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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 31 章

    兩個月后。

    元月十五元宵節。

    趙旻一早起?了身。

    今日蕭景馳從京師送鹽稅回金陵, 恰逢元宵節,趙墨昨日喚他一起?去家里吃元宵。

    “世子,洗臉水都打好了。”云泉從小廚房過來, 送了洗臉水,又進了內殿服侍趙旻起?床,結果一進門趙旻已經下了床在穿衣物了。

    “我自己來吧, ”趙旻不太習慣別人給?他穿戴衣服。但自白絨說了這個月他的身子會顯懷很多?后,云泉就做什么都要幫他。

    趙旻系好寢衣的帶子, 垂眸看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覺得甚是神奇。

    這才?三個多?月,肚子已經肉眼可見的長大?了。

    做了那?個夢之后, 他就十分恐懼自己的未來。自從知道自己有孕后,他才?覺得,想做的事情?變得多?么無力。

    “白絨今日不去嗎?怎么沒見他過來?”趙旻穿好衣物, 云泉就先拿了他的發冠, 大?有不準他親自動手的意思?。

    “世子, 您不要管他了!”云泉氣呼呼道:“您的身子已經有三個多?月了,他那?狗屁解藥還沒研究出?來, 若……若您肚子里的孩子再大?一些,就成形了,到時候如何做得了胎?”

    云泉不明白世子為何不生下來,但他尊重世子的選擇。

    趙旻聞言蹙了蹙眉心。

    白絨說?過下了毒的生子藥是他研制出?來的,他就一定?能研制出?來解藥,到時候他腹中的孩子便可以打掉。

    趙旻沒有表態,他明知這件事不可逆, 但依舊默認了白絨研究解藥。

    趙旻吁了口氣,“或許我和?這孩子有緣分。”

    “走吧, 咱們去哥哥哪里,今日太子殿下也回來了。”

    上?次趙墨同他說?的事情?,應該也有了進展了。

    云泉和?趙旻甫一出?了門,便遇見了碰到了順天?府府尹李正德。

    來金陵的這些日子,除了剛到那?天?,李府尹將?他們送過來,之后他們便再也沒來過。

    趙旻路過隔壁正在修繕的院子,順路給?人問了好。

    “好巧呀,”李正德見了趙旻,從門前下來,給?人行了禮:“殿下您又去趙鹽政家里啊?”

    趙旻:“是,今日元宵節,去哥哥那?里湊個熱鬧。”

    李府尹打哈哈:“這樣,好好好,恰好今日城里要往宅子送東西,省的打擾殿下休息。”

    蕭忌送給?趙旻的府邸,在金陵河畔,周圍安靜的很,數里地內都都沒其他的宅子。

    只是近一個月隔壁突然有了一大?戶人家,在隔壁買了地皮,火速便蓋起?了宅子。

    一個月來,浩浩蕩蕩的小工每日絡繹不絕,趙旻是眼看著這位‘鄰居’的宅子建成。

    原來李府尹認識這位宅子的主人,想必一定?非富即貴。

    趙旻沒多?問,別了李府尹便上?了轎子去了城中趙墨的院子。

    前腳,人將?將?走罷,李府尹就指揮小廝將?碩王府的牌匾掛了上?去。

    “情?趣。”

    李正德捋了捋胡子,看著遠走的轎子,心道這沒過門的小王妃和?王爺玩兒的真是刺激。

    苦了他們這些干活的人.

    趙墨這兩個月沒少親自下廚給?趙旻做金陵菜。

    正午,趙旻在院子里看著趙墨篩元宵。

    趙墨一襲淺色圓領袍,將?袖子高高免起?,拿著小簸箕抖動:“這都是母親教過的,可惜哥哥不得精髓,若難吃了,阿旻多?多?擔待。”

    趙旻在一旁吃姜茶,聞言輕笑了聲,“哥哥說?笑了,你做的飯菜都可口。”

    說?罷,趙墨抬了抬唇角,“阿旻喜歡就好。”

    趙墨的余光掃見廊下吃茶的青年,趙旻穿了他上?個月發了俸祿買的緋色的金絲圓領袍。

    趙旻生得很白,膚色琉璃似得白,皮下的筋脈甚清晰可見,偏小臉愛紅,五官精致,小刷子似得睫毛煽動兩下,朱唇一抿,靈動俏皮。

    這樣頂好的相貌,緋色非常襯他。

    可惜這宋繡料子貴的離譜,勉強攢了兩個月,才?做了一套冬衣。

    母親若還在世,見趙旻生的這般像她,一定?很開心。

    “自然喜歡的,”趙旻吃完茶,從廊下走到院子里,乖乖巧巧地看著趙墨:“哥哥要不要阿旻幫忙?”

    “不用,”

    趙墨道:“這種活兒累人,阿旻去廊下看書就是。”

    趙旻:“書看完了,不如哥哥和?阿旻說?說?周志文?的事如何?”

    “嗯……”趙墨蹙了蹙眉心,抬眸看著身邊看著的趙旻,青年朝著他婉婉一笑,單純的可愛。

    “這件事大?約等太子殿下回來才?能有確切的消息,”趙墨將?手里的簸箕交給?身邊的小廝,洗了把手,“咱們房間說?罷。”

    ……

    趙旻在蕭忌身邊待了一月,打探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趙墨便將?蕭忌查周志文?的事情?告訴了趙旻。

    趙墨心里有感覺,趙旻好對蕭忌的事情?很關?心。

    但又不會逾矩,聽一下便幫著他分析一下局勢,順帶替蕭忌說?說?話。

    無傷大?雅。

    當時海平侯府賀宴,趙旻出?了那?種事,確實是蕭忌幫了他。雖后來蕭忌將?王家的人除掉擾了他的計劃,但對江南的百姓來說?并不是壞事。

    畢竟王家的人曾在江南貪墨多?年,抄家的銀子,抵得上?半個金陵城半年的糧稅。

    趙墨:“哥哥覺得此事,應該和?我們之前推測的差不多?。”

    “周志文?和?祥萍公?主有些交情?,”森*晚*整*理趙墨:“且周志文?被?斬后一個月后,公?主府便走水了,這件事確實有蹊蹺。”

    趙墨說?的公?主,正是蕭忌同胞的妹妹蕭玉。

    四年前,公?主府走水,一場大?火將?整個公?主府燒的干干凈凈。

    隨后,蕭忌便從西北無詔返京,同年宣隆帝病重去了南山寺,蕭忌被?封攝政,輔佐太子。

    這樁樁件件幾乎都攪合在了宣隆二年。

    這些事情?,都是趙旻到了金陵后從趙墨這里打聽到的。

    蕭忌以前也對他說?過,他最親近之人,便是小妹。

    趙旻總覺得,蕭忌五年后謀反之事和?此事息息相關?。

    趙旻蹙了蹙眉心,看著趙墨,道:“假設,公?主殿下的案子有冤情?,蕭忌執政,真的是為了給?公?主殿下平冤,哥哥覺得他這么做有錯嗎?”

    趙墨聞言不語。

    少頃,趙墨才?幽幽道:“大?宗設兩京。北有京師三司,南有金陵順天?府,這件事若真是蹊蹺,蕭忌大?可上?書請陛下徹查,萬不該以西北兵權逼迫陛下讓位。”

    “蕭黨掌權,于情?不合,于理不合,于孝,更是不合。”

    趙墨:“阿旻,哥哥知道蕭忌對你有恩,但是他性格桀驁、孤僻難共事,定?不是能堪大?任者。大?宗的天?下需要像先帝那?樣的明君,不是一個只會打仗的暴君。”

    “嗯,”趙旻見趙墨情?緒有些激動,將?小手輕輕放在趙墨手腕處,乖巧道:“哥哥說?的有道理。不過蕭忌本已經領了封地,以后若是能回西北,繼續做他的碩王,好好輔佐太子殿下,對我大?宗也是福氣。”

    “但愿如此吧,”趙墨有些惆悵:“不說?這些了,阿旻,咱們去煮元宵吧。”

    晌午剛剛煮了元宵,從京師回來的蕭景馳就進了門。

    十五六歲的少年長的極快,短短兩個月沒見,就又高了許多?。

    出?落成鮮有風姿的少年郎。

    趙旻和?趙墨在院子里下棋,蕭景馳帶著從京師買回來的特產趕來,瞧見廊下的兩人,道:“阿旻哥哥,太傅。”

    “太子殿下。”趙旻起?身行了禮。

    蕭景馳急匆匆的跑到趙墨跟前,將?手里的木匣子給?了他:“孤從京師帶回來的麻花,下頭墊著棉花呢,就怕碎了不好看太傅不喜歡。”

    “殿下此次回京,可有去見幾位先生?”趙墨蹙了蹙眉心,沒心思?看那?木匣子里的禮物,問道:“可有將?您改革民田的政策說?給?幾位先生聽?”

    蕭景馳失望地蹙了蹙眉,“沒去,上?個月過年,幾位老師都在家里過年呢,孤去干嘛,再者說?了那?政策是太傅您想的,孤怎么能邀功?”

    “不過,孤將?那?太傅的提案給?皇叔看了,皇叔說?不可行,江南去年發了洪水,收田的大?頭將?將?兼并了土地,銀子還沒發呢。想改革怕是要緩一年,等王將?軍清了沿海的倭寇再提案才?可。”

    “嗯。”確有幾分道理。

    “罷了,”趙墨垂眸看著蕭景馳,“既然王爺回絕了,那?便不提了。”

    趙墨將?木匣子的糕點打開,呈到趙旻跟前:“阿旻,哥哥去房間里忙會兒,你陪著殿下吃吧。”

    趙旻:“……”

    “好。”

    蕭景馳見趙墨沒太生氣,便也不提了,讓小廝給?盛了一碗元宵,在趙旻身邊坐下,看著趙墨將?自己的禮物給?了趙旻,心里酸溜溜的。

    趙旻自然沒動。

    “太子殿下,哥哥他不喜歡吃甜的,您下次可以給?他帶回來幾本書,”趙旻小聲道:“哥哥一定?很喜歡。”

    “是嗎?”蕭景馳咀嚼嘴里的元宵:“孤沒生氣,太傅不喜歡,阿旻哥哥吃。孤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討好太傅,不然太傅總向母后告狀,再過幾個月母后去南州探望父皇,路過金陵,到時候定?要見太傅。”

    說?著,蕭景馳耷拉著腦袋,道:“孤的苦日子要到了。”

    “皇叔要來,母后也要來。”

    “真是不知道這江南八州有誰在,都扎堆了。”

    趙旻:“?”

    蕭忌要來金陵?

    ·

    蕭景馳吃了飯便抓緊回去做功課了,趙旻聽了蕭忌要來金陵的消息,心里隱隱不安,一早也從趙墨府上?離開。

    回到家里的時候,白絨剛從他房間里出?來,臉上?帶著疲態:“你們去哪里了?怎么不叫我一聲?”

    “所以你的藥研制出?來了嗎?”云泉扶著趙旻回房,“世子的身子馬上?就快四個月了,再研制不出?來,你可知要多?傷身子?”

    “云泉,”趙旻蹙了蹙眉心,“去將?從哥哥那?里帶回來的元宵煮一下。”

    云泉:“……”

    “好。”

    白絨已經有兩個月沒睡過囫圇覺了,他也想趕緊研究出?來解藥,但是……

    “趙旻,我……”白絨抿唇,“對不起?,答應你的時間沒做到,不過你放心,再給?我幾日時間,若是我還是研究不出?來——”

    “不用了。”

    “回房說?吧。”趙旻踱步離開,先進了房間。

    白絨一臉懵的跟著趙旻進去,結果甫一進門,趙旻直言:“這個孩子我準備生下來,你應該有辦法保下他吧?”

    白絨抖著身子,難以置信的看著趙旻。

    “你是說?,你要這個孩子?”

    白絨激動的上?前扶著趙旻的肩膀:“確定?嗎?真的要生嗎?我其實一直,一直想告訴你,若是你準備生下這個孩子,其實不用解藥也有一線生機的。”

    “我,我我會幫你養胎,養好身子,只要身體調理好了,壓制住蟹心粉的寒氣,有機會活……活下來的。”

    “趙旻,我……”

    “對不起?,我會幫你的。”

    趙旻蹙了蹙眉心,腦海中閃過自己難產身亡的場景,背后簌簌落汗。

    他默認,白絨研究說?三個月的時間解藥,他心動了。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一線生機?

    若白絨研制出?來解藥,他不必生下腹中的孩子,那?他的結局尚有一線轉機。

    但是,白絨說?他生下孩子或許有一絲生機。

    趙旻知道,他會死的,一定?會死的。

    趙旻:“我相信你,”趙旻抿唇,“我盡力配合你生下這個孩子,若我不幸沒活下來,你要帶著這個孩子回西北,等他五歲的時候……讓他去找蕭忌。”

    宣隆十一年,蕭忌自西北起?兵,攻入京師。

    隨,太子蕭景馳太子太傅趙墨,上?陣剿滅叛軍。碩王蕭忌自戕于中州淮水。

    既然結局如今已經朝著原本的軌道發展,那?蕭忌便不會成婚,若真的保下這個孩子,或許……

    或許能勸動蕭忌。

    趙旻想了兩個月,這兩個月內他寢食難安。一邊是逐漸照進現實的既定?結局,一邊是他的不甘。

    哪怕他真的要死,他也要試一試。

    這也是他唯一能報答蕭忌的事情?了。

    “好……”白絨笑著笑著就哭了,一股腦把眼淚都蹭到了趙旻身上?:“趙旻,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舍得這個孩子,只要你愿意生下他,我就一定?能保住你的性命,讓你母憑子貴逼蕭忌的宮!”

    趙旻:“……”

    什么逼蕭忌的宮。

    他從未想過要做蕭忌的王妃。

    “不許瞎說?,”趙旻:“我與王爺不過是露水情?緣,孩子是個意外……”

    “嗯,怎樣都行……只要你愿意生就好……”

    “趙旻你肚子大?了好多?啊……”白絨抱著趙旻哭完,才?發現他的腰微微粗了一些,肚子稍有些弧度了。

    倒不是有多?顯懷,只是從前趙旻太瘦了,許久沒摸他的肚子,沒想到小家伙發育的這么好。

    “看來再過一個月就瞞不住哥哥了,”趙旻有些無奈:“到時候莫要說?漏嘴了,不要將?生子藥有毒的事情?告訴哥哥。”

    趙旻扶著自己的小腹,不僅擔憂趙墨知道了會內疚。

    若是蕭忌真的來金陵了,發現自己懷孕了怎么辦?

    趙旻思?忖良久,又覺得蕭忌大?約不會與自己碰面。

    等消息打探屬實了,他便在家里藏幾日。

    不見蕭忌就是.

    元宵節,酉時。

    自京師向金陵的官道上?,兩匹蒙古戰馬在夜色中疾馳。

    卓倫騎著馬兒,將?速度稍微放慢了些,抬眸看了一下太陽,遂追上?前面的男人:“主子,瞧著天?色已經酉時了,估計今晚趕不到金陵了,咱們下一關?口休息一下吧?”

    卓倫加速追上?男人,蕭忌才?應了她:“本王先走,你在后面追著。”

    卓倫:“……”

    自兩個月前小世子去了金陵后,主子的魂兒像是跟著一起?走了般。知道她置辦的王府離小世子家遠了,隨手就半價抵了出?去,花兩倍的人工在人宅子跟前又建了一座王府。

    修院子跟開玩笑似得。

    京師蕭忌前腳剛托付給?周老將?軍,后腳顧不上?帶人,非要連夜趕去金陵。反正都兩個月沒見了,哪里差著一日兩日。

    就跟兩個月不見小世子能大?變樣似得。

    若不是因為公?主殿下,她才?不想跟來。

    “那?屬下斷后,您先走。”卓倫實在受不了,這兩個月為了查周志文?的事情?,崇州京師兩頭跑,真成了牛馬了。

    蕭忌受得住,她可受不了,再不休息,明日就是到了金陵也喘不了氣兒了。

    蕭忌沒回應,很快,朦朧的月色灑下。男子玄色的大?氅逐漸與漸暗的夜色融合。

    直至不見.

    亥時,趙旻洗漱完,白絨神秘兮兮地從街上?回來,說?要再給?他開一次方子。

    臥房內,趙旻換了身輕便的寢衣,坐在桌前,看著白絨在小瓶子里放雜七雜八的藥材。

    “這當真是能治病的?”

    趙旻蹙著眉心看著白絨小瓶子里黑漆漆的東西,不知道他加了什么進去,稍微一晃再在燭火上?加熱后就成了褐色液體。

    “自然,”白絨自信道:“這里可都是溫性藥材和?蠱蟲,是解寒的秘密武器,一會兒練成了你便試一試。若是明日早上?體熱多?汗,就說?明有效果。”

    趙旻:“……”

    白絨見趙旻有些不理解的表情?,拍了拍胸脯:“你放心好了,這生子藥本來就是生子可解的,你之前說?不要孩子便沒了這一解法。如今本仙人只需要將?你體內的寒氣中和?,再多?補補氣血,自然會慢慢好起?來的。”

    “嗯,”趙旻:“那?就試試。”

    白絨開心一笑,自知道趙旻吃下自己賣出?去的生子藥后,他就難受地日夜焚心。他白絨這一輩子沒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兒,若是不能救下趙旻,他真的不想活了。

    白絨:“來,給?你看看這些。”

    “什么?”趙旻問。

    白絨將?燒著的蠱藥放在一旁,騰出?來位置,將?自己攢錢買下的‘好東西’呈上?:“你打開看看!”

    趙旻蹙了蹙眉心,打開了木匣子。

    結果,綢緞鋪著的內飾里,包著幾件大?小不一的白玉制的角先生。

    趙旻懵了。

    白絨卻不以為意,抬眸示意道:“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大?小,就都買了,有了這些可緩解你服藥后的體熱,也能助你順利生產……”

    “好了——”趙旻紅著臉‘啪’地一聲將?木匣子合上?,“我……我知道了,這些不必細說?。”

    “哦,”白絨被?下了一跳,他這些日子為了掙快錢,接了不少制生子藥的活。

    白絨這是第一次來金陵,沒想到這里可比京師開放多?了,還有象姑館,里頭的小倌可喜歡他的生子藥了!

    這些角先生也是他們推薦的。

    著實花了他不少銀子。

    “藥差不多?了,”趙旻緩了緩,示意白絨:“給?我吧。”

    ……

    趙旻吃了白絨新研制出?來的藥,困意來襲,拖著身子,將?白絨給?了那?一整盒子東西收在放衣物的小柜子里。

    心道,左右用不上?,但白絨也是好意,便藏著罷。

    收拾完,趙旻躺下休息了。

    夜半,子時。

    蕭忌將?馬兒拴在金陵河畔的樹上?,匆忙喂了馬兒喝了些河水,他便翻了小孩兒的院子。

    兩個月沒見,蕭忌的步子多?少有些急切,從兩個成年男子高的院墻翻過,落在院內。

    院子里沒點什么燈,甚至連一個守夜的人都沒有,蕭忌一路大?刀闊斧地走進去。

    穿過連廊,到了降雪閣前,他緩了緩,將?帶著了灰塵的大?氅褪下隨手扔在亭子的美人靠上?。

    遂推門而入。

    趙旻半夜喉嚨發干,不知是不是白絨給?他吃了新的藥的原因,一個晚上?下了好幾次床飲水。

    他不習慣點燈,摸黑下了床,甫走到小幾前,眼前一晃,似乎看到了一個黑影。

    他以為自己睡迷糊了,沒當回事,飲了口水便往床上?走。

    實在太困。

    上?了床。

    又迷迷糊糊的睡了。

    蕭忌大?咧咧地坐在外殿的太師椅上?,見小孩兒沒發覺他,不知何種滋味。

    隨即,直接進了臥房,走到趙旻床側。

    看著兩月未見的人。

    好像瘦了,又好像沒瘦。

    臉瘦了些。

    下巴尖尖的,小嘴兒也白了。

    倏地,帶著些初春涼意的指腹捏上?那?尖尖的下頜。

    蕭忌滑了滑喉,俯身看著趙旻,貼著人的小臉,“這次,本王看你還能跑到哪里去。”

    吻了一下。

    還睡的沉的很。

    但蹙了蹙眉心。

    趙旻過了前兩個月后嗜睡的厲害,有時候在院子里看看話本都能睡著,今夜又吃了新藥,本來睡安生的。

    偏偏睡的有些不安生。

    一會兒身上?熱熱的,一會兒臉上?、唇上?又變得涼絲絲的。

    還帶著淡淡的墨香味兒。

    就跟蕭忌身上?的味道似得。

    趙旻瞇了瞇眼,視線內虛虛實實,瞧不真切。

    但恍惚間,似乎好像真的看見了蕭忌一樣。

    男人捏著他的下頜,冷冷說?了聲“張嘴。”

    結果,被?親了好久。

    又是夢。

    等那?唇又貼上?,趙旻輕輕含住,咬了一口,才?懨懨道:“不,不許親。”

    “不要——”這是他的夢,蕭忌是攝政王又怎樣,這里他說?了算。

    趙旻闔上?眼推搡身上?的人:“不要親我。”

    “總是,總是弄得我身上?很熱很熱……”

    “蕭忌,我最近很忙……不許亂來。”

    第32章 第 32 章“修”

    蕭忌‘嗤’笑了聲, 捏著小孩兒的臉蛋,“忙。忙什?么?”

    攝政王壓根不知道什?么叫逾矩。大半夜的翻了人家的墻不說,還進了臥房將小主人?欺負得夠嗆。

    關鍵, 趙旻還睡著。

    小孩的臉蛋兒滑嫩得跟絲綢似得,要膩住人?的手。蕭忌捏了個小肉包,不忍心他疼了, 松開了人不講道理又親了上去。

    這次,趙旻醒了。

    也懵了。

    唇上麻麻的, 壓根不是?幻覺。

    他垂睫看著近在遲尺的臉,挺拔立體的鼻梁便輕輕蹭著他的唇珠,遂涼絲絲的舌尖舔開他的唇縫:“乖。”

    趙旻倏地推了一把身上的男人?, 蕭忌措不及防,被小孩兒推的肩膀往后輕輕一側。

    “王,王爺?”趙旻攏著身上的被褥, 一下子清醒了, 往后連連退了幾下, 縮在床角:“你,你怎么在這里?”

    不是?夢。

    房間里沒點燈, 散散的月光灑在男人?身上,陰暗分明的五官熟悉到幾乎刻在趙旻的腦海里。

    且,蕭景馳今日有說蕭忌會?來金陵。

    “剛到。”蕭忌單膝跪在小孩兒的榻上,俯身要揉他的發頂,卻不想?趙旻伸出腳要踹他。

    蕭忌覺得離譜。

    一把抓住那不堪一折的瘦弱踝骨,挑了挑眉:“躲什?么?”

    蕭忌身上還帶著初春的寒氣,苦梅墨香冷幽幽地飄來。

    他并未穿大氅, 一身銀絲玄色勁裝似乎要和月色融合。唯有那冷冽陰鷙得氣勢,依舊讓人?覺得他的命令不可忤逆。

    可是?。

    肚子, 很大了。

    蕭忌會?發現的。

    趙旻縮了縮腿,但是?蕭忌的力氣實?在太大了,帶著涼氣的掌細細揉捏著他的踝骨,似乎想?揉進血肉里。

    遂蕭忌不太耐煩了,托著他的腳,撩開雪色褲管,在小腿肚上輕輕咬了一口。

    “本王日夜兼程,好容易到了金陵。忒沒良心了,還想?踹本王?”蕭忌滑了滑喉,順著小孩兒的踝骨向上,還沒靠近趙旻的腰——

    “不要!”

    “走!”

    “不喜歡!”

    “一個月,夠了,我們現在不熟。”

    趙旻怕極了,后背簌簌地冒冷汗,被褥上的手死死按住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

    蕭忌要是?知道他能生孩子,一定會?覺得自己居心叵測吧?

    或者,或者覺得他惡心。

    一個男人?,竟然懷了另一個男人?的孩子。

    趙旻揮手,一股腦將身邊的枕頭朝著蕭忌擲去,眼淚不聽?使喚地掉。

    倏然,他抬眸,看著似乎是?定格住的蕭忌。

    蕭忌退了一步,站在塌前,劍眉緊蹙:“這么討厭本王?”

    小孩兒忒狠心了些。

    年前委屈巴巴地在他王府前跪了一日,滿心滿口說仰慕他,自己留了他一個月,疼他疼心肝似得。

    日子一到,頭也不回地跑了。

    趙旻慌了,白嫩嫩的小臉兒上眼尾緋紅,金豆子吧嗒散了一臉,細軟的發絲黏在鬢角,一雙花唇緊緊抿著。

    分明是?抗拒。

    趙旻蹙了蹙眉心,小手胡亂扒拉了一下鬢角的碎發,小聲道:“我們,我們已經分開了,還請王爺自重。”

    蕭忌:“……”

    呵。

    一句不熟。

    一句自重。

    “本王冒犯小殿下了,”蕭忌掀了掀眼皮,沒再搭理?床上的小孩兒,腳尖一轉,踹開了臥房的門?。

    外頭,濕氣重了些。

    蕭忌走了兩步,拿了自己的大氅,又折回去關上了門?。

    這次,便真的走了。

    趙旻再床上緩了一會?兒,困意又襲來。他害怕蕭忌不講道理?又反回來,忍著堅持了一會?兒。

    后來,迷迷糊糊地眼皮越來越重,就又睡死了過去。

    小手緊緊抓著肚子上的被褥。

    翌日,果然如?白絨所說的那樣,趙旻甫一起床身上濕噠噠地冒汗。

    鬢角還冒著些許汗珠,掀開被子涼氣進來,才覺得渾身都輕巧了不少。

    “趙旻,你醒了嗎?”

    房間外是?白絨的聲音,他一早喚云泉喊他,就是?想?看看趙旻服下的藥管不管用。

    云泉對白絨的態度也好了不少,因為昨天白絨告訴他,世子準備生下小王爺了。

    云泉一直盼望著世子能和王爺結百年之好。

    “世子,早飯都做好了,云泉給您更衣吧?”

    房間內,趙旻下了床,應了聲:“嗯,再弄些熱水吧,我洗個澡。”

    似乎,腳踝上還帶著些涼氣兒。

    不是?夢,蕭忌真的來金陵了.

