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畫舫上,清清終于推開了隆科多,她委屈道:“爺,清清賣藝不賣身的,您自重!”
“咱們說好的,就彈奏一曲的。”
“小船上的船夫已經等久了,清清這就退下了。”
說完,她便快步往船梯的方向走去。
隆科多沒有追上去,反倒是老神在在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喝下。
不多久,清清就抱著琵琶回來了:“爺,小船呢?”
“哪里來的小船?”隆科多滿臉都是不懷好意地笑,“清清,你知道爺為了獨上這座紅舫用了多少銀子嗎?”
清清吶吶:“爺,這都是規矩。”
“規矩?”隆科多冷笑,“你也配跟爺談規矩?”
“爺給了銀子,自然要買個滿意的。”
“你若不從,便從船上跳下去吧。”
說罷,他便撲身上前,一把摟住清清,開始撕扯她的衣服。
清清驚呼:“您別這樣!”
“快放開我!”
“您再這樣,我要喊人了!”
正焦急在船頭四處張望的錦衣青年微微側頭。
“快,朝那邊開,我聽到清清的聲音了!”說罷,他解下腰間的荷包扔給了船夫,“追上畫舫,里面的銀子都歸你!”
船夫一喜,收下荷包,說了聲:“爺您站穩嘍!”
小船便如離弦的箭般往發出聲音的方向駛去。
“四爺,安寧,當日是我行事不周,言語莽撞。”雅爾江阿拿起酒杯,“今兒,我再向二位陪個罪,多謝二位不計前嫌,愿意赴約。”
說完,他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見胤禛和知闌沒有動作,雅爾江阿很自然地又給自己斟了兩杯酒,同樣一飲而盡。
見狀,胤禛示意了一下酒杯,喝了杯中酒。
雅爾江阿面上一喜,他言語無狀這個事情,總算是過去了。
接著,他的視線便移向了知闌。
知闌正要說話,不遠處忽然傳來呼救聲,不久后又傳來了爭執打斗的聲音。
三人齊齊起身,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探望過去。
很快,一艘掛著艷紅色垂紗的畫舫就出現在了三人的視線里。
胤禛眼尖,一眼看到了和人動手的隆科多。
他之前才聽了一耳朵隆科多亂七八糟的私事,這會兒親眼見到他疑似欺男霸女的行為,絲毫沒覺得意外。
衣衫不整倒在地上嚶嚶低泣的清清見錦衣青年很快被隆科多摁在甲板上捶打,鼓起勇氣站起來,用力推開了隆科多。
錦衣青年得了自由,立刻把清清護在身后,他怒瞪著隆科多:“光天化日之下欺凌女子,你眼中還有王法嗎?”
隆科多冷嗤一聲:“銀貨兩訖的事情,竟被你說成了強迫?”
“你問問清清,這是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你胡說!”錦衣青年怒喝,“清清是賣藝不賣身,不是你口中不自愛的女子!”
“你好好的把清清放了,這事便算了,不然,就是告上金鑾殿,我也要為清清討回公道!”
隆科多被掃了興致,本就心中不快,聞言更是冷笑不止:“哪里來的二愣子!”
“你知道金鑾殿的殿門是朝哪里開的嗎?”
說罷眼睛一瞇,一把抓過錦衣青年就要把人往河里丟。
清清忙撲過去拉住錦衣青年的衣服,哀求隆科多:“爺您高抬貴手,饒了魏公子吧!”
“這樣冷的天,魏公子一介文人,您把他丟進水里,他會活不成的。”
“清清,你別求他!”魏時序心中慌亂,卻仍強撐著說道,“朗朗乾坤,他不敢草菅人命的。”
隆科多眼中露出兇光,手上用力,眼看著魏時序就要被扔下畫舫。
清清正無助之際看到對面畫舫有人,立刻呼救:“救命啊!”
她跪在甲板上哀求:“求幾位公子救救魏公子吧,他身子弱,被扔進河里會沒命的!”
魏時序心中動容,他沒有看錯人,清清為人那樣清高,為了他竟然肯跪求陌生人。
他必定不能辜負了清清的一番情誼。
想到這里,他用力掙扎了起來。
隆科多哪里會把魏時序的掙扎放在眼里,當然,他也沒有把對面畫舫上的人放在眼里。
他正想說幾句威脅的話把人嚇退,抬眼一看對面畫舫上的人,手便不由自主松開了。
“魏公子,你沒事吧?”清清立刻把人扶起來,關切問道。
“我沒事,清清,沒有嚇到你吧?”
清清搖頭,有些瑟縮地看了眼隆科多,躲在了魏時序的身后。
在外人看來,這畫舫上的情況非常明了,就是隆科多仗勢欺人,小年輕情比金堅勇敢反抗。
但對面畫舫上的三個人都沒有輕易動作。
胤禛是知道隆科多混跡于下九流的地方,且對面的畫舫明顯就是蘇培盛口中的紅船。
這紅船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上去的。
他雖不喜隆科多行事放蕩,到底也不會因此而影響他對事物的判斷。
這三人之間到底是什么情況,眼見不一定為實。
雅爾江阿的心思就簡單多了,他不愿意開罪隆科多,自然不會多管閑事。
若是從前,知闌或許會出聲為那對小年輕說上幾句話,好讓那女子能全身而退。
但現在,知闌沒有沖動行事。
主要是前幾天聽向晚說了很多震撼她三觀的秘事,且她經過幾天的反思,覺得自己從前行事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
所以,她現在奉行一句話:三思而后行。
當然了,該出手的時候,她也不會吝惜出手。
她心里對這個時代的女子還是很憐惜的。
他們三人沒有動作,隆科多倒是很自在,他對著胤禛拱了拱手:“讓四爺見笑了。”
胤禛臉有些冷,沒有說話。
魏時序穩了穩心神。
他看向對面迎風而立的三人,想著到底是因著對方出現,才阻止了惡漢的暴行,便拱手對三人道謝。
“多謝幾位公子,魏某感激不盡。”
魏?
莫非這人是剛入京述職的江西巡撫魏同的兒子?
胤禛不著痕跡打量了魏時序一眼,看著與魏同倒是有幾分神似。
只魏同看著嚴肅剛直,怎么會放任兒子與紅船女糾纏?
清清見對面畫舫上的三個男子一個不怒自威,一個一身清朗,另一個,雖然略遜二人一籌,但也衣著華貴,臉帶驕矜,便整了整衣服,盈盈拜下,軟糯的聲音隨之傳入三人耳中。
“奴家多謝三位公子搭救,銘感五內。”
知闌:……只是路過。
自己道謝的時候三人不出聲魏時序沒覺得怎么樣,但清清道謝,三人也不搭理,魏時序就覺得清清受了天大的委屈。
魏時序便有些微惱,他解開大氅批在清清身上,對隆科多說道:“清清的出場銀子,我會讓紅姨退給你。”
說完,扶著清清就往船梯走去。
清清弱柳扶風地倚靠著魏時序,微微轉頭,看了眼對面畫舫上的三人,這才跟著魏時序下了紅船。
隆科多冷眼看著,沒有動作,等小船劃遠了,這才又笑著對胤禛說道:“不打擾四爺游湖的雅興了,告辭。”
說罷,便吩咐船工追著前面的小船而去。
“四爺。”知闌輕喚了聲,“你認識那錦衣青年?”
“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應該是江西巡撫魏同的兒子,魏時序。”胤禛回答。
怪不得敢跟隆科多搶女人,原來是從外地來的貴公子,知闌暗想。
“這么輕易就被紅船女子給哄住了。”雅爾江阿玩味笑笑,冷嗤道,“竟然為了紅船女跟隆科多對上,魏同教子無方啊。”
胤禛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紅船女子?”
“自然是知道的。”雅爾江阿冷聲道,“早些年,我阿瑪就帶回家一個,十分不安分。”
“你說,簡親王曾把紅船女帶回家?”知闌一臉意外問道。
雅爾江阿點頭,知闌眉頭緊皺,臉上多了幾分深思。
“你想到了什么?”胤禛問道。
知闌搖頭:“一時還想不清明,只覺得哪里不對勁。”說完這句,她瞥了雅爾江阿一眼。
非常明顯地表達了,有些話,她不想當著雅爾江阿的面說。
雅爾江阿:……那我走?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是會些功夫,卻不會踏水無痕的輕功,這樣的天氣,游回岸上,實在是太要命了。
見胤禛和安寧對紅船女挺有興趣的,他便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關于紅船女的事情和盤托出。
只希望胤禛看在他這么有誠意的份上,完全忘了之前他大言不慚的事情。
還有安寧,這也是個不能惹的祖宗!
“四爺,安寧,咱們邊喝茶邊說話吧。”雅爾江阿讓嚴力收拾干凈小桌,重新放上茶水點心。
“那些紅船女每個都有絕活,比如剛剛那位清清姑娘,琵琶技藝稱得上是一絕,很是吸引了一批喜歡獵奇的爺們。”
他給胤禛和安寧斟滿茶杯,繼續說道:“剛剛那男子口中的紅姨就是負責調教紅船女的媽媽,在京城很多年了,少說也有四十多了,但外貌身段還和妙齡女子無異。”
雅爾江阿喝了口茶,想起什么,“咦”了一聲,似乎有些意外地說道:“似乎,紅船女最后都有一個很不錯的歸宿。”
“怎么說?”知闌追問。
胤禛看了知闌一眼,沒有說話。
“紅姨每隔一段時間會推個新的紅船女出來,且對前頭的紅船女只字不再提起。”雅爾江阿思索,“我記得,我阿瑪領回一個。”
“我阿瑪的友人似乎也領回府一個。”
“看那男子對清清著緊維護的樣子,怕是清清也快入魏府了。”雅爾江阿說道。
“四爺,說句得罪人的話,隆科多大人怕是被紅船女利用了。”
胤禛不可置否,隆科多不是好惹的,紅船女把主意打在他身上,怕是錯了主意。
這事,紅姨也是沒辦法,她也不想把隆科多牽扯進來。
但隆科多追清清追得緊,得知清清伴游,二話不說扔了巨款,其他人幫著起哄,紅姨根本沒有立場拒絕。
紅姨和清清都知道,隆科多這樣大價錢砸下來,讓清清伴游為的是什么。
但她們的目標并不是隆科多,而是魏時序。
是以,紅姨仍是按著原來的計劃,使了人去給魏時序報了信。
好在,魏時序果然是個有心人,把清清帶了回來。
紅姨讓魏時序陪著清清去房間換衣服,自己出去應付隆科多。
“大人息怒。”
“清清不知好歹,您別跟她計較。”
紅姨笑著拍了拍手,從帷幔后婷婷裊裊走出來一個佳人。
“這是惜月,師從前朝舞藝大師,霓裳舞乃是一絕。”
“哦?”隆科多見惜月容色比清清更甚,心下已經有幾分滿意,又聽紅姨說惜月舞技不俗,更是起了幾分興致。
“既如此,那你便為爺舞上一曲。”隆科多露出興味的眼神,“若是爺滿意了,清清的事情,爺就不計較了。”
他似笑非笑看著紅姨:“若是惜月的舞沒讓爺滿意,爺今兒就把這兒拆了。”
紅姨眼中劃過幽光,笑容卻很殷勤:“大人若是不滿意,自然是聽憑大人處置的。”
換好衣服的清清依在魏時序懷里,眉間布滿輕愁:“是我連累了惜月,連累了紅姨。”
她小心翼翼看了魏時序一眼:“魏公子,我是不是也連累你了。”
剛剛她已經把隆科多的身份告訴了魏時序,魏時序乍然得知自己得罪的人是隆科多也是慌神了一陣。
只是美人在懷,他自然不能說些長他人志氣的話。
他輕輕拍拍心上人的背:“清清,你別擔心,等我爹述職完,咱們就回江西。”
“管他是什么皇親國戚,咱們都不必在意。”
“可我的身份,你家人會同意嗎?”
魏時序把清清摟得更緊了一些:“清清,我只會憐惜你命途多舛,佩服你出淤泥而不染。”
“你放心,我會說服我爹把你迎進門的。”
聽魏時序說迎她進門,清清眼中劃過失望之色,摟著魏時序的手卻更緊了幾分。
知闌賞了景喝了茶,還聽雅爾江阿說了許多關于紅船女的事情,對心理那個猜測更多了幾分篤定。
胤禛知她有話要跟自己說,和雅爾江阿分開后,便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和知闌在河邊散慢悠悠地散起了步。
“四爺,這件事情沒有真憑實據,只是我的懷疑,若是說錯了,您別見笑。”
“前幾日,我聽家里長輩說起了一件事情。”
“說是二十多年前,京城富商家的兒子迷上了一個風塵女子,頂著家里的壓力把人迎回了家。”
“幾個月后,富商家破人亡,家中所有金銀不翼而飛,而那風塵女子也不見了蹤影。”
“聽說,幾年后,有人看到那風塵女子曾在一艘紅漆畫舫上露過一面,之后,就完全消失了蹤影。”
胤禛安靜聽著,直覺安寧發現了了不得的東西。
“四爺,剛剛聽雅爾江阿說簡親王曾經領了個紅船女回王府,并且那個紅船女并不安分。”
“我覺得,他口中的不安分,并不單指后宅爭斗。”
雅爾江阿沒有把話說全,應當是顧忌著胤禛。
胤禛點頭,示意知闌繼續往下說。
知闌理了理思緒,繼續說道:“今日見到的清清姑娘怕是很快就會隨著那位江西巡撫家的公子離開京城去往江西了。”
“依著雅爾江阿的說法,那之后紅姨會再推個姑娘出來,而且她會有意無意抹去清清的痕跡。”
知闌疑惑說道:“她圖什么呢?”
紅姨若是圖銀子,清清之流哪個不能成為她手里的搖錢樹?
她為什么要幫她們籌謀,讓她們清清白白跟了有權有勢或有錢的人家去享福?
知闌不信紅姨是什么救風塵的大好人呢。
她甚至懷疑紅姨就是那個對富商公子騙財騙色,還讓人家家破人亡的風塵女。
她看了眼胤禛,她大膽懷疑,胤禛小心求證,必定不會冤枉了好人。
“四爺,若是從前那些紅船女都還跟紅姨有聯系的話會怎么樣?”知闌問道。
胤禛神色一冷,立刻說道:“蘇培盛,去查,有多少紅船女在官員的后宅。”
若這些紅船女是紅姨的耳目,胤禛都無法想象紅姨掌握了多少京城官員的陰私。
甚至往深處想,她又掌握了多少朝廷的機密!
若紅姨心懷不軌,這事不知道會惹出多大的禍端來!
“安寧,若那些紅船女有問題,你就是首功!”胤禛認真說道。
若不是安寧點破,誰會在意官員后宅多個把女子。
知闌笑著說道:“我是先聽了富商公子的事情,有些先入為主的想法了。”
她不記得上輩子紅船女在京城鬧出過大動靜。
她那時候人已在深宮,消息來源有限,又早早被芷琪灌了毒藥下線,紅船女這事,她到底無法下定論。
“若那些紅船女進入官員后宅后安分守己,還請四爺給她們一條生路。”
胤禛深深看了眼知闌,點了點頭。
知闌想了想,便又說起了烤肉調味料的事情。
把事情大概說了一下后,知闌認真說道:“四爺,我并不在意方子被人學了去。”
“但我還是想請你查一下,是誰泄露了方子。”
“若是這方子是從御膳房泄露的,那宮里的膳食,還能保證安全嗎?”
胤禛聽完神色嚴肅:“多謝你把這件事情告訴我。”他真誠道謝。
康熙最近傳膳的時候,總有一份小烤肉,若御膳房的人真的跟外頭的人有勾連,胤禛都不能想象,這件事情被別人發現后,自己會受到怎么樣的牽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和知闌告別后,他立刻馬不停蹄去了永和宮。
這事,他查不了,但有協力六宮之權的德妃能查。
并且,沒有人比德妃更適合查這件事情。
德妃一聽胤禛說要她幫忙查御膳房的太監是不是跟外頭私下有聯系,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御膳房隸屬內務府,烏雅氏歷代都是內務府的包衣。
她祖父額參又曾任御膳房總管,哪怕人已去了多年,只要她這個德妃在位一天,那些人就會聽她的話一天。
要查個把人,一點問題也不會有。
“你放心,等有了結果,我立刻讓人通知你。”德妃和藹說道。
因著胤禛送的喜上枝頭,德妃在后宮很是風光了一陣,如今,胤禛得了康熙的喜愛,康熙得了空便也會時時來看看她。
現下胤禛有事想到能依靠她這個額娘,可見心里是真的有她的,因而,德妃對胤禛的態度便比從前親近柔和了很多。
“前幾日皇上賞了些上好的廬山云霧。”烏雅·瑪琭笑著說道,“聽聞你最近愛喝這茶,我都給你留著呢。”
“最近天漸漸暖了,你注意增減衣裳。”
胤禛面帶微笑一一應下:“是,兒子會照顧好自己,也請額娘保重身體。”
母子倆又說了會兒話,胤禛就告辭出了永和宮。
德妃對他態度的變化,他自然是察覺到了的。
宮里子以母貴,母以子貴,互為依靠本就是常態。
如今這樣,便已經是極好的了。
知闌回到瓜爾佳府直接去了清思院子。
“額娘,芷琪那邊今日有什么動靜嗎?”
“一直在鳳鳴院里折騰呢。”
“折騰什么?”知闌脫下大氅,好奇問道。
李木棉忙說道:“是在做祈愿的天燈,聽鳳鳴院里的小丫頭說,做好了,是能飛上天的。”
“孔明燈?”知闌思索幾息,猜測道,“萬壽節快到了,她這是準備在那天放天燈,吸引貴人們的注意力?”
當然,最重要的,是能吸引到太子的注意力。
向晚臉色一沉:“她倒是好算計。”
知闌輕笑:“月華,曠野,天燈,美人。”
“若她真能把太子引過去,入毓慶宮,怕是鐵板釘釘了。”
“你還笑得出來!”向晚白了知闌一眼,“她要是平步青云了,能讓咱們過得好?”
自從上次芷琪攛掇著納穆福想重新記在她名下,她現在是連面上的應付都懶得做。
那是個沒良心的,橫豎羊肉貼不到狗身上,沒得浪費她的時間和感情。
“額娘別急嘛。”知闌忙討好笑笑,“這天燈又不是她獨有的東西,一個人放是放,一群人放也是放吶。”
“什么意思?”
“額娘容我賣個關子,總之,我不會讓芷琪專美人前,也不會讓她如愿就是了。”
第二天,知闌先是跑了一趟窯廠,吩咐了悟明一些事情,接著,又馬不停蹄去了燈籠坊下了個大單子。
做好了這些,她就讓明啟留意著納穆福什么時候回來。
一收到納穆福回府的消息,她便顛顛兒去了靜悟齋。
納穆福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他確實是這個時代難得開明且疼愛子女的父親。
見知闌過來,他什么都沒問,先樂呵呵遞給了知闌一個匣子。
“這是你祖父在世時底下人敬上來的紅珊瑚珠串。”他看了眼知闌,“你一個姑娘家家,總穿得這樣素凈,帶些顏色鮮亮的首飾襯一襯才好。”
知闌雙手接過匣子,笑著道謝。
“不用謝,阿瑪的東西以后都是你們的,你不生阿瑪的氣就好。”
“阿瑪不偏心,我就不生氣。”
“不偏心,不偏心。”納穆福哈哈大笑,“就是偏心,也偏著你。”
知闌傲嬌點頭:“那還差不多。”
“阿瑪你附耳過來。”知闌壓低聲音,神神秘秘說道。
納穆福笑罵一句:“淘氣!”
到底依言微微低下頭,待他聽了知闌的安排后,睜大眼睛,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可行嗎?”
知闌聳肩:“我也不確定,不過阿瑪如今就缺少一個在皇上面前露臉的機會了,您自己決定。”
納穆福有些猶豫,知闌說的,他當然明白。
只是吧,帝心難測,若是什么都不做,他自然安安穩穩待在如今的位置上,若他做了,沒有得了好,那就是得不償失的事情。
“這事,我要仔細思量一下。”納穆福沉聲說道,“橫豎離萬壽節還有些日子,我過幾天回復你。”
知闌點頭:“好。”
第52章
把事情跟納穆福說了,知闌就回了沁鸞院。
這件事情,知闌心里是很有幾分把握的,她幾乎能肯定,康熙知道納穆福一心記掛著自己,肯定是既暢快又驕傲的。
畢竟,她讓納穆福做的事情,是錦上添花的事情。
不過,有些事情她就是說得天花亂墜,當事人不想接受,那也是不能強求的。
反正,無論納穆福接不接受她的好意,這件事情,她已經開始籌備了。
這份功勞,若納穆福不要,那就給別人。
總之,無論如何是不能讓芷琪出彩的。
納穆福只考慮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讓悟風過來沁鸞院傳話,說等他下了值,就讓知闌去書房找他。
知闌有些意外,她以為納穆福要考慮好幾天呢。
不過,這個結果,她倒是欣然接受。
接下來的幾天,知闌就常常和納穆福在書房里“密謀”。
這日,知闌去清思院陪向晚用晚膳的時候,向晚就沒忍住,問道:“你們父女倆還湊在一起傻樂,鳳鳴院的那個已經在給天燈上色了。”
“你要是沒辦法,我就要動手了。”向晚氣呼呼說道。
知闌好奇問道:“額娘,你要怎么動手啊?”
“這還不簡單,讓人收了她的天燈,讓她無計可施就行。”
“或者,她要實行計劃那日,我讓人把她關在院子里,不讓她出門也行。”
芷琪這樣色的,她真要對付,方法多的是。
“她不是想重新記到我的名下嗎?”向晚冷笑,“就讓她在那天給我抄孝經,想來,你阿瑪也是無話可說的。”
知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樣明刀明槍的手段都要用上了,可見向晚是真急了。
“額娘放心,我找阿瑪就是將芷琪軍的。”
她在向晚耳邊低低說了幾句,向晚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來。
萬壽節是一年一度的大節日,宮里宮外很多人都忙碌著,就為了讓康熙過個舒心的生辰。
皇子百官都絞盡腦汁想要獻上出彩的禮物,好得了康熙的親眼。
胤禛正了正衣冠,進了乾清宮。
康熙知道胤禛要來,早擺好了棋盤等著了。
胤禛想了想,壓下心中的激動,陪著康熙下了兩盤棋。
下著下著,康熙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把棋子輕輕丟進白玉棋盒里。
“你是遇上什么事情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胤禛便做出拭汗的動作,不好意思說道:“讓皇阿瑪看出來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適時露出幾分激動。
康熙見狀,便多了幾分好奇,他慈和說道:“有心事就說出來。”
“若遇上解決不了的事情,還有朕這個皇阿瑪呢。”
胤禛眼眶微紅,顯然是被康熙的話給感動到了。
他從座位上站起,再次整了整衣冠,鄭重跪下,神色激動地說道:“稟皇阿瑪,這件事,兒子本想在您萬壽節那日上報,當成生辰賀禮送給您的。”
“但兒子實在忍不住了。”
他叩了個頭后,繼續說道:“去年,兒子的友人意外發現牛倌沒有得天花的癥狀,但身上卻有天花留下的痘印子。”
聽到這里,康熙已經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神色變得嚴肅而認真。
“我友人心有懷疑,便找了很多牛倌詢問。”
“答案,都是一樣的。”
“且,那些牛倌在身邊人出天花的時候,一個也沒有被感染過。”
“繼續說!”康熙已經意識到胤禛說的事情對大清來說是多么的重要,連忙說道。
“我那友人便大膽猜測,牛倌能免于被感染,會不會跟他常年跟牛待在一處有關。”
“他身上的痘印子會不會是感染了牛痘導致的?”
“他是個實誠人,知道這是要緊事,便來告訴了兒子。”
“皇阿瑪英明,那會兒剛好調兒子去刑部,兒子,便讓府里的大夫取了牛痘痂制成粉末,吹入死刑犯鼻中試驗。”
“結果如何?”康熙忙不迭追問。
“到目前為止,無一人感染天花死亡!”
胤禛伏身下拜:“請皇阿瑪恕兒子私下用死刑犯做如此危險試驗之罪!”
“快起來!”康熙親自把人扶起來,“你是為了大清的萬年基業,為了天下的百姓,你,何罪之有!”
胤禛笑得真誠:“也是皇阿瑪信重兒子,讓兒子有了底氣。”
“兒子曾多次忍不住想向皇阿瑪討主意。”他不好意思地說道,“但牛痘預防天花之法聞所未聞,是否有效,兒子心里一點底也沒有。”
“兒子怕皇阿瑪空歡喜一場,忍得好辛苦啊。”
“兒子總想著再多觀察試驗,得出準確的結論后再來報給皇阿瑪。”
“昨夜,府醫終于很確定地告訴兒子,牛痘之法可行!”
“過幾日便是您的生辰,兒子原想著把牛痘之法當成是給您生辰禮。”
“可兒子,沒忍住。”
康熙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胤禛的肩膀,語氣中帶著歡喜還帶著些哭笑不得:“這樣天大的好消息,你忍不住才是正常的。”
“朕心中無比歡喜!”
“快,快跟朕詳細說說。”
“是!”
梁九功聽著乾清宮內時不時傳出的康熙的朗笑聲,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臉。
要不說,他有時候會忍不住提醒四阿哥一兩句呢,看他把皇上哄得多開心。
要是每個來乾清宮的人都能把皇上哄開心了,他當差得容易多少吶!
胤禛出宮的時候,身后又跟了一車車的賞賜。
胤礽心里又開始發酸:“這到底是皇阿瑪的生辰快到了,還是老四的生辰快到了?”
不過,這回,他不敢再摔摔打打的了。
上回從假山那邊逃回來后,他發現自己隨身帶的帕子不見了。
之后,皇阿瑪又把他的拜褥挪出了奉先殿。
那幾日,胤礽整日惶惶,很害怕康熙會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好在,那段時間康熙雖然不怎么召見他,到底給毓慶宮的賞賜從未缺過。
經此一事,胤礽行事便收斂了許多。
便是和索額圖的聯系也少了些。
可見的,胤礽其實很清楚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只他恃寵而驕,任意妄為罷了。
消息傳入后宮,自然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牛痘之法呈給康熙后,康熙自然派了心腹的太醫驗證。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康熙簡直高興壞了。
“好小子!”他左右手拳掌交擊,不停在乾清宮中踱步。
“天佑我大清!”
