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索額圖思索了一會兒,還是說道:“雍郡王因著早幾年的經歷,性子很有些內斂孤高。”
他斟酌著低聲說道:“皇上對他也不是十分寵愛。”
“殿下您還記得雍郡王是因為什么才開始受皇上倚重的嗎?”
胤礽臉上閃過不虞:“孤說了,先辦正事要緊!”
“皇阿瑪已經對我和大哥不滿了,若我們再在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到了明日早朝,皇阿瑪怕是要收回這抓捕亂黨的差事了!”
胤礽最煩聽到別人說哪個阿哥受康熙的寵愛了。
那些寵愛,從前可都是他一個人的!
聞言,索額圖只能暫時將自己心里的疑問放下,轉而和胤礽商議起抓捕亂黨的章程。
胤禔那邊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他們都覺得即使胤禛要做姿態給康熙看,也不是隨意哪個小太監就能讓他笑臉相迎的。
關鍵當時還有胤(礻我)嬉笑作陪。
這紫禁城里的太監什么時候能有這樣的臉面了!
但怎么說呢,他們的當務之急不是查什么小太監的身份,而是盡快把亂黨捉拿歸案。
若不然,惹得康熙不快,就得不償失了。
在他們眼里,那小太監再厲害也逃不出紫禁城,等他們忙完了手頭的差事再去查也來得及。
消息傳到乾清宮的時候,康熙也嘀咕了兩句:“老四這孩子也太實誠了些,連跟我鬧脾氣都不會。”
“還有小十,怎么哪里都有他!”
“梁九功,去阿哥所跟小十說,讓他把前幾日沒做的功課都補上,朕要親自檢查。”
胤(礻我):……四哥,表哥,我想你們,快來接我!
雨漸漸停了下來,胤禛收了傘,手一遞,蘇培盛立刻小跑著上前伸出雙手恭敬接了過去。
“這里離宮門很遠了,這帽子帶著不舒服,我幫你摘下來。”胤禛說著話,手就伸到了知闌面前。
知闌心一慌,完了!
真的要掉馬了!
要不要再掙扎一下?
她雖然很早以前就做好了掉馬的準備,也有辦法讓胤禛不責怪她。
但說實話,用安寧的身份跟胤禛待在一起,她會自在很多。
這世道,用男子身份行事總是要方便很多的。
若她的馬甲被揭了,以后,她還能跟胤禛談笑風生,以好友的身份相處嗎?
這,怕是不能了。
她是待選秀女,胤禛是皇子阿哥,他們,要避嫌的。
可胤禛的這番試探,她要怎么樣避過去?
有些念頭一旦升起,就會想辦法驗證的吧?
不是這回也是下次。
若是不顧慮她的想法,要驗證她是不是女兒身太簡單了。
比如說現在,胤禛只要摘下她的帽子,就能知道她是女扮男裝的。
知闌想退開,想用玩笑把事情糊弄過去。
但她無法保證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在胤禛面前掉馬。
這次躲過去了,那下次呢?
在此刻之前,她都是順其自然用安寧的身份與他相交。
此時,帽子摘下,馬甲揭開。
以胤禛的胸懷自然能理解她為何用安寧的身份在外行走。
大不了,她把土豆這個大殺器提早拿出來哄胤禛,到時候,別說她女扮男裝了,她就是個猴子扮的,胤禛也能給她供起來!
可如果她躲了,或者找借口搪塞了。
等胤禛以后知道了真相,那她此刻就是刻意的欺瞞。
這性質可就不同了啊。
胤禛這個人,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她擔心即使到時候她拿出了土豆,他跟胤禛之間的交情也完了。
當然,胤禛因為土豆絕對不會虧待她,但也僅限于此了。
算了,被拆穿就被拆穿吧。
橫豎,她本來也沒有覺得自己能瞞著胤禛一輩子的。
胤禛的手停在知闌的下頜前,他離知闌很近,近到能清晰地看見知闌眼底閃過的慌亂掙扎釋然等等各種情緒。
可她的眼底唯獨沒有害怕與心虛。
胤禛的手往上移了移,幫著知闌把帽子正了正,笑著說道:“還是帶著吧,若待會兒再下起雨來,也能幫你擋一擋。”
知闌定定看著胤禛,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改變了主意。
雖然吧,但是這樣,她心里反而沒底了。
“愣著作甚?”胤禛好笑地輕敲了下知闌頭上的帽子,“不回府了?”
“回的,回的。”知闌喃喃。
“走吧。”胤禛率先跨步往前走去。
知闌看著胤禛的背影,眼里露出深深的疑惑,胤禛,這是幾個意思?
胤禛回頭,正好對上了知闌疑惑的眼睛。
他忽然間大笑出聲,這人,怕是從頭到尾沒有死瞞著自己身份的意思。
剛剛他收回手的時候,她眼里還露出了一絲極淺淡的遺憾。
過去是他一葉障目了。
他招了招手,蘇培盛立刻拉著馬車過來。
胤禛對知闌伸出手:“上馬車,回去快一點。”
“你淋了雨,早點回去洗漱。”
知闌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胤禛緊緊握住,扶著她上了馬車。
見她坐好,他這才放下車簾子。
蘇培盛滿臉笑容等著胤禛上馬車,然后,胤禛坐在車轅上,一揮馬鞭,走了。
蘇培盛:……
蘇培盛自然是小跑著跟上了。
他家爺心血來潮趕車玩,他肯定得隨時候著啊。
保不齊他家爺很快就膩了,他得接著手趕車啊。
不過,他家爺對安寧小爺的優待有些過了啊。
而且,他怎么感覺他家爺和安寧小爺兩人今天都有些怪怪的啊!
就,怎么說呢,他家爺今日一陣不高興一陣高興的。
安寧小爺也是,平常那么伶俐的一個人,今日都不怎么說話呢。
想是這么想的,但蘇培盛把知闌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又往上提了一大截。
他決定,以后對知闌要更加恭敬。
知闌有些不安地坐在馬車里,胤禛沒有進來,蘇培盛是絕對不敢揮馬鞭的。
她也沒有聽見胤禛吩咐蘇培盛送她的話。
那么,趕車的人,不會是胤禛吧?
當朝雍郡王,皇四子,未來的雍正大帝,在給她做車夫!
這刺激的!
知闌差點就自己掐自己人中了。
“王爺?”知闌試探著喊道。
“是馬車趕得不夠安穩?”胤禛的聲音傳進知闌的耳中。
“沒,沒有不安穩,很好!”
知闌頗有些風中凌亂。
現在是什么情況嘛?
她真的看不懂了。
胤禛,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女兒身啊?
“以后不要喊王爺這么見外。”胤禛說道,“我還是喜歡聽你喊我四爺。”
紫禁城里會有很多王爺,而四爺,只有他一個。
“四爺。”知闌從善如流。
算了,不管了!
胤禛都愿意給她趕馬車了,就是不計較她是男是女的事情了。
她就跟從前一樣和他相處就是了。
雅爾江阿帶著嚴力在街頭閑逛,自從上次的事情后,他很是安分守己了一陣子。
見胤禛沒有針對自己和簡親王府的意思,他這才又出來浪。
“爺,前面新開了一間酒樓,您去嘗嘗鮮?”嚴力討好地說道。
唉,自從上次在茶樓里,他家爺和雍郡王對峙他縮了后,他家爺對他就大不如前了。
雖然還如往常般把他帶在身邊,但他總覺得不安。
今日,他一定要哄好他家爺。
前頭那家酒樓里除了酒好,菜也好吃,上菜的,還都是美貌的少年男女,他家爺一定喜歡。
雅爾江阿聽嚴力介紹,可有可無抬眼看過去。!
他看到了什么!
雍郡王竟然在趕馬車!
那是雍郡王吧!
不是誰假冒的吧!
莫非,馬車里坐的人是!
雅爾江阿膝蓋軟了軟。
“爺?”嚴力見雅爾江阿忽然停下腳步,忙陪笑著說道,“再幾步路就到了,奴才跟您保證,那里的酒格外得香!”
這時候雅爾江阿哪里還會想什么酒不酒的,他就想知道馬車里的人是不是他想的那位。
若真是那位,那他立功的機會可就來了。
最近京城亂得很,若是那位被人沖撞了,他挺身而出。
那功勞不就有了嗎?
這可是絕好的機會啊!
想到這里,雅爾江阿的腳就不由自主跟上了馬車。
蘇培盛跑著跑著,發現身邊多了兩個人。
不是,他追著馬車是跟著他家爺,這位爺是為甚?
不管是為了什么,都不能打擾他家爺的興致。
他停下腳步,還把雅爾江阿給拉住了。
“蘇培盛,你拉我作甚,京城如今亂得很,我要護衛馬車!”
蘇培盛一臉“你在說啥”的表情,一言難盡看著雅爾江阿。
他想說,這位爺身份也不低,實在沒有必要為了跟他家爺套近乎,這樣放下身段。
關鍵他家爺不需要誰的護衛,他這不在呢嗎!
“勞您記掛了。”
“不過,我家爺就是覺著好玩,趕一段路的馬車,不需要護衛。”
馬車上可是坐著安寧小爺呢。
到底是有些失體統的事情,旁人就不必知道了。
免得又惹出什么風波來。
雅爾江阿懷疑地看著蘇培盛:“就這樣?”
馬車里沒有那位?
“就這樣啊,不然呢?”蘇培盛笑著反問,“您以為馬車上有誰呢?”
這話倒是把雅爾江阿給問住了。
他以為的那個人也不能就這么大喇喇地說出來啊。
蘇培盛見雅爾江阿不語,便拱手道:“奴才還要跟著伺候,先告辭了。”
“去吧去吧。”雅爾江阿看似不在意的揮手。
等蘇培盛離開后,他又尾隨了過去。
萬一呢!
萬一馬車里真的是他猜想的那個人呢?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他還是想把握一下的。
馬車在離瓜爾佳府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
胤禛把馬鞭丟給氣喘吁吁的蘇培盛,轉身進了馬車。
“慢些。”他吩咐道。
“嗻!”蘇培盛索性牽著馬慢悠悠往瓜爾佳府走去。
雅爾江阿:……這,真是雍郡王拉著馬車玩的?
主要蘇培盛表現得實在是太隨意了,若馬車里真的是那位,蘇培盛絕對不會是這樣的表現。
雅爾江阿輕捶了一下旁邊的院墻,白高興一場了。
不過,那話怎么說來著?
跟都跟了,就索性跟到底好了。
知闌見胤禛撩開簾子進來,破天荒有些緊張。
“四爺。”
胤禛笑看著知闌,微微頷首后坐到了她的身邊。
“我依稀記得,瓜爾佳府原本有兩位格格?”
知闌:……什么叫鈍刀子磨肉,這就是了。
可是能有什么辦法呢?
她只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囁喏著回了句:“是啊。”
胤禛便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知闌,不再說話。
知闌:……不是?
這就完了?
不再多問幾句了?
這幾個意思?
這是告訴她,他已經知道了她身份的意思?
不,不明說的嗎?
那她以后要用什么樣的身份跟胤禛交往呢?
知闌下意識摳起了手指。
低沉的笑聲從頭頂傳來,愉悅的聲音同時響起:“這么好看的手,別摳壞了。”
“四爺。”知闌想說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豁出去直接承認自己是女兒身算了!
就聽胤禛輕笑著說道:“幾個月前,我去你家的莊子小憩,我記得,你額娘帶著府上的格格過來請過安。”
知闌驚訝抬頭看著胤禛,他猜出她的身份了!
胤禛也看著知闌,眼里畜滿了笑意。
原來,他們這么早就見過面了。
按理說,有人欺騙他,他應該非常生氣,然后好好教訓一番欺騙他的人,讓對方以后不敢造次才是。
但安寧,不一樣。
猜出安寧是瓜爾佳府的格格后,他的心情竟然前所未有的愉悅!
他怕說破安寧的身份,安寧以后見他會不自在,甚至,可能就不出來見他了。
這可不行!
所以,胤禛決定什么也不做。
但他又忍不住逗逗安寧。
看她又想豁出去把真相告知,又存著僥幸想隱瞞的糾結。
這樣鮮活,給他這樣多幫助的安寧,竟然是個女子!
實在是太神奇了!
“安寧。”胤禛其實想問這名字是真名嗎?
“明日有空嗎?”
“什么?”
胤禛耐心重復:“明日有空嗎?”
“……有。”
“那明日,我來接你。”
見安寧眼露不解,胤禛眼中笑意更深:“還記得楊柏口中的姐姐惜月嗎?”
知闌點頭,她當然記得。
“紅姨一干人等已經被捉拿歸案,唯獨不見惜月。”
見知闌認真傾聽,胤禛嘴角勾起,繼續說道:“游船那日,隆科多與魏時序爭奪清清,追著去了紅院。”
“紅姨為保下清清,把惜月獻了出去。”
其實,惜月是沒有達到紅船女的要求的,紅姨也沒有料到,隆科多竟然會對惜月上心,直接給惜月贖了身,帶去了別院。
“明日,我帶你去看一場好戲。”胤禛神神秘秘說道。
他被人分了權,總要回報一二的。
正好,隆科多總以長輩自居給他找不自在,這回就小小收拾一頓。
既然說起這件事情了,知闌便順口問道:“那,那位清清姑娘,如今怎么樣了?”
“自然是在步軍衙門的大牢里。”
“那位魏公子不是對她情誼深厚嗎?他沒有為清清姑娘奔走嗎?”
“那日,他本是要為清清贖身的,只是紅姨出的贖身銀子太多,他一時拿不出來,說是給他幾日籌措銀兩。”
“那現在呢?他有想辦法救人嗎?”
胤禛笑睨了知闌一眼,搖搖頭,說道:“魏同已經跟皇阿瑪請罪,說自己教子不善,說魏時序私德不修。”
魏同這樣的老狐貍哪里敢沾上亂黨的一星半點,必要的時候,他是寧可舍了魏時序這個兒子的。
被親爹蓋章的私德不修,魏時序以后,怕是只能成為魏家的邊緣人物了。
胤禛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算算日子,他們此時已經過了好幾個驛站了吧。”
知闌點點頭,情理之中。
清清的身份擺在那里,魏時序對清清再是真心,也不可能拿整個魏家冒險。
更何況,他的真心有幾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馬車再慢,目的地也到了。
“爺,小爺,瓜爾佳府到了。”蘇培盛輕聲說道。
知闌便拿起斗篷重新披上。
“回去好好休息,不必多思多想。”胤禛叮囑道,“明日辰時,我在這里等你。”
“好。”
“四爺,我……”
“什么都不用說。”胤禛笑得很溫和,給知闌吃了顆定心丸,“無論發生什么事,我都會體諒你。”
他說的是體諒,不是原諒。
安寧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諒,包括他。
知闌聽懂了胤禛的意思,放心了。
“回吧,好好休息。”
“好。”
胤禛撩開車簾,看著知闌的身影消失,這才吩咐道:“回王府。”
“嗻!”
蘇培盛應諾后,揮鞭駕著馬車離開。
雅爾江阿一臉震驚回不過神。
所以,剛剛,雍郡王是在為安寧趕馬車!
他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天空。
天爺!
他是窺到了了不得的秘密了啊!
這,這不是天太陰沉,他看岔了吧!
知闌回了沁鸞院,洗漱完后,拿了本書,半躺在臨窗小榻上的發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洗漱前,她用琉璃小鏡照過,臉上的妝只花了一點點,若不留意,根本看不出來。
但她很肯定,胤禛已經知道了她是女兒身的事情了。
并且人家精準定位到了她是在莊子上給他請過安的小格格。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沒有說破。
如果她沒有理解錯,胤禛的意思是一切照舊。
這樣也好。
也不知道明日胤禛要帶他看什么樣的好戲?
想著想著,知闌便睡了過去。
回到雍郡王府后,胤禛就一直坐在琉璃馬亭前看著琉璃馬不停地旋轉。
他還把逐鹿和琉璃宮燈都拿了出來,寶貝的欣賞把玩。
他很慶幸,他那回不耐煩到了極點,還是配合著太子表演兄友弟恭。
他也很慶幸,那次見到雅爾江阿后停了下來,給了安寧一枚扳指。
最關鍵的是,他親口跟安寧說過,若大阿哥為難,他愿意庇護一二。
安寧,應當是以為他是個古道熱腸,樂于助人的人,所以,才會毫不猶豫選擇跟他合開華光閣的。
只要一想到這其中某個環節出現問題,他跟安寧可能就會錯過,胤禛便更加慶幸了起來。
胤禛摩挲著逐鹿,眼神漸漸堅定了起來。
毓慶宮,胤礽和索額圖研究了半天,終于定下了計策。
“殿下,雍郡王其實已經把京城里的亂黨都抓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也多是一些小魚小蝦,原本就散落在市井的。”
“倒是有一個紅船女,據說他礙于情面,并沒有抓捕歸案。”
“哦?”胤礽驚訝挑眉,“竟然還有人能讓老四徇私?”
“是誰?”
“隆科多。”
胤礽便不說話了。
佟佳氏一族是康熙母家,他從來都是恩寵有加,一再加恩的。
見胤礽不說話了,索額圖就嘆了口氣,說道:“殿下,以隆科多的恩寵,再過幾年,皇上必然會委以重任。”
“他是孝懿皇后最疼愛的弟弟,對雍郡王天然就比旁人要親厚些。”
“若他身在要職,關鍵的時候給您添個亂,那……”
“皇上年歲見長,有些事情,咱們是要提早做打算的。”
“尤其一些重要的職位,即使無法安插咱們自己人,也不能讓其他幾位的人上去吶。”
“更何況是隆科多這樣偏向如此明顯之人。”
“那你的意思是?”
“趁著隆科多羽翼未完全豐滿之前,讓他失寵于皇上。”
胤礽皺眉:“這么小的一件事情,能把隆科多拉下來嗎?”
別到時候皇阿瑪并不處理隆科多,他倒是跟人結了死仇。
雖說他不很在意這個,但無緣無故給自己樹敵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
“就一個紅船女,隆科多既然看重,給他也就是了。”胤礽滿不在乎地說道。
“要緊的,是趕緊把其他省份的亂黨一網打盡。”
“殿下所言甚是,只是,隆科多行事無羈,他私藏紅船女的事情未必沒有人知道。”
“若您這個時候輕輕放下,來日有人拿這件事情參您?”
“那就找個人現在就把事情捅給皇阿瑪!”胤礽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多大點事,值得拿出來正兒八經討論?
“殿下,皇上如今對您雖然還恩寵有加,但到底不如從前。”
“您得讓皇上知道,您是一心為公的。”
“即便是隆科多這樣的皇親國戚,您也是一視同仁的。”
“殿下,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你就不怕皇阿瑪以為孤針對他的母家?”
索額圖撫須一笑,胸有成竹說道:“皇上母家能加恩封賞的,又不是只有隆科多一人。”
“他只是沾了孝懿仁皇后的光,讓皇上看到了而已。”索額圖意味深長說道,“他這一脈,還有還幾個兄弟呢。”
索額圖的意思很明顯了,隆科多這樣有偏向的人占著康熙的恩寵不合適。
他們把人弄下來,換個向著他們的,事情就圓滿了。
也不知道太子又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冷眼看著,皇上對太子雖然面上仍舊恩寵有加,但他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少的那些東西,還很關鍵。
他深知,太子只要還是太子,那就萬事皆有變數。
看明珠那老東西就知道了。
以那老狐貍的性格會不知道大阿哥不堪扶持?
但誰管那個?
扶起了大阿哥,納喇氏一族的身份就翻天覆地了。
看看孝懿仁皇后一脈的佟佳氏,抬旗施恩,可謂是雞犬升天。
誰不想成為第二個佟佳氏呢!
最終,胤礽被索額圖說服,派人去抓捕隆科多養在外宅的紅船女。
胤禛要帶知闌看的熱鬧就是這個。
紅船女被隆科多養在外宅的消息也是他找人傳給索額圖的。
他既是要借著胤礽的手小小教訓一下隆科多,也要用康熙對隆科多的恩寵來制衡胤礽,免得他因為亂黨之事立功,重新獲得圣心。
他想讓安寧知道,他不是只會被動挨打的人,他能護好身邊的人。
知闌:……雖然但是,胤禛什么都不做,她也相信他是最強的那個啊。
九龍奪嫡最后的勝利者啊,實力在那兒擺著呢!
新的一天開始。
知闌按著約定,在辰時準時出現在角門。
沒想到胤禛已經到了。
“爺,安寧小爺出來了。”蘇培盛稟報。
胤禛便放下書,撩開車簾,伸出手,拉了知闌上來。
知闌覺得胤禛又變得和從前一樣了,兩人對話什么的也都和從前一般無二。
胤禛也沒有再說起瓜爾佳府格格什么的話題。
總之,一切正常得不像樣。
胤禛見知闌偷偷松口氣的模樣,臉上不自覺露出笑容,那笑容里明顯帶著些寵溺。
“四爺,我們要去哪里啊?”知闌調整了心態,放松了心情,如往常般出言問道。
“昨天跟你說過的,楊柏的姐姐惜月被隆科多養在了外宅。”
“若我所料不錯,今日,太子的人會上門拿人。”
胤禛打開食盒,里面是一些精致小巧的點心。
他把點心一一放在知闌面前,繼續說道:“隆科多最近一直流連在外宅,此刻想必也在。”
“他們必然會起沖突。”
知闌聽明白了,胤禛這是在為自己出氣呢。
既是對太子也是對隆科多,或許,他還存了些給康熙找些不痛快的意味。
知闌看胤禛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
不是說雍正在很長的時間里都是拿著佛珠又拿著鋤頭,裝成不理世俗的模樣迷惑人的嗎?
看著胤禛年輕帥氣的臉,知闌恍然大悟,是的,此時睚眥必報的胤禛還不是以后經歷各種爭斗算計的雍親王。
她忽然有一種看著一代帝王成長的錯覺。
就,挺驕傲的!
“安寧?”胤禛見知闌看著他發呆,好笑地伸手在知闌眼前晃了晃,“怎么這么看著我?”
“沒,我覺得四爺做的對,是該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知闌回過神,笑著說道。
“不過,隆科多一直跟您親厚,這次的事情把他也算計進去,會不會讓他心懷芥蒂?”
胤禛推了推點心碟子示意知闌嘗嘗味道,嘴角含著一絲冷笑,說道:“隆科多待我的親厚不過是做給皇阿瑪看的。”
在隆科多的眼里,他只是包衣奴才生下的孩子,可以隨意輕慢。
知闌皺眉,康熙駕崩的時候,隆科多時任九門提督,拱衛京城,可謂是權勢滔天。
胤禛能在最短的時間里掌控亂局,順利即位,少不了隆科多相助。
她一直以為,隆科多支持胤禛,多少是看著他是孝懿仁皇后養子的情分。
如今想來,里面定然還有很多外人難以窺見的秘密以及,利益交換。
可不管怎么樣,隆科多對胤禛奪嫡有助益是必然的,胤禛這個時候把人搞下來,是不是不合適?
等等!
若是胤禛借太子的手把人搞下來,然后再用自己的能量把人拱上去。
這會不會就是后來隆科多忠于胤禛的原因之一。
她于政治一道上并不擅長,還是不要亂出主意的好,免得帶偏了胤禛原來要走的路。
“在想什么?”胤禛問道。
第62章
知闌下意識搖頭,想了想,又說道:“我是覺得,四爺過得也挺辛苦的。”
皇子阿哥之間的博弈,也會有很多無辜的人牽涉其中。
索性,她和納穆福都是做好了心里準備的。
知闌語氣里的感慨胤禛怎么會聽不出來。
他甚至從安寧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惆悵與對未來的畏懼。
“你放心,我會護你周全。”胤禛鄭重許下承諾。
知闌展顏一笑:“多謝四爺!”
胤禛神情溫柔,淺笑著回道;“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說著話,馬車就停了下來。
“爺,小爺,到了。”蘇培盛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
胤禛拿起座位上的斗篷遞給知闌。
知闌很自然的接過穿上。
“二樓的雅間已經備好了炭火和茶點,二位爺請!”掌柜笑著招呼。
“這間茶樓也是你的嗎?”知闌進了雅間,重新脫下斗篷放好,見雅間的格局和他們常去的那間差不多,便好奇問道。
“是。”胤禛給知闌倒了杯茶,爽快承認。
“我出宮建府后,找機會開了這兩間茶樓。”不為了賺錢,主要是用來打聽收集消息的。
“這廬山云霧是我上朝前吩咐蘇培盛送來的,你喝喝看。”
胤禛把茶盞推到知闌面前。
“如今喝的都是去年的,等到了五月份,今年新進貢的廬山云霧到了,我再請你喝新茶。”
“那個更加醇香一些。”
“好!”知闌笑著應道,“到時候咱們找個繁花盛開的地方飲茶賞景,定然別有一番滋味。”
“五月正是各色鮮花盛開的時候,這樣的地方好找。”胤禛笑說,“等我找到地方,蓋個茅亭,是不是更風雅一些。”
知闌低笑:“那咱們再做幾個紙鳶,趁著風勢放到天上去!”
“好,我們親手做,親手放。”胤禛的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知闌覺得耳朵癢癢的,正不知該如何接話的時候,外頭傳來了吵嚷聲。
“四爺!”知闌眼睛一亮,“好戲開始了!”
兩人打開窗戶,往外看去,隆科多外宅的情況盡收眼底。
“管你們是什么人!”守門的小廝惡狠狠說道,“咱們大人在里頭,我看誰敢放肆!”
“咱們是奉命辦差。”那衙役也很強勢,“里面有亂黨,必須捉拿歸案!”
“你一意阻攔,是要包庇亂黨!”
只聽那衙役冷哼一聲:“莫不是你口中的大人與亂黨有什么勾連吧?”
