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烏雅·瑪琭笑看了胤禛一眼,嗔道:“這孩子,什么樣的好東西,還驚動了你皇阿瑪。”
“不知道你皇阿瑪國事繁忙嗎?”
康熙拍了拍烏雅·瑪琭的手,笑看了一眼胤禛,說道:“咱們四阿哥孝心可嘉,你可不能責怪他。”
烏雅·瑪琭臉上的笑容就更盛了幾分,附和道:“皇上說的是,這孩子雖然不善言辭,但真的很孝順。”
“前幾日,他來請安的時候,聽到臣妾有幾聲咳嗽,又不愿意請太醫,便讓府里日日做了墨子酥送來。”
“臣妾吃了幾日,感覺好了很多呢。”
康熙點頭,感慨道:“是啊,咱們四阿哥是個孝順孩子。”
孝順孩子四阿哥親手捧著木盒子放到桌子上。
“殿內不夠明亮,梁九功,把燈都點起來。”康熙環顧了下四周后,說道。
“嗻!”梁九功領了命,立刻讓人把永和宮正殿的燈都點了起來。
接著,他又候在胤禛身后,等著收拾那扯也扯不完的布條子。
全程,他的臉上都帶著笑意。
烏雅·瑪琭見胤禛徒手就要開那粗糙的盒子,忙叮囑道:“四阿哥仔細著些手。”
康熙聞言,溫柔地看著烏雅·瑪琭說道:“這話,朕剛剛也叮囑咱們四阿哥了。”
“這孩子,凡事都喜歡親力親為。”
“是個好孩子。”
烏雅·瑪琭正要接話,順著康熙的意思多夸幾句胤禛,卻發現自己的心神都被桌上的喜鵲紅梅給吸引了。
“皇上,這是,琉璃?”烏雅·瑪琭驚喜道,“皇上您看,那喜鵲好像好飛起來似的。”
“嗯,確實精巧,紅梅也做得栩栩如生。”康熙夸獎,“配上這滿殿燈光,倒是稱得上一句華光璀璨。”
“額娘,這是喜上枝頭。”
胤禛撩袍子跪下,鄭重說道:“兒子愿額娘歲歲無憂,歡喜常在。”
“好好好,快起來,快起來。”烏雅·瑪琭眼眶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康熙說道,“皇上恕罪,臣妾失禮了。”
康熙擺手表示無礙,一家三口賞著喜上枝頭,吃著點心,說著閑話,氣氛很是和樂。
康熙離開時,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他有多久沒有享受這種純粹的天倫之樂了。
理所當然的,之后的很多天,康熙都留宿在了永和宮。
一時間,德妃在四妃中的地位也水漲船高了起來。
胤禛面帶微笑走過了長長的宮道,直到進了馬車,放下車簾,這才極輕極輕地舒了口氣,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待回了四皇子府,蘇培盛伺候胤禛梳洗換衣,才發現,胤禛的內衫都被汗濕透了。
胤禛面無表情看了眼蘇培盛,蘇培盛忙躬身垂目小心伺候著。
等胤禛離開后,蘇培盛喊了小太監進來收拾,借機絆倒了拿著衣服的小太監。
小太監手上的托盤和托盤上胤禛換下的衣服齊齊掉入了浴桶中。
“作死的奴才,辦事這樣不小心,要你們有何用?”蘇培盛怒斥。
“蘇公公饒命!”小太監跪地求饒,“奴才被水汽沖了眼睛,沒看清楚路,奴才知錯了!”
蘇培盛冷著臉喝道:“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把爺的衣物收拾好!”
“是,是,多謝蘇公公饒命!”小太監得了話,立刻撈起胤禛的衣服放到托盤上拿去了漿洗房。
知闌這幾天都忙著鋪子開張的事情。
等萬事俱備了,她就去找納穆福,想問他討要兩個功夫好的護衛日夜守著鋪子。
納穆福現在正是看知闌不太順眼的時候,見到知闌,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但是吧,他又不能做得太過,真影響了父女之間的感情。
那他也舍不得吶。
于是,他就開始“刁難”知闌:“喲,咱們家的大忙人安寧小公子總算記起我這個無用的阿瑪了啊!”
知闌:……不是,她哪兒得罪她阿瑪了,怎么她阿瑪說話這么陰陽怪氣的?
知闌露出討好的笑容:“阿瑪,女兒哪里會忘了您吶。”
“女兒這些天,天天往外跑,不就是想著多掙些銀子好孝敬您嘛。”
“哼,話說的好聽。”納穆福不吃這套,輕哼一聲,“銀子沒見到,倒是又要我貼人了。”
知闌就把手里捧著的盒子放到了書桌上。
納穆福翻了個白眼:“怎么地?又缺銀子使了?”
他尋思著,他的好女兒不會是想要他用銀票把這盒子裝滿吧?
“嘶!”納穆福的胡子又少了幾根。
他有些忐忑地把話問了出來。
心說,要是這樣的話,他就把知闌給趕出去,裝做什么都沒聽到。
女子愛財,取之有道,自個兒掙去吧!
“阿瑪您想到哪里去了?”知闌假裝不高興地說道,“女兒是那樣的人嗎?”
納穆福:……不,是吧?
“這是窯廠新制的琉璃物件,也是幾日后鋪子開業要出售的寶貝。”
“女兒特意拿來孝敬阿瑪的!”
知闌打開盒子,開始扒拉防震的布條子。
納穆福看那盒子的樣式,再看被知闌扒拉到地上的各色布條子。
他臉上嫌棄的表情,那是藏都藏不住了。
嘖嘖,錯付了啊!
他給人給地給銀子,完了,他的好女兒就給他弄出來了這個啊!
他正想說自己突然眼睛疼,看不得什么“稀世寶貝”,讓知闌趕緊拿著她的東西麻溜滾蛋呢,心神就被露出廬山真面目的琉璃物件給完全吸引了過去。
他的好女兒沒騙他,果然是稀世寶貝!
盒子里一棵蔥翠欲滴的青松伴著羽毛根根分明的仙鶴差點亮瞎他的眼睛!
知闌見納穆福愣愣出神的樣子,已經見怪不怪了。
之前,她去清思院送福祿壽喜的時候,她額娘的表現比她阿瑪還要夸張呢。
這么看來,胤禛是所有人里最鎮定的一個了。
要不說人家是未來的皇帝呢,看這心性,多穩!
胤禛:……換掉汗濕的里衣,總算是舒坦了。
知闌笑著介紹:“阿瑪,這是松鶴延年,是女兒對阿瑪的祝福,也是女兒最真摯的心愿。”
納穆福聽到了知闌的話,又仿佛沒有聽到般只下意識點了點頭。
他有些恍惚地問道:“所以,你鋪子里賣的,是這個?”
知闌在納穆福有些發飄地聲音中輕輕點了點頭。
納穆福:……!
“不是,這樣的寶貝你要賣給別人!”納穆福不可置信問道。
見知闌還是點頭。
他急了:“這樣好的東西當然是要呈送給皇上吶!”
“祖宗誒!”這寶貝送上去,你阿瑪不說立馬平步青云了,那以后升遷肯定得容易些吧!
“阿瑪別急,皇上那邊,四阿哥應該已經送過去了。”知闌說道,“若不出意外,德妃那邊,也有。”
“啥?”
“你已經讓四阿哥獻寶去了!”
納穆福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遺憾,還有一絲絲,酸意?
“這樣啊。”納穆福言不由衷說道,“也是啊,這鋪子四阿哥也有份的。”
事情已經成了定局,納穆福也就不多說什么了。
他看了眼粗陋的盒子和各色的布條子,心說,他家女兒也不知道換個好點的盒子來裝。
想到同為父親,同樣是收到兒女孝敬的寶貝,人皇上那兒,四阿哥必定是用金貴的盒子存放著寶貝的。
他家女兒倒好,直接把這個么粗糙的盒子給拿過來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琉璃物件真是又精美,寓意又好。
納穆福都可以想象,等鋪子開張的那一天會是怎樣壯觀的景象了。
他好女兒說過,這鋪子,他也有份的呢。
沒得升遷,有銀子也是好的啊!
“兩個護衛怎么夠?”納穆福大手一揮,“阿瑪派十個護衛給你。”
知闌想說這么多護衛站在鋪子里,會讓客人覺得不自在。
轉念一想,人多些也是好的,鋪子里站兩個,門口站兩個,還可以輪班。
“多謝阿瑪,阿瑪最好了。”
“哼!”納穆福仍是輕哼,隨后,笑瞇著眼睛開始欣賞起松鶴延年。
“那女兒先告退啦。”
納穆福揮揮手,趕緊走,別妨礙他欣賞寶貝。
紫禁城里沒有秘密,四阿哥給德妃送了寶貝的事情很快就傳開了。
關鍵是康熙太給面子了,四阿哥送個禮,他還作陪了。
之后幾天,康熙還都一直宿在永和宮。
這不禁讓宮里的娘娘們都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寶貝,能讓康熙這樣流連忘返。
于是,最近幾天,永和宮的正殿就沒有空下來過。
送走了宜妃,烏雅·瑪琭揉揉肩膀,眉眼舒展:“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永和宮門庭若市竟是因為這喜上枝頭。”
梅香雙手給烏雅·瑪琭遞上茶盞,笑著說道:“滿宮里就您的喜上枝頭最是晶瑩剔透,絲毫雜質也無,尤其是在咱們正殿燈光的映襯下,那叫一個璀璨奪目。”
“滿宮的娘娘誰不想開開眼界。”
“您啊,估計還得勞累一陣子呢。”說完,梅香就給烏雅·瑪琭捏起了肩膀。
烏雅·瑪琭嘴角的笑容就沒有收起來過。
十月三十是個好日子。
這日,是胤禛的生辰。
一大早,流水般的賞賜就從皇宮源源不斷送入四皇子府,有康熙的,有太后的,有德妃的,還有后宮各位娘娘的。
其中,康熙和德妃的賞賜特別的豐厚。
胤禛接了賞賜后,穿戴整齊,入宮去謝恩。
烏雅·瑪琭命小廚房做了滿滿一桌胤禛愛吃的菜,給他慶生。
康熙也特意抽出時間去永和宮參加小宴,他還恩準十四阿哥能休沐一日,給他親哥慶生。
恍惚間,胤禛覺得自己從前的生辰一直是這樣簡單而隆重的。
但他知道,不是的。
今年的賞賜特別豐厚不說,額娘親自操持小宴,皇阿瑪特意前來,連帶著小十四也四哥長四哥短的。
而這種種優待,是因為他討了皇阿瑪的歡喜。
但胤禛還是開心的,這個生辰,是他歷年來,過得最開心的一個。
等從宮里回來,他又在四皇子府開了幾桌席面宴請兄弟們。
觥籌交錯間,兄弟們有意無意打探他從哪里得來的寶貝。
胤禛一點沒瞞著,豪邁飲盡了杯中酒后,笑著說道:“長安街上有一家華光閣今日開業。”
“我的琉璃物件皆來自于那家鋪子。”
眾阿哥便把這家鋪子的名字記在了心里,想著等宴席散了后,去鋪子里看看,也買些寶貝呈給皇阿瑪。
雖說,這事是拾人牙慧,也未必能像胤禛那樣討好,但心意還是要盡的嘛。
席間,胤礽的臉色有些勉強,這個老四果然不安分,上次就敢跟他搶獵物,這次更過分,直接搶了皇父的寵信!
還有這家華光閣,真是可笑又大膽,拜錯了碼頭,磕錯了頭都不知道!
不管眾阿哥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還是一片其樂融融的。
等宴席散了后,幾位阿哥就起著哄,讓胤禛帶他們去華光閣。
胤禛“勉為其難”答應了。
差不多同一時間,知闌請了舞獅,把鋪子開業的排場做得足足的,很是吸引了一批看熱鬧的人。
等到了吉時,她親手揭下了紅綢,華光閣正式開業!
開業的日子是知闌特意定下來的,她也知道這天是胤禛的生辰,反正萬事俱備了,順手討個好,何樂不為?
當然了,這事明面上就是一個巧合。
她知道胤禛對這個巧合是是非常滿意的。
看華光閣三個龍飛鳳舞,金光燦燦的字,就知道了。
沒錯了,這華光閣的招牌是胤禛親自寫好字找人做的。
知闌到現在都忘不了,她說十月三十是個黃道吉日,她要在那天開業時,胤禛眼中流露出的驚喜。
那是知闌第一次在胤禛的眼中看到純粹的喜悅。
她其實有過猶豫,怕這個日子開業,太過于巧合,會引起胤禛的懷疑與忌憚。
但沒有,一點都沒有,胤禛聽到這個消息后只有純然的喜悅。
那一瞬間,她覺得,她有些摸到跟胤禛相處的脈門了。
那就是“不經意”的,直白的重視與偏愛。
換句話說,胤禛是個非常需要情緒價值的人。
知闌把這個發現默默藏在心底,然后就笑嘻嘻地求字。
自然,胤禛直接把牌匾的事情包攬了過去。
等開業儀式結束,知闌就迎來了幾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領著一群黃帶子過來的胤禛,忙不迭把人都迎進鋪子里。
胤禛心中暗笑。
還記得那日,這小公子說讓他扮成一擲千金的托兒,來刺激客人的消費欲。
如今可好,他直接把最愿意花銀子,且花的起銀子的人給帶來了。
這小公子剛剛的表情真是好玩極了。
想到這里,胤禛心情更好了幾分。
他的這些別有用心的兄弟們一定想不到,今日,他們掏的銀子,有一部分會進入他的口袋吧?
這一群大清朝最顯貴的年輕人一進入鋪子就被震撼住了。
除了琳瑯滿目的各色寶貝外,這鋪子的天花板還有各個角落都放了琉璃燈罩,襯得整個鋪子都華光熠熠的。
怪道這鋪子要叫華光閣了,真正是名副其實吶。
這是進了鋪子的所有人的想法。
包括胤禛。
畢竟,他也是第一次來鋪子里。
“這是什么?”他指著展示柜里顏色形狀各異的糕狀物。
“這是花皂和藥皂,洗手洗臉用的。”知闌笑著介紹。
“給爺包二十塊,爺要拿來送人。”
胤禛的話一落,其他阿哥也爭相開口,不過,他們對什么皂可沒興趣。
“把那個心有靈犀給爺包起來,還有那個一帆風順,還有……”
“老三,你都買了,我買什么?”胤褆不高興地說道,“小掌柜,把那吉祥如意,花開富貴都包起來,還有……”
胤礽一開始還自持身份矜持著,想著等兄弟們讓一讓,他再大手一揮,說一聲“大家隨意”,然后率先把看中的琉璃物件買下來。
哪里想到,那些阿哥們看到這些琉璃擺件后,唯一的想法就是買買買!
誰都沒搭理他這個太子!
氣死了,但他也要買!
“這個鴻運當頭,這個,魚躍龍門,還有這個五谷豐登,還有……”胤礽忙開口,怕晚了,琉璃物件就沒有他的份了。
眼見著幾個年齡大的阿哥都選中了寓意極好的琉璃,年齡小的幾個也急了。
八阿哥囊中羞澀,沒敢像幾個哥哥那樣一擲千金,選了個吉慶有余,就笑著欣賞起了其他的擺件。
九阿哥前幾日才被宜妃揪著耳朵說他對母妃不上心,好東西,新奇東西,是一件都沒有呈給辛苦養育他長大的母妃。
如今有了機會那還不大肆購買啊,只不過,他不能越過幾個哥哥,因而也選了三個寓意極好的琉璃物件。
他已經想好了,等和兄弟們分開后,他自己再過來采買,到時候,買個痛快!
十阿哥比九阿哥還財大氣粗,當然了,他也有分寸,也沒有越過幾個哥哥的意思。
相比于其他阿哥買的都是寓意彩頭極好的琉璃物件,他買的都是長壽平安寓意的擺件。
知闌是個大方的主家。
給阿哥們包好琉璃擺件后,還主動贈送了幾塊花皂和藥皂。
當然啦,現如今包裝的盒子都是精品,很配得上琉璃的身價的。
送走了阿哥們,鋪子里就有些空了。
全部意義上的那種空:人少了,然后,琉璃也幾乎賣空了。
知闌想過開張這日琉璃會賣得很好,但她不知道會賣得這樣好啊!
畢竟,最便宜的擺件也要一千兩銀子起的。
胤禛這個合伙人,實在是是太上道了!
這么多黃帶子在華光閣出沒的消息自然落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很快,知闌這邊就迎來了又一波的采購小高潮。
等這波人離開后,鋪子直接打了烊。
沒錯的,賣完了。
不止琉璃物件賣完了,連帶著花皂和藥皂也都賣完了。
知闌盤賬的時候,手都是抖的。
十萬兩!
就大半天的功夫,她就賺了十萬兩!
當然了,這是毛利潤,但琉璃這東西,成本也不高的吶!
賺翻了,賺翻了啊!
她讓明啟去窯廠給悟明帶話,明日再送一批琉璃物件過來,又給今日當值的幾人發了賞錢,讓他們搭明啟的順風車回窯廠。
幾個護衛也是厚賞了的。
他們晚上還要守著鋪子,也很辛苦。
等明啟從窯廠回來,知闌這邊也收尾了。
此時已臨近黃昏,知闌叮囑了護衛幾句,讓他們一切以己身安危為重,就離開了鋪子。
她沒有回瓜爾佳府,而是去了常與胤禛約的酒樓包間,點了一壺廬山云霧,又叫了幾個小菜,邊吃邊等著胤禛。
胤禛應付完兄弟們,又在府里吃了家宴,又梳洗了一番,這才帶著些微的酒氣到了包間。
知闌只作不知道今日是胤禛生辰的事情,笑容滿面地拿起茶盞:“四爺,今日大喜了,咱們賺了好多好多銀子!”
胤禛忍不住笑出了聲,他就知道,這人見他的第一句話,必定跟銀子有關。
這樣毫不遮掩地喜歡銀子,也是一種純粹了吧?
難得的,胤禛沒有嫌棄這里的廬山云霧,拿起茶盞跟知闌輕碰了碰杯:“同喜!”
兩人同時仰頭,將茶水一飲而盡,隨后相視一笑。
知闌湊近胤禛,神秘兮兮說道:“四爺,咱們今天開門紅,賺了十萬兩,十萬兩噢!”
胤禛在兄弟們付銀子的時候,就已經推測出今日大概的營收了。
因而,對十萬兩這個數額并不十分意外。
倒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剛剛這小公子湊過來的的時候,他鼻尖隱隱嗅到了一股清雅的香味。
噢,對,應該是花皂或者是藥皂的香味。
但胤禛看著眼神靈動,笑意濃濃的知闌還是微微失神了片刻。
“四爺,咱們今日能賺這么多的銀子,您可是首功!”
知闌從懷里寶貝似的拿出那厚厚的十萬兩銀票一分為二。
她笑瞇了眼睛:“今日的營收,咱們平分!”
回神后的胤禛就被知闌給逗笑了。
這樣愛財的人竟然主動分了他一半的營收。
這小公子是真的把他放在心上了。
胤禛忍不住壓低聲音說道:“這是爺今日收到的最有誠意的生辰禮。”
知闌愣住,不是裝作乍然知曉皇子阿哥生辰的驚愕,而是真真切切的愣住了。
清朝皇室忌憚巫蠱之術會咒害皇族,對皇子公主的生辰都是保密的。
除了皇室,就只有皇子公主的母家,或是極親近的心腹才會知道。
胤禛就這么把自己的生辰告訴自己了?
他,已經這么信任自己了嗎?
愣怔過后,知闌就是狂喜。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她,抱大腿,成功了!
喜意從知闌的眼底彌漫開來,她整張臉都布滿了笑意。
胤禛也被感染,也低低地笑了起來。
似乎,他認識了這個小公子后,運氣格外好了呢。
知闌打開門,在時芳耳邊低語了幾句,時芳領命去找明啟。
她轉過身,對上胤禛的視線,笑著說道:“四爺晚間有其他安排嗎?”
“若是沒有,待會陪我去個地方可好?”
胤禛見知闌一臉“我在賣關子,你別問”的表情,猜到她應該是想給自己慶生,心里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期待。
他每年生辰的流程其實都差不多,接賞賜,謝恩,宴請兄弟,吃家宴。
倒也不是沒有人想弄些花里胡哨的花樣來給他慶生,但他要么覺得對方太過刻意索然無味,要么就是為了避嫌,不與臣子有過多的接觸。
免得他生辰剛過完,就被人參他有結黨之嫌。
明啟是會騎馬的,往返京城和窯廠報信的時候,他都是騎馬來去的。
因而,知闌和胤禛說了些鋪子的規劃,還有窯廠的建設后,明啟那邊就來回話了。
“主子,都妥了,人也到了京郊空曠的地界了。”
知闌起身,笑著對胤禛說道:“四爺,請!”
胤禛欣然起身,他很想看看,這小公子能有什么巧思來賀他的生辰。
一行人騎馬到了京郊一處空曠的地界,此時天已經全黑,照明全靠著火把。
“主子,那幾位師傅就在前面,奴才這就通知他們開始?”明啟把馬栓好,過來請示。
“開始吧。”知闌期待地說道。
明啟拱手,微微退開幾步,拇指與食指相扣放到嘴里吹了個呼哨。
哨音落下,知闌他們對面就升起了一堆堆的篝火。
“邦邦邦”的聲音響起,知闌和胤禛面前出現了漫天的星光!
“這是?”胤禛驚喜地轉頭看向知闌。
星光在知闌的眼里不斷閃耀,她笑著問:“四爺,好看嗎?”
胤禛點頭,認真回答:“好看!”
“四爺,生辰快樂!”
“邦!”又一記星海產生,知闌和胤禛的臉上俱是流光溢彩。
時芳,蘇培盛和明啟也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蘇培盛忍不住說道:“我的乖乖,小公子這是把漫天的星辰都請下凡來給咱們爺慶生了啊!”
這話,胤禛自然是聽到了的,難得的,他沒有斥責蘇培盛胡說八道。
他往知闌身邊挪了挪,和她一起安靜地欣賞這漫天的璀璨星海。
隨后,胤禛虔誠地許下了自己的生辰愿望:愿他與眼前人的未來如同星辰般耀眼,愿他們之間的情誼也如星辰般恒久。
“爺,再晚就趕上宵禁了。”蘇培盛依依不舍說道。
知闌就看向胤禛,胤禛又看一會兒星海,這才說道:“回吧。”
知闌看了時芳,時芳點頭,給了明啟幾張銀票,囑咐道:“等四爺跟主子走遠了,看不到了,你再讓師傅們停下來。”
“這些是主子給的賞銀,師傅們辛苦了,你送幾位師傅回去后,就在窯廠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府。”
“是,時芳姐姐放心,主子交代的事情,我會辦妥當的。”
“好,夜路難行,你們注意安全。”時芳又說道,“你們離開前,檢查一下四周,仔細別落了火星子。”
“是!”
交代完這些,時芳騎馬追上了知闌幾人。
“駕!”胤禛和知闌微微加快馬速。
“邦!”
他們的身后,是一片星河璀璨!
等他們走遠了,師傅們才停了手里的活。
“師傅們辛苦了,這是主子給的賞銀。”明啟笑嘻嘻走過去,借著篝火的光亮給師傅們一人分了一張銀票。
“爹,這是您的。”明啟“嘿嘿”笑著,一點也沒有了在知闌身邊當差時的穩重。
“喲,是五十兩的銀票!”有師傅驚呼了出來,“這,這都能給我一家老小贖身了!”
“那你贖唄。”明啟老爹笑瞇瞇收拾起東西,“橫豎我不贖身,我這輩子,就跟著主子了!”
“嘿,誰說要贖身了!”那人把銀票小心翼翼收好,滿臉都是笑容,“這年頭,除了主子,誰把我們當成人看了?”
“別說我現在有五十兩了,就是有五百兩,我也是主子的奴才!”
“真是沒想到啊,那天,咱哥幾個就是一時興起敲了幾棒子鐵花就被主子看在了眼里,竟然掙了這樣多的銀子。”
“誒,我家老爺子極擅雕工,你們說,我要不要上報悟主管?”
明啟爹想了想:“報,都報。”
“萬一用上了,能為主子分憂不說,咱們也能得了實惠。”
于是,幾天后,鋪子里的花皂,就真的是各種花的形狀,栩栩如生,銷量更加好了起來。
這晚,胤禛是含著笑意入睡的。
“格格,那會兒奴婢聽您念叨打鐵花好看,還說就那么幾個鐵星子哪里好看了。”
時芳伺候著知闌脫下男裝,笑著說道:“沒想到,那鐵星子竟然能變成星海,實在是太美了。”
知闌步入浴桶,笑著說道:“你也累了,趕緊回去洗漱完就休息吧。”
“奴婢伺候格格睡下再走。”
“去吧,明日一早咱們還要去鋪子,你沒精打采的可不好。”
“去吧。”
“是,那格格有事一定要喊奴婢。”
時芳退下后,知闌就低低笑了起來,怕吵到別人,便把整個身體埋入水里。
今日最大的收獲,不是那五萬兩銀子,而是,胤禛看他的眼中已經有了溫度。
這金大腿,徹底穩了!
第二日下了早朝,胤禛和幾個年長的阿哥領了康熙的口諭去練武場指點幾個小阿哥騎射。
“八哥,我跟你說昂,我昨晚睡不著爬上屋頂,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十阿哥神秘兮兮對胤禩說道。
“看到了什么?”胤禩彎弓搭箭瞄準,一箭射中靶心。
“我好像看到了滿天星河!”