    這月,京師內閣大變動,已經功成身退的周老將軍突然從崇州進了京師,隨身攜帶者的三萬精兵也從入了京衛軍的編。

    周老將軍本名烏恩,是?平慶年間隨著突厥公主希吉爾進京師的隨從,后希吉爾為平慶帝誕下了六皇子蕭忌,封珍妃,賜漢名。

    隨從一眾人?也都賜了漢姓。

    烏恩是?蕭忌的師父,當年身退,將西北的兵權越過平慶帝直接交給了蕭忌。京師魚紋兵符改成了突厥奔狼圖騰,此事當時在大宗鬧得沸沸揚揚。

    但突厥已經亡國,西北地區常年遭受韃靼和蒙古國的侵/犯,唯有同在草原長大的烏恩能勝任西北大將軍的職。

    所以西北兵權這件事便不了了之。

    誰承想?,烏恩這個瘋子退了之后,還有比他更瘋的蕭忌。

    大宗的百姓早有傳言,說這蕭家的江山,早就成了突厥人?的家。

    金陵,順天府,勤政殿。

    蕭忌在小孩兒那吃了癟。

    看誰都不順眼。

    殿內,文武百官叩在地上,笏板高抬,無不寒戰。

    前,兵部侍郎將南海對抗倭寇的戰況如?實?匯報,就被紙鎮砸了腦袋,領了一頓教訓被抬了下去。

    后面?,蕭忌又點了刑部的名。

    蕭忌扶額,蹙著眉心:“平慶二十年間,王家一個小小的江南鹽政在八州搜刮民脂民膏,這么大一件貪污案,順天府查了三個月還沒查清楚?”

    “該當何罪?”

    刑部尚書一把年紀,跪在地上,白虛顫抖:“回稟,回稟王爺,此事實?在久遠,且其中眾多?牽扯在內的官員已經調任京師,不是?臣等不查,而是?沒權查啊!”

    蕭忌突然想?起來了。

    不敢查的原因,是?海平侯府。

    前半月,不知哪里穿出去的消息,說海平侯府的小世子是?今后要當他小王妃的人?。那會?兒他正忙著周志文的事兒,壓根沒心思管。

    或者說,他也不想?管。

    和他不熟。

    讓他自重。

    呵。

    “嗯,”蕭忌意興闌珊地挑了挑眉,“這件事確實?是?本王疏忽。王家的案子牽扯眾多?,要查個水落石出。樹大根深,查出來的銀子便全都繳給戶部給前線抗擊倭寇的王茂清當軍餉。”

    “傳本王的令,凡是?牽扯到王家這件案子的人?,不管官職大小,在京師還是?在順天府,全都一并押進金陵天牢,等本王親自審問?。”

    殿上聞言,瞬間一片和聲:“王爺英明!”

    蕭忌從京師離開。

    京師的天似乎由皇后一黨暫理?,實?則烏恩返京,是?蕭忌架了一把刀在宣隆的脖頸上。

    大宗的天,依舊這位西北戰神頂著呢。

    ·

    下了朝,卓倫直接來了順天府尋蕭忌。

    隨行而來的還有蕭景馳。

    勤政殿外,順天府府尹李正德見了匆匆趕過來的兩人?,上前問?安:“太子殿下這個時辰您不練劍,來這兒可有事情交代?”

    蕭景馳和卓倫下了馬,脆生生道:“沒事,孤就是?來找皇叔。”

    “今夜有燈會?,還有金陵的招親宴,皇叔定會?喜歡的。”

    李正德:“……”

    前兒瞧著那海平侯府的小世子越發水靈,我見猶憐,估摸著這位攝政王急匆匆地趕來金陵,是?來疼人?呢。

    沒想?到啊,沒想?到。

    也是?,蕭忌是?什?么人?,那是?有胡人?血統的野蠻人?。

    一個身材嬌嫩的小美人?,怎么滿足的了正值壯年還身居高位登峰造極的大宗攝政王。

    “下官倒是?忘了今夜有燈節,”李正德打哈哈:“可惜咱們金陵燈節的傳統,相親的男男女女都要著半臉的面?具示人?,可惜了王爺的好面?相。”

    “皇叔可是?我大宗第一美男子,”蕭景馳跨步上前,道:“就算帶著面?具,憑著氣質身形也要迷倒一群!”

    “那殿下您里頭請,”說著,李正德掃了眼蕭景馳身邊的卓倫,女子五官立體,小麥色的肌膚和金陵白嫩的貴女甚是?不同,疑問?:“這位?”

    “卓倫,”卓倫給李正德行了突厥部舊禮:“王爺的護衛。”

    胡人?的名字。

    李正德被卓倫犀利的目光嚇得一縮脖子,笑呵呵道:“卓倫護衛,太子殿下,兩位里頭請吧。”

    蕭景馳生于?平慶四十六年。

    那時候,蕭忌剛去西北,五年后返京時蕭景馳已經會?喊他皇叔了。

    這孩子性?格單純,不似他爹,倒有幾分像他爺爺。

    奇怪的是?,蕭景馳也和他親的厲害,會?騎馬了便不沾京師,整個大宗到處游蕩。

    孩子心性?。

    藏不住事兒。

    蕭忌在內殿休息,趕了一夜的路,到了小孩兒哪兒還被趕了出來。

    早上驢似得上了個早朝,眼下若是?有人?打攪,下一瞬那個人?的腦袋能被他擰下來。

    卓倫進了勤政殿,見外殿空蕩蕩,就知道主子這是?乏了,進了內殿休息了。

    于?是?,她沒吭聲。

    下一瞬,蕭景馳興高興烈地大喊大叫:“皇叔!”

    “皇叔你在哪里啊!”

    “皇叔!皇叔皇叔!”

    “今夜金陵燈節,晚點咱們一起去看啊!還有相親宴,你一定會?喜歡的,皇叔~”

    “砰”地一聲,鎏金燭臺從云紋檀木屏風后襲來,卓倫一個眼疾手快往前一撲,這才護住了大宗太子的臉。

    卓倫無語,剛才她想?提醒蕭景馳來著,但是?這廝的嘴太快了。

    “太子殿下,主子在休息,昨晚連夜趕路。”卓倫:“你完了。”

    蕭景馳:“。”.

    午后,酉時。

    “當真好玩兒,”蕭景馳賴在趙旻院子里,看著桌子前頭乖乖巧巧煮姜茶的青年:“阿旻哥哥才來金陵不久,自然不知道這里的習俗,正月十六都是?要出門?玩兒的。”

    “京師的燈節十分單調無趣,金陵就不同了,花樣多?著呢。”

    “去看看吧!”

    蕭景馳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趙旻依舊不為所動。

    不知今日趙旻為何如?此敏感?,平日太傅一喊,倒是?應得挺快。

    今日燈會?這么熱鬧的活動卻提不起來興致。

    “我只是?……”趙旻從早上起來就惶惶不安,他隱隱覺得蕭忌這次來金陵沒那么簡單。果不其然,云泉出門?一趟,就看到隔壁的府前,已經掛好了碩王府的牌匾。

    蕭忌,難道還想?和他睡覺嗎?

    房事上,趙旻不論什?么都依著蕭忌,有時候蕭忌實?在太過分徹夜折騰,他才會?生氣。想?來蕭忌這個年紀,開了葷,又顧不上找小綰,順用他了?

    若是?他沒身孕——

    蕭忌對他有恩,若是?沒有身孕,自己應該會?依著蕭忌,愿意到他膩了為止。

    可現在不行。

    趙旻害怕。

    如?今他有身孕的事情只有白絨和云泉知道,他還在不知道該怎么告訴趙墨呢。

    這個時候蕭忌若是?知道了,便多?一份麻煩。

    “太傅也希望阿旻哥哥能去呢,”蕭景馳惹了人?,只能來當說客,“就會?兒一小會?兒,再者說了,金陵的燈節上,大家都帶著面?具呢,阿旻哥哥臉皮薄也不必覺得害羞。”

    方才勤政殿,擾了皇叔的清夢。

    皇叔那狀態,快要嚇死人?了,好在說了聲燈會?的事兒,皇叔有了興致——

    讓他勸沒過門?的小皇嬸去。

    “哥哥也去?”聞言,趙旻舒展了眉心,趙墨平時不是?上朝,就是?在家里寫字看書,只有他去了才會?活動一下。

    趙墨真心待他,他也想?真心待自己唯一的親人?。

    “那,”蕭忌應該不會?去的,那種熱鬧的地方,噪雜極了,蕭忌喜靜自然不會?去。

    蕭景馳:“……對。”

    “那好,我換一身衣服,勞煩殿下在外頭等我。”

    蕭景馳見趙旻松了口,長吁了口氣,“那孤在門?外等。”

    云泉喜歡蕭忌,自然愛屋及烏也喜歡蕭景馳。

    早上他聽?聞王爺來了金陵,還在他們隔壁買了宅子,心里別提多?開心了。

    只是?世子說,他有身孕的事情王爺不知道。而且像王爺那樣的天潢貴胄是?不會?留下男人?生的后代的。

    云泉覺得有幾分道理?,但又覺得若是?世子的孩子,王爺也不一定會?不要。

    不過世子并不準備告訴王爺,他自然也尊重。

    “世子,咱們換一件寬松點的袍子吧?”云泉扶著趙旻進了寢殿,在衣柜里拿出一套淡紫色的圓領小襖:“您身子不方便穿收腰的衣服了。”

    這是?在王府的時候做的。

    圓領袍中間需要著腰帶,下擺呈裙狀,直至踝骨上方。

    只要腰帶放的松散些,就看不出來身子,也不會?勒得慌。

    趙旻:“好。”

    趙旻換了衣服和蕭景馳上了街。

    果然如?他所說的那般,金陵城內沿路兩邊都是?熱鬧的商販,但與以往不同,今夜的小販們賣的都是?花燈。

    趙旻買了一個純白色的兔子面?具,又買了一只小兔子花燈。

    小燈籠通體雪白,耳朵垂著,甚是?可愛。

    “阿旻哥哥,前頭就是?花燈船了,這可是?順天府的官船,有好幾十年歷史了呢,”蕭景馳帶著趙旻步行,朝著金陵河中央地帶走去。

    遠遠瞧著,遠處一片橙紅色的火光,似繁星點點。

    足足有三層高的花船正在靠岸,花船后跟著無數小型的船只。

    相同的是?,不管是?大船還是?小船,上頭都點著各式各樣的花燈。

    果然熱鬧。

    “嗯,”趙旻緊張了一整日的心情,倏然放松了。他捏著手里的小兔子面?具,“走吧,一會?兒見了哥哥,把買的面?具給他。”

    趙墨素日里總喜歡穿凈色的衣服,想?必白色的面?具,他也會?喜歡的。

    趙墨比他高半個頭,面?具還買了大一號。

    “……”蕭景馳:“好,不過一會?兒阿旻哥哥跟緊孤,船上人?多?莫要不小心走丟了。”

    “上面?有辦相親宴,都是?兩人?一桌,走丟了怕沒人?和阿旻哥哥坐,”

    趙旻乖巧應了聲:“好。”

    甫一上船,人?流便開始擁擠了。

    趙旻十分小心地看著蕭景馳,但不知為什?么,蕭景馳就像是?故意的一樣,沒一會?兒就不見人?影了。

    趙旻隨著人?流走到了二層。

    他想?試圖找一下趙墨,殊不知二樓就是?蕭景馳所說的相親宴的地方,一上樓見到的便全是?帶著面?具的人?。

    整個船室內全都是?小幾。

    趙旻靠著欄桿往里走,想?去后面?再找找人?。

    這時候穿著喜服的喜婆婆上了樓,差小廝們將整層的門?關了。

    “勞煩,大家都抓緊找一下自己的位置。”喜婆婆是?金陵燈節上相親宴的主持,來的時候蕭景馳和趙旻說了一下大概的規則。

    能受邀請上官辦花船的人?,都是?金陵城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哪家要是?有待嫁的女兒,或者是?哪家有到了年齡該成婚的公子,若是?碰巧趕上這正月十六的花燈節,便會?心照不宣的到著花船二樓相親。船上,若是?兩人?看對眼了,便拿著牌子落座,等著喜婆婆給簽,若是?抽中了花簽,便就說明有緣分。

    若是?抽到了字簽,那便是?八字不合。

    不過這傳統流傳久了,本是森*晚*整*理?隨意的事情變得刻意。如?今能上這花船一般都是?定下了親事的男女,花一些銀子求個好彩頭。

    所以,位置也都是?定好的。

    趙旻上樓本是?想?和趙墨一起了解一下當地的習俗的,如?今走丟了,只剩下他一個人?如?何入座?

    若不入座,這里百十號人?,等大家都落座了他一人?站著,豈不是?會?被當成來攪局的。

    喜婆婆的口令將將落下,本來還在活動的人?群都帶著自己的男伴女伴入了座。

    趙旻無奈,只能想?著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趙墨,或者看看有沒有落單的。

    一會?兒散了他再趕緊下去。

    直至他從入口走到最里側,都沒找到趙墨的身影不說,就連落單的人?都沒。

    趙旻看著漸漸規整的人?群,犯了難。

    這時候身側略過一道玄色的身影,趙旻本能看去,不是?蕭忌還有誰?

    男人?穿著素日里常穿的金絲玄色四爪龍紋圓領褶袍,腰間著墨玉玉帶,戴翼善冠。

    狐裘大氅遮著他的身形,皂靴踩在木板上。

    蕭忌就大咧咧地路過了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身邊甚至還有小簾子與其他位置隔開,可見是?一早就準備了的。

    落座后,蕭忌掀著簾子,抬眸看他。

    趙旻有些生氣。

    蕭景馳給他牌子的時候,說趙墨也在的。如?今看來,一定是?蕭忌的讓他這么做的。

    昨夜,他將蕭忌趕走了。

    趙旻氣呼呼地想?離開,可身后走過來的位置,喜婆婆已經開始挨桌子送簽了。

    放眼整個船室,就只剩下蕭忌身邊的位置了。

    趙旻攥著手里的小兔子面?具,握著燈籠桿的小手緊緊一攥,少頃吁了口濁氣,踱步朝著蕭忌的位置走了過去。

    趙旻:“王爺。”

    蕭忌大刀闊斧的靠著椅背,掀了掀眼皮,那雙淺金色的眸像是?某種冷血動物?的瞳仁,泛著冷幽幽的涼意,十分得意:“嗯?”

    “殿下將我送了上來,說是?哥哥也在,可我不小心走錯了地方,不知能不能借一下王爺身邊的位置,”趙旻停下蕭忌跟前,放軟姿態,輕輕問?道。

    即使猜測蕭忌是?故意的,但沒有實?際的證據,趙旻也不好直接問?。

    而且,那喜婆婆不一會?兒就過來了,他不喜歡在這么多?人?的場合成為焦點。

    那種感?覺,讓他覺得難以呼吸。

    “本王,和小世子又不熟——”

    蕭忌目光似火舌,一寸寸舔過趙旻,最終落在青年的淡紫色小襖上。

    穿著他最喜歡的衣服出門?。

    蕭忌:“……”

    故意的。討好他呢。

    “罷了,你要是?向本王道個歉,”說著,蕭忌抬手,示意趙旻過去:“本王興許就原諒你了。”

    “對不起,”趙旻隨即就出了聲,隨后在蕭忌身側的位置坐下。

    蕭忌:“……”

    蕭忌:“?”

    倒是?他不了解小孩兒了,這般灑脫。

    趙旻坐下后,便看著沿岸的花燈,不再搭理?人?。

    蕭忌捏著酒樽,看著身邊空了兩月的人?。

    喜婆婆來了一趟,小孩兒也不說話?,蕭忌隨手抽了根簽,推到趙旻眼前,和他搭話?:“花簽,看來本王和小世子甚是?有緣。”

    “王爺,我,我走了。”趙旻道

    喜婆婆走后,宴會?便開始了,人?流重新開始走動。

    他們的小隔間三面?隔著一層布簾,一面?直對著河里。

    只能從簾子下面?一拳的地方看外頭來回走動的腳步。

    蕭忌:“……”

    趙旻站起了身,倏然被蕭忌握住了手腕,男人?冷道:“不許走。”

    蕭忌握著人?的手腕,沉道:“不許動。”

    “我……”

    趙旻面?上云淡風輕,但后背的冷汗一陣陣的冒。

    他甚至覺得現在自己的衣服已經無法遮蓋他的肚子,蕭忌只要稍微一用心看,就能看出來他的身子。

    “阿旻。”

    蕭忌吐了口濁氣,遂站起了身,雙手輕輕搭在趙旻肩頭。

    但趙旻順勢背過身去,不看蕭忌:“王爺……我該走了,松開我。”

    趙旻本以為蕭忌的耐心足夠到頂點了。

    誰知蕭忌卻不怒,淡淡道:“本王很想?你。”

    “阿旻。”

    “昨日是?本王唐突了,對不起。”

    蕭忌將人?壓在圍欄上,將手輕輕搭在趙旻的腰上,沉沉道:“本王這次來金陵,一是?辦案,二是?找阿旻。”

    “乖,回本王身邊。”

    “本王很想?你。”

    趙旻背后一僵,感?覺蕭忌的手在輕輕揉他的側腰。

    剎那間,他本能將手死死攥著蕭忌的手腕,微微回眸看著他,聲音都有些顫抖了:“王,王爺。”

    “請,請您……松開我。”

    第33章 第 33 章

    蕭景馳在河岸邊的馬車里等著接蕭忌和趙旻。

    順便, 直接將云泉接了過來。

    云泉哪里知道蕭景馳喊趙旻出門是去見蕭忌了,他還以為?蕭景馳喊他過來接世子回家休息了。

    結果,兩人在轎前等了一炷香的時間。

    “若是成了, 估計幾年定?要吃上皇叔的喜酒了。”蕭景馳意興闌珊地嚼著小樹杈,看著云泉,突然開口道:“一會兒有?點眼?力?勁, 等皇嬸上了車,你與孤一起?趕車。”

    “至于皇叔和皇嬸是想回王府, 還是回皇嬸家,你都不許多嘴。”

    云泉:“?”

    “王爺也在嗎?”云泉自?從跟著趙旻來了金陵后,心里就一直想著世子能再見著王爺, 他還是覺得,王爺對他家世子是有?感情的。

    云泉后知后覺,納悶問道:“太子殿下, 今日不會是王爺讓您請世子來看花燈的吧?”

    “你也太笨了, ”蕭景馳:“素日里孤甚少和阿旻哥哥出門。且太傅對孤管教越來越嚴, 若不是皇叔有?令,太傅怎么可?能放孤出來玩兒。”

    “皇叔昨夜連夜到的金陵, 今夜就亟不可?待的想見小皇嬸了。”蕭景馳不懂,兩個男人怎么會相?互有?好感呢,男人對男人就應該是他對太傅那樣。

    尊敬,愛戴。是不可?褻瀆的。

    “嘿嘿,”云泉不自?覺地笑了兩聲,揉了揉自?己的臉,又?不想自?己高興的太明顯了:“真好。”

    云泉才將將樂呵完, 只?見花船上,趙旻和蕭忌一前一后的下來。

    趙旻步履匆匆, 蕭忌則緊緊蹙著眉心。

    兩人甫一下來,蕭景馳就注意到了,靠在馬車上朝著兩人揮手:“皇叔,阿旻哥哥,在這兒!”

    蕭景馳沒心沒肺,壓根沒看出來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云泉則細致地看到了世子臉上淡淡的淚痕和有?些微紅的眼?尾。

    面具也沒了,小兔子花燈也不見了。

    世子是個很省的人,平時不會亂買東西,偶爾買了一些,就是放爛了也不舍得丟了。

    趙旻走?到云泉跟前,調整了一下情緒,聲音稍有?些啞了:“殿下,趙旻想回去了,勞您今夜邀請。”

    說罷,趙旻上了馬車。

    云泉立馬就感覺不對勁了,將蕭景馳方才交代的話?拋之腦后,急忙進了轎子:“世子,您怎么了?”

    外頭,蕭景馳和蕭忌大?眼?瞪小眼?。

    蕭景馳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按說,皇叔和小皇嬸的感情還是不錯的,今夜這么好的日子,兩人隔了兩個多月見面,應該是干柴烈火,燒的旺盛才對。

    怎么看著皇叔的臉,比昨日還可?怖。

    蕭景馳這次長記性了,沒主動問。

    “將人送回家,然后滾去王府,本王有?事情交代。”蕭忌身?上帶著少些酒氣,一張臉陰沉的可?怕。

    蕭忌說了,蕭景馳才敢問:“皇叔,小皇嬸是不愿意和你好了嗎?怎么不一起?回去?”

    蕭忌:“……”

    “滾。”

    完了。

    蕭景馳心說。

    蕭景馳趕著轎子往趙旻的院子走?。

    轎子內,趙旻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抖個不停。

    云泉直接嚇哭了,一個勁兒地幫趙旻順著脊背:“世子,沒事的沒事的。發生什么事情都能過去的。你別不說話?啊,云泉好怕,殿下您理理云泉。”

    難道,王爺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世子和他說過皇室和尋常百姓家不一樣,不可?能接受一個男人留下的后嗣。

    云泉是真的覺得王爺不是那樣的人。

    可?是,世子現在這個狀態,除了是王爺知道世子有?孕的事情外,云泉不知道還能有?什么事。

    云泉:“世子,就算王爺不要——”

    “沒有?——”趙旻輕輕闔了闔眼?,出了滿手心汗。

    “沒事,”

    趙旻蹙著眉心,“現在還沒事。”

    蕭忌,沒有?發現他的肚子。

    可?是——

    趙旻現在腦海里全是蕭忌咬著他的耳垂說的那些話?。他說他不可?能放手,留給他時間考慮。

    半個月。

    給他半個月時間考慮。

    若是還是不愿意,那綁著他也要綁進王府。

    蕭忌,是個瘋子。

    若實蕭忌真的知道他懷孕了,會不會逼他墮胎,再將他搶到王府?

    不會的。

    趙旻否定?自?己。

    蕭忌就是沒遇到過喜歡的人而已,才會執著一個容貌尚可?的小寵。若蕭忌知道他有?孕了,最多是嫌他惡心。

    “去哥哥家,我有?事情要找哥哥說,”趙旻怕的不行,喚云泉:“哥哥可?以,可?以幫忙……”

    云泉聽?了話?,急忙喚蕭景馳調換了方向,駕車往趙墨的府邸去。

    此事,已經亥時。

    趙墨在書房整理周志文的舊卷宗。

    其中一卷,他看出有?些不對。

    周志文此人寒門出身?,祖上曾經是前朝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之一。此家族信奉仁學,崇尚由內向外以仁德、民心而治。

    也正?因?彼時,恰逢亂世,周家祖上遣散家仆數百人充軍,繳家產做軍餉,至此才導致家族沒落。

    而周志文的罪名,竟然是貪墨了鹽稅?

    王家舊部也曾任此職位,貪墨鹽款,但運輸渠道、人員都有?切實的證據可?查。可?周志文貪墨之財卻?又?牽扯一通倭的罪名。

    臟款一句“嫌通倭之罪,不見余款。”

    樁樁件件,全是死罪。

    趙墨合上卷宗,捏了捏眉心。

    這時候,門外門房突然跑了過來:“老爺,外頭好像是太子殿下來了,要開門嗎?”

    “這個時辰,他不陪著蕭忌,來這里作甚?”趙墨吁了口氣,上午蕭景馳說接待蕭忌,順帶將周志文案留在京師的卷宗向蕭忌討回,轉眼?一整日過去了。

    莫非是蕭忌讓步了?

    不太可?能。

    趙墨篤定?。

    “算了,讓殿下進來吧,”說著,門房去開門了,趙墨調整了一下情緒,好讓自?己顯得沒那么疲倦。

    如今,已經是別人的太傅了,形象還是要注意一下。

    不可?太隨意。

    趙墨頭疼,上次和阿旻說笑被蕭景馳看見了,那廝竟然敢摸他的腦袋。

    不成體統。

    這大?宗的天下,如何交給這樣一個毫無?心機的小孩兒?

    趙墨一身?正?氣地立在廊下,隨后聽?見外庭有?了急促的腳步聲,他輕咳了聲,表情變得凝重。

    隨即,云泉哭著鼻子,跟著小臉兒慘白的趙旻撞入視野。

    青年出了一身?細汗,鬢角的碎發黏在臉頰,白日里那雙總是紅艷艷的唇沒了雪色,微微上挑的眼?尾微紅。

    趙墨一下子懵了。

    “阿旻,這是怎么了?”見青年這幅破碎的模樣,趙墨的心揪著,哪里還顧得上為?人師表的儀態,提著衣擺,急匆匆的上前:“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泉咬著眼?,哭的哽咽:“世子他……他……”

    云泉話?也說不明白,趙墨看的難受,一把將趙旻橫抱在懷里,匆匆往自?己的寢殿走?。

    “快去請大?夫!”

    趙旻揪著趙墨的衣襟,靠在他懷里。這兩個月來,唯有?趙墨給了他欠缺了十幾年的親情。趙旻抿唇小聲道:“哥哥,阿旻沒事,緩一緩就好了,不用喚大?夫。”

    他只?是被蕭忌嚇到了。

    趙墨沒應下,小廝去城里請大?夫。

    趙墨將趙旻放在自?己榻上,拿了帕子給他擦鬢角的細汗,“身?子怎么這么涼,方才發生什么事了?”

    云泉依舊哭的哽咽的說不上話?,蕭景馳也急匆匆地趕了過來,看著趙旻的狀態,撓了撓頭:“太傅,方才皇嬸和皇叔見了一面,半個時辰都不到,就,就不知道怎么了,兩人都黑著臉……”

    “蕭忌?”

    “他又?騷擾阿旻了?”

    趙墨本以為?蕭忌這次來金陵,是因?為?要查周志文的舊案。

    畢竟周志文是在順天府出的事,遠在京師就算有?當年的秘密檔案,也是查不明白的。

    沒想到,蕭忌這么陰魂不散,竟然是為?了找阿旻的。

    “還有?——”

    “殿下,為?師與你說過多次,勿要稱呼阿旻為?什么皇嬸,他是我趙墨的弟弟,是海平侯府未來要襲爵的侯爺,不是什么碩王的王妃、侍妾,如今他不是,今后他更不是!”

