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進來。”向晚從內室出來,淡聲吩咐。
知闌忙站起來福禮:“額娘。”
她見向晚眼眶泛紅,極力維持冷靜的模樣,心里對信的內容有了些猜測。
算算時間,溫僖貴妃的身體應當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那封信怕是交代些私密的身后事的。
知闌垂眸,有些物傷其類。
女子存世本就不易,紫禁城里的女子別看身處錦繡繁華之中,其中苦楚也是難以言說。
溫僖貴妃身處高位,才三十出頭,卻要凋零于深宮之中,而那個對著向晚作揖喊“姨母”的少年,知闌想到他最終的結局,心中更是感慨萬千。
可惜,她人微力弱,別說護著皇子阿哥了,就只是自保,就得拼盡了全力。
不過,若是將來因緣際會,自己又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倒是可以努力一二,至少,別讓十阿哥跟四阿哥對著干,把人得罪狠了。
很快,知闌就收斂了心思。
當務之急是解決芷琪的問題,弄清楚她身上的秘密,在選秀之前徹底肅清瓜爾佳府中的威脅,以免將來不知不覺被自己的大后方背刺。
知闌扶著向晚坐下,下人們漸次入內伺候,云薔剛將茶盞在二人手邊,就有個中年女人進來:“奴婢羅氏給夫人請安,給格格請安。”
知闌眼神一凝,怎么會是她?
向晚眼中多了絲不易察覺的厲色,她拿起茶盞隨口叫了起:“你怎么到莊子上來了?府里出事了?”
來人是知闌父親瓜爾佳·納穆福身邊的嬤嬤羅采梅。
她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有些為難地說道:“稟夫人,側夫人知道了大格格的事情后很是責罰了少爺一通,說少爺應當在莊子上守著兩位格格,不該把人送到就離開的。”
“少爺雖然自責,卻也不輕不重頂了側夫人幾句。”
“現少爺已經被老爺罰去跪了祠堂,但側夫人到底被氣到了。”
羅采梅見向晚沒什么反應,繼續往下說道:“眼下側夫人已經躺下了。”
她微微抬眼覷了下向晚的神色:“府里,府里的事情便沒了著落。”
“老爺就派奴婢過來請夫人回府主持大局。”
羅采梅幾句話把側夫人已經知道芷琪暈倒的事情點明,又有意無意把早就離開莊子的安瑞牽扯了進來。
旁人聽了,免不得要說一句安瑞對姐妹太不上心。
且當今圣上以孝治天下,若安瑞頂撞親母的事情傳了出去,那他必然前程盡毀。
側夫人若真有愛子之心,怎么會容許這種對安瑞不利的事情傳出來?
知闌掃了眼羅采梅右手手腕處,把手邊沒喝過的茶盞遞出去,笑著說道:“羅嬤嬤一路辛苦了,喝口茶吧。”
“多謝格格體恤。”羅采梅伸出雙手接茶,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了手腕上的痣。
知闌眼神一冷,隨后一愣。
從那些混子到馮映詩到趙達,再到眼前這個手腕上有痣的羅采梅。
這些人好像排著隊等著暴露在她的面前似的。
這一切也太過順利了些。
這羅采梅是她阿瑪的人。
難道她阿瑪會閑著沒事算計著她玩,然后把她算計死,再把手伸向妻兒?
簡直荒謬!
向晚和知闌對視一眼,顯然,她有著和知闌同樣的顧慮。
因而她并沒有立刻發難拿下羅采梅,而是讓李木棉領著人去隔壁院子看芷琪。
等人離開后,知闌就把自己的疑惑一股腦兒跟向晚說了。
“額娘,您說會不會是阿瑪被什么人蒙蔽利用了?”
“你懷疑側夫人?”向晚聽出了知闌的言外之意。
知闌遲疑著點頭。
她忽然回憶起小時候有好幾次看到側夫人一臉慈愛地拉著芷琪噓寒問暖的畫面。
只不過,側夫人對知闌也很上心,平日里送過來吃的用的,都十分得她的心意。
仿佛,側夫人很了解她?
知闌的心重重跳了幾下,下意識環顧四周,仿佛暗處有人正窺伺著她!
“知闌,你怎么了?”向晚見知闌臉色蒼白,神色不安,連忙關切問道,“快去請府醫過來。”
“不用!”
“額娘,我沒事。”
“你們都下去吧。”知闌把人都遣出去,轉頭問向晚,“額娘,側夫人是個什么樣的人?”
聽知闌這么問,向晚的神色有些遲疑,最后還是說道:“你父親一直以為側夫人是那位的人。”她抬手指了指天。
知闌的表情瞬間裂開,側夫人是康熙帝的探子!
莫非她上輩子在宮中聽到的那個傳言是真的?
她祖父手里真的有當年順治爺傳位于安親王岳樂的密詔!
康熙爺安插探子在瓜爾佳府是為了尋找這份密詔?