“大膽!”小廝怒極,“竟敢污蔑大人!”
衙役微微抬起手:“我最后問你一次,你讓不讓?”
“不讓!”
衙役手往下一壓,身后跟著的一眾衙役便一擁而上制服小廝后,直接闖進了外宅。
知闌看得目瞪口呆,這些步軍衙門的衙役這么不怕事的嗎?
他們完全沒有打聽過里面的人是什么來頭嗎?
她這么想著便問了出來。
“這些人家世不俗,平日里都是囂張慣了的。”胤禛解釋道,“索額圖特意選了他們來捉拿惜月的。”
“真是個老狐貍。”知闌接話。
胤禛失笑:“你也看出來了?”
知闌點頭:“我又不是笨蛋!”
索額圖安排這些有身份的衙役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今日之后,隆科多私德不修,與紅船女糾纏不休的名聲怕是要傳遍京城權貴人家了。
太子與隆科多,康熙會如何取舍不問自明。
知闌有些擔心地看向胤禛。
鬧這么大,真的沒關系嗎?
以后隆科多還有起來的機會嗎?
隨后,知闌又轉身看向了外宅。
沒關系的。
離那場驚天變還有二十多年的時間,九門提督的位置也不是非隆科多不可的。
只要在那個位置上的人是忠于胤禛的,誰坐那個位置都可以。
隆科多能縱容李四兒把原配妻子做成人彘,毫無下限,這樣的人,本就不配高官厚祿,錦衣玉食地活著。
“你們好大的膽子,連爺的宅子也敢硬闖!”隆科多這話極有氣勢,且他一人逼退了所有的衙役。
知闌瞇起眼睛,果然,能坐上九門提督的人不會是泛泛之輩,光這氣勢就比衙役們強了不少。
這些衙役到底還是畏懼隆科多的,不,應該說,他們畏懼的,是隆科多背后的康熙。
“這些人里,好多個都是納喇家的人。”胤禛語氣里帶著些低嘲,“索額圖也算用心良苦了。”
這事算是一箭多雕了。
無論這事如何發展,隆科多與納喇家算是結了仇了。
關鍵這事,也怪不到索額圖頭上。
因為胤禔也參與了亂黨的捉拿,納喇家出人,再正常不過。
“隆科多大人,我等是奉命行事,還請見諒。”領頭的衙役抱拳說道。
“里頭的女人是爺的外室,不是什么紅船女。”隆科多神色森冷,“滾!”
領頭衙役不是蠢的,自然知道他們著了人家的道了。
他們倒不是得罪不起隆科多,但他們得罪不起隆科多背后的康熙帝。
可見隆科多得帝王寵信這事有多么深入人心。
只要隆科多一口咬定這宅子里的女人只是他的外室,這個紅船女,未必能讓隆科多有所損傷。
領頭的衙役正想著道個歉說弄錯了,領著弟兄們走人算了。
就見大門處婷婷裊裊走出來一個絕色佳人。
她盈盈一拜,哭道:“紅姨待奴恩重如山,如今她蒙難,奴愿意與她共甘苦!”
“奴就是你們要找的紅船女,你們把奴抓入大牢吧。”
“黃泉路上,奴也好與紅姨作伴!”
眾人:……啊這!
隆科多臉色極為難看。
然大庭廣眾之下,他也不能直接打殺了惜月。
“不知好歹的東西!”說完,他憤而甩袖,大步離開,無人敢攔。
惜月自然是被抓去了步軍衙門的大牢。
今日這場戲也算得上一波三折了。
只是,知闌有些看不懂,惜月為何要主動出來。
隆科多真想護著她,也不是護不住的。
“想什么呢?”胤禛好笑問道。
“我不明白,惜月為什么要出來?”知闌的話里帶著困擾。
胤禛輕笑一聲:“因為步軍衙門的大牢里有她想見的人。”
“楊柏?”
“沒錯。”胤禛說道,“這幾年楊柏雖然在白蓮教做了不少錯事,但力所能及時也偷偷放跑過幾個落難的姑娘,本性,也算不上惡。”
“我讓人把楊柏的信物送去給惜月,讓她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讓所有人都知道隆科多不僅私德不修,還窩藏亂黨。”
“四爺,您,這么厭惡隆科多嗎?”
胤禛垂眸,沒有回話。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在皇額娘崩逝后被記回額娘名下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其實他記事很早。
他永遠也忘不了,他幼時想和舅舅親近,被隆科多用充滿惡意的眼神看著,口稱他為“賤種”的事情!
他是皇阿瑪的兒子!
隆科多怎么敢的!
他恨不能弄死隆科多!
正好,索額圖想推慶復上位取代隆科多,他自然要助力一把的。
隆科多和慶復是親兄弟,在康熙眼里沒有什么不同。
只是隆科多和孝懿仁皇后親厚,先入了康熙的眼罷了。
慶復是不是胤禛的人,知闌沒問。
但她知道,胤禛不會打無把握的仗。
當天夜里,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從西城門駛出,一去不返。
馬車上,惜月已經換上的粗布麻衣,她緊緊握著楊柏的手,不敢回頭,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活著離開了紅院。
“姐姐,以后世上再無惜月,只有楊月,楊家長女,楊月。”楊柏安撫地拍拍楊月的手。
“嗯!”楊月淚如雨下,連忙應聲。
她從未想過,自己被歹人抓了后,弟弟會一路尋到京城。
她也從未想過,這么多年過去了,爹娘還在等著她歸家。
“姐姐,咱家的院子里一直掛著你最愛的花燈。”楊柏笑著說道,“爹娘看到你,不知道會高興成什么模樣。”
城樓上,胤禛和知闌目送楊家姐弟離開。
“夜深了,風涼,我送你回去。”胤禛脫下斗篷披到知闌身上。
“走吧。”他柔聲說道。
知闌落后他小半步,跟上胤禛,沒幾步,胤禛就放慢腳步,和知闌并排走下了城樓。
接下來的日子胤禛一直在忙著抓亂黨,之后,他奉命去別的省份坐鎮離開了京城。
知闌和他的五月之月,只能延到明年了。
這期間,知闌隔一段日子就會收到胤禛的來信。
有時候只是簡單的報平安,有時候則會在信上寫些當地的見聞。
有時候只有信,有時候會隨信寄來幾張精致的花箋,上面是幾句頗有意境的名詩。
這天,悟風過來傳話:“大人請格格去一趟書房。”
“你去回了阿瑪,我馬上過去。”知闌說道。
“格格,這是夫人派人送來的新衣,是羽緞制的,輕薄透氣,如今天熱,穿這個正合適。”云薔拿來一件鵝黃色長衫笑著說道。
“那就穿這件吧。”知闌無可無不可點頭。
如今的知闌衣柜里又放滿了各種顏色鮮亮的衣服,每日云薔都會拿出新衣服讓她換上,生怕哪一天,她又愛穿素色的衣服了。
穿戴齊整后,知闌就去了靜悟齋書房。
“阿瑪,您找我?”
“知闌,選秀的時間快到了,你還是不改初衷嗎?”納穆福肅容問道。
知闌愣了下,沒想到阿瑪找她是為了選秀的事情。
“這是一早就決定的事情,阿瑪為何覺得,我會改變主意?”知闌不解問道。
“雍郡王,也不足以讓你改變主意嗎?”納穆福沉聲問道。
知闌這回是真真切切愣住了。
她疑惑問道:“我選秀和雍郡王有什么關系?”
納穆福比她還不解:“你不是說雍郡王已經知道你是女兒身了嗎?”
“是啊。”
“那你們不是還鴻雁傳書嗎?”
“什么鴻雁傳書?”知闌失笑反駁,“我們就是友人之間的普通通信。”
納穆福:……你看我信嗎?
雍郡王是什么人?
若只當知闌是個普通朋友,怎么可能在執行公務的時候還與她不間斷的通信?
那可是捉拿亂黨,不是出門游玩!
“知闌,雍郡王與你有沒有談論過此事?”
“沒有啊。”知闌搖頭,“阿瑪,你是什么意思?”
納穆福就搖頭:“沒什么意思,我就是想確定一下你的心意。”
“畢竟選秀馬上就要開始了,你若是打定了主意,那我跟你額娘也要開始操作了。”
“我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知闌很肯定地說道,“橫豎雍郡王知道了我的身份還是愿意與我交好,我更沒有后顧之憂了啊。”
知闌離開靜悟齋后沒有回沁鸞院,而是來到的花園子里。
“格格,天熱,咱們早點回去吧。”云薔撐手遮擋太陽,有些感慨地說道,“格格,今年秋天和去年一樣,熱得不行呢。”
聞言,知闌點點頭,是啊,今年的秋天和去年一樣熱呢。
而她,也已經回來快一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
知闌看向花園子里的假山。
去年,她滿心憤懣登上假山,眺望紫禁城,許愿走到胤禛身邊的記憶還歷歷在目呢。
如今,她確實走到了胤禛的身邊。
不過,是用另一種形式。
真好啊!
“格格,假山上更熱呢,您要爬上去嗎?”云薔有些糾結,她不想格格掃興,但她又怕格格被熱到。
知闌溫和笑笑:“不爬了,聽你的,咱們回去。”
云薔就露出笑容:“時芳做了冰碗等著格格回去吃呢。”
“那咱們趕緊回去!”
東城門外,胤禛輕勒馬韁,控著馬停下來。
緊趕慢趕,他終于在選秀之前回來了。
進入城內,行人馬車漸漸多了起來,胤禛控著馬速慢行。
“蘇培盛,你去瓜爾佳府一趟,告訴安寧我回來了,等忙過了這幾日,我請她喝茶。”
“嗻!”蘇培盛領命,又跟著胤禛行了一段路,轉道去了瓜爾佳府。
巧不巧的,雅爾江阿剛好在附近的酒樓喝酒,把這一幕盡收眼底。
他放下酒杯,垂眸沉思了起來。
“爺,這酒不合您的心意嗎?”嚴力小心翼翼問道。
這幾個月,他家爺待他越發冷淡了,他急啊。
若是連這家酒樓里的酒都不能讓他家爺滿意,那他真就沒轍了。
總不能把他家爺帶去那種地方吧?
要是那樣,他能不能重新獲得爺的信重難說,但一定會被他家王爺打死!
佟三爺的例子可明晃晃在那放著呢。
聽說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佟三爺就已經差不多被削成白身了。
也幸好,他們家是皇上的母家,且佟三爺還有兄弟。
皇上鐵了心要扶持,雖然把佟三爺革得只剩理藩院守監一職位,但佟六爺已經漸漸被提拔了起來。
佟六爺走的基本就是佟三爺的路子,人又比佟三爺穩重,如今正受皇上的器重呢。
至于佟三爺嘛,幾乎就是家族的邊緣人物嘍。
別看理藩院級別高,屬從一品官秩,可理藩院的主事也只是個六品官,佟三爺這理藩院守監充其量就是個牢頭罷了。
和過去比,那可是天差地別了。
他是怎么下來的,滿京城的人都知道。
因為這個,京城的權貴人家如今是個個對著自家的小爺們耳提面命,不可流連花叢。
這節骨眼上,他就是有幾條命也不敢把他家爺往那種地方引啊。
“嚴力,你抄近路去瓜爾佳府的角門附近守著,聽聽蘇培盛給安寧傳了什么話。”
“嗻!”他家爺總算給他派活了,嚴力立刻高聲應下,“爺,奴才一定聽得仔仔細細的回來稟報給您。”
沒多久,嚴力就回來了。
“爺,奴才聽得真真兒的,蘇培盛對角門的小廝說:‘爺已經回京城了,這幾日會很忙,爺說等忙完了,請安寧小爺喝茶。’”
見雅爾江阿還看著自己,嚴力忙說道:“爺,就這些了。”
“說完這個,蘇培盛就說雍郡王身邊不能沒人,他要回王府了。”
雅爾江阿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他剛剛看得分明,雍郡王是剛剛從外地回到京城,一身風塵仆仆的。
就這樣,他第一時間竟然是讓蘇培盛去瓜爾佳府給安寧報平安。
想到上次他親眼看見的,雍郡王給安寧駕馬車的事情。
他覺得,雍郡王跟安寧之間的交情很不簡單。
安寧手里有日進斗金的華光閣,又與雍郡王交好。
且他們之間的交情很深很深的樣子。
雅爾江阿沉思了一會兒,問道:“我記得前一陣京城鬧亂黨的時候,瓜爾佳府里是不是少了個女兒?”
“是呢,爺,這事京城里有不少人知道。”嚴力立刻說道,“瓜爾佳府的大人當場殺了亂黨在京城的頭子為自家女兒報了仇。”
“不過,也是如此,他怕被亂黨報復,那位格格的葬禮都是極簡的。”嚴力流利回答。
他就知道收集京城的各種消息有用到的時候!
他決定了,以后就走這個路子!
雅爾江阿思索了一陣后吩咐嚴力:“你去打聽打聽,瓜爾佳府參加選秀的格格是哪個?”
“嗻,奴才這就去!”嚴力拍胸脯保證,“奴才一準給爺查得清清楚楚的!”
雅爾江阿給自己倒滿酒,一飲而盡。
之前或多或少的,他都算是跟大阿哥和太子有些過節。
呃,這么一想,貌似,他也得罪過雍郡王來著,還是言語無狀,狠狠得罪的那種。
不過,他那時候認慫得快,又放得下身段道歉,雍郡王雖說不與他親厚,倒也從未針對過他。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斷定,雍郡王可交好!
他阿瑪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他得早做打算才是。
雅爾江阿想到他阿瑪說簡親王府人丁單薄,子嗣不豐,會去求皇上給他指幾個好生養的格格。
瓜爾佳府的貴女做他的格格自然是委屈了。
但他是簡親王府獨子,他可以把未來簡親王側福晉的位置先許出去。
如此,也不算埋沒了瓜爾佳府的那位格格。
關鍵是,安寧成了他的小舅子,那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首先,安寧有錢,定不會虧待了自己的妹妹。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安寧與雍郡王交好!
想到以后,他沒準也能跟雍郡王稱兄道弟的,心情就美了起來。
他哼著小調,給自己倒了杯酒。
這回,他沒有一飲而盡,而是細細品味。
嗯,嚴力還是很會找好東西的。
知闌回沁鸞院沒多久,明啟就過來了。
“格格,蘇公公來過了。”時芳笑著走進正廳,“他帶了話,王爺說等忙過這一陣就請您去喝茶。”
“四爺回來啦!”知道胤禛平安回京,知闌還是很歡喜的。
胤禛離京的時候跟她說過,歸期不定,她還以為他能在過年的時候回來一趟就很好了。
倒是沒想到,他這么快就解決了亂黨的事情,順利回了京城。
“蘇培盛過來的時候,臉色如何?”知闌問道。
“奴婢問了,明啟說蘇公公心情很好的樣子。”
知闌點點頭,這樣看來,胤禛這次差事應該是辦得極拿的出手的。
事實也跟知闌猜想的一樣。
胤禛回京城的第一件,呃,第二件事情自然是進宮跟康熙述職。
其實胤禛他們仨在外省表現如何康熙都是知道的。
一個太子,一個郡王,一個是長子,這仨加在一起在康熙心里的位置那是沒的說的。
他怎么可能就這么放心把人放出去?
他們身邊的侍衛都是他精挑細選過的,忠心和能力都是缺一不可的。
自然的,這兄弟仨在外頭怎么表現的,也有人定期上報給康熙。
怎么說呢,康熙心里其實是有些失望的。
三人中,只有胤禛是真的全心全意在追查捉拿亂黨,不曾輕慢一點。
當然也不能說胤禔和胤礽就沒干正經事。
人家也捉拿亂黨,也算得上親力親為,兢兢業業辦差。
但是吧,他們做得太多了。
除了解決亂黨外,他們的生活那叫一個多姿多彩。
什么結交當地官員豪紳啦,與各種美人邂逅拉,當然,更少不了收人家給的孝敬。
名利雙收這個詞在他們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康熙看著瘦了一圈,黑了好幾個色的胤禛,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他所有成年皇子中,胤禛是最能辦實事的。
這樣又孝順又能干的兒子,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歡呢!
所以,胤禛回雍郡王府的時候,又是帶好幾馬車的賞賜回去的。
但胤禛的心里并沒有多少歡喜。
到了他這個年紀和地位,要的早就不是這種恩賞了。
他要的,是皇父對他的肯定和倚重以及交托正事。
胤禛垂眸,關于大阿哥和太子如何當差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
今日面圣的時候,皇阿瑪確實感觸良多。
但他看得出,皇阿瑪雖心有芥蒂,對大哥和太子也很有些失望和恨鐵不成鋼。
但這些,并不影響大阿哥和太子回京城后,康熙對他們的封賞。
他看了眼身后跟著的馬車。
同樣的賞賜,他皇阿瑪是不會吝嗇給大哥和太子的。
索性,他清理亂黨最大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爭功爭寵,而是還百姓一片清明太平。
此行,也算不虛。
胤禛回了雍郡王府,又處理了一些積壓的事情。
梳洗過后,便拿著絲帕擦拭“逐鹿”。
“話帶去了?”
“是,奴才親口跟明啟說的。”蘇培盛捧著幾塊替換的絲帕伺候在旁,笑著說道,“明啟見到奴才高興極了。”
“他說,您不在京城的這些日子,他都沒有什么機會給安寧小爺拉馬車呢。”
“如今,總算是又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胤禛聽著,嘴角就慢慢勾起了柔和的弧度。
“對了,奴才傳完話回來的時候,好像看到嚴力了。”蘇培盛又說道。
“嚴力?”
“雅爾江阿身邊那個?”
“是,就是他。”
胤禛小心放好“逐鹿”,換了塊絲帕開始擦拭起琉璃宮燈。
“上次我駕馬車的時候,雅爾江阿是不是還跟了一段?”
“是。”
“你找機會去探探嚴力的話,看看雅爾江阿想干什么。”
“嗻!”
吩咐完蘇培盛,胤禛就起身去了外間。
“爺,天不早了,您一路勞累,不若早點就寢吧。”蘇培盛陪著小心勸說道。
他其實很不能理解他家爺為何要日夜兼程地趕回來。
這皇上也沒有給限期啊。
大阿哥和太子可都還在外頭呢。
胤禛沒理會蘇培盛,打開一個小箱子,清點之后,才回內室睡下。
乾清宮燈火通明,康熙把批好的折子輕輕丟到一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
“皇上,夜已經深了。”梁九功小聲說道。
“什么時辰了?”
“已經亥初了呢。”
康熙看了眼外頭的天色:“安置吧。”
“這玻璃窗用著還真不錯。”
“老四這孩子……”
怎么樣康熙沒說,但梁九功聽得出來著,康熙說話的時候是帶著笑意的。
第二日上朝,戶部再次奏稟了選秀之事。
因為康熙一再延后選秀時間,如今這選秀和木蘭秋狝的時間就撞上了。
要按著往年,小選秀女入宮那是一點也不影響康熙出行的。
但今年不是大選小選一起了么。
那總不能大選的秀女,康熙也一眼都不看吧。
第63章
秀女入宮的日子很快被定了下來。
下了早朝,納穆福就把消息帶給了知闌。
“選秀結束后,皇上就會啟程去木蘭圍場。”納穆福說道,“聽皇上的意思,留宮的秀女也有機會隨行。”
知闌一臉問號:“隨行?”
“為什么?”
“往年也沒有這樣的先例啊。”知闌說道。
當然了,往年這個時候的小選都是由內務府承辦,康熙也不用管。
納穆福撫了撫胡須,不緊不慢說道:“依我看,皇上的意思是要親眼看看那幾個秀女的品性。”
“七阿哥八阿哥也到了年紀,皇上應該是有指婚的意思。”
知闌點頭:“原來是這樣。”
納穆福點點頭:“雍郡王已經回來了,他沒有約你出去喝茶嗎?”
“他剛回來,這兩天應該很忙吧。”知闌說道,“蘇培盛倒是來過一趟,等他空出時間來吧。”
“行,那你回自個兒院子去吧,我同你額娘再說幾句話。”
“那女兒告退了。”
知闌走后,向晚不滿地說道:“老爺,你還要攔我到什么時候?”
“選秀的事情再不操作就來不及了!”
“等知闌和雍郡王喝茶回來吧。”
“什么意思?”向晚下意識反問,隨后眼中漸漸閃過沉思,然后是了然,“你的意思是,雍郡王他?”
納穆福點頭:“八九不離十。”
“這?”向晚躊躇,“可知闌是一心一意要落選回家的。”
納穆福就嘆了一口氣:“我前兒個問過知闌,她還覺得雍郡王與她就是關系極好的友人呢。”
聽納穆福這么說,向晚的眼神便立刻清明了起來:“這么說,知闌的決定還是一如既往了。”
“夫人吶,那可是雍郡王!”
“那又怎樣?”向晚肅容說道,“我可不愿意讓知闌受委屈。”
“怎么就是受委屈了?”
“多少人想進雍郡王的后宅都沒有門路呢。”
向晚瞪了眼納穆福,不高興地說道,“你也說了多少人想進雍郡王的后宅。”
“知闌那性子你也知道,被束縛在小小的后宅,還要同諸多女人爭奪一個男人的寵愛,她哪里受得了!”
“反正,若是知闌不愿意入雍郡王府,誰也不能逼她。”
“我可沒有逼她的意思。”納穆福立刻表態,“我這不是想著等她和雍郡王見過面后再說嗎?”
“若那時知闌還是不改初衷,你可不能再攔我!”
“是是是,不攔不攔。”納穆福笑著說道,“就因為知闌不想入選,我這幾日都上朝都縮在上官身后不敢讓皇上見到我呢。”
“你說萬一他一看到我,就想起咱們家知闌要選秀的事情,那我不是給她拖后腿了么?”
向晚被逗笑:“反正啊,這事,得隨知闌!”
“隨,隨。”納穆福附和。
那姑奶奶如今主意可大著呢,他敢不隨嗎?
只到底,他心里是希望知闌能進雍郡王府的。
他心里還是在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的,若他所想成真,瓜爾佳氏一族就是另外的光景了。
若是知闌與雍郡王有了默契就最好了,那一切問題皆可迎刃而解。
若不然,知闌想要如愿落選,他少不得要多費些心思了。
到了下午,明啟急匆匆過來傳話。
時芳立刻把話帶到:“格格,王爺來了,在角門處呢。”
“怎么突然就過來了?”知闌忙換上男裝,匆匆去了角門。
“小爺,您來啦!”蘇培盛笑著打了個千,伸出胳膊遞給知闌。
一只修長的手撩開車簾,隨后是胤禛如沐春風的笑臉。
他看了蘇培盛一眼,伸出手把知闌拉上了馬車。
蘇培盛:……總覺得哪里不對呢!
“幾月未見,你一切都好吧?”胤禛溫和問道。
“我都好,倒是四爺清減了不少。”知闌笑著說道。
胤禛便笑:“出門在外,吃穿住行總是有諸多不便。”
“四爺辛苦了。”知闌真心實意說道。
這位是個辦實事的工作狂。
大阿哥,太子和他一起出的京城,他已經辦完差事回京城了,另外兩個估計只能直接去木蘭圍場參加木蘭秋狝了。
到了茶樓,胤禛親自泡了茶,他笑著說道:“我失約了。”
“這是今年上貢的廬山云霧,你先嘗嘗看。”
“正事要緊,不妨事的。”知闌真心說道。
胤禛泡茶的動作行云流水,很是賞心悅目,知闌便又笑著皮了一句:“能得四爺親自泡茶已經是三生有幸了。”
胤禛倒茶的動作一頓,眼中笑意更深:“明年五月,我一定陪你飲茶賞景,絕不食言。”
“好,一言為定!”知闌和胤禛碰了碰茶杯,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笑了出來。
互相問了近況后,胤禛就把他突然約知闌出來的原因說了出來。
知闌聽后一臉驚愕:“雅爾江阿要我做他的格格!”話說到最后都破音了。
“他什么意思!”知闌一臉要跟雅爾江阿拼命的模樣,“他腦子有坑吧!”
胤禛本來是很生氣的,但聽知闌這么反感雅爾江阿,還直接把人給罵了,心里一下子就痛快了。
他給知闌斟滿茶杯,笑著說道:“喝口茶消消火。”
“我會讓他打消主意的。”
知闌很快冷靜了下來,她冷笑一聲:“他倒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盤。”
“四爺,他怕是沖著你,也惦記著華光閣呢。”
胤禛放下茶杯,認真說道:“這事我會處理好,你不必往心里去。”
“多謝四爺。”知闌鄭重道謝,卻有些神思不屬。
秀女落選,大多是身體有些不完美,比如說有體味,又比如說身上有疤痕,再比如說體態不好,口齒不伶俐等等。
這疤痕么也不能是新疤,若不然,檢查的嬤嬤若是有心為難,秀女就可能被冠上避選的罪名。
若是較了真,是可以延伸到欺君之罪的。
知闌跟向晚商量的結果是服用秘藥。
那什么,如今天氣炎熱,人本就容易出汗,她服了藥后,只要一出汗,體味就會比尋常人大些。
給她檢查的嬤嬤都是打點好的,直接就會把她的名字劃去。
之后,她就可以回家了。
選秀的事情也跟她沒有關系了。
回家后,她會再服用一段時間的秘藥,以備隨時應付突發狀況。
可計劃得再完美,也架不住會出別的幺蛾子。
比如雅爾江阿這樣的,他若執意,只要跟康熙說他不介意知闌有體味,康熙笑罵幾句,沒準就會如了他的愿。
若是皇子阿哥,為了子嗣著想,康熙必定會疾言厲色阻止,但雅爾江阿又不是他的兒子,他自然不會多費心思。
知闌的臉色漸漸不好了起來。
“安寧。”胤禛輕喚,打算了知闌的沉思。
“嗯?”
