飛,累了?能?回到他懷里就行?。

    “這是,戶籍?”趙旻翻看了?一下,確定這不是侯府的戶籍,而是一個嶄新?的,只?有他自己名字的戶籍。

    沒想?到蕭忌連這個都?給他準備好了?。

    趙旻收下,抬唇笑了?笑,“謝謝王爺。”

    蕭忌,對?他真的很好。

    “謝本王作甚?”蕭忌:“都?是阿旻應得的。”

    趙旻搖搖頭:“沒,阿旻當初只?說了?要一百兩銀子,如?今王爺給了?金葉子少說也有千兩了?,王爺還給阿旻辦了?戶籍。”

    趙旻不知道該怎么報答蕭忌:“王爺,等阿旻到江南了?,就去寺里求尊菩薩,日日焚香求王爺今后平安。”

    等他死后,蕭忌還能?活五年,若是他到了?江南與趙墨打好關系,未來求蕭景馳留蕭忌性命,不管能?不能?成功,趙旻都?想?一試。

    蕭忌輕笑了?聲:“阿旻這般有心,本王甚是欣慰。”

    “都?是阿旻應該做的,”趙旻起身,余光掃見外頭高高升起的太陽,從蕭忌懷里下來,看著他道:“這一個月,阿旻很開心,等阿旻走了?,也一輩子都?會記住王爺的好的。”

    蕭忌蹙眉,“嗯?”

    詫異:“什么?”

    趙旻下了?床,在衣柜前套上自己的衣物,拿了?蕭忌的衣物,折回去站在男人身邊,以為蕭忌忘了?時間,便?道:“王爺與阿旻約定的日子,只?剩下三五日了?。”

    趙旻環上蕭忌的腰,“王爺,阿旻該走了?。”

    蕭忌:“……”

    忘記和小?孩兒說了?。

    什么一月兩月的交易,他從未想?過趕走趙旻。

    “本王。”蕭忌握住趙旻的手?腕,大掌落在他的肩頭,看著青年舒展的眉心,蕭忌的心倏然一緊。

    他從未問過趙旻愿不愿意跟他。

    最早,因為海平侯想?將小?孩兒送人,誤打誤撞成了?他的人,小?孩兒說要一百兩銀子,可進?府多日,他從未亂花錢。

    可見,那一百兩銀子,是他預備做盤纏用?

    趙旻一早就準備去江南投奔趙墨?

    須臾,蕭忌吁了?口濁氣,簇著眉心問:“想?走?”

    “嗯,阿旻想?去江南,”趙旻說著,臉上才帶了?些喜色,“今后,不回京師,先看看哥哥,再帶著云泉離開,就我們兩個人生活。”

    趙旻思緒有些飄遠,他本來計劃著未來可以慢慢幫幫蕭忌,現在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九個月的時間,他只?能?守著趙墨,等孩子生下來,他留下的銀子給云泉,讓云泉給孩子找個好人家。

    若趙墨愿意幫他,最好不過,若是趙墨不愿意,他也不能?給蕭忌添亂,就當腹中的孩子,是他一人的。

    罷了?。

    須臾,蕭忌松開趙旻,穿好衣物,揉了?揉小?孩兒的腦袋:“好,過幾?日本王找艘船,送阿旻回江南找哥哥。”

    左右才養了?半月多,一直在他身邊待著,心思著實難猜。

    江南的府邸修繕得差不多,送小?孩兒過去修養幾?月,他之后總是要去江南一趟的,這些日子的耳鬢廝磨,總要有些感情在,小?孩兒還能?不念著?

    ……

    宣政殿。

    正午,本今日休沐的通令將將傳下去,信兒都?沒到各位大人府上,那位又一頭扎進?了?宣政殿,一口氣革了?順天府三位老臣!

    午后,馮弘等司禮監一眾人,侯在宣政殿外,手?里拿著江南八百里加急的密信。

    “祖宗,這信兒子要是送進?去了?,小?命難保啊!”小?太監攥著信磕著頭:“今日主子爺心情不好,兒子不敢!”

    馮弘也戰戰兢兢,他們司禮監在平慶年間就是掌管內務的部分?,現如?今好容易有了?南北鎮撫司和幾?個京師小?衙門管,都?仰仗著里頭那位西?北殺神。

    周志文的事兒早不送信兒,晚不送信兒,非趕上那位今日興致不高的時候送來。這信若送進?去沒個好消息,輕則砍個腦袋,重則整個司禮監跟著倒霉。

    馮弘也束手?無策,恰這時候,卓倫從房檐上躍下。

    馮弘宛如?見到了?如?來佛祖,奉承著:“卓倫護衛你來的正是時候,奴才這兒剛收到了?江南急送,您給王爺送進?去吧。”

    “嗯,”卓倫收了?信,納悶看著眾人:“你們都?跪在這里作甚?主子不在里面嗎?”