那太子呢?
太子是否知道這件事情?
他把芷琪納入毓慶宮和這份密詔有沒有關系?
正當知闌胡思亂想的時候,向晚又開口了:“不過,我覺得你阿瑪是想多了。”
向晚的話讓知闌從紛亂的思緒中掙脫了出來。
“額娘?”
向晚嘆了口氣,說道:“當年,你父親受你祖父牽連同被囚禁于禁所。”
側夫人穆克圖·綺蓮就是那個時候負責給瓜爾佳·納穆福送吃食和水的人。
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么,瓜爾佳·納穆福一門心思認定穆克圖·綺蓮是康熙帝的人,還是最神秘的那種暗探身份。
鰲拜在禁所過世后,康熙并沒有為難鰲拜家人,瓜爾佳·納穆福也被放了出來。
“你父親回家的時候帶著側夫人,說承了人家照顧的恩情,許了人家終生。”
“家中遭逢大變,我那時候只愿你父親安好,雖然對他在禁所還有心思風花雪月不滿,到底也沒有說什么。”
“那側夫人的身份?”知闌最關心的是這個。
“是我看你父親對側夫人優待太過,怕寒了家里其他人的心提醒了你父親幾次,你父親怕我會針對側夫人,私下跟我說的。”
“不過,我跟他說了,當今圣上殺伐決斷,若真覺得瓜爾佳府有威脅,就不會把你父親放出來,更加不可能放什么暗探在府里。”
“只是你父親聽不進去。”
知闌點頭表示認同,可與此同時,她又覺得祖父留下的秘密太多,沒準家里真的會有那么幾個身份存疑的人。
至于側夫人,知闌想得則更多一些。
“額娘,那您覺得側夫人是個什么樣的人?”
“是個聰明,很會審時度勢,順勢而為的人。”向晚說道。
知闌陷入了沉思。
剛剛,她心里突然有了個匪夷所思的想法。
芷琪,會不會不是額娘生的?
不等知闌細想,向晚就說道:“知闌,額娘得回府去了。”
“府醫說芷琪服用的醉紅塵有些多,得再拔毒三天才能醒來。”
“她醒來后,身體倒不會有什么大礙,只是臉上怕是會留下深淺不一的印痕。”
“我回府后,會想辦法打聽京中擅長解毒的高明大夫,看有沒有辦法徹底解毒。”
向晚沉沉嘆了口氣:“芷琪素來愛美,不知道醒來后要鬧成什么模樣了。”
她拍了拍知闌的手:“我的意思,是讓芷琪繼續留在莊子上休養,等她心情平復些再回府。”
知闌點頭贊成:“府里人多口雜,姐姐怕是不容易靜下心來休養,還是待在莊子上更合適一些。”
她沒有把剛剛忽如其來的想法告訴向晚。
這事若為真,瓜爾佳府將會掀起驚濤駭浪,但若只是她的猜測,那她口說無憑,也會害死人的。
知闌眼珠一轉,笑著說道:“額娘,天色不早了,您明日再啟程回府吧。”
向晚的愁容淡了些,她笑著說道:“知道你心疼額娘。”
“就聽你的,明日一早我再啟程。”
“那我去看看姐姐,額娘好好休息。”
知闌走到門口,低聲吩咐云薔:“把時芳喊來,看過姐姐后,你們倆陪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是。”
落霞院里,羅采梅正皺眉看著殷勤給自己倒茶的馮映詩。
“你怎么會在這里?二格格讓你來伺候大格格的?”她左右看了看,“香蘿和崔嬤嬤呢?”
“香蘿照顧姐姐不周,被額娘罰了。”知闌邁入內室,笑著解釋,“至于崔嬤嬤,她年紀不小了,前幾日親力親為照顧姐姐,如今有些支撐不住。”
“這?”羅采梅陪笑,“落霞院里還有很多從府里跟過來知根知底的丫頭,怎么?”怎么叫個外三路的伺候?
“嬤嬤有所不知,姐姐對馮映詩有救命之恩,她照顧姐姐必然比其他人更盡心盡力。”
羅采梅干笑了一聲,這所謂的救命之恩是怎么回事,她是最知道的。
馮映詩這人奸猾得很,哪里會好好照顧大格格。
“二格格,不然……”羅采梅想說,不然還是讓府里的丫頭來伺候吧。
只不等她把話說完,知闌就笑著說道:“羅嬤嬤一路風塵想來是累了,我讓人先帶你去休息吧。”
“嬤嬤放心吧,姐姐這里,我會好好照看的。”
羅采梅是知道知闌有多心疼芷琪的,而且,她也真的有些累,需要休息,想到向晚還在莊子上,她暫時也不方便做什么,倒不如先養好了精神再說。
“多謝二格格。”
“嬤嬤客氣了。”
“時芳,你和云薔隔壁的房間空著,給羅嬤嬤住正好。”
“是,羅嬤嬤,請隨奴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