胤禛沉吟了一下,看著知闌說道:“這次選秀皇阿瑪雖然一再延時,但還是很重視的。”
見知闌認真聽著,他又繼續說道:“聽額娘意思,今年選秀,皇阿瑪會定下小七小八的福晉。”
頓了頓后,他又繼續說道:“幾位年長的阿哥也會指人。”
說完,他定定看著知闌,不知為何,知闌有些心慌,她微微垂眸避開了胤禛的視線。
胤禛的嘴角便勾了勾,不是無動于衷就好。
“安寧,覬覦華光閣的不會只有雅爾江阿。”胤禛輕聲說道。
知闌睫毛輕顫,這個,她自然是知道的。
“安寧,對于選秀,你有什么打算?”胤禛極力掩藏語氣中的期待與小心翼翼,如尋常閑聊般問道。
知闌臉上就出現了為難。
胤禛眼睛一瞇,心里升起幾許不安。
知闌湊近胤禛,小小聲說道:“我原本是想落選回家的。”
這話一出,胤禛就是一愣,隨即有些悵然若失,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在決定和安寧談論這個話題的之前設想過千千萬萬種可能。
他想過最好的結果是安寧也心悅他,那么剩下的事情他排除萬難也要和安寧相守。
最壞的結果是安寧心有所屬,那么,他便是強取豪奪,也要把安寧留在自己身邊。
他可以等到安寧回心轉意,但絕對不會把她拱手讓人。
他在安寧恨他和離開他之間糾結了不到一息,就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手抱憾終生。
但他沒有想到安寧想的,竟然是落選回家!
果然,女人心海底針啊!
胤禛小心翼翼問道:“為何要這么做?”
千萬不要是因為安寧真的心里有人,且這個人達不到讓皇阿瑪指婚的高度,所以,要安寧來承擔風險。
若是這樣,他絕對不會饒了那個人!
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站在安寧身邊!
知闌就說道:“我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
“像現在這樣,家人身康體健,有一二至交好友,我就很滿足。”
“進宮,或者被指婚,我都不想呢。”知闌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胤禛暗暗深吸了口氣,很好,安寧很坦誠,這樣要命的事情也愿意與他坦白。
他很欣慰。
可,去他的欣慰,安寧是一點也沒有考慮過他啊!
他這么大一個人,倒是正眼看看他啊。
他剛剛明明都說了,皇阿瑪會給幾個年長的皇子阿哥指人。
年長的!
皇子阿哥!
他就是其中一個啊!
這話,安寧是一點也沒往心里去!
好氣!
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他深深嘆了口氣,說道:“此事,怕不能由著你了。”
“為何?”知闌不解。
這事,她也是再三斟酌過的。
她因為體味的原因落選,便是絕了所有皇子阿哥的念頭了。
若無人打擾,她自然從此逍遙。
若有雅爾江阿之流,她也可以放出已經定親的消息。
她有些心虛地偷覷了一眼胤禛,若真有人不依不饒,她還可以請這位大靠山出面。
只是,那些人在她落選后只上門求娶還好解決,就怕人家找康熙,那就麻煩了。
當然了,即使真的有人去找康熙求旨意,她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
實在不行,她就假死,金蟬脫殼,徹底用安寧的身份活著。
她知道任何事情都會有風險,因此,假死后,她就離開京城去江南居住一段時間。
過個一兩年再回來,京城里誰還記得瓜爾佳府里有個逝去的格格?
這不完美?
為何胤禛會說這事由不得她了的話?
“安寧,你漏算了人性的貪婪。”胤禛說道,“你的華光閣早就入了很多人的眼了。”
知闌點頭,這個她是知道的,但她不是有胤禛這個大靠山嗎?
知闌的表情非常生動,不必她明說,胤禛就讀懂了。
胤禛再次哭笑不得,他先是無比真誠地感謝了知闌對他的信任,然后,他嚴肅了神色,認真說道:“我能保證有人在明面上對華光閣動心的時候阻止。”
“但是,他們通過迂回的法子,比如說,聯姻,我就不好插手了。”
這就是陽謀了。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后,胤禛忽然說道:“皇阿瑪最偏愛太子。”
知闌不明所以,但認真傾聽。
胤禛便繼續往下說:“太子因為這樣的偏愛,性格很是霸道。”
如今年歲大了還會裝樣子收斂一些,小的時候,他跟老三都因為皇阿瑪的夸獎而被太子針對過。
“太子,喜歡把有用的東西都攏在自己手里。”胤禛說道。
聞言,知闌的眉頭就狠狠擰了起來。
胤禛的意思很明白了,太子早就看中華光閣斂財的能力了,只是礙于胤禛是合伙人,一直沒有動手。
這回選秀,只要毓慶宮多一個女人,他就能名正言順插手華光閣事物,甚至更狠點,直接想法子據為己有了也是有的。
連名目都是現成的:知闌為了“妹妹”日子過得好,主動奉上華光閣。
而胤禛,哪里還好意思占著人家為“妹妹”的幸福而獻給太子的東西?
還能不能兄友弟恭了?
知闌的臉黑了黑。
她算這算那,唯獨沒有算到太子竟然也看中了華光閣!
至于么?
太子缺那仨瓜倆棗嗎?
而且,聽胤禛那意思,不止太子看中了華光閣?
胤禛便又說道:“明珠此人精于算計,他必然會建議大哥把華光閣收歸己有。”
他伸出食指敲了敲桌面:“安寧,你那法子行不通的。”
“你再怎么打點,只要太子或者大哥一句話,那些個嬤嬤,沒有人敢違逆的。”
知闌:……
知闌一言難盡,看胤禛的眼神倒是更友好了。
都是皇子阿哥,胤禛就要了一成紅利,哪怕知道華光閣日進斗金也從來沒有提出過要更改分成。
而太子和大阿哥呢,直接就想把華光閣吞吃入腹,最好,她為了“妹妹”的幸福,把華光閣之前賺的那些也貢獻出去!
哦,對了,他們要是得逞了,窯廠那邊估計也沒她什么事了。
合著她辛苦忙碌一場就是為了給人做嫁衣裳唄!
這她可不樂意!
她立刻開始想對策。
胤禛也不說話,等著知闌想明白后,再跟她說之后的事情。
選秀馬上就要開始了,他的時間不多。
知闌想了半天,發現這個事情的盡頭似乎是個死胡同。
她手里倒是有大殺器土豆,可以用它跟康熙換自由,大概率還能成功。
但是!
這兒是大清朝,康熙是天子,太子等人都是天子的兒子!
她是有多看不上皇族啊!
土豆這樣能加官封爵的東西她呈給康熙就只為了不想被指給他的兒子們!
她和她的家人還要在大清朝混的吶!
是,有了土豆這樣的功績,她和家人不作死,康熙絕對不會虧待他們。
但是!
她這么做是得罪了所有適婚的皇子阿哥吶!
聽說太子和大阿哥都不是那種心胸特別寬廣的人。
這倆背后還都有老狐貍給出謀劃策。
這時不時的給他們一家人穿個小鞋什么的,他們也扛不住吶。
而對康熙來說,知闌雖然有功,但也著實不識抬舉。
他只要面子做足了,封賞給夠了,瓜爾佳府的人是不是穿著小鞋過日子,他根本不會過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吶,讓皇帝和一干皇子阿哥都心存芥蒂,那顯然是不行的啊!
“唉!”知闌嘆氣,事情要是到那份上,怕是假死這招也不好用了。
因為被針對的,將會是整個瓜爾佳府,可能也會連累其他族人。
她總不能讓全家人乃至全族人陪著她假死吧?
“四爺,你有什么建議嗎?”知闌忍不住問道。
“我的建議,與你所求相悖。”終于說到正點上了,胤禛壓抑著激動的心情說道。
“你真的有主意?”知闌高興追問。
胤禛在知闌期待的眼神中點了點頭。
“好四爺,那你快說啊!”知闌催促。
知闌的一句“好四爺”直接給胤禛整得腦子“嗡”了聲,空白了幾瞬。
“四爺?四爺!”知闌疑惑地在胤禛眼前揮了揮手掌。
胤禛回過神,清了清喉嚨,說道:“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啊!”知闌毫不猶豫說道。
“你選個阿哥就能行了。”胤禛語速極快地說道。
“什,什么?”知闌不可置信看著胤禛,“選個阿哥?”
是她想的意思嗎?
不是,她什么時候臉這么大了?
阿哥都能排隊讓她選了?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胤禛肯定點頭,心砰砰狂跳,語調仍是很平靜地說道。
“皇阿瑪最喜歡看到我們幾個兄弟兄友弟恭,恭謹謙讓。”
“只要你選擇了其中一人,其他人自然會收了心思。”
“便是沒有收了心思,也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過分的事情。”
“而暗地里的算計,都是可以打回去的。”
“幾次之后,他們自然不會再起心思。”
胤禛越說越順溜:“當然了,你選的人要有護住你的能力,最重要的是,要有愿意護住你的決心。”
“不然,還是會出岔子。”
胤禛只差報自己名字了。
但顯然,知闌沒有對上胤禛的線。
她臉上出現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視線也失了焦距。
胤禛:……!
他都說道這個份上了!
一向聰慧的安寧竟然沒有領會他的深意?
胤禛有一瞬間的失落,他不得不承認,安寧心里是真的只是把他當成了友人。
隨即,他立刻調整好了心情。
友人嘛,有事的時候就是要兩肋插刀拔刀相助的!
“安寧,你是在想選誰嗎?”盡管胤禛調整好了心情,但語氣里還是不自覺地帶了些酸味。
除了他,知闌還想考慮誰?
知闌沒有聽出來胤禛話里的深意,她搖了搖頭,不確定地問道:“一定要選一個嗎?”
不選可不可以?
胤禛搖頭,表示不可以。
這事胤禛沒有夸大,胤礽和胤禔確實都想通過后宅多個人就把華光閣收入囊中。
不僅他們,便是面上只知道讀書的胤祉也有這樣的想法。
只是,他知道勝算不大,所以沒有表現出什么,只等著胤礽和胤禔相爭時,看能不能漁翁得利一把。
見知闌又要陷入沉思的模樣,胤禛實在忍不住了。
他盡量用最平緩的語調問道:“知闌,你想好了嗎?”
知闌就抬頭看著胤禛,她還沒有想好。
她也沒有想到華光閣這樣一家小小的店鋪竟然會入了這么多的眼。
呃,華光閣確實不大,但它吞金的能力強大啊。
不過,知闌不后悔當初的高調做事。
沒有華光閣,她也不會有胤禛這么鐵的靠山。
最關鍵的是,華光閣的存在給足了她安全感。
任何時候手里有錢,生活的底氣總是要足一些的。
世事無兩全,因華光閣而有如今的麻煩,她也認了。
不過,除了成了皇子阿哥后院的女人,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那當然是有的啦。
可以成為康熙后宮的女人嘛。
皇子阿哥們再怎么樣也不會對庶母的東西下手的。
胡思亂想到這里,知闌的眼神就閃爍了起來。
雖然說這個選項知闌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選擇的,但她面對著胤禛還是有些莫名的心虛怎么破?
知闌趕緊把腦海里不靠譜的想法丟掉!
胤禛的眼睛有些危險地瞇了瞇:“安寧,你確定人選了?”
“沒有。”
胤禛偷偷松了口氣,他不著痕跡挺了挺背脊,用著問“今天天氣怎么樣”的語氣問道:“你覺得我怎么樣?”
知闌:……!
見知闌一臉震驚,胤禛忙說道:“咱倆算是知根知底,又相交這么久,對對方的性子都很了解,對不?”
知闌忍不住點頭。
“你選了別人,幾乎不可能再用安寧的身份行走世間,對不?”
知闌又點頭。
“可選了我就不一樣了,我可以向你保證,你隨時都能用安寧的身份出來行走。”
“當然,最好是在我的陪同下。”胤禛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沒陪著也行,不過,你身邊要帶足護衛。”
他又繼續說道:“華光閣本來就是咱倆開的,我絕對不會插手。”
“你看,你選了我,你除了換個地方居住外,你的生活幾乎是不受影響的,對不?”
對,的吧?
知闌又又點頭。
胤禛的嘴角便一點點勾起:“安寧,只要我在一天,就能護你一天周全!”
“你相信我!”
這點知闌自然是相信的,而且胤禛說的一切都很誘人。
可,知闌垂下眼簾,雍郡王府已經有了與胤禛年少結發的福晉,這位烏拉那拉福晉很受胤禛的尊重。
且今年選秀,康熙會指一位李姓的格格給胤禛。
這位李姓的格格就是歷史上雍正的齊妃,出身包衣,是入旗的漢人,后被雍正抬旗,歸入漢軍旗,可見其恩寵之甚。
還有那位歷史上鼎鼎有名的雍正心尖子年妃,還有乾隆的生母鈕祜祿氏熹妃。
知闌看了眼胤禛,這位的后宅也是神仙打架的地方,不好混得很!
而且吧,沒有生存危機的時候,她并不想進任何人的后院成為別人的附屬,跟很多女人爭男人的一點憐惜。
不然,把華光閣和窯廠直接給胤禛?
反正,他也不會虧待了自己。
沒了華光閣,她就是個普通的秀女,誰會把眼光放在她的身上?
胤禛:……安寧這么看著我,是不是做了決定了?
他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就見知闌嘆了口氣后,挪開了視線。
胤禛:……!
不是,幾個意思!
胤禛眉頭一擰,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你不會是想選小十吧!”胤禛的語氣都有些扭曲了。
安寧要是真選了小十,那他不就成了個笑話了!
哦,他不僅是不個笑話,還是個牽線他們二人認識的媒婆!
胤禛幾乎要裂開了。
好在知闌立刻義正詞嚴反駁:“你胡說什么!我跟十阿哥可是有血緣的!”
“我選誰也不會選他的!”
胤禛立刻不裂開了,他追問:“那你還在猶豫什么?”
知闌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然后頗有些得意地說道:“你說,這個法子好不好。”
胤禛就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不好。”
“為什么?”
“因為你。”
知闌不懂。
“因為華光閣只是一家售賣的琉璃的鋪子,有了你,可以有紫光閣,彩光閣,什么閣都可以。”
“關鍵是你。”
這場談話到了黃昏時分還是沒有結果。
胤禛又嘆了口氣,他感覺他這輩子的氣都在今天嘆完了。
“安寧,你好好考慮,我送你回去。”
“另外,讓你的家人不要操作落選的事情了。”
“皇阿瑪雖然對這種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一旦鬧出來,他必然要嚴肅處理的。”
第64章
回府后,知闌本想窩在書房里把事情從頭到尾理一遍,看還有沒有其他破解的辦法。
哪知道她前腳剛踏進角門,后腳悟風就過來跟她說她阿瑪在清思院等她。
那還有什么說的,先去清思院唄。
“給阿瑪,額娘請安。”知闌對著納穆福和向晚拱了拱手。
納穆福:……真把自己當男人了!
向晚:……我兒真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
向晚見知闌神色不似以往輕松,和納穆福對視了一眼,關切問道:“怎么看著不太高興的樣子,發生什么事情了?”
“額娘,落選的事情,您先別操作了。”知闌語氣有些低落地說道。
向晚一愣,納穆福則是一臉喜色,但看知闌臉色并不十分明朗,他立刻收斂了表情,沖向晚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問問具體情況。
向晚偷偷白了眼納穆福,但她也真想了解情況,便問道:“怎么了?是雍郡王跟你說了什么嗎?”
知闌點點頭,把太子和大阿哥還有三阿哥他們的動向大概說了一遍。
至于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倒很不用擔心。
五阿哥被交給皇太后撫養的那一刻基本就斷了繼位的可能,錢權越界對他而言是禍不是福。
且他性子醇厚溫良,如今一心撲在學習漢話上,并不會生出其他的心思。
七阿哥因為天生腿疾在宮里幾乎是個隱形人,即使有心也是無力。
他最好的路就是安分守己,等著康熙大封諸子的時候蹭著兄弟們的順風車一起封個爵位,享一世安穩。
他這樣一個出生就完全失去皇位繼承資格的人,哪怕奪嫡再激烈也不會有人動他。
甚至,在塵埃落定后,他還是很好的表現皇室兄弟情深的靶子,一再加恩封賞也是有的。
是以,他只要不蠢,就不用有異動。
八阿哥么,肯定是想要華光閣的,這位的野心都完美地掩蓋在溫潤如玉的表象下了。
但他的福晉是誰,幾乎是明牌,只差康熙指婚給個名正言順罷了。
他母家勢弱,很需要妻族扶持,即使有想法,也絕對不會表現出來一丁半點。
九阿哥十阿哥的話,康熙應該會指人伺候,但指婚估計沒這么早。
十一阿哥之后的更是不用考慮。
所以,最大的威脅是太子和大阿哥,還有暗戳戳等著坐收漁利的三阿哥。
知闌這么一通話下來,不僅向晚愣住了,就是納穆福也是恍然大悟了好幾回。
他一心想著知闌和雍郡王能成就姻緣,倒是沒有考慮到他家知闌還是個香餑餑呢。
也是,這不到一年的時間里,他與夫人收到的知闌的孝敬都能用萬兩來計數了。
華光閣確實容易招人覬覦。
“那雍郡王是什么意思?”納穆福忙急問道。
不是誰都有勇氣和魄力敢跟太子和大阿哥搶人的。
若是雍郡王退縮了,那知闌的將來恐怕就在這二人的后宅中了。
可納穆福內心深處并不看好這兩位。
“阿瑪先別管雍郡王的想法。”知闌避開納穆福的問題,問道,“您有辦法讓我避開這些算計嗎?”
納穆福便沉思了起來。
知闌和向晚也開始絞盡腦汁想辦法。
結果,一無所獲。
納穆福和向晚對視一眼,兩人皆是搖頭。
向晚見知闌一臉愁容,便安慰道:“橫豎選秀還有一些時日,咱們再想想法子。”她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事實是,皇權之下,他們除了遵從,幾乎沒有別的辦法可以破局。
知闌陷入沉思,難道真的要接受胤禛的提議,成為他后宅的女人之一?
不知道為什么,知闌本心上很排斥這個選擇。
或者是,逃避?害怕?
送知闌回了瓜爾佳府后,胤禛把雅爾江阿約出來嚴辭警告了一番。
雅爾江阿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是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忙不迭保證絕對不會再對瓜爾佳府的格格起半點心思。
就這樣,胤禛還是不放心,一副要么弄死他算了的模樣。
給雅爾江阿嚇的,一再賭咒發誓,絕對不會沾染瓜爾佳府格格半分,胤禛這才把人放了回去。
這以后,雅爾江阿就老實了。
幾日后,他老爹簡親王問他有沒有中意的女子,他好考察一凡,等選秀開始,他早點去求康熙指人,省得被人捷足先登了。
雅爾江阿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聲說:“一切由阿瑪做主,兒子無有不從。”
簡親王就有些疑惑地說道:“我怎么依稀記得你前幾日說起了誰家的格格來著?”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雅爾江阿一臉驚恐說道,“阿瑪,絕對沒有這樣的人,您千萬千萬不要自作主張!”
他的好阿瑪誒!
真想要簡親王府子嗣綿延,就千萬不要再提這個事情了啊!
簡親王眼睛有危險地瞇了起來,雅爾江阿是什么性子,他很清楚,能讓他這樣懼怕的人,怕是只有那幾位了。
很快,他就平復了心緒,到底,他們這一脈只是旁支,不如常寧和福全與皇上親厚。
雅爾江阿再尊貴,也不能和皇子阿哥真的稱兄道弟。
他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雅爾江阿如今火候還不夠,根本撐不起簡親王府的門楣。
他得在自己死前,為他鋪一條康莊大道。
只雅爾江阿被他嬌慣著長大,又是簡親王府的獨苗苗,讓他上戰場,那決計是不可能的。
而他如今的身子,便是上了戰場,也提不動大刀了。
“阿瑪,您沒事吧?”雅爾江阿見自己阿瑪臉色越來越難看,忙關切問道。
愛新覺羅·雅布回過神,笑著說道:“我沒事,你最近就在府里好好讀書表現,這樣阿瑪去求皇上指人的時候,也能夸上你幾句。”
雅爾江阿忙點頭應下,就是他阿瑪不說,他最近也不會去外頭晃悠,萬一遇上雍郡王,指不定得再吃一頓排頭呢。
雅爾江阿走后,雅布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了許久,久到夜色漆黑,他才睜開眼睛。
夜色中,他的眼睛閃爍著決絕與志在必得。
胤禛確定雅爾江阿那邊不會再起什么幺蛾子后便回了雍郡王府。
他知道要安寧改變主意,需要時間;接受他,更需要時間。
如果可以,他其實更愿意像從前那樣守在安寧身邊。
天長日久,細水長流,總有水滴石穿的一天。
但如今,形勢不等人,安寧那邊,必定是要早日有一個決斷的。
而安寧的同意,只是第一步。
胤禛輕輕摩挲著“逐鹿”,漸漸陷入沉思。
他們對安寧的爭奪不能鬧到明面上,不然,皇阿瑪會認定安寧是紅顏禍水。
到時候別說賜婚了,安寧的小命都可能保不住。
燈光下,胤禛的神色深沉而冷肅。
第二日下了早朝,胤禛去永和宮請安。
烏雅·瑪琭準備了胤禛慣常喝的廬山云霧和自己親手做的桂花糕。
見胤禛拿起桂花糕品嘗,她眼里便露出些許期待。
胤禛輕輕咬下一口,嗯,口感綿密,清香軟糯,只是對他來說過于甜膩,但安寧應該很喜歡。
“額娘,這桂花糕您這兒還有嗎?”胤禛問道。
烏雅·瑪琭眼底閃過深深的笑意,她就知道胤禛喜歡吃甜食,她也嗜甜,胤禛的口味,像她!
“有有有,額娘給你裝食盒里,你出宮的時候帶去慢慢吃。”
胤禛便嘴角便掛起了笑容:“多謝額娘。”
“母子倆說什么謝,你要是喜歡,額娘以后再給你做就是了。”烏雅·瑪琭沖口而出。
胤禛一愣:“原是額娘親手做的。”
他放下桂花糕,起身深深一揖:“兒子讓額娘費心了。”
“這算什么。”烏雅·瑪琭笑著說道,“額娘多學些精致點心的做法,等以后有了孫兒,好哄他開心。”
見胤禛笑了笑,沒說話,烏雅·瑪琭便也沉默了下來。
胤禛大婚的時候才十三歲,他的福晉才十一歲,兩個人都是什么都還有些懵懂的孩子。
胤禔和胤祉都是十六大婚,太子更是到了二十二才大婚,那他為什么會這么早就成婚呢?
因為孝懿仁皇后那個時候已經幾近彌留,隆科多進言,說民間有沖喜一說,胤禛若是在那個時候娶親,沒準孝懿仁皇后被喜事一沖,人就好了。
康熙自然是不信這個的,但他與孝懿仁皇后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加上孝懿仁皇后曾經養在孝康章太后身邊一段時間。
他總能和孝懿仁皇后回憶當年那些與孝康章太后一起的,幸福而短暫的時光。
是以,他內心深處其實是很希望孝懿仁皇后能陪他久一些的。
最終,他還是給胤禛指了婚,并勒令內務府緊趕慢趕布置大婚事宜,好讓胤禛在最短的時間里娶親。
他那個時候對婚姻還似懂非懂,忽然就被指了婚。
本質上就是一個小孩娶了另一個小孩。
是,宮里的孩子從會說話起就有了心眼子,但夫妻過日子,不是他有心眼子就能過好的。
當然,也不是說他跟烏拉那拉·語珍兩人不和睦。
只是他們成婚后沒多久孝懿仁皇后就撒手人寰了。
康熙么,多多少少有些遷怒到胤禛,便在那段時間有意無意疏遠了他。
胤禛本就悲痛萬分,還同時失去了額娘和皇父的庇護。
在那段日子里,他飽嘗了人情冷暖,更深切領略了宮廷的黑暗。
當然,那些伺候他的宮女太監明面上并不敢太過分,但飯菜是涼的,洗澡水是冷的,茶水是隔夜的,這種暗地里的敷衍和怠慢是最能磨人的。
他是孝懿仁皇后膝下長大的,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
他發落過宮女太監,可沒用,他們照樣怠慢他。
他去過乾清宮想找康熙做主,但康熙不見他。
于是,那些宮女太監越發變本加厲。
那時候的他畢竟年歲還小,自己都應接不暇,所以并沒有心力照拂烏拉那拉·語珍。
等他想了辦法讓康熙知道他的困境,嚴懲了伺候他的宮女太監,他有了心力去照看自己的妻子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合格的四福晉。
一個穿著得體,言語規矩,行事一板一眼全按章程的,十一歲的四福晉。
他知道是自己的疏忽讓一個明媚的少女變成了一個只知道墨守成規的后宅女子。
胤禛是愧疚的,他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做了很多的努力,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語珍,他能護著她,讓她可以不用那么繃著。
可惜,一點效果也沒有。
他年歲漸長,偶爾的,康熙也會指幾個簡單的差事讓他去做。
漸漸的,他的時間被讀書,差事,應付兄弟等等事情占滿,能留給語珍的時間越來越少。
他與語珍之間,始終隔著一層什么。
至親至疏夫妻。
若要歸類,他跟語珍算是至疏夫妻吧。
但這不是語珍的錯,當然也不全然是他的錯。
只能說,語珍很好地扮演著四福晉的角色,而他,也會護著她安穩一生。
其他的,也就沒有了。
烏雅·瑪琭知道自己的話勾起了胤禛不好的回憶。
另外,幾個大婚的阿哥膝下都有了兒女,只有胤禛,成親數年,膝下仍舊空虛。
烏雅·瑪琭著急啊。
她們是親母子,有些話,她是必定要說的。
“前幾日,四福晉來我這里請安。”烏雅·瑪琭說道,“她的意思,偌大的雍郡王府只有她跟宋格格,很是寂寞。”
話說到這里就可以了,胤禛是聰明人,不會不懂她的意思。
從前他們母子不親厚,她怕貿然插手會讓胤禛誤以為自己想安插人手到他的后宅,她不敢輕舉妄動。
但如今,他們母子關系融洽,身為額娘,她是必然要操心胤禛的子息問題的。
胤禛聞言,心中沒有什么觸動,他之前就說過,語珍是個合格的四福晉,她做的事情都是符合四福晉身份的。
他膝下子嗣空虛,她向額娘求秀女是必然的。
不僅今年,以后每年選秀,她都會求。
胤禛知道,她想要一個賢名。
若換了從前,她想要,他就給了。
橫豎,他對男女之事并不熱衷,他也確實需要子嗣。
進他后宅的女子只要安靜本分就可以,是誰,他根本不在乎。
只是如今,他怕是要拂了語珍的好意了。
“額娘,這事先緩緩。”胤禛說道。
“怎么?你另有打算?”