    趙墨越說越激動,將蕭景馳訓斥的黑了臉:“太傅,對不起?。”

    “天色不早了,殿下早點回府休息,明日為?師還有?事情要做,不必過來請安了。”

    “送殿下離開。”

    蕭景馳黑著臉從趙墨房間離開。

    趙旻心仍有?余悸,耳朵里嗡嗡響個不停,緩了好久好久才慢慢掙扎著、意識逐漸清晰。

    這時候,小廝已經將城里的大?夫請了過來:“老爺,劉大?夫來了。”

    “快請!”趙墨起?身?要去請大?夫,倏地,手腕被床上的趙旻拉住:“哥哥,不用大?夫,阿旻好多了。”

    說著,趙旻撐著床坐了起?來,小手緊緊攥著趙墨的手腕:“哥哥,我有?事情要和你說,能不能——”

    無?奈,趙墨只?好讓大?夫先回避一下。

    云泉也聽?話?的退了出去。

    趙墨:“阿旻說吧,只?要是哥哥能幫——”

    “哥哥,我有?身?孕了。”

    趙旻的話?,給了趙墨當頭一棒。

    說罷。

    趙旻將自?己外頭的小襖退下,解開腰帶,輕輕將衣物一收,使得本來寬松的衣物緊緊貼著他的肚皮。

    可?見青年從肩內收的細腰,在腰腹的位置往前微微鼓著。

    若不是平時見過趙旻的腰身?多細,那輕微的凸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趙墨的顱內似乎有?一根神經炸了似得,他難以置信的看著趙旻:“是,侯府下的生子藥?”

    “蕭忌的?”

    趙旻點了點頭,慌亂地顫音不止:“嗯。”

    “是蕭忌的。”

    “但是,他……他說過不要孩子,哥哥我現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卓倫下了堂,回到新修葺的王府。

    這院子修的倉促,本沒抱太大?期望,卻?不想這么放眼?一看,還算可?以。

    只?是有?一些設施還沒竣工,亂糟糟的放在院子里,有?些不順眼?。卓倫欣賞完新家,踏進了院子,甫一進去便聽?見凜凜的刀劍聲。

    果不其然,庭院內,主子不知道又?在發什么瘋,拿著劍將竹林砍了大?半……

    地上,是倒了、碎了的酒壇。

    卓倫蹙眉,進去,蕭忌便拿著劍直直朝著卓倫逼去。

    說那遲那時快,卓倫猛然反應過來,躍上被砍了大?半的竹葉上,看著下面一身?戾氣的男人。

    主子這是——

    這是,被小世子甩了?

    “主子?”

    蕭忌收了劍,隨手扔在地上,拎著酒壇躺在亭子里:“滾。”

    手腕上纏繞著小孩兒的緋色發帶。

    蕭忌垂眸看著那一抹鮮紅,遂拎著酒壇,就這么躺著喝,撒了滿身?。濃烈的酒氣席卷鼻腔,遂變得滾燙。他心間這會兒似插著一把刀,筋骨寸斷,又?一壇烈酒澆灌,漬的心要化了似得。

    全身?都濕透了,手腕卻?藏在衣擺下,不敢染濕僅留的一根發帶。

    小孩兒。

    真是心狠。

    卓倫走?過去,才發現蕭忌的狀態是真的不太對。

    從西北回來四年了除了小公主的事情,她從未見過蕭忌這么頹廢。

    “主子,當真和小世子鬧矛盾了?”卓倫倒掛在亭子壁沿,以防止蕭忌一會兒真的生氣襲擊她:“不如和屬下說說,如今能像公主殿下那般勸你的人,也只?有?我了。”

    卓倫說的公主,不是蕭玉,是希吉爾。

    珍妃,蕭忌的母親。

    “他說,本王不講理。”

    蕭忌輕輕闔上眼?,想不通自?己做錯了什么。除了房事上,他時常控制不住要的多了些,其他事情他那間沒依著他?

    兩個月,就不該心軟,送走?他。

    方才,趙旻眼?中滿是恐懼:“王爺,求您放過我。”

    放過?

    這時候和他說放過?

    蕭忌從未這么想要過一個人。

    小孩兒想要的,他足可?以給,這整個大?宗朝,如何能找的出來比他還慷慨的人?

    “本王什么都能給他?”蕭忌想不通,“為?何他不要?”

    “難道本王對他還不夠好?”

    卓倫:“……”

    小世子什么性子,估計主子都沒她了解。

    古話?有?云,旁觀者清。

    卓倫一直沒和蕭忌說過,趙旻的處境,原比蕭忌想象的困難許多。只?不過那時候,她覺得蕭忌只?是圖個新鮮,或許養幾日就送走?了。

    倒是她小瞧了。

    這性格,像極了公主殿下。

    “主子,小世子要的您一直都沒給過,”卓倫抱臂,“你給的,都是你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不管是府邸還是金葉子,都是浮云啊~”

    “您有?沒有?想過,小世子是連別人幫忙倒一杯茶都心存感激的性子,您大?手筆給的府邸金葉子,他若是覺得虧欠怎么會收?”卓倫津津有?味說道:“主子,您這是包/養小世子。你出錢,人家出色的買賣,你們什么時候談過感情?”

    “沒有?感情,人家不缺錢了,干嘛還要和你睡?”

    “早該睡膩了。”

    蕭忌:“……”

    “不可?能。”

    “他對本王很好,怎么可?能沒有?感情?”

    蕭忌猶記得,偶時他處理奏疏,乏了困了小孩兒便幫他揉肩按頭。若是對他沒感情,怎么會這么關心他?

    這分明就是心悅他。

    或許,小孩兒沒意識到——

    卓倫:“…………”

    “屬下去睡了,您自?個慢慢琢磨吧。”

    “小世子在侯府受盡了委屈,他為?什么和趙墨那般親近?不就是缺愛嗎?”

    “夫妻間的感情也好,手足間的情誼也罷,誰能給小世子這些,才是他要依靠的人。”

    卓倫說罷,悵然若失。

    小世子確實可?憐,可?這世間可?憐之人多了去了。

    趙旻性格骨子里帶著的柔弱靦腆,是需要用心血精心呵護的花、要工匠精心打磨的玉。可?蕭忌是她看著長大?的,他是西北曠野上最果敢的狼、最不羈的冷血羅剎。一個心思細膩,一個易驕易燥,道阻且長啊……

    蕭忌聞言,抿唇不語。

    卓倫走?后,他的酒似乎醒了一些。

    他抬手,指腹間繞著趙旻緋色發帶。細膩的絲綢縈繞指尖,帶著淡淡的香味兒。

    許是時間太久了,遠不及他今夜觸碰到的濃郁,卻?只?是這一點要人命的淡淡皂香,紓解胸口渾濁的情緒。

    蕭忌曲指,鼻尖抵著發帶,汲取那少的離譜的味道。

    他當真,錯了?.

    懷孕的事情,趙旻沒告訴趙墨,是當時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剛知道的時候,幾乎好幾晚上都在做噩夢,生理性的去回避這件事。直到他終于認清現實后,已然是幾日前,白絨依舊無?法研制出解藥的時候。

    他又?怕,想趙墨這樣的君子,若是因?為?此事自?責又?怎么辦?

    實際,正?如趙旻所擔心的那樣。

    得知他有?孕后,趙墨如火焚心。

    趙旻在趙墨府上休息了一晚,這一整晚,趙墨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和他說了很多很多關于他生母的事情,或許是在側面嘗試安慰他。

    趙旻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

    翌日,一早。

    趙墨本準備告假在家里陪趙旻,但是這時候周志文的案子到了關鍵的時候,且蕭忌又?帶著卷宗來了金陵。

    最后,趙墨只?能安排小廝將趙旻家里的蠱師接了過來,這才安心去上朝。

    趙旻現如今只?怕蕭忌留不下他肚子里的孩子,若是這時候蕭忌要他墮胎,他連后面的幾個月的時間也沒了。

    他心里隱隱不安,但后知后覺,覺得蕭忌不會是這種人……

    他此時的思緒像是一團纏繞在一起?的線團。

    白絨在趙墨上朝后被接到了趙府。

    路上他聽?聞昨夜的事情,擔心的不行,見了趙旻知道人沒事,才粗粗的吁了口氣:“這個蕭忌太不是人了,你都這樣了他還欺負你!”

    趙旻在廊下干坐著,見白絨過來,收了收思緒,“今日的藥帶來了嗎?”

    “嗯。”白絨將藥瓶給他:“你沒事吧?”

    “沒事,”

    蕭忌說給他半個月的時間考慮。

    半個月后,他肚子的孩兒就四個多月了。

    趙墨說,他的生母是一個很溫柔的女子。

    趙旻自?知命薄,但愿這個孩子,能福壽綿長。

    平安長大?。

    吃了藥,趙旻就在趙默家待著,連蕭忌給的院子都不敢回去了,讓云泉帶著趙府的小廝去搬自?己的隨身?物品。

    如今,他想盡全力?保護好這個孩子。

    這邊,蕭忌昨夜宿醉之后,辰時依舊要按時上朝。

    勤政殿內,朝事散去,蕭忌抵著眉心,舒緩著神經。

    倏地,方才已經離去的趙墨拿著一卷卷宗,竟直接進了勤政殿的門。他身?邊小太監攔著他沒攔住,頭也不敢抬,顫顫巍巍道:“王爺,趙鹽政非要進來,奴才攔也攔不住——”

    蕭忌蹙了蹙眉心,“下去。”

    說的是小太監。

    趙墨有?些意外,蕭忌盡然沒攔下他,“王爺。”

    “你來的正?好。”蕭忌瞇了瞇眼?,看著面色有?些溫怒的趙墨:“先說你的事。”

    卓倫說趙旻喜歡和趙墨親近,是因?為?小孩兒卻?少關愛,但趙墨卻?對他有?所補足?

    莫非,他跟著趙墨學?

    小孩兒就能喜歡。

    “是周志文的案宗,聽?聞王爺從京師調來的原卷。此案一直由下官經理,不知王爺準備什么時候將卷宗給下官。”

    趙墨眼?中的神色可?不像是來要案宗的,黑眸中帶著股子說不上來的殺氣。

    或者說,從趙墨到京師任職的時候,蕭忌一眼?就能看出來,此人將來定?大?有?作為?。

    只?不過,他沒想到趙墨是皇后的人。

    “一會兒本王差人給你送去。”蕭忌沒怒,淡淡回道。

    趙墨難以置信的看著殿上的男人,隨即附和一句:“王爺愿意給?”

    “嗯。”

    不過——

    蕭忌慢條斯理地從正?殿下來,踱步朝著趙墨走?去,目光掃視了一圈:“本王——”

    “要你辦一件事。”

    ……

    午時后,趙旻吃了藥,在客房休息。

    倏地,聽?見院子里傳來小廝的聲音,“老爺,小世子在房間里休息呢,要小的去喊一聲嗎?”

    “不用,罷了,一會兒世子醒了便來通知一聲。”這是趙墨的聲音。

    趙旻從榻上下來。

    急匆匆出了門,早上趙墨走?的時候,臉色還有?些不太好,蕭忌又?來了金陵兩人在朝上勢必要見面。

    趙旻正?擔心的厲害。

    又?十分后悔昨夜不直接告訴蕭忌,一了百了。

    推門,趙旻喊住了轉身?離去的趙墨:“哥哥,阿旻醒了,有?事就說罷。”

    趙墨咬了咬牙,蹙眉想起?蕭忌在勤政殿的話?。

    蕭忌:“本王要追求阿旻。”

    “你幫本王。”

    趙墨氣的咬牙切齒,徑直走?到趙旻身?邊拉著他的手,進了門,隨即雙手按在他的肩頭,表情十分凝重道:“阿旻——”

    “你逃吧,蕭忌固執己見他……不會放過你的。”

    他就知道,蕭忌當初讓阿旻進府,就是看上了阿旻。

    如今阿旻被他……都有?了孩子。

    蕭忌簡直色/魔轉世!不可?理喻!

    趙旻蹙了蹙眉心,小手輕輕撫在小腹上。

    逃走??

    蕭忌的性格他也琢磨了七八分,看著趙墨情緒激動的模樣,大?概就知道蕭忌對趙墨說什么了。

    但是他還能去哪里?

    不能逃,他是不是不能再逃避了?

    昨夜他被蕭忌嚇壞了,但是現在他很清醒,他不能再逃避了。

    解決不了問題,哥哥也幫不了他。

    “我,我要說清楚……”趙旻無?力?地坐在椅上,衣袖中的小手倏地收緊。

    他不能坐以待斃,等孩子大?了瞞不住的。

    昨夜,蕭忌親他親的幾乎要窒息了,那種急促的樣子不是裝的。若是不說清楚,天涯海角蕭忌哪里找不到他?

    趙旻抿唇,輕輕說道:“哥哥,我要去找蕭忌,說清楚這件事。”

    第34章 第 34 章

    “阿旻, 此事萬萬不可如此草率。”

    趙墨方?才被蕭忌氣昏了頭腦,稍微平息一些。

    蕭忌是什么人他早有耳聞,十七八歲的時候就奢靡淫/穢最是喜歡白嫩的漂亮小綰, 那?西北的碩王府更是成了公認的勾欄場,試問這樣的人怎么會在意自己隨意留下的種?

    如今趙旻肚子里的孩子已經快滿四月,胎兒已?經成型, 這個時候如若蕭忌逼著趙旻做胎,那?他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趙墨緩了須臾, 吁了口濁氣,坐在趙旻身邊:“阿旻,這件事必須瞞著蕭忌。”

    “眼下周志文的事情已?經夠他心力交瘁, ”趙墨:“哥哥明日就給皇后娘娘送奏疏,攪一攪這金陵城的水,趁著這幾日哥哥趁機將你藏到匯州去, 到時候就算蕭忌有通天的本領, 找到你時孩子已?經生下。”

    “這樣……”

    趙旻蹙了蹙眉心, 趙墨所說的計策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但他也就只能?熬到孩子臨盆, 若是沒有那?個未卜先知的夢,他傻乎乎為了保住孩子藏幾個月也未嘗不可。

    可,他知道那?是他僅有的人生了。

    不足六個月。

    他要?因為蕭忌隱姓埋名的生活,藏在一個沒有親人的地方?最后死在產床上嗎?

    這種無力感,無人能?感同身受。

    恐懼撕扯著他的靈魂。

    趙墨:“阿旻?”

    青年?聽完他所說之言,本就蒼白的臉頰變得毫無血色,有些微紅的眼尾旁粘著幾縷碎發, 眼角的淚無聲落下。他似乎是一塊生的裂痕的玉,稍一用力便土崩瓦解。

    趙墨看的心揪著疼。

    母親曾告訴他, 她這一輩子就做了一件錯事,將自己本來富貴的世子命換給了趙旻,她悔恨一生,臨終前?卻將侯府的信物給了他,讓他回家認親。

    母親總以為自己對不住的他,她從未想過,若拿著信物回去認親,趙旻要?面臨什么?

    是千夫所指,受人非議?還是昔日與養父母培養的感情付諸東流,毀于?一旦。

    但他還是回去了,他需要?侯府世子的身份,接近王宴,可到了京師卻又是另一種情況。

    他從未想過,一個侯府的世子爺,過的竟那?般凄慘。

    趙旻這一生,如何補足?

    幼年?留下的傷疤,要?追隨他一生。

    他不僅占了趙旻的父母,還妄圖奪走他世子的身份,最后害的他被自己的養母喂下生子藥,又遇見蕭忌這么一匹餓狼。

    趙墨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巴掌。

    “阿旻,”趙墨單膝跪在青年?身前?,輕輕攬住他的腰,喉間一緊,哽咽道:“有哥哥在,不要?怕。”

    “哥哥護你。”

    “阿旻不想走就不走。”

    “不怕。”.

    趙旻想一個人靜靜,即便趙墨再三挽留,趙旻還是帶著白絨和云泉回了蕭忌給的宅子里。

    翌日一整個上午,趙旻都魂不守舍的。

    云泉看在眼里疼在心間,正午后他煎好了藥,送進門時候,見趙旻正在房間里換衣服:“世子,您要?出?門嗎?”

    趙旻手上系帶自動手一頓,隨即緩了過來,抬眸看云泉:“嗯,藥放在哪里吧。”

    “您要?去哪里呀?”云泉將藥放下,上前?幫趙旻拿小襖:“云泉陪著您一起吧?”

    趙旻昨夜徹夜未眠,想了一整夜。

    蕭忌與他相處了一個多月,是什么樣的性格他又怎么不知道?若是他真的聽了哥哥的話,攪合的蕭忌抽不出?來身,暫時逃過一劫,那?他生完孩子呢?

    他死了。

    趙墨該怎么辦?自己是否又間接成了趙墨和蕭忌對立的矛盾?

    蕭忌……蕭忌只是一時有些放不下他而已?,他本性不壞,每每回憶起最初的那?個夢,趙旻就覺得難受,所有人的命都是寥寥幾筆,為什么他和蕭忌就必須是犧牲品。

    或許,最后的幾個月,若蕭忌不嫌棄他,他愿意盡自己的最后一份力。

    “我想去找王爺……”趙旻垂眸,手輕輕放在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上,“找他說清楚生子藥的事情。”

    這明明不是他的錯,他為什么要?承擔。

    但愿蕭忌容得下他。

    云泉聞言眼睛一紅:“殿下……”

    “您早該這么做了,”云泉這些日子看著世子和王爺心疼的不得了,明明王爺對世子這么好,怎么會因為一些不值一提的規矩就不要?世子了呢?他一直想讓世子試一試,告訴王爺總好過自己忍得一個人幸苦。

    即便王爺不要?,也不會虧待了世子的,他們盡力了就算最后真的要?自己撫養孩子也不后悔。

    他會一直陪著世子的。

    云泉抿了一把眼淚:“殿下,云泉陪您去。”

    蕭忌送給趙旻的院子,推開門便能?看到蕭忌自己的府邸,挨得極近。

    趙旻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蕭忌,是執著還是可怕。

    原本他只以為自己蕭忌的就是一個月的交易,蕭忌給的多但是自己也盡力去配合了。

    沒想到,蕭忌要?的根本不是一個月。

    趙旻吁了口氣,云泉就陪著他,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就走到了新修葺的王府前?。

    金陵河畔偏遠,周遭安靜。

    王府面前?沒有像京師的攝政王府般門前?立著多人,只有兩?個穿甲衣的護森*晚*整*理院守著。見他們過來,上前?問了聲:“小世子是來找我家王爺嗎?”

    趙旻從未來過,這護院看著也面生,卻認得他。

    可見是蕭忌早就吩咐了的。

    趙旻:“勞煩通報一聲。”

    護院笑呵呵的進了門,沒多大?功夫,從院子里走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王總管前?日被五匹千里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給他送了過來。

    折騰了一天一夜,他的老骨頭都快散了。

    護院進了門,便對他說隔壁的小世子過來了。

    正在修剪梅枝的王總管稍稍緩了少頃,不用對方?提趙旻的名字,他就知道是海平侯府的世子,才步履匆匆的趕到門前?。

    “世子殿下。”

    兩?個多月沒見面的王總管突然?從蕭忌的院子里出?來。

    趙旻看了一愣,緩了緩,才上前?問好:“您,您怎么來金陵了?”

    “一言難盡啊殿下。”

    王總管長吁了口氣,扶著酸疼的腰:“世子您先進來吧,老奴給您煮姜茶。”

    趙旻進了門才知道蕭忌這幾日不在府里,王總管是他和蕭忌吵完架才被快馬送過來的。

    趙旻有些詫異,但一想蕭忌那?說風就是雨的性格,折騰王總管算什么。

    真是苦了王總管一把年?紀了,還要?被折騰。

    王總管身體雖然?累了些,但是來了金陵后,能?見到趙旻便不覺得累了。

    沒人知道前?兩?個月小世子走了后,王府的日子有多難熬。

    現在好了,小世子在金陵,王爺也要?在金陵長住。

    “老奴不累,”王總管笑呵呵給趙旻沏茶:“您都不知道,您走了后王府有多清冷,現在好了,不管是金陵城還是京師,只要?您和王爺在一起,這日子便好過了。對了,世子,王爺還差人將您喜歡看的話本都帶過了,晚點?給您送府上去。”

    趙旻抿唇,蹙了蹙眉心:“不,不必了。”

    蕭忌都要?綁他了,若是知道他懷孕,還不知是何反應呢。

    未知的感受像是小火煎這心肝,著實難受。

    趙旻一直在蕭忌府中等到酉時,等到了卓倫。

    卓倫急匆匆地從順天府趕到趙旻的院子里,找了一圈沒見人,回到王府卻見趙旻和王總管在院子里吃茶。

    “世子,您怎么來府上了?”卓倫詫異道。

    小世子不才和主子吵完架,難道這么快屈服主子的淫/威之下了?

    趙旻起身,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卓倫護衛,我有事情要?找王爺。”

    “找主子?”

    “主子他此時還在順天府呢,”卓倫抬眸看了一下趙旻的臉色,不似前?兩?日那?么病懨懨了,有些精神了,便吁了口氣,道:“前?些日子主子查了見平慶年?間的貪墨舊案,此事牽扯了、牽扯到了海平侯府,今日早上海平侯被遣送回金陵已?經簽字畫押認罪了。”

    “世子您聽了要?挺住啊。”

    “侯府?”趙旻蹙了蹙眉心:“怎么會牽扯到侯府呢?”

    貪墨的舊案子。

    難道是和公主殿下有關?系的周志文的案子?

    可是這件案子,趙墨和他說過,并未提到侯府。

    為什么侯府被牽扯進去了,還認罪了?

    “這件事……”趙旻開口,還沒問完。

    卓倫長吁了口氣。

    主子好像真是一夜就想通了,知道照顧小世子的感受了,出?了這樣子的事情,第一時間竟然?是讓她來安撫。

    但是她要?說的話在后頭。

    “這件事牽扯到了趙鹽政,今日早朝后百官上奏,已?經把人押進金陵天牢了,不過世子您放心,”卓倫:“主子讓我過來就是想安撫您,海平侯如今鋃鐺入獄瘋狗似的咬人,這件事主子會盡快查清楚的。”

    卓倫:“不管真假,這件事必須要?查清楚,主子才能?放人。”

    “怎么會突然?出?這種事情?”趙旻抿唇:“哥哥怎么可能?牽扯到這件事里?”

    “哥哥去年?才在京師任職,與王家人不過點?頭之交,如何能?摻和這案子里來?”

    趙旻有些站不住了:“卓倫護衛,能?不能?讓我見見哥哥……”

    為什么蕭忌總是和哥哥過不去呢?

    “也好。”卓倫:“不過世子您別?激動,主子說了趙鹽政是你的兄長,他不會動人的。”

    “別?太擔心,此事確實緊急,主子也沒料想到。”

    趙旻搖了搖頭,“卓倫護衛,我要?見王爺。”

    趙旻將自己找蕭忌坦白的事情暫時拋之腦后,讓云泉先回了家,自己跟著卓倫火速去了順天府。

    勤政殿,酉時過后,暮色沉下。

    蕭忌還留在殿內,翻動王家已?經結案的卷宗。

    卓倫將趙旻帶到了勤政殿,“小世子,您要?見趙鹽政還需主子帶您進去,您先進去見見主子吧。”

    趙旻謝過卓倫,匆匆進了門。

    少頃。

    趙旻推開勤政殿的門,吱呀一聲,只見殿內昏暗的空間里,蕭忌坐在書案前?,殿內僅點?著著幾根蠟燭。

    蕭忌聞聲抬眸,有些意外,但眼中的欣喜是藏不住的:“阿旻?”

    那?日他甫到了金陵,著實做的過分?了些,事后他將卓倫的話聽了進去。

    小孩兒一直都防著他呢。

    趙旻的手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隨即緊緊蹙著眉心,沒心思觀察,他踏進殿內,給蕭忌行了叩禮:“王爺,我,我想見見哥哥。”

    “阿旻。”

    “你終于?愿見本王了。”

    蕭忌捏著內心,掀開衣袍,踏步朝著趙旻走過去。

    “這件事,你聽本王解釋。”

    趙旻起身下意識想后退,可如今他不能?再退了,卓倫說侯府的事情牽扯到了哥哥。

    所有事情,都不是他能?做決定?的。

    蕭忌步子有些急促,大?刀闊斧地走到他跟前?,倏地緊緊將他擁在懷里:“阿旻。”

    “無需擔心,這件事本王會查清楚,三日,給本王三日時間。”

    蕭忌輕輕看著懷里單薄的身子,那?淡淡的皂角香味又濃郁了許多。

    趙旻手又忍不住的顫,他害怕,但還是壓著緩緩抱住了蕭忌:“王爺,謝謝您。”

    說罷,趙旻松開蕭忌,小心翼翼的捧著他的臉,輕輕吻了上去。須臾,趙旻靠著蕭忌緩了又緩,忍不住的顫著音色:“王爺……還請您務必給哥哥一個清白。”

    “求您。”

    聞言。

    蕭忌緊緊懸著的心驟然?一縮:“放心。”.

    三日后,趙墨被放了出?來。

    這三日,趙旻一直陪在蕭忌身邊,但并未和他說懷孕之事。蕭忌也沒動他,甚至晚上還將他送回了府中。

    趙旻不知道蕭忌要?做什么。

    不過蕭忌確實將答應他的事情做了。

    白絨與他說過,他的生子藥與旁人的不同,更需要?房|事來幫助他生產,對腹中的孩子也沒什么害處。

    若是蕭忌要?,那?他就給。

    正午,趙旻往常一樣,帶著飯菜去順天府找蕭忌。

    今日趙墨那?里來了小廝送信,說他已?經沒事了,等晚上就來家里看他。

    如今這件事結束,他今日必須找蕭忌說清楚孩子的事情了。

    到了勤政殿,蕭忌早早就下了朝。

    但最近不知為何公務繁忙的緊,能?忙上一整日,到了亥時才能?回府。

    趙旻進了內殿,蕭忌見他過來,才放下手中的筆,朝他伸手:“阿旻不用日日來給本王送吃的,這么遠的路程,著實辛苦。”

    “沒,沒事。”

    趙旻將飯菜擺上去,將筷子遞給蕭忌,呼吸有些急促地說:“王爺……我今日有件事想和你說。”

    “嗯,”蕭忌挑眉,那?雙淺金色的瞳仁幽幽看著他,遂揉了揉他的發頂:“什么事情,說給哥哥聽聽?”