大清談天花色變的日子終于可以過去了!
再不會有孩童如他當年一樣,在一碗又一碗的苦藥汁子中對抗天花,在恐懼與絕望等待命運最后的宣判了!
這樣的好事,他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
此時的康熙特別能理解胤禛憋不住話,把事情提前告知他的心情。
但他是一國之君,自然不能像胤禛那樣沉不住氣。
這件事情,他必定要在萬壽節那天宣告。
那對他,對大清的統治才是最有利的。
想到這一切都是胤禛給他帶來的,又想到了胤禛口中那個淡泊名利的友人。
康熙朗笑了數聲,拿起御筆親自書寫詔書。
萬壽節這日,所有人都察覺出康熙的心情格外好,便是從前不感興趣的歌舞,他也看得津津有味的。
席間更是頻頻賞胤禛御菜,對胤禛的寵愛都快與胤礽等同了。
今日是康熙生辰,胤礽自然不敢掛臉,但心里不高興極了,他案上酒壺里的酒已經快見了底。
歌舞之后就是獻禮,胤礽吐出一口氣,如往常般第一個站出來獻禮。
他辛苦尋摸的禮物,今日必定能大放異彩,他也必定能通過這件禮物跟皇父修復關系,重新得到皇父獨一無二的寵愛。
想到這里,胤礽臉上露出個恰到好處的笑容,正要說話,卻見康熙伸手,示意他坐回去。
胤礽不解,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卻只能重新坐了下來。
康熙從御案后站起來,開懷笑了幾聲,隨后朗聲說道:“今日是朕的生辰,朕身為天子也當給天下人一分厚禮!”
“朕的四子呈上了牛痘預防天花之法,朕已命太醫院驗證。”他看著文武百官,“此法行之有效!”
“人痘之法尚有人熬不過,試驗此法之人,俱安然無恙!”
文武百官全部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胤禛從座位上走出來,莊嚴跪下,高呼:“天佑我大清!”
“皇上天命所歸!”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人跪,所有人都跟著跪了下來。
胤礽捏碎了酒杯,藏起受傷的手,也跟著緩緩跪下。
“天佑我大清!”
“皇上天命所歸!”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康熙臉上都是驕傲和滿足:“眾卿平身!”
“萬壽節后,朕就會推行牛痘預防天花之法,希望大清再無一人因天花喪命!”
“皇阿瑪仁心仁德,天地可鑒!”胤禛又跪地說道。
“皇上仁心仁德,天地可鑒!”眾人再跪。
“起來,都起來,哈哈哈!”康熙舒心大笑。
有胤禛這份大禮珠玉在前,其他人辛苦搜羅的禮物便有些不夠看了。
不過,康熙今日實在高興,每份禮物都說喜歡,還好好夸獎了送禮之人。
宴席的氣氛倒也和樂。
這場君臣同樂,父子同歡的宴席直到天全黑了,才散了席。
今日,胤禛的禮物奪得頭彩,兄弟百官都來敬酒問牛痘之法,理所當然的,他又喝多了。
胤禛:……他能堅持,他要回府!
胤(礻我)一臉興奮扶住胤禛:“四哥!你又喝多了,留在宮里吧,咱們又能抵足而眠了!”
“弟弟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胤禛內心是拒絕的,但胤(礻我)這樣熱情萬分地扶著他,康熙也看著呢,他只能認了。
他決定,今晚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他都會“睡得死死”的!
胤(礻我)扶著他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
別誤會,他并不是改變主意,不跟他親愛的四哥抵足而眠了。
而是,他發現天空多了一盞盞孔明燈。
“是天燈!”胤(礻我)搖了搖胤禛的胳膊,“四哥快看!”
“有人在放天燈!”
胤(礻我)的大嗓門成功留住了眾人漸次離席的腳步,連康熙也停了下來,抬頭往胤(礻我)所指的方向看去。
漆黑的夜空中,數十盞天燈亮在空中,旁邊還有無數天燈緩緩升起。
康熙看了眼梁九功,梁九功立刻躬身退下去查這天燈的來源。
很快,他就回來稟報:“皇上,是納穆福大人領著京中百姓在宮外的空地上為您祈愿呢。”
“納穆福?”康熙收回看著天燈的視線,“鰲拜的兒子?”
“是。”
康熙嘴角勾了勾:“去看看。”
就一會兒的功夫,天空已經飄滿了天燈,幾乎將紫禁城的這方天空照亮。
乍暖還寒的時節,納穆福額頭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知,安寧,你說,這些天燈,能把皇上引來嗎?”
知闌遞了塊帕子過去,語調輕松:“剛剛明啟跟我說,他看到有小公公來詢問情況。”
“阿瑪,你就等著皇上的召見吧。”
納穆福心中狂跳,以后吃肉還是喝粥,就看這回了啊!
正緊張的時候,納穆福看到了不遠處一臉不忿瞪著知闌的芷琪,心中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知闌這招借力打力的陽謀用得高明極了。
即便他明知道知闌此舉意在破壞芷琪的計劃,踩著芷琪彰顯自己的格局與孝心,他心中對芷琪到底是失望的。
芷琪與她親額娘一樣,私心實在是太重了。
倒是知闌,雖然沒有如他所愿和芷琪和好如初,反而光明正大地算計了一把芷琪,可知闌所作所為皆是為了他,為了瓜爾佳府的未來。
這么一看,兩個女兒高下立現。
這一刻,納穆福忽然就覺得,她們姐妹不和就不和吧,免得以后,芷琪有意無意拖了知闌的后腿。
正胡思亂想之際,就見身邊的老百姓一個個都跪了下來,興奮地喊道:“皇上!是皇上!皇上萬歲!”
納穆福立刻拉著知闌跪下,口中高呼:“愿皇上萬歲無憂,天下承平,國泰民安!”
百姓們一聽,哎呦,這詞好,立刻跟著高喊:“愿皇上萬歲無憂,天下承平,國泰民安!”
這聲音聽著有些不整齊,顯見的,是沒有訓練過的。
但聽在康熙的耳中卻分外順耳。
刻意的討好,他見多了,百姓這樣自愿的尊崇才能真正讓他開懷。
“都起來,賞!”
“多謝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納穆福又領頭喊道。
康熙親眼看著百姓把寫著皇上萬歲,皇上安康,皇上生辰快樂等等的天燈一盞盞放上天,心中的熨帖,就別提了。
眼見夜更深了,他在梁九功耳邊低語了幾句,就領著皇子百官離開了城樓。
有小太監走到納穆福身邊,微微躬身笑著說道:“大人,皇上召您去乾清宮覲見。”
納穆福立刻收斂的紛亂的思緒,對知闌交待了幾句,跟著小太監進了宮。
胤(礻我)邊跟著眾人走,邊看著漫天的天燈,心里跟貓撓似的。
胤禛看出他的心思,笑著說道:“不然,你跟我回府?”
胤(礻我)眼睛一亮,期待地看著胤禛。
胤禛說出了他最想聽的話:“路過放天燈的地方,咱們就停下來看看。”
整個京城有這個膽子在今日放天燈的人很多,但有這份巧思的,胤禛只想到了一個人。
若是旁人,怕是放那么十來個天燈引了想引的人過去就頂天了。
但安寧,她會把事情做到極致。
胤禛猜測,安寧這么做,應當是為了他的阿瑪納穆福有出頭的機會。
安寧知道皇阿瑪會因為牛痘之法龍顏大悅,而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胤禛抬頭看著祈愿天燈,心想,只要納穆福應對得宜,在仕途上更進一步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他心中微嘆,希望納穆福不要辜負了安寧的一番苦心。
他感慨萬千的時候,胤(礻我)已經笑容滿面回來了。
“四哥,我已經請示過皇阿瑪了,皇阿瑪答應讓我去你府上小住幾日。”
“咱們什么時候走?”
“別急。”胤禛拉住猴急的胤(礻我),“等皇阿瑪說散了再說。”
聽胤禛這么說,胤(礻我)只能按捺住心思乖乖等著。
“行了,都散了吧。”康熙說完揮揮手,往乾清宮而去。
“恭送皇上!”
“四哥,皇阿瑪走了,咱們也可以走了!”胤(礻我)目送康熙離開,立刻興奮地說道。
“行,咱們也走。”胤禛笑著說道。
胤(礻我)便扶著他的四哥往宮外走去。
百姓從小太監手中接過賞銀,謝了又謝,三五成群笑著回了家。
時芳見百姓都走得差不多了,便問道:“主子,咱們什么時候回去?”
知闌笑著說道:“來都來了,咱們也放個天燈再走吧。”
胤禛領著胤(礻我)找到知闌的時候,她正好放下筆,準備點燃天燈。
“我就知道這事跟你有關系。”胤禛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入知闌的耳中。
“四爺!”知闌驚喜看向來人。
“這是十阿哥。”胤禛給兩人介紹,“這就是送你畫冊的安寧。”
“表哥!”胤(礻我)一見到安寧就覺得的面善,仿佛在哪里見過似的,親切極了,“多謝表哥當日托四哥給我帶的畫冊。”
知闌笑著說道:“十阿哥不用客氣,我只是盡一份心意罷了。”
“表哥,你要放天燈嗎?我幫你!”胤(礻我)自來熟地說道。
知闌把自己手上的筆遞給胤禛,又從時芳手中接過另一支筆遞給胤(礻我):“兩位爺也在天燈上寫上心愿吧。”
“到時候咱們一起把天燈放上去!”
“好!”胤(礻我)立刻興奮地彎腰開始寫愿望。
他的愿望很多,要寫很久呢!
知闌笑看著胤禛,示意他也趕緊寫下心中的愿望。
夜色中,知闌的臉在琉璃燈籠中燭火的映襯下格外柔和。
胤禛幾乎看呆了去。
“四哥,你快點寫啊!”胤(礻我)見胤禛沒有動作,忙催促道。
“好。”胤禛對知闌笑了笑,微微彎腰鄭重寫下自己的愿望:國泰民安。
他正要收筆,瞥見知闌寫的“心想事成”“情誼長存”,心中微動,在知闌的“心想事成”邊同樣寫上了“情誼長存”四個字。
直起身,他就對上了知闌的視線,兩人會心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等胤(礻我)洋洋灑灑寫完了愿望,三人一起點燃天燈,抬頭看著天燈緩緩升空。
“夜色深了,我送你回府。”胤禛說道。
“表哥,我也送你!”胤(礻我)意猶未盡收回視線,笑著拍了拍胸脯,“我一個能打好幾個呢!”
知闌失笑,也不推辭,正好,她很久沒見胤禛了,可以跟他敘敘舊,順便問問御膳房和紅船女那邊查得怎么樣了。
“那就有勞兩位爺了。”她拱手致謝。
三人離開后,芷琪掙脫紅綃的手,怒氣沖沖說道:“為什么阻止我去認識貴人?”
紅綃心中無奈,語氣上也帶了些出來:“二格格不待見您,您心里對她也存了氣。”
“那兩位貴人明顯跟二格格交好。”
“您過去了,不過是自討沒趣罷了。”
“格格,宮里的貴人沒有那么容易討好的。”
“萬一這個時候把人得罪了,得不償失啊。”
芷琪撇撇嘴:“我看貴人們容易討好得很。”
“這個知闌,用了我的法子討好了貴人,實在是太可惡了!”
紅綃憂心忡忡說道:“格格,經此一事,大人對你恐怕會有些心結。”
芷琪面色更沉:“府里如今是她們母女的天下,我想做些什么,束手束腳的!”
“原本今日出彩的人是我,得到貴人親眼的人,也該是我!”
“紅綃,我咽不下這口氣!”
她看著紅綃,冷冷說道:“你找人教訓教訓她。”
頓了頓,她不懷好意地說道:“你不是說,你們那兒有個很會調教女子的人嗎?”
“你把知闌送去那人的手上,到時候,看她還有沒有臉活在世間!”
“格格,這不妥當。”紅綃警惕看了眼四周,苦口婆心勸道,“二格格得大人看重,外家不弱,又和貴人相識。”
“若咱們真的動手,怕是會引起大的變故。”
見芷琪不以為然,紅綃咽下了其他勸說的話,而是直接說道:“到時候,影響了您的選秀,那就更得不償失了。”
“格格,大局為重啊!”
見芷琪雖然臉上仍忿忿不平,到底不再意氣用事,紅綃便放下了心。
她扶著芷琪往馬車的方向走去:“格格,眼下,咱們最重要的,是如何重新記入夫人的名下。”
說到這個芷琪又不高興了。
“愿想著得了貴人的親眼,阿瑪那里一定會幫著使力。”
“便是她不同意,只要貴人在阿瑪面前說上一句,越過她直接記入族譜也不是不行。”
“如今可好,辛苦了一場,到頭來全便宜了別人!”
“格格莫急,離選秀還有好些日子,咱們總會想到辦法的。”紅綃安慰。
芷琪暗暗瞪了眼紅綃,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就會讓她莫急莫急。
若不是她如今孤立無援,這樣不能為主子分憂的東西,她早就打出去發賣了!
“格格,您明日一早給大人送一盅補身子的湯去,記得要跟他說,你原本打算得了貴人的親眼后,幫他說好話的。”
“知道了。”芷琪不耐煩的聲音隱在了夜色中。
第53章
第二天,兩封圣旨連著幾大車的賞賜就進了四皇子府和瓜爾佳府。
納穆福升官了,連升三級,瞬間從戶部六品的邊緣小官成了正三品的戶部實權人物。
康熙還賜了他御前行走。
盛寵優渥!
納穆福接了圣旨,客氣送走傳旨太監后,就吩咐悟風把康熙的賞賜全部拉去沁鸞院。
芷琪完全沒有想到,放祈愿天燈的事情后勁會這么大。
納穆福連升三級不說,皇上還賞賜了這么多的珍寶。
眼看著這些珍寶都被納穆福送給了知闌,芷琪哪里肯啊。
這主意可是她的!
“阿瑪,你怎么能把皇上的賞賜都給知闌?”芷琪氣得跳腳,“祈愿天燈的主意還是我出的呢!”
“主意是你出的,但這主意你不是給阿瑪出的。”知闌直指問題的核心,“所以,這些賞賜,跟你有什么關系?”
“我記得,昨兒晚上,你還想驅趕放祈愿天燈的百姓呢。”
“你!”這是事實,芷琪沒辦法辯駁,她拉了拉納穆福的衣袖,“阿瑪,女兒早上已經跟您解釋過了的!”
“女兒心里也是向著您的!”
“這您是知道的呀!”
納穆福無奈點頭,芷琪頭一昂,頗有些得意地看著知闌,得意說道:“不要以為只有你會替阿瑪分憂,我也可以的!”
芷琪想說,這些賞賜起碼有一半得是她的。
納穆福扯回袖子,對悟風點了點頭,示意他把賞賜拉去沁鸞院。
芷琪不知道,他還不知道這些賞賜是給誰的嗎?
他也是昨晚才徹底明白,為何知闌跟四阿哥的交情會這么好了。
能不好嗎?
幾乎沒有一點生命危險的,效果頂級的預防天花的辦法啊!
可以說,只要知闌這輩子不造反,她就是當眾扇四阿哥一個大嘴巴子,四阿哥也要夸知闌扇得好,問她有沒有扇疼手的!
知闌:……阿瑪飄了啊!
當胤禛是個心多胸豁達的良善人么!
她要真敢給胤禛一嘴巴子,早中晚的,她一天得涼三回!
“知闌,待會兒你拿了阿瑪的鑰匙開了私庫,里面的東西,你喜歡什么就拿什么,不要跟阿瑪客氣。”納穆福又在芷琪的心口插了一刀。
“阿瑪!”芷琪跺腳,“您偏心!”
納穆福見芷琪胡攪蠻纏,心里也是無奈得緊。
也就芷琪相信,他能連升三級,只是因為他馬屁拍得好的緣故。
都是他的孩子,還都是在夫人膝下長大的,怎么差這么多?
“行了,都散了,我得去上值了,有什么事情,等我下值回來再說。”
昨晚他和皇上約好了,今日再敘話的,他得趕緊把戶部那塊事情忙完,然后進宮去。
納穆福把私庫的鑰匙交給知闌,一臉和藹地說道:“不要跟阿瑪客氣,喜歡什么盡管拿就是。”
知闌笑瞇瞇接過鑰匙:“多謝阿瑪!”
“嗯。”納穆福又轉頭對向晚說道,“以后府里迎來送往必會多起來,辛苦夫人了。”
向晚溫婉一笑:“這都是我該做的,大人放心就是。”
“好。”納穆福又拍了拍安瑞的肩膀。
“額娘,妹妹,我也上值去了。”
父子倆結伴出了瓜爾佳府。
知闌轉過身挽著向晚的手臂,笑著說道:“額娘,咱們回沁鸞院一起欣賞寶貝去,您喜歡什么,女兒都送給你。”
芷琪氣呼呼說道:“得意什么,誰沒得過阿瑪私庫里的東西似的!”
“格格,二格格口中的珍寶,怕是皇上剛剛賞賜下來的那些。”紅綃看著芷琪慢慢陰沉下來的臉色,小心翼翼說道。
“怎么可能!”芷琪的臉黑沉黑沉的,“走,去沁鸞院看看。”
然后,她被攔在了沁鸞院的外頭,任憑她怎么叫囂,也進不去。
四皇子府。
“……特封皇四子為雍郡王,以顯其功績,獎掖忠良,廣布恩澤,欽此!”梁九功合攏鍍金圣旨,雙手交給胤禛。
“雍郡王,恭喜您了!”梁九功老臉笑成一朵菊花。
“多謝梁公公親自跑一趟。”胤禛客氣說道,親自遞了個大紅封過去。
梁九功恭敬接過,口中道謝,并說道:“咱家是奉了皇命來傳旨的,不敢當雍郡王的謝。”
“皇上身邊不能缺了人,老奴這就回乾清宮當差去了。”
梁九功打了個千,恭敬退出了雍郡王府。
“四哥,恭喜你了!”胤(礻我)拱手,真誠道喜。
“奴才給雍郡王請安!”滿府的主子奴才都跪了下來。
胤禛難得喜形于色:“都起來吧,府里每人賞兩個月月錢。”
“多謝雍郡王!”
“蘇培盛,伺候爺更衣,爺要進宮謝恩!”
“嗻!”
“小十,你是跟我一起進宮,還是在府里等我?”
“四哥,我不想這么快回宮,我想出去逛逛。”
“行,那你等我回來帶你出去。”
“能喊上我表哥嗎?”胤(礻我)期待問道。
“能!”胤禛無奈說道,“你好好待在府里,別私下往外跑,等我從宮里回來,就帶你去見你表兄。”
胤(礻我)高興應道:“四哥放心,我不會給你添亂的,我就待在府里。”
瓜爾佳府,李木棉滿臉笑容捧著個小箱子跟著向晚從沁鸞院出來。
“這里面,是不是皇上剛剛賞下來的東西?”芷琪忙上前幾步問道。
向晚眉頭一皺:“大格格,你的規矩呢?”
“這是你跟嫡母說話的態度?”
芷琪忍著憋悶福身行禮:“給嫡額娘請安。”
向晚看了她一眼,施施然走了。
“大格格馬上就要入宮選秀了,還是應該謹言慎行為好。”李木棉肅容說道,“若不然,丟的,是整個瓜爾佳府的顏面。”
說完這個,李木棉昂著頭快步跟上了向晚。
芷琪被氣得胸口起伏,卻又無可奈何。
是她失禮在先,李木棉是代替主母訓誡她,就是告到納穆福那邊,納穆福也只會說她沒有規矩。
她看著沁鸞院咬牙切齒說道:“我就不信你不出來。”
胤禛去乾清宮謝完恩后,又去了永和宮給德妃請安。
“快,把雍郡王愛喝的廬山云霧沏上,還有時令的桃花糕,快端上來。”烏雅·瑪琭把宮女指揮得團團轉,恨不得親自上手。
胤禛跨進永和宮大門的時候,還聽見烏雅·瑪琭急慌慌的聲音:“快,快把我私庫里的絞絲黃金鞭拿來。”
“皇上乍然封爵,我連細細準備賀禮的時間都沒有。”話雖然是抱怨的話,卻是帶著笑意與驕傲說的。
“額娘,兒子來給您請安了!”胤禛進門就跪在地上給烏雅·瑪琭重重磕了幾個頭。
“快,快把雍郡王扶起來!”烏雅·瑪琭眼眶含淚,激動地說道,“好孩子,今日是你大喜,怎么行這樣的大禮,快起來!”
“沒有額娘,就沒有兒子的今天。”胤禛語氣誠懇,“兒子早該給額娘磕頭了!”
“好孩子,地上涼,快起來,你的心意,額娘知道。”
烏雅·瑪琭動容不已,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笑著說道:“這絞絲黃金鞭是額娘年輕時你皇阿瑪賞的,現如今賀你封爵之喜,正正好。”
“多謝額娘,這鞭子兒子很喜歡。”
收了禮,母子倆難得話起了家常。
“對了,你上次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烏雅·瑪琭說道,“向宮外傳消息的,是御膳房專門負責湯品的一個副總管。”
她神色凝重地說道:“之前,我只以為是個小太監,查出了就把人扣下,也不防事。”
胤禛點頭,他也沒有想到泄露方子的人竟然是御膳房分管湯品的副總管。
那這個事情就復雜了。
混到了這地位的太監,是不可能為了幾兩銀子泄露方子的,這背后,怕是有大講究了。
果然,就聽德妃繼續說道:“若這個人只是賣了方子給外頭,倒也不為難,我知會了你后,當做偶爾發現問題報給皇上,也是使得的。”
烏雅·瑪琭微微傾身,壓低聲音說道:“可去查他的人卻發現,他還往宮外遞旁的消息!”
這事的性質一下子就變了啊!
“事關重大,我不敢輕舉妄動,只派人死死盯著他。”
“這事,你不能插手了,便是我也得想好了萬全的說辭才能稟給皇上。”
“一個不好,惹了皇上生疑,便是得不償失!”
烏雅·瑪琭推心置腹說道:“你如今正是得你皇阿瑪看重的時候,越是這樣的事情越是要避嫌為好。”
“不能讓皇上以為,你過分關注宮里的動靜。”
胤禛知道德妃說的都是真心話,他心下有些觸動,忙站起身拱手道謝:“多謝額娘替我考慮周全。”
“只是,這件事因我帶的烤肉方子引起,我本就難以置身事外。”
“若刻意回避,反倒落人口實。”
烏雅·瑪琭聞言點頭:“你說沒錯,倒是我想得不夠周全了。”
“額娘是關心則亂,兒子心中只有感激。”胤禛真誠說道。
母子倆達成一致后,便商量起要怎么把這件事情報給康熙,能把他們娘倆摘出來的同時,最好能讓康熙知道他們都是對君王忠心耿耿的。
延禧宮,惠妃正低聲跟胤褆說著些什么。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惠妃有些得意地說道,“永和宮那位以為內務府還是額參在的時候呢。”
她輕哼一聲:“她倒會鉆營,這樣的事情也被她查了出來……”
胤褆急道:“那她把這事報了皇阿瑪,不又是大功一件了!”
這對母子可真是會爭寵!
“額娘,您可不能讓永和宮占了先機,專美于皇阿瑪跟前。”
他神色不快:“我這個上過戰場的大阿哥還只是個光頭阿哥呢,老四倒好,越過我和老三直接被封了郡王!”
說到這里,他坐不住了:“老四謝了皇恩,此時必定在永和宮。”
“額娘,德妃不會讓他把事情稟了吧?”
“那皇阿瑪豈不是更看重他了!”
“你放心,不會的。”惠妃極有把握地說道,“德妃為人十分謹慎。”
“御膳房又關乎你皇阿瑪的安危,里頭的人梁九功必然是查了又查的。”
“就這樣,還讓她查出來不對勁。”
她意味不明笑笑:“后宮妃子,關心皇上是應該的,但過分關心,意欲何為呢?”
“莫不是想窺伺帝王?”
惠妃又說道:“你皇阿瑪生性多疑。”
“一個弄不好,德妃母子就會糟皇上的厭棄。”
說到這里,惠妃面上露出不解:“可好端端的,她查這個干什么?”
胤褆和惠妃對視一眼,不確定地說道:“難道是老四讓她查的?”
“四阿哥那兒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高人指點啊?”惠妃疑惑道,“從前,他沉默寡言,性情陰郁,皇上并不十分喜愛他的。”
胤褆臉黑黑的,什么樣的高人能比明珠還能體察皇阿瑪的心意?
莫不是方外之人?
惠妃眼珠一轉:“你說,咱們截了四阿哥的功勞如何?”
胤褆:……
“額娘,你剛剛還說,這事一個弄不好會被皇阿瑪怪罪的。”
“那我不是看四阿哥最能摸準你皇阿瑪的脈,最會投其所好嘛。”
惠妃這么也一說,胤褆也有些意動。
他也得找機會在皇阿瑪面前立立功,早日封個爵位。
不然,他這張臉要往哪兒擱?
于是,胤禛再次來到乾清宮的時候,就發現胤褆也在,并且正在向康熙稟報讓他猶豫頭疼的事情。
胤禛:……果然大哥就是大哥,會急兄弟所急,謝了呢。
知道胤褆是來截胡他功勞的,胤禛也就不著急了,垂首規矩立在旁邊聽著。
康熙的臉喜怒難辨,并無胤褆所期待的欣慰欣賞之色。
“你一個已經在宮外建府的阿哥,不把心思放到建功立業為朕分憂的正事上,眼睛卻時時盯著宮內的御膳房!”
“你想做什么?”聲音帶著些嚴厲和恨鐵不成鋼。
胤褆心中一慌,糟,遇上了額娘口中最壞的情況了。
他看了眼胤禛,這該不會是老四母子給他和額娘挖的坑吧?