“簡直美不勝收!”
“孩子話。”胤禩笑著又拿起一支箭瞄準,“真有星河漫天,你昨晚怎么沒鬧將起來,把咱們幾個都吵醒。”
胤(礻我)撓撓腦袋,不好意思說道:“我太震撼了,一直沒有回過神。”
胤禛聽著兩人嘰嘰咕咕的,難得沒有出言呵止,而是耐心指點著他們動作上的不足。
乾清宮,康熙聽完黑衣人的稟報后,沉默幾息,方才說道:“這么說,這場星雨,是胤禛的友人為了給他慶生弄出來的?”
“是,奴才遠遠看著,匠人們是將什么東西打上了天,做出了漫天星光的效果。”
“在人都離開后,奴才檢查過,現場有凝結的小鐵塊,想來,匠人們是將鐵汁打上了天。”
“嗯,退下吧。”
等人走后,康熙輕笑了聲:“還是年輕人主意多吶。”
他看著多寶閣上的萬年長青。
“朕年輕時,怎么沒有遇上這樣有趣的友人呢?”
胤禛聽了兩位阿哥討論星海后,讓蘇培盛注意著點京城百姓討論這件事情的風向,若是風頭不對,立刻干預。
他可不想小公子的一片心意被人無端揣測。
因為華光閣有源源不斷的寶貝上架,鋪子的生意很快穩定了下來。
開業那天,那么多的黃帶子捧場,也讓有心人只敢觀望,不敢輕易上手。
鋪子穩定后,知闌的時間就又多了起來。
不過,她這個人的性子其實頗有些隨遇而安的意思,如今她生活安穩,手里銀子又多,她便也不想多折騰,在沁鸞院躺平了好幾天。
直到這日,李木棉匆匆跑進沁鸞院,說安瑞攤上了人命官司。
第42章
知闌驚坐而起,不可置信反問:“你說什么?”
李木棉素來很穩得住,如今卻有些六神無主:“格格,剛剛老爺派了悟風來清思院,說,說安瑞少爺殺了人,被下了刑部大牢了!”
“怎么會?”知闌沉聲道,“大哥不是離開京城從軍去了嗎?”
“怎么會卷入殺人案的?”
“這,奴婢也不知道啊。”
“走,去清思院!”
知闌到清思院的時候,向晚正準備出門。
“額娘,您要去哪里?”知闌快步上前,握住向晚的手,“您的手好冰。”
她接過時芳遞過來的手爐讓向晚捂手。
向晚沒有拒絕,她眼眶通紅,神情倒還算鎮定。
“知闌,我要回趟果毅公府,去找你法喀舅舅幫忙。”
“法喀舅舅?”
“對,他人脈熟,我要見你大哥,他能幫著安排。”
“那我陪您去。”知闌立刻說道,“時芳,你去我房里把我收著的歲寒三友拿來,快!”
“是,奴婢這就去。”
“夫人,守著悅雅院的老嬤嬤使人來報信,說悅雅院那位忽然又鬧騰了起來,一定要見老爺,說是有話要跟老爺說。”守門的嬤嬤進來通稟。
向晚臉色一寒,因為安瑞離家,她意識到,要想緩和她們母子之間的關系,她暫時不能對穆克圖·綺蓮下死手,便停了悅雅院的黃花糕。
沒想到,這人在這個時候還出來給她添堵!
若不是這人當初換了安瑞和芷琪,根本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
她眼神沉沉看了眼李木棉,李木棉微微點頭。
知闌沒管向晚主仆之間的眉眼官司,穆克圖·綺蓮的死活她不關心。
她只想盡快見到安瑞,弄清楚他有沒有殺人,如果他是被人冤枉的,她是一定要把人救出來的。
顯然,向晚也是這么想的。
她冷冷說了句:“讓老嬤嬤把人看好了。”就帶著知闌匆匆出了清思院。
馬車上,知闌看出向晚有些緊張,便問道:“額娘,您是不是擔心,咱們跟舅舅這么多年沒什么聯系,突然求上門,舅舅會不幫忙?”
向晚搖頭:“你舅舅不是那樣的人。”
她輕嘆一聲:“終究是我無用,沒能護好你們兄妹,讓你們都受苦了。”
“如今,還要牽連娘家。”
“阿瑪那里?”知闌想說,納穆福絕對不會看著安瑞出事不管的。
而且,以她對納穆福的了解,他絕對不是沉寂了幾十年,做了幾十年富家翁,就毫無手段之人。
“你阿瑪已經去請人幫忙了。”向晚憂心忡忡說道,“可聽悟風說,這次負責你大哥案子的是納喇氏一族的人,對方根本不肯通融半點。”
“那舅舅哪里?”就會有辦法嗎?
納喇氏一族的人誰不知道鈕祜祿氏和瓜爾佳氏是姻親?
“你舅舅認識的人多,他會想別的辦法。”向晚拍了拍知闌的手,說道。
說話間,果毅公府就到了。
向晚下了馬車,沒時間感懷,就讓小廝去通報,說她來了。
角門的小廝顯然是認識向晚的,什么都沒說,快步往府里跑去。
沒多久,一個英武的中年人匆匆從角門出來。
“二妹妹要跟我生份至此嗎?”法喀有些生氣地說道,“回自己家,為何還要讓人通傳?”
“你果毅公府二格格的氣派呢?”
“大哥!”向晚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舅舅安好!”知闌忙行禮。
“這是,知闌吧?”法喀歡喜地看著知闌,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遞給知闌,“舅舅沒來得及準備好東西給你。”
“這把匕首削鐵如泥,你帶著防身。”
“多謝舅舅。”長者賜,知闌忙福身道謝,雙手接過。
“外頭風冷,快進來。”法喀迎著母女二人進去。
“二妹妹來啦,快請坐。”法喀的妻子布順達笑著招呼,“聽到你來了,我就去小廚房吩咐他們做你愛吃的點心去了。”
“這是知闌吧,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布順達褪下手腕上赤金鑲嵌的碧玉手釧帶到知闌的手上,“真好看。”
“嫂子,這是你最喜歡的陪嫁……”向晚想推拒,被布順達橫了眼,“我愿意給,你管不著。”
“知闌,你喜歡嗎?”布順達滿臉笑意問道。
“多謝舅母,我很喜歡。”知闌福禮道謝,笑著說道。
看得出來,舅舅舅媽跟額娘的感情很不錯。
她之前的擔心有些多余了。
布順達拍拍知闌的手,坐到向晚的身邊,又親自給向晚遞上茶杯,有些心疼地說道:“這樣冷的天,你帶著孩子過來,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了?”
“嫂嫂,安瑞出事了!”向晚再忍不住,話一出口,眼淚便掉了下來。
“安瑞?”布順達和法喀對視一眼,疑惑問道,“那不是你的庶子嗎?”
他出事,她小姑子這么著急作甚?
“國公爺,福晉容稟,這事,咱們夫人受了大委屈了!”李木棉“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把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清楚明白。
“啪!”法喀狠狠一拍桌子,“賤婢爾敢!”
“這樣的賤婢你還留著她的性命?”布順達氣道,“早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你就該把那賤婢亂棍打死!”
“你呀!”她恨鐵不成鋼,“做事總想著萬全。”
“這世上,哪里來那么多的萬全?”
向晚哭道:“哥哥,嫂嫂要罵,能不能等以后?”
她期待地看向法喀:“大哥,我想見見安瑞,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法喀沉吟了一下:“我恍惚記得,管著刑部大牢的,是納喇家的人?”
“是,你是知道瓜爾佳氏和納喇氏的世仇的,納穆福還在想辦法。”
向晚坦誠道:“與他交好的人倒不是沒有能力讓咱們進去刑部大牢。”
“但納喇氏背后是明珠,是大阿哥,他們,未必肯伸手。”
法喀點頭:“是這個理。”
“這樣,你在家里待著,我出去想辦法。”法喀說完,又加句“別急”,就腳步匆匆往外走去。
“嫂子,麻煩你和大哥了。”向晚說道。
布順達拍拍向晚的手:“一家人,說這些見外的話作甚?”
她嘆了口氣:“前幾日,宮里傳了消息出來,娘娘,不大好了。”
說到這里,布順達也傷懷了起來:“我嫁進來的時候,大妹妹已經入了宮。”
“去進宮拜見的時候,你與小妹一直護著我,生怕我被人怠慢了半分,大妹妹也對我客氣周到。”
“你不知道,那時候彷徨無依的我對你們有多感激。”
“誰能知道,驚才絕艷的大妹妹就那樣折在了宮里,聰穎靈慧的小妹妹眼看著也……”
“二妹妹,咱們是骨肉至親,我與你大哥也明白你多年不與咱們來往的苦心。”
“當年的事情,實在恐怖,一個不好,咱們兩家都會折進去。”
“不怕你笑話,這么多年過去了,提起這件事情,我還是膽戰心驚的。”
“你周全娘家,我心里是很感激的。”
“嫂嫂,總歸是我對不住家里。”
“一家人別說兩家話,如今,咱們想法子先把安瑞救出來再說。”
“是,嫂嫂說的對。”
“小妹她,她之前有給我帶過一封信。”向晚傷懷,“咱們姐妹,今生怕是無緣再見了。”
姑嫂倆抱頭痛哭了一會兒,知闌不敢勸,只忙著給這個端茶,給那個遞水。
又說了一陣子話,法喀帶著一身寒氣進來。
“事情辦妥了,咱們現在就去刑部大牢。”他看了眼知闌,柔聲說道,“好孩子,你在家里等著,舅舅跟你額娘很快就回來。”
“舅舅,我要一起去的。”知闌忙說道,“我不怕刑部大牢。”
“我要救我大哥!”
上輩子,安瑞沒有救她出宮,想來是抱憾的。
這輩子,她不要有這樣的遺憾。
刑部大牢怕什么,刀山火海,她也要闖一闖的。
“好,不愧是我鈕祜祿氏的姑奶奶,就該有這樣的氣魄!”
“走,到了刑部大牢也不必害怕什么,自有舅舅護著你們。”
上了馬車,時芳小聲問道:“格格,咱們的歲寒三友都沒有拿下馬車呢。”
知闌的聲音也很低:“舅舅舅母跟咱們講情分,我若送了東西,倒顯得我見外。”
“以后,咱們和舅舅家肯定常來常往,要送東西,還怕沒機會么?”
向晚欣慰點頭,摸了摸知闌的頭發,沒有說話。
很快,一行人到了地方,知闌扶著向晚跟著法喀一路通行無阻,進了刑部大牢。
“爺,怎么了?”蘇培盛見胤禛忽然停下腳步,忙輕聲問道。
“沒什么。”胤禛看著刑部大牢門口,想著剛剛看到的熟悉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那明明是個女子,他怎么會錯認成了安寧了。
“有日子沒見安寧了,你去遞個口信,明日,我請她喝茶。”
“嗻。”蘇培盛笑著應諾。
胤禛又看了眼刑部大牢的方向,領著蘇培盛匆匆離開。
“安瑞。”
“大哥。”
“額娘,妹妹?”安瑞連滾帶爬走過來雙手攀在牢門上,焦急說道,“你們怎么能來這樣的地方?”
“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些沒用的!”法喀斥道,“還不快把當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我們,我們好想法子救你出去!”
向晚忙說道:“這是你舅舅。”
“舅舅。”
“你把當日發生的事情跟我們詳細說說,快!”
“是。”
見狀,安瑞也不再磨嘰,條理清晰地把從他離家后到現在身陷囹圄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那日安瑞留書出走后,并沒有立刻離開京城。
他先是放了小廝的身契,讓他自謀生路去,然后,就往豐臺大營而去。
顯然,他這次離家并不是一時沖動,而是有了詳實的計劃的。
“那你為何會陷入殺人案中?”向晚忍不住問道。
安瑞慚愧道:“兒子在西城門遇上了一個友人。”
“那友人得知兒子要去豐臺大營從軍,說他有個堂兄就在豐臺大營,極力邀請兒子去他家里小住幾天,說是幫我打聽打聽豐臺大營的情況。”
“盛情難卻,兒子也確實需要多了解一些豐臺大營的信息,且,參軍的事,兒子,也不是很著急。”
“你就跟著那友人去了他家里?”法喀接話。
見安瑞點頭,他繼續問道:“然后呢?是他陷害的你嗎?”
知闌點頭,這也是她想問的。
安瑞搖頭,看了眼隔壁牢房:“他也是殺人嫌犯。”
法喀:……
知闌:……
“你繼續說。”
顎魯很好客,也確實幫著打聽了一些豐臺大營的情況,安瑞和他聊得很不錯。
唯一不解的是,他們經常會偶遇顎魯的表妹安珠賢,且對方偶爾會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還會拿些詩句問他。
他客居顎魯府上,自然不好冷待顎魯的表妹,便會耐心講解詩句的含義和出處。
那之后,安珠賢就常常會過來找他談天,一開始只是聊詩句,后來就會聊些別的話題。
兩人漸漸熟悉了之后,她還會親手做了點心送過來。
一開始,他們接觸的時候,顎魯大多在場,后來,就剩他們兩個人了。
安瑞隱隱覺得不對勁,就想告辭離開。
哪里想到,他這邊剛有離開的意思,那頭安珠賢就派貼身侍女含蕊送了她親手繡的并蒂蓮荷包過來。
安瑞哪里敢接啊,當即就推拒了。
含蕊見安瑞不收,非常意外,她恨恨瞪了安瑞一眼,憤憤不平離開了。
不久,安珠賢就親自找了過來。
“你什么意思?”安珠賢質問,“既然不肯收我的荷包,之前為何不拒絕與我相看?”
安瑞震驚:“什么相看?”
“我什么時候跟你相看了?”
安珠賢比他還震驚:“我表兄說你上次來家里驚鴻一瞥之下,就把我放在了心上,魂牽夢繞。”
“這回,你是特意來確定我心意的,只要我點頭,你就稟明家里,立刻過來提親的!”
“絕無此事!”安瑞立刻否認,臉色非常難看,“我從未見過你,何來求娶一說?”
“這其中必是有什么誤會!”
見安瑞如此坦然篤定,安珠賢心頭卻是微微發寒,她抖著唇問:“那你,你為什么這個時候來府里小住?”
“是顎魯說要為我打聽消息,力邀我過來,我才答應小住幾日的。”
“是,表哥力邀你來的?”
安瑞點頭:“是啊。”
他正想再解釋幾句,順便為引起了對方的誤會再正式道個歉。
沒等他說話,安珠賢已經轉身跑出了客院。
“到了半下午,安珠賢的侍女過來說他家小姐請我過去。”安瑞懊惱道,“我不該過去的。”
那會兒,他心中確實猶豫過,只是,他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到底也是他言行有失,才引起了安珠賢的誤會。
他便想著,過去跟安珠賢把誤會說開,然后,他再正式向顎魯辭行。
“我以為是在園子或是回廊說幾句話的事情,結果,那侍女竟然要把我往人家姑娘的閨房里引。”
安瑞自然是不肯去的。
原本他跟安珠賢之間就有誤會,他這個時候還往人家閨房里去,這不是落人口實嗎?
就在他要轉身離開的時候,顎魯過來了。
顎魯見到安瑞有些心虛:“安瑞,你怎么在這里?”
“你呢,你來這里干什么?”安瑞反問。
含蕊福了福身子,柔聲稟報:“我家小姐請兩位公子一同過去,把誤會說開。”
安瑞看了顎魯一眼,心想,把話說開了也好,正好,他之后就立刻辭行。
如果這件事情是顎魯算計他,那他以后就當沒有這個朋友了。
“然后呢?”知闌追問。
安瑞一屁股坐到地上:“沒有然后了,然后,我就在這里了。”
知闌皺眉:“中間發生了什么事情?”
安瑞搖頭:“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我只記得,我拘謹地喝了杯茶后,就糊里糊涂睡了過去。”
“等我醒過來,人就在這里了,他們說,我和顎魯殺了人。”
知闌一聽,就走到了隔壁的牢房門口,對著里面不知道在喃喃自語什么的顎魯說道:“顎魯,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顎魯沒搭理知闌,仍舊自言自語著什么。
安瑞說道:“自從知道他表妹死了,他就一直是這個樣子,誰都不理。”
知闌瞇了瞇眼睛,還待再問,獄卒走過來對法喀拱了拱手:“國公爺,換班的時間快到了。”
“若是讓其他人知道,我私放你們進來,我會很麻煩的。”
“知道了,我們這就走。”
說完,法喀扶起向晚:“我們先離開這里再說。”
“安瑞,你再仔細想想,還有什么細節沒有跟我們說的。”法喀叮囑,“我們下次再想辦法進來看你。”
“是,多謝舅舅費心。”安瑞對不舍看著他的向晚說道,“額娘,我沒有殺人,我一定會沒事的,你別擔心。”
知闌又看了眼顎魯,見他仍舊對外界沒有反應的樣子,便放棄了跟他溝通的可能。
她快步來到安瑞面前,趁著獄卒跟法喀寒暄,沒注意他們這邊,塞給了安瑞一些銀票。
“大哥,你保重,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安瑞狠狠點頭。
等回到了果毅公府,一家人又湊在一起商量了半天,仍舊沒什么頭緒。
見天色晚了,向晚就提出了告辭:“大哥,今日多謝你費心了,我跟知闌先回去了。”
“安瑞的事情,我回去跟老爺商量一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
“你別著急上火。”法喀安撫,“只要安瑞沒有殺人,咱們總能把人救出來的。”
“聽說四阿哥如今在刑部行走,實在不行,我想辦法聯系上十阿哥,請他出面向四阿哥陳情。”
“多謝大哥,嫂子,那我們先走了,等事情了了,我再正式上門拜見。”
“天冷了,舅舅,舅母記得多添件衣裳,知闌以后再來看望你們。”
“好好好,好孩子,你們路上當心。”
從果毅公府回來后,知闌一直在清思院陪著向晚。
納穆福回來時已經戌時三刻了。
“老爺,想到辦法了嗎?”向晚忙問道。
納穆福搖頭:“殺人案是重案。”他嘆了口氣,“都說是愿意幫著打聽一二,旁的,再沒有了。”
他苦笑一聲:“到底,跟從前不一樣了。”
說完這句話,納穆福的身子就佝僂了下去,整個人看上去,也多了幾分老態。
“老爺別急,我去求了大哥,有大哥幫忙,我們已經見過安瑞了。”
聞言,納穆福的背脊又微微挺了起來:“哦?大哥肯幫忙?”
向晚點頭:“大哥二話不說就幫了。”
納穆福點頭:“那安瑞怎么說?”
“人是不是他殺的?”
向晚搖頭,把安瑞說的話大概復述了一遍,知闌也補充了幾個細節。
納穆福細細思量了一下后,問知闌:“知闌,你怎么看?”
知闌搖頭:“信息太少,推敲不出什么。”
“阿瑪,我明日出去顎魯府上,看能不能找安珠賢的侍女含蕊問幾句話。”
納穆福搖頭:“她是證人,怕是已經不在顎魯府里了。”
“那我也得去一趟。”知闌說道,“我總得想法子找到些別的線索。”
納穆福點頭:“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你額娘這里有我呢。”
“是,那阿瑪和額娘也早點休息。”知闌又安慰了向晚幾句,便回了沁鸞院。
安瑞出事,徹底打亂了知闌的生活。
好在如今鋪子和窯廠都不需要她操心,她能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救安瑞這件事情上。
翻來覆去了一晚上,知闌還是決定先去一趟顎魯府上。
主要是,她也找不到其他的切入點。
知闌換上男裝正準備出門,就見時芳匆匆跑進來:“格格,明啟說,蘇培盛一大早過來傳話,說四爺要請您去喝茶。”
“今日?”知闌有些意外,四爺怎么想起要請她喝茶了?
想起法喀說四爺如今在刑部行走,知闌決定,先去見四爺。
與其讓法喀費心思聯絡上十阿哥,再輾轉求到四爺跟前,倒不如她見機行事,看情況直接請四爺幫忙。
“那就先去茶樓。”知闌說道。
她跟四爺已經不約在酒樓了。
如今,他們有事情都是約在茶樓里,而這座茶樓是胤禛的私產,要說話談事也方便安全。
“您來啦。”掌柜見著知闌立刻上前招呼,“奴才領您去雅間。”
“有勞了。”
沒坐下多久,掌柜又敲門進來,笑著送上了一壺茶和幾碟點心:“這是您最愛喝的廬山云霧,是用山泉水沖泡的,您嘗嘗。”
“多謝。”
“您客氣了,奴才告退。”
知闌拿起香氣四溢的廬山云霧喝了一口,果然醇厚味甘,不說比之前酒樓的茶好了,就是比她平常在家里喝的,也要好上許多。
只是,知闌卻沒有了細細品茶的心情。
“怎么?這茶不合你心意?”清淺的聲音傳進知闌耳中。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竟然想事情入了神,連胤禛來了都沒有發現。
“四爺。”她忙起身拱手行禮。
“行了,這里就你我二人,那些虛禮就免了吧。”胤禛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放在鼻下輕嗅。
嗯,是最好的廬山云霧。
他輕抿了一口茶,見知闌神不守舍的,便問道:“發聲明什么事情了?”
知闌有些踟躕,如今的情況到底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這會兒就求助胤禛,會不會有些草率?
她是不是應該先找到些實證,再向胤禛求助?
或者,他們實在沒有了其他的辦法,再說?
畢竟,四阿哥若是插手干預,很有可能會跟納喇氏一族的人對上。
納喇氏一族的身后是明珠和大阿哥。
知闌也無法確定,四阿哥是否愿意招惹這樣的麻煩。
見知闌有些為難猶豫,胤禛放下茶杯,說道:“我近日翻看卷宗,發現了一樁殺人案。”
第43章
知闌猛然抬頭看向胤禛:“四爺?”
胤禛放下茶杯,語氣平常:“那日,我在刑部大牢外看到了一個與你極為相似的背影。”
知闌心砰砰狂跳,糟糕,馬甲掉了!
她極力表現得云淡風輕:“那四爺有上前確認嗎?”
“沒有。”胤禛說道,“我依稀記得,當日去你家莊子上小憩,府上是有位與你年齡相仿的格格。”
呼!沒事!
“啊,對!”知闌點點頭,眼神恍了下,決定換個話題。
她把安瑞說的事情的經過大概說了一遍,然后問道:“大哥那邊提供的線索分析不出什么有用的內容。”
“四爺,卷宗上有其他的線索的嗎?”
胤禛搖頭:“卷宗上記錄的和你說的差不多。”
“兩個嫌疑人,只有你大哥有口供,另一個,還問不了話。”
“至于證人,就一口咬死了安瑞和顎魯殺人。”
知闌微微湊近胤禛,壓低聲音問道:“四爺,我能見見那個證人嗎?”
胤禛瞟了眼知闌沒說話。
知闌忙補充:“我就是想知道更多的信息,絕對不會妨礙司法公正的。”
見胤禛定定看著自己,知闌心里一“咯噔”,她說錯話了嗎?
她暗自警醒,以后跟胤禛說話,一定要過腦子!
胤禛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顯然,知闌的話是說到了他心上的。
人有私心可以,但不能妨礙司法公正!
“主審這個案子的是納喇·文續。”胤禛意味深長看了知闌一眼,“證人那里,目前只有主審此案的官員能接觸。”
當然了,胤禛真的想插手,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可他身邊有很多雙眼睛看著,尤其最近太子對他意見很大,他幾乎能確定,前腳他插手了這事,后腳,就會有人去皇阿瑪面前告狀,說他徇私,妨礙司法公正。
見知闌著急的模樣,胤禛不忍心不作為,但他首先得保全自己。
他如今在皇阿瑪那邊的大好局面,不能因為這件事情就毀了。
想到這里,他心里便有了思量。
最近,康熙常常喊胤禛去南書房伺候聽講,每每說起快意恩仇,義薄云天之事,康熙總是會不自覺露出欣賞的神色。
胤禛隱隱發現,康熙內心深處應該是很欣賞純粹的友誼和純粹之人的。
他看向皺著一張臉,苦大仇深的知闌,心說,他也喜歡純粹之人。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安慰:“安寧,你先別急,我去請示皇阿瑪,看能不能讓我來負責這個案子。”
知闌眼睛倏地一亮:“可以嗎?”
“會不會給你帶去麻煩?”
胤禛微愣,他以為安寧的第一反應是欣喜若狂,然后誠惶誠恐道謝。
沒有想到,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擔心他會不會受牽連!
胤禛心中微微發暖,主動給知闌倒了杯茶:“放心,我不會有什么麻煩。”
“我本就在刑部行走,想要負責辦案也是應有之義。”
“多謝四爺!”知闌本想鄭重行禮致謝,看著胤禛給自己倒的茶,心下微動,拿起茶杯,雙手敬道:“我以茶代酒,多謝四爺!”
胤禛失笑:“你什么時候真的用酒謝我吧。”
話雖如此,他還是拿起茶盞跟知闌碰了杯。
知闌得了胤禛的準話,便沒有貿然去顎魯府上,免得打草驚蛇。
胤禛既已答應幫忙,知闌就得把這個事情跟舅舅法喀說一聲,免得他那邊還想方設法費心思。
她就把自己的意思跟向晚說了一下。
向晚:……
“所以,你說的跟你合開華光閣的四爺,是,時是那位四爺?”知闌震驚問道。
知闌眨了眨眼睛:“我沒跟您說過嗎?”
想了想,她加了句:“阿瑪也沒跟您說嗎?”
“你阿瑪也知道?”