    趙旻:“……”

    “您,您先吃飯吧,吃完了阿旻再說。”

    蕭忌嗯了聲,拿了筷子又不動,抬眸看著趙旻:“阿旻。”

    “嗯?”趙旻有些緊張,手心的里的汗簌簌的冒。

    “好久沒喊本王哥哥了,”蕭忌俯身,輕輕在趙旻臉蛋上啄了一口,“喊一聲哥哥來聽。”

    “哥哥。”趙旻幾乎沒思忖,平平一句,不帶任何感情。

    蕭忌苦笑抿了抿唇,應了聲。

    “阿旻,海平侯府的事情就算不是阿旻拜托本王,本王也一定?會給趙墨一個清白,”蕭忌嚼了口米飯,看著身前?越發單薄的青年?。

    小孩兒心思難猜,他慣知道的。

    只是從未想過要?與他解釋什么,說清楚什么,他給趙旻受著就是。

    到頭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把小孩兒養的越發敏感了。

    “本王和阿旻說過,本王有個小妹,”蕭忌:“四年?前?,公主府走水,全府五十多人無一幸存。當?時本王剛清了邊陲的克勤人馬上就能?回京師,見親人。”

    “但是后來,本王查到了周志文小妹的心上人,他被處斬后僅有一個月公主府就走了水,太過蹊蹺。”

    “本王就看著她被燒壞了的身子,被仵作一刀刀劃開。”

    蕭忌苦笑:“本王想要?個真相。”

    “所以這件事又扯出?來王家,扯到趙墨,如今又扯到海平侯府。樁樁件件本王一個都不會放過。”

    “本王并非肱股之臣,但也不是什么窮兇極惡的奸臣。趙墨與本王立場不同,有沖突必然?,今后也不會少。”

    “別?恨本王,”蕭忌輕輕握著趙旻的手,抬眸看著他,“阿旻,本王也是迫不得已?。”

    蕭忌甚少與趙旻說這些事。

    趙旻聽得有些發暈,但卻和之前?他與趙墨的推測差不多。

    也與那?個最初的夢差不多。

    蕭忌只是想手刃仇人,才會走到最后那?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趙墨是清風朗月,是未來開萬世太平的功臣,與蕭忌這樣偏執的人注定?要?針鋒相對。

    “王爺無需和阿旻說這些,”

    趙旻曾經想幫蕭忌,是因為蕭忌救過他,也因為蕭忌與他一樣是結局不好的人。這是他自己做的決定?,哪怕蕭忌現在想綁他,他也沒后悔過。

    “阿旻不懂朝事,”

    蕭忌:“嗯。”

    “不管如何,本王今后護著阿旻——”

    趙旻搖搖頭,打斷蕭忌的話:“但我今日想說的事情,與王爺只是個人的事情。”

    蕭忌挑眉:“阿旻與本王的私事?”

    他與小孩兒有什么私事?

    “王爺救過阿旻,”

    趙旻不愿回憶,但又不得不解開傷疤:“阿旻一直沒和王爺說過,當?時去王府求您,是因為父親母親想將我嫁給表哥做側室。阿旻不愿,又聽聞您西北舊事,所以斗膽去了王府,求您疼愛。”

    “可是阿旻不明白,為何與王爺同房后清理過…還會有孕……”

    趙旻“……侯府出?了那?樣的事情……”

    “阿旻也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今后……”

    趙旻輕輕拿起蕭忌的手,放在自己的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有些顫音:“今后侯府回不去了,我,我能?不能?不走了,就一直留在您身邊。”

    “王爺,能?留下,阿旻肚子里的孩子嗎?”

    “是您的,已?經四個月了。”

    “那?日賀宴是母親下的生子藥,阿旻以為與王爺事后有做清理,不會有孩子。”

    “王爺,真的,不是故意要?的……”

    趙旻要?碎掉了。

    “本王與阿旻的孩子?”

    蕭忌似乎被定?格在某個瞬間,手心與小孩兒的肚皮隔著一層衣物,卻還能?清晰感受到那?微微隆起的肚皮。

    趙旻的腰,不堪一折,手掌粗細。

    如今這薄薄的窄腰,卻微微隆起,似乎還有些微弱的跳動。

    蕭忌掀了掀眼皮,難以置信的看著趙旻。

    四個月?

    侯府給喂的生子藥?

    他們給小孩兒吃了生子藥,還要?送給別?人做妾?

    蕭忌收了手,玄袍堆疊在地,倏然?那?雙金眸似點?了火,他看著趙旻害怕到顫抖的模樣,心油煎了似得。

    四個月。

    小孩兒離開京師前?就有了?

    他的孩子。

    可趙旻看不出?蕭忌的態度。

    蕭忌是高高在上的審判者,決定?他未來的命運。

    這種將生命依托在他人手心的感覺讓趙旻覺得要?窒息了。

    他抬眸,眼睛里蓄滿了淚。

    蕭忌看著他的表情似乎是詫異、錯愕、難以理解又或者是不恥?

    趙旻咬著唇,有些激動的拽著蕭忌的手,“哥哥,四個月了,已?經成型了,求您留下他。”

    “求,求您了。”

    蕭忌覺得自己大?概要?瘋了。

    原來,趙旻要?走,是因為這件事?

    海平侯府?

    蕭忌忍了又忍,將小孩兒輕輕攬在懷里,懷里的人怕的不行身子顫個不停。

    他從未見趙旻這么怕過。

    趙旻害怕他不要?這個孩子?

    這種感覺——

    蕭忌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以為,趙旻不愿見他,是因為他處處掣肘趙墨。

    原來是有孕?

    蕭忌衣袖中的手臂青筋虬結,抵著小孩兒的鬢角,試著安撫他:“乖,不哭。”

    “阿旻,本王把他們都殺了給你解氣,不哭了。”

    蕭忌輕輕撫著趙旻的小腹,那?微微隆起的身子里是趙旻與他的孩子。

    這種感覺,好像,沒有什么言語可以表達。

    海平侯府。

    都殺了好了。

    給小孩兒解解氣。

    “什么……?”

    趙旻哽咽著,在蕭忌懷里緩了好久,才后知后覺蕭忌方?才說了什么。

    趙旻茫然?。

    為什么要?把侯府的人都殺了?

    蕭忌這是……沒介意他的孩子?

    第35章 第 35 章

    “什么?”蕭忌的話, 聽的趙旻有些發暈。

    蕭忌緊緊將他抱在懷里?,再有些力氣他都要喘不上來氣了,“王爺, 我有點難受……”趙旻推了推男人的胸膛,“抱太緊了。”

    “阿旻。”

    蕭忌捏了捏眉心,隨即松開懷里的青年。

    小孩兒哭的眼尾猩紅, 身子還?在輕微的抖動。蕭忌撐著軟墊,挪了一下身子給趙旻騰出來空間:“本王——”

    “王爺, 阿旻和你同房每次都有清理,可,可還?是懷孕了, ”趙旻咬著唇,濕潤的雙眸無辜抬著看?著蕭忌,又?解釋了一遍自己?不想做蕭忌的王妃, 也沒想拿孩子去求什?么:“阿旻不是故意的, 可孩子是無辜的, 阿旻不求名分也不求王爺認他,阿旻只想自己?將他生?下。”

    “可以嗎?”趙旻想去拉蕭忌的手, 但看?著蕭忌一臉疲態,似乎是在思量、消化?他說的事情。

    蕭忌是大宗的攝政王,他的后嗣事關?整個大宗。

    趙旻抿唇,給了蕭忌時間。

    若是此刻蕭忌身邊有把?刀,他真想把?心掏出來給小孩兒看?看?。

    他蕭忌怎會是那拋妻棄子的混蛋?

    “阿旻。”蕭忌屈膝,胳膊搭在膝蓋上,靠著書案吐了口濁氣:“生?子藥的事情, 罷了,這時候不該解釋這個。”

    “等從金陵回去——”成婚的事情。

    “王爺, 阿旻什?么都不求,真的!”趙旻打斷蕭忌的話,小心的挪到蕭忌身邊,小手輕輕放在他的手上:“剩下幾個月,阿旻愿意陪著王爺身邊,王爺若不嫌棄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綁著阿旻……”

    趙旻害怕。

    蕭忌拿著他的發帶,捆上他的手,遮住他的眼。

    他不想這樣。

    每次都要他哭。

    趙旻死死抓著蕭忌兩根手指,眼睛里?一會兒又?蓄滿了淚,委屈巴巴的看?著他,蕭忌心都要碎掉了。

    趙旻:“求您了,同房的時候不能綁著……阿旻害怕……”

    蕭忌闔了闔眼。

    嘖。

    他都對小孩兒說過什?么?

    那晚,金陵河上。

    他是不是嚇唬小孩兒了?

    都是氣話。

    蕭忌抬眸,揉了揉趙旻的發頂:“阿旻,不想做本王的王妃?”

    “阿旻不想……”趙旻使勁兒搖了搖頭,他不能給蕭忌任何他有所求的樣子,他只剩下六個月時間了,只要蕭忌同意他生?下這個孩子,未來……未來幾個月他可以陪著蕭忌,蕭忌未來有再多的小倌,卻沒有自己?親生?的孩子。

    這是蕭忌唯一的親人。

    “王爺你是個好人。”趙旻懇求著,“我陪著王爺,什?么都不求,只想王爺能伴阿旻生?下這個孩子。”

    “王爺……”

    “求您了。”

    蕭忌無言。

    他自食惡果,還?能怎么反駁小孩兒。

    “嗯。”

    蕭忌應了聲,倏然握著趙旻的手,將他拉到懷里?,鼻尖抵著小孩兒的鬢角:“都聽阿旻的。”

    “……真的嗎?”

    事情意外有些順利,趙旻懸了兩個月的心終于能穩穩落在肚子里?。

    “真的。都聽你的。”

    蕭忌也沒再問他什?么,趙旻靠著男人的懷里?,緩了好大一會兒。

    蕭忌果然不是普通的反派。

    方?才太害怕了,壓根沒時間想蕭忌同他說的那些朝事。

    現在想想,蕭忌果然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才會將自己?推進萬劫不復的深淵。但現在自己?知道蕭忌的結局,也無法再改變自己?的結局。

    剩下的日子,他盡力?好了,不管是哥哥還?是蕭忌,都是對他好的人。

    趙旻緩了有小半個時辰,才想起來蕭忌正在處理政務,從蕭忌懷里?出來后知后覺自己?有些過分了。

    不該打擾蕭忌太長時間的。

    蕭忌早就收拾好了飯菜,趙旻看?了看?正瞅著他看?的蕭忌,又?不好意思說:“王王爺,我今日是不是打攪您處理朝事了,對……”

    蕭忌輕笑一聲,將手輕輕撫在他的肚皮上。

    蕭忌的掌心總是很熱,隔著衣物,似乎能感受到熱氣兒般。

    “阿旻想睡一會兒嗎?”蕭忌收了收,遂將人橫抱起來,“休息一會兒,你在內殿,本王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帶你回家?。”

    趙旻倏地被蕭忌橫抱起來,小手忙不迭的勾著男人的脖子,搖了搖頭:“我,我一會兒自己?回去,還?沒吃藥。”

    白絨給他開的藥越來越多了,但確實有些效果,如今吃了藥夜里?就不會冷了。

    “晚上,我……我搬到王爺的院子里?嗎?”

    趙旻說罷,縮了縮臉。

    以前蕭忌總喜歡在床上欺負人,惡趣味很多。

    喜歡捏著他的腰,讓他自己?看?……

    如今,自己?的肚子已經有了孩子,腰不似之前纖細,蕭忌若是嫌棄他不想做更好。

    “好,”蕭忌很爽快的答應了:“今日折騰了,本王去阿旻房間睡。”

    趙旻有些失望:“……”

    “嗯。”

    “不,不能綁…… 綁了……”趙旻重復道。

    “嗯,”蕭忌長吁了口氣,將人放在床上,“阿旻休息一會兒,等本王忙完。”

    .

    周志文的事情似乎剛有些線索,半路卻殺出來個海平侯,將蕭忌和趙墨查了數月的結果直接推翻。

    周志文死的時候,海平侯已經調任京師,且周志文安穩在江南任職多年,任過知縣、做過鹽政最后還?任過布政使司。此人在金陵城受百姓愛戴,為何與蕭玉認識不久,便被查出個貪墨通倭的罪名?

    午后,勤政殿。

    卓倫從天牢回來,進殿,將海平侯誣陷趙墨的罪狀呈了上來。

    書案前,蕭忌蹙著眉,將周志文的卷宗放在了一旁,手中寫的是海平侯的罪狀。

    卓倫:“主子,人還?沒審,您就草草結案嗎?”

    “他既是棋子,何須再審,結案就是。”蕭忌將筆撂下,抬眸看?著卓倫:“白聿何時能到金陵?”

    “已經告訴他白絨在小世子身邊了,估摸用不了幾日就過來了,”卓倫:“主子,您這么快要處理海平侯,不會是因為小世子的事情吧?”

    “小世子他最近到底怎么了?”

    蕭忌蹙了蹙眉心:“這你就別管了。”

    說罷,蕭忌沒忍住,輕笑了聲。

    “卓倫,”蕭忌思忖少頃,“你之前同本王說,本王沒有注意過阿旻的感受,本王該當如何,能讓阿旻放下戒心?”

    蕭忌總覺得?小孩兒太好哄了,逃了兩個多月到金陵,若不是他這次來了,逼得?緊了,趙旻怕是生?了孩子也不會告訴他是誰的。

    卓倫:“……”

    “您多觀察就是,把?和小世子相處,當成往日在西北抗敵來對待。”

    蕭忌疑問:“如此……本王,清楚了。”

    “去,將罪狀呈給三司,三日后菜市口問斬。”

    .

    午后,趙旻醒來的時候,蕭忌正在他床邊上看?書。

    趙旻蹙了蹙眉心,稍微一動,身邊的蕭忌就隨手放下了手中的書,起身摸了摸他的額,“還?難受嗎?”

    趙旻:“……”

    方?才只是有些害怕,蕭忌既然答應他要他生?,他也沒什?么好怕的。

    趙旻搖搖頭:“沒,沒事了。”

    趙旻起身,蕭忌便將侯府的事情說給他聽:“阿旻,海平侯三日后午時問斬,到時候本王帶阿旻去監斬如何?”

    “或者是改為凌遲之刑,”蕭忌蹙眉,思忖少頃,覺得?小孩兒大概會害怕:“還?是砍頭吧,阿旻膽子小。”

    趙旻:“?”

    “我……我不去……”海平侯府的事情牽扯到周志文,和蕭忌小妹的事情有關?系,所以蕭忌不是因為他要殺。

    海平侯也不是自己?的父親。

    “那,阿旻,生?子藥的事情,本王已經讓京師的人去查了,等查到誰給侯府的藥,本王將整個藥堂的人都關?了給你解氣,好不好?”蕭忌坐在趙旻身邊,扶了扶小孩兒的發絲:“阿旻以后不會被欺負了。”

    趙旻:“……”

    無言。

    他的生?子藥是白絨研制的。

    “王爺,不要再追究這件事了……”趙旻:“阿旻現在只想好好養胎……王爺您忙您自己?的事情。”

    “我,我先走了。”

    蕭忌捏了捏眉心,心中倏地倏然了。

    小孩兒與他的差別原來在這里?——

    他的阿旻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蕭忌抬了抬嘴角,遂跟上趙旻,“本王送阿旻出去。”

    趙旻沒拒絕,但也沒回應,他如今在蕭忌身邊睡都睡不好。

    要回去找白絨開一些安神?的藥,不然晚上陪蕭忌睡覺,又?該心悸了。

    蕭忌將趙旻送出了順天府,門口有王府的小廝候著,趙旻急匆匆地上了車,“王爺,您回去吧。”

    蕭忌應了聲,隨后又?攔下馬車,掀開側簾:“阿旻,金陵城最近有不少從沿海過來的難民,這些日子處理完侯府的事情,阿旻陪本王去施粥如何?”

    蕭忌掀了掀眼皮,金色瞳仁冷幽幽地看?著趙旻臉上:“南海受倭寇侵擾,百姓民不聊生?,王茂清在沿海抗敵,本王如今能做的只有先安撫災民。”

    趙旻聞言,有些詫異,抬眸看?著蕭忌。

    蕭忌還?是那張看?著冷冰冰的臉,可突然說的話這么有溫度,不似從前嘴里?總說一些嚇人的話。

    趙旻笑了笑,乖巧看?著蕭忌:“王爺、王爺勤政愛民,是好事,阿旻愿意陪著王爺去。”

    “嗯,”蕭忌抬了抬唇角,這才放下簾子,讓馬夫送趙旻回去.

    回去路上,云泉得?知蕭忌讓趙旻留下小王爺,激動的不行:“世子,我就說王爺是在乎您的!”

    太好了,世子這幾個月這么幸苦,如今總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在乎?”趙旻蹙了蹙眉心,蕭忌一直都挺在乎他的,原著中說過蕭忌喜歡漂亮的小倌。年幼時府中的小丫頭總是說他生?的陰柔,卻沒想到也因禍得?福了。

    “不管怎樣,以后幾個月算是太平了。”趙旻:“回家?吧,今日的藥還?沒吃。”

    云泉:“嗯!”

    到了家?門,趙旻還?沒進去,就聽見白絨在院子里?嚎叫。

    白絨今天去了趟蕭忌的王府,卓倫告訴他,白聿過幾日就要來金陵了。他這幾個月為了躲那個人不知道費了多少心血!

    “趙旻!”白絨紅著眼睛飛撲到趙旻懷里?,被云泉一把?攔了下來:“你這是干什?么!世子還?懷著小王爺呢,你要謀殺呀!”

    說罷,云泉一把?將人推來。

    白絨委屈巴巴的吸了吸鼻子,看?著趙旻的肚子,“今日還?順利嗎?蕭忌那個混蛋怎么說啊。”

    趙旻:“已經沒事了,不過我有些心悸,能不能開一些藥……”

    “心悸?”白絨一下就著急了,拉著趙旻往房間里?走:“那我再給你診一下脈看?看?。”

    趙旻跟著白絨回了房間,云泉去煎藥。

    “為什?么會心悸?”趙旻現在可是白絨的活太歲,好容易養了一個來月,養的身子有些好情況,任何一些風吹草都馬虎不得?。

    但是脈象并未異常。

    “可能是壓抑太久了……”趙旻也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今日在勤政殿,他與蕭忌坦白的時候,似乎是一塊巨石壓在心口上,喘不上來氣。

    “脈象很正常,”白絨收了手,挪到趙旻身邊,手輕輕放在趙旻的肚子上:“小家?伙長的也很好,不像是有事的樣子。”

    “或許就是你想的太多了……”

    前一段時間,白絨很不能理解趙旻和蕭忌的事兒。

    明明就是蕭忌睡了人,搞出來一條人命,卻要趙旻擔心受怕?

    難道就因為蕭忌是個王爺?

    “趙旻,其實蕭忌沒那么可怕,”白絨回憶自己?小時候和白聿在西北碩王府的時候,蕭忌也就是平時兇了一些,打完仗也是會照料傷員的將軍。

    “蕭忌在西北立下了汗馬功勞,有機會你去西北看?看?,就知道蕭忌在那里?有多受歡迎了。”白絨說罷,輕輕彈了一下趙旻的肚皮:“你就別自己?嚇唬自己?了,你這么可愛的人,給蕭忌生?孩子,是他的福分。”

    趙旻:“……”

    無言笑了一聲:“原來你也會替王爺說話。”

    白絨平日在府里?,每次給他診脈情況不好時,總是咒罵蕭忌。

    白絨撓了撓頭:“不說這個了,啊啊啊啊趙旻白聿要來金陵,他肯定?是被蕭忌喊過來了,他一來肯定?要給您看?病,到時候你的身體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白絨在趙旻面?前的軟墊上打滾:“趙旻你能不能勸勸蕭忌,讓他不要白聿過來啊!”

    “若是你的身子被蕭忌知道,他一定?會擰斷我的脖子的。”白絨滾起來,淺灰色的眸子委屈巴巴的看?著趙旻:“我……我也不是害怕蕭忌打我,我就是不想見白聿也不想這時候你又?被別人接手,你的身子就我最清楚。”

    “白聿是什?么人?”趙旻疑問。

    白聿要來的消息是卓倫給的,趙旻不知道這號人。

    “……我的哥哥,”白絨:“蕭忌沒和你說過我們白氏雙生?子的事情嗎?”

    “未曾。”趙旻道。

    “這樣啊,”白絨:“其實也沒什?么好說的,只是西北善用蠱毒的多,白家?是西北最最最有名的蠱師家?族,若是家?中誕下銀發的雙生?子,就是白家?未來的繼承人。”

    “我和白聿從小就被關?在家?族的地下室練蠱毒,但其實他并不是我的親哥哥,或者說我們白家?銀發雙生?子的傳聞根本就是假的。”

    “這是一種病,”白絨揪著自己?的銀發說:“得?了這種病的孩子,從小視力?就不好,所以才會在避光的地下室練蠱毒,等到了十幾歲,身體里?已經被種下了各種蠱蟲,以毒攻毒眼疾便好了。”

    “我剛記事的時候因為銀發被賣到白家?,那時候白聿已經有六七歲了,我就看?著他被練了毒,后來不知道少了哪一味藥,我的記憶沒有被洗掉,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但白聿什?么都不記得?,他一直覺得?我瘋了,要把?我抓回去洗腦。”

    “啊啊啊啊,”白絨拉著趙旻的手:“我也超級慘啊趙旻,我才不要洗掉記憶,也不喜歡白聿,我還?給自己?改了名字叫嘗千草,我不能回西北……白聿會吃了我的。”

    趙旻聽得?心中一怔,沒想到白絨的遭遇這么凄慘。

    怪不得?最早在京師的時候,他總是戴著兜帽,還?沒錢吃飯。

    “王爺沒和我說過……”趙旻抿了抿唇,看?著白絨委屈巴巴的模樣,先應了下來:“那我晚上,問問。”

    “好!”

    白絨:“趙旻你最最最好了!”

    趙旻心里?惦著著白絨的事兒。

    吃過晚膳,便在亭子里?的美人靠上坐著,等蕭忌下了朝過來。

    吃了晚膳,亥時不到,家?里?的門被云泉打開。進門的不是蕭忌,而是王總管。

    “世子,您還?沒休息呢,”王總管樂呵呵的拎著兩大包裹,由?身后的小廝抬著進了府,“王爺說今夜在您這兒過夜,便把?折子都送過來了,說先放書房。”

    趙旻:“……”

    “好。”

    壓根不用趙旻告訴王總管書房在哪里?,王總管輕車熟路就帶著小廝找到了。

    放完東西,王總管又?停了步子:“這深更露重的,世子也注意休息啊。”

    王總管有事要說,總是斟酌再三,趙旻放下手中的書,示意王總管過來吃姜茶:“您吃杯姜茶啊,天冷。”

    “這,老奴就不吃茶了,”王總管吩咐小廝先回去,自己?上前給趙旻行了個禮,又?緩了緩才問:“世子,今日老奴聽,聽聞您身子……呃……身子有……”

    “老奴聽聞您身子有些不舒服,不知道請大夫看?了嗎?”

    趙旻:“……”

    “府中有先生?,勞您掛心了。”

    “其實老奴是想問世子……是不是和王爺有……小,小殿下了。”王總管在蕭忌身邊伺候了一輩子。從前珍妃娘娘在的時候,王爺還?小,就看?著他一點點長大,還?有小公?主也甚是可愛。可就不明白,怎么先帝爺駕崩后,這王府的日子越過越難……先是珍妃娘娘突然就薨了,小殿下明明在京師都有了府邸,還?能被封到西北去,又?短短幾年,小公?主也……也不在了。

    一眨眼,二十多年過去了。

    碩王府,越來越清冷,上頭的人將那腌臜事兒都往王爺身上潑,二十有六的年歲,不管是京師還?是西北,竟無人敢于王爺接親!

    今日,王爺差人給府里?送信,說小世子有了身子,要白先生?過來。

    他,他真是坐不森*晚*整*理住啊。

    趙旻有些意外的看?著王總管,怎么說著說著眼中還?帶著淚花。

    趙旻有些不知所措:“是,來金陵時就有了。”

    王總管得?了答案,有些激動地側了側身子,微微垂眸緩了少頃,然后突然下跪給趙旻行了個大禮:“還?請小世子您務必照顧好自己?。”

    “您這是做什?么?”趙旻懵了將人扶了起來。

    王總管方?才眼中還?帶著些傷感,突然又?喜極而泣似得?,“王爺他性?子有些急,但心思不壞,在西北的名聲好著呢。”

    “世子您勿要聽信外頭的謠言……”

    趙旻:“……”怎么感覺像是售賣貨物一般?

    王總管來不及回去,蕭忌就下了朝,大步流星的朝著院子里?走來。甫一進門便看?見王總管被趙旻扶著。

    “東西都送過來了?”

    “王,王爺。”王總管連連下了亭子,給蕭忌行了禮:“您的東西都放在書房了,小世子的書也送進去了。”

    “那還?不走?”蕭忌抬眸看?著立在亭子里?的青年,緩了緩語調:“先回府吧。”

    王總管:“是。”

    蕭忌朝著趙旻走去,蹙著眉心:“方?才他和阿旻說什?么了?”

    “定?沒好話。”

    這幾日順天府事物繁忙,人員調動后工作還?沒捋順,便回府晚了些。

    “今日有些事沒處理完,本王回來的晚了,明日無需等本王,阿旻先休息,”說罷,蕭忌輕輕拉著趙旻的手,“怎么這么涼?”

    趙旻:“沒事。”

    趙旻想抽手,卻被蕭忌抓的更緊了,男人拉著他進了門,就像是去他自己?家?一樣:“本王給阿旻暖暖。”

    趙旻吁了口氣,跟著蕭忌進了門。

    洗漱完,趙旻吃了些安神?藥。

    蕭忌躺上來的時候,身上似乎還?帶著水兒,那股淡淡的墨香緩緩在身邊化?開。趙旻想起了白絨交代的事情,翻了個身,面?朝著蕭忌:“王爺。”

    “嗯?”蕭忌倏地就轉過身來,手搭在趙旻腰側,就連身子都挪了少許,目光沉沉看?著趙旻,“阿旻,怎么了?”

    與小孩兒分開兩個多月了,蕭忌恨不得?將人揉緊身體里?,但是又?怕趙旻不喜歡又?不敢說。

    他還?有些意外,本以為今夜要等小孩兒睡了才能抱。

    “阿旻的身子一直是白絨給照看?的,”趙旻:“今日白絨說,王爺請了另一位白先生?過來,阿旻覺得?沒必要,就白絨繼續看?就好。”

    “嗯。”

    蕭忌有些失望,收了放在趙旻腰上的手,淡淡道:“阿旻既然說了,那本王就不讓他過來了。”

    “好,”趙旻覺得?蕭忌變的好說話了些,又?翻身過去,直接睡了。

    少頃。蕭忌沒聽見趙旻再說話。

    “阿旻,本王——”

    “阿旻?”

    “乖?”