胤禛點點頭:“如今還不確定,等事情定下來,兒子第一時間來告訴額娘。”
“到時候,少不得額娘幫襯。”
見胤禛這樣鄭重其事,烏雅·瑪琭便知道,胤禛這是對人家上心了。
她爽快應承:“行,額娘一定幫你達成心愿!”
胤禛如今還能穩得住,主要也是因為胤禔和胤礽都不在京城。
雖說很多消息可以通過信件傳達,但送入宮中的信件都是由專人檢閱的。
求秀女這種事,胤禔必然不會寫在信中。
胤禔這人在胤禛這里就是個莽夫,好大喜功,性子暴躁,但他有一個好處,對他的福晉尚有幾分真心。
以胤禛的猜測,胤禔應當是會回來后先跟他的福晉通氣,之后再行動的。
橫豎秀女閱選后要留宮觀察,因著時間問題,他皇阿瑪會在選秀結束后立刻動身去木蘭圍場。
指婚也好,指人也罷,對胤禔來說,時間上肯定是來得及的。
胤禛背著手走在長長的宮道上,繼續思考。
惠妃其實一直很想讓自家的侄女成為胤禔的側福晉,尤其是有了五個孫女之后。
若不是胤禔攔著,他后院早就被惠妃塞得滿滿當當的了。
他已命人找宮里會相人的老嬤嬤尋著機會把惠妃侄女有宜男之象的話傳入惠妃耳中了,相信惠妃心中會有決斷。
只這個事情最終還是要胤禔點頭,因而,惠妃那兒估計只能拖延些時日。
還是那句話,真正能解決問題的,就是安寧的事情徹底定下來。
至于胤礽那里,他今年五月才剛大婚,他身邊也有一個生子且受寵的側福晉。
大清朝的親王爵能有兩位側福晉,郡王能有一位側福晉。
胤礽的品級自然是比親王高的,但他必然不會在女色上給人留下把柄。
便是他愿意,康熙也不會愿意自己欽定的繼承人在外人眼中是個喜好漁色之人。
太子側福晉的含金量很高,能為胤礽拉攏真正的權臣重臣,胤禛幾乎可以肯定,胤礽不會舍得給安寧側福晉的位份。
這便是唯一可作文章之處。
自納穆福起復,胤禛在乾清宮伴駕的時候就不止一次聽康熙感慨如今怕是再難有人能有鰲拜當年的勇武了。
在安寧之事上,他想要多幾分勝算,便是要請安寧的父親去跟他皇阿瑪多憶憶往昔。
尤其是鰲拜當年為太宗和世祖擋的那些刀劍。
鰲拜的事情已經時過境遷,以皇阿瑪的心性,時機剛好的情況下,他沒準會下旨恢復了鰲拜一等公的爵位,以彰顯他博大的胸懷和廣施仁政。
安寧作為鰲拜唯一的嫡系孫女,相信皇阿瑪不會讓她只做太子后院的一個格格。
而他的側福晉正虛位以待。
若一切順利,事情便能成。
胤祉那兒就更簡單了,他只要在胤祉之前求娶,乾坤已定,胤祉只能退走。
胤禛嘆了口氣,如今,最讓他沒有把握的,反而是安寧的心意。
知闌在干什么呢?
她還在猶豫。
這真不能怪她,事關終生,她之前又一直是打定主意落選回家過自在逍遙的日子的。
現如今,她想的也不是選誰,而是想著這事情是不是還能有其他的轉機。
事實證明,轉機興許是有的,但知闌想不到啊。
還是那個話,她不是孤身一人,真得罪了康熙,不是關了華光閣,直接假死脫身能了事的。
她有家人有族人,族中也有同齡的姐妹,她沒有辦法為一己之私,壞了所有人的前程。
被雅爾江阿這樣的纏上了,她還能兵行此險著。
但被幾個皇子阿哥看上,擇其中一個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她得快點做下決定吶!
帝心難測啊,若是讓康熙覺得她是紅顏禍水,直接賜毒酒白綾的,她可還沒有活夠啊。
自由什么的,得先活下去吶!
知闌心煩意亂地踢蹬著腿,把被子踢得亂成一團。
知道是一回事,但心里仍舊不甘心吶!
她大好的自由自在的逍遙生活啊!
雖然說胤禛許諾了她的日子與現在不會有任何不同,她也相信胤禛此時說的都是真心話。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世事無常啊!
她現如今的困境就是最好的明證啊。
若選了胤禛,她這一步徹底踏入胤禛的世界,榮辱與共是必然的,其中變數更是難以預料。
畢竟離雍正即位還有二十多年吶。
作為友人陪著走過這些難熬的日子和作為后宅女子陪著走過這些歲月,要面對的,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啊。
知闌在床上翻滾了許久才坐起身。
遇事不決,遲則生變!
她不能再徘徊猶豫了!
期待太子和大阿哥他們突然就對她沒興趣了,那根本不可能。
值得安慰的是,至少胤禛那邊,她之前用安寧的身份打下了極好的基礎。
以胤禛的性子,只要她不作大死,即使以后齊妃年妃熹妃扎堆出現了,他也會念著情分善待她的。
且胤禛是最終的勝利者,這點,非常重要!
那什么,現實點來說吧,若把胤禛換成其他任何一位阿哥,那他就是說出花來,知闌也不會愿意的。
那說實話她還不如拿著土豆去跟康熙說自己自小仰慕他呢。
有土豆的功勞撐著,她怎么說也能享二十幾年的福呢!
土豆啊!
知闌嘆了口氣,若是決定選擇胤禛,也不能把所有的壓力都給他。
一方面,胤禛想要脫穎而出本就如履薄冰,她不想給他增加負擔。
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將來兩人意見相左,或者有矛盾的時候,胤禛說自己為她費了多少心思什么的。
這樣就太傷了。
若是她沒記錯,胤禛升親王是在第二次諸子大封的時候,還得有十多年呢,而郡王只能有一個側福晉,她得先把坑給占了。
若是能整個封號,就更好了。
無論在誰的后院,有名分有地位,日子總能更好一些。
知闌披上衣服來到書房,點亮燭火,從書桌抽屜里拿出土豆產量,土壤情況等等的記錄本翻看。
這事得先跟胤禛通氣。
第65章
她努力了這么久才和胤禛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可不能因為這件事情起了齟齬。
知闌合攏筆記,坐到臨窗小榻上看著外頭的景色漸漸出了神。
她與胤禛,未來會是什么樣子呢?
第二天一早,知闌挑了件月白色繡雙喜鵲枝頭臨飛羽緞長衫,外罩粉紫色紗衣,又細細上了個淡妝。
云薔在旁邊都看呆了,她家格格回府后要么素面朝天,要么把臉抹成麥色,什么時候這樣對鏡梳妝過吶!
“格格,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嗎?”云薔忍不住問道。
倒是時芳,一言不發候在旁邊,眼中不時閃過擔憂之色。
知闌笑看了云薔一眼:“你去讓明啟備好馬車,我要出門。”
云薔更加好奇了:“格格今日不穿男裝出門嗎?”
“是啊,今日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知闌語氣中帶著堅定和些微惆悵,但臉上依然笑著。
“是,奴婢這就去跟明啟說。”云薔往外走了幾步,還是沒忍住,轉過身,笑著夸道,“格格今日美極了!”
知闌微微勾唇,眼中堅定之色更濃。
明啟算是知闌的心腹,自然知道知闌是位格格,但他從給知闌趕車開始,見到的就是安寧小爺。
因而他如往常見知闌般露出笑容要打千請安的時候,見到女裝的知闌直接就愣住了。
時芳笑罵:“不認識主子了?”
明啟還在怔愣中。
知闌也不跟他計較,越過他上了馬車。
“去往來雍郡王府的必經之路上等著。”知闌吩咐。
“嗻!”明啟回過神,應得極為響亮。
下了朝,胤禛騎馬離開宮門一段距離后,吩咐蘇培盛:“你去瓜爾佳府……”話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
算了,再給安寧一些時間,大不了,他再多費些心思。
“回府!”
“嗻!”
蘇培盛的腦袋里都是大大的問號。
那日在茶樓,他家爺和安寧小爺說話的聲音壓得極低,他只聽到了零星幾句,并不了解兩位爺之間發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吧,自從那日之后,他家爺就常常擰著眉頭,要么就是邊擦拭著“逐鹿”邊出神,要么不知道在盤算著什么,滿臉嚴肅。
他這幾日伺候他家爺的時候都是提著心的。
這會兒他更奇怪了。
往常,他家爺約安寧小爺喝茶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多爽利吶。
今日卻這么猶豫。
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
莫非,那日,兩位爺吵嘴了?
也不對吧,誰家爺們吵嘴沒響動的?
胤禛騎在馬上,心里想的還是安寧的事情。
待到了回府的必經之路上,他忽然想起安寧第一次在這里等他的情景。
那會兒,他心里存著事,差點錯過了呢。
胤禛的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一抹微笑,隨后,他看到了一輛熟悉的馬車。
是安寧!
胤禛心里一陣激動,立刻催馬上前。
“王爺大安!”明啟和時芳立刻請安。
“起吧。”胤禛隨口說道,眼神卻看著車簾,眼中期待之色幾乎要滿溢出來。
知闌在馬車里深吸了一口氣,伸出玉白的手撩開車簾。
胤禛一愣,里面不是安寧?
隨后,他見到了一張與安寧一模一樣的臉。
這張臉膚如凝脂,明眸善睞,如今對著他嫣然一笑,胤禛只覺得腦海一片嗡鳴,怔怔看著知闌,久久無法回神。
“四爺?”知闌輕喚。
胤禛回過神,隨后露出燦爛的笑容,安寧以女裝來見他,便是答應他提議的意思了!
“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說話,可好?”胤禛柔聲問道。
“好。”知闌笑著答應,重新放下車簾。
胤禛在原地又看了一會兒車簾,這才重新上馬,輕夾馬腹,對明啟吩咐道:“車趕穩些。”
“嗻!”明啟忙不迭答應,不敢用馬鞭,扯動馬韁,喊了聲“駕”,跟在胤禛的馬后。
蘇培盛已經傻了,他本能地夾了夾馬腹,本能地護在馬車后面,本能地跟著馬車走。
他在哪?他是誰?發生了什么?
馬車是安寧小爺的馬車,趕車的是安寧小爺的人,明啟旁邊那個穿女裝的,臉,是時方的!
哦,那個娘娘腔,竟然穿女裝!
剛剛那個撩開車簾的,女子?是安寧小爺假扮的?
呸!
蘇培盛輕輕抽了自己一巴掌,讓自己清醒一些。
什么假扮的?
那就是安寧小爺!
安寧小爺是位姑娘!
蘇培盛呆了一會兒后,眼里忽然閃過了了然。
所以之前他家爺忽然為安寧小爺拉馬車,是因為那個時候他家爺已經知道了安寧小爺是女子!
那,那天他們在茶樓里又談了什么?
為何今日安寧小爺會卸下偽裝來見他家爺呢?
胤禛放慢馬速,領著馬車到了河邊空曠的地方才停下。
他跳下馬來到馬車旁邊對著馬車里的知闌說了聲:“到了,我扶你下來。”
知闌便撩開車簾子,把手放在了胤禛伸出的大手上面。
這不是胤禛第一次握安寧的手,卻是第一次讓他有種渾身過電的感覺。
他掂量著手的力度,小心翼翼把人扶下馬車后,立刻放開手。
蘇培盛木著臉下馬,木著臉和明啟及時芳守在一邊,遠遠看著胤禛和知闌走到河岸邊停下說話。
“安寧,你是不是已經做下了決定?”胤禛極力控制著激動的心情,語調微揚地問道。
“知闌,瓜爾佳·知闌是我的名字。”知闌直視胤禛的眼睛鄭重說道。
“知闌。”胤禛只輕喚出聲,便覺滿心歡喜。
知闌盈盈一笑,眉眼彎彎,胤禛又看得出了神。
“四爺,我想好了。”知闌清脆的聲音把胤禛喚醒,胤禛的心開始砰砰狂跳。
知闌雙手交疊置于腰側福了福身,語氣誠懇說道:“多謝四爺厚愛,余生,請多指教。”
胤禛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隨后,他忍不住暢快大笑了起來。
知闌挑眉,她同意胤禛的提議讓他這樣高興嗎?
胤禛忍不住雙手握住知闌的肩膀,笑意仍舊在眼中打轉:“知闌,我會一生一世對你好的!”
“有我在一日,便護你一日周全!”
胤禛還有好多好多話要跟知闌說,他想說讓知闌不用擔心,他能安排好一切,她只要安心等著做他的側福晉就行。
他想說,讓知闌不用擔心以后不能用安寧的身份出來行走,他答應過的事情不會食言。
只不過,知闌出來,他一定要作陪。
他還想說,他一定會比從前更上進,努力給她掙來榮耀,讓她在任何地方都能昂首挺胸。
但他實在是太激動開心了,反而只能來來去去重復著保證自己會護知闌一輩子的話。
在知闌眼里,胤禛是多么持重內斂的一個人啊,她哪里見過胤禛這樣喜形于色的情況啊。
但她嘴角卻慢慢彎了起來。
胤禛便又看失了神。
等胤禛完全冷靜下來,兩人找了塊大石頭坐下,這才開始商議接下來該怎么走。
知闌便從袖袋中把記錄冊拿出來遞給胤禛。
胤禛翻開看了幾眼,不明所以看著知闌。
知闌伸手指向幾組數據,笑著解釋:“這是畝產,這是土地肥沃程度,這是數據對比。”
“等等!”胤禛立刻指著一組求證,“你說,這是什么?畝產?”
“兩千五百斤?!”胤禛的聲音都變調了。
這可就要說實話了,這比他知道知闌是位格格還要讓他震驚吶!
知闌點點頭,認真解釋:“主要是我們也不懂該怎么正確種植土豆的方法,是以,土豆的產量還不太穩定。”
“不過,根據我們的推測和各項數據對比,土豆的畝產應該還能再往上升升。”
見胤禛不說話,就這么定定看著自己,知闌忍不住摸了摸臉。
她妝花了?
胤禛咽了咽口水,艱難問道:“知闌,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要知道,便是被稱作魚米之鄉的江南,糧食畝產也就三百多斤。
就這,還得是風調雨順,農人侍弄莊稼勤快的情況下。
胤禛認真看著土壤對比圖,他發現,知闌口中的土豆便是在貧瘠的土地上也能有至少一千斤的畝產!
知道這代表什么嗎?
這代表,大清朝將不會再有人死于饑餓!
他眼前的人真是瓜爾佳府的格格,不是天上的仙女嗎?
胤禛忍不住伸手輕撫了一下知闌的臉頰,又在知闌不明所以且驚訝的眼神中收回了手。
很好,是溫的,知闌是真的。
“四爺,你怎么了?”知闌不解問道。
“知闌,你知不知道,把你口中的土豆獻給皇阿瑪,你能得到什么樣的封賞?”
不等知闌回答,他繼續往下說:“最低是封爵!”
這樣驚天動地的功勞,康熙不會吝嗇大清朝出一位女侯爵的!
知闌對他永遠是這樣真誠!
這樣驚天的功勞,她就這樣輕飄飄地告訴了自己,還把記錄著土豆數據的本子交給他。
知闌,有多信任他呢?
若是這一刻之前,他心中還會遺憾知闌答應他的提議只是情勢所逼,不曾心悅于他。
但這一刻以后,他覺得,即使知闌一生都不會心悅于他,為了她待他的這份真心與情誼,他也會無怨無悔,一生相護!
他只能說,他何其有幸!
知闌卻沒有多激動,她自然知道土豆對康熙對大清朝意味著什么。
可土豆能讓她榮耀加身,卻無法給她婚姻自由。
甚至,她的婚姻,會更加不由自己。
“若我獻出了土豆,皇上會讓允許我婚姻自主嗎?”知闌問道。
胤禛一愣,隨即搖頭:“以我對皇阿瑪的了解,給你封爵的下一瞬,他便是要為你和太子賜婚了。”
那么從此以后,胤礽的太子之位將會穩如泰山,無人可撼動!
胤禛只要一想到那樣的場景,心就不可遏制地痛了起來。
“知闌,我絕對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胤禛鄭重說道。
知闌微微一笑:“這世上,除了阿瑪與額娘還有大哥,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只有你。”
胤禛心緒翻涌,忍不住握住知闌的手,久久不曾松開。
他總算知道了“士為知己者死”是什么樣的感覺了。
這一刻,他愿意為了知闌去死!
蘇培盛遠遠看著自家爺又是摸安寧小爺的臉,又是拉人安寧小爺的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嘴也從“0”形,慢慢變成了向上的彎月形。
真好呢,以后,雍郡王府不會整日里冷冷清清的了。
“我帶你去看看土豆吧。”知闌拍了拍胤禛的手,臉上是溫柔淺笑,“或許,你可以親自動手把土豆從地里挖出來。”
“好!”胤禛溫柔應聲。
胤禛這回也不騎馬了,和知闌同坐在馬車上,把自己原來的計劃一一說給知闌聽。
知闌便也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我原是準備拿著土豆進獻給皇上,換你這個夫君的。”
知闌的語氣中帶著些微的調侃,直把胤禛哄得眉開眼笑的。
“那我可太值了。”胤禛嘆到,“三生有幸!”
這回輪到知闌被逗笑了。
兩人互相開了幾句玩笑,又繼續說正事。
胤禛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有了這土豆,我倒是不必再費心算計,只是不可預估的風險也增大了很多。”
知闌懂胤禛的意思。
帝心難測,土豆的功績又實在是太大了,知闌和胤禛都無法推測出康熙會有的反應。
而且,胤禛有些遲疑地說道:“若你主動提及我們的事情,怕是會損了你的清譽。”
知闌便灑脫一笑:“滿族的姑奶奶,上馬能提刀砍人的。”
“我要是在意這所謂的清譽就不會用安寧的身份出來行走。”
“如今,估計還養在深閨中,與四爺你見面不識呢。”
胤禛失笑:“你說的是。”
“不過,進獻土豆的事情,還是要慎重。”他說道,“咱們要想個完全的法子。”
“嗯。”知闌點頭贊同。
這一日,對胤禛來說是充滿著激動,驚喜,驚訝與震驚的。
他親自拿著鋤頭挖出了一大串的土豆,親自稱重統計,親自查看土壤的情況,聽阿林保的解說。
他也親自品嘗了土豆做成的菜肴,肯定了土豆的價值。
直到他回到雍郡王府坐在書房中習慣性拿著帕子擦拭“逐鹿”的時候,他才真正回過來神。
那輕飄飄的心也才落回了實處。
有了土豆,知闌的歸屬就在他與太子之間了,大哥也好,三哥也罷,都已經出局。
若不是知闌屬意于他,他,也得出局!
胤禛再次慶幸初遇知闌的時候自己就對她表現出了友好,也再次慶幸知闌從一開始選擇的就是他。
胤禛的嘴角不可遏制露出了笑容。
“蘇培盛,把王府的布局圖拿來!”他要為知闌準備一個離他最近,最大的院子。
對了,下次見到知闌的時候得問問她喜歡什么樣的院子,他得讓知闌住得舒心些。
知闌回到瓜爾佳府上,先去了清思院,把自己的決定跟納穆福和向晚說了。
納穆福和向晚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是笑意。
納穆福是心愿得償的笑。
向晚則是欣慰。
她雖然很支持知闌不嫁人,用安寧的身份逍遙一世。
但她內心深處其實還是希望知闌能有個好歸宿的。
如今她和納穆福都在自然能護著知闌,可等他們百年之后,誰能護住知闌呢?
安瑞倒是會護著知闌,但他的妻子兒女呢?
知闌定是有魄力別府獨居的,但誰來保證她的安危?
全然指望著雍郡王嗎?
若他也有顧及不到的時候呢?
且,雍郡王的身份確實能庇護知闌,但也有可能讓知闌陷入危機之中。
到時候,知闌該怎么辦?
這世道,對女子總歸不是那么友好的。
如今可好了!
向晚臉上滿滿都是笑意。
從今以后,她再也不會夜不能寐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知闌便什么也不隱瞞了。
等納穆福和向晚冷靜一些后,知闌又把土豆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事,不能在她和胤禛獻上土豆之后再告知家里人,不然,會傷他們的心的。
納穆福和向晚還沒完全從知闌選擇了雍郡王的驚喜中回過神呢,就又被土豆的消息砸得七暈八素的。
“你,你說什么?”納穆福結結巴巴問道,“你說畝產多少來的?”
“奪少!”
向晚已經震驚得只會點頭了。
對,她也是這個問題,快回答!
“兩千五百斤啊。”知闌淡定重復。
“哦,五百斤啊。”納穆福呼出一口氣,“嚇哦一跳,我聽岔了,聽成了兩千五百斤。”
五百斤也確實是個驚人的成就了,都比江南那邊最高的畝產翻了將近一倍了。
“呵呵。”他干笑了一聲,“為父到底年紀大了啊,耳朵不那么靈了。”
“阿瑪,您沒有聽錯,確實是兩千五百斤。”知闌說道。
納穆福:……!
“啊!”
知闌點頭:“剛剛四爺親自挖了土豆,確定過畝產了。”
“你等等的,讓我緩緩!”納穆福扶著椅子扶手坐下,緩了許久許久,才艱難發聲,“兩千五百斤啊!”
“是的。”
而這個時候,向晚還沒有回過神。
見狀,知闌便知道,今日是商議不了什么了,便告辭回了沁鸞院。
這一晚上,納穆福輾轉反側了許久許久。
土豆的功績實在是太誘人了。
若是能讓他進獻上去,皇上龍顏大悅下,沒準會立刻恢復了阿瑪一等功的爵位,并讓他立刻襲爵。
但這土豆也關系著知闌的終生。
納穆福在立刻得到好處和徐徐以待來日之間反復橫跳,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瞇了一會兒。
等下朝回府,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知闌喊過來問話。
“阿瑪,您找女兒?”
“是,你坐你坐。”納穆福看知闌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你昨日說的畝產?”
“你,你再仔細跟我說說!”
知闌就把自己意外發現土豆的經過說了一遍。
“這么說,這土豆也是史密斯那個外邦人留下的了?”
知闌點頭:“確實是這樣沒錯。”
“沒想到,那等蠻荒之地竟然還有這樣的好東西。”納穆福一臉意外。
他把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問了出來:“對于這土豆,你與雍郡王是怎么個安排?”
知闌便把自己的打算大概說了一下,然后說道:“四爺也是贊成的。”
這點,納穆福昨天失眠的時候已經預料到了。
他沉默良久,還是問道:“四爺,沒說他一人就能把事情辦妥當嗎?”
知闌一愣,很快領會了納穆福的言外之意。
“阿瑪,是想自己出面把土豆進獻上去嗎?”知闌問道。
納穆福不答,那便是默認。
知闌垂下眸,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能理解納穆福想要自己進獻土豆的用心。
的確,從家族的利益來考慮的話,由納穆福進獻土豆確實能讓利益最大化。
到時候,納穆福加官進爵,整個瓜爾佳府算是真正的起來了。
納穆福最盼望的家族興盛就在眼前了。
可這與知闌的利益卻是相悖的。
她會這個時候把土豆拿出來,就是不想過分依靠胤禛。
關鍵是,土豆由她獻上去,康熙會記得她這個人,且她和胤禛利益一致,胤禛也會因此得到很多好處。
那么,她和胤禛之間的關系會更加穩定。
胤禛對她,除了情分外會更多一份尊重。
目光放長遠一些,若是運氣好,納穆福以后得到的絕對會比現在多得多。
而納穆福此時跳出來獻寶,與截胡無異。
他雖得了眼前的好處,但必定會被胤禛記一筆,這將來就不好說了。
胤禛如今看著是對她情誼深厚的樣子,但那也是她一步一步努力得來的。
對胤禛這樣的天潢貴胄來說,得到別人的真心很容易,他愿意付出同等的真心才是不容易的。
所以,知闌除了各種利益考量外,也很珍惜胤禛這份心意。
她不會做這樣幾乎是背刺胤禛的事情。
知闌微微低頭,她不是沒有考慮過由納穆福進獻土豆的可能。
但,土豆由她親自獻上,對她來說,才是最優解。
“阿瑪,這事,我跟四爺已經定下了章程,怕是改不了了。”
納穆福雖沒說什么,到底臉色冷了冷。
他本想說這樣重要的事情為何不先與他分說?
上次的牛痘之法是這樣,這次的土豆也是這樣?
他這個阿瑪就這么不值得她信任嗎?