知闌用力點頭,并加了一句:“一開始,阿瑪就知道。”
向晚的臉就黑了黑,孩子忙,沒注意這個,情有可原,老爺那么大的人了,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也沒有跟她說!
“咱們去找你舅舅,這事得快些告訴他,免得他驚動了你小姨。”
“額娘,上次歲寒三友沒有送出去,這回,我想再換成蘭蕙桂馥送給舅舅。”
“蘭蕙桂馥喻指子肖孫賢,你舅舅舅媽一定會很喜歡。”向晚欣慰地拍拍知闌的手背,笑著說道。
有四爺幫忙,向晚心里總算沒有那么急迫了。
兩人立刻趕去了果毅公府,倒是把法喀夫妻唬了一跳,還以為出了什么變故。
向晚忙把事情說了一遍,又說道:“我得了消息就立刻過來了。”
她沒有說知闌和胤禛合開華光閣的事情,也沒有說是知闌請動的胤禛,只說他們找了門路,胤禛答應會爭取審理安瑞的案子。
同一時間,知闌送上了琉璃擺件。
這琉璃擺件一拿出來,法喀和布順達的目光就被吸引了。
布順達見蘭花與桂枝相依生長,仿佛嗅到了蘭桂的芬芳。
“這是,蘭蕙桂馥?”
“是呢。”知闌笑著說道,“我一看到這個擺件就想到了您和舅舅,我覺得這個擺件最適合送來給您和舅舅了。”
“這可是極好的寓意!”布順達愛不釋手,又不敢輕易上手,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會損壞了這難得的寶貝。
法喀從震驚中回過神,贊嘆著說道:“我是聽說京城開了家華光閣,里面的琉璃物件華光溢彩,美不勝收。”
“只是,華光閣如今每日只往外賣十件琉璃,我使人過去,總是晚了一步。”
他嘖嘖稱奇:“也不知道什么樣的人竟然有如此玲瓏巧思,竟能造出這樣巧奪天工之物。”
知闌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她笑著說道:“舅舅舅母喜歡就好,等以后遇上好的,我再給您二位送來。”
這話把法喀夫妻倆給逗樂了。
布順達拉著知闌的手說道:“瞧瞧咱們鈕祜祿家的姑奶奶,人小,氣勢可不小。”
幾人又聊了幾句,向晚就提了告辭。
法喀夫妻知道她掛念安瑞,便沒有多留,只說他們會全力幫忙,有了什么消息,會使人去瓜爾佳府上告知。
這邊,知闌從果毅公府出來,那邊,胤禛換了身衣服,去乾清宮見康熙去了。
“老四來了,正好,這里有封科爾沁送來的折子,你看看。”
梁九功雙手接過折子恭敬遞給胤禛。
胤禛翻開一看,是科爾沁親王滿達上書求助的奏疏。
“滿達說,科爾沁遭遇了大雪災,牛羊被凍死了無數,希望大清能資助他們糧食銀兩,助他們熬過寒冬。”康熙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你說說,這事,該怎么處理?”
胤禛想了想,說道:“兒臣以為,應當先派人核實事情是否為真。”
“若為真,這糧食和銀兩,咱們大清,當給。”
“哦?”康熙眼底微微一亮,“你仔細說說。”
“科爾沁是咱們與漠西蒙古之間的一道屏障,皇阿瑪出征準格爾時,科爾沁曾舉全族之力相助。”
“撇開這些不談,便是看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若科爾沁災情為真,兒臣覺得,咱們大清是不能袖手旁觀的。”
康熙嘆息一聲:“難為你還記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皇阿瑪,兒子與友人合開了一間鋪子,最近很是賺了些銀子,若皇阿瑪要資助科爾沁,兒子愿意捐銀五萬兩,聊表心意。”
“哦?”康熙失笑,“你倒是慷慨,你那友人也是做生意的好料子。”
“是,兒子今日來找皇阿瑪也跟這友人有些關系。”
“嗯,說說看。”
“我這友人的兄長牽扯到了一樁命案中,兒子想求皇阿瑪讓兒子審理此案。”
他拜倒在地:“皇阿瑪,兒子絕無徇私枉法,妨礙司法公正之心,只是不忍友人兄長因為其他原因蒙受不白之冤!”
康熙定定看著因為朋友意氣而有膽子求到他面前的胤禛,臉上笑意一閃而過。
隨后,他板著臉說道:“既然你都求到朕這里來了,朕不答應,豈不是讓你在友人那里失了面子?”
胤禛面上一喜:“多謝皇阿瑪成全,兒子一定查出事情的真相,不冤枉一個無辜之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作惡之人。”
“行了,既領了這差事,就好好查案去吧,也讓朕看看你的能耐。”
胤禛笑著打千:“是,兒子遵命!兒子告退。”
眼見著胤禛就要走出乾清宮了,康熙帶著笑意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梁九功,快跟上四阿哥,把那五萬兩銀票拿來。”
“免得他前腳離開乾清宮,后腳就不認賬了。”
胤禛轉過身,做出無奈的樣子,笑著說道:“皇阿瑪,兒子是那樣的人嘛?”
“哈哈哈!”
“快去快去!”
胤禛和梁九功離開后,康熙看著多寶閣上的萬年長青喃喃自語:“胤禛這孩子頗重義氣,能如此為友人,想來,將來他的兄弟有什么變故,他必然也能鼎力相助。”
“等他熟悉了刑部事宜,六部其他衙門都得去走一遭才行。”
胤禛得了康熙的允許,正式接過了安瑞殺人案。
他讓蘇培盛去給知闌帶口信,約她明日一早先去顎魯府上查問案發當日的詳細情況。
知闌收到消息后,心中大石終于放下了大半。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去茶樓與胤禛會和。
到了顎魯府上,時芳過去敲門。
“咱們是刑部過來查貴府表小姐遇害一案的。”
“嘭!”時芳話說了一半,門就被小廝關上了。
“什么表小姐,咱們府里沒這人,你們趕緊走吧。”
“嘿,你這人!”不等時芳反應,蘇培盛先不干了。
竟然還有人敢給他家爺吃閉門羹!
這他哪里能忍!
“你這奴才別不識好歹!”蘇培盛喝罵道,“咱們查清事情的真相,難道不是救了你家的少爺!”
門里鴉雀無聲。
蘇培盛正欲再敲門,被知闌阻止了。
她眉頭擰起,直覺哪里不對勁。
“四爺,我有個不好的預感。”知闌說道。
“怎么了?”
“聽我大哥說,顎魯是這家的獨子。”
“按理說,他們應當跟我們一樣希望事情盡快水落石出,把顎魯從刑部大牢接出來吧。”
可她看那小廝的態度,明顯就是拒絕查問的意思。
要么,顎魯就是真兇,這家人知道,無論怎么做,人都是回不來的,所以拒絕他們上門查案。
要么,知闌和胤禛對視一樣,兩人心里同時劃過一個念頭。
有人枉法,把顎魯放出來了!
胤禛神色一冷,解下腰間的龍紋玉佩:“蘇培盛,把門叫開,爺今日一定要進去!”
“嗻!”
小廝見到龍紋玉佩,嚇得立刻跪地磕頭:“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請貴人饒命!”
胤禛輕撫了下龍紋玉佩,出其不意問道:“顎魯呢?”
“少爺在表小姐院子里祭奠表小姐呢。”說完這句,小廝癱倒在地。
完了!
若是老爺夫人知道是他說漏了嘴,他肯定會被打死的。
“領我們去你家表小姐的院子。”知闌說道,“你若識相,咱們走的時候,會以證人的名義把你一并帶走,保你一命。”
聞言,小廝立刻爬了起來:“貴人請跟奴才來。”
一行人暢通無阻進了安珠賢的院子,有心思靈活的,早就把府里來了生人直奔安珠賢院子的事情報了上去。
是以,等知闌和胤禛到的時候,顎魯正被人扶著往外走。
知闌一眼把人認了出來:“顎魯!你竟敢越獄!”她開口就扣了個超級大的帽子給顎魯。
這話不僅嚇到了顎魯也成功嚇到了一臉不善看著他們的顎魯父母。
胤禛冷著臉說道:“蘇培盛,召集刑部衙門衙役,將顎魯一家全部收監!”
“貴人饒命!”顎魯也不渾渾噩噩了,立刻跪在地上說道,“這事與我阿瑪額娘無關!”
“那跟誰有關?”知闌喝問,“是誰私放你出的刑部大牢?”
見顎魯沉默不語,知闌說道:“你枉顧大清律法,私逃出獄,是為不忠。”
“你若不說出那人是誰,就是連累你阿瑪額娘入罪,是為不孝。”
“你害死安珠賢,牽連友人,是為不義。”
“不忠不孝不義!”
“還假惺惺在這院子里祭奠安珠賢!”
“敗類!”
“不,不是的,我沒有!”知闌的話顯然刺激到了情緒本就不甚穩定的顎魯,他有些歇斯底里地反駁,“我沒有害死表妹!”
“我也沒有引安瑞進什么殺人局,我只是想撮合他們兩人罷了。”
“還不快把所有事情從實招來!”知闌氣勢十足,“若有半句假話,你們一家子人就到刑部大牢團聚吧!”
胤禛看了知闌一眼,有些意外知闌此時的表現,但眼中的欣賞之意更濃了幾分。
“我說,我說,別抓我阿瑪跟額娘。”顎魯忙不迭說到。
“冤孽!”旁邊的中年夫人拿出帕子不斷拭淚。
于是,一行人去了刑部升堂,安瑞和作為證人的含蕊也被帶上了堂。
原來安珠賢自幼失去雙親,小時候便被姨母,也就是顎魯的額娘接來府里撫養。
她與顎魯算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
兩人相處久了,感情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顎魯的母親雖然心疼外甥女,到底不愿意顎魯娶這樣一個對他毫無助益的女子。
她便謊稱身體不適,把安珠賢拘在佛堂為她抄經祈福,轉過頭,跟顎魯說明利害關系,立刻安排家世相當的女子與顎魯相看。
安珠賢到底在府里住了多年,也有幾個心腹之人,很快就從含蕊口中知道了這件事情。
她沒有立刻發作,而是找到顎魯直截了當問他:“既然你要娶親了,那你要如何安置我?”
顎魯一開始說不會負她,安珠賢就諷刺顎魯,說他得隴望蜀,還說:“你就不怕以后內宅爭斗不休嗎?”
含蕊忍不住插嘴:“那是小姐有心求去,故意刺激您的話,您與小姐從小一起長大,她是什么樣的人,您還不清楚嗎?”
顎魯沉默了一瞬,繼續說道:“我知道女兒家最好的歸宿是找個能依靠的夫婿。”
知闌冷著臉,強忍住了,才沒有爆粗口。
“那日,我心中煩悶,便出門散心,遇上了安瑞。”
“我與安瑞相交一場,深知他的為人,便想把表妹托付給他。”
這才有了后來安瑞常常“偶遇”安珠賢的事情。
含蕊又忿忿說道:“少爺真是‘一片好心’。”她冷笑一聲,“你騙了小姐不說,還與友人合謀誆騙小姐真心。”
這么短的時間里,安珠賢對安瑞自然不會有什么很深的感情,但安瑞能帶她堂堂正正離開,能讓她重新開始是她所期盼的。
“小姐有多痛苦才決定放下過往重新開始!”含蕊恨恨看著顎魯和安瑞,“是你們害了小姐!”
知闌微愣,含蕊為什么會說是顎魯和安瑞害了安珠賢,而不是說他們殺了她?
她眼帶疑惑看向胤禛,胤禛正好也朝她看過來,顯然,他也發現了含蕊話里的疑點。
“含蕊,之前的證供上,你說,你是親眼看見顎魯和安瑞殺了安珠賢的?”
“是,奴婢親眼看見的。”
“你再說一遍當時的場景。”
“奴婢去小廚房端了點心正想敲門,就聽到了房間里重物落地的聲音。”
“奴婢心中焦急萬分,便立刻推門而入。”她恨恨瞪著顎魯和安瑞,伸手指向他們,“就是他們!”
“奴婢看見他們正在灌小姐毒酒!”
“你怎么知道那是毒酒?”胤禛追問。
含蕊一愣:“小姐很快就七竅流血,那不是毒酒是什么?”
“他們哪里來的毒酒?”知闌問道,“不是安珠賢請的他們嗎?”
含蕊語塞,支吾了一會兒,方說道:“肯定是他們帶了毒藥,趁著小姐不備,把毒藥下在了酒里!”
“你親眼見到了嗎?”知闌皺眉反問。
“奴,奴婢去拿點心了,沒有看到。”說這話的時候,安蕊眼神閃了閃。
知闌就看向了胤禛。
胤禛一拍驚堂木:“含蕊,你可知做假證,也是要入刑的。”
“入刑!”含蕊先是被驚堂木唬了一跳,又聽胤禛說要入刑,整個人明顯緊張了起來。
“含蕊,做假供不僅要入刑,且你身上背負兩條無辜人命,午夜夢回,你不害怕冤魂索命嗎?”知闌見含蕊整個人不自覺發起了抖,又加了一句,“或者,是三條冤魂?”
“還有你家小姐安珠賢?”
意識到含蕊不對勁的,不止知闌一人,顎魯的母親金嬋見狀忙加了一句:“含蕊,安珠賢可待你不薄,你若還有一點良心,就把真相說出來!”
“你不為著自己著想,也要為你家人想想。”金嬋這話就帶了些威脅的意思。
含蕊眼中便又多了一絲驚恐。
那人是承諾會好好待她和她的家人,還會納她為妾。
可她做證冤害了少爺,夫人會饒過她,饒過她的家人嗎?
恐怕不等他掌權,她和家人就被發賣了。
轉念一想,以如今的情況,被夫人發賣怕是最好的結局了。
這么一想,含蕊臉上就出現了明顯的遲疑。
胤禛又一拍驚堂木:“來人,上廷杖!”
含蕊滿臉害怕被拖上刑架,兩計殺威棒下去,就招了。
原來,殺安珠賢的是顎魯的庶兄顎順。
顎順殺安珠賢倒不是和她有什么私怨,他就是想讓顎魯背著污名死去,然后名正言順成為唯一的繼承人。
這其中,當然還有后宅傾軋,金嬋與顎順額娘之間的妻妾之爭等等原因。
至于安瑞,呃,只能說,他就是順帶的,無論顎魯帶回來的人是誰,只要事情的發展情況雷同,都沒有差別。
安瑞知道事情的真相,心情從憤怒到震驚再到若有所思,最后,他眼神復雜地看了眼顎魯兄弟,便垂眸不再搭理。
“孽障!”金嬋恨恨瞪了眼顎順,“當日,我就不該一時心軟留下了你們母子這對禍害!”
最后,顎順被判斬刑,含蕊隱瞞真相,判入獄六個月,安瑞和顎魯無罪釋放。
至于之前給他們領路的小廝,則被金嬋厚賞了一番。
畢竟,若沒有他的領路,顎魯一輩子都會背負殺人的罪名,即使他們想方設法把人接出了刑部大牢,顎魯這輩子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立足于世。
至于顎魯被證明清白后,誠心向安瑞致歉,還情緒低落,一直說是自己對不起安珠賢云云,在場的除了他父母,根本沒有人理會。
知闌向胤禛道謝后,帶著安瑞回了家。
馬車上,安瑞感慨:“原來妻妾之爭這么可怕!”
知闌沒說話,讓安瑞自己去消化情緒。
雖說她理解安瑞的無奈與掙扎,但安瑞有此一劫也是因為他自己行事魯莽,輕信他人造成的。
好在,如今真相大白,他平安從刑部大牢出來了。
可若她不認識胤禛,或者胤禛因為種種考量沒有幫忙,安瑞的結局又會是怎么樣?
還有胤禛那里,他幫了這么大的忙,她該怎么還這份恩情?
這么想著,她看安瑞的眼神就帶上了那么點嫌棄,但安瑞覺得那是妹妹對他恨鐵不成鋼,他立刻說道:“妹妹你放心,我以后絕對不會莽撞行事了!”
知闌輕嘆一聲:“大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安瑞搖頭:“先在家里待一陣吧,我若這個時候還亂跑,你和額娘怕是更不能安心了。”
聞言,知闌臉上終于有了些笑意。
馬車停下,安瑞扶著知闌下了馬車。
兩人到達清思院的時候,李木棉正在勸說向晚用膳。
“夫人,自從少爺出事后,您就再沒有好好用過膳,這樣下去,您的身體也是要垮掉的。”
向晚沉悶地聲音傳來:“是我不好,沒有護好安瑞,讓他一出生就被人換了。”
“若安瑞出了什么事,讓我怎么活?”
“額娘!”安瑞跑過去伏在向晚膝上哭道,“兒子回來了,兒子不孝,讓額娘擔心了!”
“安瑞?”向晚不可置信看著安瑞,“知闌?”
知闌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她收斂情緒,露出笑容:“額娘,四爺英明,還了大哥清白,大哥回來了!”
向晚這才相信安瑞回來不是自己錯覺:“我的兒!”
母子倆抱頭痛哭。
知闌見狀慢慢退了出來,給他們時間,讓他們把心結徹底解開。
結案后,胤禛就立刻去乾清宮奏明事情經過。
康熙不妨他僅接手案子不到兩天功夫,就查明了真相,忍不住嘖嘖稱奇。
若大清的官員辦事都有胤禛的效率,他何愁大清不興盛吶!
胤禛稟明案情,又陪著康熙下了盤棋,這才出了乾清宮。
他特意在宮道上放慢了腳步,等來了龍行虎步準備出宮的胤褆。
“大哥。”胤禛拱手行禮。
“老四?”胤褆看了眼乾清宮的方向,“皇阿瑪又找你說話了?”
“是我找皇阿瑪稟報刑部案件。”胤禛說道。
胤褆皺眉:“刑部最近出大案了?”
“是,殺人大案。”胤禛點頭,“好在現在已經結了案。”
“但是,這其中的有些事情,我覺得,還是要知會大哥一聲的。”
“什么事情?”
胤禛笑著做了請的姿勢:“大哥,咱們一起去喝一杯?”
“走!”
第44章
“老四,有話就直說,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胤褆一口飲盡杯中酒,不客氣地說道。
一路騎馬過來,他也想明白了,他跟老四之間可沒什么交情,這老四,有好事,怎么著也不會找上他。
胤禛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也一口飲下。
他態度挺好,說話的時候,臉上還掛著笑容:“弟弟要說的,是有人在這個案子里貪贓枉法,私放案犯的事情。”
胤褆臉色更不好看了起來,明珠安排了一些人進六部他是知道的。
難不成那些人如此不成器,被老四抓住了把柄?
老四想干什么?
想用這個事情來威脅自己?
想到這里,胤褆心里就充滿了防備。
老四剛從乾清宮出來,他是不是已經把這件事情告訴皇阿瑪了?
這會兒老四特意請他喝酒,是想嘲笑他不會馭下嗎?
“大哥放心,這件事情,我并沒有驚動旁人,也沒有詳查。”胤禛仿佛看出了胤褆心底的想法,率先說道。
胤褆心下一松,很快就又是一緊。
“老四,明人不說暗話,你想要什么,直說!”
“大哥,咱們是兄弟,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就是想讓你自己去處理。”
他拿起酒壺把胤褆和自己的酒杯斟滿。
“你放心,皇阿瑪那邊,我也只字未提。”
胤褆眼露懷疑,這么好的打擊他的機會,老四竟然不用?
難道,老四是看好他,站他這頭的?
這看著也不像吶!
于是,他便直言問道:“老四,你什么意思?”
胤禛拿起酒杯示意:“弟弟我,只是不希望因為這樣的小人讓大哥在皇阿瑪那邊吃了掛落。”
“不值當!”
胤褆似懂非懂,但領了胤禛的好意。
他拿起酒杯和胤禛碰了一下:“老四,你的這份情,哥哥領了,多謝!”
兄弟倆又敘了一會兒話就散了。
康熙在胤禛離開乾清宮后,就讓梁九功去查這起案子的始末了。
這案子簡單,人證物證齊全,罪犯又供認不諱,梁九功很快就把查到的消息告訴了康熙。
“怪不得今日老四下棋的時候偶爾會心不在焉,原來是這個原因。”
“稟皇上,四阿哥是和大阿哥一起出的宮門。”梁九功又輕聲說道。
康熙點頭表示知道了,臉上雖掛著笑,眼里到底還是流露出了些許不滿。
胤禛此番行事雖成全了兄弟情義,卻欺瞞了君父。
接下來的大半天,康熙仍舊與從前一樣批折子處理國事,但再未開口說過一句話。
到了晚間,梁九功進來換茶,同時還呈上了一封奏折。
“皇上,這是四阿哥送來的請安折子。”
康熙冷眼看過來,冷哼一聲:“大晚上的,他上的什么請安折子?”
“這,奴才不知啊。”
“呈上來!”
“嗻!”
康熙揮退梁九功,有些煩躁地打開奏折。
看了幾眼后,康熙的眼里就有了笑意。
等看完奏折后,康熙哈哈大笑,把折子輕輕丟在一邊:“老四這孩子!”
胤禛的請安折子里除了請安,還寫了自己的心路歷程。
著筆墨最多的,是他跟康熙下棋的時候,心里的糾結猶豫忐忑擔憂。
他怕自己處理不好這個事情影響了康熙跟胤褆的父子感情,自己也落得個挑撥的名頭。
折子的最后,他還坦誠了自己已經把納喇氏的官員貪贓枉法的事情告訴了胤褆。
自己徇私了,對不起君父的信任。
回府后,他深感不安,坐臥不寧,最后決定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訴康熙。
最后的最后,他小心翼翼問了句:皇阿瑪,您能不能原諒兒子?
康熙輕哼了一聲,拿起茶盞抿了口。
“梁九功這茶泡得不錯,賞!”
候在乾清宮門口的梁九功忙跪下謝恩,心里繃著的弦終于松了下來。
這四阿哥可真有本事啊,把皇上氣成那樣,人也沒有親自過來謝罪,就寫了個請安折子,就把皇上給哄好了。
神了!
第二日,康熙就下旨,讓胤禛去戶部行走。
下了朝,胤禛準備先去刑部交接,再去戶部報道。
“四阿哥,皇上請您去乾清宮。”梁九功小跑著追上胤禛,笑著說道。
其實胤禛在聽到自己要去戶部的時候,心里的大石已經放下了大半。
這會兒梁九功親自出來傳召,態度又這么好,他心里另一半的石頭也就放了下來。
到了乾清宮門口,胤禛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又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推門進去的時候,里頭傳來了康熙不怒自威的聲音:“還要在外面磨蹭多久?”
胤禛一聽,連忙推開門,一進去,他就跪在地上認錯。
是認錯,不是請罪。
“皇阿瑪,兒子錯了,再也不敢了!”
康熙好險沒笑出來,這小子怕是嚇到了。
“堂堂皇子,認個錯還跟個孩子似的,也不怕人笑話!”
胤禛小心翼翼抬頭看了眼康熙,誠惶誠恐說道:“兒子隱瞞皇阿瑪,罪該萬死!”
“不過,兒子發誓,在刑部,就徇私了這一件事情。”
他膝行幾步,一臉認真表忠心:“兒子以后有事再也不瞞著皇阿瑪了!”
康熙見他眼底烏青,知他昨晚怕是輾轉反側了一晚上。
本來,這事就跟胤禛沒關系,他只是想維護自己的大哥,又不想瞞著他這個君父而已。
康熙輕嘆,到底他先是君,再是父。
胤禛怕先跟自己說了這事,他會罰胤褆,讓胤褆失了他這個君父的歡心,這是胤禛這孩子的一片赤誠之心啊。
他從御案后走到胤禛身前,輕拍了拍他的光腦門:“既然知錯了,以后就在戶部好好干。”
“是,兒子遵命,一定不負皇阿瑪的期待。”
“行了,趕緊回府去休息吧。”
“是,兒子告退。”胤禛高興說道,離開的背影都透著雀躍。
康熙搖頭失笑:“這孩子!”
梁九功把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改了下自己心里各位阿哥的排名。
如今,胤禛已經穩穩進入前三。
胤禛這邊順利在戶部入職,瓜爾佳府那邊,也是一片和樂融融。
知闌想了好幾天,覺得像胤禛這樣的天潢貴胄,金銀謝禮應該都是看大不上的。
關鍵知闌覺得她跟胤禛如今的關系已經是有點鐵了的,用金銀道謝的話,怕是會讓胤禛不高興。
一個弄不好,怕是會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
那她之前做那么多可就白費了!
思考了幾天,知闌決定親自下廚給胤禛做些好吃的答謝他。
既能表達自己的誠意,也能讓胤禛感受到他的誠意。
兩全其美!
這天,她讓時芳去傳話,說自己想見見胤禛當面道謝,得了胤禛會赴約的回話后,知闌就開始準備起當日的菜品。
清朝阿哥小時候的飲食都是被嬤嬤嚴格控制著的。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她了解的胤禛口味是偏清淡的。
胤禛本人或許也是因為飲食的原因,偏清瘦。
想到歷史上雍正只在位十三年就薨逝了,會不會跟他飲食過于清淡也有些關系?
知闌心說,胤禛可是她的金大腿,最好能死在她后頭。
而她,這輩子,是一定要長命百歲的!