    蕭忌翻身過去,起身看?著身邊入眠的趙旻,輕笑了聲又?躺了下去。指腹輕輕纏著小孩兒一縷發絲,嗅著淡淡的皂角香氣。

    似乎,全身的血都滾燙了。

    蕭忌滑了滑喉。

    好香。

    第36章 第 36 章

    服用?了安神藥, 趙旻這一覺睡的還算安穩。

    翌日醒來的?時候,身邊的?被褥已經被疊放整齊了。趙旻起身,將蕭忌的?被子放在床腳, 下了床。

    殿外,云泉聽見了房間里的響動,敲了敲門:“殿下, 王爺讓王總管送來了參湯,您醒了嗎?”

    “嗯, ”趙旻應了聲。

    隨即,云泉推門而入,想去給趙旻收拾床, 瞧見蕭忌的?被子被放在了床頭,又?給拿了回來和趙旻的?被子一起,放在中央。弄完云泉滿意地笑了笑:“世子, 您昨晚睡的?還好嗎?”

    趙旻洗漱完, “還好, 用?了些安神藥。”

    “可還是身體燥熱?”云泉擔心:“是不是白絨的?方子該改了,現在已經過了頭三個月了, 他不是說過了頭三個月再加上新藥是會?嗜睡的?,怎么好端端的?還需要用?安神藥了呢?”

    不是因為藥。

    是因為蕭忌。

    自從蕭忌來了金陵后,趙旻就開始睡不好,前幾?日是因為孩子的?事情沒有和蕭忌說,如?今是與蕭忌同眠,總覺得有些發怵,神經緊繃著根弦似得。

    趙旻:“可是最?近有些累了, ”

    “沒什么大事,習慣就好了。”

    就像是剛剛搬到蕭忌府中時, 總是睡不好,有時候蕭忌要的?勤了些,沒精力繃著神經了,便才能入眠。

    來了金陵兩個月,將那習慣改掉了,如?今又?要慢慢適應蕭忌在身邊。

    “沒事,過幾?日就好了,”趙旻:“先吃早膳吧,吃完了去趟哥哥哪里。”

    云泉應了聲:“好。”.

    幾?日前因為海平侯和周志文?的?事情,趙墨遭受無妄之災。金陵城的?天牢堪比京師的?詔獄,地牢潮濕陰暗,蛇鼠橫行。趙墨被關著的?幾?日,因為趙旻有身孕,趙墨讓獄卒傳話,不準他探視。

    出來后,又?在家養病,期間只送了一封家書。本說見面的?事情又?推脫了。所?以今日趙旻沒有提前和趙墨打招呼,吃了早膳,云泉架著馬車,白絨他非要湊熱鬧跟了過去。

    路上。

    白絨:“這金陵城比京師還繁華啊!瓜果蔬菜個頂個的?便宜,有好多?京師吃不到的?果子。”

    白絨看見了沿路小?攤子上有販賣水果的?,掀開簾子,指揮云泉:“云泉停在前面,那里有個賣甜瓜的?攤子!我要買!”

    云泉翻了個白眼:“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們這是去趙鹽政那里,不是出來買東西的?。”

    “去串門哪里有不帶東西的?,本仙人出錢,你停下,我要買瓜!”白絨說著,就要出去搶云泉的?韁繩。

    趙旻蹙了蹙眉心,“云泉,停下吧,白絨說的?也對,下車給哥哥帶一些新鮮蔬果。”

    “嗯嗯,”有的?趙旻的?話,云泉才將轎子停下,白絨戴上自己的?兜帽,興高采烈地下去買了一堆。

    “好啦!走吧。”上了車白絨將買回來的?東西分成了兩個包裹,大的?直接藏在的?座位下面,小?的?則拿給趙旻:“這些給趙墨送去,剩下的?咱們今晚回家吃。”

    趙旻:“……”

    “嗯。”

    白絨聞趙旻有些低沉的?情緒,病懨懨的?將自己袋子里的?瓜又?拿出來一個,塞到了給趙墨的?袋子里:“再多?給他一個好了!”

    “別不開心嘛。”

    趙旻:“……”

    “沒有。”

    “分明就有,”白絨不賭氣,看抬眸看著趙旻白皙的?小?臉兒,“你最?近是怎么了,看起來兇巴巴的?,也不笑了,你不會?是又?病了吧?”

    “沒,沒有。”趙旻:“你不是也診脈了嗎,身體好好的?。”

    白絨覺得不對,拿著趙旻的?手,又?隨手給他診了一次,確實沒問題。

    但是沒問題就是大問題。

    白絨吁了口氣,想起了白聿之前同他說的?話,并不是身體生病才生病,有時候心病比身體上的?病更嚴重。

    白絨一直覺得這是謬論,但是他之前確實見過白聿發病——

    “趙旻,你開心一些嘛,”白絨搖著趙旻的?胳膊,拿腦袋蹭他的?胸口:“你千萬不要得心病啊,這個我治不好的?,只有那個有心病的?變|態能治。”

    白絨環著趙旻的?腰,抬眸委屈巴巴的?看著他:“我想讓你開心。”

    趙旻沒忍住,看著白絨被拱的?炸毛的?銀發:“知道了。”

    心病?

    趙旻思忖少頃,這是什么病?

    到了趙府,門前小?廝緊緊看著大門,見趙旻一行人的?轎子走到門前,連連上去攔住了:“世子殿下,老爺這幾?日身體不好,不方便見客。”

    趙旻還沒說什么,白絨先炸毛了,拎著一袋子新鮮的?瓜果,叉著腰:“你知道我們是誰嗎,你就敢攔!”

    “世子殿下,小?白先生,老爺確實是身體抱恙。”

    白絨:“……”

    趙旻有些擔心,“勞煩您再進去問一下,若是哥哥確實不想見人,我便回去。”

    小?廝有些為難,但還是進了門,少頃出來邀請趙旻一行人進去:“世子,您里頭請。”

    趙墨染了風寒,又?被攪合進周志文?的?事情,這幾?日從天牢出來幾?乎好幾?夜沒怎么休息,臉龐消瘦,眼下青色的?眼圈著實有些嚇人。

    趙旻進了門,趙墨便剛從書房出來,見了趙旻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阿旻,這幾?日哥哥有些忙,沒顧得上去看你。”

    趙旻抬眸,看著面頰蒼白的?趙墨心里著實一緊,提著衣擺上前:“哥哥,怎么這般憔悴?”

    趙墨比趙旻高出來半頭,身板也寬闊許多?,雖然不似蕭忌那么健美,但也是正常的?體型。短短幾?日未見,竟變得如?此消瘦。

    “哥哥無礙,近日南海王將軍擊退倭寇,救下了數以萬計的?百姓,恰逢金陵寧德縣鬧了洪災,一大堆的?事兒壓在的?順天府頭上,哥哥只是累著了。”趙墨安撫:“過幾?日京師的?賑災銀子到了,就好了。”

    趙旻倒是聽蕭忌說了此事,“哥哥切勿太操勞。”

    “我這怎么算操勞,身子弱罷了,擔子都在蕭忌身上壓著呢。”趙墨吩咐小?廝煮了姜茶,就和趙旻在院子里說話。

    “阿旻這幾?日怎么樣,”趙墨聽說了蕭忌找太醫詢問生子藥的?事情,大概能猜出來,趙旻這是和蕭忌坦白了。

    “他可有為難你?”

    “沒,”趙旻:“王爺……王爺答應阿旻生下這個孩子了。”

    “是嗎?”趙墨也覺得不可思議,“不管怎樣,現在有了身子,一切都沒你的?身體要緊,這孩子以后也不是他蕭忌一個人的?,更是阿旻的?,也是哥哥的?。”

    “以后,哥哥一直陪著阿旻。”

    趙墨的?那雙眼睛總是清澈堅韌,他的?手輕輕放在趙旻的?手上,掌心溫熱,像是一座可以遮風擋雨的?山。

    “嗯,”趙旻:“阿旻能有哥哥,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趙墨聞言輕笑了聲,“阿旻,過幾?日海平侯在菜市口問斬的?事情你知道嗎?”

    趙旻心思細膩,甚少表達情感,但趙墨知道他善良。

    海平侯在江南十多?年搜刮的?民脂民膏,讓他死十次百次都不足惜。但趙旻畢竟是在他眼下長大了,趙墨不確定趙旻會?不會?因為此事難受。

    “哥哥是想問阿旻會?不會?傷心吧?”趙旻說不出來這種感受。

    從小?,父親就甚少來看他,一年到頭也就過年的?時候他才能去父母的?院子里吃頓飯。后來父親不知道為何?,不再頻頻出門,他本以為自己生活生好些了,能多?見見父母了。

    不曾想,本母親一個人的?苛待又?變成了兩個人。

    趙旻記不清多?少次,父母吵架了便使喚嬤嬤不給飯吃。打罵、朝著他發泄。趙墨來京師前,父母就如?此對待他,這件事他的?身份沒有關系。

    他們只是不喜歡自己這個人。

    “阿旻,”趙墨:“有件事哥哥一直沒有和你說過,王氏和海平侯當年是在宮宴上喝多?酒了才有了身子的?,那時候王氏早有了心上人,海平侯府也逐漸沒落,他們的?婚事本就是意外。”

    “這件事還是王宴與哥哥說的?,當時哥哥怕你傷心,就沒告訴你。”趙墨:“根本就沒什么真假世子的?原因,王氏苛待你,是因為這件事毀了她?的?親事,海平侯本就是多?年前在南海土匪出身的?流民。”

    趙墨將手輕輕放在趙旻肩頭:“你無需覺得難過,他們的?遭遇是他們做作自受。行刑當日哥哥去監斬,所?有的?事情都過去了。”

    “阿旻無感,”趙旻蹙了蹙眉心,不想說這些,便問趙墨:“不說這些了,方才聽聞哥哥說起寧德縣的?澇災,這才出了正月,還不到雨季,怎么就淹了田呢?”

    “海面上突來橫風,將云團都吹到了寧德縣,局部大雨還有河堤失修。”

    趙墨:“再加上南海從倭寇手里救下來的?百姓,幾?十萬人都要朝著金陵涌來,亟需糧食藥材。可這江南順天府原比京師的?水渾,地方官員都是十多?年的?滑頭,官商勾結,怕是要坐高糧價。不過蕭忌這次來金陵恰好趕上,他的?性子急躁,手里又?握著西北的?兵權,克扣賑災糧的?事情估計不會?發生了。”

    “過幾?日,處理完周志文?的?事情,哥哥便要去寧德。”趙墨:“這次災荒,若再遇到暴政,恐怕要激起民變。”

    趙旻聽明白了,趙墨這是怕蕭忌以暴制暴。

    “王爺的?性子確實急躁些,”趙旻抿了抿唇,“哥哥,不如?過幾?日我陪您一起去,或許有些事情上,阿旻能勸勸王爺。”

    “不行,澇災之后,恐生疫癥,哥哥還不知事情全貌,阿旻萬不能涉險。”趙墨安撫道:“不過,哥哥倒是有另一件事想問問阿旻。”

    周志文?的?事情,他總覺得沒那么簡單結案,海平侯這么草率被推了出來,那背后之人一定是不希望他們追查。

    趙墨本來金陵,就是為了查清楚王家的?事情,控訴蕭忌,借機將蕭景馳推上監國之位。可如?今卻越陷越深,若此時他抽身而去,蕭忌奪權的?真相就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趙旻點了頭:“哥哥你說。”.

    午后,趙旻直接從趙府去了順天府。

    這幾?日來的?勤,通行已經順利無比。甚至到了勤政殿的?時候,殿內蕭忌還在議事。

    守門的?小?太監知道趙旻是攝政王的?人,不敢怠慢,“小?王妃,您如?不到偏殿休息一會?兒吧?午時諸位大人在里頭就沒出來,估計這一時半會?還忙不完。”

    順天府不比京師,外頭沒馮弘隨時能拿把椅子。云泉也怕趙旻站久了不舒服:“世子,咱們還是到偏殿休息一下吧。”

    “嗯,”趙旻應了聲,蹙了蹙眉心,看著門前守著的?小?太監,想起了在京師的?時候,不知是不是蕭忌安排的?,進了宮馮弘也喜歡稱他小?王妃,他緩了緩才對小?太監說道:“麻煩今后稱我趙公子就好。”

    小?太監:“是……”

    云泉余光掃見趙旻的?臉色,心里咯噔一下,他總覺得這次世子和王爺雖然和好了,但是世子好像不像之前了。

    就,防著王爺似得。

    趙旻這一等直接等到了酉時。

    他在偏殿看書,天色都快暗了,外頭的?小?太監才喚他過去。

    進門,蕭忌書案前,是堆積如?山的?奏折。

    男人見他進門,抬眸,略顯得疲倦的?臉上帶了一些笑意,伸手喚他:“阿旻,等久了吧。”

    趙旻讓云泉去洗果子了,自己走到蕭忌身邊,褪下大氅幫蕭忌研磨:“還好,在偏殿看了會?兒書,王爺還沒忙完嗎?”

    “嗯,”蕭忌揉了揉小?孩兒的?頭,又?覺得不夠,俯身輕輕攬著趙旻的?腰身,在他鬢角落下一吻:“煩心事都堆到一起了,本王既然暫代江南的?事物,在其位便只好當牛做馬了。”

    吻過,蕭忌貪戀小?孩兒身上的?香味,又?蹭了蹭人的?后頸,輕輕舔了口:“阿旻。”

    趙旻被蕭忌折騰,只能放下手里的?墨條,小?手輕輕推搡身前穩如?山的?男人:“王爺,你先忙。”

    “阿旻。”蕭忌又?喚了一聲。

    趙旻微微抬眸,對上蕭忌微微瞇著的?金色瞳仁。蕭忌的?眼睛生的?很特殊,不是琥珀色,就是有些流光溢彩的?金色。

    若仔細看著,像極了西北一覽無余的?戈壁沙漠。

    蕭忌身上,總有種張揚的?野性。聲音微微醇厚,帶著不可忤逆的?戾氣。男人抵著他的?額,呼吸間的?熱氣兒都噴在了他的?臉上。

    “阿旻。”

    趙旻被蕭忌緊緊抱著,實在太近,他的?手死死抵在蕭忌胸前,蹙著眉心:“王爺,您要說什么。”

    “本王想吻你,”

    蕭忌說著,又?輕輕動了一下,薄唇就近在咫尺,那濃郁的?墨香席卷鼻腔,似乎剛還帶著些凌冽的?酒氣。

    但是蕭忌沒有喝酒,或許是從前,他總喜歡吃了酒,強渡給他。

    “不想……”趙旻別過臉去,喘著氣兒,放在蕭忌胸前的?手倏地被男人攥著。

    須臾。

    “阿旻說不親就不親。”蕭忌松開小?孩兒,擠出來一個笑。小?孩兒不給親,但要抱著。蕭忌將人攬在懷里,也不準趙旻給他研磨,就一遍批折子,一只手緊緊握著他的?手。

    “阿旻陪著本王就是。”

    一個多?時辰,趙旻還被蕭忌霸占著。

    “都是些屁話,”蕭忌捏著趙旻的?柔軟指節,隨后掀了一本京師送來的?賑災方針,氣的?想笑,批都不批,直接扔到地上。

    不遠處,一小?堆被扔了的?折子。

    趙旻眼瞧著,想起了趙墨的?擔憂。

    “王爺,聽聞這次寧德縣治災,您準備讓哥哥去?”趙旻舔了舔唇,“十多?萬的?災民,都是大宗的?百姓,不知道王爺您打不打算讓太子殿下一同去。”

    “殿下是大宗未來的?天子,再有幾?年便到了監國的?年紀——”

    “阿旻。”蕭忌打斷了趙旻的?話。

    趙旻咬了唇,順著看著蕭忌。

    “趙墨教阿旻同本王說這些的??”蕭忌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筆,大掌輕輕攥著趙旻的?手。似乎是有些生氣?

    趙旻琢磨不透蕭忌說風就是雨的?性格。

    但是這些話不是趙墨教他的?。

    蕭忌掌權,本就于理不合,蕭景馳雖小?,但前朝不是沒有幼帝登基的?先例,且現在宣隆帝尚在。

    趙墨和蕭景馳只需五年,就能將如?今這個登峰造極的?攝政王推下神壇。

    趙旻搖了搖頭,另一只手輕輕放在蕭忌的?手背上,“沒有,哥哥只是希望此次賑災太子殿下能多?多?去災區看看。”

    “嗯。”趙旻順從起來,乖的?貓兒似得,軟著身子要靠在他懷里。蕭忌順勢,又?在小?孩兒臉蛋上親了口。

    “阿旻覺得太子該去嗎?”

    趙墨希望太子殿下去,一定是為了他好。

    既然趙墨提出來了。

    “太子殿下是大宗未來的?天子,這是他的?子民他應該去。”

    “阿旻說這些,教本王如?何?拒絕,”蕭忌抬唇,將一旁寫好的?折子又?拿了出來,直接扔進了火爐子里。

    “本王本想讓小?景回京師,他的?太傅既然愿意讓他去災區體恤百姓,那便讓他前去吧。總好過天天任個散職瀟灑。”

    趙旻:“?”

    “本王都答應阿旻了,”蕭忌說罷,直接起身吧趙旻橫抱起來,“一會?兒親一個好不好?”

    趙旻:“……”

    “王爺不再批會?兒嗎?這會?兒還不算太晚。”

    蕭忌抱著趙旻大步流星朝著內殿走去,垂眸看著小?孩兒飽滿的?唇,滑了滑喉:“休息一會?兒,晚上時間還長著呢。”

    蕭忌說的?休息,壓根就不是休息。

    將將被男人放在榻上,蕭忌就欺身過來,大掌緊緊扣著他的?手,垂眸盯著他看。

    趙旻別過臉去,“王,王爺不說說要休息一會?兒嗎?您快……躺下。”

    “說了要親。”蕭忌松開小?孩兒,摘了頭上的?冠,放下床幔,躺在床側將趙旻抱在懷里。

    趙旻背對著蕭忌,沒合眼,也不說話。

    “阿旻,”

    “乖。”

    “轉身讓本王看看好不好?”

    蕭忌捏著小?孩兒的?手,抵著人的?后頸,吐出的?熱氣繞在趙旻耳側:“好不好?”

    “本王喜歡阿旻。”

    趙旻抿唇,轉過身去,抬眸看著蕭忌。

    卻不想蕭忌似乎有些詫異他會?轉身,抬了抬眉,“阿旻還氣呢?”

    趙旻搖了搖頭,“沒。”

    蕭忌應了聲,手順著小?孩兒的?腰帶往下,將人抱在懷里,手輕輕放在趙旻的?肚皮上:“本王知道阿旻生氣。”

    “都是這個小?家伙。”

    “阿旻也是男子。”

    “阿旻,”蕭忌的?手輕輕停下,抬手,指腹繞著他一縷發絲:“親親本王好不好?”

    “或者,咬一口。”

    “出出氣。”

    蕭忌抵著趙旻的?額頭,輕輕舔/弄小?孩的?眼皮,順著向下用?鼻尖抵著趙旻的?鼻尖,蹭著那柔軟的?唇瓣,“本王,想阿旻。”

    “想吻。”

    “阿旻,咬本王一口好不好。”

    趙旻:“……”

    “哪里……”

    趙旻蹙了蹙眉心,伸手,輕輕搭在蕭忌腰上,“王爺想……哪里……”

    蕭忌:“?”

    蕭忌捏了捏眉心,松開小?孩兒,握住趙旻的?手:“本王不是這個意思。”

    趙旻方才想解自己褻褲,想做什么?

    蕭忌都不用?猜,抱著人哄道:“沒這意思。”

    “親這里,”蕭忌吻了吻趙旻的?唇,“嘴。”

    趙旻:“嗯……”

    抿了抿唇,覺得不舒服。

    蕭忌覺得趙旻大概是被他那些小?情趣弄怕了,怕綁著,也怕做一些出格的?。如?今親都不讓親了。

    “乖。”

    蕭忌捧著趙旻的?臉頰,輕輕含住那柔軟的?唇瓣,“本王好久沒親阿旻了。”

    “還要嗎?”

    小?孩兒的?嘴巴總是紅艷艷的?,唇珠飽滿,含著一股水兒似得。好親。

    親了兩下,趙旻的?臉都紅了,喘不上氣,白皙的?皮膚上涂了胭脂似得,小?手撐著蕭忌的?胸口,掩面搖頭:“不親了……”

    蕭忌好容易親著了,沒再強求,哄著人,順著他的?背。

    “不親了,不親了。”

    “再親阿旻就又?哭了……”蕭忌輕笑一聲,攬著趙旻的?腰,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從前帶小?孩兒玩兒的?那些東西,不是欺負他。

    是,情趣罷了。

    只是當時沒問小?孩愿不愿意,只知道他身子喜歡的?緊。

    現在覺得,身子是身子,腦子是腦子。

    他的?小?孩兒含蓄著呢。

    “阿旻?”蕭忌蹭了蹭人的?后頸,“本王綁著阿旻,本王沒有綁過阿旻,都是一扯就斷的?發帶,那不是欺負阿旻,是喜歡阿旻,想要阿旻。”

    趙旻:“……”

    沒搭理蕭忌。

    哪里有喜歡……還綁著的?……

    “不,對。”也不想聽。

    “阿旻以后會?知道的?。”蕭忌抱著人:“乖,睡會?兒。”

    第37章 第 37 章

    三日后, 二月初。

    金陵雨水豐饒,才過了立春沒多久,枯枝就?染上了?綠。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 天氣玄幻莫測,水霧極重,早晨起來房間里都濕漉漉的。

    今日是處斬海平侯的日子, 趙墨監斬。畢竟是一侯位,就是斬頭也是比尋常人重視些, 蕭忌索性休沐一日。除此之外京師侯府已經被抄家,王氏年紀大了?進了?浣衣局,奴仆全都發賣了?, 抄家抄出來云泉的賣身契和趙旻的戶籍,蕭忌一并讓人給送到金陵來了。

    昨夜蕭忌在趙旻床頭,將結案的卷宗一個字一個字的讀給他聽。

    然后, 小孩兒?突然又不理他了?。

    床榻上。

    “起?床……”趙旻想起?, 但是床外頭躺著一座山壓著他。蕭忌環著他的腰, 就?是不肯松手。

    “今日不上朝,”蕭忌:“本王忙了?三日了?, 夜夜到子時?才能休息,今日不起?。”

    “我起?。”

    趙旻翻了?個?身,抿唇看著蕭忌:“還?,還?要吃藥。”

    嘖。

    忘了?這回事兒?了?。

    “嗯……”小孩兒?都說?要吃藥了?,蕭忌哪里還?有不起?的道理,撐著床起?身,看著趙旻又道:“阿旻親親本王。”

    趙旻:“……”

    微微一碰。

    淺嘗輒止尚不能滿足的攝政王, 哪里受的了?,扣著趙旻飽滿的后腦勺, 撬開唇齒,品了?一番。

    舌尖兒?都給人弄麻了?。

    這回,直到吃完飯,趙旻都不再與他多說?一句話。

    正午,蕭忌在趙旻院子里吃完飯沒走。

    卓倫從菜市口回來。

    周志文的事情?被海平侯頂了?包,牽扯其中?的還?沒查問的人都沒有什么由頭再查了?。今日將人斬了?,那周志文這翻出來的案子算是洗了?,但是蕭玉的事情?還?是沒有頭緒。

    在詔獄時?,馮弘已經差人‘審’了?一次。

    人間煉獄的地方都沒撬出來話,如今砍了?頭,更是死無對證了?。

    卓倫來時?,蕭忌正拿著趙旻的話本看。

    小世?子離主子遠遠的,小手捧著茶喝,一看主子就?沒將人哄好。

    卓倫上前,從美人靠跳進亭子里,“小殿下,您吃午膳了?嗎?”

    “吃過了?。”趙旻放下茶,都不用?示意云泉,云泉已經將茶水給卓倫呈上了?:“卓倫姐姐,累著了?吧,吃茶。”

    云泉喜歡卓倫,也喜歡王總管,也喜歡蕭忌。

    不管誰來了?,都能吃上一杯他親手泡的茶。

    “云泉又長高了?哇,”卓倫喝不慣茶,總覺得沒有滋味,還?是西北的奶茶好吃,但還?是客氣的抿了?一口,夸贊云泉:“現在蹦起?來,估計比姐姐還?高呢。”

    云泉:“……”

    見慣了?金陵身材嬌小的娘子,如今看卓倫,像極了?擎天柱。

    但是她其實也就?和趙墨差不多,比王爺還?是矮了?半頭。

    趙旻聞言沒忍住,輕笑了?聲,問:“卓倫護衛找王爺嗎?”

    “是,”卓倫笑哈哈:“海平侯的腦袋砍下來了?,要不要屬下去拿回來,給小世?子當鞠球玩兒?。”

    蕭忌:“……”

    云泉:“……”

    趙旻:“……”

    “卓倫護衛和王爺先聊,我去房間里休息會兒?。”趙旻有些僵硬地放下手里的茶杯,云泉見狀趕緊扶著趙旻:“殿下,我陪您一起?。”

    等小孩兒?的背影消失了?,蕭忌才蹙了?蹙眉心,“將人好好葬了?。”

    昨日與小孩兒?說?這件事的時?候,明顯覺得心里還?是不舒服的。趙旻心善,海平侯雖不配為人父,但做了?十多年名義?上的父子,小孩兒?不說?不代表不難受。

    卓倫不理解,撓了?撓頭:“照常理應該是趙墨去收尸,不過方才我看他那樣子也沒有準備將人安葬的意思,估計一會兒?就?焚了?。”

    “還?不快去?”蕭忌捏了?捏眉心,“焚了?你就?回來吃板子。”

    卓倫:“……”

    一溜煙跑了?。

    酉時?前趙旻一直在房間里待著。

    蕭忌沒打擾小孩兒?回了?王府。

    眼瞧著天要黑了?,天又不作?美,下起?了?蒙蒙雨。

    趙旻拿著一本書,在書案前發呆。

    云泉這時?候敲門:“世?子,王爺又來了?,說?要帶您出去一趟。”

    趙旻:“……”

    “這會兒?天都要黑了?,我不想出去了?,云泉你告知王爺一聲……”

    趙旻的話還?沒說?完,房間的門從外頭被推開。蕭忌褪下被打濕了?的大氅,走進殿內,“阿旻,還?在生氣?”

    趙旻搖了?搖頭。

    不知為何?,蕭忌最近總是問他是不是生氣了?,他沒有生氣,只是不想說?話,不想見人,也不想見蕭忌。

    一個?人待著,才會舒服些。

    蕭忌身上帶著潮濕的雨氣,像泥草的芬芳雜糅著他身上的淡淡墨香,太有存在感?了?。說?了?不想出門,蕭忌也沒生氣,揉了?揉他的發頂,遂俯身半蹲下,玄袍著地,微微抬眸看著他:“本王帶阿旻出去散散心,總在房間待著不好。”

    “嗯?”