他立刻解釋:“兒子只是關心皇阿瑪,御膳房負責您的膳食,千萬謹慎都是使得的。”
“兒子是一片孝心吶!”
“啪!”康熙把手上的奏折扔到胤褆身上,“所以,你發現御膳房有問題的時候不第一時間來告訴朕?”
“你可有想過,在你查證的這幾日,朕就是吃著你口中‘千萬謹慎都使得的’的御膳房送來的御膳!”
“胤褆啊胤褆,你關心的不是朕,是這件事情能給你帶來什么好處!”
“皇阿瑪明鑒,兒子冤枉!”胤褆忙說道,“兒子真的只是關心皇阿瑪!”
“行了,你把身上的差事都卸了,給朕去上書房好好讀讀圣賢書,讓你那被私欲填滿的腦子好好清明清明吧!”
“皇阿瑪,兒子知錯。”胤褆還想辯幾句,見康熙黑臉看著他,他立刻說道,“兒子定會好好讀書的!”
“行了,退下吧!”
胤褆離開后,康熙便緩了神色,問胤禛道:“不是謝過恩了嗎?怎么又折回來了?”
胤禛迅速調整好心情,跪地說道:“兒子請皇阿瑪責罰。”
康熙眉頭緊鎖:“先起來,說說發生了什么事情?”
他對胤禛還是有些了解的,若事情真的很嚴重,他一進來就該跪地請罪了,而不是神色略帶意外地在一旁聽著胤褆說話了。
“謝皇阿瑪寬容。”胤禛先道謝,然后才說起了正事。
胤禛說的事情,正是胤褆剛剛說的。
不同的是,胤禛注意到御膳房有異,請求德妃去查,查到問題后,又立刻來稟給他,是有因有果的。
而胤褆,若非一直盯著宮中動靜,便是意外知道這件事情后,特意趕在胤禛前面來他這兒討好的。
康熙輕嘆,讓胤褆多讀一陣子書吧,他是真的需要清清腦子了。
“既然是你發現了問題,那這件事,朕就交給你去查。”
康熙伸手輕敲御案:“納穆福沒有膽子私下和宮中之人有聯系。”
若他有這個膽子,也不會沉寂了這么多年了。
至于他那個有問題的女兒,等真相水落石出后讓納穆福處置了就是。
康熙眼睛瞇了瞇,二十多年過去了,瓜爾佳府里的人也該換了好幾撥了,這其中不會又有心懷叵測的人混進去了吧?
他沉吟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這樣,讓你的那個友人瓜爾佳·安寧跟你一起調查,務必,要把這件事情給朕查個清楚明白。”
“梁九功,不必讓納穆福來乾清宮了。”康熙吩咐。
“嗻!”
“皇阿瑪,兒子這就拘了那副總管問話。”胤禛說道。
“去吧。”
胤禛離開后不久,納穆福便到了。
他正想說讓梁九功通報呢,就聽梁九功說道:“納穆福大人,皇上忙,今兒不見你了。”
納穆福心里一咯噔,直覺是出事了。
他不敢多問,連忙說道:“那本官就不打擾了,多謝梁公公了。”
“您客氣了,慢走。”
回府的路上,納穆福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昨晚,他跟皇上相談甚歡,還一起追憶了往事。
皇上說起他阿瑪的時候,也是感慨良多,更是直言“若沒有鰲少保,便沒有朕的今天”。
這話可是一點不假的,他阿瑪身上至少有一半的傷是為了給太宗和世祖擋致命傷害的。
便是康熙少時,鰲拜也是教過他功夫,護衛過他平安的。
可以說,鰲拜確實專權,擅權,但他從未有過謀逆之心。
不然,他不會在知道岳樂手中有世祖的密詔后,想盡辦法把密詔弄到手,而沒有任何動作。
若不是那會兒康熙突然發難,這份密詔,早就到他手上了。
那會兒,皇上甚至露出要給他阿瑪恢復爵位的意思,怎么今天,連見都不愿意見他了呢?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納穆福一頭霧水,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回去戶部繼續忙碌了。
知闌清點好賞賜,長了一回見識,讓云薔一一入庫,便帶著時芳去靜悟齋開納穆福的私庫去了。
結果被守在沁鸞院外的芷琪堵了個正著。
“知闌,阿瑪為什么把皇上的賞賜都給了你?”芷琪咄咄逼人,“祈愿天燈的主意是我的,功勞最大的人是我!”
“你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
知闌有些無語:“這事是阿瑪決定的,你與其在這里跟我爭辯,不如去找阿瑪說理,問他為何不把賞賜分你一半?”
當然了,已經入了她小金庫的東西,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吐出來的。
若是他阿瑪又被芷琪說服,要分她賞賜。
那誰答應的,誰自己填補嘍。
說完,她越過芷琪就走。
“你站住!”芷琪氣急敗壞追上前,“我昨晚看到你和兩位貴人一起放天燈了!”
“你攛掇阿瑪盜用我的主意,不也跟我一樣,是為了引起貴人的注意?”
“枉阿瑪還以為你是個貼心的女兒,是為了他的前程著想,還把所有的賞賜都給了你。”
“可你跟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知闌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嫉妒,眼睛都紅了呢,真丑!”
“你!”
“你敢說我丑?”芷琪摸著臉說道,“我的臉已經全好了,我一點也不丑!”
知闌微愣,她本意是說芷琪嫉妒的嘴臉丑來著。
倒是沒想到,芷琪的臉已經完全恢復了。
她看了眼臉露焦急的紅綃。
這位不知來歷的姑娘,本事不小呢。
芷琪見知闌不回話,氣急了,威脅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穿男裝招搖過市的事情宣揚的滿天下都知道了?”
“貴人們要是知道你這么不檢點,還會跟你交好嗎?”
芷琪冷笑一聲:“他們知道你以男子身份故意接近他們,不知道會怎么想你?”
“到時候,你就別想被指給那位貴人了!”
知闌臉上神色難辨,芷琪比她以為的還要蠢呢?
“芷琪,你知道昨夜在外頭,阿瑪喊我什么嗎?”
“什,什么?”
“安寧。”知闌說道,“他喊我安寧,光明正大承認了我的身份,我就是瓜爾佳府的小公子。”
“管好你的嘴。”她深深看了眼芷琪,“你如今還能安然無恙活著,全賴阿瑪的庇護。”
“你可別讓阿瑪寒了心。”
“到時候,我保證,你連參加選秀的機會都不會有!”
“你敢!”
“不是我敢不敢,而是我想不想。”知闌輕笑一聲,“芷琪,我勸你好好在阿瑪那里下下功夫。”
“你能依靠,只有他。”
說完這些,知闌就帶著時芳走了。
她既然敢光明正大穿著男裝在府里府外行走,自然不怕芷琪在背后有什么小動作。
瓜爾佳·安寧只是一個身份,她今天可以是瓜爾佳·安寧,明天也可以是瓜爾佳·寧安。
只要納穆福愿意為她周全,她的身份就不會有問題。
整個瓜爾佳府口徑統一,單憑芷琪的片面之詞是不能取信任何人的。
嘖,芷琪這么蠢,還是別進宮了,免得給瓜爾佳府遭災。
快到靜悟齋的時候,知闌頓住腳步,改了主意。
“格格?”
“我要先去趟茶樓。”知闌說道,“芷琪的事情要盡快查明白,不能拖了。”
從前她沒有急著對付芷琪,除了看納穆福的面子和自己的執念外,也是因為芷琪興不起什么風浪。
如今不一樣,誰知道她背后之人劍指何處?
這樣的隱患,自然要盡早除去的。
換了衣服后,她吩咐明啟:“去茶樓。”
行到半路,明啟控制著馬車停了下來:“主子,是蘇公公。”
知闌撩開車簾,笑著打招呼:“蘇公公這是往哪里去啊?”
“喲,在這里遇上小爺您了可真好。”蘇培盛滿臉笑容,“奴才正要去您府上呢。”
“爺在茶樓等著跟您一敘呢。”
“巧了,我正要往茶樓去呢。”
“那感情好。”蘇培盛笑著說道,“奴才還能躲懶,搭一回順風車呢。”
知闌笑著放下車簾,吩咐道:“明啟,馬車駕穩些,別顛著蘇公公。”
“哎呦,多謝小爺體恤了!”
“我表哥什么時候能到啊?”胤(礻我)看了眼窗外,收回視線后接著說道,“四哥,你真的要領我們在京城到處游玩嗎?”
“怎么?不想去?”
“去去去!”胤(礻我)忙不迭應聲,嘴里卻嘀嘀咕咕的,“可我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
“總之,不會把你賣了的。”胤禛好笑說道。
第54章
胤(礻我)一臉開朗:“四哥把我賣了也沒事,過后記得把我贖回來就是了。”
胤禛失笑:“放心,我不缺銀子。”
“嘿嘿,四哥,當郡王的感覺怎么樣?”胤(礻我)好奇問道。
“你問這個干什么?”胤禛哭笑不得說道。
胤(礻我)一臉向往:“我也想當郡王。”
“那你就努力為皇阿瑪辦事,爭取早日封爵。”
“我倒是想呢,可皇阿瑪總拿我當孩子看,哪里會讓我去辦差。”
雅間門被敲響,知闌推門而入。
胤禛拿出杯子,斟滿茶,含笑說道:“喝杯茶暖暖。”
“四爺,十爺,久等了。”知闌笑著坐下,接過茶盞捂了捂手,輕啜了幾口。
“表哥,四哥說等你來了,要帶我們滿京城玩去呢!”胤(礻我)滿臉期待,早沒有剛剛不被皇父委以重任的郁悶了。
胤禛嘴角微勾,這才是真正的孩子心性呢。
知闌有些意外地看向胤禛,這是個工作狂,不像是會這樣浪費時間的人吶。
不管了,先討個賞再說。
知闌放下茶杯,對著胤禛拱手,滿臉都是燦爛的笑容:“雍郡王殿下,恭喜您封爵啦。”
“祝您前程似錦,節節高升!”
隨后,她手一攤:“快給個大紅包,讓我也沾沾喜氣!”
胤禛:……
“淘氣!”胤禛笑開,解下腰間的玉佩放到知闌手上,“給你了。”
“多謝雍郡王殿下!”知闌樂呵呵收好玉佩,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胤(礻我)表示學到了。
“恭喜雍郡王殿下!”胤(礻我)也伸出手攤在胤禛身前,“今年升郡王,明年升親王!”
“四哥,大紅包!”
胤禛,知闌:……
知闌哈哈大笑,沖著胤(礻我)比了比拇指,這位可真敢許愿。
“四爺快給大紅包,要超大的!”知闌起哄,“不僅如此,您趕緊準備一個更大的紅包,明年給十爺!”
“沒錯!”胤(礻我)傲嬌揚了揚腦袋,“四哥,趕緊給!”
“哈哈哈!”胤禛從一開始哭笑不得,到最后開懷大笑,然后,他問掌柜要了紅紙,親自包了個厚厚的大紅包給了胤(礻我)。
插科打諢了一會兒后,胤禛和知闌就說起了正事。
“御膳房有問題的是個分管湯品的副總管,人我已經審過了。”
“問出些什么了嗎?”知闌忙問道。
胤禛冷笑:“沒幾個人能熬過慎刑司的刑罰。”
“對了,皇阿瑪的意思,讓你跟我一起查這個案子,務必把事情查個清楚明白。”
知闌有些意外,也有些擔憂,便問道:“皇上不會是懷疑瓜爾佳府和這人有什么勾連吧?”
天地良心!
她這樣坦蕩的把芷琪跟御膳房有貓膩的事情告訴胤禛,也是變相表明心跡:瓜爾佳府絕對忠君呢!
“你放心,皇阿瑪沒有懷疑納穆福。”胤禛忙安撫,“讓你跟著一起查案,也是擔心瓜爾佳府里混入了居心不良之人。”
聽了這話,知闌頭一個就想到了紅綃。
芷琪就是她來后才又活躍起來的。
“四哥,表哥,我也想跟你們一起查案!”胤(礻我)認真說道。
“你不是正在參與了嗎?”胤禛嘴角含笑,看了他一眼。
胤(礻我)一陣激動,忙把座位拖得近了些:“那你們跟我詳細說說唄。”
兩人正好要梳理案件,知闌便從頭開始把事情說了一遍。
胤(礻我)就說道:“表哥,你那個姐姐身邊的婢女很可疑!”
“我也懷疑她。”知闌重重點頭,“可惜,我手底下沒什么能人,只能查到紅綃是從哪個牙婆手中買來的,她真正的來處,到現在也不得而知。”
“那你沒讓納穆福去查嗎?”胤(礻我)不解問道,“他手下總有人吧。”
知闌就看了眼胤(礻我),有些郁悶地說道:“我那姐姐再不好,在阿瑪的眼里,也是別人帶壞了她。”
“且她們沒惹出什么大的事端來,我把紅綃有問題的事情告訴了阿瑪,阿瑪最多就是把人發賣了。”
“到時候,我這邊反而斷了線索。”
胤(礻我)附和點頭:“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
“從前,我額娘在的時候,我淘氣了,她也是罰我身邊的小太監的。”
胤禛喝茶的動作微頓,想起德妃隱晦告訴他毓慶宮仿佛換了一批太監宮女的事情。
所以,在皇阿瑪的眼里,太子做錯事就是身邊人帶壞的。
胤禛心中冷笑,皇阿瑪對太子真正是一片慈父之心。
不過,跟太子最親厚的可不是毓慶宮里的宮女太監,而是索額圖,不知道太子再次犯錯的時候,皇阿瑪會不會遷怒索額圖從而降罪于他?
按著這個事態發展,皇阿瑪和太子的關系恐怕會越來越緊張。
反正,胤禛是不相信太子會安分守己等著皇阿瑪把江山交到他手里的。
雅間里安靜下來,胤禛回過神,發現知闌和胤(礻我)都看著他。
“怎么了?”
“四哥,表哥說你肯定有了章程,帶我們游京城,肯定是去查案的,是這樣嗎?”
胤禛又笑了出來,輕輕拍了下知闌的腦袋:“就你聰明!”
“走,帶你們游京城去。”
“四哥,你還沒說是真的游京城,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胤(礻我)追上去,猴在胤禛身邊,“你快告訴我,我跟表哥打賭了呢。”
“你倆出息了,敢拿我打賭。”胤禛冷哼一聲,語氣中卻帶著笑意。
知闌追上去,“悄聲”說道:“四爺,快說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咱們把十爺的私房錢都贏過來,五五分賬!”
“四哥,咱們可是親兄弟,你不能偏幫表哥!”
蘇培盛一臉笑意跟在三人身后,自從認識安寧小爺后,他家爺就多了笑臉。
如今,又有了十阿哥,他家爺臉上的笑容就沒有落下過,真好啊!
一行人步行到了天橋,知闌和胤(礻我)的手里都拿著冰糖葫蘆,胤(礻我)手里還拿著孫悟空的糖人,吃得不亦樂乎。
蘇培盛和時芳手上捧著的,都是胤(礻我)剛剛買下來的東西,都快拿不下了。
胤(礻我)尤其喜歡到處亂躥著看熱鬧,偶爾還會和知闌打鬧幾下。
任誰見了,都是兄長帶著倆熊孩子在街市上玩鬧,絕不會多想。
說笑玩鬧間,一行人走進了一條暗巷中。
“根據汪懷的招供,他是在這個院子里接受了一系列的訓練后被送入宮中的。”胤禛在一處院子前停下腳步。
“這院子看上去荒廢很久了的樣子。”胤(礻我)說道。
幾人又往前走去。
“前面不遠處。”知闌不確定地說道,“好像就是李嬤嬤采買紅綃那批婢女的牙行。”
她看向胤禛:“這么巧的嗎?”
胤禛搖頭,他從不相信巧合。
“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啊。”胤(礻我)嘆息著說道,“這世上,真能是巧合的,能有幾件?”
反正,他是不相信巧合的。
他親眼見過他額娘為了他,在見皇阿瑪之前做了很多的安排,甚至,連該用什么樣的表情說什么樣的話都是練過的。
一行人又去了牙行,招待他們的是一個口齒十分伶俐的牙婆,又領著他們看了些賣身的奴仆。
從表面上看,沒有任何破綻。
出了牙行后,時芳低聲說道:“主子,上次李嬤嬤發賣罪奴的時候,奴婢和云薔去看了。”
“剛剛那個,就是專門把人往礦山賣的牙婆。”
“是她?”
時芳點頭:“奴婢不會記錯的。”
知闌看向胤禛:“四爺今日打草驚蛇,有什么收獲嗎?”
胤禛搖頭:“看不出什么。”
“咱們背后倒是有條尾巴。”胤禛不屑說道,“蘇培盛,把人逮了。”
“嗻!”
沒多久,蘇培盛就抓了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過來。
知闌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蘇培盛身手竟然不錯。
怪不得人家能一直在胤禛身邊伺候呢,能人啊!
“放開我放開我!”少年不斷掙扎。
“老實點!”蘇培盛用力在少年身上拍了一下,“問你什么老實回答,不然,要你好看!”
見那少年準備大喊,胤(礻我)直接把手上沒有吃完的冰糖葫蘆塞進了那少年的嘴里。
少年:……有點甜!
不知道是蘇培盛的恐嚇起了作用,還是少年抗拒不了冰糖葫蘆的甜味,總之少年很配合,問什么答什么。
就是吧,有用的信息只有一條,少年有次經過那棟荒廢的院子時隱隱聽到里頭有動靜,但他大著膽子進去過,什么也沒有發現。
“看在糖葫蘆的份上,我會跟紅婆說,你們就是普通客人的。”
“紅婆?”知闌和胤禛對視一眼。
紅姨,紅綃,現在又出來一個紅婆,還有紅什么?
知闌想了想,給了少年幾個銅板,問道:“你知道紅婆把人賣去礦山時,跟她接洽的人是誰嗎?”
少年接過銅錢,下意識掂了掂,搖頭說道:“我哪里有資格跟著紅婆去礦山,我就是一個跑腿的。”
知闌呵呵一笑:“你太謙虛了。”
“不如你說說,你叫紅什么?”
知闌話音一落,少年轉身就跑。
蘇培盛拔腿就追,胤(礻我)隨手從時芳那兒拿過個禮盒用力擲向少年,少年被擊中背部,往前一晃,剛穩住身形,蘇培盛就追了上來。
兩人正式交起了手。
胤(礻我)不甘寂寞,嗷嗷著加入了戰斗。
宮里陪他練手的都是收著力的,哪里有這會兒過癮!
胤(礻我)招式大開大合,蘇培盛又會抽冷子給那少年來個陰的,很快,少年就敗下陣來。
“說吧,為什么要引我們去那個院子?”知闌問道。
少年不答反問:“你怎么看出我破綻的?”
他年紀在這里擺著,臉又長得嫩,“天真無邪”這招百試百靈,這還是他第一次翻車。
知闌便說道:“你唯一的破綻便是拿了銅錢后掂了掂。”
“那是銀子收多了才會有的動作。”知闌補充,華光閣的掌柜就有這樣的習慣。
“你一個跑腿的,哪里來的機會常收銀子?”
知闌還沒說完,胤(礻我)就接了話:“你必定不是個跑腿的這么簡單。”
“你叫紅什么?”知闌問道。
“算了,我知道你不會說的,小蘇,你手勁大,把他脖子扭斷吧。”不等少年回話,知闌又加了一句。
少年震驚地看著知闌,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不會說啊!
胤(礻我)偷偷后退一步,離他的好表哥遠了些。
胤禛沖蘇培盛微微點頭,蘇培盛立刻上前單手掐住少年的脖子,眼瞅著就要扭斷了!
“我,說!”少年艱難發聲,“紅,松,我,名!”
邊說,他邊用力掰扯蘇培盛的手。
可蘇培盛的手像是鐵鉗般卡住了他的脖子,根本掰不開。
少年臉漲得通紅,又艱難吐出幾個字:“院,地下,陷阱。”
蘇培盛看了眼知闌,見知闌點頭,這才放開了手。
頭一回被人喊小蘇,還怪親切的,忍不住賣力了些呢。
他這邊賣力,少年那邊可是吃了大苦頭,捂著脖子緩了很久,才緩過勁來。
原來,他故意表現出一副少年天真的模樣就是想取得他們的信任,讓他們去荒院調查。
而荒院那邊,則有高手和陷阱等著他們。
胤禛微微瞇眼:“你是懷疑我們有問題,還是這樣對付每個去牙行問話的人?”
紅松沉默了下,決定實話實說,免得又被掐脖子,萬一真被掐死了呢?
這幫人忒兇殘!
“只要我們覺得可疑的,就都引去荒院。”
“之后呢?”知闌問,“抓了我們之后,你們會怎么處理?”
“送去礦山。”
“送?”知闌瞇眼反問。
紅松:……要不要這么咬文嚼字的?
蘇培盛甩了甩手。
紅松迅速回答:“確實是送。”
“蘇培盛,召集步軍衙門的人把牙行和荒院圍起來。”胤禛說道,“里面的人全部抓去步軍衙門關起來。”
“嗻!”蘇培盛接過胤禛的龍紋玉佩快步跑去步軍衙門。
紅松目瞪口呆看著龍紋玉佩:“你,你是皇子?”隨即,他眼中劃過懊惱。
若是早知道這人是皇子,他剛剛就該直接跪下來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的!
知闌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核桃,整個兒塞進了紅松的嘴里,既防著他大喊大叫引人注目,也是防止他咬舌自盡。
直覺告訴她,這個紅松,知道的東西不少。
紅松:……不必如此,他絕對配合!
一行人移步至步軍衙門,邊審問紅松,邊等著蘇培盛抓人過來。
胤(礻我)拿起一根暗黑色的鞭子,用力在地上抽打了一下試了試手感。
“表哥,你問吧,他要是不老實回答,我就把他打得滿臉開花!”
旁邊的衙役幫著取出紅松嘴里的核桃,紅松苦笑一聲,說道:“我什么都告訴你們,你們能不能救救我姐姐?”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知闌問道。
“我從前叫楊柏,我姐姐叫楊月。”楊柏說道,“我打聽了很久,才打聽到,我姐姐被他們改了名字,現在叫惜月。”
“可惜,我一直沒有見過她。”
“你仔細說說。”知闌說道。
“我姐姐從小長得貌美,爹娘愛若珍寶。”
楊柏爹娘擺了個小攤,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父母接觸的人多,知道以他們家的條件,楊月長得太好,他們肯定護不住。
所以,他們一直都不怎么讓楊月拋頭露面,就怕她被惡霸看重搶了去,毀了一生。
“那年元宵燈會,爹娘沒有拗過姐姐的歪纏,讓她帶著面紗出門看燈。”
“我一直拉著姐姐的手。”楊柏露出痛苦的表情,“可姐姐還是被人拽走了。”
“我最后看到姐姐的背影,是她被強行拉上一條掛滿紅色垂紗的畫舫上。”
那時候的他和爹娘,沿著岸邊一直追一直追,他和他爹甚至跳入冰寒刺骨的河水中去追,追得精疲力竭,卻只能絕望地看著畫舫離開。
后來,他們到處打聽,拼湊出了一個模糊的真相。
那些人早就盯上了他姐姐。
那條畫舫叫紅船,里面的女子都是為達官貴人準備的。
紅船上的女子會被調教很久。
“紅船的背后是一個前明組織。”楊柏說道。
知闌三人俱是一驚!
“前明組織?”胤禛問道,“白蓮教?”
楊柏不意外胤禛知道這個,皇子么,若連這個都不知道,接下來的話,他就不用說了。
“我說服爹娘,只身北上,來京城尋找姐姐。”
幾年間,楊柏從一開始受人欺負的跑腿,慢慢做到了紅婆的心腹。
“我也是成了紅婆的心腹后才知道,原來她所謂的把人送去礦山,其實是先把人送去京郊一處莊子上加入白蓮教的。”
當然不是直接送過去,而是會做個局,讓幾個大漢救下一車人,再把人帶過去洗腦。
反正最后,順利被洗腦的就留下,沒有被洗腦的,就送去礦山挖礦。
對的,白蓮教占領了一個很隱蔽的小礦山,叛徒,不服管教的,發現他們行蹤不肯同流合污的,都被關在那里挖礦。
“說說紅船。”胤禛說道。
根據他查到的消息,很多官員的后宅確實有紅船女的存在,那些紅船女也會借著由頭相聚。
再多的,還得花時間去查。
楊柏的臉上出現了憤怒的神色:“紅船上的姑娘大部分都不是自愿的!”
他曾借著長見識的名頭去過紅姨的院子。
當然,以他的身份是見不到被紅姨推出來的紅船女的。
但偌大的院子也需要灑掃和維護,他見有粗使丫頭躲在暗處哭泣,便上前給遞了帕子,趁機問了些紅船的事情。
那丫頭告訴他,紅姨會用她們的家人作威脅,也真的抓過不聽話姑娘的家人來殺雞儆猴,所以,姑娘們大多聽話認命。
“我想辦法找過我姐姐,但一無所獲。”楊柏含著怒意的聲音響起,“紅姨根本不是人,我聽小丫說,被抓來的姑娘不論聽不聽話,都會先餓上幾天。”
“說的具體一些。”知闌問道,“比如說,紅姨把紅船女推出來,得了好歸宿后,怎么讓紅船女繼續為她辦事?”
“她讓紅船女辦的,都是什么樣的事情?”
“她們之間又是怎么聯系的?”
楊柏搖頭:“這個,我不知道。”見知闌露出失望的表情,他立刻又補了一句,“紅婆肯定知道。”
他斬釘截鐵說道:“教里有一種說話,紅婆都是紅姨出身!”
正好,蘇培盛小跑著進來稟報說牙行和荒院的人全部都抓了。
“奴才還留了人在那兩處地方守著,保管沒有什么漏網之魚。”
胤禛站起身:“去審紅婆。”
“貴人留步!”楊柏見知闌一行人要走,連忙說道,“貴人,我知道白蓮教在京城的所有據點!”
“我愿意和盤托出,請貴人對我姐姐法外開恩,她是無辜的!”
