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氣性大
楚楚原本要掉下的眼淚硬生生憋住了,惡狠狠地道:“誰哭了?別胡說。”
孫策“呵”了一聲:“是是是,你沒哭。”
她便將頭低下,反正孫策也不一定會死呢,確實不應該在這時哭喪,多影響心態(tài)啊。
楚楚想了想,又趕緊道:“我都將事情原原本本的交待了,你們總不能還認為我心向著袁紹吧?我的目的和你們的是一樣的,迎回天子,讓四海歸心。”
孫策道:“這么說了,你原本也猜到了我們想要迎回天子的打算,之前都是在故意試探我們的了?”
話倒也沒錯。
楚楚看孫策在歷史上的所作作為,感覺他應該吸取了袁術的教訓,暫時沒有稱帝的打算,不過她其實心中并沒有完全確定的,因此她才需要從他的口中得到確切的答案。
她搖頭:“我就是不確定你們的打算,才會試探你們對天子的態(tài)度。”
孫策道:“現在試探出來了?”
楚楚道:“是。”
她道:“在我看來還是那句話,只有迎接天子回來,江東才能占據法理正統,才能使天下歸心,才能盡快的讓戰(zhàn)亂平息,天下太平。”
孫策挑眉:“你未免太看得起江東子弟的實力了吧?”
周瑜也道:“現在曹操和袁紹的勢力很強,現在的江東也只能暫避鋒芒,要做到天下歸心并不容易。”
楚楚又重新開了一壇酒給兩人的碗中滿上,她面上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你們不會以為我要換地方,要跟兩位兄長說的機密,僅僅是因為我算出了阿策兄長的死劫?”
兩人的目光鎖定了她,面上皆是帶著疑惑。
周瑜皺眉:“是跟迎回天子有關?”
楚楚點了點頭:“沒錯。”
她道:“若不是跟此事有關,我也不會主動提起這件事。”
孫策輕哼:“難不成你有什么好辦法,能讓江東實力大增不成?”
楚楚又喝了一碗酒,其實這個東西她一開始本不想拿出來的,這玩意兒可是攻城利器,要是拿出來的話,感覺在這個時代就是降維打擊,對其他諸侯不太公平,也會改變更多王侯的命運,她害怕被歷史抹殺,所以她一直都不曾拿出來。
可是現在她在經歷那么多之后,她就是想要看看歷史會不會改變。
楚楚還從來沒想到自己會那么犟的,就為了賭這一口氣,她自己那么怕死的人,也不怕被歷史抹殺了。
時間的殺傷力果然厲害,這個時代已經快要將她湮沒了。
聞言楚楚抿嘴一笑:“還真是有。”
她說:“兩人兄長是江東雙壁,智謀和武功皆是上上之等,有開疆擴土之能,打仗自然不在話下,唯一的難點就是攻城。攻城的第一道坎,是護城河,第二道坎,就是高高的城墻和沉重緊閉的城門。若是城中沒有內應開城門,城門則難以打開,只能選擇圍城干耗,而圍城則將要維護糧道,不然就會導致糧食短缺,同時還要以防其他城池來援,使得攻城變得困難重重。”
周瑜也抿了一口酒,淡淡道:“分析得不錯。”
孫策道:“你有什么妙計,說來聽聽。”
“不是妙計。”楚楚搖頭,接著道,“是瞬間就能將城門給打開的攻城利器。”
孫策無語:“我怎么不信呢?”
楚楚瞥眼看他,面上已經恢復了冷靜,只是酒意上頭,小臉還有些紅,聲音卻平穩(wěn)道:“我不騙人。”
她將配方遞給孫策,說道:“我返回壽春見了我阿父最后一面之后,并沒有在人前現身,是在莊子上秘密聚集了不少的巫儺方士,這里面的配方便是那個時候研制出來的。”
孫策看了一眼,不解道:“這里面有硝石?”
楚楚點點頭:“硝石不僅能制冰,還能做攻城利器,這叫炸藥,炸開,就能瞬間破開城門,對于阿策兄長和阿瑜兄長來說,想必此物應該能解決你們大部分的顧慮了,以你們的能力,迎回天子,大抵不成問題。”
孫策將配方遞給周瑜,他掃了一眼,兩人對視,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詫。
即便年少相識,他們好像也沒有,真正的看透她。
孫策嘆了一口氣:“你這小妮子,藏得還挺深。”
她又喝了一碗酒,說道:“那當然,我還是懂得懷璧其罪的道理。”
此時周瑜看著她過于冷靜的臉蛋,卻感覺手中的配方重達千斤,心不由往下沉,越接觸越是感覺現在的她不對勁,定然還有事情瞞著他們。
他詢問:“那你為何不將這配方藏好,現在又要拿出來了呢?”
楚楚聞言腦子有片刻的空白,她放下碗,看著兩人認真的道:“因為我覺得兩位兄長是人中龍鳳,能解救萬民于危難,能開萬世之太平。”
周瑜聞言一愣,輕笑著搖頭:“你還真是醉了。”
楚楚說:“我沒醉啊。”
孫策見她臉紅紅的,眼睛迷離,不由問她:“沒想到我們在你眼中這么的高大呢?”
她點頭:“兩位兄長,一直都很厲害。”
不厲害,怎么成為開創(chuàng)者?
楚楚將配方交代完,就慢慢的靠在了矮桌上,像只小貓一樣,躺著睡著了。
一直到翌日下午。
等楚楚醒來的時候正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經過昨晚的一場大雨,不僅是將城中的大火撲滅了,也將空氣中的灰燼給清洗一空,窗外萬里無云,而烈日的陽光就這樣明媚的打在房間之中,讓她有片刻睜不開眼。
等這小妮子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起床開了房門,正看見有一個人影站著,正準備敲門。
她仰頭,看見了周瑜緊繃的下巴,隨后聞到一股藥味,緊接著她的目光移向了他拿著的一晚黑色的湯藥上,見狀不由嘆了一口氣:“阿瑜兄長,這不會是你親自熬的解酒湯吧?”
楚楚側身讓人進了房間,聲音委屈巴巴的:“我都已經睡醒一覺,酒已經醒了,阿瑜兄長的心意我收到了,解酒湯還是不喝了吧。”
她還記得,對方熬得解酒湯,到底有多么的苦。
周瑜將碗放下,問她:“昨晚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這話問的。
質疑她的酒量嗎?
楚楚小臉一皺:“難不成阿瑜兄長,以為我說的話,都是醉話,不信我?”
周瑜沒有回答,而是說:“今早黃祖派人前來攻城,阿策出城迎戰(zhàn),將人趕跑了。”
楚楚道:“那是好事。”
說完,在對方冷淡的目光中,她皺眉,還是老老實實的將解酒湯,給一口干了。
周瑜便拿了飴糖給她吃,楚楚原本還想硬抗口中的苦澀,最后還是沒忍住,老老實實的將飴糖塞進了嘴里。
他又說:“我們會在皖縣待一段時間,阿策的意思是,依舊由你和你兄長繼續(xù)管理皖縣的農事。”
楚楚聞言點頭,她也想將雙季稻趕緊推廣,以漢末的人口,讓百姓混個溫飽,大抵是可以的。
她疑惑:“那火藥?”
周瑜道:“得先湊齊材料,做好防護,才能制作,此事急不得。”
楚楚還想問關于阿策兄長的事情,想知道他們既然已經知道阿策兄長不久將有一場死劫,他們會做什么防護,只是她又不想再提及這事讓人不好受,便沒有再開口再問。
而周瑜見楚楚喝了解酒湯,跟她說了幾句話,他便轉身離開了。
楚楚洗梳之后便去見了橋盈和橋儀,見兩人果真都沒事,她就放心了,于是又回到了房間中,找來了紙筆,伏案將雙季稻的種植流程,以及需要的注意事項給寫清楚,并做了詳細的計劃來推廣雙季稻。
為了防止自己寫得不夠全面,楚楚便又重新去了田里,看看她有沒有什么遺漏的地方。
又過去了幾天,她又打起了解蠱的主意,可是孫策倒是裝起來了,一點都不給她碰,楚楚只能鎩羽而歸。
她不知道上次的血給對方做出壓制的藥丸還剩多少,楚楚擔心萬一不夠,便又重新放血,按照張道長給的配方來制作壓制蠱毒的藥丸。
而張作也來到了皖縣。
這位張道長見到楚楚的第一句話,便是驚訝道:“你印堂發(fā)黑,鼻梁發(fā)青,是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讓你霉運纏身?”
楚楚聞言沉默了一會兒。
她道:“真的假的?”
銅鏡不夠清晰,她每日梳頭的時候,沒看出來自己印堂發(fā)黑鼻梁發(fā)青,原來已經這么明顯了嗎?
張作疑惑:“你到底做了什么?”
楚楚輕哼:“我沒做什么,我這倒霉體質,我自己都已經習慣,見怪不怪了。”
他說:“我夜觀天象,感覺天地將有異變,卻始終無法窺其面貌,想到女公子亦是懂此道中人,這才來拜訪你,探討一二。”
楚楚抬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張作,心中感嘆,對方果真是個有本事的。
她搖搖頭:“我亦是不清楚是什么事情。”
這話真的不能再真,她真的不知道結果如何。
而張作來了,楚楚也正好問他雌雄蠱的事情,她不相信這蠱只能中雌蠱的和中雄蠱的雙方同房才能解蠱,一定還有其他的方法,只是這老頭一開始沒有告訴她。
張作卻一口咬定道:“解蠱的方法只能如此,如今沒有別的方法了。”
楚楚還是有些不死心,就沒讓張作走,將他留在了皖縣,好酒好飯的招待著。
見張作一直沒說,楚楚有些心煩,又重新去尋了孫策。
她在半夜的時候將人攔在了亭中,低著腦袋,讓自己看上去極為的委屈的:“阿策兄長,你沒有經歷過蠱蟲,不知道其中的苦,那是真的太令人恐懼了,咱倆還是別忸怩了,把我們身上的蠱解了好不好?”
孫策聞言原本帶著笑意的嘴角壓了下去,聲音如同臘月飛雪般冷寒:“你這么想要和我一起解蠱,是不是擔心我要是抗不住死劫,死掉了,你身上的蠱蟲沒有了我的血為藥引壓制,你會因為蠱蟲發(fā)作痛不欲生?”
楚楚深吸一口涼氣:“冤枉,我從來沒有這樣想,我發(fā)誓。”
孫策沒說話,大步的往自己的房間走。
他身量比楚楚高,步子邁得大,走得可快了,楚楚小跑才能跟上:“阿策兄長,你不會就生氣了吧?”
氣性什么時候這般大了。
正想著,孫策走到了自己的房門口,攔住了楚楚沒讓她進去,自己上前將放在案幾上的盒子拿來給她,語氣冷淡道:“這是當初阿瑜在嶺南找到的王蠱,可以解你身上的蠱毒,即便是我死了,你也不用經受蠱蟲發(fā)作的痛苦。”
第112章 一場鏡花水月
眼見的盒子是用金絲楠木制成的,最上面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讓人眼前一亮又一亮,楚楚忍不住看向了孫策,聲音又些顫抖:“這個可以解蠱毒?”
孫策見她眼睛亮晶晶的,許是真的很高興,他繼續(xù)拉著一張臉:“可以。”
他道:“當初你在蘄陽城外的戰(zhàn)場失蹤,遍尋不得你的下落,阿瑜見到我身上的蠱毒發(fā)……以為你已經沒命了,他便將當初前往嶺南得到的這個王蠱給了我。”
說了一半,孫策的話轉了一個彎,聲音更為沉悶。
楚楚點點道:“原來如此。”
若是有這一個王蠱在,那么她就不用擔心若是自己出事,對方身上的蠱蟲沒解,而受到蠱毒發(fā)作的痛苦了。
她想到這里,反應過來,突然抬頭,疑惑道:“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你身上的蠱毒曾發(fā)作過?”
孫策瞥了她一眼:“你聽錯了。”
她皺眉,伸手揉揉自己的耳垂,小聲嘟囔:“難不成自己真的幻聽了?”
也是,當初她可是放了不少血當藥引,交給了華佗,給對方制作藥丸,定然能吃個兩三年的,他的解藥又不像她的一樣因為意外丟失,怎么會蠱蟲發(fā)作呢?
而孫策見到楚楚對王蠱愛不釋手,將臉扭去了一旁,抬頭看著遠處種著的槐樹,沒有再說話。
微涼的夜風將兩人的發(fā)絲纏繞在一起,于是楚楚便將盒子放在一旁,去解兩個人的頭發(fā),只是她心中還有些不解:“我以為你不愿意與我將蠱蟲解了,是擔心我跑了,你現在直接將蠱王給了我,就不擔心我跑路嗎?”
孫策回頭居高臨下的看她,目光凝望了許久,然后伸手將裝著王蠱的金絲楠木盒子重新拿了回來,點點頭:“這倒是提醒我了,要是我挨不過這個死劫,你再來拿吧。”
楚楚一愣,眉頭一皺:“不帶這樣耍人玩的。”
她說完倒也沒鬧,現在兩人既然沒事,那就是偶爾放點血的事情,這倒是不要緊,要是其中一個人死了,另一個沒有了藥引才麻煩,現在有這個王蠱,既然對方現在不愿意解蠱,楚楚倒是沒有在糾結這件事情了。
到了十月,許都朝廷果真派許貢前來江東,據說還帶著天子的旨意。
楚楚原本是和張作在田邊稻穗的長勢情況,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渾身一震,她倒是想知道這次孫策既然知道自己死于許貢門客之手,那么這次他聽到許貢帶來的消息會怎么做,還是憤怒的將人殺死嗎?
而孫策之前得到了楚楚的提醒,因此對于許貢前來江東之事并不意外,心中還有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甚至還有點期待起,許貢要跟他說的話,于是很快就設宴接待了對方。
若是許貢帶來的旨意的確是讓他前往許都,那就能證明楚楚所言非虛,他真的害怕與這小妮子不是一個陣營,不想再與她站在對立面了。
而許貢這人倒也是直接,孫策與手下的官員剛接見了他,他便立即言明了自己的來意:“孫將軍,許某此次前來,是帶著天子的旨意來的。”
孫策頷首:“請講。”
許貢看向坐在上首的青年,才是二十四五的年紀,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穿著緋紅衣裳,頭帶冠玉,真正是極為有沖擊力的一張臉。
比他的容貌更甚的,是對方周身的王者氣概,僅是坐在上方,威勢便能壓得他大氣不敢喘,許貢心中暗贊,難怪年紀輕輕便能成長為一方諸侯,便是朝廷也不敢再忽視他的實力。
在孫策身邊,做得便是美名享譽天下的周公瑾,亦是俊朗不凡,此人面上帶著笑,看著他的眼神卻泛著冷。
宴會上還有無數的名士,此時都在盯著他呢。
許貢便是要在宴會上,將天子的旨意轉告,以此讓孫策騎虎難下,想到自己可能會出現的結果,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將近年關,天子下旨請孫將軍前往京都述職,不知孫將軍意下如何?”