    “在呢,”馮弘笑嘻嘻:“主子爺今日午時就過來了?,這會兒應該忙著呢,奴才準備送進?去,這不您來了?,就順手?捎給主子爺吧。”

    “知道了?。”卓倫沒多想?,拿著信進?了?宣政殿。

    卓倫甫一進?殿,見珠簾后的男人眉心緊蹙,案前是堆積了?數日的奏折。

    她還未進?門,內殿就傳來蕭忌沉沉的聲音:“滾出去。”

    卓倫覺得氣氛不太對?。

    馮弘這廝怪不得不進?門,主子這樣子明顯是在生氣!!!

    “主子,”卓倫道:“是我,江南那邊又送信了?。”

    卓倫說罷,小?心翼翼地往內殿走,“您這會兒要看看嗎?”

    內閣,書案前,蕭忌捏了?捏眉心,“讀。”

    “好。”卓倫這才該放腿進?門,她匆忙拆了?信,讀給案前緊蹙眉心的男人聽。

    ……

    “周志文的老家找到線索了?。”卓倫擠著眉心,復述一遍,“主子,要差人下手?嗎?”

    蕭忌亦然眉心緊蹙。

    蕭玉的死因四年前就蓋棺定論,這四年間,他將順天府能?用之人都?審查了?個遍,不管是用了?刑還是要挾,始終沒有收獲。

    似乎,玉兒的死,就是一個意外。

    眼下,千機堂的暗衛卻在周志文老家查到了?盼兒的下落。

    盼兒是公主府的婢女,四年前他還未回京之時,公主府一場大火,五十多人命葬身火海。

    人,為何在周志文老家?

    “勿要打草驚蛇,”蕭忌:“將消息封死,務必找到此人的下落。”

    卓倫應下,“那屬下去辦,最多兩三月,一定能?找到幕后主使,到時候和他們新?仇舊恨一起算。”

    “屬下就不信,他們中原人不明是非!”

    “嗯,”蕭忌蹙著眉心,“再去辦另一件事,”

    蕭忌:“江南的府邸十日內必須修繕好。三日后,差幾?個死士護送趙旻去江南,務必保證他安全到趙墨身邊。”

    “……主子要把小?世子送到趙墨身邊?”

    卓倫搞不明白了?,主子不是說要年前和小?世子一起回江南過年的嗎?

    “是,”卓倫先應下,又問:“主子咱們也三日就出發去江南嗎?京師還有很多事沒辦完,海平侯府還沒處理,咱們不再等等嗎?”

    “等不了?。”蕭忌捏著卓倫送來的密信,長長吁了?口氣:“先送他過去,對?外放出去消息,就說本王喜新?厭舊,將人趕走了?。”

    卓倫:“?”

    “主子您這不會是怕連累小?世子?”

    除了?這個理由,卓倫找不到理由。

    他們四年前回京,用西?北的兵權逼宣隆下臺,對?外宣隆一直身體抱恙在南山寺養病。但對?內,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名不正言不順的把持大宗的朝政。

    這四年間,他們如?履薄冰。

    眼下,若公主的死因查明白,當年太妃之死,如?今公主的死,主子不可能?不報仇,她從萬人坑里活下來,不可能?不為她們故國的公主討回公道!

    若,背后之人,真的是宣隆,主子的性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到時候,他們整個碩王府背負全天下的罵名,是史?書上千古罪人,千秋萬代都?是逆賊叛黨。

    小?世子,不該攪合進?來。

    “不,”蕭忌掀了?掀眼皮,抬手?看著自己的掌,掌心似乎還留存這小?孩兒身上的香氣。

    “本王要他,”蕭忌勾了?勾唇:“只?是暫時……送他去江南養養。”

    “日后,本王等他主動回來。”

    卓倫:“……”

    小?世子性子靦腆,有什么事兒都?藏在心里,就是真的仰慕主子,怕也不會主動上門的。

    這句話卓倫沒說。

    卓倫:“主子,眼下還是先忙我們的事。”

    “嗯,”蕭忌:“本王知道了?,備馬,本王去見個人。”

    ……

    翌日,王府內,云泉得知了?他們要去江南的事情,難過了?一晌午。

    他們世子好不容易過兩天好日子,怎么又要走,還去找趙墨。

    趙墨對?他們世子一點都?不好,都?是因為他他們世子才會無家可歸,只?有王爺對?世子才是最好的!

    趙旻這幾?日害喜食欲不佳,幸好有白絨陪在他身邊,隨時能?開一些止吐的藥,否則怕是很難瞞住蕭忌。

    蕭忌給他備好了?去江南的船,還讓王總管在街上買了?幾?個使喚的小?廝,光是收拾行?李就收拾了?半天了?。

    降雪閣內,白絨在廊下給趙旻診脈。院子里云泉跟在王總管屁股后面收拾行?李。

    白絨診完,長長吁了?口氣,“近日會覺得身子畏冷嗎?”