呃,納穆福一頓,似乎,好像,嗯,確實,不那么值得信任。
他很疼愛器重知闌,這點毋庸置疑。
但是吧,知闌想要什么,幾乎每次都是主動來跟他爭取的,他這邊有什么事情,知闌好像都不是他的第一選擇。
這個,俗話就叫偏心了。
土豆的事情也是,他考慮的是整個瓜爾佳氏一族的利益,考慮的是自己的利益,還有能承襲爵位的安瑞的利益。
而作為土豆真正擁有者的知闌呢?
她能得到什么?
她父兄榮耀加身后的一點余蔭嗎?
她改弦易撤,把土豆的功勞給了自己的父兄,難道不是背刺了雍郡王?
納穆福終于從土豆能帶來巨大好處而產生的迷瘴中走了出來。
他嘆了口氣,有些愧疚地說道:“這事,是阿瑪著相了,阿瑪太想更進一步了。”
“知闌,土豆的事情,你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就好。”
“阿瑪。”知闌見納穆福落寞,有些不忍心。
“阿瑪沒事。”納穆福很快打起精神,笑著對知闌說道,“你去忙你的吧。”
“那女兒告退了。”
“去吧。”
“阿瑪,女兒以后,會看顧哥哥,也會看顧瓜爾佳氏一族的。”
納穆福一愣,隨后釋然,笑著說道:“好!”
“阿瑪跟你哥哥,也會在你背后撐著你!”納穆福鄭重說道。
父女倆相視一笑,前嫌盡去。
乾清宮,胤禛拎著一個灰撲撲的麻袋等著康熙傳召。
梁九功臉上的好奇都快藏不住了。
亂黨之事后,這位爺跟皇上慪氣,可是有日子沒因為私事請見了。
這回,是想通了?
可,梁九功又看了眼那仿佛隨時能抖落一層泥灰的麻袋。
呃,這麻袋,仿佛還是空的?
這位爺不會是想不通,來給皇上找不痛快的吧?
這樣的東西,雍郡王竟然也敢直接拿來呈給皇上,這怕不是……
但是他只是個御前太監,天家貴人之事,他哪有資格說嘴。
“進!”康熙沉穩的聲音從室內傳出。
胤禛便拎著麻袋施施然跨步走進了乾清宮。
康熙一抬頭,就看到了胤禛手里那臟兮兮的麻袋。
他不動聲色叫起了請安的胤禛,想看看他這四兒子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就見胤禛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臉,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麻袋,朗聲說道:“兒子給皇阿瑪道喜了!”
康熙:……
身為帝王,見多識廣,胸懷可以容納百川。
他自然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
但這玩意兒?
“喜從何來啊?”康熙沉聲問道。
胤禛便雙手呈托起麻袋,微微往前一送,笑著說道:“皇阿瑪,這個麻袋裝過畝產兩千五百斤的作物!”
第66章
“你說什么!”康熙震驚的聲音傳遍了乾清宮內外。
隨時隨地關注康熙需求的梁九功膝蓋一軟,下意識就要下跪,就聽乾清宮里又傳出胤禛的聲音:“皇阿瑪,這麻袋裝過畝產兩斤五百斤的作物!”
擲地有聲!
梁九功猛然抬頭往乾清宮內看去,隨即意識到自己壞了規矩,立刻低頭斂目,垂手恭敬站好。
他眼神一掃,發現周圍的侍衛也好太監也好,臉上震驚的神色都還沒有完全收斂。
所以,他沒有聽錯。
雍郡王手里拿的那個嚴格意義上來說有些有礙皇上瞻觀的麻袋,裝過畝產兩千五百斤的作物!
梁九功忍不住抬頭看了眼天空。
天清氣朗啊!
乾清宮內,康熙從御案后出來,三兩步走到胤禛身前,急切地一把奪過麻袋翻看。
“怎么是空的?作物呢?”
胤禛胸有成竹一笑:“皇阿瑪,您想不想親手把畝產兩千五百斤的作物從土地里挖出來?”
再沒有人比他更知道,親手把土豆從土地里挖出來,親手稱重計量的震撼了。
康熙看著胤禛,微微瞇了瞇眼睛。
他了解胤禛的性子,這樣驚天的大事,他絕對不會信口雌黃。
但,他也實在無法相信這世上會有作物的畝產是兩千五百斤。
這是江南這個魚米之鄉都辦不到的事情。
康熙的眼神落在了旁邊的整冠鏡上,心神微動,問道:“這也是你那位閑云野鶴的友人發現的?”
“皇阿瑪天縱英明!”胤禛立刻彩虹屁奉上,然后露出了一個略帶著些甜蜜,又夾著一絲羞澀的笑容,“這確實是兒子那位友人意外發現的。”
康熙:……!
康熙暗叫一聲不好!
這老四的友人太過驚才絕艷,怕是老四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了!
這可怎么好!
老四可還沒有子嗣呢!
康熙清了清嗓子,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有什么異常。
他問道:“作物在哪里?朕去看看。”
“在我友人的莊子里。”忙說道。
接著,他開始滔滔不絕從史密斯第一次去莊子上講到第二次,他友人用銀子跟史密斯交換了很多好東西。
事無巨細講了一遍后,他還加了一句:“若是不她心細如塵,這作物怕是要爛在小山上了。”
康熙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以至于,他從心底里對這兩千五百斤的作物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他懷疑,這是老四這孩子故意給他那位友人鍍金呢。
不過,以老四的性子,這種作物即使沒有兩千五百斤,那五百一千斤的,保不齊也是有的。
就這,也是一個驚天的好消息了!
想到這里,他壓下作為老父親的擔憂,立刻表現出了帝王處變不驚的行動力。
“走,現在就去看看!”他看了眼胤禛,“若你的友人真的發現了這樣驚天的作物,朕,便收他做義子,封王封爵!”
從友人變成兄弟,老四,便會收了心思了。
到時候,他再給老四那友人賜個婚,再讓他出京尋找新的作物。
老四,就能掰回來了。
對了,這次選秀,他得多指幾個秀女給老四,得趕緊讓老四留下子嗣傳承!
“皇阿瑪請!”胤禛拱手彎腰行禮,低下頭的一瞬,嘴角微微彎了彎。
這作物如果真的有這樣驚人的產量,在大面積擴種之前,是不宜讓太多的人知道的。
萬一消息泄露引人覬覦也就算了,直接把所有作物給毀了,那才要命。
因而,此行,康熙是輕裝簡行,只帶了胤禛和農務司的主事并一隊心腹護衛,便出發去了京郊。
此時,知闌已經到了莊子上。
她把阿林保叫來囑咐道:“待會兒莊子上會來一位貴人,你不必慌張,如昨日招待雍郡王那般招待就是了。”
“關鍵是,約束好莊子上所有人,不要讓人沖撞了貴人。”
“我丑話說在前頭,若是咱們耳提面命了,還有人明知故犯,便是貴人不計較,事后,我也是要把人趕出去的!”
聞言阿林保立刻應諾,并一再保證會約束好莊子上的人,絕對不會出任何岔子。
同時,他的心開始狂跳。
從第一次收獲土豆,發現土豆驚人的產量開始,他就知道,他這輩子的造化,來了!
之前,他以為昨天那位已經是他能見到的頂天的人物了。
沒想到,今日還有另一位!
昨日那位過來,主子可沒有另外吩咐,只讓好好招待。
那位的身份還是他女兒私下跟他說的。
這會兒,主子特意過來吩咐,便是來的這位,身份比雍郡王還要高貴!
這京城,誰人的身份能比雍郡王還要高貴?
阿林保緊張得語氣都在發抖:“這,主子,奴才管好莊子上的人就行了,就,不用作陪了吧?奴才,怕說錯話,做錯事情。”
知闌便笑著安撫:“土豆的事情是你一手包辦的,其中情況,你比誰都清楚。”
“你不必緊張,問你什么,你照實回答就是了。”
“是,那,那奴才要不要去換件得體些的衣裳?”
“不用,這身就很好。”
“那,那奴才先去傳您的話給大伙兒,然后就去大門候著。”
“去吧。”知闌說完,率先往大門口走去,若胤禛那邊順利,她的貴客們應該快到了。
她今日穿的還是男裝,端的是風流倜儻,瀟灑不羈。
胤禛領著康熙一行人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筆直站在莊子門口笑意盈盈看著他們的知闌。
他沒忍住,回了個燦爛的笑。
好巧不巧的,被康熙看了個正著。
康熙深吸了一口氣,朝著胤禛視線的方向看去,然后,眼中閃過了悟。
原來是這樣一個出色的少年公子,怪不得……
知闌正要下跪行禮,康熙說一句:“在外頭,虛禮就不必了,帶朕去看看真東西吧。”
知闌就恭敬拱了拱手,笑著說道:“您里面請。”
“嗯。”康熙淡淡應聲,很是高冷的邁步進了莊子。
知闌并不介意康熙的態度,這位是皇帝啊,只是對她有些愛答不理的,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何況,這本就在她和胤禛的預料之中。
知闌和胤禛對視一眼,微微點頭,彼此心領神會,又同時移開了視線。
知闌恭恭敬敬把人引到試驗田旁邊,笑著介紹:“這邊一片都是種植土豆的試驗田。”
康熙看過去,入目皆是微帶枯黃的綠植,哪有胤禛口中畝產驚人的作物?
他雖仍不動聲色,心下卻已然有了幾分微惱。
這兒子若敢為了個外人消遣他這個君父……
康熙還沒有思量完,眼前便出現了一把鋤頭。
是知闌。
她雙手遞出鋤頭,笑意盈盈說道:“皇上,這作物長在泥土中,是以,我們都叫它土豆,您要不要親自挖挖看?”
康熙:……膽子倒是大的很!有幾分鰲拜當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但人,似乎有些傻大膽?
“大膽。”胤禛微斜了知闌一眼,裝模作樣訓斥,“皇阿瑪千金貴體,怎好下地?”
“快把鋤頭交給我,我來挖!”正好,他昨天沒有挖痛快。
胤禛語氣里的期待康熙自然聽出來了。
他心下冷哼:瞧老四那不值錢的作態!
然而,很快,康熙就看直了眼。
就見胤禛對著一株綠植底下的土地“吭哧吭哧”刨了兩下,然后,用手抹開泥土,觀察了一下后,再繼續刨。
沒多久,他用力一拔,綠植下面連著的,竟然是一大串黃色的球體!
莫非,這就是他們口中的土豆?
“皇上,這就是土豆。”知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康熙微微點頭:“快,拿過來給朕瞧瞧!”他朝胤禛招手。
胤禛甩了甩手里的植株把泥土甩掉一些,又放下鋤頭,幾步上前,雙手奉上土豆,笑著說道:“皇阿瑪,這棵植株長的不好,兒子去挖棵更好的給您。”
康熙接過植株一掂,好家伙,這得有四五斤了。
這還是胤禛口中長得不好的,那要是長得好的,得是什么樣?
他看著密密麻麻的綠植,忽然對胤禛口中的畝產兩千五百斤有了期待。
作為帝王,他對這種作物能給大清朝帶來的改變比胤禛的認知還要深刻許多。
若真的是畝產兩千五百斤的作物,大清朝便是真正的海晏河清,百姓安居啊!
而他這個帝王,將名垂千古!
想到這里,康熙再按耐不住,有些急切地走到胤禛身邊,一把搶過鋤頭:“你這活干的,一點也不利落,看朕的!”
說罷,他一用力,一鋤頭鋤到地里帶起一片泥土,接著又是一鋤頭。
沒多久,他就用力拔出了一棵土豆植株,也是巧了,這植株底下的土豆比剛剛胤禛挖的那棵要更大更多。
康熙眼中冒出精光,又連著挖了幾棵土豆植株。
嗯,都比胤禛那棵結的土豆要大要多。
康熙興奮不已,便是伴駕的那群人也都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在場的,沒有不清楚土豆價值的。
又挖了幾棵土豆植株后,康熙直起腰,看了眼滿目的綠植吩咐道:“你們都來,今日就把這片土豆收好,稱量好。”
“朕要知道具體的數據。”
“嗻!”
“皇上,這是記錄土豆生長狀況的冊子。”知闌雙手遞出手冊,“請您過目。”
“皇阿瑪,別看這土豆長在土里,有些埋汰的樣子,兒子昨日吃過用土豆做的菜品,風味別具一格呢。”
“是嗎?”
“是呢。”胤禛笑著說道,“您不想嘗嘗自己親手挖出來的土豆的味道嗎?”
“皇上,奴才會做幾個土豆的家常菜。”知闌立刻接話,“您挖的這些,能做滿滿一桌子的土豆宴了。”
康熙心情實在是太好了,見兩人一唱一和的,也覺得無比順眼。
尤其知闌,他覺得,果然不愧是鰲拜的后人,和鰲拜一樣膽大,卻也,忠君!
“行,朕等著你的土豆宴。”
“請皇上移步,去院子里小憩一會兒,土豆宴很快就好。”
“對了,這奴才莊子上的莊頭,土豆的一應事宜奴才都是交給他的。”
“奴才先告退一會兒。”
知闌走后,梁九功沖著康熙躬了躬身就跟了上去。
胤禛其實很想去給知闌打下手,但他算是半個主人家,得陪著他皇阿瑪。
“人都走了。”康熙沒好氣地說道。
“皇阿瑪,知闌的手藝很不錯的。”胤禛笑著說道,“兒子吃過她親手做的酸菜魚,人參雞湯。”
“對了,您贊不絕口的小烤肉也是知闌琢磨出來的。”
康熙就撇了胤禛一眼,背著手往前走。
“你是這兒的莊頭?”
“聽你們主子的意思,這土豆是你培育的?”
阿林保那個激動啊,當場就給康熙跪了,他一邊磕頭一邊高聲回答:“是,奴才阿林保。”
“這些土豆都是奴才和幾位老農一起種的。”
“起來回話。”
“嗻!”阿林保又磕了個頭這才起來。
他一路引著康熙去了最大的院子,一路回答關于土豆的問題。
康熙最關心的還是產量問題,聽阿林保說土豆的產量應該還能往上提一提,他更是龍顏大悅。
康熙坐下沒多久,土豆菜便一盤盤被端了上來。
又過了一會兒,知闌帶著些微煙火氣從外頭進來。
她先鄭重給康熙行了禮,然后拿著小碟和筷子,介紹一道菜,就自己先吃一口。
見狀,康熙眼底更閃過幾分滿意,隨即便是嘆息。
這個“芝蘭”什么都好,就是個男子,老四那里,他得花心思把人給掰正了。
至于這個“芝蘭”,他答應胤禛的封王封爵,決不食言!
咦?等等,這臉?
這膚色被汗一沖,還能白許多?
康熙眼睛微微瞇起,收斂了心緒,等著老四和這個“芝蘭”把戲唱下去。
知闌介紹完,也試完了菜,笑著說道:“皇上,食用土豆沒有別的講究,情況緊急,便是生吃,也是使得的。”
“但有一樣,長了芽的土豆是萬萬不能食用的!”
康熙點頭,不等他說什么,胤禛便笑著拿起筷子幫康熙布菜:“皇阿瑪,兒子伺候您用膳。”
康熙順勢不再說話,在胤禛的伺候下用完了自己親手挖的土豆宴。
知闌規規矩矩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
良久,康熙輕輕放下筷子,接過梁九功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嘴,淡淡開口:“說吧。”
知闌便跪了下來:“奴才想將土豆獻給皇上!”這是前提。
然后,知闌又接了一句:“奴才有件事想求皇上成全。”
“芝蘭?”康熙波瀾不驚的聲音在知闌頭頂響起,“是哪兩個字?”
“‘雪陣攪空風卻軟,天公知我倚闌干’的知闌。”知闌回答。
“知闌。”
“是。”
康熙看了眼神情緊張,手微微握緊的胤禛,心道:現在知道緊張了,剛剛不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嗎?
“你一個姑娘家,卻穿上男裝接近四阿哥,意欲何為啊?”
聞言,知闌面上便是一驚,顯然沒有料到康熙竟然已經識破了她女子的身份。
她下意識往胤禛看去,就見胤禛眼中也是一片意外之色。
康熙嘴角隱隱勾了勾。
事到如今,知闌也不再扭捏隱瞞,直接拿下了帽子,露出了滿頭的秀發。
康熙心中暗道一聲“果然”!
老四跟這個知闌是給他下套呢!
康熙心中冷哼一聲,這倆小家伙想糊弄他,火候還沒到呢。
只不過么,他們下的餌確實是太誘人了。
看在土豆的面子上,他就陪他們把戲唱下去吧。
不過,有話不直說,還是得教訓教訓。
他便故意裝作什么也沒有看出來的模樣,漫不經心問道:“你想要什么?”
知闌便微微抬頭看了胤禛:“奴才心悅四爺,想請皇上成全。”
康熙心中又道一聲“果然”!
年輕人就是不知道輕重,這樣驚天的功勞竟然只是想求個與胤禛相守的機會。
納穆福怎么教的女兒?怎么會這樣短視?
也是,鰲拜之事后,瓜爾佳府沉寂到現在。
納穆福也確實不敢把兒女再教的野心勃勃。
可惜了,他瞧著知闌不經意間的表現,很有其祖父鰲拜的風姿呢。
與此同時,康熙眼中卻也泛起了一絲艷羨。
他年輕的時候,可沒有人愿意用這樣的功勞換他成為如意郎君吶,倒是人人都想從他身上得到好處。
這么一想,他又覺得胤禛和知闌倒也都是性情中人。
胤禛走到知闌身邊跪下,誠懇說道:“皇阿瑪,兒子與知闌相識時,知闌用的是安寧的名字。”
“名字雖是假的,但人是真的,她與兒子的情分也是真的。”
“兒子求皇阿瑪成全。”
康熙看胤禛就有些不爽了,納穆福的女兒能短視,他愛新覺羅·玄燁的兒子不能!
可火氣剛漫上來一點,又立時消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追求情分,那追求什么?
追名逐利嗎?
他少追名逐利的兒子嗎?
紫禁城里已經有了好幾個,后面還有一茬茬長起來呢!
這么一想,康熙看胤禛又順眼了起來。
但這倆孩子自以為是給他設這個局,他還是要給些教訓的。
正好可以試試這倆孩子的真心。
于是,康熙便露出不悅的神情,語氣中帶著些微呵斥之意:“你們這是私相授受!”
“知闌,你還是待選的秀女吧?”
“這就是瓜爾佳府的教養!”
天子之怒,知闌即使有心里準備,心還是砰砰狂跳了起來。
“奴才知錯!”知闌先認罪,然后辯解,“奴才一開始只是想走出內宅,看看外面的世界。”
“皇阿瑪,是兒子不好!”胤禛也立刻請罪,“是兒子意外知道了知闌的身份后,起了非分之想,與知闌表明了心跡。”
康熙忽然想起之前御花園的事情,忍不住問道:“你是什么時候知道她女扮男裝的?”
“……就,那天我說領著朋友去家里逛逛。”胤禛聲音低了下去。
康熙似笑非笑看著他,好家伙,把友人領到家里來逛逛,直接領宮里去了。
這倒是也沒錯,紫禁城確實是老四的家。
那他還是老四的老子呢!
老四領友人回家,怎么不來見見他這個長輩?
康熙略有些黑沉的臉色,胤禛和知闌都看到了。
兩人這會兒也不敢對視什么的。
胤禛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在御花園賞花的時候,下了雨,知闌臉上的偽裝,花了一點點。”
康熙便又看向知闌,隱隱提起的防備又放了下去。
這個知闌,想必是有些奇遇,或者受高人指點才能有層出不窮的驚人發現。
但她本人確實被納穆福給養壞了。
淋了雨暴露了身份,卻不長記性,如今又被汗給花了妝。
這樣的女子進老四的后宅,倒也合宜。
若是這女子聰慧過人,再加上進獻土豆的大功績,倒是不適合給老四作配了。
這樣的女子,只有配給太子,他才能放心。
“怎么不見納穆福?”康熙又問道。
知闌心微微一定,這應該是最后一個問題了。
她眼中閃過疑惑,然后說道:“這土豆是奴才發現后讓人種的,跟阿瑪沒有關系的。”
康熙更放心了,知闌確實不怎么聰明,心中格局不大,對家族也沒有很深的情感。
他見胤禛和知闌同時眼巴巴看著他,又看向桌上沒有吃完的土豆宴,心便軟了軟。
老四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他不過是不想錯過心悅之人罷了。
知闌更是個癡的,土豆這樣驚天的作物,竟然只為了求個與老四相守的機會。
她甚至沒有求側福晉之位!
他又看向胤禛。
雖說老四有心上人不直接找他求娶反而是設了這么個不像樣的局迂回著達到目的,確實很不像樣。
但他知道,老四的心是向著他這個君父的。
土豆會給大清朝帶來怎么樣的改變,他這個大清帝王會怎么備受百姓愛戴。
這些,老四絕不會想不到。
他還是義無反顧與知闌一起向他進獻了土豆,甚至連一句討功勞的話也沒有。
想到亂黨的事情,他到底虧待了老四。
且他差事辦得好,他還沒給與獎勵呢。
只是,老四剛封爵沒多久,這個時候再封爵厚賞,便有些太出頭了。
還是那句話,他是相信老四不會起什么心思的,但其他人呢?
會不會因此主動湊到老四身邊去?
“這樣。”康熙輕敲了敲桌面,說道,“知闌,朕封你為和碩格格,享親王俸祿,賜婚雍郡王為側福晉。”
停頓片刻,康熙又接著說道:“裕以安民曰寧。”
“知闌,你進獻土豆,是大功績,朕便將“寧”字賜給你做封號。”
“你既是和碩寧格格,也是雍郡王的寧側福晉。”
知闌和胤禛對視一眼,同時下拜謝恩。
第67章
康熙得了能安民生,得民心的土豆,又自覺識破了倆少年人的“詭計”,圣心大悅。
他大笑出聲,聲音和緩說道:“行了,快起來吧。”
“梁九功,把剛剛朕親手收的土豆都帶回宮去,晚膳,朕也要用。”
“皇上,奴才已經命人收拾好了。”知闌笑著從袖袋里抽出一張紙,“這個是奴才寫的幾道土豆菜的做法。”
康熙對梁九功點了點頭,梁九功笑著接過,說了句:“多謝寧格格。”
知闌臉上便有了明顯的喜意,看那架勢,若不是康熙在現場,她都能給梁九功塞個超大的紅包了。
就,挺,嗯,直白的。
康熙又是覺得有些沒眼看,又是覺得知闌這樣才是真性情。
他看了胤禛一眼,收拾土豆也好,進獻土豆菜方子也好,怕都是老四囑咐知闌做的。
罷了,人生能有幾個少年時。
有這樣一個女子讓老四記掛牽絆,未必不是壞事。
“知闌不必參與選秀了,半月后同去木蘭圍場。”康熙笑著一甩手,“到時候讓胤禛帶著你好好狩獵游玩一番。”
“多謝皇上!”知闌忙謝恩。
康熙在莊子上待到了傍晚,等幾畝試驗田的土豆挖完,產量統計出來才走。
當然了,挖出來的土豆,康熙也帶走了。
不過,他給知闌留了些,特許知闌莊子里的佃戶種植。
這算是給知闌的恩賞,更是給莊子里佃戶的恩賞。
同時被康熙帶走的還有阿林保和與他一起種植土豆的老農。
這兩人都被賜了官身。
雖說只是農務司的小吏,但算是吃上公家飯,光宗耀祖了。
康熙出宮的時候是胤禛領的路,回宮的時候,胤禛自然是要隨行護駕的。
他在離開前偷偷握了握知闌的手,知闌對著他莞爾一笑,胤禛才依依不舍離開。
康熙正是最關注他們的時候,哪里會沒有看到兩人的小動作?
他做了無語的表情,率先打馬離開,內心卻也是感慨萬千。
老四,終歸是幸運的。
知闌送走一行人后,狠狠松了口氣。
最難過的一關總算是過了!
她重新回到莊子,把時芳的弟弟阿克敦喊了過來。
“阿克敦,你年紀雖小,但一直跟在你阿瑪身邊耳濡目染,莊子上的各項事務你都懂吧。”
知闌見阿克敦愣神了一下后,立刻笑逐顏開,隨后,他又馬上收斂情緒,肅容認真聽知闌說話。
見狀知闌暗自點了點頭:“莊子上的一切,暫時交給你打理,你若是有處理不來的事情,就去窯廠找悟明,他會幫你。”
“嗻!奴才一定把莊子管好,不辜負主子的信任。”
回程的馬車上,時芳有些擔憂地說道:“格格,阿克敦還小,這么大的攤子,我怕他支應不開。”
知闌笑著安慰:“你放心,阿克敦再小也能管好莊子。”
見時芳不解,知闌便笑著提點了一句:“你忘了今日誰去過咱們莊子?”
時芳一聽一愣,隨后露出了笑容,顯然,是放心了。
知闌輕笑了聲,不再說話,閉目養神了起來。
康熙去過的莊子,相當于給莊子鍍了層金,里面的佃戶都是與有榮焉,吹牛都能吹三代的。
這種情況下,沒有人會冒著被趕出莊子的風險作妖的。
別說阿克敦只是年齡小,為人處事都沒有問題了,他就是個心智不全的,莊子上的人也不敢造次的。
如今事情塵埃落定,她最該想的,是以后的路該怎么走了。
胤禛護送康熙安全回到紫禁城,被留著吃了頓土豆宴,又和康熙商討土豆推廣事宜,一直談到了月上中天。
理所當然的,宮門下鑰了。
胤(礻我)又迎來了他的好四哥。
“四哥,你怎么也不來看我?”胤(礻我)可委屈了,“皇阿瑪讓我補功課!”
“這幾天,我手都要寫斷了!”
關鍵他這十阿哥的身份在上書房他不好用,他補的功課但凡有一點敷衍的,就會被打回來重做。
關鍵的關鍵,皇阿瑪時不時還會來檢查他補的功課!