這話一出,宴會上眾官員皆是一頓,所有的目光的都注視著許貢,那眼神就像是吃了人一般。
原來許都朝廷竟然是打的這個主意。
若是孫策進京述職,便是將自己置身于險境之中,還能不能回江東,還是個未知數;若是他不去許都,那便是在抗旨,便算是落了一個把柄在曹操的手上,朝廷完全可以隨時以孫策抗旨來討伐他。
此舉同時還能試探出,孫策是否真的臣服與許都朝廷之心,這是陽謀,不可謂不高明。
宴會上的名士都是投奔孫策的人,此次許貢前來既然是帶著惡意,眾人自然是對他怒目而視。
而魯肅只是瞥了一眼對方,下意識的將目光重新放到了孫策身上,擔心他直接將人宰了。
別看孫策總是與人一副推心置腹面上和氣的樣子,既然能有江東小霸王的名號,性子自然也是急躁火爆的,他也只有在楚楚面前才會隱藏著他的霸道和極致的占有欲,因此魯肅的擔憂并非不無道理。
孫策卻并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只是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面上含笑將酒杯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目光落在了許貢的身上。
他說:“既然這是陛下的意思,我自是要聽從朝廷的旨意。”
眾人解釋一驚,皆是不明白孫策為何一口答應,魯肅等人目光都看向了一旁的周瑜身上,想要他開口勸勸主公。
周瑜熟視無睹,手拿著酒杯,正給自己倒酒。
此時的孫權已經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長相上沒有承襲到吳夫人的貌美,長得卻也是清秀意氣,誰見了都得夸上一句好樣貌。
他一向機敏過人,從許貢一開口,亦是察覺到了許都朝廷的計謀,便想要上前提醒自家兄長,卻被孫策眼神制止了。
許貢已經做好了打算若是對方不同意便斥責他不尊天子的腹稿,沒想到孫策竟然一口便答應了下來。
這與他之前猜想的種種情況都不一樣。
他道:“孫將軍這是答應了?”
莫非這個孫策只有一身的蠻力,實際上沒有半分的腦子?他難道不知道前往許都,他想要回江東可就難了,甚至是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有些反常。
“自然。”孫策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妥,依舊是笑意盈盈的樣子,聲音亦甚是溫和,“江東子弟皆忠于陛下,既然是陛下命我進京述職,我豈能不去,不然豈不是寒了陛下的心?”
周瑜此時也淡淡開口:“莫非是使者不信任將軍對朝廷的忠心?”
許貢當即否認:“這話使不得,許某從未懷疑過,將軍的。”話說完,額頭上已經出來虛汗,正將拿著衣袖擦汗。
周瑜輕笑一聲:“看來是公瑾誤會了使者。”
孫策將拳頭放在嘴邊,咳嗽兩聲,跟對方道:“公瑾,你既然誤會了使者,應該自罰一杯,給使者道歉。”
許貢知道孫策十分的看中周瑜,兩人是從小長大的情分,于是趕緊道:“不用了,不用了。”
之后便是又幾句拉扯。
許貢又重新找到了此時的重點:“那將軍打算何時動身前往京中?”
眾人有重新將目光放在了孫策身上。
孫策笑了笑,完全不在意:“使者不是說了,將近年關去京中述職,這還有一兩個月的時間呢,急什么?”
許貢這倒是不好反駁了,真怕他逼得太急,宴會中有人暴起,直接宰了他。
等宴會過了一般,孫策讓孫權繼續(xù)招待許貢,與周瑜先行離席了。
兩人走在園中,想到許貢的來意,孫策不由道:“這曹孟德,如今倒也還沒把江東當回事兒,倒是與楚楚說得事情相差無幾。”
他感嘆完,詢問到:“阿瑜,此人你覺得,應該怎么處理為好?”
周瑜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派人看緊他,并讓人在他面前做出我們準備前往許都的假象,通過他的口迷惑許都朝廷,并將消息放給黃祖,讓他誤以為你準備前往許都而放松警惕,到時候奇襲黃祖。”
孫策頷首:“此計甚妙。”
在從楚楚口中得知許貢提議讓他前往許都之時,他便與周瑜在私下商議過許貢此舉的動機,因此見許貢真如那小妮子口中所言那樣來到了江東,他這才并沒有因為朝廷的輕視而暴怒將人直接斬殺。
若是許貢不死,他好好的伺候著,那許貢的門客自然也不能以報仇為由,對他實行報復。
孫策倒不是怕死,只是想到楚楚說起此事時候的眼神,他不希望自己讓她失望。
接下來的幾天,孫策和周瑜,便將謀士叫來書房商議此事,找了合適之人來辦這件事。
又因為楚楚提供了□□,此物的殺傷力巨大,的確為攻城利器,于是孫策也派了千喜前去研究。
而楚楚也猜到了孫策和周瑜不將火藥的制作交給他是擔心她被火藥傷到出事,見兩人的視線都已經移向了準備攻伐黃祖的事宜之中,她便飛鴿傳書傳信給了李林,讓他帶著之前那些巫儺方士前來江東。
那些巫儺方士既然已經制作出了火藥配方,楚楚當然不能真的將人遣散了,而是許以好處讓他們等待時機,便派了李林將這些人監(jiān)管起來。
李林跟著楚楚已經許多年,已經是當做心腹來看待的,因此此事交個他,楚楚還算是放心。
而李林也沒有辜負她的所托,他收到信之后反應很快,立即將人帶來投奔孫策,而有了這喜人的加持,第一批火藥很快就制作了出來。
張作張道人也留在了江東,每日夜觀星象,然后感嘆將要出現的異變。
他倒是沒有看出孫策有什么死劫,反而見到楚楚時放下了酒葫蘆,說道:“你如今這個樣子,倒像是一個將死之人。”
楚楚嘆了一口氣,請求道:“這話你就跟我說說就行了,別跟橋盈和橋儀說,也不要跟孫策和周瑜說,免得讓他們?yōu)槲覔鷳n。”
她說:“你想想我現在身上除了有一個蠱毒,又無病無災的,安安穩(wěn)穩(wěn)的待在江東,哪有那么容易死?”
張作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聲音也有些蒼老:“女公子若是心里藏著事,應該找一個人說說,不要自己憋著,不然會將人給憋壞的。”
楚楚看著天象,看著屬于貪狼的那顆星宿,已經由原本的暗淡,變得越加的明亮,便輕笑一聲:“就如當年道長送我的那句讖言般,我的人生不過就是一場鏡花水月。”
她又立即用歡快的聲音道:“而且當然是你現在老眼昏花,定然是看錯了,我哪里像是個將死之人了,現在不還是生龍活虎的?”
張作輕舒一口氣,也看向了貪狼星,道:“希望這一場異變,是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楚楚點頭:“我也希望。”
十二月,孫策帶著周瑜、孫權、程普、黃蓋等人奇襲黃祖,拿下來黃祖屯兵占據的沙羨縣,斬殺黃祖部下二萬余人,俘獲其家眷妻小,大獲全勝。
只可惜黃祖逃掉了。
而此戰(zhàn)傳到許都朝廷之時,曹操才發(fā)現原來自己竟然被孫策給迷惑了。
孫策大敗黃祖,江東一統,勢力已經與他相當,這時候許都朝廷與袁紹之間的矛盾已經達到了白熱化的階段,此時他又不宜與孫策決裂,只好另外派人前去江東,商議聯姻之事。
在江東的許貢知道因為自己輕信了孫策,這才導致許都朝廷判斷失誤,讓孫策統一江東實力大增,于是心如死灰自殺以死謝罪。
千喜道:“在許貢自殺前一晚,許都派來聯姻的使者,曾見了他一面。”
孫策并不意外,詢問道:“他身邊的門客呢?”
千喜道:“許貢死后,他身邊的門客都各自散了,重新尋找出路,我已經派人定死了他們。”
孫策頷首。
許貢之死倒是超出了他的意外,他沒想到曹操這般心狠自己的人說殺就殺,這口鍋還真得防著許貢的門客扣在自己的身上。
千喜離開之后,周瑜便來了,面上看上去十分的凝重。
孫策見狀笑道:“阿瑜,你不會是收到了許貢自殺的消息,擔心我的死劫過不去,來安慰我的吧?”
周瑜搖頭,聲音微沉:“是也不是。”
孫策見他面色不好,也認真了起來,讓周瑜坐在他對面,道:“是怎么了?”
第113章 必輸的棋局
周瑜將一封密信交給了孫策,說道:“劉玄德反了曹操,屯兵下邳,曹操準備親自帶兵征討。”
孫策打開密信,掃了一眼,面上也露出了一抹凝重:“此戰(zhàn),曹孟德親自出征,許都必然空虛,正是迎回天子的時機。”
周瑜解釋道:“北方也傳來消息,袁本初以幼子生病為由,拒絕了別駕田豐舉軍而襲其后的建議。”
“袁本初已經老了,有野心卻缺乏魄力。”孫策輕哼一聲,手敲擊著桌面,隨后疑惑道:“這件事為何說與我死劫有關?”
周瑜道:“曹孟德既然派人來聯姻,必然是忌憚你現在的實力,因此用聯姻來籠絡你,若是你不接受他的籠絡而生出異心,他難免不會使絆子,讓你不能給他制造麻煩。”
孫策道:“刺殺?”
周瑜點頭:“沒錯。”
兩人都是聰明人,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楚楚預言的“許貢門客”,也可以是旁人借“許貢門客”之名,來行刺殺之舉,動手之人不一定真就是此人的門客。
周瑜看著對方,建議道:“阿策,凡事皆要小心,莫要一個人行動,小心著了算計。”
孫策雙手抱胸,輕笑一聲:“曹孟德的心眼,也是夠多的,不過他的猜測倒是沒錯,要是他敢親自出征,我定要摻和進去。”
他又頷首道:“放心吧,阿瑜,我會小心的。”
而另一邊,楚楚和橋盈正在計算皖縣雙季稻秋稻的產量并進行記錄,便見到一個美麗少女氣沖沖的到了她的眼前,雙手叉腰道:“你便是橋姝橋江楚?我阿兄喜歡的人?”
少女衣著華麗,容貌盛艷,身后還跟了數個婢女,看上去就是嬌寵著長大的女公子,面上有幾分跋扈。
橋盈立即擋在了楚楚面前,皺著眉頭道:“你是何人?為何直呼我小妹的姓名?好生沒有教養(yǎng)。”
少女被橋盈的話給惹怒了,指著他身后的楚楚道:“她與我阿兄和瑜阿兄兩人都牽扯不清,導致他們現在都沒有娶妻,也不給個準話喜歡誰要嫁給誰,到底誰才不知廉恥沒有教養(yǎng)啊?”
橋盈冷哼:“他們不娶妻,是楚楚攔著,不讓他們娶的嗎?”
孫尚香鳳眼一挑,上下打量著楚楚,艷麗的臉上顯得十分憤怒:“若不是阿兄喜歡她,何至于為了她連女人都不碰,現在也沒有子嗣出生,你們這是讓跟隨我阿兄的江東子弟作何而想?”
楚楚這時已經反應過來,此人是誰了。
她是孫策和孫權的妹妹,是劉備將來的妻子,名叫孫尚香。
橋盈還要說話,楚楚攔住了他,走上前道:“你說錯了,以你兄長的身份地位,想要娶妻生子,誰能攔得住他,如今他沒有子嗣,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我還能綁著他不給他娶妻?這如何能將罪名安在我的頭上,況且,你只是他的小妹而非長輩,過問他的婚事,是不是僭越了?”
孫尚香一時語塞,便梗著脖子道:“我只是為我阿兄鳴不公,你到底喜歡誰,就應該明確一點,莫要拖著旁人,跟著你一起虛耗光陰。”
楚楚輕笑一聲,語氣淡淡道:“你若是覺得我配不上他們,大可勸說他們娶妻納妾,而不是來尋我的麻煩,畢竟現在我們橋氏在江東只是寄人籬下討生活罷了,又怎么可能做得了討逆將軍和江夏太守的主?太高看我了。”
孫尚香面上一冷,拉著一張臉,直接道:“那你就告訴我你到底要嫁給誰,現下你人已經在江東,早做選擇,免得將來兩位兄長為你爭風吃醋,傷了情分。”
橋盈拉著楚楚的手,又重新把她拉到了身后,面上帶著寒意:“一家有女百家求,誰要是想要娶我小妹,就來下聘求娶,既然無人下聘求娶,難不成橋氏女還要求著旁人來娶嗎?楚楚選擇嫁給誰,那也是男方求娶之后她應該考慮的事情,或者她不嫁人亦可,而不是被人逼著要選一個人嫁。”
楚楚在身后狠狠點頭,仰慕的看著自己的阿兄,語氣歡快道:“就是就是。”
孫尚香見到楚楚就這么一副無賴樣,不明白為何她的阿兄會喜歡這樣的女子,她跺了跺腳,咬唇氣道:“我立即讓家中長輩位阿兄來下聘求娶,到時候看你們還有什么理由拒絕。”
楚楚從橋盈身后歪一個腦袋去看她,見對方氣得臉都紅了,疑惑道:“你這般不喜歡我,不應該讓你阿兄不要娶我么,為何還要讓你家長輩來下聘?”
孫尚香頷首:“要你管。”
說完就甩著衣袖離開了,后面跟來的婢女朝著楚楚匆匆行了一禮,便跟在孫尚香身后呼嘯而去。
風風火火的,倒是很有脾性。
橋盈這才看向楚楚,他心中也有疑惑,面露擔憂道:“楚楚,如今周公瑾和孫伯符皆對你有意,你到底是屬意誰,也好讓阿兄有個準備。”
他繼續(xù)道:“阿兄只是在擔心你擋了旁人的路,就像當年舅父的馮夫人一樣,會被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而對你出手。”
楚楚聞言低頭:“阿兄的擔憂也未嘗沒有道理,人心本就難測,總有人會為了自己的利益罔顧他人性命,不過你放心好了,從小到大,你看我什么時候怕過事了?”
橋盈點點頭:“這倒是。”
楚楚說:“其實孫策的妹妹說得也沒有錯,若是我遲遲不在兩人面前表明心意,將來確實會傷了兩位兄長之間的情分,這樣我可就成為千古罪人了。”
橋盈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楚楚抿嘴,抬頭看天邊的白云,聲音有些飄忽:“第一次見孫策和周瑜之時,他們在院子中比試箭術,那時候因為我的闖入,倒是打擾了他們的興致,當時兩人都還沒有比出結果呢。”
橋盈疑惑:“比試箭術?”
她點頭,面上露出一個笑:“誰的箭術最好,我就嫁給誰。”
他又道:“萬一你勝出之人不是你最喜歡那個,你該怎么辦呢?”