胤禛停住腳步,看了眼蘇培盛。
蘇培盛拱手,上前幾步解開綁著楊柏的繩索,并遞了紙筆過去,讓他寫下白蓮教的據點。
楊柏這邊把知道的倒了個干凈,胤禛一點沒耽誤,立刻讓蘇培盛帶著步軍衙門的衙役去各個據點抓人。
當然也沒有忘了紅船。
而紅婆卻是個油滑的,問什么都裝傻,顧左右而言他,還一再叫嚷自己是冤枉的。
便是用了刑,也翻來覆去說著自己是清白的,胤禛要屈打成招云云。
知闌一直沒說話,直到紅婆掙扎間露出了手腕上的掐絲琺瑯手鐲。
“四爺,若我沒有記錯,掐絲琺瑯的技藝還沒有在民間普及吧?”知闌示意胤禛看紅婆的手腕。
紅婆慌亂地放下袖子把鐲子遮掩起來,強裝著鎮定說道:“這哪里是什么掐絲琺瑯手鐲,不過是我從攤子上買來的西貝貨罷了。”
知闌并不反駁,而是試探道:“我依稀記得,我府里有個婢女,手腕上仿佛也帶著這樣的手鐲。”
“我是瓜爾佳府的。”
見紅婆神色緊張,知闌繼續往下說:“等我回府后把人喊來仔細問問。”
她做出回憶與沉思的模樣,繼續說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得你與那婢女長得倒是有幾分相似的。”
“對了,你叫紅婆,她叫紅綃,不然,我把人帶來你們見見?沒準你們認識呢!”
“別!”紅婆沖口而出,這話一出口,她就知道大勢已去。
她有些頹然地跌坐在地上:“你們要問什么,我都答就是了,別為難紅綃。”
“你跟御膳房的汪懷是什么關系?”知闌問道,“或者說,你,紅綃,還有汪懷,你們是什么關系?”
說紅綃手上也帶著掐絲琺瑯手鐲是知闌誆紅婆的,如今看來,紅綃至少也是擁有一個掐絲琺瑯手鐲的。
這樣內造的物件,她們能擁有,就只能是宮里的人給的。
宮里的,又有可能送兩人掐絲琺瑯手鐲的,知闌就想到了一個人——汪懷。
而這樣貴重且有來歷的東西,往懷肯定不會無緣無故送給紅婆和紅綃。
可若是這三個人的關系不一般呢?
那么一切就都解釋的通了,包括芷琪怎么輕易就得到了烤肉方子的事情。
見紅婆不答,胤禛吩咐衙役:“去瓜爾佳府把紅綃逮捕歸案。”
他看眼知闌,加了一句:“讓瓜爾佳府的人把瓜爾佳·芷琪看好。”
“嗻!”
“別!別抓紅綃!”紅婆急著上前幾步,被獄卒摁在地上。
紅婆忙求道:“紅綃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聽命行事,她是無辜的!”
“無不無辜,查了就知道了。”胤禛冷冷說道。
納穆福心中到底不安穩,便趁著午休回了府。
他想把事情跟知闌說說,聽聽她的看法,順便問問她那邊有沒有什么消息是他不知道,卻能給他提供參考的。
結果,知闌沒有見到,倒是見到了安瑞和他的同僚。
“出什么事了?”納穆福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問道,“這兩位是?”
“阿瑪,我跟同僚來辦案的。”安瑞肅容說道,“芷琪身邊的婢女跟一樁案件有關,我們要把她帶去步軍衙門審問。”
“還有芷琪,您把人看好了。”
這差事是他主動向上司求的,就是怕向晚受了驚嚇,沒有想到納穆福剛好在府里,倒是省了向晚的事了。
納穆福皺眉:“你妹妹也牽連其中了?”
“阿瑪別問了。”安瑞拱手,“兒子要執行公務,請阿瑪莫要怪罪。”
紅綃被帶走后,納穆福就把芷琪叫到書房問話。
第55章
“阿瑪,安瑞帶著人把紅綃抓走了!”芷琪語氣里有些忐忑,更多的是氣憤。
“我怎么說也是她的妹妹,他怎么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帶走我身邊的大丫鬟呢?”
“我可是待選的秀女!”
“若別人知道我的貼身丫頭被抓去了步軍衙門,我還有什么前途可言?”
她嚷嚷道:“與其以后因為這事情被人說嘴受辱,我還不如落選回家,一輩子青燈古佛算了!”
芷琪拉住納穆福的衣袖用力搖晃:“阿瑪,你快點讓安瑞把人給我帶回來!”
“快點啊,晚了就來不及了!”
納穆福看著喋喋不休的芷琪,不知為何聯想到康熙忽然不見他的事情。
他皺眉頭扯回衣袖,呵道:“你還有心情抱怨?”
“還不趕緊想想,你那個貼身婢女背著你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然驚動了步軍衙門!”
“若她真做了什么要命的事情,你也別說什么清白,什么選秀了,不被牽連就謝天謝地了!”
“沒有啊!”芷琪很肯定地說道,“她一直跟女兒待在一起,哪里會做什么要命的事情?”
她眼珠一轉,想到了什么,便作出傷心的模樣,期期艾艾說道:“阿瑪,是不是我要重新記在嫡額娘名下,惹她不高興了。”
“所以,安瑞……”
“胡說什么!”納穆福訓斥,“安瑞是和同僚一起來的,按規矩辦差!”
芷琪囁嚅:“女兒不懂這個。”
納穆福就嘆氣:“你再好好想想。”
他看了眼芷琪:“安瑞說了,讓把你看好。”
“保不齊,你那貼身婢女交代出些什么,你也要進一趟步軍衙門了。”
芷琪一驚:“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納穆福恨鐵不成鋼,“你若要替她瞞著,那我也護不住你了!”
芷琪咬了咬嘴唇,吐出了一些東西:“就,上次為您烤肉仿佛是宮里御膳房給的方子。”
“你說什么!”納穆福幾乎驚跳起來,“你!”
他指著芷琪語氣顫抖:“你竟敢跟御膳房的人私下勾結?”
“什么勾結!”芷琪跺腳不依道,“就是問他買了個烤肉的方子討你高興罷了。”
“阿瑪,女兒也是一片孝心!”
納穆福:……消受不起!
納穆福深吸一口氣,問道:“還有呢?”
“沒,沒有了啊。”芷琪眼神閃躲。
納穆福就知道芷琪沒有跟他說實話。
“芷琪,我最后跟你說一遍,若是你不跟我說實話,我是護不住你的。”
“你在書房好好想想。”
說完,納穆福就背著手出了書房:“看好大格格,別讓任何人進去,”他吩咐悟風。
“嗻!”
納穆福神色不虞,但午休的時間已經快過了,他若再不去戶部就要在升職的第一天遲到了。
這會兒的他正是力求好好表現,做出些成績的時候,自然不會犯這種低級的,容易落人口實的錯誤。
至于芷琪的事情,只能等他晚上下了值再來過問了。
突然被抓,紅綃心里很沒底,但她面上一直是一副不明所以,被冤枉了的模樣。
直到她被帶到步軍衙門的審訊室,見到了受刑后狼狽不堪的紅婆,這才露出了震驚的模樣。
她下意識想喊人,到底咬牙忍住了。
待見到端坐在一旁的知闌,她第一反應是叫破知闌的身份,給紅婆出氣報仇的同時也能讓對方亂了陣腳,為她們爭取些時間。
最好,她能私下跟紅婆說上幾句話。
正這么想著,她猛一抬頭,對上了知闌的眼睛。
知闌的眼中有了然,有慎重,有懷疑,卻獨獨沒有害怕和擔憂。
是了,這位二格格說過,瓜爾佳府人人都承認她小公子的身份,芷琪尚且奈何不了她,更何況她這個小小的奴婢。
此時情況于她不利極了,她不能節外生枝。
紅綃垂下視線,暗想,她不說破知闌的身份,沒準還能用這個求一求知闌,讓她高抬貴手。
想到這里,她便暫時打消了叫破知闌身份的想法。
就像紅綃想的那樣,知闌確實不怕她叫破自己的身份。
首先紅綃是亂黨,她的話,聽的人本來就是要打折扣的。
其次,以他和胤禛如今的關系,胤禛也許心里會存些疑惑,但他絕對不會讓她自證。
且她早已做好了隨時掉馬的準備,根本不懼怕別人用身份的事情拿捏她。
見胤禛和知闌都沒有說話,胤(礻我)清了清嗓子,嚴肅著一張臉說道:“先把人帶去牢房。”
等紅綃被帶走后,胤(礻我)便說道:“紅婆,若你不從實招來,步軍衙門的刑罰就會在紅綃身上一一過上一遍。”
“個中滋味,你剛剛已經領受過了的!”
“你敢!”紅婆目眥欲裂,狠狠瞪著胤(礻我)。
胤(礻我)冷嗤一聲:“這世上,就沒有小爺不敢做的事情!”
“來人!”
衙役立刻拱手應道:“奴才在!”
“去,把紅綃壓過來,受刑!”
“嗻!”
眼看著衙役快步走到了審訊室的門口,紅婆忙喊道:“我招!我招!”
“別動紅綃。”
衙役停住腳步,等著胤(礻我)發話。
胤(礻我)揮了揮手,衙役拱手退到一邊。
“你們要問什么,問吧,我什么都說。”
“紅綃是你的女兒。”知闌很肯定地說道,“她的父親……”
“是汪懷。”紅婆說道,“有了紅綃后他才進的宮。”
橫豎她們一家三口都被抓了,她也沒有什么好掙扎的了,如今,能讓紅綃不受苦,她就滿足了。
她爽快招了,沒準還能求求眼前幾人,讓他們對紅綃網開一面呢。
畢竟,紅綃除了跟汪懷私下聯系得了烤肉方子外,并沒有做過其他的事情。
即使是亂黨,也能法外開恩的吧?
紅婆做了決定,都不用胤禛他們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件不落說了出來。
她在白蓮教職位比楊柏高,資歷比楊柏老,知道的東西自然比楊柏還要多且詳細。
除了白蓮教在京城的據點,她還知道很多其他分舵的信息。
胤禛也沒有想到,只一件烤肉調味方子的小事,竟然引出了這樣天大的事情!
他看了眼知闌,心說,這小公子不僅是他的摯友,還是他的貴人呢。
之前封爵就是靠她給的牛痘之法。
封爵后立的第一個天大的功勞也是因為他!
知闌見胤禛神色柔和看著自己,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是在審訊紅婆嗎?這么看著她干什么?
胤禛心中暗笑,安寧可能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對自己的幫助有多大。
也是,他心性純良,閑云野鶴,估計根本沒有想到這頭。
這樣的安寧,他自會護他周全,讓他一世無憂。
胤禛的注意力恍了一下,又很快回到了正途,就聽紅婆頗有些得意地說道:“說起來,紅船還是我一手建立的。”
最開始的時候,白蓮教開的是如倚翠樓這樣倚樓賣笑的怡紅院,雖說也能收集到很多消息,但要緊的事情,人家根本不會在怡紅院里談。
院里的姑娘使盡了渾身的解數也得不到那些個大人的憐惜,想打聽到一些機密的事情更是難上加難。
后來,紅婆就想到了往官員后院塞人,以取得重要的消息。
這便有了紅船女。
“你送了多少紅船女去官員后宅?”胤禛問道。
紅婆搖頭:“要培養出一個紅船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想要讓紅船女順利進入官員后宅更是不容易。”
有那色欲熏心不管不顧把紅船女抬進府里的,自然也有貪新鮮只把人安置在外宅的。
但到底,她的消息網慢慢鋪了開來。
這樣重要的資源,她自然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因而,她對手下人考驗了一番后,選擇了紅姨接手紅船。
“紅姨,是不是就是當年害的京城一家富商家破人亡的風塵女?”知闌問道。
“……是。”
“想必,這就是你的考題了。”知闌冷冷說道。
要不說白蓮教是亂黨呢,就因為紅婆的一個考驗,有多少人家被害得家破人亡?
當然,知闌不是說那些受誘惑的男人都清白無辜。
蒼蠅不叮無縫蛋,他們也不是什么好貨色。
但他們的家人真真是受了無妄之災。
“你把紅船交給紅姨,用牙婆的身份在后宅行走,收集紅船女反饋給你信息。”
“那么你匯總了這些信息后,交給了誰?”知闌問道,“那些紅船女好不容易有了安穩的生活,你又是怎么控制她們為你所用的?”
“天橋底下擺攤的糖人張是京城分舵的負責人,我等基本都聽命于他。”紅婆說道。
胤禛與知闌對視一眼,他們抓人的動靜不小,想來,那個糖人張已經聞風而逃了。
胤禛從座位上站起:“來人,全城通緝糖人張!”
“嗻!”
“你繼續回答我的問題。”知闌說道。
“凡是成為紅船女的姑娘,都是服了毒藥的。”紅婆說道,“這毒藥,每月都需要解藥。”
“不然,她們就會毀了容顏后死去。”
想到楊柏姐姐的遭遇,知闌有些厭惡地看著紅婆:“為什么派紅綃去芷琪身邊?”
“或許,我該這么問。”知闌冷冷說道,“穆克圖·綺蓮到底是誰?”
紅婆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穆克圖·綺蓮是糖人張的相好。”
知闌:……不是!你說的是個啥東西?
知闌表情扭曲了一瞬,心說,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感受到了胤禛和胤(礻我)的視線,知闌坐直身子,當做沒感覺到。
“你,繼續。”知闌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她阿瑪若是在這里,肯定也是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的。
紅婆也挺會放懸念的,說了穆克圖·綺蓮和糖人張是相好的后,就開始從頭說起,搞得知闌很想直接問芷琪是不是她阿瑪親生的!
算了,先知道穆克圖·綺蓮和糖人張的故事也行。
其實這事真說起來,也沒有什么相愛的人被迫分開,數年后相遇又舊情復燃的真愛曲折。
穆克圖·綺蓮和糖人張,勉強也算是旗人小姐和漢人混子跨越階層的戀愛吧。
只是穆克圖·綺蓮遇上了納穆福,有了更好的選擇,兩人便分開了。
而糖人張也因為得到白蓮教一位實權人物的賞識,加上情傷,選擇離開了京城。
話說當年穆克圖·綺蓮入瓜爾佳府十來年也沒有產下一男半女的,納穆福對她雖然偏愛,但她知道這樣的偏愛都是因為她“暗探”的身份。
所以,她心里很是著急。
尤其是當向晚爆出有孕的時候,她便慌了神。
正在這個時候糖人張回京城了,并且成為了白蓮教京城分舵的負責人。
他這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衣錦還鄉了,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呢。
他便想法子見了出門逛街散心的穆克圖·綺蓮。
穆克圖·綺蓮見糖人張今非昔比,心中自然感懷。
等她回府,看到向晚因為有孕而被納穆福百般優待,心情就更不好了。
一個月后,穆克圖·綺蓮也查出了身孕,和糖人張私下見面的時候,糖人張告訴了穆克圖·綺蓮一件事情。
“教中天師算出鈕祜祿氏之女有鳳凰命。”
知闌:……
知闌的表情生動的演繹了什么叫一言難盡。
所以,這就是穆克圖·綺蓮調換芷琪和安瑞的真正原因,也是紅綃來到芷琪身邊后,芷琪又鬧騰著要重新記在向晚名下的原因了。
可是,她們就沒有想過嗎?
鈕祜祿氏是滿族大姓,他們口中有鳳凰命的鈕祜祿氏之女,光是和知闌同輩的,就十個手指都數不完了。
就這,還沒有算散落各地的旁支呢。
他們怎么就那么確定著鈕祜祿之女指的就一定是向晚的女兒呢?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知闌的話里帶著淡淡的嘲諷。
紅婆笑了笑,她就是專業收集各種消息的,而且:“英雄難過美人關嘛。”
美人在懷,美酒入喉,作陪的再多奉承幾句,唐人張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睡了大族人家側室的事情就被他拿來吹噓了。
知闌冷哼:“這樣的下三濫,也配稱英雄?”
紅婆訕訕,不語。
她接著問道:“所以,穆克圖·綺蓮沒了后,你瞅準了時機,把紅綃送到了芷琪的身邊。”
“是,紅綃若是幫著芷琪登上萬人之上的寶座,就有了最光明的前途了。”
“你倒是一片慈母之心,也真真是,異想天開。”
可不是異想天開嗎?
當宮里是那么好混的?
只憑一個不知道真假的鳳凰命就能成為萬凰之王?
哦,對,他們還想著芷琪生下皇位的繼承人,然后安慰自己:看,這大清朝的皇帝有了白蓮教一半的血脈,他們用另一種方式取得了勝利!
然后,大清朝實現大一統,白蓮教和皇帝共享天下。
真是可喜可賀,皆大歡喜,普天同慶啊!
知闌都無語了好嗎!
“芷琪知道自己的身世嗎?”知闌又問道。
紅婆沒有猶豫,直接點頭。
怪不得上輩子芷琪能這么干凈利落地灌她毒藥呢,合著,她們根本就不是勞什子的姐妹!
就聽紅婆又說道:“紅綃真的什么都沒有做過,她就是拿烤肉的方子讓芷琪討好她父親。”
“她們最終的目的,也不過是改一下族譜,重新記在嫡母的名下。”
“我求你們了,放了她吧。”
知闌沒理會紅婆,她現在只想去把芷琪的事情徹底解決掉!
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嘴角扯了扯,對胤禛拱了拱手,說道:“四爺,我得回府一趟,把這些事情告知家父。”
胤禛表示理解,他拍了怕知闌的肩膀:“你自去忙就是,這里的事情交給我。”
知闌點頭,深吸了口氣,說道:“我盡快回來協助你。”
“表哥,這也不是大事,你想開些。”胤(礻我)勸道,連他皇阿瑪都有人給帶綠帽子呢,納穆福這事,不大。
知闌拍了怕胤(礻我)的肩膀,笑著說道:“記得準備好私房錢吶。”說完,昂首挺胸出了審訊室。
“表哥!”胤(礻我)一臉懊惱,早知道就不那么好心安慰表哥了。
他的私房錢!
知闌回府后直奔靜悟齋書房。
正好,納穆福下了值,芷琪也在。
“知闌,你回來了!”納穆福笑著招呼知闌坐下,“正好,我有事情要問你。”
“阿瑪先別問了。”知闌肅容說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那,芷琪你先回自己院子好好反思……”納穆福話沒說完就被知闌打斷,“這件事情跟芷琪也有關系。”
納穆福見知闌臉色沉沉,神色嚴肅,皺了皺眉頭:“既如此,芷琪也旁聽吧。”
他又問知闌:“你要說的事情是不是跟被抓走的紅綃有關?”
“這件事情我已經問過芷琪了,她也不知道紅綃做了些什么。”
“真要說起來,這人還是你額娘做主采買的,到底是有些失察了。”
知闌聽納穆福還在為芷琪開脫,都不知道該同情他好呢,還是生氣他把額娘扯進來好呢。
她實在是懶得再聽納穆福偏幫芷琪的話了,便轉頭看向芷琪,直言不諱:“你什么時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納穆福,芷琪:……?
“知闌啊,這事,咱們之前不是已經弄清楚了嗎?”納穆福笑著打哈哈,“你怎么又開始翻舊賬了。”
“總不能紅綃被抓跟這個有關吧?”
芷琪正想附和,再說幾句知闌容不下她的委屈話得些納穆福的憐惜,就見知闌似笑非笑看著自己。
她的心不由得怦怦狂跳了起來。
知闌,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阿瑪怕是沒有聽懂我話里的意思。”知闌看著納穆福,認真解釋,“我是問芷琪,她是什么知道親生父親另有其人的事情。”
平地驚雷!
納穆福“嗖”一下站來氣,聲音都變了調:“你說什么!”
“什么親生父親!”
他“嚯”一下轉身,看到芷琪那心虛的表情,心就往下狠狠一沉!
“瓜爾佳·芷琪!”納穆福滿眼厲色與痛苦,“說!你親生父親是誰?”
“是白蓮教京城分舵的負責人,外號糖人張。”知闌幫著回答。
她懶得看納穆福逼問芷琪,更懶得聽芷琪狡辯,直接給出了答案。
并且,她把穆克圖·綺蓮和芷琪母女為什么有那么大的膽子圖謀未來天子的事情也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最后,她做了總結:“簡單來說,就是她們母女竊取鳳凰命格,依仗白蓮教,做著成為未來天子生母的美夢呢!”
“哦,她們若是成功了的話,您沒準還能成為名義上的國丈呢!”
“名義”兩個字,知闌咬得特別重。
“芷琪,知闌說的,是不是真的?”納穆福怒氣沖沖問道。
“阿瑪,我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女兒呢?”芷琪極力掩飾心慌,努力做出從前歪纏納穆福時嬌軟的小女兒態,“你怎么能聽知闌的一面之詞就懷疑女兒的身世?”
“您這樣,太傷女兒的心了!”
“糖人張已經被逮捕歸案,你若是要狡辯,便去步軍衙門走一趟和他對峙吧。”知闌涼颼颼插話,“至于瓜爾佳府因為你而落得個和白蓮教勾結的下場,想必你也是不關心的。”
芷琪瞪著知闌,又恨又心虛,她強撐著說道:“我是待選的秀女,怎么能去步軍衙門那樣的地方?”
“這樣做,把皇家的顏面放在哪里?”
知闌冷笑,芷琪還挺會給自己臉上貼金的:“你是哪門子的秀女?”
“噢,白蓮教的秀女!”
“你胡說!”
“都閉嘴!”納穆福顫抖著嘴唇看著知闌,“你說的都是真的?”
知闌嘆了口氣:“阿瑪,真相我已經告訴你了。”
“還有,雍郡王已經將白蓮教在京城的據點一網打盡了,正在全力調查所有事情的真相。”
“這事事關重大,牽連甚廣。”她看了眼芷琪:“芷琪的身世,我沒有一句假話。”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查證。”
知闌察覺出納穆福對芷琪的不舍與不忍,眼中露出疲憊:“女兒言盡于此,您自己決斷吧。”
“女兒告退。”說完,知闌便出了書房。
待到了無人處,她吩咐時芳:“找人十二個時辰盯著芷琪。”
第56章
“阿瑪,您不會相信的知闌的話,懷疑我額娘的貞潔的,對嗎?”
芷琪淚眼婆娑靠近納穆福,小心翼翼拉住納穆福的衣袖,帶著哭腔說道:“阿瑪,我是您的女兒,是您最疼愛的女兒,我怎么會是別人的女兒?”
她擦了擦眼淚,有些急切地說道:“阿瑪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不會再惹您生氣了,您別相信知闌的話,我就是您的女兒啊!”
納穆福沉默看著委屈流淚的芷琪,這是他經歷變故十年才得的掌上明珠,是他從小疼到大的孩子,怎么就不是他的女兒了呢?
可他了解知闌的性子,即使她跟芷琪姐妹失和,也絕對不會用這樣的事情去置芷琪于死地。
可知闌,會不會也是被人給蒙蔽了呢?
最后,納穆福決定跑一趟步軍衙門,親自去查問糖人張。
芷琪的身世,是一定要弄明白的,這不僅僅關系自己頭上顏色的問題,也關系著瓜爾佳府的生死存亡。
那可是亂黨啊!
真沾染上了,也別說什么前途不前途了,能不像二十多年前那樣再被抄一回家就是萬幸了。
若芷琪真的是什么糖人張的女兒,那他必須先一步入宮請罪,把自己戴帽子的事情跟康熙一五一十說明白。
大家都是男人,皇上應該能體恤自己的吧?
這,怎么說呢,沒準康熙真的能體恤,畢竟,他們都是被帶了帽子的男人呢!
納穆福終于在芷琪期待的眼神中開了口:“這件事情關系重大,我會親自查實。”
“悟風,帶大格格回鳳鳴院,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她踏出鳳鳴院一步。”
“還有,把鳳鳴院里伺候的人都看管起來。”免得里面還有紅綃之流跟芷琪暗中傳遞消息。
“嗻!”悟風打開書房門,做了個“請”的動作,“大格格,請。”
“阿瑪!”芷琪心很慌,糖人張已經被抓,納穆福想要確定她的身世,跑一趟步軍衙門就行了。
她該怎么辦?
她不能成為亂黨的女兒啊!
尤其,還是個已經被抓住的亂黨!
“阿瑪,你若不相信女兒,女兒愿意以死明志!”說完,芷琪作勢就要往墻壁上撞。
悟風哪里能眼睜睜看著芷琪在他面前出事?
他直接飛奔過去做了芷琪的肉墊。
芷琪本來就是做個態,又不是真的要死,除了額頭有些紅外,安然無恙。
納穆福嘆了口氣:“你放心,若你是被冤枉的,我讓知闌親自跟你道歉。”
芷琪很想問一句,若她不是被冤枉的,納穆福會怎么處置她?
但她不敢。
心神不寧地回了鳳鳴院,枯坐了一會兒后,芷琪開始打包貴重東西。
她的身世根本經不起查!
與其身無分文被趕出去,不如自己先逃走。
可惜了,她一走,這輩子就和太子有緣無分了。
都是知闌的錯!
芷琪越收拾東西,心中就越不甘。
想到天師“鈕祜祿氏之女為鳳凰命”的批命,芷琪用力把衣服扔在了地上,泄憤地踩了好幾腳。
這還不夠,她又把桌上的茶壺茶盞全部掃落在地。
跟知闌未來的尊榮富貴想比,這些金銀珠寶算個屁!
“格格,您沒事吧?”悟風聽到瓷器碎裂的音聲忙出聲問道。
“不用你管!”芷琪回答,聲音尖銳。
為什么!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明明只要重新記在嫡母名下,等著選秀入宮,就有錦繡前程了的!
“嗚嗚嗚!”
“我該怎么辦?”
“我不要就這么離開。”
“那就不離開。”低沉的男聲想起,芷琪驚叫了一聲,“誰?”
“是我。”一個身形消瘦,臉帶滄桑的中年男人從屏風后走出來。
“格格!”悟風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去院子外守著!”芷琪冷聲說道,“一驚一乍的,吵到我了!”
“格格恕罪,奴才是奉命守著您。”悟風說道。
“那也沒讓你就守在我的房門外!”芷琪怒道,“滾出去!”