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胤(礻我)心里苦啊。
“四哥,我什么時候能去你府里住?”胤(礻我)期待問道。
這破功課誰愛做誰做吧,反正他胤(礻我)是不想做了!
只要他躲到他四哥府里,皇阿瑪日理萬機,見不到他,沒準就忘了讓他補功課的事情了呢!
在胤(礻我)無比期待的眼神中,胤禛冷酷地說道:“等你補完了功課,我就帶你出宮去。”
見胤(礻我)一臉苦相,想到這人是自己的親弟,知闌的表弟,便耐心說道:“最近皇阿瑪心情很好,你趁著這個時機趕緊補完功課。”
“等選秀結束,去了木蘭圍場,你也能玩得痛快些。”
胤(礻我)眼睛一亮:“四哥,皇阿瑪心情為何很好?是因為大哥和太子都不在,宮里很是少了幾分爭鋒相對的火氣的緣故嗎?”
胤禛:……連小十都知道太子與大哥不合,皇阿瑪卻能裝作視而不見。
康熙:……誰視而不見了?朕敲打惠妃母子了!他們沒懂吶!
“四哥,你說是不是啊?”胤(礻我)推了推愣神的胤禛,賊兮兮問道。
胤禛輕拍了一下胤(礻我)的光腦門:“少研究這個!”
“皇阿瑪喜歡我們兄弟幾個和睦,兄友弟恭,記住了嗎?”
“我知道。”胤(礻我)信誓旦旦說道,“這話,我就跟四哥說,連八哥和九哥我都沒有說起過。”
“說起八哥,選秀過后,他應該就要大婚了,娶的又是他自己也中意的,不過我瞧著他最近的心情反而有些不好呢。”
胤禛都躺下了,聞言,又坐了起來,問道:“他怎么心情不好了?”
胤(礻我)仔細回憶:“就是偶爾會露出遺憾的神色。”
說到這個胤(礻我)可不困了,他靠近他的好四哥,神秘兮兮說道:“我還聽到九哥問八哥是不是不想娶郭絡羅格格了呢。”
“四哥你說,八哥要是真不想娶郭絡羅格格了,九哥是幫八哥拒婚呢,還是幫郭絡羅格格揍八哥一頓啊?”
胤禛覺得小十再這么八卦,很可能先被他的八哥揍一頓。
“你不是跟小八小九最要好嗎?”胤禛不解問道,“怎么我瞧著,你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胤(礻我)就有些不高興地說道:“還說呢,我不跟他們好了,以后,我只跟四哥好。”
胤禛:……我謝謝你啊。
胤禛關切問道:“發生什么事情了?他們欺負你了?”
“若錯不在你,四哥為你做主。”
胤(礻我)先道了謝,說了聲:“還是四哥對我最好了。”
然后他搖搖頭說道:“他們倒不算是欺負我,只不過,他們沒把我當好兄弟罷了。”
“我回宮的時候不是給八哥九哥都帶了禮物嗎?”
胤禛點頭,這個他知道,他還拿這個事情調侃過小十。
“結果,他們當著我的面高高興興收了禮物,轉過頭,就把我給的東西隨手丟了!”
誰懂啊,他就是折回去想跟八哥九哥說下次帶他們一起出宮玩的,就見到了讓他真心被辜負的畫面。
那以后,他都不能直視一臉頂著“咱們兄弟最要好”的臉,溫和跟他說話的八哥了。
胤禛皺眉:“你是不是看錯了?”
小八跟小九再嫌棄小十的禮物也不可能當著宮人的面做出這樣失態的舉動。
小九且不說,小八可是出了名的妥帖人呢。
宮里可沒有什么秘密的,他們前腳扔了小十的禮物,就不怕有人后腳立刻拿著這件事情找小十討賞嗎?
這宮里的人拜高踩低,會忌憚小九的額娘有所收斂,但卻沒有人會忌憚小八的額娘。
這事要是傳揚開來,小八苦心營造的溫良形象可就崩塌了。
“那會兒他們身邊沒伺候的人跟著。”胤(礻我)說道。
見胤禛不說話,以為他不信,胤(礻我)連忙說道:“真的,我還聽他們說什么生米煮成熟飯什么的,一聽就不是好事!”
“還有呢?”胤禛的臉色冷了下來,“生米煮成熟飯”說的不會是知闌吧?
他千算萬算的,倒是沒有想到,這兩人還能生出這樣齷齪的心思!
“沒了。”胤(礻我)聳聳肩,“我對他們的密謀不敢興趣,沒聽幾句就走了。”
胤禛:……
算了,反正現在乾坤已定,皇阿瑪金口玉言,知闌不必參加選秀,胤禩跟胤禟也算計不到知闌身上。
不過,若他們的目標真的是知闌,那他得好好教訓他們一頓,讓他們知道,有些人不是他們可以覬覦的!
同時,他心里閃過慶幸,還好,他們動作快,還好,知闌選擇了他!
回了府知闌去了清思院,向晚和納穆福正等著她的好消息呢。
“怎么樣?”知闌一進門,向晚就迎了上去,握住知闌的手殷切問道。
知闌笑著點了點頭:“一切順利。”
她回握向晚的手,扶著她坐下,看向搓著手望過來的納穆福,笑著說道:“皇上金口玉言,明日一早,就會有人來宣讀圣旨。”
“皇上還恩準女兒不必參加選秀,并與御駕同去木蘭圍場。”知闌一口氣把所有事情說完。
向晚滿心歡喜,拍拍知闌的手一再確認:“這是真的嗎?那你以后就是和碩格格了?”
她臉上的笑容極為燦爛:“還是寧側福晉!”
“這個好,這個好!”向晚握著帕子拍了拍胸口,一臉慶幸說道,“額娘之前一直擔心你入了雍郡王府萬一受了欺負可怎么辦?”
她瞟了眼納穆福,心道,男人的話只能聽一半,而所謂的誓言卻是半點也不能信的。
別看雍郡王如今對知闌是千好萬好的。
等知闌韶華不再,又有年輕鮮妍的女子入府,到時候,知闌能依靠的除了雍郡王念及舊情的關照就是依靠地位來過得體面了。
“如今,你是有封號的側福晉,地位只差福晉一線,額娘盡可以放心了。”
相比于向晚純粹為知闌高興,納穆福的心情就要復雜很多了。
封和碩寧格格,享親王俸祿,還是雍郡王的寧側福晉。
所有的封賞都在知闌一人身上,便是有其他的好處,也都分潤給雍郡王了吧。
罷了,知闌是自己的女兒,雍郡王是他看好的皇子。
且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他若再計較這些,便是不配為知闌的阿瑪了。
想到這里納穆福終于露出了一個歡喜的笑容:“這是天大的好事,我要去祠堂告知阿瑪,讓他知道,咱們瓜爾佳府有人重新封爵了。”
他欣慰地看著知闌:“你祖父一定會很欣慰。”
知闌笑著福了福:“多謝阿瑪。”
“謝什么,這都是你自己得來的。”納穆福說道,“行了,你們娘倆再說說話,我先去祠堂。”
“送阿瑪。”
納穆福身影消失后,向晚臉上的笑容落下了一些:“你阿瑪是想自己進獻土豆吧?”
“額娘怎么知道?”知闌有些意外問道,這事,納穆福甚至沒有對她明說。
向晚就冷笑了一聲:“我跟你阿瑪夫妻這么多年,他是什么性子,我還能不知道。”
她嘆了口氣:“你阿瑪最看重的是整個瓜爾佳氏一族的利益,土豆的事情,他沒有言語,最主要的原因是雍郡王在上頭壓著。”
“不然,這功績,就跟你沒有關系了。”
“額娘,您?”知闌不知道該怎么問。
從前,向晚心里除了兒女就是納穆福,從來也沒有做過很違逆納穆福的事情。
便是側夫人那樣的,她也容忍了多年,直到知曉對方貍貓換太子,這才憤而出手。
就這樣,她顧忌著納穆福的心情,也沒有用上雷霆手段,還是用了心思讓納穆福徹底厭棄了穆克圖·綺蓮后才下的狠手。
還有芷琪,向晚也一直是手下留了情的,不然,后宅悄無聲息沒個格格,方法多的是。
怎么此刻,知闌竟然從向晚的口氣中聽出了幾分不以為然和戒備?
她不在府里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事情了嗎?
她這么想著,便直接問了出來。
向晚嘆了一口氣,有些生氣地說道:“你沒看到他聽你說封賞的時候眼中流露出來的是遺憾嗎?”
“他遺憾什么?”
“不就是遺憾沒能親手進獻土豆,遺憾這些封賞不是他的,遺憾你以后外嫁了,這些榮耀不能留在瓜爾佳府嗎?”
向晚冷哼一聲:“他怕是忘了,他能起復,也是因為你給他出了主意,消弭了府里隱患的緣故!”
“他能那么快升官,靠的,難道是他自己嗎?”
“他心里明鏡似的!”
“如今,倒是越發過分了,竟然明目張膽惦記起你的功勞了!”
向晚拉著知闌的手殷殷囑咐:“你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很不必聽你阿瑪的!”
“他的心從來就沒有偏向你過!”
“從前是芷琪,如今是安瑞,以后,誰知道還有誰?”
知闌笑著安撫向晚:“額娘,您說的我都知道。”
見向晚還要說什么,知闌笑著搖搖頭,接著說道:“這瓜爾佳府不止阿瑪一個人的,也是你我和大哥的。”
“我也是希望整個瓜爾佳氏一族好起來,好讓所有人借勢的。”
“阿瑪沉寂了幾十年,有些急功近利我能理解。”
“好在,他人還是清明的,雖沒有偏心我,卻也從來沒有虧待過我。”
“等以后,皇上再加恩于他了,他就會徹底明白,土豆即使不是他獻上的,他也是能得到好處的。”
“你啊!”向晚沒好氣地說道,“你就是太好性兒了!”
“好在,如今家里沒有心思不正的人。”
“不然吶,保不齊還要起一場風波。”
知闌便笑著說道:“如今府里的事情都在額娘的掌控中,若是有人敢起幺蛾子,直接敢出府去就是了。”
“額娘,您現在這樣就很好,您不必覺得自己是依附阿瑪的。”
“我會爭氣,成為你的依靠。”
向晚便握緊知闌的手欣慰道:“額娘知道,額娘就是知道這些才會跟你說這些話。”
若知闌沒有封爵,她是無論如何不會讓知闌對納穆福有意見的。
世情之下,女子的地位都是依靠父兄的。
她摸摸知闌有些花了的臉蛋。
真好啊,享親王俸祿呢!
有進獻土豆這個天大的功勞在,以后便是有些許變故,知闌也能好好生活。
安瑞下值回府過來請安,正好聽到了這些。
他想了想,坦然走了進去。
“額娘,妹妹,我會努力晉升,也成為你們的依靠。”
“妹妹,你沒做錯。”安瑞說道,“土豆本就是你發現并讓人培育的,本就該由你處置。”
“瓜爾佳府的榮耀和我的前程,我自己會去掙!”
他露出笑容:“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沒有知闌,他可能都洗脫不了殺人的嫌疑,最好的結果便是流放,哪里還有如今的光景?
知闌拍了拍安瑞的肩膀,笑著說道:“那你要加油啊!”
“好!”
“好好好,你們都爭氣,額娘以后就靠你們了。都餓了吧。”向晚一臉笑意吩咐李木棉,“快讓廚房把晚膳送過來!”
“是,奴婢這就去。”李木棉福了福身,快步往廚房傳話。
向晚失笑:“這個木棉,傳膳的事情吩咐小丫頭去就是了,怎么還親自跑廚房去了。”
“估計啊,她知道你封爵的事情高興壞了。”
知闌笑笑沒有說話。
李木棉身份特殊,她原本其實想過把人從額娘身邊要過來,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的。
后來一想,李木棉跟著額娘,對額娘來說也是一個保障。
李木棉的身份在納穆福那邊已經是明牌了,有她跟著向晚,納穆福便是對向晚有了不滿,也不會過分。
吃完飯,知闌就回了沁鸞院。
“格格,沐浴的水奴婢已經準備好了,水溫剛剛好。”云薔笑著迎上來,發現知闌的妝有些花,便有些擔心地問道,“格格的妝有些花了,沒事吧?”
“沒事。”上次花妝是意外,這次是她有意為之。
知闌笑著伸了伸懶腰:“我有些累了,去泡個澡先。”
“格格,今日的事情還順利嗎?”云薔舀起花瓣水輕輕淋在知闌肩上,奴婢一直提著心呢。”
“一切順利。”知闌笑著說道。
時芳接話:“咱們格格以后是和碩格格了,享親王俸祿呢!”
“真的!”云薔驚喜,由衷為知闌高興,“這可真是太好了。”
“不止呢,格格入了雍郡王府,也是側福晉的位份,還是有封號的側福晉呢!”
云薔忙追問:“皇上親自賜的封號嗎?是什么封號?”
“當然是皇上親自賜的封號了。”時芳驕傲說道,“咱們格格的封號是‘寧’。”
“你說巧不巧,格格從前化名為安寧,如今的封號里也有‘寧’字呢!”
“嗯嗯!”云薔拼命點頭,“這個封號真好。”
“恭喜格格,賀喜格格!”有了封號,還是側福晉的位份,她家格格入了雍郡王府也不會受委屈了。
第二日,圣旨如期而至,一切塵埃落定。
消息很快傳開,京城里開始議論紛紛。
圣旨沒有明說知闌是進獻土豆有功給的封賞,只說知闌獻寶有功。
這讓京城人除了羨慕知闌封爵外,格外想知道她到底進獻了什么,能得這樣的封賞。
他們也想效仿啊!
家中有秀女的家庭更是羨慕知闌不必選秀就被指婚給了雍郡王,還是有封號的側福晉,簡直羨慕死人了。
這個消息自然也傳進了雍郡王府,傳入了四福晉烏拉那拉·語珍的耳中。
她的陪嫁嬤嬤孔滿秋小跑著進入佛堂,對著虔誠跪經的烏拉那拉·語珍說道:“福晉,不好了,皇上給郡王爺指了側福晉了!”
“還是有封號的側福晉!”
語珍睜開眼睛,又拜了拜,這才將手遞給孔滿秋,由她扶著走出佛堂。
“福晉,您倒是說句話啊!”
“說什么?”語珍語調平平,“郡王爺膝下寂寞,府里進人很正常。”
“可這位不一樣啊!”孔滿秋滿臉焦急,“據說,這位是進獻了稀釋珍寶被封了和碩格格,享親王俸祿的!”
“那又如何?”語珍的語氣仍舊波瀾不興,“郡王爺講規矩,她便是再尊貴,入了郡王府也是要守規矩的。”
“可是,奴婢打聽到,那格格的哥哥和咱們郡王爺是好友,這?”
語珍放下茶杯,淡淡說道:“一切按規矩來就是了。”
“稟福晉,宋格格來了。”守門的婆子進來通傳。
“讓她進來吧。”語珍隨口說道。
孔滿秋眼中閃過不喜,這個宋格格面上唯唯諾諾的,暗地里卻常使些小手段勾引郡王爺。
好在郡王爺不吃她那套,很少進后宅。
想到這里,孔滿秋昂揚的斗志迅速熄滅。
是啊,郡王爺都不怎么來后宅,她就是幫著福晉把宋格格打壓了也沒意義。
橫豎這人沒有入了郡王爺的眼,倒不如等側福晉入府了,推她出去試試側福晉的底細。
宋聆音一邁進正廳就對上了孔滿秋的笑臉,她腳步一頓,這老婦怎么了?
從前對她不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么?
“奴婢給福晉請安。”宋聆音壓下疑惑,恭敬行禮。
“起來吧,坐。”
“奴婢給宋格格請安。”孔滿秋笑著行禮。
宋聆音都坐下了,又忙站起來客氣說道:“孔嬤嬤不必多禮。”
孔滿秋道了聲謝,起身后,便笑著說道:“宋格格也是聽到咱們郡王府要來側福晉了才過來的吧。”
宋聆音一臉意外,驚聲道:“什么?咱們府里要進側福晉了?”
福晉不是求德妃娘娘指幾個格格的嗎?
孔滿秋便點點頭,一臉愁容:“還是位有封號的側福晉呢。”
“這?”宋聆音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郡王爺不好女色,這么多年府里就福晉跟她兩個人。
她知道福晉今年求了德妃娘娘賜人,原還想著趁著新人沒入府前多來福晉這邊討好賣乖,最好能讓福晉向郡王爺開口提提她的位份。
再怎么說,她也是陪著福晉在宮里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的。
若是她占了側福晉的名頭,就不怕有狐媚子勾著王爺還占著名位了。
這對福晉鞏固地位也是有好處的不是嗎?
誰承想,福晉直接求了個祖宗回來!
這可是有封號的側福晉,能上玉牒的!
福晉是怎么想的?
她不在意恩寵,不在意子嗣,連地位也不在乎了嗎?
語珍并非毫不在意這些。
至少子嗣和地位,她是在乎的。
不然,她也不會每次都吃坐胎藥。
只是可惜,不知道是她身體底子不好,還是早些年在宮里每日過得膽戰心驚不能安寢落下了病根,這些年,她都沒能生下子嗣。
大婚的阿哥里,就郡王爺膝下無子,她這個福晉的壓力是很大的。
也就是王爺從前與德妃娘娘不甚親厚,是以德妃娘娘甚少過問王爺后宅之事。
不然,她早就被喊進宮訓話了。
郡王府的后宅也不可能如現在這樣清靜。
她還沒有子嗣,本心里自然是不希望府里再添新人的,但有些事情,她這個四福晉是不得不做的。
只她也沒有想到,府里要么不進人,一來人,竟然就是地位直逼她的側福晉。
語珍緊了緊手里的帕子。
第68章
宋聆音見語珍一直沒說話,心里暗暗發急。
有封號的側福晉啊,若是進府后再得了郡王爺的寵愛,那還不把無子無寵的福晉壓得死死的?
而她呢?
她比福晉還要早伺候郡王爺呢!
本想著福晉求來的新人不論得寵與否都得喊自己一聲“姐姐”,想她在府里總算是有些地位的。
如今倒好,別說聽人喊她姐姐了,她頭頂又多了一個主子!
她本就得不到多少郡王爺的憐愛,以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想到這里,她便有些埋怨地瞟了眼上座的語珍。
若不是福晉為了勞什子賢惠的名頭去向德妃娘娘求新人,事情至于到了如今的地步么?
對了,沒準德妃娘娘還會再多指幾個貌美可人的秀女進府。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宋聆音絞著帕子,只覺前途灰暗。
宋聆音的作態,上首的語珍看得清清楚楚的,她拿帕子拭了下鼻尖,擋住了因嘲諷而微微勾起的嘴角。
因著郡王府一直只有她跟宋聆音的緣故,這個宋聆音便覺得自己是福晉之下第一人,常有些不合時宜的表現,讓人啼笑皆非。
比如,她的妄念。
語珍微微抬頭,看了眼孔滿秋,孔滿秋立刻心領神會。
她做出與宋聆音推心置腹的模樣,感慨地說道:“奴婢還以為等宋格格為郡王爺生下一兒半女的,郡王爺看在小阿哥小格格的份上,會為您請封呢。”
“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啊。”
這話宋聆音原是愛聽的,因為,她原本也是這么打算的。
只是如今,她要如愿,得等到郡王爺被封親王的時候了。
孔滿秋滿臉擔憂:“也不知道這位側福晉性子如何,若是個跋扈的,宋格格您的處境,怕是不妙啊。”
“憑她是誰,都要守府里的規矩!”宋聆音甩了甩帕子,“我才不怕她呢!”
“奴婢給郡王爺的荷包還沒繡完,先告辭了。”宋聆音福了福身,板著臉離開了。
福晉是個沒用的,就只知道爭臉面,在郡王府里臉面重要,更重要的是子嗣!
不行,她要趁著側福晉入府之前想辦法懷上王爺的第一個孩子!
等那新進府的側福晉來了,自然有她好瞧的!
孔滿秋眼里就閃過了滿意,她與語珍對視一眼,都等著將來宋聆音與新來的側福晉對上。
知闌知道郡王府的后院不會歡迎她,但她倒是沒有想到有些人已經將她視為頭號大敵了。
當然了,她即使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雍郡王府的后宅比毓慶宮干凈多了,若是進了毓慶宮那才是天崩開局呢。
因為,毓慶宮后院的女人不僅要跟女人斗,還特么的要跟太監爭寵,簡直了!
知闌會沒什么猶豫就選了胤禛,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相對于太子來說,他還算是個潔身自好的人。
至于大阿哥,他倒是沒有太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他底子里是個薄情的。
別看他現在似乎對為他生了五個女兒的福晉挺好,幾次拒絕了惠妃指的人。
但大福晉自從嫁給大阿哥后肚子就沒有癟過。
知闌不相信太醫會沒有提醒大阿哥頻繁生育對女子的損傷有多大。
但大阿哥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他之前是想要長孫,如今長孫花落毓慶宮,他便要追生兒子。
他才不管福晉的身體已經敗壞了呢,太子的長孫是庶子,他就要生個嫡孫出來。
這樣的人,知闌根本看不上。
當然還是那句話,最重要的是胤禛是最后的勝利者。
為著這個,知闌很愿意與雍郡王府后宅的女子和平共處,互不干涉。
橫豎在大清,要么她不嫁人,不然,無論嫁給誰,都不可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現如今的局面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現在要做的,是維護和胤禛之間的情誼,然后盡快適應新的生活。
圣旨的消息自然也傳入了在京城耳目眾多的索額圖與明珠的耳中。
這兩人想得比旁人要多很多。
且他們是重臣,康熙即使對他們頗有微詞,覺得倆老東西教壞了他的兒子們,但要推廣土豆也不會刻意避著他們。
因為這倆老頭除了私心極重外,也是很能干實事的。
當他們知道知闌受封是因為進獻了土豆后,毫不夸張地說,若不是怕殿前失儀,他們真能當場捶胸頓足,恨不得時光倒流,讓太子與大阿哥在離開京城前就向康熙討人,定下名分吶!
只如今,一切都晚嘍!
他們對胤禛可沒有康熙的濾鏡,認為胤禛是個至情至性,至純至孝之人。
都是皇上的親生兒子,那些個沒長起來的不算,幾個成年皇子,誰沒有野心?
倆老狐貍視線對上一瞬又立刻分開。
關于土豆推廣最后商議的結果,是先在皇莊里大規模種植育種,然后,以京城為起點,慢慢往周邊省份鋪陳開。
與此同時,大清朝有了產量驚人的神物的事情在達官顯貴中成了公開的秘密。
知闌的身份一下子多了層神秘的色彩。
有人說她是受了高人指點,有人說她本身就是高人,各種說法,不一而足。
而知闌很快就會成為雍郡王側福晉的事情,也同時傳開,這倒是讓不少人將目光放到了胤禛的身上,開始考慮是否要依附。
便是納穆福身邊也很是圍了一群人過來,基本都是鰲拜在世時與瓜爾佳府親近的家族。
納穆福也是在這個時候徹底放下了沒能親自進獻土豆的遺憾。
至于安瑞,當差自然更加順利了,身邊也圍了一些談得來的朋友。
向晚就更不用說了,一下子成了京中貴婦人設宴必請的貴客。
瓜爾佳府因為知闌獻寶,在京城變得炙手可熱了起來。
在一片熱鬧中選秀開始又很快結束。
小選自是沒什么好說的,新進宮的都是包衣秀女,由嬤嬤統一調教了規矩送往宮中各處伺候也就是了。
這以后是否有造化嘛,就要看她們自己的了。
大選的秀女中倒是有幾個說道的,但很快都被康熙指婚了,他自己的后宮今年倒沒有添新人。
比如說,眾所周知的,郭絡羅·憐絮被指為八福晉。
九阿哥的福晉也定下了人選,便是董鄂氏。
其他幾位阿哥后院康熙也沒有忘記,都指了出色的秀女過去。
倒是雍郡王府康熙沒有再指人。
當然了,這不是因為康熙厚此薄彼,也不是他覺得胤禛和知闌金童玉女,不欲讓人破壞了他們之間的情誼。
在他心里愛情是愛情,睡人是睡人,不沖突的。
這事是胤禛請德妃出的面,表明自己府里不要添人。
他好不容易要把知闌娶進家門了,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平白多出許多是非。
在后宮長大的他非常清楚一個鐵則,女人多了是非多。
且他如今需要的不是女人,而是功績。
等康熙御駕出京城的時候,外省的太子和大阿哥也收到了京城的來信。
信是索額圖和明珠親筆寫的。
意思也都差不多:別在外頭浪了,趕緊回來吧,出大事了!