這種情情愛愛之事楚楚反而不糾結,說什么比試箭術也只是為了安撫對方罷了,她究竟還能活多久也說不定呢。
楚楚撇嘴:“阿兄,我什么時候委屈過自己,不喜歡的人,我才不會嫁呢。”
橋盈聞言一愣,猜測道:“你不會真的兩個都喜歡吧?”
她說:“你猜。”
半天時間不到,孫策就知道了自家妹妹尋到了楚楚,還罵了她的事情。
他自己這個妹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和他一樣是個暴脾氣直性子,孫策擔心她在楚楚面前說了什么過激的話,便立即放下手上的事情去找了楚楚。
已經是寒冬臘月時節(jié),屋子里燒了炭火,楚楚與張作在對弈,兩人皆是穿得十分的暖和,此時正在棋盤上正廝殺得痛快。
見到孫策,他笑著起身行禮,道:“喲,孫將軍來了。”
楚楚也起身行了一禮,面色假裝一臉疏離,陰陽怪氣道:“孫將軍來寒舍,是有什么事嗎?”
孫策見不得兩人陰陽怪氣的,他直接了當的問:“今日我小妹來尋你,跟說了什么了?”
張作便率先搶答道:“孫將軍你這話問得,你想知道你小妹跟楚楚說了什么,直接去問你家人不就知道了,何必來為難旁人。”
楚楚也坐了回去,拿著手上的白子,下在了棋盤上,小聲嗶嗶道:“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我如今是在孫將軍的地盤上討生活,人家要來尋我問話,我自然得乖乖回答的。”
張作聞言嘆了一口氣,感同身受道:“這倒也是,你沒了靠山,如今也該收收自己的脾氣,擺正自己的位置了。”話落,他也將黑子落下。
楚楚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眼睛卻是看都不看孫策一眼。
孫策心中嘆了一口氣,看來他這個妹妹,是真的將人惹怒了。
他對著張作道:“張道長,可容我與楚楚單獨說幾句話?”
張作看了一眼楚楚,知道兩人在鬧別扭,他說一兩句就夠了,不便再插進來,便點了點頭:“也好,正好我也乏了。”
楚楚有些不滿:“可我們這盤棋還沒下完呢?這么走了好嗎?”
孫策道:“我陪你下。”
見狀張作走出了房間,還貼心的給兩人關上了房門,將呼嘯的北風擋在了外面。
楚楚摩擦著手中的白子,將棋子落下,語氣淡淡道:“那就將這一局下完吧。”
孫策這才認真看了棋局,白子零零散散的落于四周,并不成勢,已經是必輸的局面,不由道:“這不是你的水平。”
楚楚道:“是張道長的棋藝太厲害,我下不過他。”
她丟下棋子,沒好氣道:“算了算了不下了,我認輸,認輸行了吧。”
孫策道:“我的棋藝更爛,你與我繼續(xù)下,說不定就能扭轉局面,反敗為勝呢?”
楚楚這才抬眼去看他。
這人倒是不怕冷,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衣,倒是將他的好身材給勾勒出來了,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她說:“其實你妹妹來尋我,沒說什么太過分的話,就是不滿我耽誤了你與阿瑜兄長兩人娶妻生子。而她作為你的至親,尋常人家的郎君在你這個年紀孩子都到處跑了,見你還是孤身一人,自然為你著急,她不喜我,倒也是正常的。”
孫策來的時候,是怕楚楚會多想,會因為自家小妹的暴脾氣生氣,見到她沒將對方的話放在心上,心中反倒有些難受:“我會好好管教她,不會讓她再來打擾你。”
楚楚頷首:“那就多謝了。”
她起身在柜子里拿了一個本子出來,將這些日子與橋盈和橋儀整理出來的雙季稻的數據交給對方,解釋道:“這上面是種植雙季稻的全部記錄,已經在這里了,按照目前江東百姓的人口,百姓種植兩季水稻,交了稅收之后,不僅能保證百姓的溫飽,家中還能有余糧存儲。”
孫策見楚楚說起來正事,便也將心中的一抹怪異放下,拿起本子一頁一頁的翻開過目,面上也多了幾分重視,點頭道:“記錄得很詳細,你們應該廢了不少的功夫。”
楚楚走到炭火旁烤火,火盆里面的火星子劈里啪啦響,她說:“民以食為天,涉及糧食之事,自然是越詳細越好。”
孫策將本子收起來,看著楚楚臉蛋被凍得紅彤彤的,道:“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楚楚轉頭看他:“和小時侯一樣?”
孫策道:“和以前一樣,心系百姓。”
他說:“好像除了你自身利益相關,便唯有有利百姓的事情,才能讓你多幾分積極。”
楚楚這話倒是沒有反駁,她只是幸運的穿越成了世家貴族的女公子,若是她穿成的是一個普通的百姓,那么她許是活不到長大的。
而她做這些,也只是想找到一些安慰,來提醒自己的來歷,告訴自己究竟是從什么地方來的。
她好想回家。
外面不知道何時下起了風雪,冰冷的雪被風從門縫中吹了進來,鉆入楚楚的脖子,冷得她瑟縮了一下。
這時房間里有些暗,孫策一半的臉被火光照著,一半的臉藏在了陰影里,將他得臉勾勒得極為立體,此時他上前一步,上前用溫熱的手掌暖了暖她的脖子,面上帶了一抹笑意,低頭看人的時候就像是勾引人的男狐貍精,讓人頭暈目眩,恨不得上手摸一摸對方的臉。
楚楚輕嘆:“真舍不得你死。”
孫策心念一動,突然道:“我若是這一次平安度過了你口中的死劫,你愿不愿意就此嫁給我,和我在一起?”
楚楚仰頭看他,瞬間又被他的好容貌,給短暫的迷惑了。
她眨了眨眼睛,嘿嘿一笑:“你若是好好的活著,受益人還是你自己,那也不管我的事情,卻想要我嫁給你,你想得美。”
孫策輕笑了一聲,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還真是不好哄。”
他道:“對了,關于雙季稻的事情,我會找人商議,盡快派人在江東治下將其推行,讓糧食得到增產。”
楚楚立即來了精神:“那就太好了。”
她一語雙關道:“要是能讓百姓少餓肚子,那我也不枉費,來這世間一趟。”
第114章 紅塵中
從楚楚處離開之后,孫策便轉身去尋了孫尚香,這時孫尚香正跟孫權待在一處。
孫尚香雙手抱胸,側著身子,氣憤得詢問孫權:“阿兄,我可聽說,就連那呂布也是曾是她的裙下之臣,這樣水性楊花的女子,長兄維護她便罷了,你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兄妹,為何也要站在她那邊,去維護一個外人?”
當初孫堅死后,孫權、孫匡、孫尚香年歲尚小,便跟著吳夫人回到了老家曲阿,很多事情他們并不在清楚,唯有孫權這些年跟再孫策身邊征戰(zhàn),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說:“你可知道當初阿父遇險,是小橋阿姊到了舒縣跟阿兄報信,這才挽救了阿父的性命?”
孫尚香渾身一僵,扭頭看他:“還有這事兒呢?”
孫權又道:“當初小橋阿姊前往彭城聯姻,便也是阿兄因袁術稱帝之事寫信前去斥責對方并與之決裂,惹得袁術大怒,這才害得小橋阿姊因此被袁術記恨,將她送去了與呂布聯姻的。”
他說:“小橋阿姊于我們孫家有恩,阿兄卻又是如何對待她的呢?阿兄他恩將仇報,還與阿瑜兄長一起將人困在江東,讓她失去了自由,小橋阿姊怎么會不生怨?只要是和有點脾性的人,定然是不愿嫁給阿兄的。”
孫尚香依舊有些不滿:“那又怎么樣,現在她在江東,而阿兄才是江東的主人,若是阿兄要娶她,她也就只能受著,她得明白,現在她是在誰的手下討生活。”
孫權見勸不住自家小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抬頭便見著孫策走了出來。
“阿兄?你怎么來了?”
“你少嚇唬我。”
孫尚香說完,便轉頭見到了孫策,嘴巴立即就閉上了。
但是她還是沒忍住,嘟囔道:“是不是那橋氏女找你告狀了,我這就去找她去,有什么事情直接沖我來,找人告狀算什么本事!”
見到孫尚香要走,孫策淡淡道:“回來。”
孫尚香便定住了腳步,雙手抱胸,臉上氣鼓鼓的。
孫策轉動著拇指的扳指,淡淡道:“你是我親妹妹,阿父阿母去世得早,我這些年也是疏忽,使你欠缺了管教,也不知道誰教的你,竟讓你跑到貴客面前大放闕詞。”
孫尚香咬著嘴唇:“你不就是心疼你的心上人,舍不得她受委屈,這才來斥責我給她出氣的。”
孫策朝著一處招手,立即便有暗衛(wèi)出現在他跟前,他冷漠吩咐道:“去查清楚,究竟是誰來到她面前吹了耳旁風,教唆她前去貴客面前胡言亂語,查到是誰也不必再來告知,直接斬殺便是了。”
“阿兄!”
孫策淡淡道:“你也要關禁閉,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再出門一步。”
一旁的孫權,趕緊上前說情:“阿兄,小妹只是一時失言,不用這般嚴重吧?”
孫策這才看向孫權,解釋道:“你以為楚楚為什么會在江東?她是知道了與我性命攸關的事情,擔憂我就這樣死了,前來提醒我。而我的親妹妹,卻罵她水性楊花,若是我不懲戒她,如何不叫人寒心?”
孫尚香本來在生悶氣,聞言立即抬頭,關切道:“是什么性命攸關的事?竟這般嚴重!”
孫策瞥了她一眼:“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
孫尚香這才低頭,聲音吶吶的辯解道:“我不知道她是來救阿兄的,我這才……這件事是我做錯了,我認罰。”
見自家妹妹被帶下去關禁閉了,孫權也忍不住道:“阿兄,你口中性命攸關的事情,真有這般嚴重嗎?”
孫策看向了孫權,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道:“若是我真要死了,江東就要交給你了。”
這是默認了嚴重性。
孫權立即搖頭:“阿兄才不會死呢!”
他眼睛立即就紅了:“阿父走了,阿娘走了,阿兄可不能再拋棄我們了。”
孫策拍拍孫權的肩膀,輕笑一聲:“我就這么一說,你哭什么人?男兒有淚不輕彈,還有兩年就及冠的人了,怎么還動不動就哭,像什么樣子。”
而楚楚沒多久便從橋盈口中得知了孫尚香被禁足的事情,也知道了其中牽連了幾個世家被斬,但是她并沒有過問什么,這都是江東內部的事情。
畢竟誰不想成為君侯的妻子?
臘月過去之后,便是建安五年的春天。
這一年曹操與孫策已經商議好了聯姻之事,曹操的女兒將嫁給孫匡為妻,許都朝廷和江東之間在外人看來,貌似已經結成了穩(wěn)固的聯盟。
而許都的天子劉協不甘被曹操拿捏,搞出了一個衣帶詔,可惜事情走漏了風聲,被曹操知道了,于是曹操便將受詔的車騎將軍董承、偏將軍王服、越騎校尉種輯等夷三族。
這件事情一出,本與曹操較著勁的袁紹立即找到了開戰(zhàn)的理由,東漢末年赫赫有名的官渡之戰(zhàn)便再這個時候真正的拉開了帷幕。
而這些日子,千喜盯著的許貢門客都安安分分的,并沒有做出什么過激的事情。
孫策可不是一個干等著的人,想到了楚楚的預言,便與周瑜商議著要引蛇出洞,好趕在曹操出征袁紹前鏟除潛在的危險,免得因小事誤了大事。
周瑜提醒道:“還記得楚楚的預言嗎?”
孫策道:“說我會前往丹徒山狩獵,導致被許貢門客刺傷,不久身亡。”
周瑜頷首:“既然要引蛇出洞,不如就放出你要前往丹徒山狩獵的消息,讓江東各地子弟前來春獵,畢竟既然他們有心,總要給暗地里的人,對你出手的機會。”
孫策道:“也好。”
周瑜便又道:“不過為了你的安全,還要給你找一個替身,你還是別親自去了。”
這話就讓孫策有些不滿,拍了拍周瑜的肩膀,沒好氣道:“難不成我還怕他們嗎?”
周瑜道:“你是不怕他們,可倘若你真的出事了,那么江東的各方勢力,可就要蠢蠢欲動,阿權年幼不足以服眾,孫氏的將來可就難了。”
他說:“還有一件關于陛下的事,我正要和你說……”
孫策被周瑜說動了。
于是很快孫策要前往丹徒山狩獵的消息就這樣傳揚了出去,還叫了不少的江東子弟作陪,丹徒山腳聚集了很多人扎營,不乏英姿颯爽的女公子們,其中也有很多其他勢力來的眼睛。
楚楚卻沒有前往丹徒山。
她在磨刀。
橋儀其實與這個厲害的妹妹相處得不多,許是姐妹之間的感應,她這天卻放下了手中的事務尋到了楚楚,詢問道:“小妹,好端端的,你磨刀做什么?”
楚楚看著這位儀態(tài)萬千的阿姊,面上帶了一抹笑意,將刀放下,并拉著人到亭中坐著:“聽說阿策兄長前往丹徒山狩獵,我本也想去的,只是不巧這幾日身子著了涼,只好乖乖的待在家中養(yǎng)病,倒是錯過了這樣熱鬧的場面,便將刀磨了,想著下次還有這樣的狩獵活動,我就不用磨刀了。”
橋儀面上將楚楚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我總覺得你有事瞞著我。”
楚楚搖頭:“沒有的。”
她抱著橋儀的手臂,將頭輕輕靠在對方的肩膀上,看著遠處在翻地的農民,轉移話題道:“阿姊,你可還記得,你曾經你問過我一個問題?”
橋儀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什么問題?”
“當時我用小麥制成面條時,你曾經問過我,既然小麥可以磨粉做成面食,那么水稻是否也可以磨粉做成精糧?”
“沒錯。”橋儀再次詢問,“那可以嗎?”
“當然可以。”楚楚點頭,笑著道,“水稻磨成粉,加入水混合,放入蒸籠之中蒸熟,可以做成白透的米粉。”
她說:“今日正好無事,我們做米粉吃可好?”
橋盈負責農事,橋儀也在其中幫忙,這些日子也跟水稻有了感情。
此時她聽說楚楚有關于水稻的心吃法,就將剛才楚楚磨刀的事情全忘記了,讓下人拿了稻米去了磨房,立即拉著楚楚也過去了。
在后世的嶺南地區(qū),最不缺的就是做粉的技術。
腸粉、桂林米粉、生榨粉……粉的種類很多,應接不暇。
不過楚楚今日要做的是石磨腸粉。
用石磨磨成粉漿,用一個竹子做成的圓形簸箕,將粉漿舀上放簸箕里抹勻,然后放入蒸籠中大火蒸煮,等到粉漿變得透明,腸粉就做好了。
做腸粉不需要太麻煩,可以現吃現磨,可以加素菜,也可以加葷菜,即便是家里人多,幾個簸箕可以同時蒸煮,倒也不是特別廢時間。
花了一個時辰,楚楚便將腸粉給做出來了,她用陶碗將腸粉呈給了橋儀,說道:“阿姊,這叫粉,你先嘗嘗?”