“不然,我就跟阿瑪說你欺負我!”
悟風無法,只能照做。
“你不是被步軍衙門抓了嗎?怎么會在這里?”芷琪壓低聲音問道。
來人不屑冷哼一聲:“就憑那些衙役怎么可能抓得到我!”
“可惡!”芷琪一拍桌子,“知闌誆我!”
糖人張眼中閃過不喜,都什么時候了,光發脾氣有什么用?
“芷琪,冷靜!”糖人張低低呵道。
“我怎么冷靜!”芷琪反問,“阿瑪知道我不是他的女兒了,他已經去步軍衙門查證了。”
“就算你沒有被抓,其他的亂黨呢?”
“還有紅綃,她是知道我們的關系的!”
“知道了就知道了。”糖人張不以為然道,“我的身份也不會辱沒了你。”
芷琪:……你什么身份?你是亂黨啊!
她從正三品大員,滿族大姓家的格格變成了亂黨的女兒,完了還沒有被辱沒?
這人是不是對“辱沒”二字有什么誤解啊?
糖人張是什么人,自然看出了芷琪眼中的不屑與冷嘲。
不過,他不計較這個。
“芷琪,我有辦法讓你不離開瓜爾佳府,也有辦法讓繼續選秀。”糖人張說道。
芷琪眼睛一亮:“什么辦法?”
糖人張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道:“誰能把你趕出瓜爾佳府,誰又能撤了你秀女的名冊?”
“當然是我阿瑪。”芷琪耐著性子回答。
“你阿瑪肯定不愿意你的身世被外人知曉,要名正言順撤了你的秀女名冊,他會怎么做?”
芷琪沉默。
糖人張緩緩踱步到芷琪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暴斃!”
“他會讓你暴斃!”
“你當知道的,這是大戶人家慣用的伎倆。”
芷琪瞳孔微張,沒有什么力道地反駁:“不會的,阿瑪不會這么對我的。”
“他是最疼我的!”
“那你剛剛為什么想要逃?”
“芷琪,大家族里維護名聲的手段,你真的不知道嗎?”
芷琪閉上眼睛,不語。
她怎么會不知道?
她就是因為太知道了,才要逃走的。
她都不敢賭納穆福對她是不是尚存一絲憐惜!
可即便納穆福對她還有憐惜,她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暴斃”后被遠遠送走。
好點的,嫁個平民百姓,忙碌一生就為了三餐溫飽,慘一點,被送去哪座寺廟看守起來,青燈古佛一生。
她不要!
那不是她該有的人生!
她的前程,她的錦繡人生,都應該在宮里!
見芷琪臉色越來越難看,糖人張勾了勾嘴角:“芷琪,人的生路都是自己掙的。”
“別人死,總好過自己死。”糖人張的聲音充滿了誘惑。
芷琪沉默的時間更長了,糖人張也不心急。
這個女兒心性不穩,人又蠢,自私自利還像極了他和她娘,她必定會做出最利己的決定的。
“你想做什么?”話一問出口,芷琪搖擺不定的心便定了下來。
糖人張彎起嘴角,從懷中拿出一個常見的白色小瓷瓶遞給芷琪。
“這是前朝秘藥,劇毒,入喉即死。”
芷琪伸過去的手一頓,就聽糖人張繼續說道:“你放心,這藥無色無味,便是世間最厲害的仵作也查不出什么。”
他上前一步,把藥放在芷琪手里,幫著合攏手指。
“你想想,若是這府里只剩你一人了,誰還能阻了你的前程?”
他長嘆一聲,愧疚說道:“我這個父親很失職,我一直想彌補你。”
糖人張邊說話,邊抽出匕首,在自己的臉上劃了兩刀。
芷琪捂住嘴壓住驚呼,滿臉驚恐:“你干什么?”
“別怕,等事成以后,爹就在府里守著你,做你的大管家。”
“等你進了宮,爹就用白蓮教和整個瓜爾佳府供養你。”
“芷琪,爹會親自扶著你上青云階!”
啊這,可是,白蓮教的人不都已經被抓了嗎?
芷琪的表情實在太好懂,糖人張忍痛說道:“白蓮教的教眾是抓不完的。”
“你放心,爹答應你的事情絕對不會失言。”
“爹!”芷琪眼眶蓄淚,“那你也不用毀了自己的臉。”
糖人張不緊不慢給自己上藥:“傻孩子,爹不能連累了你。”
“嗚嗚嗚,爹!”
房間里,芷琪因為糖人張遲來而熱烈的父愛感動不已,和糖人張抱頭痛哭。
糖人張忍著臉上鉆心的疼痛還要輕言細語安慰芷琪。
是以,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一個身影悄悄從窗戶邊退走。
那人身形瘦削,動作靈活,貓著腰走到院墻邊,小心翼翼撥開草叢,從事先挖好的墻洞里鉆了出去。
鉆出洞后,他又轉過身,將草扶好,蓋住洞口。
接著,他馬不停蹄往沁鸞院跑去。
納穆福跑了一趟步軍衙門,胤禛看在他是安寧阿瑪的份上,破例讓他見了紅婆。
紅婆知道這就是被糖人張帶了綠帽子的大族老爺,心里嘖嘖搖頭。
這人雖然年紀比糖人張大些,但看著可比糖人張儒雅有氣質多了。
穆克圖·綺蓮圖糖人張啥啊?
圖他天天跟糖打交道身上有味道嗎?
想到他們一家人都被抓了,糖人張卻跑了。
他的女兒還好好做著大戶人家的千金,運氣好,進宮后得了貴人的親眼,沒準真能平步青云。
保不齊,將來還能護一護糖人張。
哪像他們一家三口,前路灰暗。
若不是當年汪懷跟人打賭輸了酒樓,又被追債的逼得沒了辦法,為了活命切了命根子進了宮。
她們一家三口沒準也能和和樂樂過著屬于自己的小日子呢。
別人加入白蓮教是為了什么她不知道。
反正,她就是為了活下去,為了養大女兒,為了從那吃人的怡紅院里爬出來。
所以,她并不是白蓮教的狂熱信徒,因而,之前能為了紅綃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現如今,納穆福過來求證芷琪身世,紅婆自然沒有瞞著。
不僅將之前跟知闌三人交代的經過又說了一遍,還告訴了納穆福另一件事情。
糖人張的小臂內側有一暗青斑紋,那是他家獨有的。
想要確定芷琪的身世,可以去看看她小臂內側有無此暗青斑紋。
納穆福跌跌撞撞回了靜悟齋,把自己關在書房,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悟風過來稟報,說芷琪一定要見納穆福,鬧騰得厲害。
納穆福捂著額頭,有些無力地說道:“讓她過來吧。”
沒多久,芷琪就眼淚汪汪走進了書房。
她沒有如往常般一進來就歪纏,而是規矩跪下。
“阿瑪,女兒想了一夜,還是決定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您。”芷琪擦了擦眼淚,“我確實不是您的女兒。”
“可我心里,只認您一個阿瑪!”她又立刻說道。
“阿瑪,女兒以無顏面留在府里。”
納穆福見芷琪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眼中便又露出幾分不忍。
到底是自己疼愛著長大的女兒。
可惜了,她不是自己的血脈。
納穆福嘆了口氣:“你離開也好。”
他說道:“我在江南有一座別莊,你先去那里安頓。”
“那別莊就當是我這個阿瑪給你的最后一份禮物。”
“等過上幾年,你嫁人生子,也能安穩一生。”
芷琪眼中有些動容,但很快又堅定了神色。
她給納穆福磕了三個響頭:“女兒多謝阿瑪!”
“阿瑪,女兒受您教誨多年,無以為報,如今要走了,想親自為您,母親,哥哥和知闌做一頓飯。”
“不用了,你去收拾好東西就離開吧。”
“從前給你的金銀首飾,你都可以帶走。”
向晚他們未必愿意吃芷琪做的飯食,還是不要為難他們了。
“阿瑪,求你允了吧?”芷琪哭求,“若不然,女兒這一世也不會安心的!”
“求您了!”
納穆福閉上眼睛,到底答應了芷琪的要求。
罷了,今日一別,怕是此生都見不到了,就成全了芷琪的一番心意吧。
“悟風,你去把夫人他們請來。”
“嗻。”
“阿瑪,能讓伺候的人都退下嗎?”芷琪羞愧說道,“席間肯定會說起女兒的身世。”
“女兒,想留些顏面。”
納穆福點點頭,沒有說話。
“多謝阿瑪成全,那女兒去準備了。”
悟風去清思院請向晚的時候,知闌和安瑞都在。
他便把納穆福的意思傳達了一遍。
向晚三人的臉色都不怎么好。
“悟風,你去告訴阿瑪,我們即刻就過去。”知闌說道。
“嗻,奴才告退。”
悟風退下后,向晚一臉恨意:“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竟真的狠得下心毒死我們!”
她和知闌早些年對芷琪千好萬好不說,納穆福可從來把芷琪這個長女當成掌上明珠的。
這么多年可從來沒有虧待過她半分!
便是芷琪犯錯,哪回不是意思意思禁足幾日就算了的。
“真真是沒想到,芷琪竟然連你阿瑪都不放過。”
知闌冷笑:“現如今,阿瑪才是芷琪青云路上最大的絆腳石,芷琪最不想放過的,恐怕就是阿瑪了。”
“我去把人抓了!”安瑞怒而起身,“阿瑪疼她,額娘對她有養育之恩,她竟然敢殺父弒母毒死兄妹,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稱之為人!”
“哥,稍安勿躁。”知闌把人攔住,“不讓阿瑪經歷這一遭,他怕是難以割舍對芷琪的父女之情的。”
“可這也太危險了!”安瑞不贊同地說道,“明啟說了,那是入喉即死的毒藥,萬一……”
“不會有萬一的。”知闌胸有成竹說道,“我怎么會讓咱們陷入到危險中。”
芷琪捏緊帕子,低著頭匆匆往廚房走去。
“哎呦!”
“哪個不長眼的敢撞本格格!”
“大格格恕罪。”時芳護著食盒說道,“這燕窩粥涼了,我家格格便不愛吃了,奴婢這才行色匆匆,沖撞了大格格。”
芷琪一見是知闌的貼身婢女本想狠狠發作一通的,但想到知闌很快就會永遠消失,她心情好了幾分,加上也不想鬧出大動靜,影響了接下來的計劃,便讓時芳走了。
等她在廚房把一干人等支使得團團轉,好不容易整治出一桌她滿意的席面后,就把廚房里的人都打發了出去。
芷琪走到廚房門口,確定所有人都離開后,就準備把糖人張給她的毒藥下到菜里。
她往胸口一模,心就是一緊,小瓷瓶不見了!
她早上明明貼身收好才出了鳳鳴院的!
等等,剛剛她被時芳撞了一下,該不會是?
芷琪忙忙回到剛剛被撞的地方,果然,白色小瓷瓶靜靜躺在草叢中。
芷琪松了口氣,左右看了看,速度極快地撿起小瓷瓶緊緊捏在手里快步回了廚房。
而這一切,都被躲在暗處的時芳看在了眼里。
她眼中露出忿忿,恨恨瞪了眼芷琪的背影,躡手躡腳離開了。
不久后,向晚內室的桌上,就出現了一個白色小瓷瓶。
向晚手上前朝秘藥不少,但這種入喉即死的毒藥,她是沒有的。
想了想,她把這毒藥放入了懷中。
納穆福見三人久久未到,讓悟風過來催促。
向晚冷哼一聲:“這是上趕著找死呢!”
他們一行三人到靜悟齋的時候,大廳已經支起了大桌,桌上也擺滿了各色菜肴,都是向晚幾人平日里愛吃的。
“額娘,哥哥,妹妹,快入席。”芷琪笑著招呼,仿佛之前的齟齬不曾存在過。
納穆福揮了揮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
見狀,知闌就知道自己打算釜底抽薪是對的,不然吶,天長日久的,沒準她阿瑪又被芷琪給哄得把人當親女兒了。
“坐吧。”納穆福發話,“芷琪的身世,知闌想必都跟你們說了。”
“這頓飯,是芷琪的一番心意,她已經決定離開了。”
納穆福的話語里帶上了些傷感:“往事已矣,今日這頓就當大家是為她踐行了。”
芷琪隨即舉起酒杯,臉上的表情真摯而傷感:“我雖然不是瓜爾佳府的血脈,但我永遠只認你們這些親人!”
說完,她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納穆福有些感懷,又有些郁悶,也一口干了杯中酒。
芷琪就期待地看著知闌三人,小心翼翼說道:“額娘,你們能原諒我嗎?”
“恐怕不能。”知闌幫著回答。
她心說,你都要毒死我們了,我們怎么原諒啊?
不過,芷琪這虛情假意的功夫漸長啊,瞧她阿瑪又仰頭悶了一杯酒,怕是心中又生起不舍了吧?
可惜了,她阿瑪的一片慈父之心,注定是要被狠狠辜負嘍!
聽見知闌的回答,芷琪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唇:“妹妹,咱們怎么說也是一起長大的姐妹,我都要走了,你還是不肯與我和好嗎?”
知闌:……你這話說反了,你不是想自己走,而是想送我們“走”。
這就是知闌后來沒怎么跟芷琪糾纏的原因之一。
芷琪這人,太過利己,也會胡攪蠻纏,阿瑪心里又向著她,若不能一下子把人打死,實在沒必要跟她浪費時間。
就像現在,被她“下了毒”的飯菜都已經擺上了桌,明擺著是要他們一大家子的命了。
芷琪還在那兒假惺惺的求和解。
她那不是求和解,而是讓自己心里舒服些,以后午夜夢回,也能理直氣壯說上一句“你們都說了原諒我的”!
今日,是把芷琪徹底打死的時候。
于是,知闌也不吝惜與她多說幾句。
知闌看了眼納穆福,把酒杯推遠了些:“芷琪,瓜爾佳府待你不薄吧?”
“你自己也說了,我與你曾經姐妹情深,更不用說阿瑪和額娘對你的養育之恩與疼惜之情了。”
“這些,你認嗎?”
芷琪的笑容已經帶著些勉強了,她見一桌子都看著她,忙說道:“自然是認的!”
知闌就淡淡笑了笑:“你既然認了,這散伙飯,我就不吃了。”
“日久天長的,我們總有再見的一日,說散伙,早了些。”
說完,她就準備站起來走人。
“別!”芷琪忙把人攔住,陪著笑說道:“妹妹,你這樣說,我很高興。”
“可這飯食我準備了一早上。”她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眼見著就是用午膳的時間了,你不愿意吃散伙飯,那就當是陪咱們用一頓普通的午膳,好嗎?”
知闌看著攔在自己前面的芷琪,挑眉問道:“這頓飯,你是一定要讓我們吃的,是嗎?”
芷琪避過知闌的視線,干笑了幾聲:“畢竟是我的一番心意。”
知闌忽然轉身問納穆福:“阿瑪,芷琪一定要我們陪著吃這場散伙飯,看來是去意已決呢。”
“您說,我要不要作陪啊?”
納穆福點點頭:“坐下吧。”
知闌便又重新坐了回去。
芷琪親手給幾人布菜,納穆福都一一吃了。
知闌覺得膈應極了,沒動這些菜,而是夾了幾筷子其他菜吃下,向晚和安瑞也是如此。
“這飯菜?”知闌皺眉來不及說什么,直接撲倒在桌上,手還“不小心”掃落了酒杯。
院子外,明啟拉住立刻要進去查看情況的悟風,輕聲說道:“悟風大哥,格格的意思,你可以進去,但得在暗處守著,見機行事。”
然后,他又壓低聲音在悟風耳邊低語了幾句。
悟風非常意外,到底點頭應下,走到無人處,躍入院中,潛入了大廳。
大廳里,向晚接著倒下,然后是安瑞。
納穆福:……怎,怎么了?
他下意識看向芷琪,對上了她疑惑的眼神。
那眼神似乎在問:你怎么還沒倒下呢?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孽女!你在飯菜里下毒!”
“嘔!”納穆福開始扣自己的喉嚨。
“阿瑪,你別費勁了,這是入喉即死的前朝秘藥。”芷琪得意的聲音傳進納穆福耳中,震得他腦子都是嗡嗡的。
他熬過了天子震怒,熬過了二十多年的膽戰心驚,最后,卻被自己最疼愛的女兒哄著,心甘情愿吃下了毒藥。
入喉即死!
他這么多年對芷琪的偏疼,是一場笑話啊。
“阿瑪,你別怪女兒!”芷琪邊哭邊說,“女兒要是離開了瓜爾佳府就沒有前程了。”
“我知道您最疼我了,您就最后再疼女兒一回吧!”
“嘔!”
“來人!”納穆福大喊,“快來……唔!”
糖人張忽然出現捂住了納穆福的口鼻,芷琪驚呼:“爹,你干什么?”
“干什么?”糖人張猙獰著一張臉,“你想讓他把人都喊來嗎?”
“我……”
“我什么?”糖人張呵斥,“他吃的都是你布的菜,你是不是夾了沒毒的給他?”
納穆福眼中綻出希望,開始用力掙扎起來。
他不能死,他要自救,要救他的妻兒!
“沒,我夾的,都是下了毒的。”芷琪避開納穆福的眼神,囁嚅道,“可能,那幾盤藥撒得少了些。”
“不可能!”
“這藥哪怕只一點,也足夠致死!”
“算了,多說無益。”糖人張拿出匕首,準備了結納穆福。
“爹!”
“怎么,你要阻止?”
糖人張看向倒在餐桌上的三人:“你確定要阻止?”
“你可是沒有回頭路了。”
“我……”芷琪撇過頭,不再說話。
糖人張舉起匕首。
納穆福閉上眼睛,心中絕望:吾命休矣!
匕首正要刺下的時候,斜刺里沖出個人,一腳踢飛了糖人張手中的匕首。
糖人張應對得也很迅速,匕首被踢飛后,立刻和人交起了手。
悟風功夫不弱,糖人張卻更厲害一些。
眼看著悟風要落下風了,明啟領著府里的護衛一擁而上。
所謂雙拳難敵四手,糖人張也不是什么絕世高手,很快就被制服。
在拿下糖人張的過程中,知闌三人一個個“醒”了過來。
“你們?你們不是死了嗎?”芷琪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失態叫喊,“你們怎么沒死!”
“明啟,把人捆起來。”知闌沒理會芷琪,繼續說道,“今日,你們護衛主子有功,所有人賞一年的月錢!”
“多謝格格!”
“嗯,退出去守著吧。”
“嗻!”
護衛魚貫出去后,知闌才回答芷琪的話:“因為,酒菜無毒。”
“怎么可能,我親自下的毒!”
向晚扶起納穆福,從懷中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瓶放在桌上,冷聲說道:“真是又蠢又毒的東西,連毒藥被人換了都不知道!”
“是時芳那個賤婢!”芷琪叫嚷,“是你!”
“瓜爾佳·知闌!”
“是你指使你的婢女掉包了毒藥。”
“怎么,我不應該嗎?”知闌冷著臉說道,“你想要我們死,我們就該死嗎?”
她倒了杯茶雙手遞給納穆福:“阿瑪,您受驚了。”
“等事情了了,女兒向您負荊請罪。”
納穆福搖頭:“你沒錯,錯的是我,是我對芷琪太過寬容放縱,她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接過知闌手中的茶水,一口飲盡,面無表情看向芷琪:“從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的女兒,不再是瓜爾佳氏一族的貴女,我會開族譜,把你的名字劃去。”
“阿瑪,你不能這么對我!”芷琪立刻跪下求饒,“阿瑪我錯了!”
“是他!”她指向被捆成粽子的糖人張,“是他威脅我給你們下毒的!”
“我若不從,他就會殺了我的!”
“你還要狡辯?”納穆福滿臉失望,忍不住苦笑,“你是不是忘了?”
“我吃下的,是你親手布的菜?”
“我也不想的!”芷琪哭訴,“可我不能走,我不能沒有瓜爾佳氏貴女的身份。”
“到現在,你還執迷不悟。”
納穆福閉了閉眼睛,把向晚放在桌子上的毒藥往前推了推。
“看在你我曾經父女一場的份上,你自己了結吧。”
芷琪滿臉不可置信:“阿瑪,你要殺我!”
“殺人者人恒殺之。”納穆福說道,“你在下毒的時候,就該知道,事敗則死的道理。”
芷琪哪里肯就死?
可眼下,她根本看不到生機。
既如此,她不好了,別人也休想好!
“阿瑪,你不知道吧?”
芷琪指向向晚:“你的妻子,鈕祜祿氏之女有鳳凰命!”
“你當我真的稀罕落在她名下嗎?”
“不是的!”
“我看重的從頭到尾都是鳳凰命!”
“可惜額娘故去,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已經記回了額娘名下。”
“知闌,你當開心了。”芷琪充滿惡意地說道,“那些個皇子阿哥,人人都會爭搶你。”
“哦,或許,連皇上,也會對你青睞有加呢。”
向晚皺眉呵斥:“閉嘴!說這樣的話,你想害死知闌嗎!”
芷琪哈哈大笑:“我當然想她死了!”
“我落得如今的下場,都是因為她!”
第57章
知闌定定看著芷琪,眼中情緒難辨,她嗤笑一聲:“不是所有人都迷信命格之說的。”
“你會落得如此下場,是因為你自己欲壑難填。”
“你恨我,不是因為我傷害了你,而是因為我沒有乖乖被你利用,按著你與你額娘給出的劇本走。”
“你如今無能狂怒到只能用命格之說來陷害我,是因為你蠢,你根本想不出絕境逢生的辦法。”
芷琪收起瘋狂的笑容,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
就聽知闌繼續說道:“你應該從來沒有想過,老老實實做額娘的女兒,順順利利進宮,額娘會希望遂了你的愿而為你百般籌謀。”
她拿起桌上的白色小瓷瓶,腦海中全是上輩子芷琪猖狂毒殺她的畫面。
“而我,會落選回家,在宮外為你助力。”
“呵!”芷琪不屑冷笑,“你有什么資格為我助力?”
知闌將小瓷瓶掩在袖口里,慢慢靠近芷琪:“也對,你這樣蠢,額娘幫了你幾次,估計就會收手了。”
“免得扶你上了高位,德不配位,反而連累了瓜爾佳府和鈕祜祿府。”
“你不會真的指望白蓮教會給你什么助力吧?”
“別天真了,勾結亂黨,其罪當誅!”
“嘖!”
知闌皺眉,做出疑惑的表情,語氣有些欠打:“以你的智商,無論你如何掙扎算計,到了最后,都是一無所獲,不能如愿呢!”
“你,我跟你拼了!”
芷琪撿起地上的匕首向知闌沖了過去。
“知闌小心!”向晚邁步就要往前保護知闌,納穆福同時從座位上站起。
安瑞怕向晚被誤傷,拉住向晚說道:“我去!”
他的手剛摸上佩刀,知闌已經微微側身,伸出腳,把芷琪絆倒在了地上。
“啊!”芷琪痛呼,“瓜爾佳·知闌,我要殺了你!”
在知闌的眼中,瘋狂叫囂的芷琪的臉和上輩子得意癲狂的芷琪的臉漸漸重合。
她上前一步,用力踢向芷琪的手腕。
“啊!”芷琪痛叫一聲,再握不住匕首。
知闌沒有任何表情,不等芷琪再有反應,壓坐在芷琪身上,抬起手,寬袖落下,露出握在手里的小瓷瓶。
“你,你要干什么?”芷琪瞪大眼睛,滿臉恐懼,色厲內荏喊道,“我是上三旗貴女,是待選秀女,你……唔唔唔!”
知闌拔掉瓶塞,一把捏住芷琪的下顎,把整瓶毒藥灌給了芷琪。
一如當年,芷琪不顧她的掙扎驚愕,把毒藥灌給了她!
毒藥入喉,芷琪連掙扎都沒有就氣絕身亡。
安瑞人已經傻了,握著佩刀呆呆看著。
向晚把安瑞推到一邊,扶起知闌摟在懷里安慰:“好孩子,你殺的好!”
“若不是你警醒,今日,死的就是我們!”
這話,向晚是看著納穆福說的,她就怕納穆福見芷琪死去,往事一筆勾銷,反而生了憐憫。
若是他對知闌生了怨懟,認為知闌心狠手辣,不顧念手足之情,不再庇護知闌。
那以后,知闌的路會難走很多。
納穆福苦笑,兩個女兒,一個不是他的血脈,且蠢而不自知,自私自利,還想要了他的命。
一個聰慧機警,護下了父母兄長,因著年輕氣盛,錯手殺人。
歸根究底,也不過是不忿芷琪要毒殺他們罷了。
他怎么可能還會偏心?
即便偏心,從今以后,他也只會偏心知闌了啊。
夫人實在不必拿話點他。
納穆福走到安瑞身邊,抽出他的佩刀。
“阿瑪你要干什么?”安瑞立刻護到向晚和知闌身前。
向晚也一臉怒容看著他:“納穆福!芷琪有如今下場是罪有應得!”
“你若敢傷害知闌,我就跟你拼了!”
向晚的聲音有些尖銳,把知闌從噩夢般的回憶中喚醒。
她看著劍拔弩張的家人,看著已經死去的芷琪,手一松,瓷瓶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知闌你別怕。”納穆福忙說道,“你做的沒錯,芷琪確實該死。”
他看了眼糖人張:“阿瑪,是要為今日之事善后。”
說著,他走到糖人張身邊,舉起了刀。
刀身映出糖人張猙獰驚恐的臉。
手起刀落,糖人張奔赴黃泉,追著芷琪而去。
納穆福放下刀,開始解糖人張身上的繩索。
“愣著干什么?”納穆福厲聲對安瑞說道,“還不快過來幫忙!”
“這亂黨潛入瓜爾佳府毒死了芷琪,還想毒死我們,被我們反殺了!”納穆福肅容說道,“記住,這就是真相!”
安瑞神色慌亂,拼命點頭,幫著納穆福解開了糖人張身上的繩索。
向晚立刻拿出帕子拭淚,哀哀哭道:“殺千刀的亂黨,為何要闖入我府草菅人命啊!”