想到這里,知闌就開始在擬好的,偏清淡的菜單上又加上了火鍋子,酸菜魚,各類烤串,另外又添了酸梅汁。
接下來就是采買備菜了,這個任務交給了已經摸熟京城大街小巷的明啟。
知闌只一再囑咐,所有菜品都要最新鮮的。
到了和胤禛約好的日子,知闌早早就到了茶樓,問掌柜借了廚房。
茶樓這邊雖然主業是賣茶,但也會搭配著點心賣,所以,廚房鍋灶都是有的。
知闌帶來的食材都是已經洗干凈了的,她先把人參雞湯燉上,天冷了,喝雞湯補充元氣。
胤禛最近很有些忙,無他,康熙派出去打探科爾沁情況的心腹已經回來了。
這人帶來了確定的消息,科爾沁確實遭了大雪災。
康熙當即決定給銀子給糧,幫助科爾沁度過此次難關。
不過,要幫助科爾沁也不能掘了大清的根,傷了自己的元氣。
所以,康熙下令戶部核算出國庫還有多少余銀,能拿出多少銀子撥給科爾沁。
剛到戶部領職的胤禛就開始了天天跟賬本打交道的日子。
他知道,康熙有意借著這次救災的事情徹查國庫歷年賬目,所以特別用心。
這也是康熙在這個時間節點把他放去戶部歷練的原因之一。
是以,胤禛能應知闌的邀約出來喝茶,真的是很夠意思了。
以他的性子,他喝茶用了多少時間,晚上,就會用睡覺的時間把這個缺給填上。
因此,當他推開包間的門,發現知闌還沒有到的時候,心里還真存了幾分火氣。
掌柜端著茶水送過來,見胤禛臉色不虞,又見蘇培盛也是一副“他家爺錯付了”的表情,心念一轉,就明白了。
掌柜便笑著說道:“也不知道安寧小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借了奴才的廚房來使,倒是把奴才給攆了出來。”
“爺,您先喝茶,等安寧小爺用好了廚房,奴才就給您準備點心去。”
“他在廚房?”
“是,一大早就來了。”掌柜笑著說道,“爺,您進門也聞到香味了吧?”
“就是從廚房那邊傳來的。”
胤禛心底不快散去,笑著說道:“我去瞧瞧他賣什么關子。”
說罷,胤禛就抬步往廚房走去。
后廚,知闌正忙得團團轉,時芳看著心疼,忍不住說道:“主子,讓奴才來做吧。”
“你忙了一上午,身上都見汗了。”
知闌把腌好的魚片放入酸菜湯里,笑著說道:“這頓飯是為了答謝四爺的,為表心意,我當然要親力親為啦。”
“你已經幫我洗干凈了所有的菜品,還幫著我控火,嚴格說起來,我這誠意還不夠呢。”
“主子,您在這里忙,四爺又看不到您的辛苦,就讓奴才幫一把吧。”
知闌莞爾:“四爺看沒看到不要緊,要緊的是,我的心意得到。”
她把魚肉撈起來,放了些茱萸,熱了油淋了上去。
“主子,好香啊!”時芳忍不住說道。
知闌得意一笑:“香吧?我光擬菜單就用了好幾天呢。”
“對了,你再去外頭看看四爺來了沒,若是四爺來了,咱們趕緊上菜,天寒地凍的,讓四爺趕緊吃上口熱乎的。”
“我剛去看了四爺還沒來呢。”時芳又吸了口菜香味,心滿意足道,“奴才再去看看。”
胤禛忙大步退了出去,蘇培盛更是踮起腳小跑著追了出去。
哎呦,他誤會小公子了,小公子對他家爺的情誼,那可是深著呢。
怎么可能怠慢了他家爺!
胤禛和蘇培盛忙不迭退到了大堂。
時間剛剛好,時芳正好鬼鬼祟祟從柱子后頭露出半邊腦袋往大堂探望。
胤禛沒忍住勾了勾嘴角,只當做沒看到,領著蘇培盛往包間走去。
掌柜當做胤禛他們剛來的模樣,熱情迎了上去。
“主子,四爺來了!”時芳忙跑到廚房,把胤禛已經去了包間的事情報給知闌。
“先把雞湯端過去,讓四爺喝了暖暖,我準備好小烤架就過去。”知闌吩咐。
“是。”時芳依言,把瓦罐放到托盤上,又放了兩個小碗和湯羹,端起來就往包間走去。
“四爺安,奴才來送雞湯了。”
蘇培盛立刻打開門,笑容滿面請時芳進去。
時芳納悶,心說她雖然跟蘇培盛挺熟了,但這廝平時總用鼻孔看人的,今日怎么笑得這樣蕩漾?
莫非,是四爺賞他什么好東西了?
算了,這跟自己也沒有關系。
時芳把雞湯放到桌上,幫著舀了一碗放到胤禛身前,恭敬說道:“主子說,請四爺先喝碗雞湯驅驅寒氣。”
“安寧呢?”胤禛明知故問。
時芳沒忍住,說道:“我家主子還在廚房準備小烤架。”
“這人參雞湯,也是我家主子親手燉的。”
“四爺,您慢用,廚房還有好幾個菜,奴才去端來。”
時芳走后,蘇培盛過來準備試菜,被胤禛阻止了。
“如果他都要害我,我還能信誰?”
說完,胤禛就拿起湯羹,喝了一口雞湯,鮮香美味之余還有一絲絲人參的微苦,很合胤禛的心意。
時芳跑了幾趟才把菜端完,最后,幫著知闌把小烤架搬了上來。
“四爺安。”知闌拱手行禮,身上帶著些煙火氣。
胤禛一點沒有嫌棄的意思,笑著說道:“快入座。”
“聽時芳說,這些菜都是你親手做的,沒想到,你個大家公子竟然還有這樣的手藝。”
知闌就笑著謙虛:“一些微末技藝,讓四爺見笑了。”
胤禛是皇子,又開了府,平時吃用自然都是極好的。
只他飲食清淡,廚房一貫都是根據主子口味做的菜,不出差錯就是功勞。
所以,其實胤禛吃來吃去的,也就那幾道菜,早吃的沒趣味了。
但他也不能因為這個發作廚房,免得別人說他重口腹之欲,不懂節制。
今日知闌做的菜都加入了現代的因素,看著就新鮮,加上胤禛親眼看到知闌下廚,心中觸動,對這桌菜天然就加了層濾鏡。
好的菜,對的人,胤禛覺得今日這頓飯是自己有生以來吃的最合心意的一頓。
為著這個,他就是熬上個通宵,也是值當的。
“安寧,你的手藝都能開酒樓了。”胤禛夾了一口酸菜魚放入口中,酸菜味在口中炸開,美味極了。
幾口酸菜魚下肚,胤禛的額頭就開始冒汗,他直呼痛快!
知闌給小烤架上的牛羊肉串翻了個面,笑著說道:“咱們的華光閣,我原本就是打算開酒樓的。”
“哦?那為何后來又不開了?”胤禛接過知闌遞來的牛肉串咬了一口,嗯,香,辣,辛,鮮,各種滋味在嘴里過了一遍,那滋味,別提了!
小烤架上的肉“滋滋”冒著煙,守著門口的蘇培盛和時芳同時咽了咽口水。
蘇培盛第一次迫切希望自己能為主子試菜驗毒,他從來沒有覺得這份差事這么誘人過!
知闌見胤禛問起,便神神秘秘把第一次遇上雅爾江阿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訛人酒樓,身后肯定有權貴撐腰,且這權貴并不懼怕簡親王府的勢力。”知闌咬了口烤串滿意足咽下,又接著說道,“都說同行是冤家。”
“這樣的冤家,我可是不敢結的。”
胤禛點頭:“無論你開酒樓還是開華光閣,都會客似云來。”
說罷,他又拿了串牛肉串,用實際行動表明自己所言非虛。
這頓飯,請客的和被請客的都用得很歡。
別說,知闌來了清朝后,也沒有這么痛快地吃過這些熟悉的食物了。
“安寧,你這小烤肉的手藝可不比御廚遜色了。”胤禛真心夸獎。
知闌笑著擺手:“哪里哪里,我這都是雕蟲小技,只在撒料上做了些功夫。”
她把撒料的配方說一遍,有些得意地說道:“凡是烤肉,用這個調味,絕對好吃!”
胤禛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對了,四爺,你最近都沒有睡好嗎?怎么眼下烏青這樣嚴重?”知闌關切問道。
她的金大腿誒,可要保重身體吶!
胤禛心中溫暖,也沒有很瞞著,挑了些能說的跟知闌說了。
“查賬啊。”知闌一聽,也頭疼,但她眼珠一轉,又想到了一個增加金大腿好感的主意。
“四爺,您還沒有看過華光閣的賬本吧?”
胤禛忙擺手:“別跟我說賬本,還有,華光閣那邊我相信你,不用看什么賬本。”
安寧對他的一片赤誠之心幾乎可昭日月了。
他若是還要懷疑對方在華光閣的賬目上動手腳,那他成什么人了?
知闌聽胤禛這么說,自然很欣慰。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她的用心都沒有白費,至少明面上,她是得到了胤禛的信任的。
知闌整張臉都明媚了起來,胤禛不經意抬頭,竟然看呆了。
他也是第一次發現,這小公子雖然皮膚黑了點,但輪廓非常完美,是個極漂亮的小公子呢。
“四爺,您去看一眼華光閣的賬本,我保證您不會后悔的。”知闌得意洋洋說道。
胤禛失笑:“好,去看去看。”
吃飽喝足,兩人就去了華光閣。
“四爺,您在馬車上等我,我去去就來。”
沒多久,知闌就捧著賬本回來了。
“四爺,您看。”
胤禛接過賬本翻開,表情從漫不經心到重視,再到狂喜。
“你竟然這樣使用阿拉伯數字?”胤禛驚喜道。
知闌微訝,胤禛竟然認識阿拉伯數字?
她原本還想賣弄一下的呢!
胤禛見知闌臉上的懊惱,微微一想就明白了,他簡直哭笑不得。
胤禛把賬本卷成卷,輕輕敲了敲知闌的額頭,笑罵道:“爺是皇子,會不認識阿拉伯數字?”
他難道會告訴知闌,這阿拉伯數字還是他跟康熙親近后,康熙偶爾興之所至教他的?
知闌眼珠一轉,狡黠問道:“那四爺也用阿拉伯數字記賬嗎?”
胤禛失笑搖頭,坦然說道:“那自然不會。”
知闌有些傲嬌地挺胸:“那我來告訴四爺,阿拉伯數字要怎么用來記賬。”
冷風吹過,微微掀起馬車窗簾,馬車內,知闌和胤禛頭幾乎靠在一起,一個講一個學,和諧美好。
雅爾江阿騎在馬上疑惑回頭,剛剛他是不是看到四阿哥了?
隨即,他搖搖頭,不會,四阿哥怎么可能坐這樣簡陋的馬車?
胤禛得了記賬的好法子,自然是巴巴去找康熙稟報了。
最近戶部的官員哪個不是為了查賬頭禿?
這阿拉伯數字記賬法,可謂是及時雨。
以后戶部若是用此法記賬,那可真正是簡明扼要,查賬也簡單,有些人想弄虛作假,也沒有現在這樣容易了。
他心里有個想法,那就是趁著此次查賬,把所有賬本都用阿拉伯數字記賬方法謄寫一份。
這樣,以后查賬,不知道會節省多少時間。
別說,康熙看到賬本的時候,也驚艷了一把。
“沒想到,這阿拉伯數字還能這么用。”康熙感慨,“你這友人真是個妙人。”
“是呢。”胤禛摸摸肚子,一臉炫耀,“為著兒子辦案如神,還了他兄長清白,他特意親自下廚,做了頓好吃的答謝兒子。”重點強調了“親自”二字。
康熙撇嘴,跟誰沒吃過好東西似的!
見狀,胤禛笑而不語,繼續說著自己更換戶部記賬規則的設想。
沒多久,乾清宮門外就傳來了梁九功輕聲通報的聲音:“皇上,四阿哥準備的東西都到了。”
康熙驚訝看著一臉笑意的胤禛,心里有些了猜測,他嘴角微微勾起,心說算這小子有些孝心。
“拿進來。”他說道。
梁九功推開門,蘇培盛端著小烤架,后頭跟著御膳房的一溜小太監,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個食盒。
梁九功指揮著人把東西放到康熙日常用膳食點心的桌上。
“皇阿瑪,兒子從友人那里問來了烤肉的調味方子,兒子烤肉給您吃。”胤禛笑著說道。
兒子要親手烤肉孝順老子,康熙自是欣然應允。
八旗子弟,哪怕是皇親貴胄,少有不會烤肉的。
但他們多在狩獵游玩的時候烤制整只獵物,如胤禛這樣用上小烤架,事先把肉片得薄薄的來烤倒是少見。
康熙頗覺有趣,揮揮手,讓人退下,坐在一邊等著兒子的孝心。
沒多久,香味就散了開來,尤其等胤禛撒上調料后,那香味更是撲鼻。
門口候著的梁九功強忍著沒有咽口水,心說,皇上怎不讓他進去伺候吶?
若是他進去伺候得好了,沒準能得一兩塊烤肉的賞呢。
這香味自然也讓康熙對烤肉的味道升起了期待。
胤禛雙手把烤好的肉遞了過去,康熙接過咬了一口。
“嗯,麻辣鮮香,味道不錯。”康熙又咬了一口咽下,指使胤禛,“繼續烤!”
到后來,康熙嫌胤禛烤得慢,開始自己動手。
烤肉吃完,康熙喝完滿滿一杯酸梅汁,滿足喟嘆:“朕好久沒有吃得這樣盡興了。”
胤禛離開紫禁城的時候,是帶著滿滿一馬車的賞賜走的。
很快,他從乾清宮離開后帶著足足的賞賜回府的事情就傳開了。
得到消息后,胤礽當場就摔了個玉如意!
怪不得皇阿瑪最近不怎么待見他,原來是老四這廝用些不入流的手段爭寵,實在可惡!
他又把書案上的東西掃落在地,隨后枯坐在椅子上不再說話。
其實,他心里未必不知道康熙冷落他,很大一部人原因是他手伸得太長,讓康熙不高興了。
但他從出生就是太子,皇阿瑪漸漸老去,卻不肯放權,他是被時局和身邊的人推著,才不得不爭的!
皇阿瑪為何不體諒他!
過日子就是這樣,有人喜有人悲。
安瑞在外遭遇了一回劫難回府后,比從前穩重多了,他對向晚和知闌也更加親近。
見狀,知闌就跟他講了人販子和買家的故事。
末了,知闌說道:“我不知道該怎么評價被買的孩子對買家有感情的事情,但是。”
她看著安瑞認真說道:“大哥,側夫人在我看來既是人販子也是買家,她在我這里,是純粹的惡人。”
知闌走后,安瑞想了很多,想到過去十多年,側夫人對他有意無意的忽視,想到她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小廝都精通玩樂。
他還想到,有時候側夫人會用厭惡怨恨的眼神看著自己。
安瑞苦笑,若說側夫人對他是否有養育之恩,那肯定是有的,畢竟,他是由她撥的嬤嬤照顧長大的。
可若說這養育之恩有多深?
安瑞印象中,側夫人從未抱過他,教過他。
想到知闌說的人販子和買家,安瑞哽住心口的那股氣,終于是散了出來。
那之后,瓜爾佳府里的氣氛就前所未有的好了起來。
尤其是清思院,向晚臉上的笑容一天盛過一天。
這天,向晚帶著安瑞和知闌正式回娘家拜見。
知闌這回把歲寒三友帶上了。
紫禁城,永壽宮,太醫院的太醫跪了一地。
第45章
康熙握著鈕祜祿·念晴的手,臉上都是哀痛之色。
床上的鈕祜祿·念晴雖然臉色蒼白,形容憔悴,但臉色依然溫婉,對上康熙悲痛的神色,還柔聲安慰:“皇上不要因為臣妾的逝去而悲傷。”
她吃力地彎了彎嘴角:“臣妾有幸能入宮伴駕,為皇上誕育十阿哥,此生無憾。”
“念晴,你不要離開朕。”康熙聞言,臉上哀痛之色更深,“咱們一起看著十阿哥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可好?”
笑意從念晴的眼底彌漫開,她回握了下康熙的手:“有皇上在,十阿哥,臣妾很放心。”
“皇上,以后四季三餐,夏暑冬寒,請您愛惜己身,勿忘添衣加餐。”
“臣妾無福,不能繼續伴駕君側,愿皇上萬歲無憂,如意安康。”
說完這些,她才依依不舍移開目光:“十阿哥,額娘走了,你以后要聽你皇阿瑪的話,記住了嗎?”
胤(礻我)早已泣不成聲:“額娘,兒子聽話,您別離開兒子!”
念晴閉了閉眼睛,把擔憂眷戀和不甘都藏好。
她又看向康熙,眼淚從眼角滑落:“皇上,那年初見,臣妾穿著繡朱鳥碧色衣衫。”
念晴臉上露出追憶之色:“您說臣妾跑跳的樣子,像極了展翅欲飛的朱鳥。”
“皇上就當臣妾變成朱鳥飛走了,不要傷懷。”
“皇上,臣妾去了。”
說完這句話,她就閉上了眼睛。
“念晴!”
“額娘!”
果毅公府,法喀正對知闌送的歲寒三友愛不釋手。
“你這孩子,這樣好的東西,自己留著就是。”布順達笑嗔了一句。
“上次就說見著好的就給舅舅舅母送來的。”知闌笑著說道。
“好孩子!”法喀朗笑出聲,“舅舅很喜歡這份禮物。”
幾人正說笑著,大管家跌跌撞撞跑進來:“國公爺,夫人,姑奶奶,少爺,格格,宮里傳了來消息來,娘娘,崩逝了!”
說完,他就跪倒在地,抹起了眼淚。
眾人怔愣了一瞬,法喀臉上再無半分笑意,他跌坐在座位上:“妹妹!”
布順達和向晚已經抱頭痛哭了起來。
知闌也忍不住鼻子發酸,眼淚不自覺就流了下來。
安瑞雖然沒有見過溫僖貴妃,但舅家對他極好,想來,溫僖貴妃也是位慈和的長輩,想到這里,他也傷懷不已。
康熙不舍放下鈕祜祿·念晴的手,小心放入錦被。
他抬頭看著天花板上的鳳穿牡丹宮燈良久,最后才嘆息著說道:“著內務府以皇貴妃儀制厚葬溫僖貴妃。”
“嗻!”梁九功領命,立刻派心腹小太監去傳口諭。
“兒子多謝皇阿瑪!”胤(礻我)跪在康熙腳下嚎啕大哭。
康熙眼眶微紅,摸了摸胤(礻我)的腦袋,眼底是深深的憐惜。
溫僖貴妃的喪儀非常隆重,法喀和布順達也被恩準入宮哭靈。
只向晚外嫁多年,沒有恩旨無法入宮,只能跪在佛堂念經盡一盡哀思。
知闌拿著抄好的《妙法蓮華經》走進佛堂。
她誠心祝禱后,把《妙法蓮華經》供奉于佛前。
向晚忍著悲傷說道:“你姨母最惦念的是十阿哥。”
她從懷里拿出一封信遞給知闌:“這是那日,十阿哥送來的信。”
知闌接過信,在向晚的示意下打開。
“姨母一片慈母之心,天地可鑒。”知闌嘆息著說道。
信里寫道:十阿哥為人憨直,恐會為人利用驅使,若是向晚有余力,請她在十阿哥出宮建府后提點一二。
她離世前,已經一再叮囑十阿哥不要輕信人言,但姨母可信的話。
“二姐,我與大姐皆埋深宮,只有胤(礻我)這一個血脈,我只愿他能富貴平安一世。”
最后,她還隱晦地點出,康熙對太子已隱有不滿,以后可能會生亂象,法喀恐難抵御成為皇帝母家的誘惑,希望向晚能勸他回頭。
她直言,胤(礻我)無法勝任那個位置,若強求,恐會生禍端。
看到最后,知闌額頭已經出現了冷汗。
娘誒!
怪不得溫僖貴妃要讓十阿哥親自送信了,這封信若是被有心人發現,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她看著悲傷不能自己的向晚,心說,我的額娘誒,這樣的信,你看過就該毀了的,怎么還隨身帶著?
若是不小心掉了,被人撿到了,那他們也不用傷心感慨了,直接就跟著溫僖貴妃去吧。
只是向晚剛失去至親,這些話,知闌是不好直言的。
想了想,知闌吩咐時芳去拿筆墨來。
她在信的末尾寫上了:必不負所托。
然后把信紙放入了火盆中。
向晚本是不肯的,這封信也算是溫僖貴妃的遺物,她想時時拿出來緬懷一番。
當然,是在沒人的時候。
知闌那個汗啊,忙說道:“可咱們的回話也得讓姨母知道吶。”
“額娘,如今,讓姨母安心才是最重要的。”
“您要緬懷姨母,等以后有機會見了十阿哥,咱們問他要幾件姨母常帶的首飾,你收著也能時時緬懷的。”
其實向晚不是不知道這封信有些大逆不道,但這是她這么多年來唯一一次與溫僖貴妃聯系上,實在是不舍得毀掉。
如今聽知闌這么說,到底對這份封不再有執念了。
她視線移向火盆,看著信和紙錢一起燃成灰。
“念晴,你收到姐姐的回話了,對嗎?”
“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照看十阿哥的。”
知闌見信變成了灰燼,終于放下了心中大石。
想到歷史上十阿哥的結局,不得不說,溫僖貴妃對十阿哥還是很了解的,對爭奪皇位會引起亂象的預測也很準確。
這樣一個通透聰慧的女子正當盛年卻折在宮中。
想到上輩子宮廷的波詭云譎,知闌越發堅定要用安寧的身份活這一輩子。
隨即,她想到自己已經是個有粗大腿的人了,知闌心中到底了安定了很多。
只溫僖貴妃崩逝,她心里到底也是不好受的。
回了沁鸞院后,知闌把自己關在書房里。
她拿出宣紙裁成手掌大小,想了想,開始一張張畫簡筆畫。
知闌是沒有見過溫僖貴妃的,但她曾在史料中看過溫僖貴妃的畫像。
向晚曾說過,她們姐妹三人有三五分相像,溫僖貴妃眉眼之間要更靈動幾分。
她也曾感慨,十阿哥的眼睛像極了溫僖貴妃。
而十阿哥,知闌見過。
沒多久,一個個簡筆的宮裝麗人就躍然紙上,有的提著宮燈,有的眉眼含笑,有的策馬迎風。
一個動作,前后連貫的畫,知闌畫了有近十張。
最后,知闌把畫裝訂成冊。
她想著,若是可以,請四爺幫忙,把這本畫冊帶給十阿哥。
若能安慰十阿哥一二,也算是盡了她的一份心意了。
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只能等以后再說了。
她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十阿哥若還是跟著八阿哥他們混在一起,能拉就拉一把,拉不了,她也沒辦法。
最多,她以后幫著向胤禛求個情,略微優待一些十阿哥,也算對得起她跟十阿哥之間的血緣親情了。
知闌并不覺得自己這樣打算是冷血。
本來么,從血脈身份上來說,十阿哥僅遜于太子,若他不牽扯到奪嫡中去,榮華富貴什么的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
只要不作,胤禛也不是會苛待兄弟的性子,不說重用十阿哥,給個閑差給份體面是必然的。
這個,看十三阿哥和那些年紀小沒有牽扯進奪嫡中的阿哥們就知道了。
跟胤禛接觸了這么久,她反正是不相信胤禛是個刻薄寡恩的人。
蘇培盛替胤禛換上素色衣裳,又在腰間系上麻布。
胤禛吩咐蘇培盛繞道,在瓜爾佳府附近停下。
“你去問問安寧,有沒有什么話要我帶給小十的。”胤禛吩咐。
“嗻,奴才這就去!”蘇培盛小跑著到了瓜爾佳府的角門,找到了守在角門的明啟。
“格格,明啟過來通報,說蘇培盛來了。”時芳輕敲著書房的門,低聲稟報,“四爺問您有沒有什話要帶給十阿哥的。”
知闌一愣,這是第二次胤禛主動想到她需要幫忙了。
她神色有些復雜。
其實,胤禛,是很好的人吧。
胤禛:……呃,關于這個,呃,看人吧。
知闌拿起剛裝訂好的小畫冊,準備親手交給胤禛,并誠懇道謝。
“喲,您怎么親自來了?”蘇培盛見知闌出來,忙微微躬身,客氣說道,“您有什么話,讓時方傳達一聲就是了。”
“這么冷的天,何苦跑這一趟。”
“多謝蘇公公替我著想,我想親自給四爺道個謝。”
蘇培盛理解點頭,這小公子是個有心人。
“爺,安寧小爺過來了。”蘇培盛在馬車邊恭敬稟報。
胤禛掀開車簾:“外頭冷,先上來再說。”
知闌便扶著蘇培盛的手進了馬車。
胤禛的馬車比她平時坐的大很多,角落里燃著銀絲碳,胤禛的身側有固定好的小桌子,上面還有冒著熱氣的茶。
胤禛放下手里的書,見知闌眼眶些微紅,他嘆息一聲,溫聲勸道:“溫僖貴妃的事情,你節哀。”
知闌扯了扯嘴角,實話實說:“其實,我沒有見過溫僖貴妃這位姨母。”
“只是,我見額娘傷心欲絕,又加之溫僖貴妃年華正盛卻……”
胤禛拍拍知闌的肩膀:“你或者你額娘有什么話需要告訴小十的,我可以幫著轉告。”
知闌從袖袋中拿出小畫冊遞給胤禛。
“這是我根據額娘的描述畫的溫僖貴妃的樣子,希望能安慰十阿哥一二。”
“四爺。”知闌鄭重說道,“多謝你記掛著我。”
“這畫冊是我的心意,你能幫忙遞話的事情,我沒有告知額娘。”
“并非我不想額娘寬心。”
知闌還想解釋幾句,胤禛阻了她的話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胤禛的心比燃著的銀絲碳還暖。
安寧這是怕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不好收住勢頭,到時候給他添麻煩。
知闌便沒有繼續往下說,她微微彎折畫冊,拇指微松,畫冊就一頁頁快速翻過。
胤禛看著畫冊里的溫僖貴妃提著宮燈眉眼含笑望著他們,轉而又策馬迎著太陽奔向山巒。
他心中再次贊嘆安寧的巧思。
雖然,這畫冊上的溫僖貴妃與本人并不十分相像,但神韻卻很足。
“這畫冊定能撫慰小十。”胤禛說道。
“這就好,多謝四爺費心了。”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胤禛真心說道。
兩人沒有再多說什么,知闌下了馬車后,目送胤禛離開。
胤禛祭奠過溫僖貴妃后,走到跪在旁邊的胤(礻我),低聲勸道:“小十,你跟我去偏殿喝些水,吃些點心。”
“不然,你身體吃不消的。”
胤(礻我)眼淚汪汪看著胤禛,倔強說道:“我要陪著額娘。”
胤禛又湊近了一些:“有人托我給你帶了樣東西。”
胤(礻我)轉過頭,表示沒興趣,他只想陪著他額娘。
胤禛無法,只得說道:“是一本畫著溫僖貴妃的畫冊。”
聽到這話,胤(礻我)總算愿意站起來了。
他跪得久,腿早就麻了。
胤禛半扶半拖把人弄到偏殿坐下。
“蘇培盛,你去打盆熱水來,拿上厚毛巾,給十阿哥敷敷膝蓋。”
“小十,你這樣不愛惜自己,是要讓溫僖貴妃不安心嗎?”