橋儀道:“滑滑嫩嫩的,入口即化,很是爽口,味道著實不錯。”
楚楚點頭,繼續(xù)說道:“做成的米粉,攤開進行曬干,就可以做成干粉條,這樣更利于保存。”
她道:“阿姊,你要不要試一試?”
橋儀同意了。
于是楚楚便將位置讓了出來。
見橋儀對制作腸粉十分感興趣,正親自動手,她便指導了一次,見對方吩咐身邊的婢女將配方記錄下來,楚楚見橋儀沒有注意到她,便出了廚房,往自己的書房走。
她拿了絲絹放在案幾上,又將墨磨好,輕嘆了一口氣,在上面一個字一個字的往上寫,努力讓自己的字寫得好看一些。
將信寫好之后,楚楚又拿出一個香囊,將絲絹給裝了進去,又收拾了一番,便去尋了張作。
在江東這些日子,孫策倒是沒有薄待張道長,他倒是活得滋潤,連兩頰凹陷的肉都長了出來,下巴花白的胡須也油亮油亮的。
他見到楚楚,紅潤的臉上多了一抹憂愁,又是嘆了一口氣:“你的情況看上去不太好,你怕不是準備要升天了?”
楚楚一抹額頭上的冷汗,忍不住嗶嗶道:“我說張道長,咱們好歹也認識那么多年了,你能不能盼著我點好,不要詛咒我。”
張作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小妮子,見到她身后背著一把弓箭,腰間別了把磨得鐺亮的環(huán)首刀,身上背著漂亮的斜挎包,右手還牽著馬,馬背上更是裝了行囊,看上去是要出遠門的裝束。
他不由道:“這孫討逆剛前往丹徒山,周太守也回去了江夏,這在江東剛沒人看管你,你就準備跑路了?”
楚楚搖了搖頭:“不是不是,我要去尋阿策兄長。”
張作不解:“他不是前去丹徒山打獵了嗎?你要去便去,作甚這幅偷偷摸摸的模樣。”
楚楚說:“我又沒有偷偷摸摸,我這是光明正大的。”
她話一落,語氣便又有些低落,將香囊遞給了對方:“你老是說我要死了,我其實是很不開心的,卻還是放在了心中,想著既然要出門,誰也不能預料自己會不會有個什么意外,便寫了遺書裝在這里面,要是我真的很衰的死翹翹了,你便將香囊打開,按照我上面的地址給我按葬,若是我活著回來了,你就將這香囊還給我。”
“遺書?”張作接過,就要打開,“我看看。”
楚楚立即道:“欸欸欸,別打開,都說是遺書了,現在打開了,我多丟臉啊。”
張作手一拐彎,將香囊裝到了袖囊中:“好了,我不打開,就是逗你的。”
他嘆息一口氣,隨即道:“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出門,但是還是希望你此行平安歸來。”
說著對方又拿出了一個平安符,遞給楚楚:“這是我自己折的平安符,沒什么用,帶在身上就當作心安了。”
楚楚接過:“多謝。”
辭別了張作之后,她喬裝出了城。
不過楚楚卻并沒有前往丹徒山,而是往許都的方向而去。
孫策為了讓她放心,并沒有隱瞞她,他與周瑜兩人準備“引蛇出洞”的計劃,因此楚楚知道前往丹徒山的孫策是旁人假扮的,因此孫策并不在丹徒山。
至于他在哪……
她沒記錯的話,衣帶詔之謀,劉玄德也摻和了一腳,由于參與進去的幾人被夷三族,再曹操未曾發(fā)現端倪之前率先騎兵反曹,屯兵下邳,很快就拉起了數萬人的軍隊,于是曹操決定親自討伐劉備。
而歷史上孫策也是得到了這個消息,猜到此時許都兵力空虛,準備帶兵奇襲許都,迎回天子。
丹徒山狩獵,只是障眼罷了。
如若這件事情和楚楚猜想的相差無幾,那么即便孫策沒有前往丹徒山,他的死劫也沒有解,可能就應在了旁的地方。
她前往許都,有兩個原因:其一,不想孫策就這樣死了;其二,希望劉協順利前往江東。
這兩個原因都屬于是楚楚自己的私心,她想要改變歷史,改變既定的結局,即便她自己會被歷史抹殺。
她早就厭煩了這樣的生活。
楚楚攏了攏衣領,看這遠處的山巒。
在這個世界應該也有能看清既定命數的方外之人,他們隱居在山林之中不入紅塵,看著這些王侯將相你方唱罷我方登場,看著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看著天上的云卷云舒。
可惜楚楚卻很不幸的,從一開始就卷入了歷史棋盤中,成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顆棋子。
第115章 是不是傻
在前往許都的路上,楚楚率先撞見了周瑜。
她下馬走到了對方身旁,面上有些尷尬:“呵呵,阿瑜兄長,這么巧啊?”
周瑜穿著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身上帶著銀色的護腕,手掌摩擦著劍柄,桃花眼帶著一抹冷意,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不是湊巧,我是特意來尋你的。”
“特意來尋我的?”楚楚咽了咽口水,有些艱難的詢問,“你們不會以為我是要逃跑吧?”
周瑜嘴角下壓,眼神中帶了審視:“不是嗎?”
“當然不是!”她上前討好的扯了扯對方的衣裳,聲音格外的甜膩,“阿瑜兄長,我阿兄阿姊還在江東,我要逃跑也要帶上他們的,怎么可能拋棄他們自己跑了呢?你知道的,我不是這樣的人。”
這話周瑜倒是沒有懷疑,身上的冷意瞬間就緩和了些。
他淡淡詢問:“阿策在派了不少高手保護你,你是怎么一點都沒有驚動他們,喬裝出城的?”
楚楚松開了周瑜的衣角,將頭低下,語氣憤憤道:“才不是保護我的人,明明是來監(jiān)視我的。”
她目光環(huán)視四周,看著將她包圍的騎兵,又不滿控訴道:“你也是這樣對我嚴防死守,難道對我一點信任都沒有了嗎?”
周瑜揮了揮手,讓周圍的騎兵散開警戒,他下馬走到楚楚面前,坦蕩的道:“若是你原本就想要逃跑,那些人便是來監(jiān)視你的,若是你安安穩(wěn)穩(wěn)的待在江東,那些人便是保護你的。”
楚楚聞言一愣:“好話歹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什么?”
他道:“你準備去哪?我送你。”
楚楚聞言仰頭看他,他身量太高,肩膀寬闊,兩人只是站得稍微的近一些,她的視野里就只余他的身影了。
她心臟一跳,立即低頭,手攪著衣料:“你不是抓我回去的?”
周瑜搖頭:“不是。”
楚楚又忍不住試探道:“我已經將火.藥的配方先給你們了,若是此時我跑了前去投奔其他人,你與阿策兄長怕是得頭疼了吧。”
一股冷風吹來,樹上的葉子正好落在了小妮子的頭頂,周瑜伸手淡定的將落葉拿下去,順便給她整理了耳邊的碎發(fā),難得被逗笑了:“你是不是傻?”
“嗯?”
“火藥的威力如何,我和阿策已經見識到了,若是你不是真心想要投靠,也不會將它的配方給我們。”
楚楚眼睛瞪圓,氣鼓鼓的質問:“那你剛才怎么那么兇?”
她從小就有些害怕對方,為什么害怕卻又說不出理由,偶爾也能大著膽子干一點壞事,可每次見到他的時候還是會發(fā)怵,當然,這時候也并不例外,顯得她自己特別的慫。
周瑜道:“你要我回答?”
楚楚點頭:“要。”
好奇啊。
他一雙桃花眼定定看著她一會兒,認真說道:“害怕你離開,永遠不回來了,所以見到你時,沒能第一時間控制自己的情緒。”
周瑜繼續(xù)說:“我在想是不是將你逼太狠了,所以你就縮回了自己的烏龜殼子里,不想再出來了。”
他看著她,將他們之間的糾葛攤開,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我和阿策從小一起長大,又同時認識了你,后來又都喜歡上了你,這一點想必你也清楚。”
楚楚低頭:“額,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了?”
周瑜道:“我和阿策當初心照不宣,害怕因為你的到來,而傷了彼此的感情,因此最開始都沒有跟你說破。你向來聰明,你應該是看透了,所以你生氣。不過這件事本就是我們做得不對,當時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你會生氣也是應該的。”
這事……倒也沒說錯。
當初楚楚就是猜到了兩人的心思,因此心中惱恨,心想著這兩人不想破壞兄弟情誼,是把她當成什么了,所以在在交州的時候,她犯渾,就故意壓著周瑜親親。
咳咳……
突然想到這件事,楚楚感覺頭皮發(fā)麻,她當時究竟是什么樣的膽子,就這樣招惹了對方的。
她心虛得不敢抬頭。
周瑜繼續(xù)道:“當初阿策和謀士商議要與袁術決裂之時,給你寫了無數的信件,想要讓你前往江東,或者想其他的辦法護你周全,信件都是有去無回,我們都以為信件是被袁術給截胡了,后來查到信件的確是到了你的手上,而你看都沒看就燒掉了。”
他說:“我們一度以為,你恨死我們了。”
楚楚不解:“誰告訴你的?我把信燒了的事情。”
周瑜沒有回答,繼續(xù)往下說:“后來你在彭城時不愿意跟阿策離開,更是加深了我們的猜測,你確實恨透了我們。”
她咬唇。
從對方角度這么一看,自己確實有點作了。
如今袁術已經死了,呂布也已經死了,家人也都在了江東,楚楚已經沒有了顧慮,這才解釋道:“阿瑜兄長,你們有你們的想法,我也有自己的擔憂。”
她繼續(xù)道:“當時橋氏與舅父利益之間糾纏太深,我的族人都在壽春,你們與我舅父決裂了,我作為橋氏女自然不能再與你們有牽扯,因此才會不看不回你們的信件的。”
說道這里,楚楚苦笑:“當時我自己都沒有想到,袁術會讓我前往彭城聯姻,畢竟我還是有點高估了自己,以為自己靠著能讓糧食增產這點用處,他便不會舍棄了我。”
作為后世穿越來的人,她是知道袁術最后不會成功,因此當時袁術舍棄她之后,她同樣也沒再將袁術當成自己的舅父了。
加上她知道橋蕤會死,便將心思放在了阿父死劫上面。
楚楚繼續(xù)解釋道:“我當時沒有跟阿策兄長離開,也并不是恨你們。是因為我知道天子還在,袁術手上的天命不過就是玉璽罷了,各地諸侯怎么會服氣他呢,勢必會把他當成反賊干掉的。呂布不是傻子……額,就算呂布是傻子,他身邊的謀士也不傻,自會勸說呂布對袁術毀約。到時候我在以此借口離開彭城,那么聯盟未成這件事,過錯就不會落在我的身上,否則,我當時跟阿策兄長走了,跟你們去了江東,那么就給呂布找到了毀約的借口,我就難逃辭咎,會因此連累我的家人的。”
而且——
當時她還要前往蘄陽救阿父,自然不能跟孫策離開的。
楚楚說:“況且把我當物品一樣被送去聯姻的是袁術,并不是你和阿策兄長,你們不用將這過錯攬到自己身上去,認為是因為你們與袁術決裂才害我前去聯姻的,我心里清楚,這都是我的下選擇,不管旁人的事情。”
后來與孫策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故意氣人的,不過那些話周瑜應該不知道,她也就沒提。
落日已經消失在天際,夜幕已經降臨,月亮從東邊的山上爬了上來,樹上的葉子被冷風吹得沙沙作響,一時間周圍寂靜無聲。
周瑜見她難得在他面前說這些交心的話,略微沉默了一會兒,決定問清楚:“你既然知道我和阿策都對你有意思,我也感覺得到你并不討厭我們,為何在皖縣時讓你選一人嫁,你又不愿意了?”
他面上不顯,眼神藏著落寞,楚楚并沒有發(fā)現:“其實我能感覺到,你更喜歡與跟阿策接觸,你更喜歡他,對嗎?”
楚楚被這話給干懵了:“你怎么會這么認為?”
“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每次你見到阿策,眼睛里總是藏不住的驚艷。”周瑜自嘲一笑,“我有眼睛,看得出來。”
楚楚回神,張了張口。
他低頭看她,面上恢復了冷淡,語氣認真的道:“你若是選擇了阿策,我以后不會再糾纏你,我的喜歡不應該成為你的負擔,你不用再逃避。”
“我……”她抬頭,扯著周瑜的衣擺,語氣急促的解釋,“我離開江東真不是逃離你們,不是逃避你和阿策對我的感情,真的。”
楚楚說完又覺得不妥,顯然是有些茶了,難不成她還真連兩個都要了?
不僅是政策上不允許,就算允許,她也不一定能給誰未來。
畢竟有一件事,是楚楚不能忽視的——
每一次她改變歷史記載的王孫貴族命運的時候,她身上總是遇到各種倒霉的事情,即便最后她未能改變旁人必死的結局,可是她的倒霉卻是實打實的。
而現在她在干什么呢?
她想要孫策好好的活著;她還拿出了火藥這等攻城力氣;還想要趁曹操帶兵出征的時候偷家,將劉協帶回江東。
這上面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更改王孫貴族的命運,這也是為什么項城人張作每次見到她的時候,都擔憂她會死的緣由。
他這樣厲害的方士,想必是,已經看到了她的死劫。
其實會不會死,楚楚的心中有數。
因為自己可能會死,所以她不愿意在兩人之間選一個,免得將來她抗爭不了命運,因此被歷史抹殺而死掉了,這不是多余占了別人正妻的位置么。
楚楚嗓子眼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忍不住抬頭,想要將眼淚硬塞回去,又發(fā)現周瑜太高,她若是抬頭眼睛的晶亮瞞不住人,便立即蹲在地上垂著小腦袋,眼淚卻怎么也藏不住了,吧唧吧唧的往下掉。
周瑜見狀彎腰將這小妮子撈起來,感覺她的身體在抖,有些無奈道:“你哭什么?”