天公作美,出行的這幾天無風無雨,且一路上沒人出什么幺蛾子。
是以,一行人慢悠悠趕了七天的路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木蘭圍場。
而此時,胤礽和胤禔還在拼了老命,快馬加鞭地趕過來。
“格格,這兒比京城涼快多了呢。”時芳邊收拾行囊邊笑著說道。
“是呢,格格,明日咱們去打獵嗎?”云薔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倒是把知闌看笑了。
時芳就打趣她:“云薔姐姐什么時候學會了拉弓射箭了,明日可得給咱們露一手。”
云薔不好意思推了推時芳:“去!哪里都有你的事,我跟格格說話呢。”
“我這不是好奇嘛。”時芳不挪步,反而猴上去,扯著云薔笑鬧了起來。
知闌的帳篷跟隨行的幾位秀女是一起的,離王帳很有些距離,說笑幾句也不影響什么。
因而,知闌便沒有阻攔她們玩鬧。
“寧格格,奴才蘇培盛求見。”帳篷外頭傳來蘇培盛的聲音。
云薔和時芳立刻停止了打鬧,兩人整理好衣裳等著知闌的吩咐。
“快進來。”知闌說道。
時芳快走幾步,撩開厚重的簾子,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蘇公公里面請。”
“多謝時芳姑娘。”蘇培盛客氣說道。
他幾步來到知闌面前恭敬打了千,等知闌叫起后,這才露出個大大的笑臉,說道:“王爺那邊要伴駕,暫時走不開,特意命奴才過來看看格格這里有沒有短缺的。”
知闌笑著說道:“替我多謝王爺關懷,我這里一切都好。”
“是,王爺也說格格必定能照顧好自己。”蘇培盛賠笑著應和了一句后,繼續說道,“只格格畢竟沒來過木蘭圍場,怕是會對這里覺著陌生。”
他語氣溫和地又補了一句:“這衣食住行的,也怕是有些不方便。”
知闌點頭,這個確實。
康熙那會兒雖然說過讓胤禛陪著她在木蘭圍場狩獵游玩的話。
但事實上,她跟胤禛都很清楚,木蘭秋狝的政治意義要遠遠大過玩樂。
是以,兩人都有心里準備,他們能聚在一起的機會并不會很多。
好在知闌本來也不是那種特別需要陪伴依附別人的人。
她問了胤禛一些木蘭圍場的禁忌,對此行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也就清楚了。
其實,這對處于深宮后宅的女子來說確實是一次難得放風的機會。
在這里,只要不驚擾圣駕,不驚擾貴人,別去危險無人的地方,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不會有人橫加干預。
“格格,王爺怕您在這兒不方便,給您送了個使喚的人過來。”蘇培盛仍是一臉笑意,“王爺幾次來木蘭圍場這人都隨行伺候著,對這里很是熟悉。”
“且他辦事極為穩妥,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他去做。”
知闌點頭,她身邊確實需要一個熟悉木蘭圍場的人。
同時她也明白,蘇培盛送來的這個人以后就是她的人了。
若這人表現得好,以后就是她院子里的首領太監了。
“王爺想得周到。”知闌笑著說道,“我身邊確實少一個這樣的人。”
“人就在外頭候著,奴才讓他進來給您磕個頭,您認認人?”
“喊進來吧。”
唐榮低著頭微微躬著腰,一進來就跪下給知闌磕頭:“奴才唐榮給主子請安,主子吉祥!”
“起來吧。”
叫起后,知闌沒有立刻跟唐榮說話,而是遞了個匣子給蘇培盛,“聽時芳說每到變天的時候,你膝蓋總是不舒服。”
“這是我府上的府醫配的膏藥,你貼著試試,若是有效果,我下次再讓他配。”
“若是沒有效果,我讓他改了方子再給你。”
“趁著如今時氣還好,把你這老毛病給治好了才好。”
蘇培盛一愣,沒有想到,知闌會把他膝蓋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雖然在主子面前得臉,但沒有主子恩準,他這樣的人,是沒有資格讓府醫診治的。
當然了,若是他主動求了主子,主子肯定會安排府醫給他治療。
可他哪敢讓主子知道他力不從心啊。
他手底下的小太監們看著天天殷勤奉承,其實誰不是恨不得取他而代之啊。
別說特意花時間精力治膝蓋了,他就是打盹都恨不得睜著一直眼睛的。
蘇培盛感激道:“多謝格格記掛。”說完,雙手接過小匣子。
“這有什么好謝的,用四爺的話來說,咱們都是自己人,很不必如此客氣。”
“是,是,這是奴才的福氣。”
知闌臉上的笑沒有落下:“行了,你趕緊回去伺候四爺吧,他身邊可不能少了你。”
“嗻!那奴才告退了。”蘇培盛又打了個千,躬著身退了出去。
蘇培盛走后,知闌便讓云薔和時芳跟唐榮互相介紹一下自己,熟悉一下,又肅容說道:“唐榮,你既來了我這里,想必也知道,你以后便是要跟著我的了。”
“在我這里,不懂的東西可以慢慢學,有些規矩也可以慢慢適應,這些,我都能給你時間,便是偶爾犯了錯,我也能容忍一二。”
“只一樣,我是決計不能容忍的,那便是你的忠心。”
“跟著我的人是不能有二心的。”
“若你心里不愿意或者有更好的去處,你現在說出來,我會為你周全,若今日之后,你有異心,那就別怪我心狠了。”
唐榮聞言,心里反而安定了幾分。
跟著個賞罰分明,有主意的主子,總好過跟個什么都不懂,自以為是,還喜歡自作聰明的。
他再次跪下,鄭重磕了三個頭,語氣真誠:“主子,奴才本是無根的浮萍,只有跟著主子,才是有了歸處。”
“奴才一定忠心!”
“好,你快起來。”知闌笑著說道,“我對木蘭圍場不熟悉,接下來的日子,要辛苦你了。”
她遞過去一個被撐得變形的荷包:“這些碎銀子你拿著,平日里打點什么的,你自己決定,若是銀錢不夠了,就找云薔要。”
唐榮雙手接過,恭敬說道:“奴才明白了。”
蘇培盛送完人后,腳步匆匆回了胤禛的帳篷。
正好,胤禛從王帳回來,他接過蘇培盛遞來的濕帕子擦了擦臉,問道:“人送過去了?知闌滿意嗎?”
蘇培盛滿臉笑容:“格格說爺您想得周到,她第一次來木蘭圍場,正好需要這樣的一個人呢。”
胤禛嚴肅的臉上便露出了幾分笑意:“你有跟她說,我最近這幾日比較忙,等空了就去陪她出去走走嗎?”
“說了說了,格格很是體諒呢。”
胤禛的笑便更盛了一些。
再說知闌這邊,唐榮見午膳的時間快到了,便主動說道:“格格,奴才去提午膳,您看,哪位姑娘跟著奴才去認認路?”
“讓時芳跟著你去吧。”知闌笑著說道。
唐榮便明白了,外頭的事情找時芳,其他的事情找云薔。
“嗻,奴才明白了。”唐榮便笑著對時芳說道,“勞動姑娘了。”
“不用客氣。”時芳回道。
兩人沖知闌行了禮后,便一前一后出了帳篷。
“格格,這個唐榮能相信嗎?”云薔邊整理知闌的衣物邊問道。
知闌點頭:“四爺挑選的人,自然是能信的。”
蘇培盛離開的時候滿臉輕快,看得出,他很歡喜她二話沒說就收下了唐榮。
想必,這個唐榮辦事能力不輸他,且也是在胤禛那邊露了臉的。
蘇培盛的心思她很清楚,就是不允許有人威脅到他的地位。
唐榮與他應當是競爭的關系。
如今人送了她這里,這其中應該也有蘇培盛的推進。
倒是讓她撿了個便宜。
有個聰明能干的人在身邊,她無論在木蘭圍場還是以后進了雍郡王府,都是件極好的事情。
最關鍵的是,有胤禛親自安排的唐榮,她便不必擔心將來福晉再安排首領太監過來了。
康熙來木蘭圍場自然不是來玩樂的,胤禛跟著康熙接見各位蒙古親王忙正事的時候,知闌便由唐榮領著,把木蘭圍場摸了個遍。
當然了,唐榮指出來的,疑似有猛獸出沒和有多處懸崖峭壁的地方,知闌是不過去的。
她只是下意識對陌生的地方沒有安全感,想要熟悉熟悉,并不是想要玩什么探險游戲。
在外頭閑逛久了便容易遇上熟人,這不,這日知闌就遇上了從宴席上偷溜出來的胤(礻我)。
“你?你!”胤(礻我)指著知闌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知闌失笑:“怎么?幾日不見,就不認識我了?”
胤(礻我)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你,你真的是,是我表哥?”
“你應該叫我表姐。”知闌是安寧的時候跟胤(礻我)玩得很好,是以,她這會兒說話的時候也很放松。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胤(礻我)一臉震驚,“你跟我表哥是不是雙生胎?”
“對,一定是這樣!”
見胤(礻我)一臉不敢置信,知闌便有些不懷好意地問道:“敢問,十爺這次出行把私房錢帶來了嗎?”
“咱們上次打賭的賭資,你可還沒結清呢。”
胤(礻我):……!
沒錯了!
就是這個說話的調調!
“你真的是個女的!”
“如假包換!”知闌說完攤開手,“愿賭服輸,私房錢!”
胤(礻我)就撓了撓光腦門,支支吾吾說道:“誰出門帶那么多銀子的啊?”
“等以后的吧,啊,以后給你。”
話一說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和嘴巴都呈現出了“0”形。
知闌忍俊不禁:“又怎么了?”
“你?你!”
“四哥!”
“啊?!”
這沒頭沒尾的話,知闌竟然聽懂了,她淡定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
“啊!”
胤(礻我)開始掰手指頭算他跟他好四哥的關系。
他以后是喊四哥呢,還是喊姐夫,這可是個大問題!
“行了,別算了,你愛喊什么喊什么。”知闌好笑說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胤(礻我)保持著震驚臉問道。
“我當然知道啊。”知闌拿出懷表看了下時間,“我還知道,你這會兒是從宴席上偷溜出來的!”
“嗨,可別說什么宴席了,可無聊了。”胤(礻我)抱怨,“除了喝酒吃肉就是看歌舞,要不就是各種比試。”
“哎,你這懷表挺別致的,給我看看唄。”
“給。”知闌爽快遞過去,“窯廠的工匠已經在研制懷表了,等研制成功了,我送幾個給你。”
胤(礻我)一臉歡喜,這回,他是徹底相信眼前的姑娘就是安寧了。
因為只有安寧會對他這么慷慨。
胤(礻我)愛不釋手看著懷表:“這可是你說的,不能食言噢。”
“不食言。”知闌接過懷表收好,“你趕緊回去吧,免得皇上見你不在怪罪。”
“那好吧。”胤(礻我)怏怏說道,“那我回去了。”
“對了,聽皇阿瑪的意思今晚太子和大哥就能到木蘭圍場了,你以后出來玩,記得喊上我或者四哥。”
知闌心中微暖,誰說胤(礻我)是個草包,他心里明鏡似的呢。
“知道了,反正這邊我也逛得差不多了,我等著你跟四爺有空了,跟你們一起玩。”
“嗯!”胤(礻我)點頭,又說道:“過幾天就是狩獵比賽了,到時候所有人都會出席,等比賽完了,我和四哥就帶你去打獵。”
“四哥說你做的小烤肉是一絕,到時候,你烤肉給我吃。”
“好,一言為定。”知闌說道,“對了,有個東西一直沒給你。”
她從袖袋里拿出一張折疊得很整齊的紙張遞過去:“華光閣的分紅四爺拿了一成,如今,也給你一成。”
胤(礻我)一臉意外,他是知道華光閣是表哥,呃,表姐的,剛知道那會兒他還拍著胸脯說自己可以給表姐當靠山的。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表姐會給他華光閣的分紅。
別看只是一成的銀錢,那可都是用萬兩來計數的!
說實話,他額娘給他留了不少好東西,舅家也會給他送銀子,但都沒有表姐這樣大手筆的。
胤(礻我)有些猶豫,好想收下呢,這可是巨額現銀,且源源不斷的!
可他又覺得無功不受祿,受之有愧啊。
胤(礻我)的想法都寫在了臉上,知闌便笑著說道:“你曾經說過要給華光閣當靠山的,忘啦?”
“當然沒忘啦!”胤(礻我)立刻說道,“只是,我這不是還沒有機會出手么!”
“那我不管,你收了我的分紅,以后就是華光閣的大靠山,華光閣有事,你得往前沖噢!”
胤(礻我)的臉便立刻燦爛了起來,他用力拍了拍胸脯:“包我身上的!”
“嘿嘿,表姐,那這分紅,我可就收下了。”
“收下吧。”知闌笑著說道,“這本就是為你準備的。”
“多謝表姐!”
“那我去回去宴會了!”
胤(礻我)說完快樂地回了宴席上。
胤(礻我)的動靜康熙怎么會沒發現,只是每每想到溫僖貴妃,他的心便會柔軟幾分,對胤(礻我)也會寬容幾分。
宴席結束后,胤(礻我)便被康熙叫到了跟前:“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這么高興?”
胤(礻我)嘴角咧起一個大大的弧度,笑著拍了拍胸口,那里是他小心翼翼收好的分紅契書。
“嘿嘿,皇阿瑪,我表姐給了我一成華光閣的分紅。”
康熙剛想問你哪個表姐,聽胤(礻我)說起華光閣立刻明白他說的人是誰了。
“知闌給你的?”康熙隨手接過梁九功遞來的解酒茶飲了一口,看似漫不經心問道,“她怎么忽然要給你華光閣的分紅了?”
莫非,知闌還沒進雍郡王府就開始為老四邀買人心了?
若是這樣的話……
“怎么是忽然了嘛?”胤(礻我)不高興嘟囔,“這分紅表姐準備很久了,只是現在才給了我而已。”
他從懷中拿出分紅契書指著日期的地方給康熙看:“皇阿瑪你看,這日子差不多是我跟表姐認識沒幾天之后吧。”
給康熙看過后,他又寶貝地折好契書小心收好:“原來這就是四哥說的表姐給我的驚喜啊,他們對我可真好。”
“老四也知道?”
“那肯定的啊,華光閣四哥也有份的啊。”
“那老四跟你說什么了?”
胤(礻我)便抬頭想了想,然后說道:“四哥讓我趕緊把功課補完,說您最近心情都好得不得了,我便是錯漏一些,您也是能寬容的。”
“嘿嘿,果然給四哥說中了。”
康熙有些哭笑不得,這倆孩子平日都在琢磨這個?
他要不要找個機會把老四從前的功課再翻翻?
“嗯,朕也發現你功課寫的不好了,等回了京城,重做!”
晴天霹靂!
“皇阿瑪!”胤(礻我)慘嚎的聲音傳出王帳很遠很遠。
“駕!”
更遠的地方,一行人正漏夜趕路。
“吁!”
“殿下,前面有火光。”
胤礽輕夾馬腹,慢慢靠近。
在路邊休息的一行人見有人打馬靠近,全部站起來,手握佩刀刀柄,一臉戒備。
隨著胤礽的臉暴露在火光中,一行人全部下跪行禮。
胤禔心中暗道了一聲“晦氣”,竟然在這里遇上了太子。
第69章
胤礽安坐在馬背上,等所有人行完禮,這才施施然跳下馬,說了聲:“起來吧。”
他坐在火堆旁邊伸手烤了烤火:“沒想到在這里碰上大哥了,真巧啊。”
胤禔心內冷哼一聲,大馬金刀坐在另一邊:“太子日夜兼程趕路,辛苦了。”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嘲諷意味。
老四要娶的側福晉不僅是個錢袋子還是個奇人,獻上了土豆那樣傳奇的作物。
那是能讓整個大清的百姓吃飽肚子的糧食!
這也就他皇阿瑪如今吏治尚算清明,且一直在打擊亂黨了。
不然,這樣的神物在誰手里,都能引起軒然大波!
能造出那樣華光璀璨的琉璃,能拿出這樣安定天下的神物,據說連牛痘之法也是老四這個未過門的側福晉提供的思路。
這特么哪里是什么側福晉啊,這就是一活神仙!
好他個老四,陰險狡詐的貨色!
他就說嘛,在外頭辦差日子過得那樣逍遙自在,老四竟然不吃喝玩樂,用最快的速度辦完差事馬不停蹄就回京城了。
他背后可沒少笑話老四是個不會享福的蠢蛋。
結果,嘿!他才是個蠢蛋!
他在外頭享樂的時候,人家老四回京城就要抱著金鳳凰回窩去了!
這事不能就他一個人難受!
胤禔揮了揮手讓伺候的人退開些,邊伸手在火堆上烤著,邊說道:“也不知道老四那位未來的側福晉手中還有什么好東西?”
“如今還沒過門呢,就讓老四升了郡王,若過門后再拿出什么驚天的寶貝出來,老四怕不是……”
怕不是什么他是沒接著往下說,但那眼神要多意味深長就有多意味深長的,懂的人都懂。
胤礽的臉明顯黑沉了一些。
“按理說啊,這樣的奇女子該作配太子才是啊,怎么皇阿瑪把人指給老四了呢?”這話就帶著些陰陽怪氣的調調了。
胤礽一直沒有開口,等胤禔說完了,才淡淡說了句:“皇阿瑪辦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太子說得對。”胤禔無可無不可地答道,“反正我到現在還是個光頭阿哥,老四升得再快,威脅的,也不是我的地位。”
這話里挑撥的味道要沖天了。
胤礽臉上怒意更甚,老大他還沒有打壓下去呢,又來個老四,后頭的兄弟又一茬接一茬地長起來了。
都不省心,煩!
如今,老四可比老大更加氣勢洶洶。
明明滅滅的火光中胤礽的臉色也在不斷地變幻著,他想到了那次在靈山上胤禛橫箭搶奪白狐的事情。
胤礽收回取暖的雙手,隨手扔了幾根樹枝進火堆,火旺了些,照得胤礽的臉更加莫測了幾分。
胤禔看著胤礽難看的臉色,微微勾了勾嘴角,他主動坐到了胤礽的身邊,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這事也不是沒有轉機的。”
“過幾日的狩獵比賽,刀劍無眼的。”
胤礽轉頭定定看著胤禔,沒想到老大比他還狠。
他只是想著怎么設局讓老四的側福晉成為自己的,要不就一拍兩散,大家都得不到。
老大倒好,竟然想要老四的命!
那怎么說也是他們的親兄弟!
見胤礽不搭腔,胤禔便再接再勵說道:“若老四真的安分,這樣的女子,他怎么會娶,又怎么敢娶?”
“他本就是孝懿仁皇后養子,于名分上只差了太子你一點。”
“這樣算起來,他與皇阿瑪的母家可都是佟佳氏呢。”
“皇阿瑪是怎么提拔器重佟佳氏一族的,不必我多說吧。”
見胤礽臉色越發難看,胤禔說得越發起勁:“若他真的沒有異心,便是皇阿瑪賜婚他都是該推拒的。”
“這樣的女子,也只有入了太子你的后院,做兄弟的,即使不甘心,也只能認了。”
“老四么。”胤禔哼笑一聲,不再說話。
胤禔的話每一句都說到了胤礽的心上。
似乎從去年開始,老四在皇阿瑪那邊就越來越受器重寵信,而他也深刻感受到,因為種種原因,皇阿瑪對他已經大不如前了。
若老四的側福晉還能拿出安邦定國的寶貝出來,老四那邊,他就再彈壓不住了。
“你怎么想的?”胤礽低聲問道。
胤禔嘴角一勾,不接話了。
他這些話雖然意在挑撥,但都是真話。
老四起來了,第一個威脅的絕不是他。
其實,他心里還有些猶豫。
如今這局勢,是先聯合太子除掉老四這個最容易出頭的呢,還是聯合老四,先把太子拉下來。
只是,他怕自己與老四合力把太子拉下來后,老四直接上了位,那他就為他人作嫁衣了。
且明珠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太子雖然身份尊貴,但他也是個靶子。
一個,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靶子。
有這個靶子在,他能在暗中做很多事情。
他還沒有徹底想明白,胤礽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老四多年沒有子嗣,皇阿瑪心中想必也是著急的。”
“若是他與側福晉給皇阿瑪再添上個合心意的皇孫……”
皇孫這個話題可老扎胤禔的心了,他心心念念想要個嫡子,想給皇阿瑪生個嫡長孫,結果,家里開了五朵金花,就是不結果!
就聽胤礽繼續說道:“你說,老四那側福晉會不會在生子的那日再獻上什么寶貝?”
“若是這樣?”胤礽哼笑一聲,“那這皇孫可真就是民間所說的金孫了!”
胤禔的腦子被一聲聲的“孫”給震得嗡嗡的。
“你怎么想的?”他問了與胤礽一模一樣的話。
“咱們放下成見,先把最大的威脅去掉。”胤礽終于說道。
胤禔臉上露出笑意,在胤礽以為他們會短暫結盟的時候,胤禔說道:“我可以保證不拖后腿。”
胤礽眼神一厲:“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胤禔隨意踢了幾根枯樹枝進火堆,漫不經心說了句,“橫豎老四威脅的人又不是我。”
說完這句,他就站起來翻身上馬,說了句:“太子殿下,這地方就留給你了,咱們木蘭圍場見!”
胤礽氣得倒仰!
騎上馬就追了過去。
之后他們又說了什么,就沒有人知道了。
幾日后,知闌就被通知第二日去圍場集合,他們大清的皇子阿哥和宗室阿哥們還有蒙古來的親王世子們要進行狩獵比賽。
知闌客氣送走信使后,便把唐榮喊進來問往年狩獵的相關事情。
唐榮見主子關心這個,便將自己知道的消息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知闌邊聽邊點頭,也就是說,往年的搜獵比賽基本都是皇子阿哥間的博弈。
一同參加比賽的宗室阿哥或是重臣之子都會藏拙。
話再說得明白些,魁首就是太子,阿哥們各憑本事,其他人就是陪玩。
但今年不一樣,據說是因為今年的人特別齊,太子這一代的所有阿哥及蒙古世子全部齊聚木蘭圍場。
是以,一位蒙古的親王便提出了狩獵比賽,還拿出了隨身的金刀作為彩頭。
其他蒙古親王紛紛附和,都拿出了貴重的彩頭。
康熙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縮了,便也拿出了他隨身的金鞭作為彩頭。
這場狩獵可不會有人給胤礽放水了,這萬一水放大了,讓蒙古世子得了頭彩,那可是讓康熙顏面掃地的事情。
且,這樣的比賽,一旦獲得魁首,后面就前途無憂了。
是以,所有人都放下忌憚,準備全力以赴。
胤禛也是。
不過,騎射是這位大學霸相對薄弱的一項,是以,人家想得很明白,沒想著奪冠成為魁首,人家就想著不能墊底。
就,挺實在的。
對此,胤(礻我)表示,絕對不會讓他親愛的四哥墊底的,他四哥少的獵物,他都給補上!
是的,就是這么自信!
別看人才十三歲,人家已經自封大清巴圖魯很久啦!
別說,胤(礻我)于騎射一道上確實十分有天賦,至少,把他好四哥比下去,那是綽綽有余的。
這場狩獵比賽設三天為期,三日后午時,參賽者若是沒有準時現身便視作棄賽。
臨出發前,胤礽出列恭敬說道:“皇阿瑪,既然是比賽,務必要做到公平。”
“參賽的人帶著這么多護衛,未必能顯出其真實水準。”
“是以,兒臣愿意只帶一個護衛參賽!”
別人聽到太子這話是什么感受知闌不清楚,她只覺得太子好虛偽。
誰的護衛會比太子的護衛更加出色?
這樣的賽事,護衛會不出手嗎?
那必然是會出手的。
但是吧,參賽的人大多要臉,這動手的主要還是自己。
但不可否認,若是護衛實在厲害,也不是沒有逆風翻盤的可能。
這太子是知道自己奪不了魁首,就把主意打到護衛身上了吧?
說實話,挺不要臉的。
但人家是太子,且說的話明面上還挺像那么回事的,且參賽的還都是一幫年輕氣盛的,自然不會站出來反對。
誰要是站出來了,那不等于告訴所有人,他的成績是靠護衛作弊的么?
不過,康熙到底考慮到射獵有一定的危險,沒立刻同意。
胤礽便再接再勵說道:“皇阿瑪,太祖和太宗征戰沙場的時候,危機四伏,兒子身為他們的后人,怎么能懼怕狩獵時的危機。”
這話就很得康熙的心了,他們滿人是馬背上得的天下,驍勇善戰,勇往無懼的才是好男兒。
“皇阿瑪,兒子也愿意只帶一個護衛參賽!”胤禔也站出來鏗鏘有力地說道,“兒子愿承先祖遺風,無懼無畏!”
聞言,康熙不再猶豫,大笑著說道:“好!這才是我大清男兒該有的氣度。”
“只是,這里到底有野獸出沒,這樣,參賽者每人帶一支穿云箭,若是遇險,可發出穿云箭示警,自有護衛前去營救。”
“但這穿云箭一出,便是代表著棄賽了。
“諸位可有異議?”
“皇上圣明!”眾人跪下山呼萬歲。
康熙都這么說了,哪個愣頭青會站出來說這樣不妥?那自然都是遵從領命的。
胤禛上馬后朝著知闌看過來,與知闌相視一笑后,才調轉馬頭,往林子深處駕馬而去。
知闌收回視線,不知道為何,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行了,都散了吧,三日后午時再齊聚在此,見證魁首花落誰家!”
說完這話,康熙就先回了王帳處理公務。
他人雖不在紫禁城,但折子還是要看的。
其他人也都三五為伴漸漸離開。
知闌沒走。
因著心里的那幾分不安,她仔仔細細復盤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然后,她找了讓她不解的節點。
她印象中,大阿哥一直與太子不睦。
雖然說,大阿哥在剛剛那種情況下跳出來,很能給康熙一種兄友弟恭的觀感。
但同時,這也是為太子抬了轎子。
以大阿哥的胸襟,未必愿意做這樣的事情。
但剛剛大阿哥一點也沒有猶豫就站出來支持太子了。
其他人或許不會多想,但知闌是了解這段歷史的,雖然說不可能事無巨細,但幾位阿哥間的恩怨情仇,她是能說出大概的。
大阿哥在太子落魄的時候可是不遺余力想要弄死太子,甚至不惜魘鎮太子的。
這其中除了權力之爭外,必然也有個人愛憎在里頭的。
剛剛大阿哥表現得太自然了。
自然得會讓不知情的人真的以為大阿哥是太子的擁躉。
這怎么可能呢?
所以,他們之間是有什么貓膩嗎?
且,狩獵的規則早就是定好了的,太子早不提意見晚不提意見,偏偏在臨出發的時候提了意見。
這是不是想讓人沒有應變的時間啊?