“四哥,我難受,我沒有額娘了!”胤(礻我)“哇”一聲哭了出來。
胤禛嘆了口氣,哄著胤(礻我)敷了膝蓋,這才從袖袋中拿處小畫冊交給胤(礻我)。
胤(礻我)接過畫冊打開,見到里面的宮裝麗人哭得更傷心了。
胤禛便學著知闌的手法,讓溫僖貴妃“動”了起來。
見狀,胤(礻我)直接呆住了。
“四哥,我額娘,她活了!”
待看到最后,溫僖貴妃騎著馬奔向太陽,奔向山巒,胤(礻我)又嗷嗷哭了起來。
胤禛:……這是,哄不好了?
“四哥,嗚嗚嗚,四哥。”胤(礻我)撲在胤禛身上又嗷嗷了一陣,終于收了哭聲,他抽泣著小聲說,“四哥,我額娘,自由了。”
胤禛一愣,原來,安寧畫溫僖貴妃策馬,是這個原因。
他拍拍胤(礻我)的肩膀:“你好好的,讓溫僖貴妃安心。”
胤(礻我)用力點頭:“四哥,這是誰讓你帶給我的?”
“你幫我先跟他說聲謝謝,等安頓好了額娘,我再親自向他道謝。”
“是瓜爾佳府上的小公子,若論親戚,應當是你的表兄。”
“原來是表兄。”胤(礻我)又嗚嗚哭了起來。
胤禛看得出來,胤(礻我)的情緒已經好了很多。
溫僖貴妃新喪,且過世前字字句句都是對康熙的不舍與惦念,康熙對胤(礻我)正是最憐惜的時候,自然時時關注他的情況。
當他聽到胤禛特意把人扶到偏殿安慰,還照顧著胤(礻我)敷腿,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他忍不住對梁九功說道:“從前我看四阿哥喜怒不定,冷淡寡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樣子,沒想到,最看重兄弟的人,竟然是他!”
這話梁九功不好接,但又不能不接,他便說道:“這也是皇上您教得好。”
“奴才看著,是您常把四阿哥帶在身邊,他性子才改過來的。”
“是這樣嗎?”康熙問道。
隨后,他肯定點頭:“是這樣沒錯。”
對此,康熙異常歡喜,此時,胤禛在他心里就是一塊璞玉,需要他雕琢成材。
胤禛這回真的只是幫他的好友帶份心意給胤(礻我),一點也沒有刻意討好康熙的意思。
誰知道無心插柳,倒是讓康熙認定,他是眾皇子中唯一能真正做到兄友弟恭的人。
這之后,康熙越發喜歡把胤禛帶在身邊了。
胤禛是個極聰明敏銳的人,康熙的變化,他自然感覺到了。
一開始,他還有些奇怪,之前康熙雖然挺待見他了,但也沒有如今這樣夸張到每餐都要過問的程度。
還是梁九功說他體恤幼弟,皇上很是欣慰,他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又一次因為安寧得了皇父的親眼。
胤禛哭笑不得之余,也更珍惜和安寧的情誼。
這日,胤禛休沐,便約了知闌出來喝茶。
“四爺這是忙完了戶部的事情了?”知闌給胤禛斟了杯茶,遞過去。
胤禛接過,啜飲了一口,笑著搖頭:“哪有這么快。”
康熙采納了他的意見,徹底改變戶部的記賬方式,并開始用阿拉伯記賬法謄抄從前的賬本。
這將是一個極為浩大的工程,因此,康熙決定先撥一批款項和糧食發往科爾沁。
這就是戶部尚書的事情了,跟胤禛沒關系。
是以,胤禛才有時間忙里偷閑,約許久未見的知闌出來喝茶閑談。
事關國事,胤禛沒有多說,倒是說了幾句胤(礻我)心情平復了很多的事情。
“他把你送的畫冊時時帶在身邊,不時拿出來翻看。”胤禛說道,“你的畫冊給了他極大的慰藉。”
“他一直想當面致謝,不過,皇阿瑪怕他出事,短時間里是不會放他出宮的。”
“我先替他說聲謝謝。”胤禛笑著說道。
知闌看著姿態閑適的胤禛,笑意漫上眼底,這人,在她面前越來越放松了。
“能幫上十阿哥就好。”知闌說道,“希望他能快點從悲痛中走出來。”
胤禛點頭,關心起了知闌對未來的打算。
“很快就過年了,過完年,你又長了一歲,對于未來,你有什么規劃?”
知闌:……啊?
“什么規劃?”知闌不解,“我開著華光閣呢!”
她湊近胤禛,壓低聲音說道:“日進斗金呢!”
“過年前,我預備多放幾個琉璃物件出來,咱們再賺波大的!”
胤禛失笑:“我不是說這個。”
“我是說,你以后的正經前途。”
知闌明白了,胤禛這是問她是蔭恩入仕,還是有其他的打算。
知闌很欣慰,胤禛這是把他當自己人才會對她的前途這樣上心。
但是,她不可能入仕的啊!
不說她本身是女子,清朝沒有女子入仕的先例,最主要的是,她本人不追求這個啊。
現如今的情況就是知闌覺得最舒適的狀態了。
她只要維護好和胤禛的關系,這就這么逍遙自在過一輩子就好了啊。
見知闌露出為難的神色,胤禛就知道這小公子根本沒有往這塊想過。
也是,瓜爾佳府沉寂多年,納穆福前幾個月才剛剛起復,安寧年紀又小,沒有想到這層很正常。
以如今瓜爾佳府的情況,納穆福就算有心給安寧安排怕也是無力。
知闌見胤禛很認真地在考慮要怎么給她個好的前途,心里有些慌亂,更多的是高興和感激。
胤禛對她,真的是沒話說。
“四爺。”知闌打斷胤禛的沉思,誠懇而鄭重地說道,“四爺,多謝你為我籌謀。”
“不過,我很喜歡如今的生活。”
她給胤禛和自己斟滿茶杯,舉杯和胤禛碰了一下,笑瞇了眼睛,說道:“有四爺這樣的摯友,閑暇時喝茶敘話。”
“有華光閣這樣穩定賺銀子的鋪子,不愁吃喝。”
“四爺,我所求,是親友平安,生活無憂。”
“現在,都得到了。”
“我愿此生做個逍遙無拘之人。”
知闌趁此機會表明心跡,免得胤禛費時間心力白忙碌一場。
胤禛對知闌的回答有些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
他雖喜歡野心勃勃,敢拼敢闖的人,但他內心深處,還是更愿意和安寧這樣心思明澈,沒什么野望的人交好。
胤禛最近在康熙跟前混得風生水起跟安寧不無關系,他便想著要好好回報一二。
既然安寧沒有踏入官場的想法,胤禛自然不會勉強。
他想起從前安寧說起兄長時憂心忡忡的樣子,便問道:“你兄長最近如何?”
知闌有些驚訝胤禛會關心起安瑞的近況,但她沒有多想,便照實說道:“大哥最近都待在家里。”
“我依稀記得聽你說過,你兄長是想從軍來著?”
知闌點頭,安瑞平安回府后,常常在向晚跟前盡孝,她跟安瑞碰上也會閑聊幾句。
安瑞曾說過,當初離家從軍雖然是沖動之舉,但他是真的向往行伍生涯的。
因而胤禛這么問的時候,知闌便認真點了點頭。
胤禛思量了一陣,說道:“科爾沁遭遇大雪災,準格爾那邊想來也是損失巨大。”
“短時間里,大清與準格爾應當是相安無事的。”
“且戰場上刀劍無眼,不若讓你兄長先去步軍衙門行走。”
“等以后時機到了,再上戰場立軍功更好一些。”
知闌聽了連連點頭,她還是那個想法,她尊重安瑞的理想,但更希望他能平安。
胤禛如今的安排比安瑞自己一頭碰進豐臺大營要好很多很多。
“四爺,您的安排周到又穩妥。”知闌拿起茶杯示意,“多謝你!”
胤禛神色柔和,囑咐道:“這畢竟事關你兄長的前程,你回去同他商量一番,得了準信,讓蘇培盛給我帶個口信,我再來安排。”
知闌心中更加感激,她正愁要怎么委婉地提這個要求呢。
胤禛這么給力,她也想讓胤禛高興高興,便說道:“快過年了,想必四爺在年節前后都會很忙,我也不好叨擾。”
胤禛正想說,安寧有事隨時讓蘇培盛遞話,就聽知闌用極為雀躍的語氣說道:“我有一份過年禮物準備了有些時日了。”
“趁著四爺今日得空,還請四爺移步一觀。”
聞言,胤禛心里便生出了無限期待。
生辰那天的漫天星海帶來的震撼他還沒有忘記,這次,安寧又會給他什么樣的驚喜。
想到這里,胤禛難得沒有掩飾心思,放下茶杯期待地說道:“走!”
知闌對上胤禛的眼睛,兩人相視一笑,并肩走出雅間。
出了茶樓,胤禛叫住了正要往馬車上鉆的知闌:“坐我的馬車,暖和些,咱們也可以再說說話。”
知闌從善如流來到胤禛身邊,胤禛很自然伸出手先把知闌扶上了馬車。
蘇培盛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心說他家爺什么時候這么伺候過人吶。
看來,他以后要對安寧小爺更加敬重一些了。
他看了坐在旁邊的時方一眼,心想,以后要對這娘娘腔客氣一點了。
真是討厭吶,一個大男人,有時候比他這個,嗯,還要扭捏。
哼!
“蘇培盛,去窯廠。”胤禛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嗻!”蘇培盛立刻應諾,不敢再胡思亂想,輕揮馬鞭控制著馬車穩穩行駛。
胤禛本來已經做好了顛簸的準備了,哪里知道一直到窯廠門口馬車都很安穩。
莫非,蘇培盛趕車的技術突飛猛進了?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胤禛疑惑的眼神便落到了知闌的身上。
知闌狡黠一笑,做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說道:“想要富先修路!”
下一秒她就裝不下去了,“噗嗤噗嗤”笑出了聲。
胤禛無奈道:“淘氣!”說完,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與上次相比,窯廠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知闌十分相信胤禛的審美,因此窯廠后期的工程全部是嚴格按照胤禛給的圖紙建造的。
看胤禛進入窯廠后神情舒緩,就知道他很滿意自己看到的。
兩人來到珍寶閣門口停下腳步,對視一眼,同時笑出了聲。
“四爺,我的珍寶閣已經建好了,您府上的珍寶閣修好了嗎?”
胤禛不理她,率先步入其中。
“四爺,我領您去!”知闌大步上前,從袖袋中抽出帕子,示意胤禛低頭。
胤禛:……得寸進尺!
他含笑看著知闌,就是不低頭。
知闌覺察出胤禛并沒有生氣,“嘿嘿”一笑,繞到胤禛身后,踮起腳,用帕子把胤禛的眼睛給蒙上了。
蘇培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臉皺成了一團,腳也是踏出去又收回,又踏出去再收回。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呦!
第46章
知闌扶著胤禛的手臂,提醒他往前走。
胤禛是愣了一下后,才抬的腿。
安寧這小子在他面前,如今真是放肆又自在了呢。
罷了,就當哄孩子了,安寧過了年也才十三呢。
眼睛被蒙住,感官就會無限放大,胤禛小心翼翼往前邁著步,傾聽著周圍傳來的動靜,覺得既新奇又好玩。
“四爺,跨臺階。”知闌的聲音響起,胤禛依言抬起腳,邁過臺階。
“嘶!”
耳邊響起蘇培盛的抽氣聲,胤禛對安寧的禮物更加期待了起來。
但他沒有動作,等著安寧來解開蒙眼的帕子。
知闌拉開所有窗簾,讓外頭的陽光照進珍寶閣。
隨后,她走到胤禛身后,解開了帕子。
胤禛睜開眼睛就被眼前的超大琉璃物件給攝去了心神。
立于他面前的,是差不多兩人高半個房間大小的琉璃亭臺,黃色的琉璃瓦下是從小到大呈圓形排列的十七匹駿馬。
知闌拿起桌上的筆沾上黑色顏料遞給胤禛:“四爺,請您為馬駒點睛。”
胤禛這個時候才發現,還沒有站起來的小馬駒并沒有閉著眼睛,而是,還沒有點睛。
他看向知闌,知闌沒說話,笑著示意胤禛拿筆。
知闌做這個倒沒有特別的意思,就是想哄著胤禛高興。
但胤禛不一樣,他剛出生就被抱離生母,送到了孝懿皇后膝下。
孝懿皇后崩逝后,他的生母德妃并沒有第一時間向皇阿瑪陳情,希望能重新撫養他到膝下。
是后來皇阿瑪從失去孝懿皇后的悲痛中醒過神來,擔心沒有生母照拂,宮女太監不盡心,這才領著他去了永和宮。
第一次正式拜見生母,母子之間只有生疏和客氣。
直至今日,胤禛也不曾如十四弟般歪纏著德妃說些母子之間的體己話。
這段經歷,常常讓胤禛覺得無法徹底掌控自己的命運。
而今,安寧讓他親自為小馬駒點睛。
他看向安寧,她知道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意義有多重大嗎?
見安寧一臉期待看著他,胤禛失笑,她怎么會知道?
她就是想送自己一份年節禮罷了。
“安寧。”
“嗯?”
“你知道我的屬相嗎?”
“屬馬呀。”
“對,我屬馬。”
“我要點睛了。”
“好。”
胤禛拿起筆鄭重在小馬駒雙眼上點了兩筆。
知闌見胤禛愣神,悄默默擰了幾下發條,下一瞬,所有的琉璃馬就開始了轉動。
“竟然還會動!”蘇培盛扒開捂著他嘴的手,喃喃說道。
時芳有些嫌棄地甩甩手,再次把蘇培盛的嘴給捂上。
蘇培盛還說自己跟著四爺見多識廣呢,今日可是失態兩回了。
他被四爺罰不要緊,要緊的是,不能壞了四爺和她家主子的興致。
胤禛為小馬駒點睛后,看到活靈活現的小馬駒,內心那種虛浮的無力感完全散去。
他正心緒翻飛,感慨萬千。
然后,小馬駒,它動了!
胤禛:……!
他震驚地看著知闌,知闌一臉云淡風輕:“我本來想做成那種會唱歌的,就是那種舶來品鋪子里的音樂盒。”
“可惜,沒有研究出來。”
那個倒也不是做不出來,但這個亭子基數太大,十七匹琉璃馬分量不輕,若是底座上再加上音石,不斷敲擊之下,就怕琉璃馬震動之下會偏移損傷。
她送胤禛禮物是為了哄他開心的,可不是給他添堵的。
所以,這琉璃馬亭索性就沒有安裝音石。
“四爺,過去十七年,咱們不相識,這十七匹馬就當是我陪你過了十七個新年。”
說罷,她又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琉璃宮燈。
枝繁葉茂的木蘭花樹下兩只小狗正嬉戲打鬧,宮燈的穗子編成麥穗形狀,垂下長長的須線。
“四爺,預祝你新年快樂,新年新氣象!”
說著,知闌雙手把宮燈遞了過去。
胤禛愣愣接過,心潮起伏。
“多謝你,安寧。”胤禛鄭重說道。
知闌搖頭:“借用四爺之前說過的一句話,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你說的對,你我之間,不必言謝。”胤禛鄭重重復了一句。
蘇培盛再次扒拉捂著自己嘴的手,趁勢跪下,笑著說道:“奴才借著安寧小爺的東風,也預祝主子爺新年快樂,順風順水。”
時芳眼珠一轉,也跪了下來:“奴才也祝四爺和主子新年快樂,心想事成!”
知闌和胤禛對視一眼,臉上都是笑意。
“哈哈哈,好,都有賞!”
這琉璃馬亭實在是大,很不好移動,但胤禛愣是讓蘇培盛去四皇子府喊了人過來把它運了回去。
全程,胤禛都親自盯著。
好在,知闌修了路,最后,琉璃馬亭有驚無險進了四皇子府。
胤禛想了想,騰了半間書房出來,把琉璃馬亭放了進去,他進出書房都能看見。
這座琉璃馬亭對胤禛的意義不一樣,他珍之重之。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四,康熙在乾清宮開設家宴。
胤禛穿上吉服,早早去了乾清宮。
這樣的家宴至少要五品以上的官員才能參加,或者是特別受康熙器重的,他也會下恩旨給官員參加家宴的殊榮。
納穆福,自然是兩不沾。
好在,康熙也沒有完全忘了他,今年他也被賜了“福”字。
這對納穆福來說是殊榮,是以,得到“福”字后,他每日都會沐浴焚香,去供著圣旨和“福”的房間靜坐。
臘月二十四這天,自然也不例外。
知闌也不去打擾,去清思院和安瑞寫對聯,猜字謎,每日玩得不亦樂乎。
向晚則含笑看著他們玩鬧,一臉欣慰。
等過完年,安瑞就要去步軍衙門任職,以后,這樣閑適的日子,怕是少有了。
乾清宮,丹陛左右如往年那般設了兩座萬壽天燈,其他有人的地方也都設置了各色宮燈照明。
往年這個時候,胤禛雖身處其中,卻常覺得心里空蕩蕩的。
反正,天燈也好,宮燈也罷,沒有一盞是真心為他燃的。
但今年與往年不同,他有了屬于自己的宮燈。
為著這個,遠處幾個一臉諂媚,拿著酒杯到處敬酒的官員都沒有往常那么面目可憎了呢。
胤禛含笑斟滿酒杯和來敬酒的胤(礻我)碰杯。
“四哥,之前多謝你對我的照顧,弟弟銘記于心。”
“自家兄弟,不要說這樣見外的話。”
胤(礻我)點頭,臉上終于有了些許笑意:“皇阿瑪答應我了,等過完年,就不再拘著我在宮里。”
他靠近胤禛,壓低聲音說道:“四哥,到時候,你帶我去見表兄可好,我想親自跟他道謝。”
胤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笑著說道:“當然可以。”
“多謝四哥!”
胤(礻我)如今很親近胤禛,不過,他跟□□兩位阿哥仍舊玩在一起。
他傷心悲痛那些天,□□兩位阿哥也沒少陪伴安慰。
家宴過后,是除夕宮宴,然后是正月初一奉先殿祭祀先祖,之后就是國宴,再之后,胤禛要趕很多宗室皇親和官員的宴席。
就像知闌說的那樣,整個過年胤禛根本就沒有自己的時間。
家宴結束后,胤禛接過蘇培盛遞過來的宮燈,慢慢走在出宮的宮道上。
這盞琉璃宮燈雖然圖案質樸有趣,但流光溢彩不輸其他琉璃物件,胤禛拿著它走在宮道上,便成了人群中最亮的那個。
哦,對了,華光閣至今為止,都沒有對外出售過琉璃宮燈呢。
這本也只是一樁小事,大家感慨一句胤禛得了好寶貝也就過去了。
可消息傳到毓慶宮的時候,胤礽又沒忍住摔了一個玉如意。
因著家宴上兄弟百官都向他敬酒,他喝得多了些。
這回,他不僅摔東西,還罵了好幾句難聽的話。
雖說康熙最近一直把胤禛帶在身邊,寵愛有加,但他最看重,最寄予厚望的,還是太子胤礽。
因而,胤礽這邊的動靜,康熙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若說摔東西還能說是酒喝多了,手不穩,那咒罵兄弟,怕就是酒后吐真言了!
康熙青著臉讓梁九功給胤礽去醒酒。
大過年的,一國太子這樣失態,簡直丟盡了祖宗的臉面!
這事康熙插手了,毓慶宮的動靜就不會傳到外頭去,胤礽的風評不會受影響。
但他在康熙這里,難免落了個不能容人的印象。
前面有為了胤褆麻著膽子隱瞞君父,為了安慰兄弟送溫暖的胤禛比著,康熙對胤礽的失望就又加了一層。
轉眼間又到了除夕宮宴,撤了歌舞之后,就是皇子公主們獻禮給康熙和太后表孝心的環節。
今年知闌的華光閣橫空出世,里頭的琉璃擺件精美絕倫,自然是送禮的首選。
于是,康熙收到了很多寓意和兆頭極好的琉璃擺件。
盡管這樣,康熙最喜歡的還是胤禛一開始送給他的萬年長青琉璃擺件。
胤禛今年已經出盡了風頭,不欲在除夕宮宴上再奪人眼球,便送上了一副早就準備好的千里江山圖。
見狀,康熙心中暗暗點頭,胤禛行事越來越有分寸了。
胤礽對此也很滿意,雖然說,他跟很多兄弟都送了琉璃擺件,但他送的那個是最大最巧奪天工的。
胤禛:……沒見識!
最大最巧奪天工的,在他書房里擺著呢!
胤禛心情好,就多喝了幾杯,人便有些微醺。
康熙看到后,就讓他在阿哥所休息一晚,正好明日一早要去奉先殿祭祀先祖,免得醉酒誤事了。
胤(礻我)立刻扶住胤禛,殷勤說道:“四哥,太好了,今夜我們抵足而眠!”
今夜是除夕,月亮位于新月階段,見不著,宮里一片黑漆漆的,只巡邏的侍衛手里的燈籠偶爾亮起,才能窺見些宮中的景物。
半夜,萬籟俱靜。
“四哥,四哥,你醒醒!”胤(礻我)的聲音不斷在胤禛耳邊響起,胤禛不勝其擾,終于睜開了眼睛。
“何事?”胤禛忍著怒意問道。
任是誰,大半夜被人吵醒心情都不會好到哪里去。
胤(礻我)表示非常理解,他湊到胤禛耳邊,把聲音壓到最低:“四哥,我剛剛在屋頂,看到有宮女從扶英殿走出來和人私會去了!”
黑暗中,胤(礻我)的眼睛亮得驚人。
這是穢亂后宮!
胤禛眼里再無一絲睡意,但他仍是謹慎問道:“今日是新月日,看不見月亮,外頭一絲光亮也無,你怎么看到他們的?”
胤(礻我)十分驕傲地挺了挺胸膛:“四哥,我的眼力超乎尋常得好!”
胤禛想到他曾說起在屋頂上看到京郊的星海,心里對他的話倒是信了幾分。
“四哥,咱們去捉奸吧!”胤(礻我)摩拳擦掌,興奮地說道,“我去叫醒八哥跟九哥,咱們一塊兒去!”
這種事情,當然要人多才好玩。
胤禛:……一言難盡!
遇到這種事情,不該是悄無聲息把人拿了,然后稟報皇阿瑪,盡量把事情壓下來的嗎?
小十這種呼朋喚友,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模樣,若是讓皇阿瑪知道了,被訓斥一頓都算是輕的。
他一臉無語把人拉住,把事情掰開了跟胤(礻我)說了一遍。
胤(礻我)撓撓頭:“是這樣嗎?”
“我們幫著皇阿瑪肅清宮闈,皇阿瑪不應該獎勵咱們嗎?”
胤禛搖頭,很肯定地說道:“不會。”
這種事,皇阿瑪恨不得捂嚴實了,小十鬧出大動靜,能不惹了皇阿瑪厭棄算是好的了。
“你是不是忘了,扶英殿里住著的除了宮女,還有位份低的宮妃。”
胤(礻我)一臉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皇阿瑪是天子,她們怎么敢的!”
胤(礻我)一把拉住胤禛的衣袖:“四哥,咱們快去把那對奸夫□□抓住!”
“若真有人敢對不起皇阿瑪,我殺了她!”
胤禛穿上外衣,本是去拿大氅的手一頓。
他想著,這事最后鬧到皇阿瑪面前,皇阿瑪一定會問他跟胤(礻我)為何半夜不睡到處游蕩。
到時候,他就說是胤(礻我)因思念溫僖貴妃睡不著,發現有人行蹤鬼祟,怕這人對皇父不利,便拉著他去抓人。
他都來不及穿大氅就跟著胤(礻我)追那歹人去了。
好歹讓皇阿瑪知道,他跟小十是一片真心擔憂皇父安危,才“意外”撞見了這丑事。
“小十,你還記得他們大致在哪個方向嗎?”