楚楚不可能告訴對方緣由的,是她自己已經知道了可能出現的結果,卻還是毅然決然的選擇了這條路,沒什么好說的。
就是有些難受罷了。
最開始穿越而來的時候,她想的不過是茍活于這個世道,可是這個時代終究不是她生活的時代,他穿來z這里所有發(fā)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張透不過氣的大網,將她困住了,活著反而讓她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壓抑她的,反而不是這個吃人的社會,不是這個時代的男人,而是無形的看不見的歷史宿命。
她是犟。
就是想要反抗。
如若成功,死也可以,當然最好別死,皆大歡喜。
不管結果如何,這都是楚楚自己選擇的,輸贏如何,她都接受,這也就是她最后賭的這一把了。
楚楚小聲抽泣,將淚水偷偷抹到周瑜的袖子上,眼淚汪汪,胡言亂語道:“我哭的是,你們干嘛就不能讓讓我,我都說了我喜歡你和阿策兩個人,就不能,都和我好好的嗎?為什么都得讓我選一個,我一個都舍不得啊。”
說完又吸了吸鼻子,看上去要碎了,一副小可憐的模樣,著實讓人心疼的。
第116章 坤卦,上六爻
可是她說出來的這話,卻著實不討喜。
她面前的人亦不是什么阿貓阿狗,他身處高位又背景強勢,而孫策如今更是一方諸侯,是江東小霸王,這樣的話無論誰敢在他們說,都是在故意侮辱人,要招人記恨的,偏偏楚楚一次兩次的在他們面前大放厥詞,仗著的不過就是他們之間的情誼罷了。
周瑜面上看不出情緒,伸手抹掉她的眼淚,詢問:“你明知道這事絕無可能,卻還是一次一次的說出來氣人,你到底圖什么呢?”
楚楚還沉浸在悲傷之中,剛剛被擦拭掉的眼淚,又重新聚在了她的眼眶里,夜風吹得發(fā)絲糊了她一臉,凌亂的幾根頭發(fā)沾在了她臉上的眼淚上,看上去凄凄慘慘戚戚。
此時聽到了對方的話,小妮子的眼睫毛輕顫,嗓子眼被情緒影響卡住,一時間沒說話。
不過她的手剛好搭在了對方的胸膛,能感覺到他的心臟在她手下一下一下的跳動,強勁而有力,散發(fā)著蓬勃的生命力。
男人身上的松木香,亦是讓人忍不住靠近。
他扶著她,見她愣著出神,面上看上去是心虛得不敢說話,不由輕拍她的肩膀,聲音淡淡:“明明說話氣人的是你,你卻哭得梨花帶淚的,倒是會裝。”
周瑜語氣一頓,繼續(xù)道:“不過,讓人生不起氣來。”
真的不生氣嗎?
下一刻周瑜將她提起來,讓她坐在一旁的巖石上,她便占據在高位,語氣隨意道:“若是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偷偷離開江東,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你的提議。”
嗯?
什么提議?
楚楚垂頭打量周瑜,卻見他面上正經,似乎剛才對方口中的話,是她幻聽了。
她羞惱道:“你也拿我開玩笑。”
周瑜淡淡的“嗯”了一聲,說道:“這不是在哄你高興嗎?”
楚楚:“你看我這是高興的樣子嗎?”
她一抹臉上的眼淚,抿嘴解釋道:“我真是出來尋你和阿策兄長的。”
周瑜盯著她,小妮子也不甘示弱的與之對視,隨后楚楚還點了點頭:“我說的是真的。”
對方移開了目光,思索了一會兒,道:“我倒是忘記了,你向來聰明,又會掐算之術,大抵是猜到了這次我和阿策的打算了。”
楚楚點頭說道:“如今曹孟德恨慘了劉玄德,竟親自帶兵前去征討,那么許昌的兵力空虛,這正是奇襲許都的機會,時機稍縱即逝,你們不會放過的。”
她氣鼓鼓道:“我與曹操有仇,這樣能給他添堵的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我這個人報復心又多重,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瑜聞言點頭:“到算是個理由。”
他問:“既然如此,你直接跟我們說便好了,為何要自己偷跑,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楚楚咬唇,控訴道:“阿瑜兄長,你們準備奇襲許都,卻不告訴我,是你們沒把我當成自己人。若是你們提前跟我說,不讓我去猜你們的計劃,我也不會一個人跑出江東。”
她說完直接下了定義:“說來說去還是你們的錯。”
周瑜微微勾唇,語氣低沉:“你這是倒打一耙,惡人先告狀?”
他攥住楚楚的手,用力一拉,將人拉著撞進了懷中。
由于剛才兩人坦誠這么一聊,之前所有的疏離感都消失了,也讓楚楚對他少了一些害怕。而現下兩人靠得是如此之近,在夜風中,兩人身上的香氣交融在一起,好像回到了那個在夜間親吻的晚上。
明明夜里涼,楚楚卻感覺到臉頰在發(fā)燙,身體也在發(fā)燙。
這也不能怪她意志不堅定,她只是犯了所有女人都會犯的錯誤,僅此而已。
楚楚心跳得很快,嘴巴卻更快:“難道我有說錯嗎?沒有。就是你們的錯,是你們不信任我。”
周瑜解釋:“這一次前去許都十分的兇險,我們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因此不愿意你跟著涉險,這才沒有告訴你,不是不信任你。”
楚楚便又嗶嗶道:“哦,那就是你們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是個女人,覺得我會壞你們的事,這才不告訴我的,對不對?”
她說:“我還以為阿瑜兄長和阿策兄長是不一樣的,顯然是我想岔了,這個時代的男人什么時候真正的瞧得上女人了,哼哼。”
即便周瑜是個好脾氣,也被楚楚給氣笑了,語氣危險:“你這是在無理取鬧?”
楚楚:“……”
好吧。
她說:“說了那么多,我只是想要跟阿瑜兄長說,我真的沒有逃,心里沒有其他的小九九,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周瑜摸了摸她的頭:“知道了。”
他說:“既然如此,你先跟著我回營帳。”
楚楚問:“對了,阿策兄長,他現在究竟在哪?”
周瑜瞥了她一眼:“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她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從石頭上跳下來,語氣吶吶道:“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啊,我又不是事事都算得清楚的。”
周瑜見她咋咋呼呼的,伸手給她整理了衣裳,拿了干凈的手帕給她擦臉擦手,這才道:“走吧。”
到了營帳,篝火在燃燒,火頭軍正做好了飯菜,提著飯桶,給軍中的士兵分發(fā)吃食。
周瑜將自己的帳篷讓給了楚楚,提醒道:“你若是想和我們前往許都,你就安分聽話一點,我不想看見你受傷。”
到了這個時候,楚楚自然乖乖點頭:“好的好的,阿瑜兄長,你放心好了,我這個人最是聽話的。”
他輕笑:“你這話說出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火光打在青年的半邊臉上,明明面上與往常沒什么兩樣,眼睛里卻已經沒有了讓楚楚畏懼的冷淡,在倒春寒的夜里顯得有一絲的溫暖。
楚楚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什么時候壞過你們的事了?”
他拿開她作亂的小手,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這小妮子的話,只道:“夜深了,去睡吧。”
楚楚點頭,沒有問他要睡哪里這樣的蠢話,行了一個平輩禮,便鉆進了帳篷中。
而周瑜目送她進去之后,便讓人傳信給孫策,說人已經找到了。
吩咐完之后,他回頭看了一眼帳篷,剛才的對話中確實沒有發(fā)現楚楚在拿話哄騙他,可明明人就在這里,卻還是難以壓住他心頭的不安。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給楚楚批語的張作,兩人走得比較近,或許他會知道些什么,等此事畢,他得找時間和這位張道長好好談談。
楚楚進了帳篷之后,發(fā)現里面的布置倒是簡單,沒有呂布營帳布置的那樣花里胡哨華貴無比,案幾上有一把琴被包好放在上面,在琴的旁邊還放置了一個精美的盒子,她沒有亂動對方的東西,視線很快就移開了。
隨后楚楚走向了床榻,發(fā)現被褥是新換上的,房間里已經提前點了熏香,是松木香,和周瑜身上有區(qū)別,應該是上次她說喜歡對方身上的味道,后來他找人調出來的香味。
此時她的心中五味雜陳,不由嘆息了一口氣,泄氣的躺在了床榻之上,剛在上面滾了滾,外面便有人送來了飯菜。
嘖,要是真能當個米蟲就好了,是不是就沒有那么多煩心的事情了呢?
一連幾天,楚楚都跟著周瑜帶著的大部隊前往許昌,他們這一路小心謹慎,以避免暴露行蹤。
緊接著孫策在丹徒山被許貢門客放冷箭射傷中毒的消息泄露了出去,天下諸侯都以為這位孫討逆年紀輕輕就要隨他阿父的腳步,即將退出歷史的舞臺。
這件事同樣傳到了曹孟德的耳中,這讓他都是松了一口氣,孫策這兩年實力猛增異軍突起,給了曹操不小的壓力,如今他中毒受傷,這次他帶兵出征也就不擔心孫策出來摻和一腳了。
就在孫策中毒受傷性命垂危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周瑜和孫策分別帶兵到達了許昌附近,為了掩藏行軍消息,兩人到了朝廷管控的地界之后,都是在夜間行軍,避免走漏風聲。
到了二月初,周瑜便和孫策帶的大軍匯合,這個時候曹操已經帶兵前往了白馬縣。
兩方匯合后,楚楚見到孫策人好端端的,心中不上不下的一口氣,終于舒出去了一半。
之前她是靠歷史預知,接下來就不是歷史記載的事情了,是好是壞,得看看她算卦的本事。
所以她興沖沖的見到孫策沒事,便蹲下,掰著手指開始起卦,準備看看接下來的運氣。
坤卦。
上六:龍戰(zhàn)于野,其血玄黃。
楚楚臉色瞬間慘白,手指不自覺地在顫抖,感覺到渾身的呼吸都開始困難了。
坤為地,為陰,為女人。
上六爻顯示陰在極盛的位置,有句話叫做盛極必衰,當一切事務達到最鼎盛的時候,接下來便開始逐漸衰落,所以最終的結果并不好。
孫策見楚楚剛見著他便一言不發(fā)的圍著他繞圈檢查,隨后又蹲在地上玩著手指,不由疑惑的看著一旁的周瑜:“這小妮子在做什么呢?”
周瑜還沒有回答,楚楚就已經站起來了,壓下心臟的不適,語氣松快的道:“在給我自己算卦呢。”
孫策挑眉:“算出了什么?”
楚楚擺擺手:“算出來了這里將有一場大戰(zhàn),大地血流成河殘肢遍地,實在是慘不忍睹。”
孫策聞言無語:“打仗哪有不流血的,我是問你,算出來了誰勝誰敗?”
楚楚“哼”了一聲,沒好氣道:“天機不可泄露,我就不告訴你。”
說完她垂眸暗恨。
明知道自己每次算卦都算不出什么好的結果,她的手怎么這么欠,現下好了,算出了這個卦,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嘖嘖。
第117章 顧忌
“天機不可泄露?”孫策聞言輕哼,“你都泄露天機多少次了,現在才用這話來搪塞我,是不是晚了?”
楚楚一臉驚訝:“阿策兄長你好聰明哦,你怎么知道我是用這話來搪塞你,果然什么事情都瞞不住你,你真的是太棒了呢。”
說完她輕撫手掌,說話陰陽怪氣,像個弱智一樣。
孫策甚是無語,睨了她一眼:“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楚楚抿嘴,雙手抱胸,將臉扭到一旁,說道:“仗還沒有打,我怎么能告訴你到底是誰贏了,要是我說了誰輸誰贏,萬一沒有應驗,那不是打我自己的臉?我這個人好臉面,自然就得用天機不可泄露這話來搪塞你啊,這都是我們的行話了。”
他靠近掰正她的臉,大手揉了一把,挑眉一笑道:“你這話還勉強像個人話。”
小妮子卻不樂意了,拿掉對方的大手:“真是的,非得讓我解釋這么清楚,唉,還得是我坦坦蕩蕩。”
孫策又揉了揉楚楚的頭發(fā),嘴角還帶著笑意:“你說你多大人了,怎么還像個小孩一樣。”
那咋的了。
楚楚頷首:“對了,我以前的下屬李林,現下在你手下做事對吧?我有許久沒有見到他了,到時候你們若是在許昌打起來了,能讓他跟著我嗎?”
說到這里孫策倒是反應過來了,與周瑜對視一眼,沒好氣道:“難怪你敢從江東跑出來尋我們,還不擔心找不到忍,敢情你是有這個李林報信呢?”
周瑜也點點頭:“我找到她的時候,她的確是說要尋你,當時我沒有深思,她怎么確定你的位置的,現在想來依仗的便是這個。”
楚楚心虛的呵呵兩聲,有些汗流浹背了,這兩人反應怎么這般靈敏,不由尷尬道:“他不是早就離開了壽春,后來才帶兵投靠你們的,跟我都沒有關系了,你們不能這樣亂懷疑人的知道不,有一句話叫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們這樣屬實胸襟不夠大氣!”
她越說越得勁,越說越理直氣壯,最后還控訴起對方來了。
周瑜嘴角一勾,提醒楚楚:“你知不知道,越是底氣不足的人,說話的聲音就越大。”
孫策亦是帶笑的看著她。
楚楚“咳咳”兩聲,擺擺手:“算了算了,不和你們糾纏這件事了,你們就說,答不答應吧?”
孫策:“……答應答應。”真是拿這小妮子沒轍。
對方話一落,她也不糾纏,趕緊說道:“他人在哪,我找他去。”
說完一溜煙的跑沒影兒了。
孫策看著楚楚的背影,跟周瑜說道:“我讓人將李林叫來便是,她跑這么快做什么?看上去倒像是落荒而逃。”
周瑜看著天色快要下雨了,正吩咐了身邊的親兵給這小妮子送蓑衣去,聞言立即回神說道:“我心中也總有一股不安。”
兩人都是打小一起玩到大的情誼,志趣相投,這些年又一起征戰(zhàn)四方,人稱江東雙壁,可見二人是多么的熟稔,向來是心意相通的。
孫策一聽對方這樣說,便也收起了笑容,詢問:“阿瑜,你是看出了什么嗎?”
周瑜道:“楚楚也是和我們一起長大的,她是個什么性子,你我都知道,剛才她算卦起身的時候,我看見她的手在發(fā)抖。”
聞言孫策愣了一下,說道:“你是在擔心即便我在丹徒山上沒有出事,可能也會在這場戰(zhàn)役出事遇難?”
這也不無可能。
之前楚楚也說過她想救的人,最后的結果還是沒能逃過必死的結局。
他道:“這小妮子是擔心我,這才從江東跑出來的?”
心里暖暖的。
孫策心中受用,嘴上卻道:“上了戰(zhàn)場哪有不死人的,若是怕死的將軍,也就別想著建功立業(yè)了,直接找個地方隱居埋姓,當個貪生怕死的窩囊廢好了。”
春天雨水多,不知何時起天已經陰了,烏云掛在天上,打起了春雷,兩人移步到了帳篷,細雨便落了下來。
周瑜笑道:“你這話讓她聽到,定然又有好多話要和你辯論。”
聞言孫策也笑了。
隨后周瑜繼續(xù)道:“不過以她平日的行事作風,若是剛才算到了你可能會死,她定然會和上次一樣有一說一,并不會像剛才那樣故弄玄虛,怕是還有其他的事情瞞著我們。”
孫策點頭:“我也覺得她最近怪怪的,感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瞞著我們。”
外面的雷聲越來越大,風也越來越大,帳子被風吹開,吹風了帳內的絹布和紙筆。
周瑜撿起一張地上的絹布放回案幾上,趁著這個時候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我記得項城人張作,就是那位張道長,如今也在江東,他曾經給楚楚批語有一句話,你還記得是什么嗎?”