想到這里,知闌便有些坐不住。
這倆可都打過她的主意,呃,準確來說,都打過她華光閣的主意呢。
如今她又是進獻土豆又是受封爵位,還被康熙賜婚給了胤禛。
以這兩位的心性,真就這么容易就接受了?認了?
胤禛或許會因為與他二人是兄弟的緣故推己及人,以為乾坤已定,他們二人便會認。
但知闌不會這么認為。
這二人如此做派,不會是想對胤禛做些什么吧?
想到這里,知闌不淡定了。
“唐榮,你去把蘇培盛喊來。”知闌吩咐。
“主子,您有事吩咐,奴才去辦也是一樣的。”唐榮微微躬身,恭敬說道,“王爺將奴才給了主子,就是為主子分憂的。”
“若您有事還是要找蘇公公,那便是奴才辦事不利了。”
知闌聞言,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既如此,你幫我去附近獵幾只野雞過來。”
她笑著說道:“前幾日答應十阿哥,等他回來了要烤肉給他吃,我得先練練手,免得到時候弄得不好吃,貽笑大方了。”
唐榮恭敬拱手:“原是這樣,這是小事,奴才即刻去辦。”
“嗯,盡量選肥一些的野雞,對了,要活的。”
“嗻,奴才領命。”
唐榮離開后,時芳臉上露出疑惑:“格格,您不是說唐榮是王爺給您選的人,能信得過嗎?”
“怎么這會兒,您把人支開了呢?”
“希望是我想多了。”知闌沒有多說,而是說道,“你去把蘇培盛找來,我有事要找他去辦。”
“是,奴婢先陪您回帳篷吧。”
“我自己回去就行,你找到蘇培盛后,把他帶去帳篷就是了。”
“是,奴婢這就去。”
時芳離開后,知闌的臉色便冷了下來。
她上輩子做過奴才,最是知道,一個奴才若是真的對主子敬畏忠心,是不會質疑主子任何吩咐的,更別說反駁了。
有反骨的奴才,是走不到主子面前的。
唐榮被胤禛送到她身邊后,做事一直很妥帖,為人也很謹慎。
她的話,從前更是不曾違逆過半分。
怎么如今胤禛才離開,還只是去狩獵,三日后就回來了,唐榮就敢直接駁了她的命令了呢?
是,唐榮的話的確很有道理,她既收下了人,自然是用的。
但讓他去找蘇培盛過來就是用他了。
至于,她找蘇培盛做什么,那不是一個奴才可以置喙的。
別跟她扯什么尊重人家的上進心和表現欲。
唐榮是能讓蘇培盛都感受到危機的人,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他比誰都清楚。
知闌思考著唐榮行事發生變化的原因,就見一隊人熱熱鬧鬧拉著一車插著各色箭矢的獵物回來了。
是了,雖說參賽的人身邊都只有一個護衛跟著,但后頭隨時有收獵物計數的侍衛跟著。
應該,沒有敢在這個時候動手的吧?
但話又說回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的,若是可以,她還是想為胤禛示警的。
她的出現,已經改變了很多事情,至少胤禛封郡王爵就提前了很多,他可不能出事。
知闌回到帳篷沒多久時芳就回來了。
“格格,奴婢沒有見到蘇培盛。”
時芳說的是沒有見到。
知闌心一緊,忙說道:“你仔細說說。”
“奴婢直接去了郡王爺的帳篷找人,但有人在路上攔著奴婢,不讓奴婢進去。”
“奴婢換了條路,也是一樣的結果。”
“格格,前幾日奴婢去提膳食經過那邊的時候,是沒有人守著的。”
“不,也不能說是有人守著。”
時芳想了想,繼續說道:“就是,那些攔奴婢的人看著就是隨意在附近巡邏的樣子,但事實上,他們把去郡王爺帳篷的路都給堵得嚴嚴實實的。”
知闌聞言,剛剛放下一半的心又提了起來,心中的疑慮更大。
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到放著她隨身物品的大箱子前。
見知闌拿出個長匣子打開,拿出里面的手銃,時芳和云薔同時驚了驚。
“格格?”
她們的帳篷雖然離王帳有些遠,但也不可能有人敢造次的。
除非來人能保證同時制服她們三人,但凡她們驚叫一聲,都能引起旁人注意的。
“小心駛得萬年船。”知闌說道。
她把手銃隨身收好,好在如今入了秋,衣服比從前厚一些,她出門的時候再披件薄披風,就沒人能看出異常。
等唐榮提著幾只野雞回來后,知闌便說道:“你找個地方先養上一日去去腥膻味。”
“對了,你再去給我找一匹好馬過來。”知闌一臉笑意,期待說道,“等郡王爺他們回來了,我要跟他還有十阿哥一起去游獵。”
“趁著這兩日有空,我得好好練練馬術。”
“嗻。”
這一夜,知闌沒有睡好,她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夢。
早上醒來的時候,夢到了些什么卻又都忘了。
知闌從未有過如此心神不寧的時候。
如此過了兩日,知闌的心才微微松了些。
她牽著馬抬眼望著在晚霞映照下一片金紫的天空。
很好,到目前為止都沒有人將穿云箭射出,也就是說,大家都是安全的。
明日午時,胤禛就能回來了。
盡管確信胤禛一定會平安無事,但知闌的心一直沒有完全放下。
到了晚膳的時候,鬼使神差的,知闌就藏了些點心在身上。
時芳和云薔見到了,什么都沒說。
這幾日她們家主子雖然面上一直笑著,表現得也與平常無異,但她們貼身伺候著,主子吃不好睡不好,她們都是看在眼里的。
待到了亥時三刻,唐榮忽然在外頭弄出了些動靜。
守夜的時芳立刻問道:“怎么了?”
同時,一直沒有睡著的知闌從軟榻上坐起。
一直警醒的云薔也睜開了眼睛。
“主子,剛剛蘇公公過來跟奴才說,王爺提前回來了。”帳篷外傳來唐榮刻意壓低的,有些支吾的聲音,“王爺,好像還受了些傷。”
聞言知闌眉頭擰起。
雖說胤禛于騎射一道上并不十分出彩,也不會執著于狩獵奪魁。
但他行事一向張弛有度,這種朝廷與蒙古隱隱較量的比賽,他即便受傷也絕對不可能提早回來的。
若是胤禛受傷頗重,早就驚動王帳了,哪里會是此時靜悄悄的模樣。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胤禛真的受傷回來了,他也絕對不會半夜三更派蘇培盛過來傳這樣的話。
明日她光明正大去瞧他不好嗎?
這樣漏洞百出的借口,唐榮是把她當傻子糊弄,還是篤定她不得不去瞧“受傷”的胤禛呢?
“蘇培盛人呢?”知闌還是問道。
“蘇公公留下了一枚玉佩就匆匆回去伺候王爺了。”唐榮說道。
時芳點亮蠟燭,走到帳篷邊撩開簾子接過唐榮手中的玉佩。
“格格。”她把玉佩交給知闌。
知闌借著燭火一看,是龍紋玉佩!
準確的說,是胤禛的龍紋玉佩!
這龍紋玉佩上的同心結還是她親手打的!
第70章
胤禛出事了!
知闌換好衣服,藏好手銃,把之前藏起來的點心重新放入懷中收好。
她披上薄披風,撩開簾子問唐榮:“領我去郡王爺的帳篷。”
“主子,郡王爺怕擾了皇上的興致不敢回來,如今,正在林子里休息包扎呢。”
知闌厲眼掃向唐榮,唐榮忙做出恭敬的模樣:“主子,郡王爺對您情深,這會兒就想見您呢。”
這樣略帶著輕浮的話,連蘇培盛也不敢在她面前說的!
知闌臉色很不好看,手已經摸到了手銃上,要不是想確定胤禛如今的情況,她都想給唐榮來一下子。
她深吸一口氣:“帶路,我去見郡王爺。”
“格格,如今更深夜重的,不如等天明了再去吧。”時芳沒忍住勸道。
郡王爺雖然千好萬好,但她也不愿意格格涉險。
格格雖然什么都沒說,但她伺候格格這么久,格格的異樣,她怎么會看不出來?
“我放心不下郡王爺。”知闌輕聲說道,“你們在帳篷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傻時芳,人家設了局就是要引著她往里跳的,她不跳不行的。
不然,這回送來的是胤禛的龍紋玉佩,下回送來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能讓唐榮這么迅速且沒有任何猶豫就背主,對方不僅身份夠,怕也是沒打算留著胤禛的性命呢。
策劃這件事情的人是誰,知闌都不用再過多分析就知道了!
“格格,奴婢陪您一起去。”時芳說道,她有功夫,若是遇險,也可以護主子一護。
“格格,奴婢也陪您去。”云薔說道,她雖然不會功夫,但遇險了,可以殿后,給主子爭取時間逃生。
知闌心中微暖,卻是堅定搖了搖頭。
她跟著唐榮過去,不知道會遇上什么樣的局面,就不要讓時芳和云薔涉險了。
且她帶著手銃和干糧,前幾日又摸清了周圍的環境,危急的時候,總能想辦法保全自身。
知闌將龍紋玉佩收到袖袋里,對唐榮說道:“走吧。”
“格格,郡王爺所在離此處有些路程,奴才已經備好了馬。”
“不用,我騎白雪去就行。”知闌答道。
誰知道這人會不會在馬上做什么手腳?
“這,白雪通體白色,怕是會引人注意。”
“馬蹄聲難道不引人注意?”知闌冷冷說道。
唐榮到底怕知闌突然又不去了,忙說道:“那奴才幫您去把白雪牽來。”
“不用,我自己去。”
目送知闌和唐榮消失在夜色中,云薔和時芳互相握著手,都有些不知所措。
“我該堅持跟著格格的。”時芳說道。
“沒用的,格格做的決定不會輕易改變。”云薔搖頭說道,“時芳,咱們能為格格做些什么?”
時芳想了想,說道:“我想辦法去見蘇培盛,你就在帳篷里,若有人過來,就應付過去。”
“我相信,格格和郡王爺一定能平安歸來的。”
知闌牽著馬,盡量放輕腳步聲。
也是奇了,這一路,他們連一個巡邏的侍衛都沒有遇上。
知闌心中冷笑,除了康熙,誰有這樣大的能量能調動巡邏的侍衛?
出了營地后,兩人同時上馬,借著朦朧的月色往林子里奔去。
行了大概有一刻鐘左右,領路的唐榮勒了勒馬韁,控制著馬停了下來。
“主子,郡王爺就在前面。”他指著不遠處的火光說道。
知闌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不遠處的火堆旁一坐一站著兩個人,兩人都背對著她,只坐著的那位,腰間的黃帶子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添了幾分金黃色,端得是富貴逼人。
“主子,奴才不能離開營地太久,就送您到這里了。”唐榮說道。
說完,他控制著韁繩調轉馬頭就要離開。
知闌控著馬上前,把人攔住了。
“這兒太黑,我一個人害怕,你把我送過去。”
“這?嗻!”
唐榮無法,只能重新調轉馬頭,領著知闌靠近火堆。
“主子,到了。”唐榮下馬,沖著背影打了個千,這才恭敬對知闌說道。
知闌沒有下馬,而是對坐著的那位說道:“你不轉身嗎?”
“藏頭露尾的,那我就不奉陪了。”
“寧格格這一走,四弟的傷可就好不了了。”安坐在火堆邊的人施施然起身,抖了下衣擺后,又施施然轉過身。
赫然是太子胤礽!
知闌心中輕松了口氣,胤禛如今還平安就好。
相信一國太子還不至于在這樣的事情上說謊。
就見胤礽輕笑了聲,語氣中帶著些上位者的傲慢,開口道:“孤不喜歡抬著頭與人說話。”
這個時候知闌要是識相就得下馬,然后對著胤礽恭敬行禮,并開始正式的談判。
但知闌不!
一直遵從著對方的步調,她就找不到破局的辦法了。
對胤礽這樣的人,出其不意才能有奇效。
且,胤礽想干什么,她心里明鏡似的,這個時候,她略微放肆些,想必胤礽也會不會不體諒的。
于是,她扯了扯嘴角,裝作好奇地問道:“太子上朝的時候,也這么對皇上說的嗎?”
“然后,皇上給您在龍椅旁加座了?”
胤礽:……!
萬萬沒想到,老四的側福晉竟然是這么個性子。
有意思!
他也不生氣,橫豎,過了今晚,這人就是自己的,以后慢慢調教也就是了。
“寧格格說笑了。”胤礽做出極有風度的樣子,“不若,請寧格格下馬一敘?”
知闌便也露出了笑意,正當胤礽以為知闌下一步的動作是下馬的時候,知闌又開口了:“不如請太子先給出點誠意?”
“哦?寧格格想要什么樣的誠意?”
知闌就看了眼沒有胤礽的吩咐不敢擅自離開的唐榮。
“這人背主,太子幫我處置了吧。”
知闌的話輕飄飄的,聽在唐榮的耳中卻猶如重錘擊鼓!
他立刻跪下:“太子殿下,奴才是聽您的命令行事的!”
“那又如何?”知闌接話,“你能背主一次,焉知不會有第二次?”
她看向胤礽笑著說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太子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吧?”
“你不想知道他為什么背主嗎?”胤礽饒有興致地問道。
知闌搖頭失笑,語氣中夾雜著深深的疑惑:“怎么在太子這里,只要有了理由,就能背主的嗎?”
胤礽:……當然不是!
若是有了理由就能背主,那他的毓慶宮還不成了篩子?
只是,這人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
她這會兒不應該關心胤禛的情況,急急詢問,然后,他就可以趁勢提出要求了嗎?
如今這樣的對話,讓他覺得心好累啊!
胤礽深吸一口氣,仍是保持著得體的微笑:“當然不是,背主的奴才都該亂棍打死!”
知闌就微微偏頭,沖唐榮示意了一下。
唐榮心一慌,忙磕頭:“太子殿下,是您許了奴才以后跟著您,奴才才背主的,您是未來的皇上,金口玉言,您不能食言啊。”
“嘖。”知闌又插話,“你死了,誰知道太子曾經言而無信了呢?”
“哦,我跟這位護衛知道啊。”知闌拖長了尾音,笑著問道,“可,是我要你死的啊。”
胤礽是不是言而無信,跟她又有什么關系呢?
唐榮瞥見胤礽沖著護衛點頭,護衛的手已經摸到刀柄了,便口不擇言說道:“最毒婦人心!”
“我原本好好跟著郡王爺的,等蘇培盛的膝蓋撐不住了,我就能取而代之!”
知闌擰眉:“所以,蘇培盛膝蓋不好,是你動了手腳?”
不等唐榮回答,她又搖搖頭,說了句:“便是沒有我,你也不會成功的。”
蘇培盛可是一直陪在胤禛身邊的大太監,且歷史上的雍正身邊也沒有一個叫唐榮的心腹太監。
唐榮冷笑一聲:“誰說我不會成功?”
“我不過是在他每日泡腳的水里加了些寒氣重的藥材,他就中招了。”
“他這么蠢,怎么配陪在雍郡王身邊!”
合著這廝還記恨她給蘇培盛送藥膏呢吧。
怪不得背主得這么利索。
知闌懶得跟他多說,就一副唐榮不除,她就拒絕溝通的模樣。
護衛又看了胤礽一眼,見他仍是點頭,便不再猶豫,拔出佩刀氣勢洶洶往唐榮走去。
唐榮也算有些身手,可哪里是人正經護衛的對手?
沒對上幾招呢,就招架不住想跑了。
結果,自然是沒有跑掉的。
胤礽有些嫌惡地撣了撣衣袖,冷冷說道:“把人拖遠些處置,別擾了孤與寧格格說話的興致。”
說完,便示意知闌下馬。
知闌見護衛把唐榮拖走,深知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她慢悠悠下馬,慢悠悠走到胤礽身邊,又慢悠悠扯出一個狀似友好的笑容。
然后!
她迅速拿出手銃抵住胤礽的眉心,一臉兇相畢露說道:“你是不是把胤禛殺了?”
“那我就殺了你替他陪葬!”
事情的發展一再出乎胤礽的預料也是胤礽沒有想到的。
但他更加沒有想到,自己會被老四的側福晉用手銃指著!
這玩意一個弄不好是會走火的!
要老命了!
他都不敢賭老四側福晉敢不敢扣動扳機!
呸!
這哪是老四側福晉啊,這就是一頭母老虎!
誰家后宅的女子不是依附著男人活著?
誰家后宅的女子遇事不是找男人拿主意做主?
誰家后宅的女子隨身帶著手銃,還敢指著人的!
他是太子,是未來皇帝啊,命可珍貴著,這母老虎是想誅九族嗎!
等等!
等等!
他怕事情泄露,可只帶著一個護衛在這里。
若這母老虎真殺了他,他特么的就跟剛剛那太監一樣了啊!
這里可是圍場!
多少野獸出沒其中吶!
這母老虎再狠一些,把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都扒拉走,那他可就……
識時務者為俊杰!
胤礽一動不敢動,雙手主動舉起,表明自己不會反抗。
隨即,他露出一個尚算友好的笑容:“弟妹放心,老四是孤的親兄弟,孤怎么可能會謀害他的性命。”
要害他性命的,另有其人吶!
知闌可不會被胤礽的表象迷惑,宮里的人一個個都是演戲的高手。
剛剛這位還用看自己物件的眼神看她呢,現在就喊他弟妹了?
“他在哪兒?”知闌邊問,邊走到胤礽身后,用手銃指著他的后腦勺,對著黑暗中的林子喊道,“出來!”
沒想到那個護衛這么快就回來了。
也是,能在這個時候跟著胤礽的,必定是他心腹中的心腹,這里是圍場,她跟胤礽又立場對立。
這種時候,狗腿子不會放心離開太久呢?
萬一被她反殺,就是如今的局面了。
“你再不現身,我可就要在太子殿下的身上開孔子了!”
護衛握著刀從陰影中走出來,一臉兇戾盯著知闌。
知闌心里有點害怕,但拿著手銃的手很穩。
“把刀扔了,身上的利器也都遠遠扔開。”
護衛照做。
“胤禛在哪里?”知闌又問道,眼睛一直注意著太子和護衛的動作。
“說!”
“你們是怎么算計的他!”
“我們事先把沾染了小黑熊氣息的帕子放在了老四的行囊中,然后,把人引去了黑熊的地盤。”
胤礽感覺手銃抵著他后腦勺更緊了,他咽了咽口水,繼續說道:“以老四和他護衛的身手應該能將將逃生。”
之后就是胤禔帶著護衛“救援”了。
至于在“救援”的亂象中“不小心”打落了穿云箭,或者再失個手什么的,那他就不知道了。
“黑熊的領地在哪里?”知闌又問道。
“往東,快馬半個時辰。”胤礽爽快回答。
他在胤禛出發之前就把帕子放入他的行囊了,是唐榮用這母老虎的名義送的東西,老四根本不會懷疑。
這會兒,老大怕是已經得手了。
這母老虎過去,運氣好,興許還能見著老四最后一面。
“弟妹,孤手里有穿云箭,不若,你放了孤,作為交換,孤發出穿云箭,等侍衛來了,讓他們去救老四。”
“我與老四兄弟一場,若不是心悅于你,我也不會對老四下這樣的重手。”
“如今,我知道你與老四鶼鰈情深,自然不會再有旁的心思。”
知闌一直不語,胤礽便邊溫和跟知闌說著話,邊冷著臉沖護衛使了個眼色。
護衛微微點頭。
胤礽心神微微一松,身體也沒之前那么緊繃了。
知闌一直留意著這二人的動作,見狀,抓緊機會對著護衛就是一槍。
護衛應聲倒地,胤礽腦子和耳朵都“嗡嗡”的。
萬沒有想到母老虎真的敢射殺護衛!
“你與大阿哥給胤禛找的埋骨地到底在哪里?”知闌重新把手銃對準胤礽,“如今,這里只有你跟我了。”
“太子,你別逼我!”
“往東快馬一刻鐘那邊有個小懸崖胤禔會在那邊動手我知道的就這么多都告訴你了!”
“今日之事我不會與任何人說你別殺我!”胤礽一口氣把話說完。
他是真慌神了,這個護衛是他身邊功夫最高,身手最敏捷的,誰知道也沒能躲過手銃。
那手銃如今就抵著他的腦袋呢!
“那這護衛呢?”
“若是被人發現是我打傷了太子殿下的護衛,怕是會后患無窮呢。”
這話是要殺他滅口的意思?
胤礽更緊張了。
他立刻指了指他馬背上的箭囊:“用箭在傷口上再扎一下,扎穿傷口,你把子彈帶走。”
“我說他是為了救我擋了流箭沒人會懷疑。”
“你放心我什么都不會說!”
“今晚,我們就當沒有見過!”
那護衛雖然被知闌打中了要害,但也還沒有死,他本來還想拼著一死制服知闌,好讓局面反轉,為主子盡最后一次忠心的。
聽了胤礽毫不猶疑就要偽造他死亡“真相”的話語后,他忽然就失去了拼命的力氣,倒在地上不再掙扎,等著主子給他最后一擊。
“你去拿箭。”知闌冷靜說道。
實話實說,她也不想殺胤礽。
雖說現在四下無人,毀尸滅跡的話,很大概率不會有人知道是她動的手。
但胤礽是太子!
到目前為止,他仍然是康熙最疼愛的兒子。
胤礽真出了事,康熙會如何震怒,會如何徹查,不用想都能知道。
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
知闌即便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都不想去賭。
那真是誅九族的罪!
關鍵覬覦弟媳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況覬覦失敗還被她反殺,更是臉上無光的事情。
相信胤礽不會自爆,給人笑柄。
且康熙還在呢,他前腳賜的婚,后腳胤礽就要撬墻角,他是有多不尊重皇父啊。
是以,等胤礽偽造了護衛的傷口,把子彈還給知闌后,知闌忍著怒火沒有開槍,只冷冷說了句:“把護衛剛剛扔掉的利器,還有你身上的利器都都放到箭囊里。”
胤礽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但被手銃指著,只能照做。
“把馬放走。”
說完,知闌率先在唐榮騎來的那匹馬的馬屁股上輕拍了下,把馬放走了。
胤礽:……
最毒婦人心!古人誠不欺我!
這母老虎是想讓他在沒有武器沒有馬的情況下走回營地!
這里是圍場!
他手無寸鐵,運氣不好就給猛獸加餐了!
可是有什么辦法呢?
這手銃雖然不抵著眉心和后腦勺了,但槍口可一直對著他呢。
前車之鑒的護衛還躺在那里呢,胤礽根本不敢有旁的心思。
若早知道這母老虎有手銃,還是這么個說殺人就殺人,睚眥必報的兇悍性子,他是說什么也不敢起歪心思的。
也好在他沒有強求成功,這要是成功了,沒準哪天毓慶宮一聲手銃響,他人就沒了。
罷了,明日午時便是三日之期,他謹慎些,應當能順利回去。
“弟妹。”胤礽生平第一次陪著笑臉跟人說話,“留把匕首給孤吧。”
生死危機解除,他又開始稱孤道寡了。
知闌沒說話,示意了一下手銃。
好的,胤礽知道了,母老虎的手銃不答應!
他輕拍兩匹馬的屁股,心里祈禱老馬識途是真的,這兩匹馬能轉過頭來找他。
等馬跑沒了影,知闌一手舉著手銃,一手拿起插在地上的火把,這才重新上馬,朝著胤礽口中的小懸崖疾馳而去。
知闌的心其實很慌,她其實根本不想跟胤礽周旋這么久,她只想盡快找到胤禛,確定他的安全。
也是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胤禛對她來說不僅僅是一個靠山,一個避風港,一個權衡下最合適的選擇。
胤禛,對她來說比她認為的要重要得多。
她沒時間去分辨這是什么樣的感情,她只知道,她不想胤禛出事,也不能讓胤禛出事。
那樣一個在九龍奪嫡中都能勝出的驚才絕艷的人物不能因為她隕落在勞什子的小懸崖下!
他還有大好的人生和遠大的前程呢!
“駕!”
知闌騎馬跑了沒多久,一直遮著月亮的云霧忽然散盡,月光變得格外的明亮,顯得知闌手中的火把都有些許多余。
小懸崖邊,胤禛已經脫力倒在了地上,不遠處,護衛身中數箭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再遠點的地方,一支穿云箭被斬成了兩截。
胤禔和護衛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掛彩,但傷勢比胤禛輕很多。
也不知道胤禔是真的蠢呢,還是覺得胤禛在劫難逃,他就這樣明晃晃把刀架在了胤禛的脖子上,一臉快意的笑。
“大哥,弒殺親弟,皇阿瑪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胤禛的聲音嘶啞,嘴唇裂開,明顯有了脫水的征兆。
也是,他自進了林子沒多久就被黑熊盯上,與他不死不休。
到現在,他已經三天沒有合眼,沒有喝水了。
胤禔冷笑一聲,聲音冰冷:“你放心,皇阿瑪只會查到胤礽那個蠢貨身上去,不會懷疑我的。”
胤礽以為會坐收漁利,到最后卻成了覬覦弟媳,弒殺親弟的罪魁禍首,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的臉色?
胤禔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除了這兩個最厲害的競爭對手,皇阿瑪總會考慮他了吧?
胤禛眼中厲色一閃而過,他何德何能竟然能讓太子和老大聯手對付他。
胤禛垂下眼,想著盡量拖延一些時間,萬一事情還有轉機呢?
他便開始示弱:“我自問素日里對大哥敬重有加,從未怠慢,大哥何以這般待我?”
“兄弟一場,大哥能否讓我死個明白?”
胤禔勝券在握,正好覺得錦衣夜行實在是沒意思。
聽胤禛這么問,他便得意一笑,笑容在月光下顯得可怖又猙獰。
“你說的對,兄弟一場,我也不想你不明不白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