    “還好,”每日都?有蕭忌陪著他睡,并不會覺得冷,只?是昨夜蕭忌沒回,今早起來的時候覺得手?有點涼。

    “行?吧,”白絨收了?銀針,看著趙旻稍微帶著氣色的小?臉,不解問:“你為什么非要走呀,蕭忌這里有吃有喝不好嗎?”

    趙旻的身子不宜舟車勞頓。

    “王爺年紀也不小?了?,”趙旻記得蕭忌和他說過,他已經被介紹著娶王妃了?,而且本來自己和蕭忌就是露水情緣,如?今他還懷上了?蕭忌的孩子,若是因此連累的蕭忌,他死不瞑目。

    趙旻想?不通,為何房事后他們都?有清理,還是會懷上孩子。

    趙旻懨懨道:“他以后總要成婚生子的,我不能?連累了?他。”

    白絨不懂:“行?吧,不懂你們中原人,說你們保守吧?生子藥可是從你們這里時興起來的,若說你們開放吧?你們又看不上男子生的孩子,睡個男人藏著掖著。”

    白絨皺巴巴撇嘴。

    其實,趙旻要是愿意生下這個孩子,沒蕭忌的幫忙可不行?,男子懷孕多行?房事利于?生產。

    但是趙旻說過不要。

    白絨:“我盡量在三個月前研制出來解藥,到時候對?你的身子傷害也不大。”

    “嗯,”趙旻悵然一笑而過。

    這個孩子根本無解。

    白絨將生子藥的事情從頭到尾給他解釋了?一遍,趙旻原單純的以為話本里自己會難產而亡是因為王宴,殊不知從他吃下生子藥的時候,結局就注定無解。

    要他死的人,是養育了?他十幾?年的母親。

    這個孩子他生與不生,都?是死路一條,為何不留下他呢?

    “趙旻,”白絨糾結,想?勸勸趙旻留下這個孩子。

    就算蕭忌不要趙旻肚子里的孩子那又如?何,總歸是他研制出來這害人的藥,趙旻生下來他也要負責!

    “怎么了??”趙旻回眸看著小?臉皺巴巴森*晚*整*理的白絨。

    白絨:“你,你為什么不問問蕭忌呢,萬一蕭忌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不娶王妃也要保住你和你的孩子呢?”

    “……”趙旻舔了?舔唇珠,衣袖里的手?倏地握緊了?。

    他道:“怎么,怎么可能?呢。”

    蕭忌那樣厲害的人,怎么會喜歡上他呢,最多也是覺得他容貌尚可入眼,留著暖床罷了?。

    再過幾?個月,他肚子大了?,身子笨拙,就連唯一的好感也不能?給蕭忌留下了?。

    白絨泄氣:“行?吧。”

    蕭忌那人確實不好琢磨。

    白絨:“總之,我會想?辦法的。”

    晚上,蕭忌依舊在宣政殿沒有回來,趙旻吃完晚膳,拿了?本話本在房間里看,云泉守著他心情不太好。

    這時候,寢殿的門被敲響。

    王總管的聲音響了?起來:“世子,您睡了?嗎?”

    王總管又改了?稱呼,重新?喊他世子。想?必是蕭忌交代的吧。

    趙旻怔了?少頃,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喚云泉開門:“沒呢。”

    “宮里頭來了?信兒,說晚點王爺回來,讓云泉出來吧。”王總管道。

    趙旻蹙眉,聞言開門將云泉送了?出去。

    王總管又問:“世子的物件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是,”趙旻:“這些日子麻煩您了?。”

    “世子說哪里的話,”王總管垂了?垂眼,輕輕吁了?口氣,“您,您是王爺的人,就是這王府的小?主人,老奴伺候您高興還來不及呢。”

    王總管平時很少與趙旻說這么多話,今日不知怎地,總覺得他話里有話,趙旻喚云泉先走,少頃才問:“王總管可是有什么話要說?”

    “老奴……”王總管:“王爺十多歲的時候珍妃娘娘就走了?,后來王爺一人跟著周老將軍在西?北打仗,領了?封地又十年沒回京,若不是公主殿下——王爺這時候怕已經在西?北安了?家。”

    “王爺性子可能?有些急躁,”王總管:“偏小?世子您溫和,興許有時候王爺說話傷人了?,但老奴始終覺得,王爺對?世子您是上心的。”

    “您第一次來王府的時候,前好些日子,趙學士聯合朝中的老臣參奏王爺,王爺才對?侯府怨氣大,可,王爺還是讓您進?門了?。”

    “這些話老奴不說,日后您走了?,怕是沒機會說了?。”王總管說著,又長長吁了?口氣:“世子您——”非走不可嗎?