孫策垂眸想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湖中水月,映影皆虛。”這四個字都是大白話,很好理解,與竹籃打水一場空是一個意思。
如果回顧楚楚這些年做的事情,倒是和這個讖言有些相似。
即便她做了不少的事情,好處卻完全沒有真正的落在她的身上,享受到她帶來的好處的都是底層的百姓,頗為有些舍身取義的意味在上面,簡直和這個時代爭權奪勢的男男女女不一樣,就好像是一個沒有權力欲望的圣人。
這小妮子唯一的毛病,就是看不透自己的感情。
周瑜道:“她在掐算上的能力你我都已經見識到了,而據我所知這些能人異士之,更看中的是對方的本事,楚楚能與這位張作相處得不錯,想必張道長也是有些本事的,那么這句讖言就值得深思了。”
孫策點頭:“你這么一說,確實很有道理。”
周瑜道:“我原本是準備打算此事結束之后,再尋找張作問個清楚,可今日看楚楚的表現,我想我們應該提前飛書傳信給這位道長,或許就能知道楚楚隱瞞了我們什么事情。”
孫策是個急性子,聞言立即道:“我立即寫信回去。”
另一邊楚楚已經找到了李林,她身上披了一件蓑衣,這時正在樹下躲雨。
李林倒是是個好下屬,無論是風光時還是落魄時,都事事都聽她的話,未曾帶兵另投他主,他來江東投奔孫策還是得了她的命令。
其實孫策剛才猜得沒錯,若不是周瑜先找到了她,她也會順著李林提供的線索,找到他們的位置。
他們這次來許昌帶了火藥攻城,李林是帶著那些方士來投靠的,為了安全起見,孫策他們必然也會讓李林帶隊運送火藥,免得此事泄密。
因為有李林,所以楚楚才能確定,他們確實準備奇襲許都。
咳咳。
對方的忠心無需置疑,而且他作為楚楚的心腹,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她曾經用弓給了袁術一箭的人。
因此楚楚沒有瞞著他,說道:“如今我跟著來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去,若是我死了,你還活著,幫我轉告我阿兄,將我葬去嶺南,一個叫凰山的地方。”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若是我阿兄不知道凰山在哪,我前去交州尋找雙季稻的時候,帶著孫策和周瑜去過,他們知道在哪里。”
李林眼神一暗,跪在地上:“屬下定誓死保護女公子。”
楚楚雙手抱胸,靠在了樹干上,看著遠處電閃雷鳴,語氣淡淡道:“人要倒霉了喝水都會塞牙,吃飯都能噎死人,你看遠處的雷云那樣遠,說不定下一刻就會朝著我劈來。”
他急忙道:“女公子行得端做得正,只有小人才會遭雷劈。”
楚楚伸出手一根手指擺了擺,解釋道:“下雨天打雷的時候不要在樹下躲雨,樹比較高,雷劈在樹枝上會將雷電引下來,樹下的人就會被天雷給劈死的,這種事情屢見不鮮,這叫做科學。”
“科學是什么?”
“這不重要。”
李林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低頭去看楚楚,見到這位他跟隨了數年的女公子,臉上也被淋了雨,雨滴藏在她黑色卷翹的睫毛上,晶瑩剔透的,她的臉上光潔白嫩,就像是剛出水的芙蓉,美得讓人目眩心悸。
他道:“女公子心中有心事,為何不跟兩位將軍說,可是有什么顧忌?”
楚楚搖頭:“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你記在心中便好,不要與旁人說了,免得讓人徒增擔憂。”
她就不應該算那一卦,又給自己解了這那一卦。之前張道長提醒她的時候,她還能假裝是他算錯了安慰自己,現在自己也得到了這樣的卦辭,這不就是直接扎她的心窩子嗎?
李林見她面上嚴肅,沒敢看她,只“喏”了一聲。
而楚楚此時還不知道,孫策和周瑜已經在給張作寫信詢問關于她的事情了,她還想將這件事掩藏呢。
小黑也就是周瑜豢養(yǎng)的那只海東青的速度非常的快,從許都附近傳信回江東,也不過是一個時辰的事情。
因此等她和李林交代完其他的一些事情,回到營帳中休息時,小黑已經將孫策和周瑜的信送到了張作的跟前。
雄赳赳的小黑,站在張作面前,將腿上綁了信件的腿伸出來,在他面前抖了抖腿,示意對方快點取信。
張作如今是個獨臂,手里還拿著酒葫蘆喝酒,見到小黑神氣極了,因此將酒葫蘆放在一旁,摸了摸它的羽毛逗弄了一會兒,這才單手費勁將信件取下來。
在看見信件中的內容之后,他忍不住嘆息了一口氣,完全沒有心思都弄鳥了。
不過他已經答應了楚楚,不將這件事告知旁人,只是想到這位長得國色天香又十分鮮活的女公子,又實在是不忍她突然悄無聲息的沒了。
張作面上犯難,捋著自己下巴的山羊胡子,突然“嘖”了一聲,道:“今日我便再犯戒一次,那小妮子是嘴硬心軟,就算是怪罪她,她還能不講情誼,將我殺了不成?”
做出了選擇,他對著小黑說道:“我去寫回信,你自己先去玩會兒,半個時辰之后,還是這個地方,你過來尋我。”
小黑頗為通人性,它便轉身飛走了。
不過當晚孫策的軍隊不慎暴露,為了以防曹操緊急派人回援,而錯失奇襲許都的時機,便按照與手下謀士商議好的計策,提前發(fā)動攻擊奇襲許都。
歷史能不能改寫,便是看一戰(zhàn)的勝敗了。
在小黑帶著張作的回信送到周瑜手上的時候,楚楚正被兩人留在了大后方,并沒有跟著他們一起上前線戰(zhàn)場。
第118章 劉協
江東子弟擅長水戰(zhàn),行軍路線也靠近水路,因此孫策和周瑜屯兵于清潩河附近。
畢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盤上,行軍途中正好遇到了曹軍的斥候,對方飛鴿將信將消息傳了出去,孫策和周瑜帶兵潛伏在許都一帶的消息這才被許都朝廷知悉。
還好曹軍斥候被李林巡視時發(fā)現,他將人捉拿回來審問,這才得知了行軍泄露的消息,于是李林便將這件事稟告了孫策。
得知這件事后孫策當即尋來謀士商議對策。
眾人都認為時機不容錯過,應當提前行動,孫策采納了謀士的意見。
當晚下著綿綿細雨,楚楚正在睡夢之中,沒有人去叫醒她,而孫策見她還在呼呼大睡,便讓李林帶著百來人留在駐地護她安危,與周瑜一起帶著主力連夜行軍前往許都伐曹。
因此等后半夜楚楚醒來的時候,主力部隊早就離開清潩河。
楚楚拿著火把,看著變得空蕩的營地,感覺到落葉被風吹落,耳旁的雨聲亦顯得十分凄涼。
她忍不住看向李林,悶聲道:“你說他們怎么能將我拋棄了?”
李林低頭:“主公讓屬下轉告女公子,是你自己沒睡醒,他不愿攪了你的睡意才沒有叫醒你,這事怪不得他。”
好吧。
是怪她自己睡得太沉,沒有發(fā)現動靜,這確實不能怪旁人。
只是——
楚楚:“那你為什么也沒有叫我?”
李林頭低的更低:“屬下也不愿擾了女公子的睡意。”
她能信?
這時還不是問責的時候,她扶額嘆了一口氣:“不管怎么樣,先追上去,說不定還能追得上他們。”
“對了,周太守讓屬下轉交一樣東西給女公子。”李林見楚楚要回營帳收拾,攔住了她,并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盒子遞給她,“便是此物。”
楚楚接過盒子,甚覺得眼熟,沒記錯得,應該是上次在周瑜的營帳中見到過的,是和對方的琴放在一處的那個盒子。
原來是給她的嗎?
她想都沒想便將盒子打開了,卻見到了里面一個極為熟悉的玉玦,玉玦上面網了紅繩,底部的小圓孔綴了同色編繩流蘇,正是她喜歡的顏色。
只不過——
在玉玦上雕刻了一個“楚”字。
這讓她想到了穿越前的事情,這玉玦怎么和當初她爺爺給她的一樣?
見到楚楚愣神,李林不由提醒道:“女公子,你怎么了?”
“沒事。”
她將玉玦佩戴在腰間,沉思了一會兒,另外有了想法,說道:“去將輿圖拿來。”
兩人入了營帳,李林將輿圖打開,楚楚拿了石子將上面的勢力劃分好。
此時劉備在下邳,手下有關羽和張飛兩位猛將,在下邳屯兵了好幾萬人,加上袁紹在背后支持,發(fā)展勢頭不錯,曹操親自帶兵打的便是他。
而如今袁紹派袁譚駐守青州,袁熙管轄幽州,高干管轄并州,其中袁譚和袁熙都是袁紹的兒子,高干是他的外甥,如今正和曹操勢同水火。
另外,荊州是劉表的地盤,與關中、豫州諸郡十分親近,與曹操亦有摩擦。
如今曹操帶兵前往了沛縣討伐劉備,因此許都兵力空虛。
據史書記載,袁紹的謀士田豐建議他襲取曹操后方,而袁紹以幼子生病為由拒絕了,但是她這個舅父這時候具體為何拒絕出兵,楚楚倒并不清楚。
同樣的,在歷史上,孫策因為遇刺重傷,因此也沒有襲擊許都,這導致了曹操非常順利的拿下了下邳,而劉備逃去投奔了袁紹。
如今孫策襲擊許都,曹操有兩個選擇,回援,或者繼續(xù)拿下下邳。
不過,曹操有無數人歸順他,皆是因為他“挾天子以令諸侯”,楚楚猜測對方會回援的幾率比較大。
許縣的地理位置優(yōu)越,西北依靠嵩山山脈,西有伏牛山等山脈阻隔,南部有大別山、博山等,三面環(huán)山,易守難攻,原本是不好打的。
而如今孫策有了火藥助力,破開許都的城門不在話下,一旦城破,曹操留在許都的心腹定會挾持天子秘密離開。
楚楚雙手抱胸,在帳子中踱步:“要是知道有進許都的密道就好了。”
李林道:“我知道。”
“你知道?”她聞言疑惑的看向對方,心中納悶李林為什么會知道,又一想著誰沒點過往,她就沒有深究,詢問道,“是在那個位置?”
李林的手指著許都的護城河,說道:“進入護城河下,有一個暗門,可以從這里進入暗門進入許縣,或許能直達皇宮內廷。
他繼續(xù)道:“只是密道窄小,又常年無人進去,女公子不宜涉險。”
楚楚聞言又來回走動了兩圈,回頭問對方:“你說若是許都城破,曹操的心腹會帶著天子從那個城門離開?”
李林思索了一會兒,搖頭:“不知。”
楚楚說:“當年洛陽宮變,中書令段珪將漢少帝和如今的天子挾持逃到了北邙山,被董卓所獲,這才有了董卓在洛陽專權的底氣,可惜了……”
袁氏的一番布置,皆為他做了嫁衣。
她繼續(xù)道:“當年的教訓記憶尤新,這次可不能重蹈覆轍。”
李林不解:“什么?”
楚楚說:“我們得先找到陛下,若是沒能找到天子,那么這次奇襲許都,便成為了無用功。”拿下許都不是目的,目的就是迎天子回江東,因此天子不容有失。
李林也明白了楚楚的意思,卻還是忍不住勸道:“可是主公和周太守,應該并不想女公子涉險。”
“我遇到的險境何時又少過了?”她面上淡定,對此毫不在意,“這事就這么定了。”
另一邊。
孫策和周瑜已經到了許都城外,城外的護城河成為了第一道關口,而許都城門緊閉,城墻上的曹軍拿著弓箭嚴陣以待,無人敢出城迎戰(zhàn)。
曹軍斥候的信還是提醒了許都朝廷,只是時間倉促,曹操想要調兵回援,還得花上一段時間。
此時兩人分別堵住北門和南門,并讓孫權和魯肅攔住西門和東門,將整個許都牢牢包圍。
天還未亮。
眾人的視野受阻,正是搭橋過江的好時機。
江東子弟都是水中一把好手,尋到了淺水區(qū)域后很快就搭起了人橋,而城墻上的曹軍見狀,箭雨朝著眾人飛去。
水中很快就被鮮血染紅。
極為的慘烈。
打仗自古以來,便是用人命來填。
架起人橋之后,孫策令后面的士兵帶著火藥快速過河,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天色從暗轉明,等火藥堆滿城門口時已經是卯時中。
士兵聽命,將引線點燃,隨后跳入水中。
不多時火藥爆炸,城池內外的諸君都感覺到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一時間火石紛飛,塵土飛揚,而城墻和城門在火藥的威勢下就跟朽木一樣,輕易就被粉碎了。
仿若神跡。
孫策拿著長槍,看著遠處的硝煙,心中亦有些感概。
即便是已經在火藥制成之時,秘密尋找地方試驗過了火藥的威力,如今親眼看著城墻在火藥之下猶如豆腐,依舊讓他感覺到神奇,更何況不知道火藥為何物的愚民。
見城門被炸開,江東子弟士氣大漲,紛紛渡河加入戰(zhàn)場。
而周瑜、孫權、魯肅等也實施的這一策略,幾聲震天響之后城門皆被炸成了廢墟,曹軍便沒有了城門這一道險阻。
在許都,曹操還留守了一萬的軍隊駐守,因此城門破開之后,孫策想要拿下許都,還得攻破曹軍。
火藥只適合破開城門,要是將火藥投入城中引爆,或許能快速拿下城池,不過一來火藥生產并不多,不宜如此浪費,二來是會傷及無辜,造成百姓死亡和財產損失,太過陰損,即便謀士曾建議過此計,孫策卻并未采納當時謀士的建議。
而周瑜、魯肅、孫權,也按照計劃實施攻城。
宮中。
劉協穿著金繡錦衣躺在榻上,突然被巨大聲響震醒,他拂開桌上的酒杯,單手按了按昏沉的太陽穴,詢問身旁的中常侍:“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如此喧鬧?”