“當然記得!”
“那咱們過去看看,悄悄的,不要驚動別人。”胤禛叮囑。
“那,好吧。”胤(礻我)有些不情愿地嘟噥,“這樣的事情,我沒有喊八哥九哥一起去,他們知道了會不會生我的氣?”
胤禛表示,不會,他們不僅不會生你的氣,還會感謝你沒有喊醒他們。
事實上,若是時光倒流,他會在醒來的那瞬間把胤(礻我)敲暈,然后轉過身繼續睡。
他并不想蹚這樣的渾水。
可這事知道了,他又不能不管。
不然,他成什么人了?
皇阿瑪又成什么人了?
反正以后,他再也不夜宿阿哥所了!
“四哥,這兒!”胤(礻我)拉住因夜色漆黑而沒有方向感的胤禛。
到這會兒,胤禛終于相信胤(礻我)自夸眼力極好的話了。
康熙今日多飲了幾杯酒,小憩一番醒來后,就再也睡不著了。
今夜是除夕,他也不想批那些永遠也批不完的折子。
梁九功伺候著康熙穿上衣服,披上大氅,輕聲勸說:“皇上,外頭天寒地凍的,今日又是新月日,外頭漆黑一片,不若……”
康熙淡淡看了眼梁九功,梁九功就閉嘴了。
“叫其他人不用跟著。”
“嗻!”
梁九功提著宮燈在前頭開道,后頭,康熙慢悠悠走著。
“聽說,四阿哥得了個極有意趣的宮燈,愛不釋手的?”
“是呢,前兒家宴和今日宮宴,他都提著呢。”
康熙笑道:“回頭,你去朕私庫里瞧瞧,撿精致好看的宮燈送幾個去四皇子府上給他把玩。”
“嗻,皇上真正是一片慈父之心!”
康熙有一句沒一句跟梁九功說著話,覺得酒氣散得差不多了,就準備回去繼續睡覺。
他剛停下腳步就聽到了幾聲極度壓抑的不可言說的聲音。
梁九功也聽到了。
在康熙的示意下,他熄滅了宮燈。
兩人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另一條宮道上,胤(礻我)正拉著胤禛輕手輕腳靠近。
康熙走到近前停下。
“大膽!”梁九功大喝一聲,躥上去按住那還在行事的男子。
誰知那男子身手十分靈活,身子一低一轉,就掙脫了梁九功的束縛,一溜煙逃了個沒影,只剩下與他不軌的女子軟倒在地上。
梁九功拿出火折子重新點亮宮燈,往那女子面容上一照,燈影微微晃了晃。
“皇上,是何答應。”梁九功說完,大氣不敢出。
康熙額頭青筋冒起,眼角余光瞟見何答應腳邊的明黃色帕子,更是怒不可遏。
這宮中,除了他,還有誰有資格用明黃色?
與何答應行不軌之事的人是誰,昭然若揭!
康熙閉了閉眼睛,極力壓住心中的怒火,聲音平淡地說道:“梁九功,把人拉倒無人處,杖斃!”
“嗻!”梁九功平日當差的時候,那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
現在,他恭敬把宮燈奉給康熙,捂住何答應的嘴,拉著人就走,眼睛都不敢其他地方瞧上一眼。
等人走后,康熙撿起了那條明黃色帕子,腳步略有些沉重地離開了。
良久,確定這邊不會再有人過來后,胤禛終于松開了捂著胤(礻我)嘴的手。
胤(礻我)的心“砰砰”狂跳:“四哥,那人是……”
“噓!”胤禛拉著人快速離開,“回去再說。”
兩人回到阿哥所,這才都松了一口氣。
胤(礻我)把沒有說完的話說了出來:“四哥,那人是太子,我看得真真的!”
胤禛再次捂住胤(礻我)的嘴,認真叮囑:“這件事情你不可對人說起一字半句,記住沒有!”
胤(礻我)點頭,靠近他四哥耳邊,神秘兮兮說道:“四哥,皇阿瑪肯定也知道,我看到他撿了太子的帕子走的。”
胤禛:……求閉嘴!
“四哥,太子的膽子也太大了,皇阿瑪的女人也敢偷!”
胤禛無奈,再次強調:“把這件事情忘掉,千萬不要跟人說起!”
“弟弟知道,四哥你說了兩回了。”
胤禛脫下衣服,躺回被窩,閉上眼睛,沒多久,他就察覺到身邊多了一床被子,然后,多了一個人。
“四哥我跟你說,梁九功肯定認出太子了,太子能順利逃走,他肯定放水了。”
“沒想到啊,他的屁股竟然是歪的!”
胤禛用被子蒙住頭,心說,有沒有可能,這正是梁九功的聰明之處呢?
皇阿瑪有多看重太子,梁九功這個身邊人是最清楚的。
即使他做了這樣的丑事,最終,皇阿瑪可能也就訓斥太子幾句,處理了何答應,這事情也就了了。
可梁九功一定會被胤礽記恨上。
這不其實是最主要的。
作為康熙身邊最得用的奴才,梁九功只要在這個位置一天,胤礽就不會動他。
這事的關鍵在于,梁九功手這么一松,康熙和胤礽之間就還有一張遮羞布,他本人也不用直面這樣的皇室丑聞。
話說,若他真把胤礽扣下了,康熙還會留他在身邊伺候嗎?
胤禛翻了個身,捂住了耳朵,繼續分析這件事情的利弊。
“四哥,沒想到太子是這樣的人!”胤(礻我)還在喋喋不休叨叨,“看他平時動不動訓誡咱們,端得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胤禛仍舊不搭理他,并且暗暗吐槽胤(礻我)是個碎嘴子,以后有什么秘密千萬不能讓他知道。
“四哥,你說,皇阿瑪會不會廢了太子?”
胤禛一個翻身,再次捂住胤(礻我)的嘴:“小十,你若再這樣口無遮攔,我就把你敲暈了。”
“還有,把這件事情忘了,跟任何人都不要說起!”胤禛再次強調。
胤(礻我)點頭,胤禛松開手,胤(礻我)便說道:“我也就是跟四哥你說說,旁的人那邊,我是一句也不敢提的。”
胤禛嘆了口氣,到底耐下心來給胤(礻我)分析這件事情最終會有的走向,和胤礽大概率全身而退的事實。
胤(礻我)有些失望:“四哥,太子做了這樣的事情,皇阿瑪為何不重罰他?”
“皇阿瑪就這樣看重他嗎?”
“太子是儲君,是國本,皇阿瑪,考量的會很多。”
胤禛拍了拍胤(礻我)的肩膀,說道:“睡吧,醒來了,就把這件事情忘記。”
“四哥,你真好。”胤(礻我)又往胤禛旁邊挪了挪,“除了八哥,你是最愿意聽我說話,還跟我分析利弊的人。”
胤禛心說他也沒辦法,到底曾經受過胤(礻我)的善意,關鍵是,他們倆意外目睹這事不能漏出去半點,他必須要讓胤(礻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不然,沒好果子吃的肯定是他倆。
胤禛決定,以后絕對不貪杯,不再宿在宮里。
第二日一大早,胤禛和胤(礻我)就起來往奉先殿去。
待的人齊后,康熙就和往年一樣,領著人祭祀,胤禛剛跪在拜褥準備磕頭,就聽康熙不辨喜怒的聲音傳來:“將太子的拜褥移到殿外。”
胤禛一驚,往年,太子都是跟著康熙在奉先殿內參拜的!
為這事震驚的不止胤禛,有沉不住氣的已經開始了眉眼官司,更有膽子大的,還竊竊私語了幾句。
好不容易熬到祭祀結束,胤禔胤祉胤禛這仨在宮外建了府的阿哥立刻出了宮。
胤褆出宮后直奔明珠府上,胤祉則吩咐心腹讓他盡快組個文會,胤禛直接回了四皇子府暫時閉門不出。
因著康熙將胤礽拜褥移到奉先殿外的事情,京城又起了不小的風波。
第47章
胤禛回府后,一直沒能靜下心來,索性讓蘇培盛搬了把椅子坐在琉璃馬亭前坐著。
隨著發條歸位,琉璃馬又一次停了下來。
這回,胤禛沒有再擰發條,而是呆呆坐了一會后,吩咐蘇培盛給安寧帶話,請他去茶樓一敘。
“爺,晚上宮里頭還有國宴呢。”他看了眼外頭的天色,陪著小心說道,“這個時候去茶樓,怕是說不了幾句話。”
胤禛面無表情看了眼蘇培盛,蘇培盛立刻應道:“嗻!”
“奴才這就去傳話。”
“不用,備馬,我親自去找他。”
“嗻!”蘇培盛不敢再多說,小跑著去牽了馬。
沁鸞院,知闌放下研究了半天的地圖,揉了揉眉心。
她合攏鰲拜手札,又收好地圖,表情有些悶悶的。
毫無頭緒!
“格格,四爺來了,在角門等您。”時芳在書房門外輕聲稟報。
“四爺?”知闌疑惑,“這個時候,他怎么會來找我?”
她雖不明白胤禛來找她干什么,但快速換好衣服去了角門。
“四爺安。”知闌拱手行禮,笑著說道,“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胤禛勾了勾嘴角,沒有下馬,而是問道:“會騎馬嗎?”
“會,不過我膽子小,不敢騎得很快。”
胤禛失笑,他就知道來安寧是對的,才跟他說了幾句話呢,他的心就平靜了很多。
不等胤禛提出邀約,知闌已經跨上了明啟牽來的馬。
“四爺,咱們去跑一圈?”知闌滿臉笑意,提出邀請。
她看出來,胤禛心情不怎么好。
不,也不能說不好。
怎么說呢,似乎是被什么事情給困擾了。
金大腿都主動上門了,她幫不上忙,也要給足情緒價值吶。
“走!”
“駕!”
兩人一開始還收著速度,等出了城門,知闌一抽馬鞭,喊了聲“駕”,一馬當先跑了出去。
胤禛本還想著照顧安寧控制下馬速,結果,人家不講武德,直接沖了。
這還有什么好說的,追啊。
就這么你追我趕,跑到了一陣,知闌漸漸被落在后頭。
“四爺,你等等我呀!”知闌清脆的笑聲伴著風聲傳進胤禛的耳中。
“吁!”胤禛勒馬停下,調轉馬頭等著知闌追上來。
“本想出其不意,小勝四爺一場,沒想到,四爺騎術精湛,我甘拜下風啦!”知闌勒馬停下后,立刻奉上一記彩虹屁。
胤禛白了眼知闌:“你如今倒是越發不怕我了。”
知闌就笑問:“那四爺您生氣了嗎?”
胤禛跳下馬,搖頭失笑:“不生氣!”
反而剛剛這樣算不上賽馬的一場賽馬,讓他散了心里的郁氣。
京郊行人本就不多,大年初一,出來的人更是沒有。
兩人牽著馬,漫無目的走著。
“安寧。”
“嗯?”
“若一直被父親偏愛的兒子做了錯事,父親雖幫他瞞下了錯事,但也明面上給與了些懲罰。”
“這個時候,其他的兒子是不是該趁此機會奪取父親的寵愛?”
聽胤禛說這些,知闌面上波瀾不驚,心里卻掀起了驚天駭浪。
果然,她就說大年初一胤禛不會無緣無故來找她。
她敢百分百肯定,胤禛說的父親是康熙,被偏愛的兒子是太子,其他兒子是包括他自己在內的皇子阿哥!
九龍奪嫡,現在就開始了嗎?
也是,奪嫡這個事情,誰都不會一拍腦門就決定,早早有了苗頭才是正理。
不過,如今才康熙三十四年,距離太子兩廢兩立還有十多年呢!
這么一想,知闌的腦子就清明了起來。
她笑著說道:“四爺,偏心,有時候也會成為一種習慣的。”
她家阿瑪就是例子。
“那位父親既然已經偏心了那么多年,想來也是花了大力氣栽培那位兒子的。”
“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一個詞,叫‘沉沒成本’。”
“沉沒成本?”胤禛重復。
“對,以咱們的華光閣為例。”知闌侃侃而談,“在開華光閣前,我先建了窯廠,又讓人去尋找制作琉璃的原材料,還要買很多壯勞力應對窯廠高強度的勞作。”
“在華光閣沒有開業之前,我其實已經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銀子。”
“這些,都是成本。”
“若是那個時候,因為種種原因,華光閣可能會開不成,那這些成本就都白費了。”
“那我肯定不會甘心的。”
“讓我承受這些損失唯一的理由,就是華光閣勉強開起來后,我仍舊得往里投入大量的心血,卻得不到回報。”
“不然,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情,我會反復再反復地計較衡量,直到完全確定才會猶豫著,再猶豫著斟酌著放棄。”
這例子直白好懂,胤禛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所以,沉沒成本越高,若要改弦易轍,所需要的決心就越大。”胤禛總結。
“對,而且,人總是更加相信自己的認知與認定。”知闌語調輕松,“若是那個時候,有人跑到我面前讓我別開華光閣,我能討厭死他!”
她看向胤禛,認真說道:“好在,那個時候四爺雖然勉強,還是愿意當我的靠山。”
“其實拿契書給你簽名的時候,我心慌得不行呢。”知闌說完,還作勢拍了拍胸口。
胤禛拍拍知闌的肩膀,笑著說道:“我也很慶幸,當日簽下了契書。”如今,能有一個交心可暢所欲言的好友。
只是,他沒有想到,安寧竟然聰明至此,也,信他至此!
這些話他若是說給另一個人聽,對方肯定也能聽懂,但對方必然會揣著明白裝糊涂,跟他打太極,安慰他幾句,也就把話題岔開了。
不是誰都有勇氣當著他這個四阿哥的面,議論皇家之事的,便是隱喻,也沒有幾個人敢。
胤禛捏了捏安寧瘦弱的肩膀,暗下決心,他必定不辜負安寧對他的一番真心。
“沉沒成本。”胤禛笑嘆道,“這個詞,用得真好。”
知闌踮起腳也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四爺,多虧了您,華光閣才順利開業,也是拖了您的福,才沒有人敢尋華光閣的麻煩。”
胤禛微愣,隨后輕笑出聲:“多虧了你,讓我賺了許多的銀子,也多虧了你,我得到了很多珍貴的東西。”
“四爺,咱們要在這里吹著冷風互相吹捧嗎?”知闌的話里藏著濃濃的笑意。
她就知道大年初一讓胤禛來找她,必定是宮里發生了什么變故。
她在跟胤禛賽馬的時候就在想,若是胤禛隱晦地問她一些問題,她是避重就輕躲過去,還是認真地給出建議。
最安全的做法當然是當做聽不懂,避開跟宮廷有關的任何話題。
但這樣做,胤禛以后有事應該不會再想起她這個人。
隨著事態的發展,她就會被慢慢邊緣化。
若那個時候胤禛身邊的人把主意打到她頭上,讓她成為胤禛的錢袋子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愿意給,和被逼著給,甚至要傾家蕩產地給,那絕對是不一樣的體驗。
她相信胤禛的為人,也相信胤禛不會忘了年輕時與她的情分。
但到了那個時候,奪嫡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了。
在這整個過程中,取舍,將是胤禛一開始就掌握的技能。
知闌不想成為被舍棄的那個,那她就要有價值。
她心中輕嘆,“計劃趕不上變化”這句話,永遠有效啊!
就像她,一開始一門心思要報復芷琪,甚至不惜拉著她一同小選入宮,再吃一遍上輩子的苦,也要讓她受到教訓。
知闌看了眼神情舒朗的胤禛,暗想,那會兒,她可是做了很多設想,要怎么在宮里一步一步走到這位的身邊去的。
誰能想到,如今,這位把自己當成了能信任的好友,遇事也跟自己說上那么一二分了呢。
知闌身上一暖,她驚訝看向胤禛。
胤禛笑著說道:“你這斗篷太薄了,天晚風更冷了,別受了凍。”
“四爺,你也說了天晚風冷,你這樣把大氅脫了,若是受了風,我怎么能安心。”
胤禛阻止了知闌的動作,還親自幫著知闌把系帶系上,他朗笑道:“我的身子骨可比你好多了。”
“趕緊穿著,別磨嘰,咱們回京城。”
把知闌送到瓜爾佳府,胤禛就坐上了早就等在角門處的馬車。
知闌脫下大氅遞給車廂里的胤禛,她笑著說道:“新年行好運,好運伴君側。”
“四爺,新的一年,一帆風順啊。”
胤禛眼底漫上融融暖意,車廂里仿佛也多了幾絲芝蘭的香氣,笑意在臉上擴散,他柔聲說道:“借你吉言。”
“好了,快進府去吧,外頭冷。”
“是,回見,四爺。”知闌拱了拱手,轉身進了角門。
胤禛放下車簾,淡聲吩咐:“走。”
“嗻!”蘇培盛輕揮馬鞭,馬車穩穩駛向宮門。
知闌回了沁鸞院沒多久,悟風就過來請她去一趟靜悟齋。
知闌微微皺眉,沒有換衣服,直接去了靜悟齋。
“阿瑪,您找我?”
“跟四爺出去了?”
知闌點頭,這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橫豎她跟胤禛交好,納穆福也是樂見其成的。
果然,納穆福并沒因為大過年知闌跟胤禛單獨出門兒就責怪她什么。
他從來就看不上滿人生搬硬套漢人教養家中女兒的那套。
把一個個好好的滿人姑奶奶教得不倫不類的,既沒漢家女兒溫婉知禮,也沒有了滿人女兒家的颯爽豪氣。
他不會主動鼓勵知闌走出桎梏,但知闌想做的事情,他沒有不支持的。
他把知闌喊過來,是有正經事情要問她。
“宮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納穆福問道。
“您為什么這么問?”知闌好奇,她阿瑪這是聽到什么風聲了?
是那位內務府大總管海拉遜大人告訴他的?
不對啊,這會兒宮里宴席多,內務府不知道會忙成什么樣子,海拉遜哪里有空跟她阿瑪喝酒閑談啊。
那就是通過胤禛的行為分析出來了的。
知闌就笑著說道:“四爺沒有跟我明說。”
納穆福就點頭,知闌這話已經什么都說了。
知闌直言不諱,“阿瑪,皇家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好摻和的,您不會是有了什么想法吧?”
“我能有什么想法?”納穆福沒好氣白了知闌一眼,“我身在官場,總得耳聰目明吧?”
知闌點頭:“阿瑪,您是咱們家的大山,咱們的日子好不容易起來了,您可不能出什么事。”
“放心吧,你祖父的事情在那擺著呢,皇家的事情,我哪里敢摻和?”
“行了,你先去清思院吧,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是,那女兒告退。”
知闌走后,納穆福臉上就露出沉思之色。
知闌說起四阿哥的語氣較之從前更多了幾分親近與自然,四阿哥有事也是愿意來找知闌訴說。
這么說來,他們的感情應當是不錯的。
雖說國本早立,到底皇上春秋鼎盛,一切都還是未知數呢。
知闌先回了趟沁鸞院換回女裝。
她心里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她阿瑪好像在盤算著什么。
可祖父留下的密詔已經交了上去,那幅不知道藏著什么秘密的地圖也在自己手上,她阿瑪剛起復,還只是個小官,即使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不過,知闌還是打消了問納穆福地圖的事情,即使是謄寫出來的部分地圖,她也不準備拿去問納穆福了。
知闌到清思院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到了,包括芷琪。
從昨兒開始,她就被解了禁足,恢復了自由。
芷琪看上去清瘦了一些,也沉穩了很多,對納穆福和向晚恭敬謙卑,對安瑞和知闌也客氣有禮。
納穆福對芷琪的改變很滿意,笑著夸獎了幾句,還說讓芷琪以后聽向晚的話云云。
芷琪面帶微笑照單全收,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倒讓納穆福又生出了幾分慈父心思,賞了芷琪不少好東西。
這就是知闌沒有對納穆福知無不言的原因了。
顧忌著與納穆福的父女情分,她不會在府里對芷琪動手,但芷琪也休想通過納穆福從她身上撈半點好處。
吃完飯,芷琪扶著納穆福,父女倆有說有笑離開,安瑞也回自己院子,向晚的臉才拉了下來。
“木棉,芷琪身邊的人都換過了吧?”她問道。
李木棉點頭,很肯定地回道:“奴婢借著發賣悅雅院奴仆的事情,把鳳鳴院里的人里里外外換了個遍了。”
“她那個張揚性子如今變得這樣沉靜,看著像是背后有人在支招的模樣,你留意著些,別讓她又惹出什么事端來。”
“是,奴婢會派人盯著她的。”說完,李木棉遲疑了一下。
“有什么話直說就好了。”
“是,前幾日,老嬤嬤過來稟報,悅雅院那位,怕是就在這幾日了。”
向晚臉上露出明顯的嫌棄:“這人,連死都得給人添不痛快。”
“額娘,別為了這樣的人壞了過年的興致。”知闌安慰道。
悅雅院那位早就瘦的不成人形了,這事誰都知道是向晚動的手,但沒有人阻止。
納穆福上次見過穆克圖·綺蓮后,任憑悅雅院那邊再怎么鬧,他都沒有再踏足過悅雅院。
顯然,他是默認了穆克圖·綺蓮的下場的。
這從知闌他們的角度來看,當然是件好事。
但納穆福,終究是無情了些。
知闌對此不予置喙。
在這個皇權,父權當道的清朝,她去計較男人對女人情深幾許,那純粹是自討沒趣。
最關鍵的是穆克圖·綺蓮是她的敵人,她永遠也不會去憐憫自己的敵人。
第二日,瓜爾佳府后院角門,兩個小廝抬著草席匆匆往城外而去。
向晚讓人徹底封了悅雅院,給了老嬤嬤一筆銀子,讓她回家養老去了。
這些事情,知闌全部知道,她還知道納穆福聽到穆克圖·綺蓮去了消息后,腳步都沒停,出府赴友人的約去了。
她也知道芷琪把所有人打發了,一個人哭了很久。
她更知道,安瑞練武差點傷了自己。
知闌關上書房的窗戶,把冷氣隔絕在外頭,她暗暗警醒自己,不可以對胤禛過分依賴。
不論任何時候,她都不能迷失自我。
再說胤禛,他從知闌那里知道了“沉沒成本”這個詞后,就知道,很多事情不能操之過急。
一切都要以康熙的想法為準。
或許,康熙已經意識到胤礽有很多問題,但因為投入了太多的期許與感情,在很長的時間里,他應當是割舍不下胤礽的。
在這段改變認知的時間里,旁人做多了,怕是反而會惹了厭棄。
他們這些兒子能做的,就是把孝悌二字做到極致。
但顯然,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
國宴上,胤褆和胤祉就十分活躍,時而和兄弟們對飲,時而與百官言笑晏晏。
倒是胤礽,受了前幾日拜褥事件的影響,不似往常般穿梭于整個宴會,彰顯自己的身份。
燈影交錯,胤禛看不清高臺上皇父的表情,但他知道,皇父仍舊是關心太子的。
這點,看胤礽桌案上比別人多的,康熙賞的御膳就能窺見一二。
胤禛垂下眼簾,拿起酒杯輕抿了一口,既不失熱情和百官攀談,也不拒絕過來敬酒的兄弟。
一切,照舊。
紫禁城的熱鬧與明爭暗斗暫時跟知闌的關系不大,納穆福剛起復,他們也沒有很多的宴席需要出席。
倒是向晚帶著知闌回了幾趟果毅公府,和娘家的關系更親近了起來。
熱鬧與不熱鬧,年節很快就過去了。
最近芷琪表現得異常乖覺,納穆福對她更加憐惜了,常和她一起過來清思院,讓芷琪在向晚面前盡孝道。
知闌能看得出來,芷琪在盡力表現得跟向晚親近,也會說起一些從前母女相處的趣事,增進和向晚之間的關系。
好在向晚很清醒,只是虛應著,并不怎么接茬。
她可沒有忘記,她跟芷琪之間是隔著一條人命的。
因為她們母女的野望,她還差點失去了安瑞。
這樣的仇恨不是納穆福領著人過來吃幾頓飯,說些好聽的話,就能抵消的。
芷琪當然也試圖重新拾起和知闌的姐妹情誼,會如從前般帶著她覺得好吃的好玩的過來沁鸞院找知闌。
不過,知闌從不讓她踏進沁鸞院一步。
為此,納穆福還特意找知闌說和。
“你們是親姐妹,不管過去發生過什么事情,將來總要互相扶持的。”納穆福苦口婆心勸說,“待得選秀入宮,你們姐妹聯手,總好過單打獨斗的。”
知闌心說,單打獨斗沒準還能拼出翻天地來,跟芷琪聯手了,那她分分鐘就會被背刺,沒準紫禁城里哪座枯井就是她的歸宿。
不過,這話,知闌沒說。
說了也沒用,還是那句話,納穆福不僅是她的阿瑪,也是芷琪的阿瑪。
在納穆福的認知里,芷琪的“壞”都是被生母帶的,她本性是好的。
且芷琪失去了生母,納穆福天然就會對她多幾分回護和憐惜。
知闌若說了芷琪的壞話,反而是不容人了。
是以,過完年后,知闌就常常泡在華光閣或者在京城大街小巷游玩,到了天黑才回家,很是自得其樂。
這日,知闌也是早早來了華光閣,核對完賬本沒有問題后,她就如往常般往外頭跑。
“主子,您有沒有覺得今日比往常都要冷一些。”時芳瑟縮著說道。
“是比前兩日冷了許多。”
天這么冷,她就不想在街頭游蕩了,沒得自找罪受。
“走,咱們去茶樓坐坐。”
“哎!”