    王總管的話還沒說完,身后卓倫和蕭忌的身影已經到了?跟前。

    “主子,屬下在外頭等您。”

    蕭忌冷冷應了?聲,走到王總管面前,沉沉道:“退下。”

    “老奴多嘴了?,”王總管只?好退下。

    趙旻有些失神,看著一日多沒見的蕭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蕭忌沒有理他,徑直走進?寢殿后,才道:“進?來。”

    趙旻看著王總管落寞的背影,心里思緒雜亂,被蕭忌喊了?一聲,才回神關門,進?了?寢殿。

    蕭忌進?了?門就解了?自己的大氅,隨手?便?丟在地上,皂靴踩在上頭,似乎心情不美妙。

    趙旻跟在男人身后,將他的衣物撿了?起來,小?聲道:“王爺,阿旻明日就走了?。”

    蕭忌:“……”

    “嗯。”

    蕭忌將自己的常服褪下,玄色里衣大咧咧地敞開著。

    方才趙旻在房間看書,燭火點得很足,可見蕭忌敞開的領口處有道整齊的刀疤,橫在胸口前。

    趙旻以前和蕭忌同房,蕭忌甚少將自己的寢衣褪下,他也沒好意思看過蕭忌的身子。

    看到那道傷疤,趙旻蹙了?下眉心。

    方才王總管說,蕭忌十二歲就去了?西?北,上陣殺敵,戰功赫赫。

    他十二歲的時候,甫上學堂,字總是認不全,日日被打手?板。

    他怎么配得上蕭忌呢。

    “嗯,”趙旻應了?聲,又見蕭忌換了?身玄色的衣物。

    趙旻本以為蕭忌是回來休息的。

    “王爺,還要出門嗎?”趙旻上前,主動幫蕭忌系上褲帶,“都?,都?這么晚了?。”

    “嗯,出趟遠門。”蕭忌垂眸,看著懷下的小?孩兒,臉熏得紅滴滴的,唇瓣輕輕張合,喘著香氣兒。

    煩。

    倏地,蕭忌伸手?捏住趙旻的下頜,使人抬眸看著他。

    一整日,小?孩兒都?沒想?他?

    趙旻手?里還揪著蕭忌的褲帶,稍一松懈,蕭忌的褲子就掉了?。

    蕭忌卻垂眸,那雙妖異的金色瞳仁看著他,倏然,重重吻了?下來。

    幾?乎不給對?方留喘息的余地。

    須臾,趙旻上氣不氣下氣兒,紅著臉靠著蕭忌胸前,搖頭:“王爺,不,不親,喘不上來氣了?。”

    “受著。”

    蕭忌本不準備回來這一趟的。

    整整一月,小?孩兒忒狠了?些,說走就走。

    蕭忌單手?托著趙旻,將人壓在了?窗前,“若他日再見,本王便?不能?動你。”

    “說好一個月就一個月,”蕭忌輕輕含住趙旻的耳垂,舔|弄他的耳廓,自背后箍住了?他的腰:“今日既不滿,阿旻便?還是本王的人。”

    許是因為情藥的原因,趙旻腦子昏昏沉沉,順著蕭忌,乖巧地靠在他的肩頭。后面索性沒了?知覺,身體本能?的想?和蕭忌融為一體。

    靠近。

    融化。

    不知過了?多久,趙旻都?睡了?,蕭忌還沒走。

    半夢半醒間,蕭忌并沒有想?往常一樣待他去洗漱,而是直接將他裹進?了?被子里,拿了?什么溫涼物件放在他腿心。

    不舒服,又不難受。

    “本王給你兩個月時間玩兒,”蕭忌動了?手?,把弄那玉串,又怕堵著小?孩兒不舒服,最后還是拿了?出來。

    “阿旻。”他喊了?聲,捏著睡著的人小?臉兒,輕輕舔上他的耳廓。

    “你跑不掉。”

    翌日,趙旻直接睡過頭。

    本來該辰時出發的船,一直等到了?正午。

    冬天,晚上京師的河水容易結冰,只?能?白天出發,趙旻睡過了?頭,當天船不能?坐。

    蕭忌那晚子時從房間出來,帶著卓倫去了?崇州。

    翌日往京師趕的時候,夜半收到了?王府的信兒。

    彼時,他們連夜趕路,若是按照計劃走,第二天白天剛好趕到碼頭。

    驛站,卓倫剛給快被跑死的馬兒續上糧草,只?見站在驛站門口的蕭忌,一腳將門前的柱子踹斷了?。

    ‘轟隆’一聲,天打雷了?似的。

    驛站的馬夫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王爺息怒!”雖然不知好端端為何發怒。

    卓倫硬著頭皮走過去,試探著問:“主子,您怎么了??”