知闌:……這,大仇得報,她哭不出來呢。
知闌這愣怔無措的模樣,倒是讓納穆福三人對她又多了幾分憐惜。
納穆福更是放柔了些聲音,安慰道:“知闌,你別怕,芷琪,是自作自受。”
“你記住,人是亂黨殺的,亂黨是我跟你大哥合力殺的,跟你都沒有關系。”
向晚摟住知闌:“若是有人問詢,你只管哭就是了。”
安瑞也說道:“亂黨之事如今是步軍衙門負責,妹妹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會為難你的。”
家人都這么給力,知闌也不能拖后腿。
知闌垂眸沉思了一會兒,圓了因果,她說道:“大哥是步軍衙門的差役,之前來家里把紅綃給帶走了,這亂黨便鎖定了你。”
安瑞聞言有些意外,思索了幾息,立刻點頭。
“他與芷琪關系特殊,潛入府中便去找了芷琪,還偷偷藏在了鳳鳴院。”
之后就是芷琪設宴,又支走了伺候的奴仆,好方便糖人張行事。
知闌繼續往下編,呃,說:“席間,亂黨忽然出現,想挾制咱們來威脅大哥你放了他步軍衙門的同伙。”
“好在咱們警醒,沒有讓他得手。”
“亂黨無法,只得抓了芷琪威脅。”
“芷琪對亂黨沒有一絲防備,回過神后便是激烈掙扎。”
見納穆福三人同時看著自己,知闌仍舊調理清晰地往下說:“亂黨用毒藥抵著芷琪的嘴唇威脅,見咱們不從,便拔了瓶塞。”
她露出遺憾又悲傷的表情:“芷琪自覺被背叛,又害怕被灌了毒藥,情緒激動下口不擇言,更是開始踢打謾罵亂黨,掙扎推搡間,毒藥不小心濺入了她口中。”
“那毒藥很是厲害,入喉即死,芷琪甚至來不及掙扎一下,就沒了性命。”
“父親和大哥驚怒交加,聯手殺了亂黨。”
親手灌了芷琪毒藥后,知闌的頭腦變得異常清明,渾身上下輕松通透,連照在身上的陽光也感覺比從前暖了很多。
打個不怎么恰當的比喻,知闌仿佛是又重生了一回似的!
她見納穆福三人都沒有意見,便開始復盤剛剛自己話里有沒有漏洞。
納穆福三人:……是的,他們,沒有意見。
三人統一了口徑后,安瑞親自去步軍衙門報案,隨后和兩個同僚把糖人張的尸體拉走。
納穆福換了身衣裳,進宮求見康熙,把府里發生的事情稟報給康熙。
知闌看向向晚:“額娘,我陪您回清思院。”
在來靜悟齋之前,知闌讓李木棉把府里的人再篩查一遍,免得還有其他居心不良的人混在其中。
知闌扶著向晚頭也不回走出大廳,整個人投入了陽光的懷抱中。
穆克圖·綺蓮死了,芷琪也死了,知闌的心前所未有的松快。
到了清思院,見李木棉正拿著名冊,府里幾個掌事的都圍著她說這人跟誰是親戚,跟誰不對付云云。
“夫人安,格格安。”眾人見向晚和知闌立刻行禮。
云薔見到知闌立刻跟上伺候。
“額娘,我有些累,先回沁鸞院了,晚點過來陪您用晚膳。”
“好,快回去休息,別胡思亂想,知道嗎?”向晚叮囑。
見知闌點頭,又吩咐云薔:“好好伺候著,待會兒我讓人送碗安神湯過去,看著你家格格喝下。”
“是,奴婢省得了。”
向晚又拍拍知闌的手:“你好好休息,不必來陪我用晚膳。”
“是,那額娘您也好好休息。”
出了清思院,知闌低聲問云薔:“李嬤嬤沒有離開過清思院吧?”
云薔搖頭:“奴婢一直在李嬤嬤身邊,她一直在理府里各人的關系,忙得不行,屁股都沒有挪過。”
知闌點點頭,微微吐出一口氣,放心回了沁鸞院。
再說納穆福這邊,除了芷琪和糖人張真正的死因,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是真的。
納穆福講得那是一個情真意切,尤其是說到側夫人穆克圖·綺蓮給他帶綠帽子,他還是決定贈與芷琪江南別莊,護她一世安穩時,真正是感慨萬千。
康熙難得有些幾分感同身受,跟著感慨了一兩句。
這就一兩句感慨,納穆福的心就穩了。
他便開始剖析自己的心路歷程,說到芷琪意外中毒而亡,也是恨鐵不成鋼,又痛又恨。
“皇上,終究是奴才教女不善,又對府中之事失察,才引得這場風波。”
“奴才有罪,那糖人張是白蓮教京城分舵舵主,對白蓮教的事情,應該知之甚詳。”
“奴才意氣用事,倒讓線索斷在了他的身上。”
“起來吧,這事怪不得你。”康熙體恤道,“你忽縫變故,身后還有妻女要護,若不出手與他拼殺才叫人看不起。”
見納穆福一臉自責,康熙便笑著說道:“雍郡王已經掌握了白蓮教各省的據點,沒了個糖人張,還能抓糖人李,糖人趙,你不必介懷。”
其實康熙很想細問納穆福乍然得知自己被帶了綠帽子后的心路歷程。
但見納穆福一臉頹然,想著自己身為君王,不好在臣子的心口插刀,便收了心思。
橫豎知道了這綠帽子不是他一個人在帶,他心里多少舒服了些。
為此,康熙還安慰了納穆福一句:“行了,你好好為朕辦差,旁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
“奴才叩謝皇恩,愿為皇上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事情在康熙那邊過了明路,那便是定了性。
納穆福心中終于松了口氣。
雖說康熙聽他說起自己帶綠帽子那段時,神情甚是奇怪,但這些都是末枝小節,不必探究。
回了府,他便直奔清思院告訴向晚不必擔心,糖人張和芷琪的事情,在這里就算是塵埃落定了。
“知闌呢?”
向晚便嘆了口氣,語帶擔憂地說道:“她有些神思不屬,我讓她回沁鸞院休息了。”
“她沒事吧,要不要讓府醫看看?”納穆福關心問道。
見納穆福著急,向晚心中微松,笑著說道:“我讓人熬了安神湯送去了沁鸞院,她現在應該已經睡下了。”
納穆福嘆了口氣:“這樣也好。”
說完這句,他沉默了良久。
“老爺,你是不是還在為芷琪的事情傷懷?”向晚試探著問道。
納穆福搖頭,沖紫禁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語氣恭敬:“皇上圣恩,讓我勤勉辦差,我不能辜負皇恩。”
他放下手,看向向晚,語調沒什么起伏地說道:“對外,芷琪便報暴斃吧,她的身后事,夫人看著辦。”
說完,他便回了靜悟齋。
深夜,萬籟俱寂,忽而風氣,吹得樹枝“嘎吱”作響。
“奇怪,今日的月華為何亮得有些妖異了?”欽天監正夜觀天象后,喃喃自語道,立刻翻起了文獻查找原因。
沁鸞院里,知闌喝了安神湯后早早睡下。
月光透過雕花窗戶照在她的身上。
知闌皺了皺眉頭。
顯然,此時的她睡得并不安穩。
重生回來后從未做過夢的知闌,如今正陷在夢魘中。
她見到自己被灌了毒藥后,芷琪一臉陰狠吩咐馮映詩:“去府里報喪,說芷琪畏罪自殺!”
向晚自然是不相信知闌會傷害皇孫的,她想方設法聯系十阿哥,想求十阿哥幫著查明真相。
結果,就在她收到十阿哥回信說會盡力幫忙后,還來不及欣慰,就被人推入了荷花池。
消息傳到毓慶宮,芷琪冷漠勾了勾嘴角,又對馮映詩吩咐了幾句。
幾天后,安瑞墮馬,胤禛剛好經過,吩咐救人。
安瑞拼著最后一口告訴胤禛芷琪或與亂黨有勾連,便失去了氣息。
納穆福在幾天內失去妻子兒女,痛不欲生。
痛定思痛后開始徹查幾人死因。
糖人張怕納穆福查出什么影響芷琪,潛入瓜爾佳府暗殺了納穆福。
“格格?格格!”云薔擔心地輕推知闌,“格格您醒醒,您夢魘了。”
知闌猛然睜開眼,眼中戾氣橫生。
芷琪死有余辜!
還有白蓮教,助紂為虐!
“格格,您沒事吧?您別嚇唬奴婢啊。”云薔擔心道,“您別怕,您只是夢魘了。”
時芳點燃蠟燭,端了杯水過來:“格格,喝口水潤潤喉。”
“我跟云薔一直守著您呢,沒事的。”
知闌機械地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她垂下眼簾,語氣平靜地說道:“我沒事,你們不必守在這里,去休息吧。”
“格格,今晚,就讓我們守著您吧。”二人異口同聲說道,語氣里是掩蓋不住的關心與擔憂。
知闌下了床。
“格格,這會兒才剛過了子時,您怎么起來了?”時芳放下茶盞,拿起衣服給知闌批上。
云薔也勸道:“格格再睡一會兒吧,不然,明天會沒有精神的。”
“睡不著。”知闌淡淡說道,“我去書房看會兒書。”
“那我去小廚房給您做碗甜粥。”云薔說道。
“我去書房掌燈。”時芳也說道。
知闌沒有回應,徑自去了書房。
其實她并不是想看書,只是不想躺在床上發呆,然后胡思亂想。
可到了書房,她依舊靜不下心。
她在書房來回踱步,時不時還會發會兒呆。
云薔做了甜粥過來,喚了好幾聲才喚醒了知闌。
知闌拿著調羹攪拌甜粥,慢慢的,又陷入了呆怔中。
“云薔姐姐,怎么辦啊?”時芳擔心地說道,“格格的樣子明顯很不對勁啊。”
“府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格格心神不寧也是有的。”云薔強自鎮定,“咱們寸步不離守著格格,若她一直是這個樣子,咱們少不得要去稟報了夫人。”
“姐姐說的對。”時芳穩了穩心神,“我聽姐姐的。”
“叮!”知闌放下調羹,坐到臨窗小榻上,徹底發起了呆。
“格格?格格!”云薔喊了幾聲,不見知闌回應,云薔嚇壞了,“時芳,你守著格格,我去找夫人。”
“夫人”二字終于讓知闌有了反應。
“回來!”知闌冷聲說道,“我沒事,你們別驚動了額娘。”
“格格,你好啦!”云薔和時芳一臉喜意。
“我本來就沒事,只是魘著了,緩過神就好了。”
“你們不要去驚動額娘。”知闌說道,“她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云薔與時芳見知闌說話條理分明,對視一眼,便都點頭應是。
知闌曲起膝蓋,把自己蜷成一團,重新陷入沉思。
后半夜主仆三人都沒有合眼,云薔在去與不去清思院之間徘徊數次,凝重的表情仿佛焊在了她的臉上。
倒是時芳還穩得住,但眼神也不敢離開知闌半分。
好在,隨著天際第一道晨光照進書房時,知闌真正醒過了神。
“去清思院。”知闌說道。
沁鸞院書房的燈亮了一夜的事情納穆福和向晚都已經知道了。
知闌過來的時候,向晚正親自提著食盒準備去沁鸞院。
“知闌。”向晚提著食盒的手微微一抬,李木棉立刻接過食盒,恭敬站在一邊。
“這大早上的寒氣重,你怎就過來了?”
知闌幾步上前,抱住了向晚:“額娘,我想你了。”
向晚臉上便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她輕輕拍著知闌的背:“多大的人了,還撒嬌呢。”
“咱們快進屋,如今這天早晚都還寒涼呢。”
“都聽額娘的。”知闌放開向晚,由著向晚牽著手走進正廳。
“你們都出去吧,木棉,你再辛苦幾日排查府里的人手。”
李木棉放下食盒,笑著說道:“夫人放心,奴婢這回一定小心再小心,斷不會讓居心不良的人還留在府里的。”
“你辦事素來穩妥,我沒有不放心的。”向晚也笑道,“只這事煩瑣,又關系重大,我能信任托付的,也只有你。”
“夫人,大人身邊的悟風過來了。”守門的婆子過來通稟。
“快讓他進來。”向晚說道。
“夫人,那奴婢先去核對名冊了。”
“去吧,也別心急,要緊的是把有問題的人都剔除干凈了。”向晚叮囑。
“是,您放心。”
李木棉出去后,悟風就進來了,他是拿著食盒過來的。
向晚疑惑問道:“你沒有在宮門外等著大人下朝嗎?”
悟雙手遞出食盒,恭敬答道:“回夫人話,大人在上朝前讓奴才親自把這食盒交給格格。”
“給我的?”知闌不明所以,伸手接過食盒。
食盒輔一入手,知闌的手便是一沉,里頭絕不可能是什么吃食點心。
“夫人,格格,奴才還要去宮門口候著大人下朝,先告退了。”
“去吧,如今早晚還涼著,帶上大人的斗篷,仔細著些大人的身體。”向晚叮囑道。
“是,奴才省得,奴才告退。”
悟風走后,知闌打開食盒,里面竟然是整整一食盒的金條!
“阿瑪可真大方!”知闌感慨。
她現在不缺銀子,但這樣一整食盒的金條還是很有沖擊力的。
至少,知闌臉上已經不由自主流露出了笑意。
向晚意外之后就是欣慰,她其實很擔心納穆福對知闌灌芷琪毒藥的事情心懷芥蒂的。
畢竟,她比誰都清楚,納穆福有多偏疼芷琪。
如今,納穆福在上朝前還能想著給知闌送金條,她的心就徹底放了下來。
因為,她同時也清楚,經過了二十多年前的變故后,銀子和權力對納穆福來說是最重要的東西。
她笑著說道:“我現在終于相信,你阿瑪徹底放下芷琪了。”
聽向晚說起芷琪,知闌臉上的笑容又落了下來。
“額娘,您要親自操持芷琪的身后事嗎?”
聽知闌這么問,向晚收了笑容,勾了勾嘴角:“原本我確實這么打算的。”
“反正芷琪人都死了,也不在乎把她的身后事安排得體面風光些。”
她握住知闌的手:“這樣,至少你阿瑪的心里能好過些。”
“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向晚眼神變冷,“芷琪根本不是咱們瓜爾佳府的人。不配在瓜爾佳府發喪。”
“我也不想再為她費半分心思。”
“待會兒,我就命人去通知穆克圖家,讓他們來把人領走了。”
知闌有些意外,又有些釋然。
“我以為額娘會顧及府里名聲……”
向晚苦笑一聲:“畢竟窩窩囊囊過了二十多年,顧忌這個害怕那個的,做事總是三思再三思。”
她長嘆出一口氣:“只如今,你阿瑪已經起復,是三品大員,你與安瑞皆已長成,我也當改變從前的處事方式了。”
“知闌,無論如何,額娘都會在后面撐著你跟安瑞。”
“你是個勇敢的孩子。”向晚鄭重說道,“記住,你不是殺了芷琪,你是救了整個瓜爾佳府!”
知闌緊緊握住向晚的手,感受著她的溫度,心終于安穩了下來。
“額娘,我來請安了。”安瑞沉穩的聲音從廳外傳來。
“大哥。”知闌打招呼。
安瑞給向晚請安后,笑著說道:“妹妹,咱們兄妹一直沒有機會出游,我一直引以為憾。”
“今日我請了一天假,咱們去玩一天,如何?”
第58章
清早的陽光透過窗戶正好照到知闌的身上,知闌身心皆是一暖。
她的家人上輩子沒有放棄她,這輩子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撫著她。
她揚起笑容:“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額娘,我回沁鸞院換身衣裳去。”
“等一下。”向晚笑著站起來回了趟內室,出來的時候手里拿著幾張大額銀票。
她把銀票一分為二,分給兄妹二人:“額娘不能陪你們出去游玩。”
“不過,你們游玩的銀子,額娘出了。”
“多謝額娘!”兄妹倆異口同聲說道。
“去吧,玩得開心點。”
“是。”知闌福了福身子,有些吃力地提著食盒走出大廳。
守在門口的時芳立刻接過食盒:“嚯!好沉啊。”
“格格,里面是什么吃食啊,怎么這么重?”她提著費勁,干脆把食盒抱在懷里。
“黃金糕!”知闌笑著說道。
她抬起拿著帕子的手擋在額前,抬頭看著初升的太陽。
往事已矣,來日才是最重要的!
換上男裝,知闌就是玉樹臨風,呃,膚色微黑的安寧了。
“大哥,咱們騎馬出游吧,方便些。”知闌提議。
這輩子,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安瑞辦差,不可能避免騎馬,她與其被夢魘困住,每日提心吊膽,擔心安瑞的安危,不如與安瑞一起騎馬出行,證實時移世易。
這輩子,她和家人們都能安然終老。
“行,那就騎馬。”安瑞從善如流說道。
“不過,你要答應我,控制好馬速。”他又叮囑了一句。
“沒問題!”
“那我們先去哪里?”安瑞問道。
“不如,我們趁著時辰早,人少,先去京郊外跑上一圈,然后去爬靈山。”
“行,咱們走。”
“時芳,你和云薔昨晚都沒有睡好,今日就在家好好休息,我走啦!”
“格格!”時芳追出去幾步,只兩條腿哪里跑得過四條腿的,知闌和安瑞即使控制著馬速,也早就沒影了。
“格格真是的,明明答應讓我跟著的!”時芳跺了跺腳,不高興的嘟噥。
“你什么時候換主子伺候格格去了?”蘇培盛突然從時芳身后冒出來,疑惑地問道。
時芳嚇了一大跳,見是蘇培盛,使勁拍了蘇培盛幾下:“小蘇!”
“你冷不丁冒出來是要嚇死我嗎!”
蘇培盛一點也沒有生氣,時方是自家人,打幾下就打幾下,反正他皮糙肉厚的,也不疼。
時芳見好就收,拍打幾下出了氣,也就收了手。
“小蘇,你怎么這么早就來這里,是四爺那邊有什么事嗎?”
“倒不是什么大事,我家爺知道府上出現變故,便讓我來問問安寧小爺的情況。”
“主子沒什么大事。”時芳斟酌著回答,“只是心情有些郁郁,大公子帶主子去散心了。”
蘇培盛點頭:“出去走走也好,遇上這樣糟心的事,誰心情能好呢。”
“誰說不是呢。”時芳附和,一臉感慨,“這一個弄不好……”
話說到一半,時芳立刻捂住了嘴。
這話可不吉利,不能說的。
蘇培盛幫著“呸”了幾聲,安慰道:“沒事,都過去了。”
“我家爺說了,若是安寧小爺這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奴婢先替我家主子多謝四爺,這話我會轉告我家主子的。”時芳說道,“還有,多謝你特意跑一趟來傳話。”
“這有什么,咱們都是自己人,”蘇培盛樂呵呵說道。
鏟除白蓮教亂黨啊,這是多大的功勞!
關鍵這個功勞它還正好在他家爺剛封爵的節骨眼上取得,這保不齊的,等亂黨抓完了,他家爺就被封為親王了呢!
當然了,這些蘇培盛只敢暗地里想想,不敢宣之于口的。
“行了,我得回去了。”蘇培盛說道,“爺那邊不能少了我。”
“那你快回去吧。”時芳忙說道,“對了,你吃早食了嗎?”
“也算吃了吧,出門的時候,啃了個餑餑。”
“那個怎能當早食?”時芳把手里的食盒遞了過去,“這個,原本是準備給我家主子路上吃的,你要是不嫌棄,給你當早食可好。”
蘇培盛連忙接過:“哎呦,安寧小爺吃的東西,我哪里敢嫌棄,多謝你了啊,時方。”
“不用客氣,咱們是自己人嘛。”
“那我走了,你抓人的時候,自己個也小心著些,別受傷了。”
“回見。”
“哎,回見回見。”蘇培盛目送著時芳進了角門,這才樂呵呵提著食盒走了。
此時的胤禛正在早朝上被人彈劾。
“皇上,全城搜捕亂黨,已然影響到了百姓生息。”一位大臣言之鑿鑿,“臣以為,雍郡王急功近利,不顧民生,行事極為不妥。”
胤禛瞇眼,這人是明珠的門生。
想來,上次胤褆搶功不成反而被罰去讀書,而自己因此受到重用的事情讓明珠急了。
也是,若當時胤褆沒有被罰,而是搶功成功,那抓捕亂黨的差事沒準就是他的了。
明珠的人會站出來,他不意外,讓他意外的是,太子與索額圖竟然沒有跳出來分一杯羹,也沒有彈劾他的意思。
莫非,上次那件事情對太子的影響這么大?
他到現在還在擔心皇阿瑪會記恨?
不,不會,胤禛暗自搖頭。
太子即使反思也不會長久。
雖然皇阿瑪換了毓慶宮的宮人,但給毓慶宮的賞賜從來沒有少過。
那,太子與索額圖是另有所圖?
“馬大人此言差矣。”納穆福出列,義正詞嚴說道,“亂黨窮兇極惡,雍郡王正是為了百姓著想,這才全力追捕。”
納穆福府里進了亂黨,還折進去一個女兒的事情,消息靈通的人都聽說了。
是以,他這話還是很有說服力的。
不過,馬群仍然有話要說:“納穆福大人家中遭遇,本官萬分同情。”
“但這又何嘗不是雍郡王把人逼急了的明證。”
“那照你這么說,雍郡王就該放任亂黨橫行壯大,以后與朝廷抗爭?”
納穆福一臉懷疑看著馬群:“馬大人這是在為亂黨求情?”
馬群“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高座上的康熙喊冤:“皇上,臣絕無此意!納穆福含血噴人!”
康熙:……人納穆福被亂黨帶了綠帽子,還差點被人
弄死了,能不恨亂黨嗎?
也就是納穆福所在的戶部職能不同。
不然,康熙都覺得納穆福會扛起大刀親自去追殺,不,去追捕那些逃走的亂黨了。
康熙的眼神明晃晃流露出五個字“你惹他干嘛”?
不過,朝中之勢,本就是要平衡的,他的幾個兒子也一樣,他可以偏愛,卻不能不顧全大局。
如今胤褆在上書房讀書,胤礽因著上次的事情沉寂了許久,胤祉么,就知道和文人混在一起。
而胤禛,勢頭太盛,也不是什么好事。
馬群只是明珠扔出來投石問路的棋子,若胤禛還在皇子中獨領風騷,怕是之后就會有更多的人跳出來。
到時候,估計就不會僅僅只是彈劾他行事不周了。
而且,大清國本早立,胤禛太過出頭,終是不妥。
他是相信胤禛不會生出旁的心思,但胤禛身邊的人就不好說了。
明珠這個時候讓馬群出面蹦跶,醉翁之意也不是要彈劾胤禛,而是想試探他的態度,最好是能讓他松口讓胤褆一同加入捉拿亂黨之事。
他若答應了,胤褆順利解禁不說,沒準還能得些功勞,早日封爵。
康熙的沉默,讓馬群心中有些惴惴,他微微側頭往明珠的方向看了一眼,見明珠半瞇著眼睛,老神在在站著,心里便定了定。
康熙思量許久,終于說道:“此次追捕亂黨事關重大,且跨越幾個省份的抓捕,不是一日之功。”
他看了眼胤禛,繼續說道:“雍郡王畢竟精力有限。”
最后,康熙終于松口讓胤褆參與了進來,思量了一會兒后,他又讓胤礽也加入追捕。
三個成年皇子一同負責此事。
胤禛很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心中雖然失望,到底能接受,只心里不好受極了。
他做了這么多,終究不及太子,不及大哥!
胤禛垂下眼簾,很想直接撂挑子不干,但他不甘心。
他挖出白蓮教之事確實是意外,但之后,他是費了很多心思去審問,去排布的。
他甚至熬了好幾個晚上布置抓捕事宜,確保沒有漏網之魚。
他不能讓大清朝的基業總被一群鼠輩覬覦著。
康熙的決定雖在情理之中,可卻著實讓他寒心。
同時,他也深深意識到,皇座上的這位,先是君,其后才是他的父。
“兒臣領旨!”胤禛面上一片平靜,恭敬接受康熙的安排。
退朝出宮,直到坐上馬車,胤禛的臉才拉了下來。
蘇培盛已經從原本的樂呵變成了不樂呵。
他從小伺候在胤禛身邊,別的不敢說,胤禛的情緒如何,他是最能感受到的。
他家爺不高興了,還是極不高興!
這就奇怪了,他家爺最近正是盛寵優渥,最受重用,又即將立大功的時候,按說,不應該不高興啊。
且這世上能讓他家爺這樣生悶氣的也沒幾個。
蘇培盛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卻不敢多嘴,只把馬車趕得更穩當些,別顛著了他家爺,再給他家爺添不痛快。
“安寧那邊怎么樣?”胤禛沉聲問道。
今日,皇阿瑪重新安排捉拿亂黨事宜,沒有說起安寧,也就是說,安寧已經默認退出了此次抓捕行動。
也是,皇阿瑪讓安寧參與,本就是怕他姐姐跟亂黨有勾結,怕亂黨會潛伏在瓜爾佳府伺機而動。
如今,安寧姐姐與糖人張已死,瓜爾佳府必定嚴查府中之人,亂黨想要安身,根本不可能。
是以,安寧退出便是理所當然之事。
可胤禛心里總有種物傷其類的感覺。
從根本上來說,亂黨的事情還是安寧發現的異常!
沒有安寧,如今,那些亂黨還好好在京城扎根呢!