    蕭忌說?著,微涼的指腹輕輕捏著他的指節,像是把玩一件玉器般,揉了?揉又緊緊將他的手扣著:“晚上,本王回自己府里睡,如何??”

    趙旻:“……”

    唇珠微微一抿,抬眸看著蕭忌:“王爺想去哪里?”

    蕭忌抬了?抬唇,拉著趙旻起?身:“去了?阿旻就?知道了?。”

    趙旻:“……”

    蕭忌隨手給趙旻穿了?件大氅,自己將那件淋了?雨的又穿上,撐著一把油紙傘帶著趙旻踏進蒙蒙煙雨中?。

    兩雙身影隔著縫隙,不大的雨傘朝著雪袍青年那邊傾斜。

    趙旻原以為蕭忌又帶他去聽戲或者去茶樓聽聽話本。豈料出了?繁華小道,馬車朝著一處荒地走。

    外頭還?下著雨,蕭忌架著馬車,撐著紙傘。

    蒙蒙雨漸漸大了?,在耳畔淅淅瀝瀝。

    趙旻放心不下,掀開簾子,見蕭忌索性連傘都不打了?,斜著撒進來的雨全都打在他的半邊身子上。

    玄袍垂在馬車車架下,雨水順著滴。

    趙旻蹙了?蹙眉心,拿著傘,坐在蕭忌身邊給他撐上:“王爺,這么大的雨,會染上風寒的。”

    “無……”事。

    蕭忌長這么大除了?在西北和游牧鐵騎作?戰受過傷,從不得小病,生熱風寒更是沒有,他自己的身子他知道。

    不過小孩兒?這是擔心他呢。

    蕭忌清了?嗓子,將速度降了?下來,回眸看著纖白小手撐著竹節紙傘,白膩的小臉兒?上細眉微微蹙著。

    “本王一人,要趕車,沒辦法撐傘。”蕭忌滑了?滑喉,抬唇看著趙旻:“謝謝阿旻心疼本王。”

    趙旻:“……”

    “您這是要去哪里?”趙旻:“一會兒?天就?黑了?。”

    蕭忌:“馬上到了?。”

    趙旻只好幫蕭忌打著傘,約莫有一炷香的時?間,蕭忌將馬車停在了?一片竹林前。

    煙雨朦朧,視線有限,但馬車停下的前方隱約可見大小不一的墓碑。

    趙旻似乎察覺到了?,微微蹙著眉,捏著竹傘的指腹泛青:“這是什么地方?”

    “前面,海平侯的墓,”蕭忌下了?車,朝著趙旻伸手:“阿旻,再去看最后一眼。”

    “看了?,今后再就?沒海平侯府世?子了?。”

    雨越發的大,羸弱的油紙傘有些招架不住,微涼的雨滴斜著吹到趙旻的臉上,水痕順著尖尖下巴滴在雪色的衣襟上森*晚*整*理。

    視線都有些模糊了?。

    “就?遠遠瞧一眼吧,”趙旻下了?馬車,和蕭忌站在一起?,傘將將朝著蕭忌傾斜,就?被蕭忌奪了?回來,“本王給阿旻打著。”

    “您的衣服都濕透了?。”趙旻:“王爺怎么不帶兩把傘?”

    蕭忌:“……”

    帶兩把傘小孩兒?定不和他撐一把。

    蕭忌牽著趙旻的手:“王老頭越發老糊涂了?,就?給了?本王一把,走吧,本王陪著阿旻。”

    趙旻沒有上前,就?站在墓前。

    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惡心,自從知道海平侯入獄后,他就?不可控的覺得難受。趙墨和他說?過,王家和海平侯府這些年的銀子,全都是多年前在江南搜刮的民脂民膏。贓款之巨,讓他死十次百次都不足惜。

    他也并不是自己的父親,樂妓與海平侯不過露水情?緣,他的生父是金陵匯州的一個?縣丞。他與海平侯府只有名義?上的關系。

    但回憶自己十多年的生活,他曾經無時?無刻不希望這個?父親能看重自己,母親能多多關愛自己。他求了?十幾年的親情?,只是他自己在的編織一個?夢。

    蕭忌順著趙旻的目光看去,沉沉道:“阿旻,他不是你的父親,不必覺得難受,今后你就?是趙旻,金陵人氏,不是海平侯府的世?子,這世?上也沒了?海平侯府。”

    “嗯。”站了?有一炷香的時?間,趙旻收了?目光:“王爺,咱們走吧。”

    蕭忌余光掃見小孩兒?的臉,帶了?些水痕,但眼尾沒紅。趙旻生的白,有一點情?緒都寫在了?臉上。

    沒哭。

    蕭忌撐著傘,拉著趙旻的小手,“走吧。”

    上了?馬車,蕭忌又道:“本王覺得身子有點軟,淋雨淋多了?,晚上不知道會不會染風寒。”

    “快些,回去,”趙旻:“吃些姜茶,泡個?澡。”

    蕭忌:“……”

    “本王的府邸沒修好,不知道會不會漏雨。”蕭忌趕著馬車,趙旻坐在他身邊給撐著傘,“阿旻,要不今晚本王在你那里借住一宿?”

    趙旻:“……”

    回了?家,蕭忌果真就?不走了?,王總管帶著小廝過來燒了?熱水,兩人洗漱完分別進了?房間休息。

    蕭忌住在側房。

    這間房平時?是云泉住的,前一段時?間趙旻孕吐,云泉就?搬到了?進來,晚上照顧他。

    房間是蕭忌自己挑的,不僅沒顯小,還?住的十分心安。

    翌日,趙墨需要出發去寧德縣。

    海平侯的事情?處理完,壓在順天府頭上的就?只有寧德縣的災情?和南海一帶的戰況。倭寇被趕出了?邊境線,退縮在海域內,此時?寧德縣和隔壁的寧海縣一半都擠滿了?難民,內有災荒,難免倭寇不會伺機而動?。

    蕭忌也同趙墨一樣,眼下所有的事情?,都沒有救災和抗倭重要。

    金陵到寧德不過半天的車程,辰時?后,趙墨便來了?趙旻的府上,過來辭行。

    隨行而來的還?有被蕭忌臨時?安排去寧德的蕭景馳。

    殿內,蕭忌搶了?云泉的工作?,非要給趙旻穿衣服。本來一刻鐘就?能做完的事情?,硬生生被蕭忌弄了?快小半個?時?辰。

    殿外,王總管過來:“世?子,王爺,趙學?士和太子殿下過來了?。”

    “哥哥?”趙旻握住蕭忌給自己系衣帶的手,微微抬眸,眼睛都亮了?:“今日哥哥是不是要去寧德,應該是過來道別的。”

    “不許動?。”蕭忌箍著小孩兒?的腰身,將腰帶系上,趁機又在趙旻臉蛋上親了?一口:“金陵到寧德不過幾個?時?辰的路程,他午后走都來的及,阿旻慌什么?”

    趙旻:“……”

    推搡開蕭忌,急匆匆地出了?門。

    王總管還?在外頭候著,見開門的趙旻,“世?子——”

    “哥哥呢?”趙旻問。

    “阿旻哥!”一身勁裝的蕭景馳在院子內的漢白玉桌前站起?來,朝著他這邊揮了?揮手。蕭景馳身邊是一席青衣的背著帷帽的趙墨。

    趙墨也作?勢起?身,“阿旻。”

    趙旻邁出門去。

    王總管去沏茶了?,蕭忌從房間里出來,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趙墨注意到趙旻身后的蕭忌,微微蹙了?蹙眉心。此時?趙旻已經走到了?跟前,幾日不見臉色紅潤了?許多,趙墨心情?這才好些,拉著趙旻:“哥哥打擾你了?。”

    “沒有。”趙旻道。

    蕭忌說?這次寧德縣受災的百姓有幾十萬人,人口之多,任務繁重。趙墨這一走少說?要數月。金陵離寧德不遠,趙旻想等趙墨那邊穩定些了?,自己一定要去看看。

    王總管上了?茶,蕭景馳留給趙墨和趙旻單獨相處的時?間,自己吃了?杯茶,就?去找蕭忌了?。

    蕭忌則在臥房內,給趙旻煎藥。

    蕭景馳甫一進門,差點以為自己眼瞎了?。

    男人身著一身緋色常服,看樣子一會兒?還?要去順天府。平日里朝堂上嚴肅冷靜、戰場上殺伐果斷的攝政王,此時?一手扶袖一手搖扇,全神貫注的看著那小火上的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兒?的湯藥。

    “擋著本王的視線了?。”蕭忌沉道。

    蕭景馳撓了?撓頭,挪了?一下位置,站在蕭忌身邊,“皇叔,要不還?是孤來吧?”

    蕭忌抬眸,淡淡掃了?一眼面前的少年:“不用?。”

    “這是阿旻的藥。”

    “何?事,直說?。”

    蕭景馳:“……”

    “孤沒什么事,就?是前幾日皇叔不是說?讓孤回京師幫母后監國嗎?”蕭景馳特?不愿意回去,但是又不敢忤逆蕭忌的意思。

    宣隆帝自他出生后就?臥床,平時?沉迷丹藥,追求長生之道。近幾年身子越發羸弱。他自小跟著母后和蕭忌的。母后縱著他,但是蕭忌卻嚴苛。

    沒想通,皇叔怎么就?突然放過他了?。

    “想回京師?”蕭忌問。

    蕭景馳:“也不是,就?是好久沒見母后了?,本來準備回去看看的。不是回去監國,孤現在還?小呢,只是單純的看看母后。”

    “寧德縣這次受災嚴重,處理不好,南海的仗不知還?要再打幾年。”蕭忌吹了?口氣兒?,鮮少溫和對蕭景馳說?道:“再有幾年,你就?該監國了?,這是你的擔子,你要皇叔替你幾年?”

    蕭景馳:“……”

    蕭忌正當壯年呢。

    “皇叔說?的是。”蕭景馳:“不過皇叔還?正直壯年,還?能再挑。”

    蕭忌:“……”

    “本王……”若是日后帶著小孩兒?回西北成婚,日子過的清閑一些才好。西北地曠人稀,空了?便賽馬打獵,不知道小孩兒?喜不喜歡。

    蕭忌拉下臉,沉沉道:“本王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過幾個?月,不是還?要去南山寺一趟?屆時?見了?就?是。”蕭忌將火滅了?,拿著小碗將藥湯倒了?出來:“時?間差不多了?,你們也該趕路了?。”

    “還?早呢……”蕭景馳咕噥一句,看著蕭忌的臉色不太好,低著頭就?出了?門。

    這邊,趙墨將寧德縣的情?況和趙旻說?了?一些。

    “想不到事情?竟如此嚴重,”趙旻:“幸苦哥哥。”

    “哥哥是大宗的官員,做的都是分內之事。”趙墨也不舍得趙旻,“只是哥哥舍不得阿旻,再過些日子,若是情?況好些了?,阿旻便過來走走——”

    “太傅,咱們出發吧!”蕭景馳從房間里出來,打斷趙旻和趙墨的談話。

    趙墨本來還?想多囑咐幾句的,見蕭忌也出來了?,便沒再多說?:“嗯,時?候確實不早了?。”

    趙墨和蕭景馳辭別,蕭忌也準備上朝了?。

    送走了?人,蕭忌就?攬住了?趙旻腰身,“阿旻,回去吧,藥該涼了?。”

    站在門前的王總管、云泉、小廝:“……”

    趙旻蹙了?蹙眉心,順著蕭忌進了?門,吃了?藥又送蕭忌上朝:“時?候不早了?,王爺快些走吧。”

    蕭忌應了?聲這才走了?。

    幾日后,趙墨從寧德縣送來了?家書。

    彼時?,午休結束,蕭忌已經下了?朝,在趙旻的房間里看寧德縣的治災提案。

    “趙墨送來的?”書案前的男人淡淡問道。

    趙旻先應了?一聲,合上門,走到蕭忌身邊坐下:“哥哥走了?好幾日了?,不知情?況怎么樣了?。”

    “阿旻著實擔心。”

    “還?有幾日,京師運輸的賑災銀就?到寧德了?,走的水路,方便各個?粥廠取糧,”蕭忌分析道:“有了?這些了?糧食,不出意外,約一個?多月寧德、寧海兩個?縣就?能重建了?。”

    “這樣啊……”趙旻將家書打開,不理蕭忌了?,自己慢慢閱讀。

    趙墨的字跡娟秀,又是去年的進士及第,用?的生僻字多了?些。趙旻讀了?一遍,有幾個?字不認得,意思雖能讀全,但心里酸悶悶的。

    覺得自己疏于功課了?,本就?笨拙些,這些日子也甚少練字了?。

    不該松懈的。

    趙旻將家書收了?記起?來,幫蕭忌研磨,“王爺……”

    蕭忌被小孩兒?晾慣了?,趙旻突然主動?說?了?話,輕笑了?聲放下了?手中?的卷子,抬眸:“阿旻喊本王?”

    趙旻點了?點頭:“哥哥家書中?說?,粥廠已經都建好了?,百姓們都能領上吃食,金陵的大夫們和草藥也都運輸了?一批過去,想來災情?可能暫時?穩住了?。”

    “嗯?”蕭忌挑眉。

    “然后呢?”

    趙旻:“阿旻想,這段時?間在家里待著也無事可做,不如去寧德縣看看哥哥,就?是在縣衙做下記錄的活也行。”

    寧德縣這次的災情?嚴重,不可能一兩日就?安撫好。京師的賑災糧還?沒到,趙墨能這么迅速建起?來粥廠,那是因為當地的糧商給蕭景馳面子,借了?糧食給他們。

    但最多就?撐上半個?月。

    趙墨報喜不報憂。

    小孩兒?的眼都亮了?。

    磨了?小半月,將將不怕他。

    “乖,”蕭忌收了?筆,伸出手。

    趙旻舔了?舔唇珠,小心地挪到蕭忌身邊:“嗯?”

    蕭忌將人抱在懷里,給他看趙墨寫的治災提案:“確實有些記錄災民戶籍的活兒?,只不過災區不比金陵城,阿旻若去了?住的地方局促窄小,吃的東西估計只有白粥,還?要幸苦做事。”

    蕭忌的手輕輕放在趙旻小腹上,這些日子又大了?一下,有半個?甜瓜大小。

    “本王舍不得。”

    “要是餓著了?、凍著了?,本王在金陵城要寢食難安。”

    趙旻:“……”

    就?知道蕭忌不會同意。

    這些日子,蕭忌空了?就?往他這里跑,明明問了?他的意見,說?不搬到一起?住的。

    “嗯,”趙旻:“……哥哥身邊還?有太子殿下在,阿旻去了?或許也幫不上忙。”

    趙旻將拿開蕭忌的手,將家書折起?來,繼續給蕭忌研磨。

    “……”蕭忌捏了?捏眉心,將趙旻的提案改了?一些,隨后收了?起?來,“寧德縣是金陵產稻米的要地,這次災情?過去亟需恢復民生,若是此次災情?能盡快遏制,南海一帶的倭寇亂今年也差不多能平息。”

    “到時?候,本王的事情?處理完,說?不定能帶著阿旻回西北。”

    蕭忌握住趙旻的手,微微瞇著眼看他:“但是西北又不比金陵和京師,那里干燥的厲害,蔬菜瓜果少,阿旻可愿意隨本王回去?”

    “王爺做主就?好。”趙旻垂眸,他也就?能活到孩子臨產。

    若蕭忌想帶他走,那便走吧,他無所謂。

    “阿旻若是愿意,”蕭忌蠱惑道:“那本王便隨著阿旻去寧德,有本王在,阿旻不會受苦的。”

    趙旻:“那,那不去了?。”

    蕭忌:“……”

    小孩兒?騙都不想騙他。

    著實糟心。

    隨后,趙旻想了?想又說?:“哥哥說?過,寧德縣出了?災情?,刑法要放寬一些,否則容易出暴亂。”

    “王爺您在順天府已經夠威懾整個?江南了?,若到了?寧德,當地的工作?如何?開展?”趙旻泄氣了?,“還?是不去添亂了?。”

    蕭忌聞言,心又一熱。

    倒是他心胸窄了?,小孩兒?思量的是災情?,并非拒絕他。

    蕭忌看著案前耐心研磨的青年,吐了?口濁氣,“這可如何?是好,本王著實擔心寧德的百姓,但若是本王去了?攪合了?救災的工作?,本王寢食難安。”

    “不如阿旻與本王扮做尋常夫妻,以外縣調任的官員為由,去災區幫幫忙?”

    蕭忌覺得可行,牽著趙旻的手,問道:“就?是要委屈阿旻,喊本王相公才行行。”

    “想來,為了?寧德的百姓,阿旻不會不愿意吧?”

    第38章 第 38 章

    趙旻抬眸, 認真的看著蕭忌。

    蕭忌濃密的鴉羽微垂,眸光正色,臉上也沒帶嬉笑之意。看起來, 蕭忌是認真的。

    趙旻現在?有孕在?身,穿著衣物已經有些這蓋不住,一個孕婦在?災區如何合理出行, 大概也就只有蕭忌說的辦法。

    趙旻有些心動。

    “王爺的意思……阿旻與您扮做夫妻,以您調任寧德, 阿旻隨夫赴職為?由去寧德。”趙旻彎了彎嘴角,“那,這樣的話?, 不是委屈阿旻,是委屈王爺了。”

    蕭忌抬了抬嘴角,攥著趙旻的小手?:“寧德此次受災嚴重, 本王如火焚心, 幸得阿旻相助才能親身去災區看看我大宗的百姓。本王委屈什么?”

    “……”趙旻無言, 還是對蕭忌道了謝,若是蕭忌不想去, 自己也去不成。

    晚上,蕭忌出了趟門,說去了趟順天府,派人連夜趕路將建州調任去寧德的知縣李福海一行人先接到了金陵城。

    寧德縣是金陵城產糧、桑的大產縣衙。因為?地理環境,處在?金陵城最南側,常年雨水豐饒,又因為?位置, 別處多七山兩水一分田,而寧德寧海兩縣, 兩山四水四份田,田多水多人多,年產糧、桑足夠整個金陵城老百姓們一年的支出。

    如此物?資豐饒的地方,遭受百年難遇的災,京師內閣聯名推薦了幾個知縣去寧德協助抗災。

    趙墨是內閣舉薦任安撫使,蕭景馳也掛了個巡撫的職,蕭忌要用李福海的官銜,建州到金陵路途遙遠,帶上妻兒?隨行也不足為?奇。一個去協助的知縣,一個懷了孕的知縣夫人,左右也影響不到寧德救災的工作。

    蕭忌辦事?雷厲風行,翌日,順天府送了消息,說午后建州的知縣李福海就能到金陵。

    早上,趙旻給蕭忌穿好常服,突然想起來蕭忌眼仁的情況。

    蕭忌的眼睛,很特殊。

    傳聞,前突厥族瞳色大多異于?常人,褐色與金色較多,這類族人世代在?西北的戈壁灘上,靠著這雙金色瞳仁抵擋強光馴化沙狼,游牧而生。

    但?這都是百年前的傳聞了,近幾十年西北胡人和?蒙古人突厥人等游牧民族,都被統稱為?塞外人,塞外各個部落為?了爭搶水資源和?草地,常年紛爭不斷,突厥部在?平慶初年已經是強弩之末。

    大量的突厥人因為?瞳色異常被肆意屠戮,他?們本沒有錯,只是因為?瞳仁與眾不同,就成了異類,成了滅族的原因。

    平慶三十年,突厥可汗將自己唯一的女兒?希吉爾送入京師,歸順大宗,從此突厥的奔狼圖騰消失在?西北的大地上。

    蕭忌隨了他?的母親,生了一雙別致的金色瞳仁。

    但?是也因為?特殊,這雙眼睛幾乎成了蕭忌的身份牌。

    趙旻蹙了蹙眉心,將蕭忌的發冠給他?帶上,憂慮道:“王爺您的眼睛……這雙眼睛太過與眾不同,到了寧德難免有人能看出來吧?”

    “無礙,”蕭忌自然早就有了準備,從妝奩取出一根玄色的絲帶,拿給趙旻:“阿旻幫本王遮住眼睛就好。”

    “綁著。”

    趙旻:“……”

    “暫時還不用,”趙旻將絲帶收了起來,“王爺您還是先上朝去吧。”

    蕭忌有些遺憾地揉了揉小孩兒?的發頂,隨即出了門:“嗯。”

    趙旻拿著那根紗質的絲帶,又放回了妝奩里,這種帶子和?發帶都差不多,像極了蕭忌喜歡綁著他?手?腕的東西。但?蕭忌隨只是讓他?遮住眼睛,趙旻覺得自己實在?太過疑心了。

    蕭忌走后,趙旻便在?房間?里拾掇衣物?。這次去寧德,少?說也要小住半個來月,災區條件艱苦,換洗衣服一定?不方便。

    趙旻沒裝蕭忌給自己置辦的蘇繡宋繡的錦袍,拿了自己從前在?侯府穿的棉布衣,色彩簡單,袍子又不會很長,不影響他?干一些不用力氣的活。

    翻找了一遍,將前些日子白絨賣給他?的角先生翻出來了,東西放在?角落里,趙旻時常不記得是什么,一打開著實嚇了一跳。

    連忙合上,又拿了一件大氅蓋上。

    這時候門外出來哐當哐當的敲門聲,白絨方才聽卓倫和?蕭忌說悄悄話?,知道他?們要去災區,急的團團轉:“趙旻!趙旻!”

    趙旻都來不及關?上柜門,白絨就闖了進來,直勾勾的看著他?在?收拾衣物?:“你?真的要去那鳥不拉屎的地方!”

    “不準去不準去!”白絨氣呼呼的去搶趙旻手?里的衣服,鬧了一會兒?,見趙旻臉色有些不好,才委屈巴巴的抱著他?:“那里那么多災民,吃不飽穿不暖的,你?去受那罪干嘛,我不想去趙旻,你?別去好不好。”

    趙旻的肚子又大了一些,白絨都好久沒抱趙旻了,像個小狼崽似得往趙旻懷里拱,銀色的長睫顫動兩下。

    趙旻道:“哥哥在?寧德幸苦的緊,如今胎象穩固能去幫幫小忙,也是好的。”

    “……”白絨被嬌養慣了,不喜歡去吃苦,但?是看趙旻這么想去,他?又動搖了,松開青年,拉著他?的小手?坐下:“那,那你?讓蕭忌多帶一些好吃的,多帶一些蔬菜水果,要不然到了哪里我吃什么……不對,是我們吃什么。”

    趙旻:“……”

    白絨的性格他?早就摸透了,搖了搖頭:“這次你?不跟著去也行的,京師派送了不少?太醫去災區,你?去了不一定?能幫上忙。畢竟蠱藥不是尋常治病的藥材。”

    “中原的庸醫怎么可能比本仙人厲害呢!”白絨一點就炸,氣呼呼的看著趙旻:“算了算了,不帶好吃的就不帶,反正最近我長的很高了,已經超過你?了!”

    “大災之后,瘟疫大多隨之而來,若是沒我的藥,你?們中原人不知道要死多少?,本仙人隨你?走一趟吧!”

    趙旻聞言,輕笑了聲,“好。”

    白絨后知后覺,越發覺得不對勁兒?,趙旻這是在?激他?!

    “趙旻你?不準笑!”白絨拉著趙旻的手?,順勢環住他?的腰,撓他?癢癢:“不準笑,你?不準笑話?我!啊啊啊啊不準!”

    “——對了。”

    鬧了一會兒?白絨才想起來方才趙旻在?柜子里收拾東西,這些日子趙旻和?蕭忌又和?好了,他?也沒顧得上問他?們的房事?。

    “嗯?”趙旻拍了拍白絨的手?:“不鬧了,先松開。”

    白絨乖乖松開了人,趴在?桌子上看著趙旻:“這幾日你?和?蕭忌的房事?多嗎?”

    “日日還是隔日?”其?實現在?這個月份,就是日日都做,也是沒問題的。畢竟他?給趙旻的藥性熱,若是能行房事?中和?一下,會舒服不少?。

    “這個——”趙旻抿了抿唇,覺得有些靦腆,但?是白絨就是這樣的性子,他?就是大夫,并不會覺得問病人房事?的次數尷尬。

    “沒,”趙旻:“我不喜歡做這個——”

    “啊???”

    白絨剛說了一句,就被趙旻捂住了嘴巴:“唔唔唔……”

    “我,我知道了,以后會注意的。”趙旻怕白絨大喊大叫,說罷,又問道:“你?別喊了,我松開你?。”

    白絨:“……”

    白絨知道趙旻沒行醫囑,又診了一次脈,好在?沒什么意外。現在?孩子還小,胎位什么的都不用糾正,趙旻只要乖乖聽話?就好。

    白絨板著臉又交代了一次。

    到了午時順天府來了轎子,接他?們去見建州知縣李福海。

    云泉和?白絨都換了葛布衣,隨著趙旻一起上了轎子。

    白絨特意和?趙旻坐一起,趙旻太不乖了,他?要監督起來!