    蕭忌立在孤月下,捏著手?里的信封。

    沒想?到。

    小?孩兒提前走陸路跑了?。

    “趙旻,先走了?。”

    第30章 第 30 章

    由?京師向南出發, 約要走?上半月,才能到江南的金陵城。

    蕭忌本來已經安排好了客船送他們,但出發前一日, 趙旻不小心睡過?了頭,便只能找了馬車。當日便和白絨云泉出發,這一走?就是半月。

    京師冬季干燥, 下了雪融化?時才會冷,但金陵城氣?候濕潤, 甫到了便覺得濕冷非常,就是穿著頂好的棉花小襖也禁不住。

    從峽口進了金陵城,在路上啃了半個月干餅受了半個月凍的白?絨就不干了。

    到金陵這日, 天氣?不錯,一早就露出了太陽。

    到了客棧,白?絨給趙旻把脈, 看診完非賴著不走?, 要趙旻陪著去吃金陵醬鴨。

    白?絨賴皮攬著趙旻的胳膊, 時不時的晃一晃:“我?不管我?不管!好不容易到了金陵城,你?那個不靠譜的哥哥也沒來接我?們, 誰知道吃了上頓還有沒有下頓,咱們出門嘛!”

    “你?和?云泉去吧,”趙旻被白?絨晃得?話本都看不清了,無奈只能將書放下,抬眸看著在一邊煨藥的云泉:“云泉,藥放在哪里,我?來看著, 你?和?小白?去街上吃點東西吧。”

    云泉撥浪鼓似的搖頭:“云泉不要!”

    “我?才不要他!”兩人異口同聲。

    “世子,這一路上您的胃口都不太好, ”云泉垂眸,扇著手里的小扇子,控制煙火不往趙旻那里吹:“您身子本來就不好,現在……現在還有了身子,云泉哪里都不去,就在這里陪著您。”

    云泉的話一出,白?絨瞬間就蔫巴了。

    來金陵的一路上,趙旻的孕吐反應越來越大,這就說明他肚子的孩子生長的很好,若是他再研制不出來解藥,就必須幫著趙旻平安生下這個孩子。

    他不知道怎么開口呢。

    趙旻才會不會怪他。

    “有了身孕更應該出去轉轉的……”白?絨愧疚地看著趙旻,“多吃些好吃的,養好身子嘛。”

    “要不是你?,我?們世子怎么會懷孕!”云泉自從知道了趙旻的生子藥是白?絨研制的后,對白?絨時不時就冷嘲熱諷:“你?現在還是多花點心思研制解藥,若世子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只是拿錢辦事——”

    白?絨那里吃過?苦頭,他這輩子吃的唯一一次的苦,他跟著白?聿在蕭忌的軍營里吃軍糧的日子。

    他是整個大宗最有天賦的蠱師,十八年間只有別人都圍著他轉!

    即使心里是十分愧疚的,白?絨嘴上也不受委屈,直勾勾盯著云泉:“你?怎么不說是你?們侯府的人——”

    說罷,白?絨余光掃見趙旻,青年小臉一白?,他就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腦袋一偏:“算了,不去就不去。”

    “走?吧,”趙旻穿上自己的小襖,“與哥哥約好的日子也是今天,一會兒上街說不定就遇到了。”

    說罷,趙旻從枕頭底下取走?自己的玉牌,白?潤的玉料似乎還帶著溫度,他思忖少頃,將玉牌掛在腰間。

    趙旻:“云泉將藥溫好就是,一會兒回?來再喝。”

    “好,”云泉不情愿的將弄好的藥用棉布包裹上,洗了洗手,跟上趙旻,小聲咕噥:“世子,您干嘛對他那么好啊,若不是他,您怎么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這件事不怪小白?,”趙旻緩緩道:“——走?吧。”

    白?絨心里一酸,停下步子看著趙旻。

    他,已經知道錯了。

    .

    趙墨掛了個鹽政的職,但實事都由?蕭景馳去做。這日一早,蕭景馳從海南回?到金陵,晌午剛剛到了趙墨的院子,就見趙墨帶著一堆小廝,在院子里弄了好多新家具。

    “太傅,這月的俸祿提前發了嗎?”蕭景馳從馬背上下來,看著趙墨身邊的新家具,還都是新時興起來的,“這張拔步床得?好幾百兩銀子吧?”

    趙墨臉上的喜色藏不住,這些東西確實花了不少銀子,但不是他的俸祿,而?是母親留下來的。趙旻的書信寫,說大約今日酉時才能到,他在京師長大,肯定很不習慣這邊的東西。

    這些東西他半月前就定制好了,緊趕慢趕,算是在今天弄來了。

    希望阿旻能喜歡。

    “這都是給阿旻準備的,”趙旻抬了抬唇:“阿旻自小在京師長大,來了金陵肯定不習慣。”

    蕭景馳走?了半月了,不知道趙旻要來江南的消息,撓了撓頭:“皇嬸嬸要來嗎?”