“回爺的話,安寧小爺一切安好,就是心情受了些影響,奴才去的時候,他跟他大哥騎馬出門游玩散心去了。”
“呼!”胤禛吐出一口氣,安寧遇上的事情確實糟心。
他們倆不愧是知己,連境遇都有些相似。
“他們往哪里去的?”胤禛又問道。
“聽時方說是先去京郊騎馬,然后去爬靈山。”
“回府牽了馬,我們也去。”胤禛說道。
至于追捕亂黨的事情,他原本是打算以雷霆手段出擊,迅速拿下亂黨,搗毀對方老巢的。
如今嘛,參與的人越多,越不容易定計。
且這其中也少不了勾心斗角,爭搶功勞之事。
罷了,等大哥和太子兩方商議出個章程再說吧。
畢竟,他們可都指望著這次抓捕亂黨的事情立功走出困境呢。
至于他,被分權分功勞的,心情不好,調理幾日,也是有的。
安寧從前跟他說,路走不通了,就停來歇一歇,復盤一下,認真思考一下接下來該怎么走,重新定計也就是了。
橫豎他們這樣的人是不會被餓死的。
被胤禛念叨的知闌和安瑞騎馬的速度都不快,知闌雖然沒有在現實和夢魘中迷失,到底心還是提著的。
好在,兩人很順利到了靈山腳下。
知闌深吸一口氣,笑著說道:“山上的空氣真好,聞著整個人都舒坦了。”
見狀,安瑞也學著知闌的樣子深吸了一口氣。
“怎么樣?是不是輕松了很多?”知闌笑著問道。
安瑞點頭“確實。”
他笑著說道:“怪不得古時有那么多士子向往田園生活了。”
“你聽,還有鳥鳴聲呢。”
“在府里可聽不到這樣空靈的聲音。”
知闌便笑著說道:“田園隱居的生活固然美好,但我只要一想到到了夏日,每日都被蚊蟲包圍著,就笑不出來了。”
安瑞:……好吧,他也笑不出來。
“是吧?”知闌笑著說道:“這樣的意境,咱們這種俗人是體會不到的。”
安瑞忍俊不禁,笑著附和:“你說的對。”
兩人邊說話,邊牽著馬去了小溪邊飲馬。
“哥,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是不由人的。”知闌忽然說道,“過去不開心的事情你都忘了吧。”
安瑞一愣,自從上次受無妄之災從刑部大牢里出來后,他一直表現得很正常,連阿瑪跟額娘都沒有看出來。
沒想到,竟然被知闌給看出來了。
既然被看出來了,安瑞也就沒有瞞著,他苦笑著說道:“自從那次事情發生后,我常常會懷疑同僚是不是在誆騙我,是不是想利用我。”
他摸了摸馬背:“我如今能信任的人就是有阿瑪,額娘,還有你。”
知闌便說道:“你這樣,其實也沒有什么不好。”
安瑞很意外:“平日里同僚們約著喝酒,我都推掉了,他們都說我不合群的。”
“那又如何?”知闌不在意笑笑,“你們既是同僚也是競爭對手,就算你沒有經歷過被友人誆騙,跟他們相處的時候,本來也該謹慎防備的啊。”
在步軍衙門勤勤懇懇辦差的人很多,但也有很多是走了門路進來鍍金,好往前進一步的。
可前面的坑就那么幾個,競爭也是很激烈的。
安瑞是三品大員獨子又是當朝四阿哥安排進的步軍衙門,很多人下意識就會把他歸到鍍金的那類人里。
別說,安瑞防備著人,是歪打正著了,沒準,他推掉了那幾次酒席,也是避過了幾次算計了。
安瑞聞言覺得非常有道理,頻頻點頭表示認同,但隨即他疑惑問道:“你怎么會知道這里的門道的?阿瑪跟你說的?”
知闌磕巴都沒有打一個,順暢回答:“四爺跟我說的。”
“原是這樣,四爺真的很看重你。”
說完這句后,安瑞就沉默了起來。
知闌好奇問道:“哥,你想什么呢?”
“我是在想,萬一,我是說萬一啊,你選秀的時候碰上了四爺可怎么辦?”
“怎么可能?”
“只有中選且會被指婚給皇室宗親或者帝王留用的秀女才會暫住宮中觀察其品性。”
“我是要落選回家的,就走個過場的事情,怎么可能會遇上四爺。”
“也是。”安瑞點頭,放下了心,見馬兒已經開始啃草皮了,接過知闌手里的馬韁綁在樹上,笑著就說道,“咱們進山吧。”
“行。”知闌干脆點頭,“聽說這靈山上有白狐出沒,很是漂亮呢。”
安瑞便許諾:“你若喜歡,我獵幾只給你,做成圍脖,倒也好看。”
“那倒不用。”知闌笑著說道,“我不追求那個。”
“若是遇上了白狐,欣賞一下它們的美貌也就是了。”
安瑞笑看眼知闌,沒有說道。
兄妹倆看著風景,偶爾說上幾句,慢悠悠往山頂爬去。
胤禛到靈山山腳的時候,兄妹二人都快爬到山頂了。
“爺,這兒有兩匹馬被栓著,應該是安寧小爺他們的。”蘇培盛眼尖,看到綁在小溪附近的馬匹,忙稟報給胤禛。
“你在這里看著馬,我上去看看。”胤禛把馬韁甩給蘇培盛,快步往山頂爬去。
靈山算是京城最高的山,爬到山頂俯瞰的時候,大約能看到紫禁城的輪廓。
“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機會爬上泰山,感受一下什么叫一覽眾山小。”知闌笑著說道。
“總會有機會的。”安瑞笑著說道,“等選秀的事情塵埃落定,便是我請長假,陪你出游一趟也是使得的。”
“那先謝謝大哥啦。”笑著說道,下意識看下個紫禁城的方向。
看著看著,她發現紫禁城有幾座宮殿的輪廓很有幾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見過。
也是,她上輩子畢竟在宮里待過,對紫禁城有些熟悉也很正常。
知闌收回視線正想跟安瑞再說笑幾句,不知想到什么,動作猛然一頓。
不對!
她確實在紫禁城待過,但她是待在里面,哪里會對整座宮殿的輪廓熟悉呢?
她從前又沒有機會登高俯瞰過。
知闌眉頭微蹙,極力回想自己在什么地方這樣看過紫禁城。
“知闌,發生什么事情了?”安瑞問道。
知闌搖頭:“沒什么,就是覺得紫禁城有幾座宮殿的輪廓看著好眼熟。”
“你若想進宮看看,我來想辦法。”胤禛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沒多久,他的身影就出現的山頂。
“四爺?”知闌驚訝問道,“你怎么會來這里?”
“本想找你喝茶的,蘇培盛說你跟安瑞來爬山,我也就過來了。”
“四爺你快過來看,這里能看到紫禁城呢。”
胤禛見知闌臉上沒有陰霾,放下了心,從善如流走到知闌身邊,順著她指的方向遠眺。
“都是四四方方的格局,也沒什么好看的。”胤禛隨口說道,“也就幾座宮殿略有些弧度,卻也大差不差,沒什么新意。”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胤禛口中的“四四方方”和“弧度”在知闌腦中組成了幾張簡圖。
那簡圖,她還拆開來畫過!
是那張地圖!
莫非,那張地圖所指的地方就是紫禁城?
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根據鰲拜手札的推測,密詔和長簪都是他從岳樂那邊用盡手段弄來的。
岳樂差點取代康熙成了順治的繼承人,他手上的地圖與紫禁城有關簡直太正常了。
“在想什么?”胤禛背著手看著紫禁城,開口問道。
知闌同樣看著紫禁城,她說道:“在想一件我自己也不確定的事情。”
“跟宮里有關?”胤禛隨口問道。
知闌念頭轉過一瞬,隨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不太好說。”
她轉頭看向胤禛:“四爺剛剛說能帶我進宮看看,是真的嗎?”
胤禛轉頭看過來:“你真想進宮?”
知闌有些猶豫,最后還是點了點頭:“確實想試試看能不能解開一些疑惑。”
“那明日吧,明日下朝后,我去永和宮給額娘請個安,然后領你在宮里走走。”
“不過,成年皇子在后宮要避嫌,更何況是你了,咱們能走動的地方不多。”
“你有特別想去看的宮殿嗎?”
知闌又看了眼紫禁城,搖頭:“沒有。”
“行,那我領你去御花園看看,再去臨近的幾座宮殿瞧瞧就出宮。”胤禛說道。
“會不會被人發現?”知闌有些擔心,“若是被人發現了,你會不會惹上麻煩?”
胤禛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帶友人在自己家里走走看看,會有什么麻煩?”
橫豎這兩天正是皇阿瑪覺得虧欠他的時候,他小小放肆一回,沒準皇阿瑪心里還覺得舒坦呢。
做人兒子太過順從沒脾氣了,也不好。
這會兒,知闌也覺出胤禛情緒不好了。
不過,她沒有直接問,而是笑著說道:“四爺,你說這紫禁城里會不會有什么前朝寶藏,或者埋著大量的黃金?”
二十多年前被抄過家的納穆福都能拿出一整個食盒的金條來哄她開心,紫禁城這種不知道住了幾代帝王的地方不知道埋著多少秘密呢!
胤禛失笑:“你想什么呢?”
他有些無語地搖搖頭:“太宗遷都京城之前,這紫禁城已經修整了一回,后續,日常的修整維護也一直沒有停止過。”
“若真的有什么寶藏埋在地下,造辦處和欽天監的人會一點也看不出來嗎?”
知闌若有所思點頭,再次確認帶著她紫禁城一游不會對胤禛有任何影響,便高高興興答應了下來。
第59章
三人都不急著下山回家,便在山頂席地而坐,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閑話,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
胤禛是個氣性很強的人,按著他以往的性子,今日早朝上發生的事情,他起碼能在心里憋上個把月。
然后,抽冷子間歇性發作一下,看別人不高興,他心里就能高興些。
蘇培盛:……誰懂啊!
但看著遠處的風景,聽著知闌時而惆悵,時而興奮,時而心平氣和的話語,不知為何,胤禛的心情漸漸疏闊了起來。
尤其看到知闌說完話總會偷偷瞄上他幾眼,冰冷的心也開始回暖。
安寧不知道他為什么不高興,卻在用自己的法子安慰他。
得友人如此,此生也足矣。
三人就這么在山上待了一上午,山腳看著馬匹的蘇培盛都急了。
“爺怎么去了這么久?不會出什么事情了吧?”蘇培盛在原地打了個轉,“早知道剛剛說什么也要跟著爺的。”
他正決定去山上看看的時候,胤禛三人說笑著下山來了。
蘇培盛一喜,支起耳朵傾聽了一會兒。
“是爺和安寧小爺的聲音!”蘇培盛吐出一口氣,放心了。
“奴才給爺,小爺,公子請安。”蘇培盛上前打千行禮。
“起吧,回城。”胤禛說道。
他們三人來靈山的時候,說不上快馬加鞭,但馬速也著實不慢。
這會兒回京城,他們倒是都不急了,間或突然起意賽一程馬,又或者齊頭并進慢悠悠聊著天。
等他們回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了。
到了京城,那自然是各回各家了。
哦,也不是,安瑞見知闌情緒穩定,笑容舒緩,知道她沒事,把她送回家后就去了步軍衙門。
這幾天衙門里缺人缺的厲害,他得回去幫著抓亂黨。
胤禛么,更不用說了,這人本質上就是一工作狂,雖說要等著胤褆和胤礽的人爭出個道道來,但他仍舊拿出之前推敲了好幾遍的計劃書再次完善。
他還是希望能盡快把亂黨一網打盡,還百姓一片清明安穩的。
倒是知闌,是真的回了家。
“格格,您回來啦?”時芳一見到知闌就迎了上去,“已經過了午時了,您用過午膳了嗎?”
見知闌搖頭,時芳立刻讓人去小廚房吩咐上些好克化的點心。
“不是讓你和云薔好好休息的嗎?”知闌脫下斗篷,笑著問道,“怎么在這里守著?”
“云薔呢?”
時芳接過斗篷小心掛好,看了眼知闌,沒有說話。
“有什么話就直說,做這個樣子干什么?”知闌接過時芳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
“格格,側夫人娘家來人了。”時芳說道。
“云薔去清思院了?”
“是呢。”時芳心有余悸說道,“我跟云薔正在房間睡覺呢,被鬧哄哄的聲音吵醒,云薔去查看情況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穆克圖家的人來了?”
“我聽小丫頭說的,她們的消息才靈通呢。”
知闌放下茶盞:“我去看看。”
她想起穆克圖·綺蓮會和納穆福有交集就是因為她去禁所送水送食。
誰家好人會把家里如花似女的姑娘安排去禁所那樣的地方?
若不是想著富貴險中求,便是不把家里姑娘的清譽和性命當一回事。
這樣的人家,不會是善類。
如今穆克圖·綺蓮母女皆亡故,他們家若是想鬧事,也是有的。
就是不知道他們是真心想為這對母女討個說法,還只是想著鬧將一場,得些好處了。
“格格,您還餓著肚子,多少吃些東西墊一墊再去吧。”時芳雖嘴里勸著,手上卻沒有停,拿了件顏色鮮亮的斗篷幫著知闌穿戴好。
斗篷的大小正好把男裝全部遮住。
知闌摘下帽子:“不用了,我不餓,把梳妝臺上的牡丹步搖拿來。”
重新梳妝是來不及了,反正在家里,裝扮略隨意些也是使得的。
不管她額娘能不能應付穆克圖家的人,她都得守在她額娘身邊才放心。
“時芳,你去喊一隊府里的護衛在清思院門口守著,若穆克圖家的人有異動,不必顧忌什么,直接把人拿下。”
“是,奴婢這就去。”
知闌匆匆趕到清思院,正好聽到里頭有人大放厥詞:“你今日若不給我一個說法,便是起告到金鑾殿,我也要給我家姑娘討回一個公道!”
“那你們便去告!”知闌清脆的聲音帶著怒氣傳入正廳,“我倒要看看,你們要怎么給亂黨的妻女討公道!”
“你,你胡說什么!”剛剛說話的老婦人,色厲內荏道,“我家好好的姑娘嫁到你們瓜爾佳府當側夫人,如今人沒了,怎么沒的,什么時候沒的,咱們都還沒計較呢!”
“如今連她的女兒也沒了,你還說這樣誅心的話!”
“你個小妮子,張嘴給人潑這樣的臟水,這就是瓜爾佳府的教養嗎?”
“怪道她們母女都這樣不明不白死了,原是府里嫡夫人厲害不容人,嫡小姐隨意血口噴人啊!”
知闌冷笑一聲:“怕是我額娘顧及阿瑪的臉面沒把事情跟你們說清楚。”
知闌在向晚右邊落坐,她還沒開口呢,就聽那老婦人陰陽怪氣說道:“長輩們都在客座坐著呢,你一個晚輩,不作陪也就算了,竟然還坐在上座。”
“我就說這瓜爾佳府的教養有問題。”
向晚氣得手抖,張口就要喚人把這幫人趕出去。
也是她太寬仁了,還想著讓這些人把芷琪帶回去安葬。
知闌的臉更冷了幾分:“我們府里的教養如何不勞你費心。”
“額娘,我記得側夫人死的時候,妝奩盒子都是空的?”
向晚點頭:“確有其事。”
知闌就說道:“側夫人的首飾很多都是內造,有跡可查的,你們說,我要不要去步軍衙門報案,說她的東西失竊了?”
她話一落,下首的男男女女都不說話了,幾個城府淺的,臉上還露出了心虛的表情。
“張唐你們認識吧?”
“不,不認識,我們不認識!”老婦人連連搖頭否認。
知闌懶得跟他們糾纏,直接說道:“這人是白蓮教的,是亂黨,最近京城風聲鶴唳,天天抓亂黨你們總知道吧?”
見他們不說話,知闌也不介意,繼續說道:“芷琪是側夫人和他生的。”
“他來我們府上圖謀不軌,錯手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這就是真相,明白了嗎?”
“一個奸生子,拿張草席裹了扔去亂葬崗也就是了。”
“是我額娘太過心軟慈悲,以至于你們蹬鼻子上臉,跟我們要起了公道。”
“我這就派人去步軍衙門,說你們跟亂黨勾結,你們自己去步軍衙門分辯吧!”
“別!格格手下留情。”跟穆克圖·綺蓮長相有些相似地中年男人立刻求饒,“這事是咱魯莽,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打擾夫人。”
“咱們這就帶著芷琪離開,再不敢麻煩府上。”
知闌冷哼一聲:“這里是朝廷命官,正三品大員的府邸,不是由得你們隨意撒潑的地方。”
“那格格您說,你要怎么樣才會放我們走?”中年男人問道。
知闌就冷冷看著他,不發一語。
中年男人的臉色難看極了,他深深吸了口氣,主動說道:“家妹有幾件首飾落家里了,我回家后會派人把首飾送回府上。”
知闌看了他一眼,說道:“是所有的首飾。”
中年男人咬牙:“是,是所有的首飾!”
失算了,早知道領了芷琪的尸體回家隨意安葬了,也就幾兩銀子的事情。
如今,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誰知道這瓜爾佳府的格格這樣厲害,幾句話,就能讓他們全家下大獄。
“既如此,你們領了芷琪離開吧。”知闌冷冷說道。
“是,多謝格格手下留情了。”
中年男子道謝后,領著家人出了清思院,在院門口看到了配著刀,精壯強悍的護衛,額頭便不由自主冒了汗。
他埋怨地看了眼老婦人,都是他娘出的餿主意,瓜爾佳府早就今非昔比了,哪里是他們想訛就能訛的?
在護衛的監視下,他們老老實實帶走了芷琪。
“還好你來了。”向晚說道,“沒想到他們竟是一群無賴,剛剛還說沒有一萬兩銀子,他們就要把事情鬧大。”
“也是我多事,早知道就跟你剛剛說的那樣,找張草席裹了扔去亂葬崗也就是了。”
“你阿瑪便是知道了,又如何。”
“人家都給他夾毒菜要毒死他了,他若還惦念著曾經的養育之恩,我才要笑話他呢。”
“額娘別氣了,為了這樣的人和事,不值當。”
“我知道,我是氣我自己常常忍不住站在你阿瑪的角度行事。”
“你們是從驚天變故中一起走過來,相互扶持了這么多年,不是假的。”
“且你行事總是為我和大哥考慮得多一些。”
知闌站起身走到向晚身邊握住她的手說道:“額娘,就像您之前說的的那樣,我跟大哥已經長成了,以后,我們也是你的靠山。”
“您是這座府邸的女主人,您以后想怎么行事就怎么行事!”知闌這話頗有些鏗鏘有力地意味,把向晚說得感動不已。
“好!”向晚沒有說掃興的話,孩子大了,愿意向著她,這是極好的事情,她才不會假意推脫呢。
知闌手一抬,就露出了斗篷里面的男裝。
“你是剛回府?”她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知闌頭發梳成了辮子,只隨意在頭上簪了根簪子,“你用了午膳沒?”
“沒呢,聽時芳說穆克圖家的人來鬧,我就趕緊過來了。”
向晚心一暖,表情寵溺又無奈:“額娘哪里會怕他們。”
“我知道,只是跟這種人根本講不通道理,不如用雷霆手段震懾他們,讓他們心生畏懼,不敢造次。”
“你說的都對,快,去吩咐廚房,送午膳過來。”
“您也沒吃呢?”
母女倆對視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陪向晚用了午膳,又陪著說一會兒話,知闌才從清思院出來。
“格格,你剛剛好威風啊。”時芳和云薔一左一右跟在知闌身邊嘰嘰喳喳說著話。
知闌一臉好笑,時不時搭兩句腔,回到沁鸞院,洗漱了下,困意襲來,直接睡下了。
醒來后,天際只剩落日余暉。
“格格,您醒啦。”時芳進來伺候知闌起床。
“阿瑪回府了嗎?”
“回了,明啟說,大人回府后,直接去了清思院。”
知闌想了想:“那我也過去,正好可以陪阿瑪額娘用晚膳。”
清思院里,向晚正在跟納穆福說著穆克圖家人鬧事的事情。
“也多虧了知闌那孩子及時回來,不然,為了息事寧人,沒準我就讓他們訛了。”向晚示弱。
“唉!”納穆福長嘆一口氣,“這事確實委屈夫人你了,本就是我識人不明,才引的府里起的這場風波。”
納穆福拍拍向晚的手:“如今,咱們府已經起來了,以后有我撐著,你盡可以拿出從前鈕祜祿氏姑奶奶的氣勢來。”
向晚被逗笑了:“是,我知道了。”
“聽了這么久,還不打算進來?”納穆福語帶笑意地朝門口看去。
“阿瑪怎么知道我在這里躲著?”知闌快步走進正廳,好奇問道。
向晚笑嗔道:“咱們是武將世家,你阿瑪耳聰目明著呢!”
“原來阿瑪這么厲害,怪不得短時間里就做到了三品大員的位置。”
納穆福笑指知闌,這妮子!
沒多久,安瑞也過來了。
一家人熱熱鬧鬧用了晚膳。
席間,安瑞說起步軍衙門的事情:“我晨起去請假的時候,上官還不想放人,說是抓捕亂黨的人手不夠。”
“結果,你們猜怎么著?”
“我跟同僚在衙門坐了一下午,別說跟從前似的滿京城跑抓人了,連大牢里的審訊也停止了。”
知闌很意外:“出什么事了?”
“四爺的意思不是盡快拿人,讓京城局勢安穩下來,然后往周邊省份抓人嗎?”
“你怎么會沒事做?”
怪不得之前在山頂的時候,她感覺胤禛心情不怎么好的樣子。
那樣一個內斂的人,能露出這樣的情緒,說明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
知闌懊惱,她那時候不應該東一榔頭西一錘子說些不著邊際的話自以為是安慰胤禛的,她應該問問情況的。
安瑞目前只是步軍衙門的一個小吏,只知道上頭沒有抓捕的命令,哪里會知道真正的原因。
這事納穆福是知道的,但他沒開口。
飯后,納穆福把知闌叫去書房說話。
“你知道雍郡王那邊發生了什么事情嗎?”納穆福問道。
知闌搖頭:“女兒上午倒是見到了雍郡王,但他什么也沒有說。”
聞言,納穆福便露出了滿意的神色,知闌有事不瞞著他,就很好。
他便把早朝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知闌一開始還興致勃勃聽著納穆福的實況轉播,到后來,臉已經青了。
“真不要臉!”知闌氣憤說道,“他們自己不想辦法建功立業,盯著別人摘果子倒是又積極又熟練!”
“那位也是!”
“偏心也不是這樣偏法的!”
“從前胤禛用心的討好都喂了”狗了!
最后幾個字知闌沒能說出來,納穆福滿頭冷汗捂著知闌的嘴。
“我的姑奶奶誒!”
“咱們府里有誰你不知道啊,這樣掉腦袋的話你也敢說!”
“小命不要啦!”
知闌拉下納穆福的手,有些得意地說道:“那位的人現在可沒有時間關注其他的事情。”
“哦?”
“你,知道她是誰?”
“我當然知道。”知闌狡黠一笑。
“你那會兒不也轉身了嗎?”
“是轉身了啊,但轉身不影響我鼻子聞味道啊。”
“快說,是誰?”
知闌就附在納穆福耳邊輕聲說了一個人的名字。
“是她?”納穆福驚愕,“怎么可能會是她?”
“就是她,不會錯的。”知闌肯定地說道,“她身上的香只有額娘內室會燃。”
“而額娘的內室,一應事務都是由她負責的。”
“長年日久的,她身上自然就會沾染上香味。”
納穆福仔細回想了一下,一拍大腿:“還真是!”
他忍不住抹了把汗。
“阿瑪,你怎么了?”
“沒事。”納穆福心說,他這也算是歪打正著賭贏了。
本身,他對康熙說起芷琪是被糖人張誤殺的,就是存了事發突然,府里密探來不及查證的僥幸。
今日早朝皇上還算偏著他,他就知道自己過關了。
沒想到這里還有知闌的運籌帷幄。
“好!”納穆福高興夸獎,“不愧是我納穆福的女兒,就是聰明!”
“不過,有些話,即使隔墻沒耳,你也不能說。”納穆福故作嚴肅,批評道,“謹言慎行知道不?”
“知道了!”知闌不高興地嘟噥,“做都做了,還不許人說!”
“你還說!”納穆福沒什么氣勢地瞪過來。
“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知闌從袖袋里拿出一把鑰匙遞過去,“這是您上次給我的私庫鑰匙,還您吧。”
“你不是還沒去私庫挑東西嗎?怎么就還給我了?”納穆福沒接,笑著說道,“阿瑪不小氣,你盡管去私庫里挑自己喜歡的拿走。”
“可阿瑪給了我一食盒的金條,我要是再去開私庫,總覺得良心上過不去呢。”知闌邊說話邊把私庫鑰匙放回袖袋。
不等納穆福接話,她沖納穆福甜甜一笑:“多謝阿瑪慷慨!”
納穆福:……得,什么話都讓你說了!
行吧,自己的女兒,能怎么辦,寵著唄。
父女倆又說了幾句打趣的話,納穆福這才嚴肅了神色,說道:“阿瑪把你叫過來不單單是為了把早朝的事情告訴你。”
“那阿瑪要跟我說什么?”知闌疑惑問道。
納穆福把聲音壓得極低:“你說,雍郡王有沒有前程?”
知闌看著納穆福,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阿瑪口中的前程,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她邊說話,邊伸手指了指天。
納穆福就毫不猶豫點了點頭。
“那位雖說春秋鼎盛,但世祖……”納穆福伸出兩個手指頭示意了一下,“多一點就薨了。”
“太宗算是長壽了,但也是……”他又伸出五個手指示意,“多一點就薨了。”
“當今可已經四十有二了。”納穆福的聲音更低了些,臉上明晃晃寫著兩個字——快了。
知闌:……那你就不知道了,如今坐在高位上的那位在位共六十一年,據后世統計,這位是種花國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
如今,那位的在位時間才過去了一半,且早著呢,她阿瑪想多了。
不過,她阿瑪的眼光倒是精準的,一眼就相中了雍正帝。
但怎么說呢,雍正如今還要在康熙那里受委屈呢。
若她阿瑪真的要站隊雍正,那首先就得在本朝站穩腳跟。
知闌便問道:“阿瑪,你是想要光明正大站隊雍郡王,還是暗度陳倉吶?”