“喲,您來了。”掌柜一見知闌和時芳就迎了出來,“奴才給您領路。”
“你自去忙吧,外頭冷,我喝杯茶暖暖身子。”知闌客氣說道。
“是,您請。”
掌柜目送知闌去了雅間,想了想,吩咐小二:“你去主子府上知會一聲,說安寧小爺在咱們這里。”
吩咐完小二后,掌柜去后廚拿了點心又親自泡了茶端去了雅間。
“小爺,這是廚房新做的梅花糕,極配您愛喝的廬山云霧。”
“讓你費心了。”知闌從袖袋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掌柜,“還沒恭喜掌柜喜得千金。”
掌柜聞言,眉開眼笑接過錦盒:“多謝小爺記掛,奴才替小女多謝小爺厚贈。”
這就是他對安寧小爺上心的原因,在安寧小爺眼里,他跟他們一樣,都是人。
知闌微笑:“不必客氣。”
“那奴才先退下,不打擾小爺喝茶了,小爺有事招呼一聲就是。”
知闌微笑點頭,掌柜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時芳,快喝杯茶暖暖。”知闌遞了杯茶給時芳。
時芳雙手接過,小小喝了一口,她瞇起眼睛笑著說道:“主子,這茶真香。”
“我也覺得,比咱們家里的都要香很多呢。”
“來,你嘗嘗這梅花糕。”
主仆倆有一搭沒一搭喝著茶,聊著天,很是閑適自在。
茶樓門口,雅爾江阿躍下馬,看了眼茶樓,問嚴力:“安寧在里面?”
“是,奴才親眼看著他們主仆進去的。”
“走,去找他。”
“喲,爺來啦,快,雅間請。”掌柜小心翼翼把粉色琉璃小狗放回錦盒收好,忙笑著招呼雅爾江阿。
“不必麻煩,我和瓜爾佳府的小爺是舊識,你帶我去他的雅間,我跟他敘敘舊。”
“這?”掌柜賠笑,“恕奴才多言,那位小爺沒說跟您有約,這?”
雅爾江阿把掌柜撥開:“我跟他有沒有約,還要通知你?”說完,徑自往雅間走去。
四皇子府,胤禛讓蘇培盛推掉一個官員的邀約,準備在府里休息一天。
最近不是飯局就是酒宴,席上都是千篇一律的奉承,要么就是舔著臉求他辦事的,他實在是煩了。
“爺,您已經推了幾位大人的酒宴了。”蘇培盛想說,一年到頭,也就這個時候跟官員喝酒吃席,不會有人參什么結黨營私的。
他家爺總是推掉酒宴,別的爺可是樂不得多多與官員結交呢。
不過,這話他不敢多說,只敢陪著小心提上那么一兩句。
胤禛擺了個棋局,準備左右手博弈,他沒搭理蘇培盛的話,而是說道:“你去把我藏著的廬山云霧送去茶樓。”
“別安寧得空去了茶樓,喝不到合心意的茶水。”
“嗻,奴才這就去。”
蘇培盛見胤禛不搭他的話,就知道,這酒席,必得推了的。
他立刻吩咐人去辦,又親自把廬山云霧包好,準備派個穩妥的人送去茶樓。
正在這個時候,他特意派了守在角門的小太監跑過來稟報:“蘇公公,茶樓來人稟報,說小爺去他們那兒喝茶了。”
“喲,巧了不是,我這正有好茶要送過去呢。”
想了想,他把回話的小太監打發了,小心翼翼去了書房。
胤禛放下一顆白子,沒理他。
“爺,茶樓傳了消息過來,說安寧小爺去他們那兒喝茶了。”
胤禛看了眼外頭:“今兒這天寒地凍的,他怎么出來喝茶了?”
“這,奴才也不知道吶。”
胤禛把手里的棋子一扔,站起身:“去看看。”
第48章
“主子,去年年底到現在京里都沒下幾場雪。”時芳咽下梅花糕,有些擔心地說道,“我阿瑪常說瑞雪兆豐年。”
她靠近知闌,低聲問道:“格格,您種的寶貝不會受什么影響吧?”
知闌想了想,非常肯定地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受什么影響。”
別的作物她不敢說,但土豆很容易養活她是知道的。
“明天要是不這么冷,咱們就去莊子上看看。”知闌笑著說道,“你也跟你家人好好團聚一番。”
土豆種下已經三個多月了,可以挖幾顆看看能不能收成了。
等有了收成,就能進行第二次的種植,慢慢的,就能出數據了。
時芳咽下一口茶,笑著說道:“謝主子。”
說完,她便拿了火鉗捅了捅炭盆,讓碳燃得更旺一些,免得凍到她家格格。
“爺,就是這間。”
有些耳熟的聲音傳進包間,知闌還來不及把這聲音和人對上號,雅間的門就被推開,進來了一主一仆。
“雅爾江阿?”知闌站起身,皺眉說道,“你走錯包間了。”
她可還沒有忘記之前這人對她露出殺意的事情。
對的,她就是這么記仇。
從前她會想著跟這個未來的宗人府宗令打好關系,不為其他,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么。
不過她現在已經改變主意了。
雅爾江阿這樣一言不合就想殺人滅口的,她交好不了一點。
有了胤禛這個大腿,她應對雅爾江阿的時候,比從前有底氣多了。
掌柜看出雅爾江阿來者不善,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幫不上忙,便讓小二再去一趟四皇子府,稟報這邊的情況。
他自己則守在雅間里,見機行事。
“安寧,從前你還喊我一聲兄長的。”雅爾江阿打量了安寧一眼,嗤笑道,“怎么,納穆福起復,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不敢。”安寧扯了扯嘴角,實在不想跟這樣的人再扯上關系,便有些不冷不熱地說道,“安寧不敢高攀。”
雅爾江阿見安寧態度冷淡,知道是自己上次對他露出殺意,讓人心里存了芥蒂,便也失了先敘舊再談事,循序漸進的心思。
他來到知闌面前大馬金刀坐下,直言道:“我有事跟你談,閑雜人等,出去!”
時芳沒動,掌柜也沒動。
知闌心里有些火氣,這就是身份不對等帶來的落差。
若站在雅爾江阿面前的人是胤禛,或者說瓜爾佳府如日中天,納穆福像鰲拜那樣手掌天下權,雅爾江阿敢在她面前這樣呼喝放肆嗎?
借他幾個膽,他也不敢!
“我想,我們沒什么好談的。”知闌看向雅爾江阿,認真說道,“你放心,有些事情,我會守口如瓶的。”
雅爾江阿一愣,安寧以為自己找他是為了上次的事情?
這人是故意裝傻充愣,還是抱著金磚而不自知,顧左右而言他?
“那件事情,你也牽連其中,我相信你不會亂說。”
“不過,我今日來找你,是想跟你談其他的事情。”
“談其他事情?”知闌皺眉問道,“什么事?”
她跟雅爾江阿總共就見過兩次面,第一次見面她給雅爾江阿解圍,讓他免了被人算計。
第二次見面她目睹雅爾江阿傷了大阿哥,然后,這人就想殺她滅口。
她不認為他們之間有什么好談的。
雅爾江阿看了眼嚴力,嚴力就來拉扯時芳,想把人拉出去。
掌柜立刻擋在時芳身前,臉上也沒了之前的笑意,他正欲說些什么,知闌已經幾步上前把他和時芳都護在了身后。
“雅爾江阿,我看你根本沒有談事的誠意!”知闌瞪著嚴力,斥罵道,“滾!”
嚴力哪里會聽知闌的,他冷嗤一聲,伸手就要推開知闌。
離茶樓不到五百米處,胤禛的馬車被人攔了下來。
是隆科多。
“四阿哥,相請不如偶遇。”他笑著說道,“咱們找個酒樓喝一杯?”
被掌柜派去四皇子府的小二怕耽誤了時間,抄了小路拼命往四皇子府跑去。
茶樓里,雅爾江阿姿態放松,臉上帶著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嚴力,你放肆了,對安寧小爺客氣些。”
“畢竟,他手指縫里漏下些好處給你,就夠你吃一輩子的了。”
“是。”嚴力立刻換上了笑臉,微微躬著身對知闌拱手,“安寧小爺恕罪,奴才剛剛無狀了。”
知闌聽出了雅爾江阿話里的意思,眼睛微微瞇了瞇。
原來,雅爾江阿是沖著華光閣來的。
她疑惑地看著雅爾江阿,這人不知道華光閣開張的第一天就來了好幾個黃帶子撐場子嗎?
因為這個,華光閣開業至今,沒有人敢動歪心思。
知闌以為華光閣會安安穩穩地開很久,才會有人試探著提出分一杯羹。
沒想到,雅爾江阿這么沉不住氣,這個時候就跳出來了。
這個,倒是知闌誤會了,自從上次雅爾江阿打了大阿哥后,就一直乖乖待在簡親王府,沒敢露頭。
一直到簡親王帶他參加宮里的家宴,他見大阿哥眼睛完好無損,且他看著意氣風發,不像是要計較當初那件事情的模樣,雅爾江阿這才開始在外頭走動。
且他在京城是囂張慣了的,看中華光閣讓嚴力去打聽了鋪子主人是誰后,直接就找上了知闌。
他當然知道這樣日入斗金的鋪子背后肯定有人撐腰。
但瓜爾佳府沉寂多年,早就沒落,便是納穆福還有三兩好友,身份也是不及他的。
是以,雅爾江阿來找知闌,是底氣十足的。
他根本沒有想過,知闌會舍了納穆福的人脈自己去找靠山,也不知道知闌的靠山身份比他要貴重很多。
胤禛聽到隆科多的聲音,撩開車簾說道:“今日不巧,我約了友人喝茶,下次再請舅舅喝酒。”
隆科多朗笑出聲:“既是你的友人,不若咱們把人喊上,一起大醉一場!”
“我那友人不會喝酒,舅舅見諒。”
“大人,您怎么還在這里耽誤功夫?”有衣著華貴的男子大老遠就沖隆科多招手,“快走快走,晚了,就趕不上清清姑娘的彈唱了。”
“哎,來了!”隆科多不好意思拱拱手,“四阿哥,下回咱們再約。”
“舅舅慢走。”胤禛笑著說道。
隆科多走后,馬車重新動了起來。
“蘇培盛,去查查這位清清姑娘是何方神圣。”胤禛淡漠的聲音從車簾后傳出來。
蘇培盛忙不迭應諾:“嗻!”
車廂里,胤禛的臉色并不十分好看。
康熙看中母家,對佟佳氏一族寵信有加,對隆科多更是看重。
早在二十七年,隆科多就被授為一等侍衛,沒多久又被提拔為鑾儀使,如今還兼任正藍旗蒙古副都統。
只要隆科多沒有行差踏錯,位極人臣只是時間問題。
胤禛因自小養在孝懿皇后膝下,隆科多一直以舅舅自居,對他看似親厚,實則沒有一點尊重。
不然,即使隆科多做不到像明珠對大阿哥,索額圖對太子那樣恭敬,也不該是如此輕慢的模樣。
胤禛心里存了氣,便下意識讓蘇培盛去查那錦衣男子口中的清清姑娘。
當然,此時的胤禛只是對隆科多有些意見,并沒有其他的意思。
不過,臉上倒是一點也沒有露出來。
隆科多的事情困擾了他很久,正好,這回見到安寧,可以跟他聊聊這個事情。
他總覺得能從安寧那里聽到些不一樣的見解。
想到安寧,他心里的火氣都消下去了一些。
“爺,到了。”蘇培盛停穩馬車,低頭躬身,伸直胳膊,迎胤禛下馬車。
“爺,雅間那邊出事了。”跑堂的見到胤禛過來,忙過來稟報,“掌柜的在雅間支應著,但奴才聽著,里頭似乎起了爭執。”
胤禛一聽立刻快步往雅間走去,還沒靠近就聽里面的人語帶囂張地說道:“安寧,我不喜歡說話拐彎抹角浪費時間。”
雅爾江阿給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經心在鼻下輕嗅了一下。
他有些意外,這樣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小茶樓竟然有這樣好的茶。
他垂眼看了眼茶湯,眉頭便微微皺了皺。
這茶的品質,能跟貢茶比肩了吧。
還有這掌柜何故這樣護著安寧?
雅爾江阿心底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勁。
隨即,他想到嚴力打聽到的,納穆福跟海拉遜的聯系一直沒怎么斷過。
他心里一松,想來,這廬山云霧是安寧從家里帶來存在茶樓的。
而這茶的來處么,自然是宮里了。
想通了這其中的關節,雅爾江阿便放下茶杯,他語帶傲氣地說道:“安寧,你我相識一場,我也不想占你便宜。”
“華光閣的進賬以后三七分,我七,你三。”
“我保證,以后沒人會打華光閣的主意。”
知闌都要氣笑了,這雅爾江阿哪里來這么大的臉啊?
胤禛,當今的皇子,未來的天子,她也只給了一成分紅!
雅爾江阿算哪根蔥!
竟然敢這樣獅子大開口!
要不是她打不過雅爾江阿,瓜爾佳府也干不過簡親王府,且她不想給胤禛樹敵,她早就開罵了!
知闌極力壓下火氣,試圖跟雅爾江阿講道理:“華光閣已經有了合伙人,暫時不需要……”
“讓那個合伙人退出去!”雅爾江阿打斷知闌的話,“安寧,識時務者為俊杰。”
“你當知道,既然我看中了華光閣,那就不允許別人沾手。”
胤禛:……
胤禛氣笑了,他跟安寧自己的東西還不被允許沾手了!
知闌:……
知闌面無表情,沒有情緒地笑了一下。
真的,人在極致無語且生氣的情況下,真的是會笑的。
雅爾江阿聽見知闌意味不明且短促的輕笑聲,不高興了。
見他黑了臉,嚴力立刻呵斥:“安寧,你別不識好歹!”
“我家爺已經很照顧你了!”
“你滿京城去打聽打聽,凡是我家爺看上的鋪子,哪家的分成不是一九的!”
胤禛臉色一寒,正要推門而入,就聽知闌冷笑一聲,諷刺道:“怎么你們主仆做強盜還做出優越感來了?”
“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知闌冷哼,“說你主子是強盜的意思!”
不管了!
知闌再忍不住,直接發作了!
胤禛是她的靠山,她當初巴巴攀附人家,為的,不就是應付如今的情況嗎?
去他的不能給胤禛樹敵!
胤禛要是連雅爾江阿都搞不過,那也不用奪嫡了,趁著康熙還在,多撈些好處,以后自請個離京城遠遠的封地當個逍遙王爺也就是了!
知闌一拍桌子:“雅爾江阿,你也別給臉不要臉!”
“我當初喊你一聲兄長不過看你是簡親王府唯一的繼承人。”
“怎么你以為自己很有人格魅力嗎?第一次見面的人會無緣無故給你解圍?”
“你別做夢了!”
“我就是認出了你的身份,怕見證了你出丑又袖手旁觀,你個小肚雞腸的會找我算賬。”
“說起來,你還欠我錢呢,你不還我錢,還敢伸手再跟我要錢?”
“你那臉皮怕是比城墻都要厚了!”
“以后跟人打架,人拿匕首刺你,你直接拿臉去擋好了,那么厚的臉皮,匕首都刺不穿!”
“你你你!”雅爾江阿從小到大都沒有這樣被人指著鼻子罵過,“你敢說我是小肚雞腸?”
“你還敢說我的臉皮比城墻還厚?”
“我就說了,怎么了吧!”知闌昂著頭,又追加一句,“還三七分!”
“長得丑,想得還挺美!”
原本氣勢洶洶準備沖進雅間保護他家安寧小爺的蘇培盛已經用力捂著嘴憋笑了。
萬沒有想到,安寧小爺的嘴這么厲害。
也是簡親王府那位欺人太甚了,人安寧小爺平時性格多好啊。
大過年的還記著他這個小人物,特意讓時方給他送了了琉璃暖手爐。
那可是貴人才用的東西,他不舍得用,精心收起來了呢。
胤禛也被知闌的話給逗樂了。
既然安寧沒有吃虧,他暫時就不出面了,免得影響安寧罵人。
雅間內,雅爾江阿破防了:“你居然說我丑!”
“我可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呵!”知闌上下打量了一番雅爾江阿,“你換了這身錦衣,別跟人說你是簡親王府唯一的繼承人,你看人家夸你嗎?”
“還美男子。”
“也是,銅鏡照人,確實不甚清晰。”
“沒事,華光閣有琉璃小鏡,我也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讓你免費去照照!”
這跟讓他撒泡尿照照自己長什么模樣有什么區別!
雅爾江阿:……我跟你拼了!
“安寧,你找死!”
“雅爾江阿,你才找死!”知闌吼得比他更大聲,“就你這樣色兒的,給我的合伙人提鞋都不配!”
“你還想讓他退出,還不允許他沾手華光閣?”
“呵!”知闌又極有氣勢地一拍桌子,“我明兒就打包了華光閣送給我合伙人。”
“你有能耐,你找我合伙人嗶嗶去!”
胤禛失笑,果然,沒有推門而入是對的。
聽安寧維護他,他心里高興極了。
“你合伙人是誰?這么大的口氣!”雅爾江阿的火氣被知闌激了起來,跟知闌杠了起來,“你讓他來,我讓他跪在地上喊我爺爺!”
“放肆!”胤禛推門而入,怒喝道。
“你敢!”知闌掏出手銃,瞄準雅爾江阿。
雅爾江阿:……他不敢!
雅爾江阿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安寧的合伙人不會是四阿哥吧?
想到貢茶,雅爾江阿的心提了起來。
敢讓四阿哥跪在地上喊他爺爺,那他不就成了皇上的……
雅爾江阿腿都軟了。
怎么感覺每回遇上安寧都沒有好事呢!
第一回是被人算計,被人訛,第二回是誤傷了大阿哥,這回又把人四阿哥給得罪狠了。
要是四阿哥較真一些,一狀告到皇上那里,簡親王府怕是要絕嗣了啊!
“簡親王府好大的威風,是想要改寫皇家玉牒了嗎?”胤禛冷冷說道。
蘇培盛一招手,掌柜和時芳就跟著出去了,嚴力這會兒也怕得不行。
想了想,抖抖索索也跟著出了門。
“四爺說笑了。”雅爾江阿干笑一聲,“簡親王府怎么敢?”
“簡親王府不敢,你敢!”
“奴才也不敢!”雅爾江阿忙說道。
胤禛不理他,轉身安撫知闌:“安寧,把手銃放下。”
安寧這樣維護他,他動容不已,但雅爾江阿是簡親王唯一的子嗣,安寧若是傷了他,簡親王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如今羽翼未豐,未必能護安寧周全。
“道歉!”知闌冷著臉沖雅爾江阿吼道,“跟四爺道歉!”
她已經把雅爾江阿給得罪死了,索性得罪得更狠一些,也在胤禛面前刷刷好感。
胤禛一愣,隨即,心里更暖。
雅爾江阿見安寧竟敢不給胤禛面子,胤禛還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心里更是確定胤禛就是那個合伙人。
他要是有這么個錢袋子,那偶爾給他使些小性子,他也是不會有意見的,是吧。
這個安寧真是陰險至極!
她一早說出合伙人的身份,不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嗎?
知闌:……怪我嘍!
“四阿哥,都是誤會。”
“沒有誤會!”知闌截斷雅爾江阿的話,“你道歉!”
說著,她還移動了一下手銃,大有一言不合,她就要扣扳機了的意思。
“四阿哥,剛剛是奴才魯莽,言語沖撞了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奴才吧。”雅爾江阿從善如流,立刻道歉,并且言辭懇切。
他心里升起復雜的情緒,安寧這樣不依不饒,倒像是在救他。
他已經道了歉,若是四阿哥接受了,他這無妄之災也就過去了。
若是不接受,那他洗干凈脖子等著吧。
知闌可沒有想救雅爾江阿的意思,她是想一次性震懾住雅爾江阿,免得這人以后給她使壞。
當然了,順便在金大腿那兒刷刷好感。
她今天敢跟雅爾江阿叫板,敢拿手銃指著他,都是借著胤禛的勢。
知闌看了眼胤禛,若是沒有他,她今天不知道會多憋屈。
見胤禛微微點頭,知闌終于放下了手銃。
胤禛嚴厲的目光就射向了雅爾江阿:“滾出去。”
“嗻!”雅爾江阿哪里還敢多留?連滾帶爬出了雅間。
胤禛握著知闌微微發抖的手,安撫道:“人已經走了,你別怕。”
“我才不怕!”知闌嘴硬。
然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四爺,我這么得罪雅爾江阿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胤禛笑著搖頭,吩咐蘇培盛重新上茶點。
他拍了拍知闌的手背,笑著調侃:“安寧小爺脾氣還挺大的。”
知闌嘆了口氣,實話實說:“其實一開始,我是想好好跟雅爾江阿討論的。”
“若他不那么過分,提什么三七開,還要把你踢出去,我肯定不會發火的。”
“橫豎咱們賺得多,分潤些利益給別人,也不影響什么。”
沒準還能給胤禛拉攏些人脈,關鍵時候起到些作用。
“四爺,簡親王府不是無名之輩,我這么做,是不是給你樹敵了?”
不等胤禛回答,知闌又補了一句:“咱們是不是得有個更大的靠山才行?”
胤禛還在想著他得找時間警告一下雅爾江阿,讓他以后不敢再騷擾安寧。
或者,他找人把當初他“暗算”胤褆的事情透給胤褆,讓雅爾江阿以后沒有心思和時間來為難安寧。
他這里還沒有想好具體要怎么施行,安寧已經一臉認真看著他,鄭重對他說道:“四爺,這個,就得靠你了。”
胤禛:……啊,什,么?
胤禛很快知道了安寧想做什么。
“你是說,把乾清宮所有的窗戶都換成透明琉璃的?”胤禛驚訝問道,“就像你的珍寶閣一樣?”
安寧肯定點頭,她看了眼外頭的天色:“如今天總是陰陰的,室內光線總不夠明亮。”
“點多了,點久了燈,我有時候都會覺得煩躁,想讓人把所有的燈都滅了。”
知闌眼睛晶亮看著胤禛:“更何況是一直要批奏折的皇上?”
“四爺,只要皇上站在你身后,咱們就誰都不用怕。”
知闌心中暗想:康熙站胤禛身后,胤禛站她身后,她狐假虎威起來,底氣都更充足了呢!
簡親王府依仗的也不過是帝王寵信,看誰更技高一籌嘍!
胤禛的心思就這么被安寧的話引了過去,他忍不住開始思考這件事情的可行性。
事實上,他能感受到康熙最近的心情是有些矛盾且糟糕的。
康熙已經好幾天沒有招太子去乾清宮議事,可他給毓慶宮的賞賜卻也沒有停過。
其實這個時候,他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安全的。
所謂槍打出頭鳥嘛。
但他更奉行另一句話“富貴險中求”。
更換乾清宮窗戶的玻璃就是一次“險中求”。
不知道他皇阿瑪對這個提議是否會支持,對他這個提出建議的人又會有什么樣的看法?
胤禛眉心一擰,正想問安寧,這樣大的琉璃會不會忽然炸裂傷人。
就聽知闌又興致勃勃說道:“馬屁要拍就一次性怕個大的!”
“咱們再把超大琉璃鏡子一并送了!”
胤禛:……文雅一些,他們是一片孝心。
見安寧興興頭頭的,胤禛雖不忍心打斷,但也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炸裂?”知闌搖頭,“沒有外力自然不會炸裂。”
“但若有重物敲擊,那肯定會裂開啊。”
胤禛點頭,是這么個理,算起來他的琉璃馬亭也是巨型琉璃制品,不一直好端端在他書房放著。
到時候他把注意事項跟康熙說明就是了,且沒人有那么大的膽子敢敲擊乾清宮的琉璃窗。
兩人又討論了一些細節,最后,胤禛拍板:干了!
不知道該不該算天公作美,胤禛進宮的時候,天忽然陰沉了下來,別說室內了,便是在室外視野也實在不怎么好。
乾清宮,康熙正忍著煩躁讓梁九功再多點幾盞燈。
他其實并不喜歡自己的周圍長時間點著這么多的燈。
但他要批閱奏折,若是不點燈,大好的天氣室內還是有些暗沉沉的,更別說這樣的天氣了。
康熙隨手把一封請安折子丟到御案上,心里忍不住吐槽,有些官員是不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一樣的請安折子給他送上來三封,第一封他還認真回復了“朕圣躬安”,第二封,他就寫了個“安”,剛剛那第三封,他直接用朱筆點了個點。
什么玩意兒,他這個天子的時間很寶貴的好嗎!
看著御桌上高高摞起的奏折,又看了被明紙糊住的窗戶,康熙更煩躁了,若沒有聽著風聲雨聲,他是連外頭變天都得問別人的!
梁九功小心翼翼換好茶點,膽戰心驚伺候在旁,自從出了上次的事情后,皇上的情緒就時好時壞的。
梁九功心里慌啊,這種事情讓他給趕上了,他每日都覺得脖子涼颼颼的吶。
“你出去!”康熙不耐煩呵斥,“別站在這里擋了光!”
梁九功委屈,他站這么遠,哪里能擋了光啊,但他不敢說,忙躬身到乾清宮門外守著了。
他抬頭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更加黑沉的天空。
皇上這幾日的心情就跟這天氣似的,保不齊什么時候陰了,什么時候更陰了。
哎呦,也不知道皇上的心情什么時候能亮堂起來,他這心天天這么提著,也不是個事吶!