    那皇叔豈不是也要來!

    “皇叔皇嬸不會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吧?”蕭景馳摸了把自己不修邊幅的胡子,頭上也沒帶冠,哪里有太子的模樣:“我?趕緊回?房收拾——”否則皇叔又?該教訓他了。

    “不用。”趙墨一聽蕭忌二?字臉色就不好,方才明明還帶著笑意,倏地就耷拉下臉了,冷冷道:“阿旻今后不是殿下的皇嬸,請殿下不要亂說話。”

    蕭景馳:“……”

    撓了撓頭:“孤,孤知道了。”

    蕭景馳今年也不過?才十四五歲,孩子心性,趙墨也習慣他沒大沒小了。平時總是我?我?我?的自稱,若他說的重了,才能想起來自己還是個太子。

    “好了,殿下今日才回?來,趕緊休息一下,我?出門去接一下阿旻。”

    說罷,趙墨頭也不回?地帶著小廝走?了。

    .

    趙旻陪著白?絨上了街,打聽了一番,在當地一處有名的酒樓吃了白?絨心心念念的醬鴨。過?了午時,三個人又?踱步往客棧走?。

    才到了門前,只見客棧前站著幾個穿葛布衣的小廝,小廝圍著的男子,身著淡青色的長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端正立在門前,遠遠瞧著芝蘭玉樹、風光霽月。

    正是趙墨。

    趙墨本以為自己提前到了客棧,殊不知他一問,掌柜的說趙旻早早就到了,方才出了門吃飯。客棧是金陵官辦的驛站,平時還接待一些官員,掌柜的自然認得?趙墨。

    掌柜不敢怠慢讓趙墨在房間里等,但趙墨有些激動,實在是坐不住,一直在門前等著。

    “哥哥。”趙旻還沒走?到跟前,先?喊了聲,趙墨便順著看了過?來,星眉一展,臉上遂掛上了笑:“阿旻!”

    趙墨素日里給外人的形象,總是一本正經、沉靜內斂甚少將情緒外露,只是見了趙旻,規矩體統什么都一時拋之腦后,步子輕快的朝著趙旻走?去。

    “許久未見,阿旻怎么又?清瘦了?”趙墨一把將人抱在懷里,喜悅之情難以遮蓋:“哥哥甚想阿旻。”

    云泉拎著給世子買的梅花糕,看著不想看見的趙墨,打斷道:“世子,咱們走?了好久了,您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白?絨:“……”

    不是他的錯覺。

    云泉就是不喜歡趙旻這個真世子哥哥。

    趙墨聞言,這才覺得?自己有些激動了,連忙松開趙旻:“阿旻,哥哥有些逾矩了。”

    “先?進去吧,休息一會兒,哥哥帶你?回?家。”

    趙旻應了聲:“嗯。”

    趙旻回?房間吃藥,沒過?多休息,便提起了掃墓的事。

    趙墨之前在侯府時給過?他一個長命鎖,那長命鎖是他的生母留下的。

    趙旻很難去幻想他的生母是怎樣的一個人,來時路上,他琢磨了很久。

    那個沒見過?面的女子,應該很愛他吧,將他和?趙墨的身世調換,一定是想給自己一個好的生活。

    肯定和?侯府的父母是不一樣的。

    趙墨沒想到趙旻會主動提起這件事,思忖少頃,他才道:“母親走?了小一年了,臨終前她一直很懊悔將你?送走?——阿旻,你?不恨母親嗎?”

    趙墨從小被母親呵護長大。母親是金陵城千金一曲的樂女,為了給他一個好環境考取功名,花了半輩子的銀子給他辦了新戶籍,讓他清清白?白?的參加了科考。

    猶記得?,十多歲那年的鄉試的時候,母親更是夜夜睡不好覺,大半夜的和?父親從金陵往津州走?。數千里路,匆匆見了一面,送了些她親手做的糕點又?折回?去。

    而?這些東西,本應該是趙旻的。

    趙墨說完,垂眸看著小幾前吃藥的青年。

    趙旻生的八分似他的母親,兩分像父親。母親生的極美,溫柔安靜,總是恬靜地喚他“墨兒”就和?現在的趙旻喊他“哥哥”時候的樣子一般。

    趙旻搖了搖頭,許是這么多年,他接觸的人太少的原因。

    趙旻似乎不懂什么叫恨,或者說記不住恨,他總是本能想起某個人對他好的樣子。

    比如,蕭忌總是給他很多小驚喜。

    趙旻發覺自己的思緒有些偏了。

    他收了收神:“是阿旻沒福氣?罷了。”

    “既然來了金陵,理應……去看看夫人的。”

    趙墨的心狠狠一揪。

    “嗯,”趙墨:“阿旻吃完藥,哥哥帶阿旻先?去掃墓。”