納穆福就說道:“如今雍郡王雖看著最受帝寵,但根基不穩,不像太子和大阿哥,身后都有重臣撐著。”
若要站隊,自然要讓胤禛知道,并把好感拉滿,這樣,他以后才能前程無憂。
“可我聽說隆科多待雍郡王還是很親厚的。”明白了納穆福的意思后,知闌說道。
納穆福搖頭:“隆科多貪財好色,雖受皇上寵信,但若不能更進一步,對雍郡王的助益有限。”
知闌:……可這位以后是九門提督,在雍正爭奪帝位時起了關鍵性的作用呢。
就聽納穆福繼續說道:“你祖父的事情我上回大概跟你講過,而你阿瑪做到三品大員已經是到頭了。”
納穆福的意思很清楚了,他想混到更高的位置,康熙那邊是指望不上的,只能寄希望于新帝。
太子雖然立了,但乾坤未定,幾個阿哥還是有一爭之力的。
而他看好的,是胤禛。
知闌沉思良久,九龍奪嫡有多慘烈,后世的各種資料里都能窺見一二。
她一早就已經站隊了,納穆福其實已經被看作胤禛的人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納穆福就笑著說道:“這你就不懂了,你只是用安寧的身份跟雍郡王交好罷了,這種關系其實很不牢靠。”
旁人也并不會因此就將他看作雍郡王的人,
“知闌,和雍郡王交往,分寸很重要。”
知闌點頭:“阿瑪說的都在理,但我求的也是未來雍郡王能因為年輕時與我的幾分交情而顧念幾分。”
知闌的回答讓納穆福有些意外:“難為你竟然這樣清醒。”
知闌笑笑:“與雍郡王之間的交情本就是我主動求來的,豈能要求他太多?”
“反正,他拿我當摯友,我便以十分的誠心待他,若哪一天,我們交情不比從前,那我就退到原本的位置。”
有這些年和胤禛的交情撐著,她手里又很多胤禛贈送的東西,保她與家人一世安穩是無虞的。
但顯然,納穆福要的不僅僅是一世安穩。
不然,他根本沒有必要再抓住機會起復。
他只要安心窩在瓜爾佳府當個縮頭烏龜,納喇氏一族的人再囂張,也不敢真拿他怎么樣。
納穆福便把自己的意思說了說來:“你祖父是何等英雄人物,我作為他的兒子,總不能真的窩窩囊囊過一輩子吧!”
說完,納穆福嘆了口氣。
在利益一致的時候,姻親其實才是最牢靠的關系。
可惜了,知闌已經打定主意落選回家,夫人和安瑞也都支持。
他原還有些其他的打算。
只如今家里又遭遇了一回變故,他也想開了,知闌不想蹚渾水,想用安寧的身份出去走動,那就這樣吧。
這瓜爾佳府的榮耀,他自己去掙也就是了。
“阿瑪,女兒的淺見,您聽聽看?”知闌見納穆福臉上露出些苦大仇深的意味,便小心說道。
“你說,阿瑪聽著。”
靜悟齋書房的燈火燃了一夜。
最后,納穆福決定接受知闌的建議,做個在康熙眼里最忠心不二的純臣。
等到了關鍵時候,他才能起到作用,謀得之后的路。
第二天,外頭下起了毛毛細雨,知闌回沁鸞院補了個覺醒來已經是半下午了。
她看著窗外有些昏暗的天色便決定今日不往外走了。
“時芳,走,陪我去阿瑪的私庫里挑寶貝去!”
再次進入納穆福的私庫,知闌心中有些感慨,這間私庫里藏著很多常人無法發現的秘密呢。
雍郡王府,胤(礻我)靠在亭子的圍廊上,滿臉不高興地往池塘里丟魚食。
胤禛拿著本書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悠閑看著。
“四哥,你也太好性兒了!”胤(礻我)忿忿不平道,“他們都這樣欺負你了,你竟然還能心平氣和地看書!”
胤禛放下書,問道:“那你說,要怎么辦?”
胤(礻我)想也不想地說道:“打他們一頓!”
胤禛失笑搖頭:“孩子心性。”
“四哥!”
胤(礻我)走到胤禛身邊坐下:“我是為你抱不平!”
“還有我表哥,他做錯了什么?”
“無緣無故就沒了差事!”
“我原還想著他能撈個官當當呢。”
“他不在意這個。”胤禛笑著說道,“最近,他倒是對宮里的格局很感興趣。”
胤(礻我)眼睛一亮:“那還不容易,咱們把表哥帶進宮,讓他到處走走逛逛不就行了。”
“我正有此意!”
第60章
胤禛說完,面帶深意地看著胤(礻我)。
胤(礻我)一臉不明所以,他轉頭左右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問道:“四哥,你在看什么?”
胤禛收回視線,重新拿起書本,云淡風輕說道:“正好,把你送回宮去。”
“四哥!”胤(礻我)不樂意了,“我才不要回宮里去!”
“額娘不在了,皇阿瑪又偏心得厲害,還要每天早起去讀書,時不時還得聽幾句太子的所謂教誨,我不要回宮。”
“你總不回宮,皇阿瑪會不高興的。”
“回去了,我就不高興了。”胤(礻我)讀嘟囔。
“我不想看大哥心血來潮炫耀他出色的騎術和箭術,也不想聽三哥掉書袋!”
“你先回一趟宮,好好表現幾日。”胤禛拿書在胤(礻我)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我又不是不能再把你帶出來!”
胤(礻我)一喜,摸了摸了腦袋,笑著說道:“四哥,這可是你說的,你還要帶我出宮玩的!”
“我說的。”胤禛笑說道,“你表哥的意思,下回出宮會給你一個驚喜。”
“驚喜?”胤(礻我)期待地靠近胤禛,“是什么驚喜?”
“不能這回就給我嗎?”
“他府上出了事,估計暫時沒有這個心情了吧。”胤禛猜測。
“也是,那些亂黨確實可惡!”
說到這里,話題就又被繞了回來,胤(礻我)又不高興了。
胤禛也不哄他,等以后胤(礻我)上了朝,就會明白,皇阿瑪與他們的父子之情是真的,但同時,他也在他們兄弟之間用上了帝王的平衡之術。
可皇阿瑪卻忘了,他對太子太過偏頗,已經惹的大哥和三哥很不滿了。
反正,胤禛是不相信,老三整日里跟文人們混在一處就是為了做幾首酸詩,吟風弄月。
知闌有一下午的時間在私庫里慢慢挑選,所以,她打算先把私庫逛個遍再說。
她提著精致的琉璃小燈,一點點往私庫深處走去。
時芳守在私庫外頭,托腮看著陰沉沉的天空微微出神。
知闌走到私庫的最里面,沒有發現什么機關暗格的,她聳聳肩,果然,秘密哪里是那么好發現的。
她舉高了些琉璃小燈,準備往回走,把剛剛那些讓她一眼驚艷的寶貝帶出去。
如此,也不算是白來私庫一趟。
“咦?這是什么?”知闌舉高的琉璃小燈正好照到博古架的一層架子上。
那架子看著和周圍其他的架子一模一樣,但在琉璃小燈光線的映照下,其表面卻有其他架子沒有的幾個凸起。
知闌擋住琉璃小燈的燈光,那些凸起消失,她收回手,凸起又出現了。
“莫非,這是開啟什么機關的開關?”
“不然,按下去看看?”
“不行,這私庫是祖父留下的,萬一這是防小賊的,那我不得被射成篩子!”
“不會不會。”知闌又安慰自己,“私庫都是傳給子孫的,祖父怎么可能在這里動手腳?”
“不知道這個架里子藏著什么秘密。”
想到長簪,知闌實在沒忍住,摸上凸起,直接按了下去。
“咔!”知闌聽到一聲短促的機擴聲,但架子沒有什么變化。
福至心靈,她想到了彈壓式的抽屜,便又微微用力按了一下。
手移開,架子里果然彈出一個淺口的抽屜。
里面是一張薄絹。
知闌把琉璃小燈放在架子上,打開了薄絹。
雍郡王府,胤(礻我)得了胤禛的允諾,又被胤禛安撫了幾句,心情終于好了。
“四哥,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咱們明天就帶表哥進宮吧。”
胤禛失笑搖頭:“你又急著回宮了?”
“早去早回嘛!”胤(礻我)接話十分順溜,倒把胤禛給逗樂了。
“行,那就明天。”
“蘇培盛,你去一趟瓜爾佳府跟安寧說一聲,讓他把明天的時間空出來。”
“嗻,奴才這就去。”蘇培盛笑著打了個千,樂顛顛出去了。
看完薄絹后,知闌的臉色十分精彩,尤其在琉璃小燈的映照下還顯出了幾分,嗯,詭異?
不,不是詭異。
知闌表示,這感覺很難形容,就是乍然知道了一個秘密,解開秘密的“鑰匙”就在她的眼前,她很快就能得到。
甚至,她也知道這個秘密大概被藏在了哪里。
但是,那是人家的地盤,她無法自由出入。
知闌的臉色,真要找個形容詞的話,那就是五味雜陳吧。
她把薄絹對折好,小心收在懷里,輕輕拉出整個淺口抽屜,抽屜底部中間果然如薄絹上說的那樣,嵌著一枚青玉扳指。
知闌小小心扣出青玉扳指收好,又把淺口抽屜歸位,這才又拿起琉璃小燈走到了另一個博古架前。
她拿了把削鐵如泥的匕首就往私庫的出口走去。
“格格,您出來啦。”時芳笑著迎上去,疑惑問道,“你沒有挑到合心意的寶貝嗎?”
時芳好奇往私庫里瞄了一眼,不能吧,里頭那么多寶貝呢!
要是她能進去隨意挑選,她肯定會拿到拿不下為止!
“已經選好了。”知闌把琉璃小燈遞給時芳,轉身鎖好私庫。
“走吧。”
“格格,您選了什么啊?”時芳吹滅蠟燭,好奇問道。
知闌就把匕首拿出來,大大方方展示給時芳看。
時芳:……不是!
“格格,里面那么多的珍寶您不選,怎么選了把匕首啊?”
“奴婢記得,您是有匕首的啊。”時芳是真的替知闌心疼。
她家格格也太實誠了些,這么好的機會竟然只拿了一把匕首!
可恨她在格格進私庫前沒有進“讒言”吶!
時芳的想法明明白白寫在了臉上,知闌忍不住笑道:“這可是削鐵如泥的寶貝!”
“再寶貝,您也用不上啊。”
“誰說我用不上的。”知闌說道,“我用來防身的。”
她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以后,她決定抱著匕首睡覺!
回到沁鸞院,云薔邊幫著知闌脫下斗篷,邊說道:“明啟剛剛來稟報,蘇公公來過了,他說明日辰時,讓您在角門那邊等候,屆時帶您去您心心念念的地方。”
“對了,蘇公公還送了個包袱來,說是里面是件全新沒上過身的衣裳,請您不要嫌棄。”
“就是這個。”云薔把包袱拿來給知闌過目。
知闌打開包袱,果然是件太監服。
“格格!”云薔驚呼,時芳湊過來看到包袱里的衣服也驚訝地捂住了嘴。
“不用大驚小怪。”知闌淡定說道,“這事誰都不要說。”
“是,格格。”時芳和云薔點頭如搗蒜,她們倆嘴都很嚴,如果真的憋不住,就躲在房間里互相咬耳朵,絕對不會把話告訴第三個人。
知闌吩咐云薔把包袱放在內室,她明天早上要穿,就徑直去了書房。
時芳和云薔都沒有跟進去。
沁鸞院默認的規矩,格格的書房所有人不得進入。
連里面收拾打掃都是要經過格格先允許的。
知闌點燃書案上透明玻璃燈罩里的蠟燭,拿出薄絹就著燭光再次細看了一遍。
然后,她又打開抽屜的鎖,拿出地圖反復記憶,力求把地圖刻在腦子里。
藏好薄絹和地圖后,知闌回到內室,在首飾盒里找了許久,巴拉出一條素鏈,她微微用力扯了扯,又搖搖頭放了回去。
“格格,您想找什么啊?”見狀,云薔好奇問道。
“想找串結實的項鏈。”
“是要掛什么墜子嗎?”
“是啊,怕鏈子不夠結實,東西丟了。”
“云薔,我記得你是會編鏈子的?”
“好云薔快給我編一條,要結實的。”
云薔笑瞇了眼,忙應承道:“奴婢給您用紅繩編,編最好看的鏈子給您。”
“奴婢現在就去!”
到了晚間,知闌在枕頭左右各放了一把匕首,握住掛在胸口的青玉扳指睡了過去。
倒是雍郡王府里胤(礻我)還在清點著他這幾天攢的好東西,讓伺候的人一一打包。
胤禛也不管他,看了會兒書后,就睡下了.
第二天,胤禛早早起來先去上早朝。
早朝上,康熙問到捉拿亂黨的進程,胤禛全程眼觀鼻鼻觀心,讓太子和胤禔去應對。
他的沉默康熙自然也看到了,胤礽和胤禔的回話,他也聽明白了。
這兩方人爭了一天沒有爭出個所以然來,捉拿亂黨的事情都停滯了!
好啊,好得很!
他是想給他們一個立功的機會,他們倒好,功還沒有成呢,先搶奪起來了!
他又看了眼胤禛,硬生生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了幾分隱忍和委屈。
是,這孩子確實委屈了。
也難為了這孩子一心為公。
他當即表示,若是胤礽和胤禔沒有能力擔當大任,可以退出亂黨的追捕。
兩人立刻跪下說他們今天上午就能拿出章程,一定會把亂黨一網打盡云云。
下朝后,胤禛先回了趟雍郡王府帶上胤(礻我),再去瓜爾佳府的角門接上知闌。
知闌整個人裹在斗篷里面,又用大大的斗篷帽子遮住了太監帽,是以,不知情的人是看不出她里面穿著太監服的。
上了馬車后,知闌才脫下了斗篷。
“噗!”胤(礻我)見知闌穿著太監的衣服,沒忍住“噗呲噗呲”笑出了聲。
知闌的大白眼就甩了過去。
胤(礻我)捂著嘴,陪笑著拍馬屁:“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眉清目秀的小公公,嘿嘿嘿!”
知闌:……笑吧笑吧,給你的分紅減一半!
胤(礻我)可不知道自己這一笑,到手的分紅就被砍了一半。
“表哥,紫禁城里有什么好的,你怎么還對宮里感興趣起來了?”胤(礻我)不解地問道。
他是真的不理解,在他看來,宮外才好呢,自由自在的,連呼吸都是自由的。
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又有那么多的規矩,有什么值得向往的?
“我就是想長長見識。”知闌干巴巴解釋道。
總不能跟胤(礻我)說她知道了紫禁城的一個秘密,心癢難耐,知道不能徹底解密,也想先去探探嗎?
那必然是不能的。
胤(礻我)那張嘴,她可信不過。
想到上次胤(礻我)興致勃勃又神神秘秘跟她分享宮廷秘事之皇帝頭上的綠帽子,知闌簡直了!
這樣的秘事跟她說真的好嗎?
她真的不會被滅口嗎?
但是,好刺激啊!
她甚至暗暗猜測,那個順利逃走的男人就是太子胤礽。
畢竟野史上記載的,關于他的風流韻事可不少。
關鍵這位玩得可花。
咦,這么一想,貌似大阿哥也……
知闌搖了搖頭,把腦海中的想法搖走,宮廷秘事,這是宮廷秘事,沒事別好奇,也別探究。
但是,她又看了眼撩開車簾興致勃勃往外看熱鬧的胤(礻我),要是這位爺愿意繼續跟她分享八卦,她也是不介意的。
有雍郡王和十阿哥領路,知闌自然是順順利利進了宮。
她進宮只是為了確定心里的想法,不是要惹事的,自然規規矩矩跟著胤禛,半分差錯也沒有。
等從永和宮出來,胤禛就和胤(礻我)帶著知闌去了御花園。
他們走后,烏雅·瑪琭有些奇怪地說道:“小十什么時候和雍郡王這么要好了?”
梅香便笑著說道:“十阿哥對娘娘很是恭敬,想來是真心與王爺交好的。”
烏雅·瑪琭笑嘆一聲:“也是小十四年紀還小,跟他四哥還玩不到一起去,不然,兄弟倆互相扶持著,我也能少操點心。”
梅香給烏雅·瑪琭換了杯茶:“娘娘很不必操心,等十四阿哥長成了,沒準王爺已經封親王了。”
“到時候,有王爺照拂,十四阿哥的前程自然是一片光明的。”
這話說道烏雅·瑪琭的心坎上去了,她喝了口茶,笑意在眼底蔓延。
“這里就是御花園了。”胤(礻我)背著手給知闌介紹,“你來早了些,這會而天還有些冷,很多花都沒有開。”
“若是再過幾個月過來,這里奇花開異草盛,爭奇斗艷的,倒是有些看頭,現在么。”胤(礻我)搖搖頭,“沒什么好看的。”
知闌看御花園里各色鮮花很多已經含苞待放了,便故作深沉地說道:“非也非也,各花入各眼。”
“我就覺得這些花如今這般模樣正是最清雅好看的時候。”
“表哥,你要是喜歡,我明日讓人送幾盆到瓜爾佳府給你賞玩。”
“那倒不用。”知闌連忙推辭,“我喜歡賞花,卻不喜歡侍弄花草,這些花還是留在這里最好,有專門的人照顧。”
“那就聽你的。”胤(礻我)無可無不可地說道。
花在胤(礻我)的眼里只分為兩種,一種是好看的,一種是難看的,他也不喜歡侍弄花草呢。
果然,他跟表哥最好了,連對花草的想法也是一致的。
胤禛沒有參與兩人的對話,只在旁邊靜靜作陪。
知闌便問他:“四爺,你知道宮里最方方正正的宮殿是哪座嗎?”
見胤禛和胤(礻我)同時轉頭看著她,知闌立刻補充:“除了太和殿,除了太和殿啊。”
媽呀,她可對太和殿沒有任何想法,這輩子,她估計都沒有機會上太和殿了,那傳說中的金鑾殿,她恐怕是無緣得見的。
“除了太和殿外最方方正正的宮殿?”胤禛皺眉,“這一時間我倒也說不上來。”
“小十,你知道嗎?”
“四哥竟然不知道?”胤(礻我)有些傲嬌地說道,“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四哥不知道而我知道的事情!”
“嘿嘿!”
“別傻笑了,趕緊說啊。”知闌催促道。
時間緊迫。她不可能在宮里待太久吶。
知闌一催,胤(礻我)也不賣關子了,直接說道:“根據我的觀察,應該是儲秀宮相對來說方正一些。”
“你的觀察?你怎么觀察的?”知闌順口問道。
“爬屋頂。”胤禛幫著回答。
他永遠也忘不了,就因為這小子睡不著爬屋頂,他非自愿見證了一場穢亂后宮的丑事。
“你一個阿哥竟然爬屋頂,沒人攔著你嗎?”知闌好奇問道。
“我都是半夜睡不著,偷偷爬上去的。”
“半夜啊。”知闌懷疑地看著他,“那你的估算準確嗎?”
“小看爺了不是!”胤(礻我)環胸不高興地說道,“小爺的眼睛可是有夜視能力的!”
“這樣啊。”知闌點點頭,有些可惜地說道,“儲秀宮屬于內宮了吧,我肯定去不了。”
她能名正言順進儲秀宮的機會只有一個,那就是作為留觀的秀女住進去。
但那是被選中指婚的,或者是要伴駕帝王身側的,她可不愿意為了解開一個跟自己沒有關系的秘密就搭上自己的一輩子。
“那宮里有彎月型拱門嗎?我想去看看。”知闌又說道。
“那兒不就是彎月型的拱門嗎?”胤(礻我)指著御花園不遠處的小門說道,“穿過月亮門可以直接去儲秀宮。”
“平時,這里基本都是關著的。”
“我過去看看。”知闌說道。
胤禛與胤(礻我)對視一眼,同時跟了過去。
知闌看著月亮形的拱門,又踮腳起腳,丈量了一下高度。
此時她腦海里的地圖已經填上了月亮門和儲秀宮,還有五處空白。
這秘密確實不好解開吶。
主要是藏秘密的地方是紫禁城,這要是在京郊,她就直接開挖了。
剩下的幾個形狀,指向性太強,知闌就不敢再問了。
以胤禛多疑的性子,恐怕他現在已經對她入宮的動機產生了疑惑了。
橫豎,這趟進宮也沒有白來,等回去,她試著推算一下,看能不能把埋秘密的具體地點推算出來。
“又下雨了!”胤(礻我)攤手接了幾滴雨絲,“表哥,我們去圍廊躲雨吧,這雨眼看著要大了。”
“快點跟我來。”
還好雨不大,三人跑到圍廊下的時候,只是略微沾了雨絲。
胤(礻我)是個不拘小節的,直接拿袖子擦臉上的雨水。
“咦?”他忽然定定看著知闌。
“怎么了?”知闌莫名其妙問道。
胤(礻我)伸出手指,在知闌側邊下頜處輕輕抹了一下。
隨后他“嘎嘎”樂起來:“哈哈哈,表哥,雖然說男子漢大丈夫不必拘泥于小節,但你也要把自己捯飭干凈一些啊。”
“你看。”他伸出手指,“你下頜那邊都能搓出泥水了!”
神他媽的泥水!還是搓出來的泥水!
等等!
她的妝化了?
知闌又是著急又是尷尬,拿袖子擋住臉,氣急敗壞說道:“我要出宮回家!”
胤禛厲眼就往胤(礻我)掃過去。
胤(礻我)訕訕著摩擦了下手指背到背后:“表哥,我跟你玩笑呢。”
“那什么,男子漢大丈夫,臟點就臟點,沒事的。”
知闌:……你!還!說!
她微微放下些袖子,露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胤禛:“王爺,我想回家了。”
胤禛對上知闌的眼睛,不由怔愣住了。
從前沒有發現,原來安寧的眼睛長得這樣好看!
“王爺?”知闌眼中露出疑惑,輕聲喚道。
胤禛瞳孔微縮,他不正常!
剛剛看著安寧的眼睛,竟覺得安寧喚他的聲音像是女子!
胤禛清了清嗓子,視線卻沒有移開,他溫言說道:“別聽胤(礻我)一驚一乍的,你臉一點也不臟。”
“趕緊把袖子放下來,這樣悶著不難受嗎?”
知闌硬著頭皮放下袖子,微微側頭避開了胤禛的視線,她語氣里帶著些微的委屈與惶恐:“王爺,我想回家了。”她再次說道。
此時的胤禛卻看著知闌眼尾到下頜之間的一絲玉白肌膚發呆。
是,陰雨天光線不對,他看錯了?
為何他會覺得這玉白才應該是安寧真正的膚色?
“王爺?”知闌眼神閃了閃,她的臉真的花了?
胤禛回過神,收斂了情緒,笑著說道:“下雨了,宮里行走不方便,我送你回去。”
“等下次有機會,我再帶你進來。”
“多謝王爺。”知闌瞟了眼胤禛。
是錯覺吧?
為什么她覺得胤禛說話的聲音比平時柔和了許多?
算了,不管了,先回家再說。
“四哥,表哥,你們這就出宮啦?”胤(礻我)情緒有些低落地說道,“那宮里就又剩我一個人了。”
胤禛沒好氣地說道:“少做這種可憐的姿態。”
“昨兒還聽你念叨你八哥九哥呢,不是還帶了老些東西送給他們嗎?”
“怎么到了這會兒,宮里便只剩下你一人了?”
“嘿嘿!”胤(礻我)訕笑著撓了撓光腦門,“我說得可憐些,四哥你不就會惦記著我,快點帶我出宮去玩了嗎。”
“行了,你趕緊回去,這幾天好好讀書表現,時機到了,我自然把你領出去。”
“知道了四哥,那我走啦。”胤(礻我)跟知闌揮了揮手,“表哥,回見啊。”
知闌笑著揮手:“回見。”
胤禛一招手,蘇培盛和伺候胤(礻我)的小太監便小跑著過來。
胤(礻我)走出圍廊,小太監立刻把傘舉高伺候著胤(礻我)離開。
胤禛接過蘇培盛手中的傘,對知闌說道:“咱們也走吧。”
“王爺,我來撐傘吧。”她倒是還沒忘記自己今天的角色是胤禛身邊的小太監呢。
知闌伸手,胤禛便把手里的傘遞了過去。
知闌很擔心自己的馬甲是不是保不住了,很有些心神不寧,微低著頭不敢和胤禛對視,接傘的時候沒注意,直接握上了胤禛的手。
“抱歉。”知闌立刻移開手,接過傘安安靜靜跟在胤禛身后走出了御花園。
胤禛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心思卻有些散亂。
安寧的手,也太軟和了些。
還有安寧臉上膚色的差異。
他不是不知人事的毛頭小子,不會像小十那樣,以為知闌是沒有把自己打理干凈。
小十手上沾染的顏色不像是他調侃的泥水,到更像是,胭脂,用來掩蓋原本膚色的胭脂!
胤禛忽然挺住腳步,知闌失察,整個人差點撞了上去,好在及時停住了腳步,但舉著雨傘的手還是撞到了胤禛的肩膀。
“喲,小爺,您哪里會干這伺候人的活計,要不,還是讓奴才來把。”蘇培盛恭敬說道。
此時,他們已經走出了宮門。
胤禛接過雨傘,笑著對知闌說道:“今日得閑,咱們一起走走?”
知闌:……想,早點回去,不然,先給面鏡子照照也行。
不等她回答,胤禛就先開口說道:“走吧。”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悠閑地撐著傘在雨中漫步了。”胤禛感慨地說道。
“王爺貴人事忙。”知闌微微垂著頭,回道。
她的臉被帽檐擋住,胤禛只聽得見聲音,看不見臉。
胤禛眼中疑惑更深,他在安寧這個年紀的時候,聲音也是這般雌雄莫辨嗎?
紫禁城里是沒有秘密的,胤禛和胤(礻我)游御花園跟一個小太監說說笑笑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毓慶宮胤礽的耳朵里。
不過這回,他倒沒有摔摔打打發脾氣,而是頗為不屑地說道:“老四倒是出息,這樣的作態,是在向皇阿瑪表達不滿嗎?”
索額圖拱了拱手,沉聲說道:“老臣倒覺得,雍郡王行事不會無的放矢。”
他撫了撫胡子:“不若太子殿下派人去查查這小太監的來歷?”
胤礽冷嗤一聲:“有什么好查的。”他看了伺候在旁,眉清目秀的小凌子一眼,“咱們還是把心思都放在捉拿亂黨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