殿內燈火通明,杯盞隨地散落在地上,舞女還在池中跳舞,琴師在彈奏靡靡之音,飲宴的諸公都是一臉酡紅。
顯然這些人是在徹夜的飲酒,如今還在醉著酒。
酒池肉林,荒唐糜爛。
中常侍尋人問了幾句,回去跟劉協稟告:“陛下,是江東的孫伯符,帶兵攻打許昌,說是討伐曹公,清君側。”
“有趣。”劉協臉上帶笑,搖搖晃晃的起身,握住中常侍的手,情真意切的說道,“曹公心系江山社稷,寡人看在眼中記在心上,自然知曉曹公的一番良苦用心。”
說完他自己也樂了,又放開了對方的手,拿起隔壁桌上的酒壺,仰頭將酒倒入口中,酒水劃過修長的脖頸和喉結,浸濕了他的玄色衣襟,更顯得他的放蕩形骸和昏庸無能的帝王之相。
經歷過不久前的衣帶詔的事敗之后,劉協便想起了他的兄長少帝劉辯,那個年紀輕輕就被董卓鳩殺的廢帝。
保不準何時,他就會和少帝一樣,被一杯毒酒要了命。
不如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劉協心中一片冷凝,面上卻還是露出笑容來,將中常侍扯到身邊,摟著對方的肩膀:“管他誰攻城,這都是曹公該操心的事情,來,跟寡人一起,繼續(xù)喝酒。”
剛要坐下,便有穿著甲衣的副將來報,語氣急促:“陛下,城門已被孫伯符攻破,正朝著宮門殺來,請陛下隨我暫時離開。”
劉協一愣:“攻破了?”
他擺擺手:“寡人不走,他再怎么厲害,到了寡人面前,他還能弒君不成?”
跟著誰走不都是成為一個傀儡?
當年十常侍禍國,都說除掉這些宦官,朝廷就清正了,可是沒了十常侍,又來了一個董卓,害了兄長和皇太后身亡,后來董卓被呂布殺了,他又被李傕、郭汜轄制,兩人生出嫌隙自相殘殺,他又到了曹操的手上成為了一個傀儡皇帝。
嘖嘖。
還有誰比他活得更窩囊?
見劉協不走,副將道:“陛下,冒犯了。”
就要強行帶著劉協離開。
許都沒了就沒了,天子不能落在那孫伯符的手中,那江東小霸王如今勢力已經成型,若是再得到了天子,那天下他怕是得分上一杯羹。
劉協狐貍眼睨了對方一眼,寬大袖擺輕掃:“罷了罷了,跟你們走便是了。”
他向來是能屈能伸。
另一邊,楚楚正與李林站在密道外,正準備拿著裝備進密道,而其他人都在岸上守著。
第119章 嘴毒
不過這密道的位置著實有些隱秘,是在護城河下方溶洞里,水流湍急,若是一般人還真發(fā)現不了這個地方。
楚楚將濕乎乎的頭發(fā)甩到了身后,將牛皮包裹好的火芯打開,溶洞里勉強能夠有一點能夠視物的光線,一道狹窄的密道就映入了兩人眼前。
她調侃道:“看來我對你也不甚了解。”
李林聞言低頭解釋道:“回女公子,我幼年時曾在許縣生活過一段時間,后來家道中落,父母亡故,幸得橋公收留這才保住了性命。”
他說:“當時橋公給女公子的一百精兵,本就是他精挑細選,為的就是護你周全的,我們跟著女公子時,皆已經被橋公秘密訓練了數年。”
楚楚聞言猛地抬頭,眼眶有些熱,壓著嗓子道:“原來如此。”
她早就知道了阿父的好,如今聽來,心中不由想起了過往,難免多了幾分惆悵。
就在這時候,密道中傳來了動靜,楚楚與李林對視一眼,立即吹滅火芯,兩人貼在墻壁上一聲不吭。
“陛下,已經到出口了,你小心腳下。”
“這出口倒是隱秘,不過你要讓寡人怎么上去,游上去嗎?”
“這只能暫時委屈陛下了。”
“放肆!誰給你的狗膽,敢這么跟寡人說話的?”
楚楚言挑眉,倒是沒有想到,會在這條密道的出口,撞見了天子劉協。
喲。
還真是巧了。
難不成老天爺真還舍得幫她了?
那賊老天只會坑她。
大抵是原本李林提供的這條密道便是通向宮內的?
楚楚只用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吩咐道:“你先上去,讓上面的人準備好,這些人一出去,有一個抓一個。”
她強調:“我要活的。”
若是傷到了劉協便不好了,這是他們此行的目標,絕不得有失。
由于密道極窄,里面只出來了十余人,看上去都是好手,并不容易對付。
溶洞上方有水滴下來,就在這時李林無聲的入水,聽了楚楚的命令先行離開了。
而此時的劉協就像是一個傀儡娃娃一樣,一副愛咋地咋地的樣子,隨便旁人怎么擺弄,隨后被他身邊的副官帶著入了水,其他人緊隨其后。
楚楚立即尾隨了上去。
她入水跟在后面不久,眼前便被一個寬大的袖擺遮擋了視線,隨后一個人從后面摟住了她的脖子,拉著她往更深的水域而去。
楚楚不由一驚,沒想到這許都還有比她水性更好的人,正要摸腰間的匕首,人已經被卷入了水下。
難不成她死劫應在這里了?
悲傷害怕的情緒還沒有上來,她就又被人扯上了岸,只見河兩岸全是高大的蘆葦,有野鴨和鷗鷺被他們驚飛,楚楚伏在地上打噴嚏。
等她回神,少年握著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面上帶笑,目光警惕:“你是誰?”
楚楚眨了眨眼睛,聞言轉頭看向對方。
他身上穿著的金縷衣已經濕透,披著的長發(fā)也在滴水,臉上和手上的皮膚卻異常的白皙,就好像是就不見陽光的死人,嗯,又或者可以形容為一個陽氣被掏空的病秧子。
她試探的問了一句:“陛下?”
劉協嘴角微勾:“看來你本就是來尋我的了。”便是承認了自己天子的身份了。
他沒有什么好掩飾的,畢竟對方就在他后面尾隨,自然也知道他是誰。
劉協再次詢問:“你到底是誰?”
楚楚看著脖頸上的刀,她抿了抿嘴,說道:“回陛下,民女橋江楚。”
“你是橋蕤的女兒?”劉協收回刀,輕笑一聲,“我知道你。”
楚楚被這一笑,笑得背后發(fā)麻,下一刻——
對方的手便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少年眼圈通紅,啞著聲音一字一句道:“我聽說你擅長掐算之術,當時袁氏門客提前離開洛陽都是你的主意,那是不是說明你早就知道了董卓會篡權,是不是早就算到了太后和少帝會死?”
他的手壓得很緊,下巴有水珠滴落,看不出是他的眼淚,還是剛才出水時的水滴。
劉協字字血淚:“你明明可以阻止,你為什么任由董卓作惡?尸骨烹,人活蒸,多少無辜百姓慘死?漢室宗親,寡人的姊妹兄弟皆淪為玩物,被當面侮辱,你既然有能耐,為何不能阻止這一場悲劇?”
他面上依舊一臉恨意,看著她被掐的一臉青紫,明明她手中的暗器抬手能傷他,卻始終沒有反抗,低垂著眉目一副任由忍宰割的樣子。
劉協甩手將楚楚推倒,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滿臉猙獰肅殺,加上他慘敗的臉,就像是陰間的鬼一樣。
楚楚揉著脖頸,接連咳了好幾聲,咳得仿佛肝腸寸斷,生理淚水都飆出來了,若不是最后他收了手,她可能真要被這人給活活掐死。
劉協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澎湃的恨意,詢問:“你為何不反抗?是覺得我的話你無法反駁?”
聞言,她抬頭。
少年的眼中恨意十分的明顯,讓楚楚一驚,沒來的思考便選擇狡辯道:“那時候我年歲尚小,不知道什么是天下大勢,只是不想自己的親眷傷亡,不知道董卓篡權會帶來什么變化,因此沒有告發(fā)此事。”
“撒謊。”
“民女沒有。”
劉協逼近她,挑起她的下巴:“寡人身邊,充滿了算計、謊言、背叛、死亡、陰謀與詭計,你覺得你的慌話能騙得了我嗎?”
他輕輕一笑,眼睛里冷意更深:“你狡辯的樣子,和你這張如花似玉的臉,真是一點都不匹配,真是丑死了。”
嘴好毒啊。
楚楚握緊了手,直視對方的狐貍眼,據理力爭道:“陛下,漢室熹微,陛下經歷過董卓、李傕郭汜、曹操的掣肘,事到如今,陛下還沒有看透嗎?就算沒有董卓、也有張卓、李卓,只殺一人無法解決陛下的困境,又何必將少帝和太后的死攀扯到民女的身上來。”
劉協松開了她,冷哼一聲:“牙尖嘴利。”
比人還高的蘆葦叢被風吹得沙沙作響,楚楚濕衣裳被風一吹,帶走了少女身上的溫度,她嘴唇被冷得發(fā)白,看上去也是個小可憐。
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靜聽風聲水聲,看天上的云卷云舒。
“孫策和周瑜這對江東雙壁前來攻打許縣,據說用了新的武器,能將城門輕易破開,許縣的城墻無法阻礙,城中只有一萬比將士守城,拿下城池對于兩人來說,應該是不成問題。”劉協看著楚楚,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很好奇,你們攻打曹操,卻將城墻都破開,曹操派兵回援之后,沒有了城墻的阻擋,你們又如何能守得住這座城池?”
他眼睛深幽:“還是說,你們另有目的,比如說,目標是我?你們也想效仿曹操,挾持寡人以令天下諸侯?”
楚楚聞言沒有避諱,直言道:“陛下在哪里,哪里便是都城,迎天子入江東,本就在江東諸侯的計劃之中。”
她說:“只是我不知道,陛下竟然有如此了得的功夫,倒是我失策了。”
劉協冷哼:“這天下之事,還有你不知道的嗎?”
他瞥了楚楚一眼,想到了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剛出水面之時,他見岸上不對勁,便迅速的重新入水,沒想到看見這位橋氏女偷偷尾隨在身后,猜測她與岸上的忍是一伙的,便拉著她往水下沉,帶著她來到了這一片隱秘的蘆葦叢之中,想要逼問出岸上的那些人來歷,以此再想出應對的對策。
只是……
沒想到竟會是她。
楚楚也已經站起來了,離對方遠了些,道:“陛下,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
他眼中的紅絲已經退下了,恢復了帝王該有的威儀。
“說說看?”
她說:“要么,陛下跟我回江東;要么,你現在殺了我。”
劉協聞言輕笑了一聲,重新將刀架在楚楚的脖子上,眼神陰冷的看著她:“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楚楚一臉無所謂:“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我只是陛下的子民。”
她閉上眼睛:“陛下要殺我,便動手吧!”
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
等了一會兒,感覺刀刃貼得她更緊,始終沒有下殺手,楚楚這才睜眼。
劉協抿嘴,冷冷道:“你還真是不怕死。”
她推開了刀刃,將其離她的脖子遠了些:“要是陛下不跟我前去江東,那對我而言比死亡更可怕。”是天命不可違的無奈,是費心費力全是無用功的苦悶,是那種時時刻刻被壓制不爽,她又何嘗不是被既定的歷史掣肘著,跟劉協一樣是一個可憐蟲?
劉協冷冷的看著她,并不說話,身上沒有了殺意,但是楚楚還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冷。
她開始說服對方:“陛下,你也知道,你現在最佳的選擇,便是跟我們前往江東。”
劉協不屑地“呵”了一聲:“誰說的?”
“不久前,陛下與人籌謀刺殺曹操,事敗,你與曹操如今已經起了嫌隙了吧?”楚楚專戳人心窩捅,“你說萬一曹操效仿董卓,陛下將來該怎么辦啊?”
話剛落,楚楚怕對方突然暴起,便離對方遠了些,這才茶里茶氣道:“民女只是說了實話,陛下應該不會怪罪民女的吧?”
他抿嘴,臉很黑,顯然是有些被她的話給氣到了,又不能真將她殺了。
作為帝王,劉協捅人心窩的本事也不小,少年冷冷道:“聽聞當初寡人的溫侯,原本要娶你為妻子,想必你們之間的情誼也是有的,你橋江楚如此厲害天下之事盡在掌控,那奉先被曹孟德斬殺之時你還能算不出來?可你卻一點行動都沒有,任由他占據的城池被泗水淹沒,看著他被俘虜斬殺,橋江楚,你莫非心中就沒有半點良心不安?”
楚楚一愣:“陛下這嘴也是夠毒的。”
第120章 求生之舉
楚楚是很少回憶起呂布的,當初她確實因為袁術的原因,差點與他結為夫妻,相處時也常為對方的容顏迷惑,可是她從不覺得對方是值得她托付能結成穩(wěn)固聯盟的人選。
而且他們之間的相處也不算久,她說了,對方也不一定信,就算信了,曹軍也可以重新制作計劃,她當時考慮再三,這才沒有提及這件事。
可是——
她心中為什么會感到悶痛,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劉協提醒道:“你的人到了。”
他說:“不要暴露我會武的事情,不然……”
未盡之意下全是威脅。
楚楚回神:“陛下是答應和我們前往江東了?”
劉協道:“曹操的人都被你扣下了,你覺得我還有選擇嗎?只不過你們能不能將我順利帶去江東,得看你們的實力了。”
這時李林一刀砍掉面前的蘆葦,出現再了二人面前,行禮道:“女公子。”
楚楚說:“這是陛下。”
李林便又朝著劉協行禮,道:“微臣參見陛下。”
楚楚吩咐道:“傳信給阿策兄長和阿瑜兄長,就跟他們說陛下已經找到了,跟他們說我們在隱水等著他們匯合。”
“喏。”
而在另一邊,周瑜斬殺了一個曹軍,見敵人已經開始撤退,剛要帶兵上前去追,便聽見一聲熟悉的鳥叫,小黑盤旋在天際,隨后穩(wěn)穩(wěn)落在了對方帶著護腕的手上。
它歪著腦袋看著周瑜,見信件已經被對方拿走,便又振翅飛走。
周瑜拿著信件看著上面的內容,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隨后默默的將信件收到懷中。
他道:“先與伯符匯合,我有要事與他商議。”
隨即他又吩咐道:“再派一隊人馬,回去看著楚楚,不能讓她出現任何意外。”
曹軍已經潰不成軍,目前首要的任務是尋到天子,因此周瑜猜測孫策和他的想法一樣,此時應該在帶隊前往內廷。
周瑜騎馬往宮廷的方向騎馬而去。
從卯時開始攻城,時間才過去兩個多時辰,此時正是午時,天上的烏云已經散去,春日的陽光灑在正陽的街道上,將新鮮的血液曬成凝固的黑色。
而城中慘叫不絕于耳,濃重的血腥味漂浮在空氣之中,城內在戰(zhàn)火中亂成一團,到處硝煙彌漫,這又是一場人為的人間慘劇。
馬蹄踏在青石板上“噠噠噠”地響,叩擊在心上,亦是無數人的噩夢。
周瑜銀色的盔甲在日光下反射著強光,身后的旌旗在迎風飛揚,身邊跟著呼啦啦的將士。
這便是古代軍閥,充斥著暴力和強權。
到了宮廷外,他撞見了孫策,對方正甩著馬繩,煩躁的跟士兵吩咐著什么。
“我們翻遍了內廷,都沒有找到陛下,聽內廷的宮人說,是曹操的心腹挾持陛下從密道離開了。”孫策見到周瑜,便迎了上去,跟對方解釋了緣由,“我正讓人尋找密道,不然都不知道陛下往那個方向去了,若是找不到密道,則是要大海撈針了啊。”
周瑜沒作聲,將懷中的信,遞給了孫策。
孫策疑惑:“這是什么?”