    母親的墓地就在金陵城內,趙墨帶著趙旻單獨去掃了墓,白?絨和?云泉跟著趙墨的小廝先?回?了趙家。

    兄弟二?人回?到家里時,天色已經微微有些暗了。

    趙墨給趙旻準備了很多在侯府他常用的。

    回?家的路上,趙墨將金陵城的情況和?趙旻說了一二?,本想問問他還有什么需要的東西沒。

    誰知兩人到了家門口,順天府的李府尹李正德和?本該在前線的江南直隸總督王茂清守在門前。

    除此?之外,門前,還停著宋秀轎子、幾匹馬兒和?一眾順天府衛軍。

    跟著趙旻的白?絨和?云泉帶著行李正要上車。

    趙墨不解,上前給兩位大人行了禮:“李府尹,王大人,不知兩位到訪有何貴干?”

    “趙鹽政可算回?來了,”李正德是蕭忌的人,趙墨來了順天府后屢屢遭此?人掣肘,故而?兩人關系甚冷。

    李正德:“本官接到京師的通知,來接小世子回?世子府。”

    王茂清雖是江南直隸總督兼兵部尚書,但甚少在順天府待著,且此?人從不參與黨爭,也甚少和?李正德伙同。

    “總督大人,”趙墨只能將疑問拋給王茂清:“阿旻是我?弟弟,理應住在我?府上,且海平侯府早就北遷京師,金陵哪里來的世子府?”

    兩位江南一把手輕咳了聲,目光放在了他身后的趙旻身上。

    那位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密函交代了的,小王妃在金陵暫住,若是瘦了病了,他們的烏紗帽也不用戴了。

    “趙鹽政,讓李大人說吧。”

    王茂清雖不參與黨爭,但這時候他不能和?蕭忌作對。一邊是江南的百姓一邊是忠良虛名,他掂的清。

    李正德更不用說了,前半月王家舊部的事情還是他捅出來的,算是挑明了站蕭忌這邊,趙墨是皇后派過?來的人,他怎么能讓小王妃被趙墨看管著。

    “世子殿下,”李正德拘了拘腰:“您有所不知,前幾月您還沒來的時候王爺就交代了給您置辦府邸事兒,現如今您剛到,哎,正好這府邸就竣工了。家具綠植、琉璃黛瓦、就連您院子里的竹林園景都是金陵一頂一的好貨,小廝和?丫頭們都準備迎您了,下官這就送您回?府休息?”

    趙旻有些詫異:“……這樣。”

    他來時,蕭忌并未對他說還送了院子給他,他也是準備在趙墨這里暫住幾日,再租賃院子。

    王茂清清了清嗓子:“世子您快請吧,屬下今夜還需趕往南海,誤了時辰怕有海上倭寇生變。”

    趙旻:“……”

    “世子,咱們還是聽王爺的話吧,”云泉下了轎子,一把從趙墨懷里奪走?趙旻的小包裹:“趙大人平時還要上朝,咱們在這里打擾他不好。”

    白?絨也不喜歡趙墨的院子,他就是單純想住蕭忌給置辦的府邸,且趙旻身子要靜養:“趙旻,你?的身子不好,確實需要靜養。”

    趙旻有些為難地看了看趙墨,方才說好了的,他在趙墨這里住下,改日趙墨空了帶他去金陵城看看舊宅子。

    “無妨,”趙墨抽了抽嘴角,“既然王爺都安排好了,那哥哥也不留阿旻了。明日,哥哥下了朝去阿旻那里。”

    趙旻蹙了蹙眉心,面前兩位穿著常服的還催著,他應了聲,只好跟著上了轎子。

    “趙鹽政,幸苦你?接世子回?來,”李正德捋了捋胡子,走?到趙墨身邊,俯身道:“您也別怪,這都是王爺安排好的。如今這大宗的天還是靠王爺頂著,若有一日太子殿下同王爺那樣,潛心處理政務、擊退江南禍害了百姓多年的倭寇。到時候您想要這頂烏紗帽,那就是囊中取物。不過?在此?之前,你?就想打拉攏小世子了嘍。”

    “李府尹,”趙墨咬牙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注1〉

    說罷,趙墨不理對方,幫著趙旻拿行李.