    到了順天府,蕭忌已經用過午膳,在?勤政殿接見李福海。

    建州位于?南海的北部,在?大宗的邊境線上,與南海抗倭的駐軍部不過幾十里地,因此,王茂清與此人交好,行軍途中,常常在?建州縣衙停兵休整。

    李福海年過四十,正值壯年,因為?南海的氣候原因,膚色微微有些黑,但?更顯得他?多了幾分陽剛之氣。與金陵附近白面書生有極大的反差。

    此人是王茂清舉薦的,本來應該直接去寧德赴任,半路被金陵城的人截了胡。

    殿內,蕭忌還快馬加鞭地處理近幾日的朝上,見殿下跪著的李福海,直接將自己要冒用他?的身份去寧德的事?情說了出來。

    李福海對面前這位攝政王有所耳聞,傳完此人性格桀驁,戰事?上頗有天分,百戰百勝,但?政務上卻太過武斷,有大宗開國國君的影子。

    李福海一個小小的知縣,如何忤逆當朝攝政王,只好順從應下:“一切但?憑王爺做主。”

    “嗯,”蕭忌蹙了蹙眉心,抬眸看了看人:“本王聽說,你?今年剛剛迎娶了悍妻,這次來金陵,夫人生了好大的氣。”

    “……是,”李福海道。

    “本王這次要帶小王妃一同前往,你?隨行而來的人容易暴露本王的身份,一會兒?你?出去,交代好他?們——”

    蕭忌:“就說你?們夫妻恩愛,形影不離,傍晚若分房而居,則徹夜難眠。”

    李福海:“……”

    “是。”

    趙旻到勤政殿的時候,蕭忌已經接見完李福海。

    畢竟是要頂李夫人的身份,趁著蕭忌還忙著,趙旻在?殿外也見了一下李縣令。

    李福海這邊將將吩咐了隨行的小廝,讓他?們記住了蕭忌說的話?:“不知道小王妃要下官說什么,下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趙旻:“李大人客氣了,這次寧德大災,王爺將將調任金陵,見百姓凄苦實在?寢食難安。但?災區的工作還是要順利進行下去,礙于?身份無奈只能委屈李大人了。我就是想問一下您和?貴夫人在?寧德有沒有熟人。”

    “小王妃放心,建州離寧德數千里地,下官也沒出過建州的地界,這是第一次出遠門,不會有熟人認得下官的。”

    說罷,李福海又思忖少?頃,道:“但?不瞞著小王妃,下官與賤內自幼就定?下了娃娃親……說來不怕王妃笑話?,建州的百姓總說下官是愛妻如命,經常形影不離,夜晚更是不能分床而居。”

    “都是謠言,但?傳著傳著就變了味兒?,”李福海:“這次寧德受災的百姓里,應該會有從南海途徑建州最后到寧德的難民,就怕有些百姓,雖然沒見過下官,但?聽過下官和?夫人的一些閑話?……”

    趙旻蹙了蹙眉心,“多謝李大人了,在?下知道您是什么意思了。”

    李福海苦笑了兩聲:“小王妃客氣了。那下官就不打擾夫人和?王爺了,下官這就去驛站差人換個通行的牌子,過幾日隨著京師的運糧船去寧德。”

    送走了李福海,趙旻讓白絨和?云泉上街買了許多干餅。災區的情況聞趙墨的家書上所述,百姓們以白粥充饑,他?們帶一些能好消化的干餅,若是碰上年幼些的孩子送給他?們充饑,當做自己的口糧也方便。

    翌日一早,云泉架著李縣令的馬車,一行四人朝著寧德出發。

    卓倫騎馬在?暗處走。

    金陵到寧德不過幾個時辰的路程,當天下午他?們就到了。

    彼時,趙墨與寧德縣縣令剛從粥廠分開。

    李福海是王茂清舉薦的人,與寧德縣縣令李勤的表親侄子順天府府尹李正德不和?。李勤拒絕去接待遠道而來的李福海。無奈,趙墨只好親自去驛站迎接。

    從粥廠回驛站的路上,沿途被大水沖壞的房屋倒塌一片,兩側難民席地而坐,有些少?年為?了多拿一份口糧,常常組團冒領,還聚眾搶奪婦孺的糧湯。

    趙墨痛心不已,但?這時候京師的糧食還沒運到,寧德周圍幾個縣的糧食能借的都借了,蕭景馳還借貸了不少?商糧,白銀似水般花了出去。但?這些糧食,對幾十萬無家可歸的難民不過杯水車薪。

    蕭景馳今日從大銘縣有運過來幾千石糧,從驛站去粥廠路上恰好與趙墨碰上:“太——師父。”

    為?了方便行事?,蕭景馳并未以真實的身份在?災區活動,所以也改了稱呼。

    趙墨掃了眼蕭景馳拉回來的糧食,點頭與他?示意:“你?先去,不然明日的糧食要不夠了,務必在?今晚亥時之前將糧食都分發到各個粥廠。”

    蕭景馳停下馬兒?,“是。”

    “對了,可見建州來的李縣令,明明昨日就該到了,這路途遙遠,萬不能遇到流民了吧?”趙墨擔憂道。

    李福海是前線抗倭的江南直隸總督王茂清舉薦之人,趙墨倒是聽說過這個人,性子柔和?,但?做事?細心,若是能放在?粥廠附近做登記難民的戶籍工作,那便能將冒領事?情大大降低。

    這樣一來,這幾日僅有的糧草便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倒是不曾見,”蕭景馳從大銘縣過來,途徑了寧德的驛站,就給馬兒?喂了口干草便馬不停蹄的過來了。

    “不過今日倒是有人傳話?,說李縣令的妻子隨行而來了,建州離這里太遠估計是夫人不放心。”蕭景馳道。

    趙墨:“這樣啊,真是苦了李縣令了。”

    “先去粥廠吧,為?師回驛站一趟,晚上酉時左右回去。”

    趙墨這幾日在?寧德縣驛站和?災區的粥廠來回奔波,寧德這邊的縣令滑頭的很,連帶著下面的工作也不好做。

    蕭景馳想給趙墨添一件大衣,又怕被他?教訓,最后還是駕著馬車朝著粥廠走了。

    酉時前,趙旻一行人到了寧德縣驛站。

    卓倫也換了破爛的粗布衣,就混在?沿途的難民中間?。蕭忌換了一身深色的圓領袍,用絲帶遮住了眼睛。

    甫到了驛站,門前清冷地連個接馬的人都沒有,云泉和?白絨兩個人拉著馬車找到了馬廄,自己弄了一些干草喂馬。

    蕭忌和?趙旻進了門。

    堂內,幾個穿靛藍色官袍的寧德縣衙役正圍著小桌子喝茶,見兩人過來,其?中一個帶頭的從堂內出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瞎子和?小美人。

    安撫使大人今日交代了,建州的李福海李縣令過來,可沒說帶著家眷過來。但?面前的兩人看著,怎么都不想是普通的難民。

    那男子身材高挺,要比尋常的男子都高上不少?。

    衙役問道:“兩位什么人?”

    蕭忌被紗布遮住了眼睛,只能透過霧蒙蒙的布條看面前的人,心情著實不妙,沉道:“建州調任縣令,李福海。”

    蕭忌的話?音剛落,身后就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趙墨一襲青袍,從泥濘小道進了驛站的門,“李大人,久等了。”

    趙旻自然聽得出來那是趙墨的聲音,他?甫回眸,趙墨下了馬,抬頭驚錯的看著趙旻和?蕭忌。

    “阿——”

    “趙大人,”蕭忌牽著趙旻的手?,上前,沉沉道:“本官路上耽擱了一日,今日才攜夫人匆匆趕來,勿要見怪。”

    趙墨:“……”

    趙旻抿了抿唇,抬眸看著趙墨,示意他?有話?要說。

    “李大人和?夫人一路幸苦了,”趙墨緩了緩,抬手?示意趙旻和?蕭忌進門:“李大人和?夫人請進吧。”

    寧德縣的驛站建造的地方偏高,并未受災,除了趙墨和?蕭景馳還有一些從外縣調任過來的衙役捕快,都蝸居在?此處。

    好在?,還是有單獨的房間?留給兩人的。

    一進門,趙墨就心急的關?上了門,拉著趙旻的手?,“阿旻,你?真是胡鬧——”

    還沒說罷,就沒忍住抱了抱他?:“哥哥好想你?。”

    “這一路上好幾個時辰,你?身子還好嗎?”

    “還好,”趙旻有些心虛,但?是若要提前問趙墨,估計趙墨也不會同意他?來。

    “阿旻的身子好的很呢,”趙旻:“王爺看了哥哥的提案,阿旻也是可以過來盡一點力的。”

    寧德縣受災,但?這時候前線還有倭寇要打、有軍餉要湊,寧德這里能調任過來的人不多,趙墨也著實難做事?。

    若是趙旻不突然到訪,趙墨是萬萬不能讓趙旻涉險了。不過這時候他?都來了,自己也不必掃興。

    他?知道,他?的阿旻很善良。

    趙墨:“今日不早了,阿旻先休息一下——”

    這次來幫忙的其?實說不上是趙旻,應該是蕭忌。方才進門的時候,趙墨身上的泥點子都斑駁了,足見他?已經有幾日沒換洗衣物?了。

    趙旻乖巧給兩人留說話?的空間?:“哥哥和?王爺談吧,阿旻先去外頭幫著云泉他?們飲馬。”

    趙旻出了房間?。

    趙墨著才調整了一下情緒,作揖給蕭忌行了禮。

    趙旻說的沒錯蕭忌這時候能來寧德,他?們辦事?要事?半功倍:“王爺,寧德縣的災情要比下官預料的嚴重,這京師的賑災糧不知是否能催促一二?。”

    ……

    驛站不大,但?馬匹卻不少?,兩個馬夫不停地輪流給要去災區運糧食的馬兒?喂草飲水,森*晚*整*理他?們只能先排隊,等趙旻幫著云泉和?白絨飲了馬兒?,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這時候,趙墨和?蕭忌也從房間?里出來。

    趙墨來不及吃晚膳,牽了馬夫喂了草的馬兒?就要重回災區主持工作。

    匆匆一別,趙旻站在?驛站門口看著趙墨的身影,有些失神。

    怪不得趙墨是話?本里的主角受,哥哥是個心系百姓的父母官。

    趙旻心里甜滋滋的。

    蕭忌踱步走到小孩兒?身邊,自見了趙墨,目光便沒從趙墨身上挪開:“乖,先回去,吃些東西早點休息,明日一早還要去粥廠。”

    蕭忌也大抵猜的出來,趙旻確實是擔心趙墨,若是明日能去前線做些事?情,應該能開心不少?。

    “嗯,”趙旻應了聲。

    酉時后,驛站煮了白粥,云泉打了一些陪著干餅和?咸菜做晚餐。

    蕭忌和?卓倫出了趟門,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驛站的房間?不大,就只有一張床一個書案的地方。

    蠟燭也只有一根,明明暗暗,顯得房間?昏暗又局促。

    蕭忌推開了門,趙旻正在?床上坐著,已經簡單的洗漱完了,在?看蕭忌改好的治災的提案:“——王爺?”

    “嗯?”蕭忌單手?端著熱水,甫一進門,差點碰到了門框。

    趙旻放下了手?里的冊子,剛想起身出門,就聽見蕭忌道:“別動了,這時候該休息的都休息了。”

    “本王弄了些熱水,給阿旻泡泡腳。”

    趙旻:“……”

    蕭忌說著,便走到了他?的跟前,用長的逆天的腿勾了矮凳,坐在?趙旻跟前大掌握住他?的腳踝:“夜里手?腳總是涼的。”

    “乖。”

    趙旻沒說話?,乖巧地讓蕭忌給他?脫了襪子,將腳放進熱水里。

    “我,我自己泡一會兒?就好了,”趙旻說罷,才想起來自己今日要和?蕭忌住在?一起,小聲咕噥道:“王爺要先上床休息嗎?”

    “不用,”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揉捏水里白嫩的腳尖,惹的趙旻背后一陣戰栗,蹙了蹙眉心忍了下來。

    蕭忌給他?擦完了腳,倒了水,回來的時候趙旻已經鋪好了床。

    這里的床不比金陵家里的床大,勉強容納兩個人睡,被子也只有一床:“王爺,有些擠。”

    “無礙,”蕭忌直接上了榻,抱著小孩兒?,將他?護在?里側:“有阿旻在?,算不得擠。”

    趙旻:“……”

    蕭忌總喜歡說這些。

    以前在?京師攝政王府的時候,不管話?說的有多好聽,之后在?床上該怎么欺負他?就還是怎么欺負他?。

    偶時他?受不住哭了,蕭忌要的還更重了,非要逼他?喚一些入不得耳朵的話?。

    趙旻蹙了蹙眉心,腦海里浮現今日白天白絨交代他?的事?情。

    背后,蕭忌炙熱的胸膛還貼著他?的被,手?搭在?他?的腰間?,凌冽的墨香像是揮之不去的繩索緊緊桎梏著他?。

    趙旻轉過身去,抬眸乖巧地詢問蕭忌:“王爺……時候還不算太晚,要行房事?嗎?”

    第39章 第 39 章

    “嗯?”蕭忌以為自己聽錯了, 垂眸看懷里小臉緋紅的青年?,“阿旻說什么??”

    趙旻:“……”

    蕭忌到金陵這么?多天,還一直沒有和他同房過。

    趙旻不想, 也沒去想這件事。

    但是蕭忌以前要的很勤。

    趙旻抿了抿唇,伸手輕輕扯了扯蕭忌的衣帶,軟乎乎道:“今日的時辰還早王爺若是想做的話……可以做。”

    蕭忌指腹繞著小孩的一縷碎發, 抵在鼻尖輕輕蹭了下,詫異:“嗯?阿旻想要?”

    周遭的房間都是普通的竹木墻, 若是出了點?動靜,大概兩邊房間都聽的清清楚楚。小孩兒臉皮薄極了,要他的時候又受不住, 哼哼起來要他的命。蕭忌可不敢保證若真提/槍上陣,他能不欺負人。

    所以。

    蕭忌撐著床起身,垂眸看著身下臉頰紅透了的小孩兒。

    房間的燭火實在昏暗, 一點?點?橙色的燭火搖曳, 明明暗暗的陰影映在青年?白皙如?玉的臉上, 朱唇飽滿耳側繞著一縷碎發遮住耳尖的紅。

    蕭忌俯身,輕輕舔|弄小孩兒的耳垂, 親夠了又含住那柔軟的唇瓣。

    直到趙旻有些受不住了,心里慌的厲害:“王、王爺……”

    “王爺……”趙旻攥著蕭忌在自?己腰間輕輕揉捏的手,甜甜的熱氣兒噴在蕭忌耳側,乖巧解開自?己的寢衣:“您直接來就好。”

    蕭忌以前興致上來了不管不顧就擠|進去,最多是親親他的眼皮,騙他說一會兒就不難受了。

    有時候心情?好的話,會先親親他, 抱抱他。

    顯然蕭忌今日心情?不錯。

    但是趙旻不想要親。

    不喜歡和蕭忌抱。

    “乖,今日就不做了, ”蕭忌吻了吻小孩兒:“想做,過幾日回金陵,或者說——”

    趙旻有些意外?,隨著蕭忌起身,靠著床,聽著蕭忌的悄悄話耳朵一熱:“那還是不做了……”

    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

    但是不做更?好。

    “嗯?”

    蕭忌握著小孩兒的腳踝,掀開雪色的褲管順著白皙的小腿揉捏,最后掌心穩穩托住那方才從水里撈出來的小巧玉足。

    趙旻身材纖瘦,一只腳握在蕭忌手里似乎輕輕一折就斷了。

    趙旻有些暈:“王爺……?”

    “做,做什么??”

    “再換一個。”

    蕭忌在小孩兒踝骨上輕輕咬了一口?,鼻尖蹭了蹭那要膩住人的肌膚,一只手托住他的腳心,一只手撐著床俯身過來:“乖,不動。”

    說罷,吻了兩下。

    趙旻腳心一熱,腦子一片空白。

    蕭忌捏著他的下頜半跪在他身側,吻的深,手上捏著他的腳、蹭著。

    ……

    半個時辰,趙旻又快哭了。

    腳心蹭的緋紅,腳趾緊緊弓著。

    “王爺…”

    “不了。”

    蕭忌又怕將小孩兒惹哭了,哄著人,不過半個時辰小臉就漲紅。

    “乖。”蕭忌舔干了小孩兒的眼淚,哄道:“本王再去打些水給阿旻洗腳。”

    ……

    洗干凈的腳又洗了一遍,趙旻羞的滿臉漲紅,縮在被褥里,被蕭忌環在懷中。

    蕭忌捏了捏眉心,“生氣了?”

    趙旻搖了搖頭?,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硬氣了,不想搭理他:“該休息了。”

    蕭忌身上好熱身上好像蓋著兩層被褥似得,有些熱了。

    趙旻掀了掀被角,挪了挪身子,隨即身后的男人就勾住了他的腿,“不許掀被子著涼了。”

    趙旻:“沒,沒事。”

    蕭忌哪里的力?氣都大的離譜,趙旻想抽出來腿,動了幾下身后的男人就越來越用力?,索性?趙旻放棄了,“王爺,我翻個身。”

    說罷,蕭忌倏地松了。

    趙旻轉了身,對上蕭忌那冷幽幽的金色瞳仁。

    縮了縮脖子,就要轉回去。

    蕭忌直接攬著小孩兒的腰,聲音壓的很低:“乖,不許再動了。”

    趙旻:“……”

    咬著唇,蹙眉看著蕭忌。

    蕭忌清笑了聲,將趙旻的額抵在自?己大咧咧敞開的胸口?:“阿旻。”

    “明日去粥廠,勿動了,睡覺。”

    趙旻:“……”

    掙扎不了,索性?就不動了,躺在蕭忌懷里睡著了.

    翌日天蒙蒙亮,趙旻醒了之?后發現蕭忌已經不見了。

    他起身穿戴好衣服出了門,驛站外?云泉拉著睡眼惺忪的白絨,準備去打白粥。

    “世……夫人,您怎么?起這么?早啊,”云泉見了趙旻,立馬不管白絨了,跑到趙旻身邊,“還沒洗臉啊,我去給您打水。”

    “洗了——”方才醒來的時候,房間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洗臉的水和衣物都準備好了。

    蕭忌弄的。

    “洗了呀?”云泉有些失落,“您下次萬不可自?己弄了,云泉都可以做的。”

    “嗯,”趙旻也沒解釋,這時候驛站的衙役上前,“李夫人吧?”

    “嗯。”趙旻準備和云泉去拿粥,被身后的人喊住,他回眸問道:“請問有什么?事嗎?”

    衙役和趙旻對視一眼,隨即微微垂下眼簾:“李大人先去了粥廠大人寅時就走了,怕您擔心便讓小的告訴您一聲。”

    趙旻蹙了蹙眉心,寅時天還不亮呢,前一日蕭忌又熬了個通宵。

    “謝謝,我知道了。”

    趙旻心里有些唏噓,話本里說蕭忌五年?后會起兵謀反,將大宗攪合成?了人間煉獄。可他如?今為了寧德的難民這般兢兢業業的做事,怎么?會變成?那暴政之?人呢?

    “又是白粥啊啊啊,”白絨不高興,嗷一嗓子,將神?游的趙旻拉回現實:“趙旻咱們去粥廠吧,哪里是不是還有口?新鮮蔬菜吃啊?”

    白絨生在西北,卻十?分喜歡新鮮的蔬菜,一日吃不到就難受。

    云泉給了他一個白眼,這是什么?地方,有口?白粥吃就不錯了。

    云泉和趙旻以前在海平侯府的時候,一口?稠粥十?天半個月才吃一次,自?然不覺得難以接受。

    “你想的美,災區的粥說不定還沒這里的好吃,”云泉說著,還將自?己的咸菜分給了白絨一些:“我不喜歡吃,給你好了。”

    趙旻無奈:“快些吃飯吧,一會兒運輸糧草的馬車來了,咱們就順路過去。看看能幫上什么?。”

    三人一直等到了辰時,才有粥廠的馬車過來。

    蕭景馳進了驛站的門,見趙旻一行人在這里等著,“……夫人,是要去粥廠找李大人嗎?”

    蕭景馳早上和蕭忌一同走的,天還沒亮呢,也不知道皇叔是不是鐵打的人,忙活完又馬不停蹄的回金陵了。

    蕭景馳下了馬車,俯身靠近趙旻,在他的耳側輕輕說道:“皇叔和太傅已經把粥廠的工作捋順了,南海那邊還在抗倭,皇叔還要回金陵處理朝上,方才抄近路回去了,說晚上過來。”

    “走了?”趙旻有些意外?,原以為蕭忌已經將金陵的事情?處理完了,才來寧德,原來并沒有處理完。那這一來一回幾個時辰的路程……趙旻心有些悶悶的。

    “嗯!但是師父抽不開身,還在粥廠呢,一會兒孤帶您去,剛好今日記錄的冊子就到了,勞煩皇嬸去做錄事的工作。”

    錄事便是記錄災民每日領取米粥的差事,不怎么?勞累。

    趙旻抬了抬唇:“好。”

    趙旻等著蕭景馳運完糧草,跟著一起去了災區的粥廠。

    趙墨在災區各個粥廠做視察工作,趙旻甫一到了就與他解釋了現在的情?況。

    受災嚴重的地方設立的粥廠要持續放半年?的粥,直至下一輪春苗長出來才能撤走。有些不嚴重的地方就暫時放粥。

    寧德縣有兩個錄事,都在受災嚴重的粥廠登記災民的數量和每天領粥的次數。

    趙墨將趙旻安排在衙門附近,這里算是災區的樞紐官員都在,周圍的災民都比較安分。

    “阿旻,量力?而行,”趙墨介紹完苦笑了聲,牽著趙旻的手輕輕撫了一下他的小腹,輕快道:“哥哥的小外?甥不能累著。”

    趙墨看著趙旻的身子也快有五個月了,時間過的真是快,不知道金陵的事情?處理完蕭忌會不會帶著趙旻回京師。

    趙旻抬唇一笑,趙墨平時實在規矩,竟還有這樣打趣人的時候:“哥哥,阿旻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去忙吧。”

    趙墨應了聲,抬眸卻見趙旻衣襟間有少許紅痕,蹙了蹙眉心給趙旻整理了一下衣襟:“阿旻,這次蕭忌能過來幫忙多虧了你。”

    趙墨語重心長道:“朋黨之?爭受苦的永遠是我大宗的百姓,若是你在蕭忌身邊,他能早日明白仁心而治國才是要義我大宗何愁前途。”

    “不是阿旻勸的,”趙旻認真的看著趙墨。

    來寧德前,他確實主動向蕭忌提起了這件事,但是蕭忌婉拒了。后來是蕭忌自?己想開的,寧德縣就在金陵城不遠處,蕭忌自?己愿意為了百姓過來的。

    蕭忌其實并不是很壞的反派,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趙旻抿了抿唇,“是王爺體恤寧德的百姓。”

    趙墨輕笑一聲,拍了拍趙旻的肩,“嗯。”

    蕭忌這個人,他的阿旻始終看不透。

    也不急,等寧德的事情?忙完了,周志文的事情?又該被蕭忌翻出來了。

    殺了一個海平侯才剛剛開始。

    到時候趙旻就知道蕭忌要做什么?了。

    這幾日,京師的暗衛也查出來不少舊事,若是他能比蕭忌快些找到蕭玉身邊不見的那個婢女,一定能搞清楚蕭忌要做什么?。

    趙墨總覺得那件事。

    ——不簡單。

    趙墨:“哥哥先去視察,阿旻去縣衙里面有人接應,今日就幸苦了。”

    “好,”趙旻咬了咬唇,想問趙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看著趙墨有些憂郁的眼神?,覺得他最近實在是太累了。

    還是暫時不添麻煩了。

    趙旻帶著云泉去了縣衙的粥廠,白絨戴好了兜帽跟著趙墨去視察災區的情?況。

    趙旻這邊甫一到了被沖壞了一半的衙門。

    前頭?就候著一個穿官袍的衙役,見趙旻和云泉過來,上前接應,打量了一番才問:“您是……李夫人?”

    “是。”趙旻應了聲。

    衙役笑了聲,看著面前這位李夫人。

    李福海是王茂清舉薦的人,和他們家老爺是官場上的死對頭?。若不是前些日子京師那位爺來了金陵,他們老爺不可能和王茂清那個老迂腐共事。

    王茂清是江南直隸總督,他們動不了,可一個小小的建州調任過來的知縣,他們還不能收拾了?

    這李福海都已經年?過四十?了,想不到還老牛吃嫩草,小媳婦倒是水靈的很。

    瞧著也就十?七八歲,還是個漂亮的男娃。

    “那你進來吧。聽說你今日要做義工,做錄事的活兒,”衙役說著,帶著趙旻和云泉往縣衙里走,“認字?”

    對方的語氣有些輕佻,趙旻覺得不太舒服,“略識得幾個字。”

    “呦,”衙役:“看不出來。”

    “到了,你去里頭?自?己那些冊子,就到外?頭?的粥廠旁邊找個位置。切記,人員一定要登記明白了,否則兩位欽差大人又來鬧事。”

    “鬧事?”衙役冷嘲熱諷之?人,應該就是掛了職的趙墨和蕭景馳吧?

    怪不得哥哥的工作難做,看來這寧德地方縣衙的人并不配合。

    趙旻蹙了蹙眉心:“大人慎言。”

    “?”衙役詫異,瞧著小美人性?子柔和靦腆不想還是個牙尖嘴利的,衙役哼了聲:“是是是。”

    “走吧,趕緊走。”

    趙旻:“……”

    和云泉拿了冊子,便出了縣衙的門。

    到了門口?又見一個穿著粗布衣的男子在門口?東張西望。

    趙旻和云泉過去,那男子撓了撓頭?,上下看了他們一眼,粗狂的聲音響起:“兩位就是趙大人說的錄事大人吧!小民領了錄事的冊子了,方才去幫忙推了糧車,耽擱了時間。”

    趙墨說交代了人來接他,想來應該面前的男人。那方才領著他們進去的,就是寧德縣衙門的人。

    “多謝,”趙旻拿了對方給了冊子,帶著云泉找了個位置落座。

    那男子哈哈笑了幾聲,連忙給趙旻面前準備好文房四寶,“大人不用謝,你們都是我們寧德百姓的大恩人,是我們謝你們才是。”

    “大人您忙吧,小民就在這里站著,等您忙完了小民就給您打飯。”

    “多謝,”趙旻應了聲。

    那男子的口?音有些重,聽他的自?述,應該就是寧德本地人。趙旻思忖少頃,覺得待會兒可以再向他打聽一下寧德的情?況。

    ……

    上午的工作還算順利,領粥的百姓也算規矩,到了午時前后這里的粥廠已經放完了。

    趙墨吩咐來跟著趙旻的當地男子,給云泉和趙旻盛了一碗稠糊的白粥。

    他們吃完飯可以休息半個時辰。

    趙旻和那男子在粥廠附近的草繃下吃飯,順道問了一下寧德的情?況:“在下聽趙大人說,再有幾日京師的賑災糧就到了,到時候寧德這邊的災情?應該就有所緩和了吧?”