說著他打開了信件,將信讀完,臉上表情冷漠,立即騎馬要往回趕。
周瑜將人攔住:“你覺得楚楚會乖乖在原地等我們?這時怕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孫策將手中的信件捏緊,有些生氣:“我倒是要問問那小妮子,張作的話是真是假,什么叫做她已經‘命不久矣’?”
他的眼睛通紅:“若是更改命運的代價是她付出性命,我寧愿死,也不希望她出現任何的意外。”
周瑜也按壓了一下眉心,說道:“先別著急,得先找到她。”
這時候魯肅、孫權也到了宮門匯合。
魯肅從千喜口中得知,天子已經被曹操的心腹帶著從密道走了,他悔得直拍大腿,一臉愁眉苦臉:“哎呀,真是大意了!當初先帝,便也是被中常侍從密道挾持而走,怎么能忘記了這個教訓!”
孫權也道:“此時再分兵去找人,若是遇到曹軍得援兵,那我們就從優(yōu)勢轉為了劣勢,這場奇襲怕是要做成了虧本買賣。”
孫策道:“你們留下來尋到密道,若是一個時辰尋不到便立即撤退,管好手下的將士,別因為太貪而等到曹軍回援喪失性命。”
魯肅道:“那主公準備……”
孫策倒是坦蕩:“我與公瑾前往城外尋找陛下,順便跟楚楚那小妮子匯合。”
他冷笑一聲:“我可放心不下她。”
張作的信讓孫策渾身血液倒流,他年幼時不信情情愛愛,沒想到去橋府做客,反倒是栽在一個小女娘的手上,她的每一個舉動都牽扯著他的心脹,有時候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是泡在了蜜罐子里,有時候又覺得好像身處三尺寒冰之中,反復無常實在是令他糾心。
魯肅聞言看了一眼神情暗淡的好友,他想到了當初自己干的好事,心中忍不住嘀咕:“這橋江楚到底有什么好的,自己的好友周公瑾喜歡,如今的主公孫伯符也喜歡,女子做成她這樣的,倒是快成為紅顏禍水了。”
嗯,沒錯。
他還記恨當初楚楚拿了他一倉庫糧食的事情。
孫策和周瑜便著急的出城找人。
到了城門口,孫策道:“阿瑜,我們先回去營地一趟,看著她還在不在那等著我們。”
他剛剛聽了周瑜的話,也反應過來,不由緊張道:“不過以她的倔脾氣,我們沒有帶她一起攻城,定然會帶人追上來,按道理這個時間點她也應該到了,這個時候沒見到她人影,是不是出現什么狀況了?”
周瑜聞言亦是微瞇著桃花眼,與孫策不同,他的喜怒哀樂都深藏在眼底,即便心中萬分焦灼也只在人前表露出一分,于是在旁人眼中看上去對于楚楚的關懷便顯得不夠濃烈。
他抓緊馬繩,看似冷靜道:“若是真遇到了事情,以她的性格不會逞強,定然會給我們傳信過來,好讓我們前去支援。”
孫策也知道那小妮子甚少以身犯險,若非是對于她重要的事情,她向來很少能豁出去。
如今只是攻城迎天子,一次不成還有下次,她應該不至于為此涉險……的吧?
孫策想要如此安慰自己,心中剛剛放下心,便見到一人騎馬而來,停到了兩人面前下馬:“參見主公,見過周太守,女公子令屬下前來送信。”
“快快呈上來。”
那人便將信交給了孫策。
孫策將信展開,是那小妮子的筆跡,看完之后他與周瑜道:“那小妮子知道我們攻城沒有帶她,原本是想追上來和我們一起,后來擔憂陛下會被曹操心腹挾持離開皇宮,于是她便想通過密道前往內廷,正巧見到陛下被挾持出了密道,曹操的心腹和中常侍現在都被她拿下了,如今陛下也和她正在一處。”
他將信遞給周瑜:“她讓我們在這里匯合。”
周瑜看完,面色微變:“遭了。”
孫策道:“楚楚找到陛下,這應該是好事一樁才對,現下正好讓阿權和子敬退出許都。”
他道:“你想到了什么?”
周瑜將信收在懷中:“曹操的心腹挾持陛下出宮前,必然是已經給他去信,他自然知道陛下所在的方向,若是我,并不會著急重新拿下許都,會先帶兵接應陛下,若是如此,想來人數不會少。”
他道:“若是楚楚撞上了曹軍,后果將不堪設想。”
很有可能真如張作信中若言。
性命垂危。
孫策也反應了過來,立即吩咐身旁的千喜:“回去跟阿權和子敬說,楚楚已經將陛下找到,讓他們迅速整兵匯合,前往隱水迎戰(zhàn)應敵。”
千喜應了一聲“喏”,便騎馬往內廷趕,而孫策和周瑜則先一步帶兵前往隱水。
他們的擔憂不無道理,楚楚也想到了這種可能,因此才打算放棄回去清潩河,而換到了隱水渡口與孫策他們匯合,。
劉協騎馬在楚楚身邊,他渾身的肌膚雪白,一副被掏空的樣子,也不好好騎馬,身子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就是一個酒囊飯袋,而不是在一個真正的君王。
演得十分起勁。
他見到楚楚在掐算,時不時指揮著李林調轉方向,倒是一路上都沒有遇到追兵,一直到了隱水渡口半里,她讓人停了下來,并下馬觀察渡口的情況。
劉協也翻身下馬,湊到了楚楚的身邊,看著她瘦削的身體,吊兒郎當道:“這么警醒,看出了什么了么?”
楚楚回神,不由道:“陛下,你可別湊我這么近。”
劉協嗤笑一聲:“擔心什么,我眼光沒這么差,又不會喜歡你。”
她皺眉:“放心,我對陛下,也沒有意思。”
楚楚的話一落,劉協的臉色一僵,輕哼一聲轉移話題:“說說吧,怎么停下來了?”
“見到了熟人。”她指著一旁的漁夫身旁的青年道,“我跟他有仇,化成灰我都認識。”
劉協目光順著楚楚的手指著的方向看過去,見到了身上穿著青衣的郭嘉,他正拿了一把羽扇扇去身邊的蚊子,時不時的看著天色似在計算時辰。
“這確實是一個狠角色,寡人的溫侯便是死在了他的手上。”他回神,皺眉看著楚楚,“難道你與他的仇怨,便是因為呂奉先?”
“不是。”楚楚話剛落,就見到劉協要走出去,她立即將人拉下捂住了嘴,氣急敗壞道,“你要做什么?想要害死我!”
劉協沒有反抗,順勢倒在了楚楚的懷中,少年的體重壓在了女娘的身上,他悶聲笑了。
楚楚警告他:“不準出去!”
她說:“剛才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真正的玉璽如今在江東。”
劉協語氣驟冷:“你在威脅我。”
若是天子死了,劉氏宗親可不少,那定然是誰拿到玉璽,誰便更能成為那個“天命所歸”。
楚楚道:“不敢。”
她說:“但是剛才陛下的舉動,確實想要將民女置之死地,民女只是求生之舉。”
沒有再廢話,楚楚立即讓人撤退,還好他們的人不多,暫時沒有被對方的斥候撞見。
退出了五里,她這才自顧自嘀咕:“郭嘉為什么會在隱水渡口等著我自投羅網?難不成他竟然這般厲害,知道我會往隱水與阿策兄長他們匯合?”
劉協知道玉璽在江東,倒是沒有在作妖,聞言微微一笑道:“你想知道,可以問我啊。”
楚楚質疑:“陛下能知道?”
劉協:“是覺得我只是一個窩囊廢,所以什么事情都被曹操瞞在鼓里?”
她想到對方在別人眼皮下學到了一身武藝,倒也不像是一個睜眼瞎,立即道:“還請陛下賜教。”
楚楚說完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對方,滿臉期待,正巧發(fā)絲被微風吹散,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很好騙的貍奴,乖乖軟軟欺騙性十足十。
劉協勾唇:“告訴你也沒什么,作為交換條件,你得告訴我,你與那郭奉孝,到底有什么恩怨。”
楚楚無語:“陛下也這般好奇?”
他擺手:“你不說也行,那我也一句不會透露,大不了你殺了我。”
“民女哪里敢以亂犯上?”楚楚假笑兩聲,“其實并不是什么不能說的秘密。”
她的思緒又回到了在蘄陽城外被箭射中的那日,楚楚下意識捂著腹部,聲音有些悠遠:“當時,我阿父聽了我舅父袁術的命令,留在蘄陽迎戰(zhàn)曹操,我感覺情況不妙,便帶兵前往蘄陽城外支援我阿父,并留下來斷后。后來我見狀況不對想要撤離,在逃跑途中卻被郭嘉射了一箭,因此生命垂危。陛下身邊耳目眾多,想必當時也聽說了我在蘄陽戰(zhàn)死的消息。”
劉協看著她捂著腹部的手,聲音突然輕了下來,少了幾分戾氣,多了幾分莫名得關切:“當時是不是很痛?”
楚楚立即順竿爬,點點頭委屈道:“可痛了,我差點都死了,能不痛嗎?”
他恢復過來,語氣又變得冷漠,嗤笑道:“那當時你怎么就不死了呢,免得留下來想現在一樣當一個禍害。”
聽聽這是什么話?
楚楚:“……我什么時候是個禍害了,我明明是個熱心善良的好人。”
劉協:“好人?
他繼續(xù)說:“奉先當初得知你死了,沒找到你的尸骨,用你以前的用過的東西,給你建了衣冠冢,只是他還沒有得知你并沒有死亡的消息,他就被曹操給斬殺了,死前,交代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和你的衣冠冢合葬。”
“還有這事?”
“如果你去過他的墓前看過他,哪怕一次,這件事也不用我來告訴你。”
楚楚有些心虛,便聽到劉協繼續(xù)道:“對了,那你當時身受重傷,又是誰救的你?”
她抿嘴,沒開口。
最后救她的人,也是郭嘉。
那是一段她不太想回憶的記憶,因此總是避而不談,若是有機會,她真想一刀斬了對方,卻礙于對方的救命之恩不好動手。
郭嘉射中她的那一箭確實有劇毒,不過比不上她身上攜帶的蠱毒要毒,于是當時她最要緊的反而是要怎么處理傷口。
那天她騎馬跑進了樹林里,然而跑出沒多遠便因體力不支跌落下馬,她當時沒有昏迷,是手腳并爬的藏進了灌木叢后面的石頭下面,警醒的觀察著有沒有追兵前來。
當時她等了將近半個時辰,都沒有見到追兵,便舒了一口氣,開始糾結腹部的傷口要怎么處理。
太疼。
就在她放松警惕的時候,郭嘉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對方上下打量她,嘖嘖稱奇:“想著當年你主張推廣小麥救了不少人,不愿你就死在林中暴尸荒野,好心來給你收尸,沒想到竟然發(fā)現你居然沒死,你說這時候我該怎么辦才好?”
楚楚破罐子破摔:“那你殺了我吧。”
“有點舍不得。”他搖搖頭,“主公喜歡美婦,若是將你獻上去,不知道他會不會高興,到底不夠妥當。”
見她臉色青黑,仿佛醞釀著什么,就要玉石俱焚,郭嘉又道:“難不成你還要自戕,我竟沒想到你會是這般懦弱怕事之人?聽說過沒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她一想,也是,便被說服了,去了對方的別院治病養(yǎng)傷。
郭嘉派了很多人看守,讓人給她治病。
不她的傷一好,她就計劃著離開,在給水里下了藥,藥倒了府上的一干人等,差一點就跑掉了,沒想到對方在院中設置了機關,她還是被對方及時發(fā)現抓了回去。
那天他氣急敗壞,讓仆婦將她身上所有的藥丸全部沒收,當著她的面全部都丟進水中毀掉,里面包括了壓制蠱蟲發(fā)作的解藥。
這也因此,除了孫策和周瑜以外,郭嘉見證了她蠱蟲發(fā)作,她最為狼狽的一面。
……
她回憶完畢,回神,轉移話題,與劉協道:“陛下,剛才的問題我已經回答了,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了,為什么這郭嘉會在隱水渡口?莫不是他會神機妙算不成?”
對方伸出蒼白的手,手指劃過楚楚的臉頰,輕笑一聲:“你是不是傻,從隱水可前往沛縣,曹孟德如今就屯兵在那,想要前往沛縣,自然也要走隱水這個渡口。”
由于歷史沒有孫策奇襲許都的事情,隱水的這個野渡口因此在歷史上并不出名,加上楚楚并不是將所有的山川湖泊倒背如流,倒是讓她沒有想到這件事,她竟然還讓孫策和周瑜前往隱水匯合……
“糟了。”
她轉身:“我得通知阿策兄長,讓他們不要來隱水了,得換個地方匯合,實在不行就走陸路。”
劉協道:“那孫伯符和周公瑾可沒有你那么蠢,想必正在帶兵來的路上。”
他提醒道:“如今許都被攻破,這件事瞞不了多久,不僅是曹操想要攔截你們,那劉表、袁紹、公孫瓚等若是聽到了風聲,定然會聯合前來夾擊,你還不如好好想想,到時候你們該如何應對?”
楚楚聞言,由衷道:“陛下,你還真是讓我刮目想看。”
她仔細打量著這個少年,面上蒼白,手指蒼白,渾身瘦弱,看上去就是一個病弱之人。
不過——
楚楚也伸手觸碰了劉協的臉蛋,看著手上的白色粉末,眼神驚嘆,而手腕已經被人抓住,對方似笑非笑地道:“你這是大逆不道。”
她嘖嘖道:“剛才捂你嘴巴的時候,我怎么沒有發(fā)現,陛下竟然涂了脂粉,還如此防水,倒是讓我都有些好奇其中的成分了。”
劉協道:“也是求生之舉罷了。”
楚楚掙脫開對方的手,提醒對方:“鉛粉有毒,陛下還是少用為好。”
這位漢獻帝,最后不僅在曹操的身邊活下來了,也在曹丕的身邊活了下來,最后活了五十多歲,可想而知對方如何的機敏聰慧。
漢末三國,英雄輩出,果真是沒有一個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