    趙旻上了順天府兩位大人的馬車,約莫走?了兩刻鐘的時間,馬兒在一處雅致的院落停下。

    金陵地處江南,常年潮濕,這與京師大不相同。

    院子建在金陵河旁,圍墻外種著一排竹林,墻體用白?灰粉過?,防潮又?美觀。

    甫一進了門,入眼便是梅林,紅梅嬌艷欲滴、白?梅清冷孤傲。園子里到處點綴著竹林,假山溪水,穿園而?過?又?是幾米長的紫藤連廊。

    李府尹帶著趙旻進門,還不忘了介紹:“世子您看,等過?了年,這連廊下的紫藤或就開了,纏繞著柱子開花,甚美呢。”

    “還有這邊,”李府尹:“這里有兩個秋千,用的都是上好沉香木,不僅結實還透著淡淡的香味兒。不過?下官辦事不利,這個秋千怕是還要半月才能弄好。”

    趙旻越往里走?,越是頭大。

    來時蕭忌給了許諾的一百兩銀子不說,還給他置辦了戶籍,差小廝一路將他們護送到了金陵。眼下這宅子,雖說沒京師的攝政王府大,但裝點用工,肉眼可見比蕭忌的王府還精致,可謂三步一景。

    “這宅子……”趙旻見不到蕭忌的人,如何拒絕,怕是他這身邊的李府尹也做不了主。

    “這院子好!”白?絨樂開了花,一路小跑著:“過?年的時候咱們可以在這里炙肉,西北菜,你?們肯定沒吃過?!”

    云泉白?眼:“哼。”

    王爺對他的世子可好的不得?了,區區炙肉,他們早就吃過?了,還是王爺親自給世子弄的!

    “世子,王爺對您真好,”云泉陪著趙旻,跟著李府尹往寢殿走?,沿途看著精致的裝修,心里暗暗為世子開心。

    一定是老天爺開眼了,知道他們世子受了苦,讓世子遇見王爺!

    “前頭就是臥房了,”李府尹:“王爺都交代了,世子您的房間下官不能進,不過?物件都準備齊全了。后院是下人們的房間,小廝丫頭都在后院候著呢。”

    說罷,李府尹又?看了看趙旻身邊的云泉:“王爺還交代了,您身邊的云公子就住您前院,房間都安置好了,方便云公子和?世子您說話,陪著您解悶兒。”

    “……”趙旻:“麻煩您留下個做飯的嬤嬤,其他的丫頭小廝您都差走?吧。”

    “好……”吧,李府尹只能應下,差人將趙旻的行李都送進了臥房。

    趙旻進去的時候,發現臥房院門牌匾上面刻著降雪閣三個字。

    一看就是是蕭忌的字跡。

    趙旻心間漏了一拍。

    云泉跟在趙旻身后,進門幫他收拾衣物,開心道:“世子,一會兒洗個熱水澡吧,這金陵的氣?候真是奇怪,總覺得?悶悶的。”

    “嗯,”趙旻軟綿綿應了一聲,進了房門,入眼便看到了和?蕭忌寢殿一樣的規格,就連銅鏡妝奩、地板小幾都是一模一樣的。

    云泉也吃了一驚,遂眼睛就亮了:“王爺真是有心啊,東西都是世子常用的!”

    趙旻蹙了蹙眉心,掀開珠簾,果然內殿的床也和?蕭忌的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墻上多了幾幅畫。

    幾張蕭忌的畫像。

    趙旻扶額,緩了緩,抬眸看著最靠床前的畫像。

    畫中的蕭忌身著玄金戰甲,一手持千金紅纓槍,一手牽著手里的蒙古戰馬。身后大宗軍徽帆旗迎著血雪飄揚,數十萬西北騎兵緊隨其后,千軍萬馬的鐵蹄響聲似乎要透過?畫紙,振聾發聵。

    畫上面寫著日期,平慶五十二?年,立冬。

    ——胡爾營之戰。

    趙旻收了收思緒,本想著讓云泉把畫像摘下,可看了一番,又?覺得?掛著也不錯。

    蕭忌當年不過?才十八歲,已經是為大宗打了無數勝仗的西北戰神,戰功赫赫,真的好厲害。

    “世子,您的衣物都收拾好了,”云泉樂呵呵的又?幫趙旻整理了床,隨后才出門:“云泉去給你?燒熱水,洗完澡您就睡。”

    說罷,云泉又?高興地脫口而?出:“您睡好了,小王爺才能睡好。”

    趙旻:“……嗯,”

    云泉一愣,才發覺自己好像又?說錯話了。

    世子不想要小王爺。

    半個多時辰,云泉把熱水送了過?來,趙旻洗漱完便上了床休息。床上,云泉把被褥放好了,只是被褥邊多了一個方形的蠶絲枕頭。

    ……

    是腰枕。

    半個月過?去了。

    趙旻無言。

    離開蕭忌半個月了,來金陵的一路上,還很難改掉在王府養成?的習慣。

    他動手拿起枕頭,綿軟的觸感又?將他的思緒拉回?和?蕭忌同床共枕的時候。綢緞的枕面似乎還帶著溫度。偶時,蕭忌把腰枕墊在他身下,咬著他的耳垂沉沉說道:“乖,抬腰。”

    趙旻無奈,將腰枕藏在另一床被子里,眼不見為凈。

    卻不想折騰一番徹底睡不著了。

    他想。

    蕭忌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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