    現在的糧食,大多都是向金陵的糧商借貸的,糧食是解決災情?的鑰匙,趙旻不清楚寧德這種情?況,災情?還要持續救助多久。

    “說是這樣說,但是粥廠的糧食都不多了,兩位欽差將能借到的糧食都借了,這前線還在抗倭軍餉最要緊。其實——”

    男子喝了口?粥,有些難為情?:“其實這寧德縣的縣令老爺家里有存糧,如?今欽差大人花銀子買他都不肯只說沒有,想壓價呢。”

    “如?今只能等著那位碩王爺大發慈悲,能催一催大家保命的糧食。”

    “嗯。”趙旻應了聲,吃了些白粥,便沒有再問。

    晚上,一直忙過了酉時,天色完全暗下來了。

    寧德氣候濕潤,到了晚上濕氣很重,在外?頭?待著衣服都要變潮濕了。

    忙完手里的工作,趙旻準備去找趙墨一趟。

    不想,這時候遠處的小道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響。

    須臾,蕭忌一身玄袍漸漸闖進視野內。

    恰逢趙旻回眸,見蕭忌大刀闊斧的牽著馬兒朝著他走來。

    趙旻微微一怔,片刻后緩了過來。

    蕭忌鬢角掛了些水霧凝結的水滴,粗布衣擺上濺滿了泥點?子,風塵仆仆下了馬兒朝著他走過來,爽朗一聲道:“為夫回來晚了。”

    趙旻:“……”

    周圍的衙役好多還未離開,不少年?輕力?壯的百姓領了白粥,自?愿留下來幫忙。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著趙旻和蕭忌看去。

    蕭忌眼上還帶著遮目,微涼的掌心揉了揉趙旻的發頂:“怎么?不說話?”

    遠遠地瞧著小孩兒就在那兒站著,以為是知道他這是時候能回來在等他呢。

    趙旻小聲咕噥:“大人,這里還有好多人呢——您吃東西了嗎?”

    “嗯,”金陵到寧德最快也要兩個時辰,蕭忌寅時見了趙墨一趟就馬不停蹄回了順天府,催促了京師運糧的船,批了王茂清的折子便火速回來了。

    “還沒吃——”蕭忌俯身,微涼的鼻尖蹭了蹭趙旻的耳朵:“阿旻一會兒喂本王?”

    蕭忌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羞,趙旻怕他一會兒再說什么?不該說的,便讓人給趙墨捎了信,陪著蕭忌先回了驛站。

    路上,云泉跟著卓倫乘一匹馬,蕭忌便帶著趙旻慢悠悠地走在鄉道上。

    快馬兩刻的時間,蕭忌走的不緊不慢,環著懷里的趙旻,慢悠悠地放著韁繩。

    趙旻將今日遇見寧德縣衙役的事情?和蕭忌說了。

    寧德縣地方好是塊肥肉,知縣是順天府府尹李正德的外?表親。

    蕭忌今日凌晨聽趙墨說了這件事。

    說地方的縣令不配合施粥的工作,還掀動災民鬧事。

    大宗有明文禁止嫡系親屬不能是上下級關系。京師尚可,但這金陵城順天府自?幾年?前人員大換血后,能用之?人少之?又少。科舉三年?才一次,每次能給朝廷輸送的新鮮血液極少。

    蕭忌對此?事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看來寧德的事情?處理完,整個江南亟需整改。

    這次的澇災,蕭忌批了趙墨幾方提案,不管是災前的方案和災后的重建工作,趙墨幾乎都處理的到位。

    趙墨確實是不可多得的政治人才,他今年?還不足立定,就比蕭景馳大了一只手的歲數。

    待周志文的事情?徹底查清楚,這持政人的椅子也時候讓位了。

    他倒是不怕做個佞臣。

    就看要揮刀斬的是誰了。

    “阿旻真是細心,”蕭忌攥著懷里人溫熱的小手,放在鼻尖嗅了嗅,薄唇在纖細的指尖上落下一個吻:“江南幾個州縣,多年?未曾肅清,等寧德的事情?忙完,本王就將趙墨送回京師如?何?”

    “把哥哥送回去?”趙旻不解,方才不是在說寧德縣令的事情?嗎?

    “南巡巡鹽早就結束了,”蕭忌:“趙墨來江南是要查案子,如?今這案子半路被人截胡了,他也查不出什么?。剩下的本王自?己查就好,費不了什么?時間。”

    “本王的師父還在京師,”蕭忌:“本王不走,內閣和這大宗的天就永遠是本王的,只有本王走了,蕭景馳和趙墨才有發揮的空間。”

    “小景是本王看著長大的性?子著實單純,還要歷練。趙墨才學過人不管是政事還是軍事上都有自?己見解未來是能同小景挑大梁的人。”

    “至于?本王——”

    “處理完事情?,”蕭忌微微俯身,貼著趙旻的耳側,壓低了聲音:“本王就帶阿旻回西北,以后西北的碩王府就是阿旻的家,本王就是阿旻的相公。”

    “還有本王和阿旻的孩子。”蕭忌的手放在趙旻小腹上,輕輕撫著:“我們一家三口?,就在西北守著大宗邊境,讓百姓們在盛世之?下安居樂業。”

    “阿旻愿意嗎?”

    “我……”

    趙旻有些懵了。

    蕭忌和他說這些做什么??

    好像是,將他放在了他自?己的人生規劃里……

    但是蕭忌之?后明明有好多好多小綰。

    自?己過去了——

    趙旻蹙了蹙眉心,他不是覺得無所謂嗎?反正就只剩下幾個月的時間了,他不在乎蕭忌將他帶到哪里,也不在乎蕭忌有沒有很多小妾。

    那都是和他沒有關系的事情?。

    他不在乎嗎?

    趙旻的心漏了一拍。

    好悶,好悶。

    像是一團雜亂無秩序的麻團突然清理出來一條線,他只需要順著這條線慢慢的解開就好了。

    “王爺……”趙旻微微放松了自?己的背,手隨著蕭忌的手一起握著韁繩,將自?己的半個身子蜷縮進蕭忌的懷抱里:“阿旻怎么?樣都行。”

    蕭忌“嗯”了聲,吁了口?濁氣,沒在逼問趙旻的意思。

    時間還長呢,小孩兒要慢慢養。

    “那就再等等。”蕭忌握住了韁繩上趙旻的小手,道:“阿旻坐穩了,本王要加速了,一會兒回不去粥要涼了。”

    “嗯。”趙旻應了一聲抬眸看著天際的孤月,心中思緒又雜亂了幾分。

    第40章 第 40 章

    回到驛站之后, 趙旻陪著蕭忌吃了晚飯。

    逼仄的房間里只簡單的擺放了一個用于工作的小?幾,就顯得十分局促。

    蕭忌大刀闊斧地坐在案前,不似平時吃飯穩重反倒多了幾分愜意, 簡單幾口清粥顯得十分美味。

    趙旻已經吃過飯了,本來準備先去洗漱的,但是蕭忌執意要他陪著吃。

    閑著無聊, 趙旻想?起了今日在衙門前那個男人對他說話。

    現在南海還?在打仗,軍餉最要緊, 京師運送過來的賑災糧還?不知道能不能送到寧德難民?的腹中。

    趙旻給?蕭忌碗里加了些咸菜:“王爺,阿旻今日聽說了南海的事情,不知京師運順過來的糧食可?還?有南海的軍餉?”

    “嗯, ”蕭忌先把小?孩兒夾的菜吃了,“南海的戰事若能早些結束,以后海上貿易就方便?許多?。”

    蕭忌:“還?是要緊著軍糧。”

    蕭忌吃完了粥, 安撫趙旻, “阿旻放心寧德要的糧食不多?趙墨能解決, 莫要小?看了你這個兄長。”

    趙旻點了點頭?,乖巧應了聲?:“嗯, 那便?好。”

    見蕭忌吃完了趙旻作勢上前要去拾掇小?幾上的碗筷,卻蕭忌搶先拿去了:“這些本王來就好。”

    趙旻收了收手,順著蕭忌點了點頭?:“好……”

    蕭忌將碗筷送了出去,回來的時候趙旻已經在房間里收拾床鋪了。

    甫一進門青年便?聞聲?回眸,“王爺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阿旻伺候您就寢吧。”

    “好,”蕭忌走到趙旻跟前, 揉了揉小?孩兒的發頂展開雙臂:“阿旻。”

    趙旻乖巧地解蕭忌的衣物?,聞言長睫微微一顫, 仰頭?:“嗯?”

    蕭忌順勢附身吻了上去。

    兩人還?是那個姿勢,一雙頎長的身影立在幽幽燭火下。

    趙旻有些感應遲鈍,唇上微涼隨后又闖入炙熱的舌尖。蕭忌沒有捧著他的臉也沒有抱著他,但是他就是不知道怎么了,立在原地沒有動作。

    蕭忌喜歡親,但他每次都反應不過來,等男人都吻過了他臉上一紅,垂眸吁了口氣兒。

    “喜歡嗎?”蕭忌曲指拂過趙旻的唇線,追問道。

    趙旻本來還?能接受,蕭忌這么一問他就懵了,接吻很?暈喘不上氣腿還?會很?軟。

    趙旻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么表達:“不,不知道。”

    “阿旻若不喜歡,為何臉這么紅?”

    蕭忌握著青年的小?手,俯身貼著他的耳尖:“本王的阿旻越來越厲害了,這次本王沒有打招呼吻了,阿旻沒有生氣,也沒有恭維本王說喜歡。”

    方才,馬背上。

    小?孩兒軟乎乎地往他懷里蹭。

    蕭忌怕又不小?心越多?了,說完就自?己解了的衣物?,哄道:“阿旻好棒。”

    “以后不必幫本王寬衣,本王自?己能來,阿旻在本王面前無需守任何規矩,就做阿旻自?己好不好?”

    “……”趙旻搖了搖頭?:“沒……”他沒有拘謹,只是想?做一點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蕭忌說完自?己將衣物?褪去先上了床先開被?褥:“好阿旻,本王去暖床。”

    趙旻抬眸看了眼蕭忌。

    幽暗的燭光蕭忌好像褪下了一層的堅固盔甲。

    趙旻很?少這么認真看過蕭忌。

    他走了過去坐在榻邊,垂眸,卷翹的長睫在眼瞼下映出一圈月牙形的陰影。

    手不自?覺的扶上蕭忌的臉上。

    蕭忌的睫毛很?濃不似中原人淺睫又不想?純血塞外人那么粗礦,眼窩深邃而眼尾又微微上揚,高而挺拔的鼻梁下又是一雙薄唇。

    那雙金色的瞳孔流光溢彩。

    “阿旻?”

    蕭忌有些詫異,隨后攥著青年的小?手翻身下了床將趙旻抱在懷里,將他的手輕輕掃過自?己的臉龐,最后停在唇前軟舌舔咬著青蔥玉指:“本王英俊嗎?”

    蕭忌舔了口小?孩兒的指縫,欣賞人小?臉通紅的模樣。

    趙旻從未真心主動與他親近。

    方才,小?手不自?覺的的撫他的臉,他的小?孩兒這是要開竅了?

    言傳身教要比紙上談兵來的實際。

    蕭忌抬頭?看著小?孩兒,舔/弄他的手心,低而沉的磁性音線喊他:“小?主人。”

    “……”

    趙旻的思緒被?猛地拉回現實,看蕭忌不知什么時候下了榻。

    蕭忌跪在他身前大掌握著他的手腕,五指分開扣著他的指縫,皓齒輕輕咬著他的指尖。

    “王爺……”趙旻想?抽回手,卻不想?蕭忌隨手拿了根發帶自?己綁了自?己,跪在他身下雙手呈在他面前:“小?主人,剛剛想?做什么?”

    趙旻暈了:“嗯?什么……”

    蕭忌跪在地上,只能仰頭?看著他,這是祈求者的視角。

    趙旻后背一陣戰栗,垂眸看著蕭忌:“您要做什……么 ?”

    蕭忌薄唇勾勒出笑意,像是山林中的精魅蠱惑道:“阿旻,你想?做什么?”

    蕭忌蹭著小?孩兒的小?腿,柔聲?道:“打我一下好不好。”

    “不…不要打人……”趙旻想?推開蕭忌,但是蕭忌已經在跪著了,他若再推蕭忌會摔倒。

    可?是蕭忌干嘛要跪他啊……

    趙旻的臉要點著火的一樣。

    蕭忌的樣子?看起來就不正經。

    “那阿旻想?做什么?”蕭忌俯身,雙手還?被?自?己綁的死死的,只能垂著:“這個?”

    蕭忌咬住小?孩的腰間衣帶,輕輕一扯:“要不要?”

    蕭忌含進口中時,趙旻覺得自?己要瘋了,臉紅的喘不上來氣,又沒力?氣推蕭忌。

    一只腳還?被?男人攥在手心里,他抖著身子?,軟乎乎喊人:“蕭忌——”

    趙旻小?手死死推著蕭忌的臉,蕭忌卻挑眉看著他,故意深了一些。

    ……

    一刻鐘多?些,趙旻羞呼呼的將自?己藏在了被?子?里,一點都沒留給?下蕭忌。

    蕭忌連口都沒漱直接要親,在趙旻的再三要求下還?是出去又洗漱了一遍。

    蕭忌回來的時候,趙旻能感覺身邊一沉,有些慵懶的聲?音隔著被?褥傳來:“阿旻沒事的,不算快,不要羞。”

    “沒事。”

    “沒事的都是阿旻太喜歡本王才回這樣。”

    趙旻:“……”

    “不許。”說。不知羞。

    不搭理蕭忌。

    明日一整日不要搭理蕭忌了。

    蕭忌低笑了聲?:“睡吧。”

    趙旻睡的迷迷糊糊好像做了個夢,回到了京師攝政王府的時候。只不過夢里他和蕭忌好像調換了身份,變成了他總是欺負蕭忌。

    但是蕭忌卻不想?他從前那樣愛掉眼淚,反而是他欺負的越狠蕭忌就越興奮。

    趙旻半夜被?夢里的蕭忌嚇醒了。

    身旁,蕭忌就穿了件寢衣睡著,也沒再去拿一床被?子?。趙旻蹙了蹙眉心,摸了摸蕭忌的額,發現沒什么問題。

    然后將自?己的被?子?掀開,將蕭忌蓋住了。

    趙旻的腦子?今夜被?蕭忌攪合的亂糟糟的,總想?起蕭忌之前同他說的話。

    不是欺負他是喜歡他。喜歡他才綁著他。

    趙旻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認同這個觀點了,想?了一會兒又覺得夢里的蕭忌實在太可?怕了,念了兩邊清心咒才睡著。

    ·

    翌日,蕭忌辰時前就起來,準備再回金陵。

    趙旻也特意起早送了蕭忌。

    “阿旻回去吧,”蕭忌戴上大氅,頂著濃濃的霧氣,示意趙旻再回去休息。

    趙旻皺眉:“金陵到寧德縣來回要好幾個時辰的路程,您今夜就不必再過來了。”

    “有哥哥在這里,阿旻不會有事的。”

    蕭忌挑眉,思忖少頃,最后應了聲?:“嗯,那讓卓倫留下。”

    “好……”趙旻沒拒絕,“路上慢些。”

    趙旻說完,蕭忌便?上了馬兒,今日的霧氣實在太濃,才走了沒幾步就看不見蕭忌的背影了。

    趙旻站在驛站前,看著漸漸消散的背影,心里有些悶悶的。

    蕭忌這么幸苦的來回奔波,真的是因為聽了他的話嗎?

    送走了人,趙旻回了房間。

    辰時左右,趙墨敲響了趙旻房間的門:“阿森*晚*整*理旻,哥哥方才見你出去了。”

    趙旻確實沒再睡了,白絨今日起了個大早過來給?他診脈。

    聞言,房間內,白絨也收了東西:“情況是好了一些——我覺得你最近怎么變的開心了?”

    趙旻:“……”

    白絨難以理解:“是不是因為來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肯定是了,不理解。”

    “哥哥來了,我去開門,你再回去休息一會兒吧。”趙旻沒回答,沒管身后還?叨叨的白絨,給?趙墨開了門。

    趙墨聽見了房間的動靜,趙旻甫一開門,他看見白絨氣呼呼的從房間里出來:“白先生在忙,打擾了。”

    白絨不喜歡趙墨,說話總是文縐縐的,一句蹦出來好幾個他不認識的字。

    “你們聊吧,我補覺。”

    真的要困死了,這幾日燒尸體都快給?他燒冒煙了。

    “哥哥,昨日王爺酉時后從金陵回來,我就先帶著他回來吃飯了,沒來得及和你碰面。”趙旻說著,邀請趙墨進門:“哥哥這幾日也辛苦了,進來再休息一會兒吧。”

    “嗯,無事。”

    趙墨應了聲?。

    趙旻進門給?趙墨倒了杯粗茶。

    趙墨心里盤算著賑災糧的事情,本是來找蕭忌的,不過昨日蕭忌已經說過這兩日加緊送糧食,他倒有些急促了。

    “哥哥沒事,”趙墨咽了口茶:“今日寧德縣的縣令李勤在你那處視察,此人不好對付,阿旻不如今日休息一日。”

    “寧德縣的縣令?”趙旻倒是對昨日寧德縣那個衙役有些印象。

    “是,”趙墨:“此人是順天府府尹的表親,囂張跋扈欺軟怕硬。平時哥哥在還?好,他還?能學著做點事情,若是一會兒不看著就要惹是生非——”

    說著,趙墨手臂上青筋虬結,狠狠錘了把桌子?:“可?惡至極!”

    “哥哥勿要生氣,”趙旻安撫道:“阿旻沒事,會見機行事的。”

    趙墨只好作罷:“好吧……”

    辰時和趙墨在驛站分開之后,趙旻依舊是乘著去粥廠的糧草車到了寧德縣衙附近的粥廠。

    云泉和趙墨昨日安排給?趙旻的男子?也如昨日在趙旻身邊陪著。

    果然如趙墨所說的那般,今日粥廠多?了一個穿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身材臃腫舉止不端。

    “你們這些人都聽著,這可?都是本官辛辛苦苦給?您們借來的糧食,等過幾日若是京師的賑災糧還?沒到,你們還?不想?辦法買糧食自?給?自?足,餓死了人可?休要怪罪本官!”

    “李大柱你妹妹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了?下官也就是可?憐你,才愿意用?糧食換你妹妹進門做個使喚丫頭?,你再猶豫不決,過幾日可?就沒這個價了!”

    “還?有你,你,你們,都聽著點——”

    趙旻在一側錄事,聞言,眉心緊蹙。

    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大宗的官員竟然誘導百姓典妻賣女——

    荒唐。

    見趙旻情緒有些不對,那寧德縣本地的男人勸道:“大人您不必為了這種人生氣,我們寧德縣的百姓都知道,這個李勤就是個貪財好色之徒,家里的姨太太都不知道娶了多?少房,沒有本地的姑娘家家會上當的。”

    趙旻若有所思應了一聲?:“嗯。”

    “但愿如此……”

    思忖少頃,趙旻又蹙眉道:“這里除了寧德本地的難民?,還?有不少是從江南其他地方過來討粥的,這些人難民?有姑娘家是不請他的嘴臉,若是碰到了,還?請大哥提點一二。”

    趙旻小?聲?道:“我這邊還?有不少干餅,若是你需要了,便?來驛站取。”

    男子?有些感動,情緒激動地應了聲?:“大人您和兩位欽差大人真是的我們寧德縣的活菩薩。”

    趙旻搖了搖頭?:“……都是舉手之勞。”

    趙旻心中唏噓。如今自?己甚少再做那個難產而亡的夢的,卻始終無法從夢魘真正的掙脫。如今這里的百姓遇上這災荒連決定自?己命運的機會都沒有,若有這姑娘為了生存被?迫為人妾室,日后那里還?有翻身之日。

    “不過大人您真是神了,”男子?長長吁了口氣,“前些日子?,還?真有不少外地的姑娘隨著北行的難民?過來,其中有不少模樣俊俏的——南海這時候還?打著仗呢,那些姑娘們都無家可?歸了,只能低頭?做小?,不少都被?李勤這個王八蛋收進家里了。”

    趙旻:“……”

    握著筆桿的小?手微微收緊,抬眸看著不遠處還?在頤指氣使的李勤,吁了口濁氣:“容我之后和欽差大人說一下此事。”

    “但愿能解救一些姑娘。”

    上午的粥放完,趙旻還?在就近的草棚下吃粥。

    李勤今日好不容易輪班輪到了自?己縣衙美滋滋地巡視完,到了粥廠見沒自?己的飯了,直接叫罵起來:“你們都是怎么做事啊?”

    “不知道本官還?沒吃飯!”

    一旁被?征用?的難民?負責施粥,怕了這位欺軟怕硬的主兒,連將自?己沒吃的白粥呈了上去:“大老爺,都是小?的疏忽,您就委屈委屈吃這碗飯吧。”

    “誰要吃你的!”李勤氣不打一處來,一手將身邊的粥打翻,一碗珍貴的白粥就這么灑在了泥濘的土地上。

    周圍不少難民?都眼紅著地上的白米。

    趙旻見狀想?起身,卻被?云泉握住了手腕,用?極小?的聲?音勸解道:“世子?,咱們還?是等趙學士吧,他身邊那么多?衙役傷了你不好。”

    趙旻安撫云泉,“無事,這么多?人在這兒呢,他不敢對同職家眷動手,若是真放任他這般猖狂,受苦的還?是這里的百姓。”

    趙旻放下了手里的粥,心中暗暗吁了口氣。

    從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總以為自?己只要忍忍就過去了。但實際上,人若是軟弱了些便?總要被?欺負,若不站起來就永遠沒有翻身的那一天。

    若是很?早之前,他沒有頂撞海平侯,他就只能嫁給?自?己的表哥受盡屈辱而死。

    “李縣令,”趙旻作揖,給?身前的男人行了個禮,“此時寧德百姓正遭受百年難遇的澇災,前線還?有戰士們在奮勇抗擊倭寇,一碗白粥說的輕了便?只是一碗白粥,說的重了您這是在斷百姓們的活路,在斷前方戰事們的活路,更是在斷大宗的路。”

    “還?請您,以后,不要浪費百姓們的一厘一毫。”

    趙旻說完,手心里都冒了汗。

    他不喜歡被?圍觀的感覺,尤其是現在這么多?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但是,今日不知為何,似乎又了些不一樣的感覺。

    “你算哪根蔥?”李勤在寧德橫行慣了,什么時候受過氣。

    他將目光朝著趙旻投去,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時候他身邊的衙役上前偷偷對他說了幾句話。

    李勤難以置信的看著趙旻:“你,你就是李福海的娘們兒?”

    “好啊,都說李福海娶了個悍妻,沒想?到是個帶把的悍妻,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哈哈哈,”

    李勤指著趙旻的肚子?,齜牙咧嘴:“你還?好意思說我浪費,想?必大家都聽說過生子?秘藥吧?那可?是名貴的很?啊,敢問建州一個小?小?的知縣,一年的俸祿也不過幾兩銀子?,怎么肯肯買得起那昂貴的藥材!”

    “你的肚子?都小?五個月了吧,”李勤:“真是不顯丟人,一個男人竟然有了孩子?,這和那些只會生孩子?的女人有什么區別!”

    “你!”不等趙旻反駁,云泉一個箭步沖了上去,被?趙旻身邊的男人拉住了:“你的嘴巴真臭!”

    “放開我,誰敢羞辱夫人!”

    趙旻順著云泉的背,安撫道:“我有孕之事和你浪費糧食有何干系?”

    “李大人,還?請您早點醒悟。”

    “云泉,我們回去吃粥,吃完了還?有事情要做。”趙旻也不想?與他浪費口舌,拉著云泉重新坐下。

    少頃。

    本在粥廠附近領了粥休息的百姓,發出哄烈的呼喊:“好,小?夫人說的好,浪費糧食的人就是在斷大宗的國運!”

    “小?夫人說的好!”

    “小?夫人路見不平!”

    趙旻坐下后,手都是抖的,微微回眸看著自?己身后的百姓,心間熱乎乎的。

    云泉瞬間也消了氣,看著臉上帶著喜色的趙旻。

    剛開始進王府的時候,他還?以為王爺不喜歡他家世子?,但后來才慢慢發現,王爺和世子?的性格截然不同,表達喜歡的方式不同。但是王爺是喜歡世子?的。

    世子?從小?就不喜歡說話,老爺和夫人不喜歡他甚少來看他,連帶著府里的丫頭?也欺負世子?。世子?長大些便?越來越不愛說話了,總是一個人坐在房間里拿著書往外看,后來沒考中,書也沒得讀了,日子?過的越發沉悶。

    若是不是遇到王爺,云泉甚至不敢想?世子?如今還?能有這樣的一面!

    “殿下,您真厲害,”云泉樂呵呵的靠著趙旻:“云泉從來沒見您在這么多?人面前出過面,您現在一點都不怵了。”

    “是嗎?”趙旻抿唇,小?聲?道:“是他有錯在先。”

    “是呀!”云泉:“云泉覺得,您和王爺越來越像了。”

    趙旻:“……”

    “哦。”

    他和蕭忌像嗎?

    傍晚,趙墨擔心趙旻,提前回到了縣衙。彼時,趙旻在的粥廠也剛好放完了粥。

    守在趙旻身邊的男人見趙墨騎著馬兒過來,先揮了揮手:“大人,您回來了!”

    趙旻聞言抬眸看去,趙墨已經走到了跟前。

    “阿旻,今日一切可?還?順利。”趙墨翻身下馬,擔憂問道。

    “無事——”

    趙旻還?沒說完,男子?搶先回道:“大人您是不知道,今日晌午了紙老虎又在粥廠找事,這位小?大人就當著大家伙的面教訓了那廝一頓別提多?解氣了!”

    “是嗎?”

    趙墨有些詫異。

    趙旻的性子?他是了解的,有什么事情總在自?己心里憋著,也甚少占風頭?。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擔心趙旻被?欺負了。

    想?不到他的阿旻還?能教訓李勤。

    趙墨欣喜道:“阿旻真是越發讓人刮目相看。”

    “算了,不說這個了,哥哥今日早些回來是有好消息要告訴阿旻的。”

    “咱們回驛站吧。”

    “好。”趙旻本想?和趙墨說一起李勤教唆百姓典妻賣女的事情的,但是這件事他沒有親眼所見,不能妄下定論?:“阿旻也有一件事想?問問哥哥的意見。”

    從粥廠回到驛站,恰好晚飯坐好了。

    云泉這些日子?也不反感趙墨了主動給?他打了白粥,送進了房間。

    趙墨回房間換了衣服,找到趙旻的時候,趙旻哪里已經備好的晚飯:“哥哥,來的正好,快些來吃飯吧。”

    “好。”趙墨沒有客氣,踏進房去,見蕭忌沒回來,便?問:“王爺今日可?是有事情要忙?”

    “這個時辰還?沒過來?”

    “這里有哥哥和太子?殿下在就好了,”趙旻道:“金陵到寧德這邊要好幾個時辰的路程,路上著實太幸苦了。”

    擔心蕭忌?

    趙墨聞言,微微挑眉,輕笑一聲?:“哦,阿旻這是心疼王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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