咱們就說,梁九功的英雄正在趕來的路上了呢。
第49章
“給四阿哥請安。”梁九功遠遠看到胤禛裹挾著風霜往乾清宮而來,立刻顛顛兒地迎了上去。
四阿哥最能拿捏皇上的心思,保不齊能哄得皇上開懷,到時候,他也不用天天這么膽戰心驚的了。
“我來請見皇阿瑪。”胤禛客氣說道。
“哎,老奴這就進去通報。”
胤禛看著梁九功略顯雀躍的背影,又看了眼越發陰郁的天空,穩了穩心神,邁步進了乾清宮。
“今兒天陰沉沉的,又冷,你怎么進宮來了?”
“梁九功,把炭盆放到四阿哥身邊去,讓他暖暖。”
“嗻。”梁九功拿了火鉗子把炭盆撥得更旺了些,這才小心挪到胤禛腳下。
“皇阿瑪,最近日頭不好,您批閱奏章的時候仔細眼睛。”胤禛關心說道。
康熙點頭,許是年紀大了些,看的奏折也多了些,他確實覺得眼睛容易疲累,且有時候,會視物模糊。
四阿哥的孝心他一貫是知道的,但若只這幾句話,倒很沒必要在這樣的天氣特意跑一趟。
“皇阿瑪,兒子前一陣跟您說起的,跟友人開了家琉璃鋪子的事情,您還記得嗎?”胤禛語調輕快,臉上明顯有求夸獎的姿態。
康熙失笑,這孩子是又得了什么好東西,迫不及待來跟他這個阿瑪分享來了?
索性他折子也看煩了,便耐著性子跟胤禛說話。
“嗯,是有這么回事,怎么,你們窯廠又出什么好東西了?”
“皇阿瑪英明!”胤禛笑著說道,“窯廠那邊改進了技藝,用了吹塑的法子,如今能做出質量極高的大片透明琉璃。”
他環顧了四周,繼續說道:“皇阿瑪勤政愛民,每日都會把大量的時間花在處理政事上。”
“兒子想著,把乾清宮的窗戶都安上透明琉璃,皇阿瑪看折子累了,可以透過琉璃窗戶看看外頭的景色。”
“如今天氣不好,室內更顯得幽暗一些。”
胤禛跪在地上,真情實意說道:“兒子看著滿殿燈火通明,想到皇阿瑪日夜操勞,實在心疼。”
“皇阿瑪,兒子無能,不能為您分憂,就請您接受兒子微不足道的孝心吧!”
康熙聞言,心中微嘆,世人都道皇帝好,誰能理解他這個皇帝的難啊!
他從御案后站起身,走到胤禛面前,雙手把人扶了起來。
也就這個孩子敢這么大著膽子心疼他這個阿瑪。
康熙不忍拂逆胤禛的一片孝心,也想知道乾清宮安上那種透明琉璃后的效果,便答應了下來。
若是透明琉璃的效果不好,再換回原來的窗戶也就是了,就當是哄孩子高興了。
胤禛見康熙答應,果然很高興:“在那之前,兒子還有一份禮物要送給皇阿瑪。”
康熙失笑:“年節都過了,你還送禮?”
“兒子想送皇阿瑪禮物,才不管什么年節不年節的。”
“好好好,呈上來,朕看看。”這話妥帖,康熙聽了很是受用。
“皇阿瑪略等等,兒子去搭把手。”說完,胤禛就小跑著出了乾清宮。
“這孩子,平時看著穩重可靠,這會兒,倒跟個孩子似的。”
梁九功陪著笑臉說道:“那是四阿哥在您跟前自在安心,才顯出孩童心性。”
康熙點頭,有他這個阿瑪在一天,胤禛確實可以做一天孩子。
想到這里,他的臉又掛了下來。
同樣是兒子,一個崇拜心疼他,想盡辦法讓他舒心順意,一個迫不及待想要奪取他手中的權利,只恨他給的不夠多不夠爽快。
對了,還有一個,一天天跟明珠混在一起,私下結交重臣。
他上次特意敲打惠妃,結果倒好,人家根本沒聽出來。
自從上次他把胤礽的拜褥挪到奉先殿外后,胤褆是越發明目張膽了起來。
哦,忘了還有一個,只會跟文人混在一處,就會吟風弄月,正經事是一件也不干,一點也不懂得給他這個皇阿瑪分憂。
想起這些糟心事,康熙心里又不痛快了。
轉而想到胤禛推掉了好幾個朝臣的邀約,康熙心里又好受了些。
到底,還有一個像樣的。
胤禛很快指揮著侍衛抬著超大穿衣鏡回來了。
康熙好奇問道:“這么大,是什么東西?”
胤禛笑著說道:“請皇阿瑪容兒子賣個關子,等東西放好了,勞您親自揭開。”
“行,放那兒吧,對,就那兒。”
康熙指了個地方,胤禛忙指揮著侍衛把東西抬過去。
“輕點,別磕著碰著了。”胤禛叮囑。
等東西放穩妥,胤禛又指揮著侍衛一起拆開包裝。
最后呈現在康熙面前的,就是比人還高的,蓋著紅綢布的長方形物件。
“請皇阿瑪揭開紅綢,紅綢下,就是兒子要送給您的禮物。”胤禛笑臉燦爛,比自己收禮物還開心。
康熙的臉再繃不住,笑罵了一句“故弄玄虛”,抬手揭下了紅綢。
看著面前與他真人一模一樣的鏡像,又在鏡像中看到掩嘴偷笑的胤禛,康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淘氣!”康熙輕輕拍了下胤禛的光腦殼,“多大的人了,還使這樣的壞!”
“皇阿瑪天縱英明!”胤禛笑著奉承,“兒子剛看到這整冠鏡的時候,還唬了一跳。”
“你啊。”康熙沒好氣說道,“你額娘就有一面小巧玲瓏的琉璃鏡,這整冠鏡不過是放大版的。”
“看你那點出息!”
胤禛就摸了摸腦袋:“皇阿瑪教訓得是,兒子謹記,以后遇事,定會穩重一些。”
“嗯,孺子可教。”
康熙想了想,問道:“你說的透明琉璃是不是與這個相類?”
胤禛微愣,下意識反問:“皇阿瑪怎么知道?”
“哈哈哈!”康熙朗笑出聲,“你還有的學呢!”
胤禛做出不明所以的表情,跟著笑了起來。
康熙心里憐惜,這孩子,自己還得護著,教著,不然,以后可怎么辦喲!
第二天下朝后,被喊到乾清宮議事的幾個重臣就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窗明幾凈,什么叫做震撼。
康熙看著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心里暗爽,云淡風輕說道:“那是整冠鏡。”
接著,他又指了指窗戶:“跟窗戶上的透明琉璃是一個東西。”
這之后,華光閣很自然地又迎來了一次銷售高潮。
知闌眼睛都笑瞇了,康熙是最厲害的代言人吶。
“主子,馬車備好了。”
前幾日天氣一直陰著,還冷得不行,知闌就一直沒去莊子上。
今日好不容易出了太陽,一大早,知闌就吩咐時芳通知明啟跑一趟莊子上。
“格格,外頭冷,您早些回來。”云薔把手爐遞給知闌,又幫知闌把大氅的系帶系好。
“知道了,你也別總是窩在后院做皂,這么冷的天,在房里好好休息。”知闌說道。
說起這個,云薔臉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格格,奴婢愿意做皂!”
“每塊皂都是銀子呢!”
“財迷!”知闌笑嗔了一眼,扶著時芳的手出了沁鸞院。
云薔目送知闌離開,立刻興高采烈去了后院,她是真的喜歡做皂,或者說,她喜歡攢銀子。
“奴才給主子請安,主子大安!”阿林保知道知闌要來,一早就在莊子門口候著,見到知闌下馬車,立刻迎了上去。
“快別多禮。”知闌笑著說道。
“主子,棲云院已經備好茶點,天冷,您先休息一下,暖暖身子。”
一行人便往棲云走去。
阿林保一路作陪,一路說著試驗田里的情況。
“主子給的種子極好養活,只上次下雪受凍后,那綠葉子都落了,奴才不敢擅自開挖,只小心照看著。”
“也不知道這地下的果子長得如何了。”
“你費心了,待會兒,你拿了工具,咱們先挖開一部分地看看情況。”
“嗻。”
知闌喝了茶,手腳都回暖了,便由阿林保領著去了試驗田。
“這地有些上凍,主子略等等,奴才這就開挖。”阿林保也不假手他人,拿著鋤頭小心翼翼挖了起來。
待把硬土層挖開后,他更小心了,生怕傷到地里的果子。
“主子,有了!”阿林保激動地說道。
“嚯,一株有十來個呢,個個都很沉!”阿林保興奮說道。
“阿瑪,您別光顧著說,趕緊把果子拿來給主子看看呀!”時芳笑著說道。
“哎呦,主子恕罪,奴才這是高興壞了!”阿林保放下鋤頭,拎著一大串土豆來到近前。
“主子您看,這收成,絕了!”
這些種子可是他親自栽重的,就小小的一塊,沒想到,能得這么多的果子!
阿林保都沒法想象,要是莊子上種滿了這種子,那會是多么驚人的收成!
知闌高興接過土豆,掂了掂。
很重!
她激動地說道:“阿林保,你可是大功臣!”
“主子言重了,這都是奴才該做的。”
知闌點頭,把土豆交給時芳:“咱們中午就吃這個。”
“主子,外頭冷,奴婢在這里看著就好,您回棲云院休息吧。”時芳勸道。
“不用。”知闌一點也不覺得冷,她只覺得熱血沸騰。
土豆種植成功對她來說意義重大。
現如今,她和胤禛相處得越來越好了,但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掉馬甲。
萬一呢!
萬一哪天她不小心掉了馬甲,這土豆,就是她哄回胤禛法寶啊。
跟胤禛接觸久了,加上她對歷史也并非一無所知,因而,她很清楚,憑她的身份,她就是把土豆的產量說得天花亂墜,相信的人也是寥寥。
這土豆,只有在皇家人手中,才能順利推廣。
知闌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的人,一開始種土豆也好,研究牛痘也好,都是為了給自己增加資本。
但這些東西推廣出去,百姓也是受益的不是嗎?
反正知闌是問心無愧的。
“主子,奴才估算了下,果子的收成大概有五十斤左右呢!”阿林保咧開,震驚地說道,“奴才記得,種下的種子大概只有一斤多。”
“這果子的產量,不得了啊!”
知闌不知道這樣的產量是不是正常土豆的水準,但阿林保的震驚與興奮,她是看在眼里的。
看著一小堆土豆,又看看時芳手里的一串土豆,知闌就有些舍不得吃了。
這些可都是種子呢!
“時芳,咱們就吃一個土豆嘗嘗味道,其他的,做種子。”知闌高興說道,“等以后土豆多了,咱們再敞開了吃!”
“土豆?”時芳看看手里的果子,又看看知闌,一臉崇拜,“主子,這名字也太形象了!”
知闌:……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算了!
阿林保笑著收攏土豆,這些可都是寶貝,三個月就能長一茬。
天寒地凍的,還能結這么多的果子。
簡直神了!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育種,什么時候下種,爭取下回把產量再提高點。
對了,他得跟主子商量商量,這土豆還是太少,種到那些貧瘠的地里,他都心疼,還是先種在肥地里,等產量多了再說。
知闌自然是沒有意見的。
中午,知闌吃了個炒土豆絲,覺得美味極了。
回去的路上,時芳不住感慨:“主子,土豆真是個好東西。”
她摸著肚子說道:“奴婢覺得土豆能直接填飽肚子呢。”
知闌點頭,土豆中的膳食纖維和淀粉含量較多,很能填肚子。
而在這個時代,填飽肚子,就是天大的事情。
誰也不知道京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莊子上,正在創造著奇跡。
三月初,康熙下旨,今年的八旗秀女選秀與內務府選秀,于八月份同時進行。
這事,上輩子也發生過。
這也是知闌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穆克圖·綺蓮怎么就能那么肯定,今年大選與小選會同時進行,然后提前就給她報了小選呢?
這樣細節的東西,她這個研究過清史的人也是記不得的。
穆克圖·綺蓮又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這個疑問,知闌一直放在心里,不曾質問過穆克圖·綺蓮。
主要是她自己身上有很多秘密,她怕問了,會被穆克圖·綺蓮猜出些什么。
她總覺得穆克圖·綺蓮這個人有些奇怪的違和。
不過,她人已經沒了,秀女名冊也已經撥亂反正,有些事情,不知道答案就不知道吧。
知闌這邊云淡風輕著就把事情放下了。
但靜悟齋里的納穆福可就沒這么平靜了。
當初,他找海拉遜改了秀女名冊后就把這件事情放下了。
既沒有跟穆克圖·綺蓮計較也沒有批評知闌任性行事,那是因為,這件事情他根本沒有當成一回事。
想也知道,八旗秀女大選在三月,內務府小選在八月。
穆克圖·綺蓮和知闌再怎么胡亂給對方報名,最后,都只會是一場鬧劇的。
可,剛剛康熙下了圣旨大選和小選同在八月進行了啊!
大冷的天,納穆福后背沁出了冷汗。
他看向悅雅院的方向,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但最后,都因為穆克圖·綺蓮已逝,得不到答案而作罷。
只這事到底在納穆福心里存了下來。
這日,知闌約了胤禛在茶樓喝茶。
“四爺,這是上個月的分紅,請您笑納。”知闌笑嘻嘻把厚厚一疊銀票遞給胤禛。
“最近,透明琉璃和整冠鏡賣得特別好。”知闌忍不住跟胤禛分享,“聽掌柜說,還有很多外地人過來采買呢。”
胤禛含笑聽著知闌侃侃而談,時不時幫知闌把茶杯斟滿,只覺得枯燥的生活一下子生動了起來。
“對了,小十一直很想見你。”胤禛把桃花糕往知闌身前推了推,“你什么時候得空,我把他領出來。”
“十阿哥現在可以出宮了嗎?”
胤禛點頭,其實年后皇阿瑪就不拘著小十了,只是他一直不得空,也就一直沒有帶小十來見安寧。
“我隨時都可以啊。”
她也挺高興能見到十阿哥的,怎么說,十阿哥跟她也有血緣關系,她想趁著對方年紀還小,把人往胤禛這邊扯。
若是成功了,也不枉溫僖貴妃托付一場了。
倒是胤禛看到安寧期待與胤(礻我)見面的樣子,心底深處有些異樣。
“對了四爺,皇上為什么會下旨,把大小選秀放到一起啊?”知闌問道。
這沒什么好隱瞞的,胤禛就說道:“之前科爾沁遭遇大雪災,皇阿瑪很是送了些糧草銀子過去。”
知闌秒懂,這是國庫空虛了,康熙爺想著節省一些,索性把大小選安排到了一起。
這倒也不失為一個省銀子的好辦法。
“我恍惚記得你家里是不是有適齡的姐妹需要選秀?”胤禛隨口問道。
知闌拿點心的手一頓,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是呢。”
她正想著把話題岔開,就聽胤禛靠過來,低聲說道:“安寧,你還記得牛痘嗎?”
知闌點頭,當然記得啊。
那可是她給胤禛的投名狀,他倆的交情就是從這個開始的。
“裴淮已經能確定牛痘預防天花之法有效。”胤禛滿臉笑意,“我預備在皇阿瑪萬壽前幾天把牛痘的事情呈報上去。”
知闌眼睛一亮,忍不住給胤禛比了個大拇指。
高!
實在是高!
呈報的時間選在康熙生日前幾天,給足康熙時間來驗證事情的真假。
若為真,康熙必然選擇在萬壽節那日公開,這不僅是他的政績,也是他受上天庇佑的證明吶。
知闌都能想象出康熙的心情會有多么美麗。
這可比萬壽節當天獻禮給自己攢資本要高明多了。
果然是未來能當皇帝的人,這樣大的功績與出風頭的機會就這么送了出去。
知闌的表情很容易看懂,胤禛失笑:“你在胡思亂想什么?”
“皇阿瑪不可能抹去我的功績的。”
“當然,這也是你的功績。”胤禛說道,“牛痘是你發現的,我會把你的名字報上去。”
“若你愿意,我會向皇阿瑪為你求個閑職。”
“這樣,你以后有走仕途的意愿了,就會方便很多。”
知闌:……不愧是能把自己累死在御案上的雍正爺,胤禛的事業心,從年輕時就這么強了啊。
“四爺,您知道的,我不想做官。”知闌直言不諱,“我的性子,有時候會幫親不幫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要是當了官,估計會徇私。”
胤禛就一臉無語看著知闌,這人在他面前還真是什么都敢說啊。
這萬一以后改主意了,要走仕途了,這些話可都是黑歷史啊!
可另一面,胤禛又覺得安寧心性純粹,對他真誠且不設防。
聽知闌說“幫親不幫理”,又想起之前她因為雅爾江阿對他不尊重,直接動用了手銃,心便又軟了幾分。
罷了,安寧不想做官就不做吧,橫豎,他把人護好了也就是了。
“你不愿意做官,那就不做,不過,牛痘是你發現的,這事,我會如實稟給皇阿瑪知曉。”
“你先不要推脫。”胤禛說道,“這功勞,你不要,但可以惠及你的家人。”
胤禛這話已經是推心置腹了,知闌若是再推脫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她拿起茶盞,笑著說道:“以茶代酒,多謝四爺!”
胤禛最喜歡聽他勸的人,尤其這人還是他看重的安寧,他此時的表情帶著些無奈,但臉上的笑容沒有一絲陰霾。
“你每回都說以茶代酒,什么時候,咱們一起真的喝一杯。”
知闌咧開嘴笑:“那得等我練練酒量的。”
話匣子打開,胤禛就說起了戶部盤賬的事情。
他看賬本,發現很多官員借貸國庫的銀子卻少有歸還的。
為著這個事情,他特意去找了康熙。
結果,康熙跟他說,要善待為自己辦事的手下官員。
若官員生活有困難,哪里還能全心全意辦事,讓他把目光看遠一些云云。
這事,康熙沒放在心上,胤禛就是有心改革,也無力,倒是把他給郁悶壞了。
他聲音壓得極低:“我不否認,有些官員確實生活上有些困難,但大部分借貸的官員不說家產萬貫,日常生活絕對是沒有問題的。”
已經統計出來的,借銀最多的就是佟佳氏,其中又以隆科多為最。
他這個所謂舅舅,沒見他在政務上有什么建樹,花國庫銀子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知闌邊聽邊為胤禛續茶。
等胤禛傾訴完,日頭都已經偏西了。
聽了一肚子“八卦”的知闌心滿意足回到了沁鸞院,這些可都是第一手的資料,保真的!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她的消息來源會是胤禛吶!
“格格,悟風來了,說是大人請您去一趟靜悟齋。”孫立春進來通傳。
“你告訴悟風,我馬上就過去。”
“今日府里有沒有出什么事情?”知闌邊換衣服邊問云薔。
云薔想了想,搖了搖頭,她一天都待在內院,沒有留意府里的動靜。
“格格,奴婢以后會時時留意府里的動靜的。”云薔說道。
側夫人雖然沒了,但大格格還在,最近還頗受大人的寵愛,她不能再像從前般只顧做皂的事情,府里的事情也該留意起來了。
知闌到了靜悟齋發現芷琪也在,聞著滿屋子熟悉的烤肉香味,她有些意外。
這烤肉的調料,除了胤禛和她,還有當時在茶樓打下手的時芳,沒有人知道,為何……
不等她細想,納穆福就笑著招呼:“知闌,快過來,芷琪特意搜羅了烤肉的調味料,你嘗嘗這味道,美味極了。”
知闌扯了扯嘴角,坐在納穆福下首,沒有動作。
“知闌,我記得你最喜食牛肉,來,嘗嘗味道如何。”芷琪語帶討好地遞過來一串新烤好的牛肉,“你若是喜歡,我下次再烤給你吃。”
知闌接過牛肉串,輕輕咬了一口,果然,味道幾乎一模一樣。
她眼睛微微瞇起,芷琪是怎么知道調味的配方的?
第50章
知闌放下牛肉串故意說道:“好奇怪的味道。”
“辛不像辛,辣不像辣的,乍然嘗到味道確實不錯,可回味起來,總覺得怪怪的。”
“阿瑪還是不要吃這樣的來歷不明的東西,萬一吃壞的肚子可不好了。”
納穆福聽著知闌這么說,便忍不住放下了肉串。
見狀,芷琪果然急了:“阿瑪,調味方子絕對沒有問題的!”
“阿瑪,您如今重新步入仕途,萬事還是要謹慎一些為好。”知闌推心置腹說道,“畢竟,納喇家的人盯您盯得緊呢。”
納穆福沉思著點頭,確實如此。
不說從前的舊怨,便是因著小選名冊的事情和安瑞那個殺人案,納喇家也折了兩個前途不錯的青年了。
若納喇家人不忿,給他來個陰的,他倒是不好招架了。
這么想著,他就沒了吃烤肉串的心思。
只是,這到底是女兒的一番心意,且最近,芷琪也確實乖順貼心,他便笑著說道:“話雖如此,但到底芷琪搜羅這些調料是費了功夫的。”
“我記得,我私庫里有支成色不錯的碧玉簪,待會兒,我讓悟風給你送過去。”
“多謝阿瑪。”芷琪雖然不高興自己辛苦準備的烤肉就這么被人嫌棄了,但納穆福領他的情,還送了她貴重的首飾,她的目的也算達到了。
知闌沒說話,納穆福私庫里的東西,他想給誰就給誰,她并不覬覦。
她在意的,是芷琪這調料方子是哪里來的。
“行了,我還有些公務沒有處理,先去書房了,你們姐妹說些體己話吧。”
臨走之前,他又對知闌說道:“都是自家姐妹,有些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
“阿瑪說的是。”知闌笑盈盈回答,同時在心里補了一句:有些事情,永遠也過不去。
只不過,她從復仇的迷瘴中清醒后,選擇了先強大自己,而不是拘泥于后宅,眼中只看著那一畝三分地。
畢竟,瓜爾佳府最值得人覬覦的密詔,已經穩穩妥妥呈給了康熙。
知闌收回目送納穆福離開的目光,露出輕蔑的表情:“芷琪,你做再多也是枉然。”
她嗤笑一聲,用下巴抬了抬剩下的許多烤肉,做出看不上的樣子:“只會用這樣上不得臺面的東西爭些阿瑪施舍的寵愛,真是讓人看不起。”
“這可是宮里貴人都贊不絕口的東西!”芷琪氣呼呼說道,“你不知道就不要亂說!”
知闌捂嘴輕笑出聲:“宮里貴人贊不絕口的東西,你能得到?”
“你是不是被關傻了!”
說罷,知闌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芷琪幾步跑到知闌面前,得意洋洋說道,“你辦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辦不到!”
她還說些什么,身后亦步亦趨跟著的婢女忙笑著說道,“大格格,您袖子上沾了油,奴婢陪您回鳳鳴院換一身干凈的吧。”
芷琪低頭,果然衣袖臟了。
她冷哼一聲:“知闌,不要以為你有多厲害!”
“你不過是有個好額娘罷了!”
知闌瞇眼看著芷琪的背影,以及,扶著她的婢女。
“云薔,你去問問李嬤嬤,配給鳳鳴院的奴仆是現采買的,還是府里撥過去的。”
“是,奴婢這就去問。”云薔快步往清思院而去。
三月份的天依舊很冷,知闌走在回沁鸞院的小道上,想起了向晚之前懷疑芷琪身邊有人調教的事情。
她開始仔細回憶上輩子芷琪身邊有沒有自己不知道來歷,卻極為能干的人。
知闌伸手撥開擋住路的樹枝,她沒有想起什么人,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芷琪撈她的那天晚上,為表對她的看重,給她送了一碗血燕粥。
那時候的芷琪在毓慶宮并不十分受寵,一應用度也沒有超了格格的規制。
但她的吃食卻從來都是上等的。
那會兒,知闌以為是芷琪銀子使到位的緣故,如今看來,怕是御膳房里的誰跟芷琪還有些淵源。
那人會是鈕祜祿氏的人脈,被穆克圖·綺蓮蒙蔽利用的嗎?
又或者穆克圖·綺蓮給芷琪留了后手?
知闌眼里露出興味,最近她都閑著沒事,正好可以查查芷琪還有什么依仗。
其實,向晚透露過她可以把芷琪也弄得落選,然后給她找一門表面光的夫家遠遠打發了。
但知闌不愿意。
萬一芷琪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過得如意了,她怎么能安枕呢?
芷琪還是走一走上輩子的老路吧。
只要人進了毓慶宮,那就是一條死路,因為太子的將來,是注定的。
云薔很快回來了:“格格,您去清思院看看吧,夫人生了好大的氣。”云薔氣喘吁吁說道。
知闌有些意外,沒有多問,立刻往清思院走去。
“額娘,發生什么事情了?”知闌看著滿地的瓷器碎片,快步來到向晚身前,關心地問道。
李木棉見知闌來了,松了口氣,打發了伺候的人出去,親自把歲瓷片收拾好,也退了出去。
向晚見人都走了,拉著知闌坐到身邊,這才語帶火氣地說道:“你阿瑪剛剛來找我,說芷琪沒了生母可憐。”
“說芷琪畢竟是我養大的,讓我多憐惜她。”
知闌安靜聽著,心中也是無語。
合著她阿瑪沒有去處理公務,而是來額娘這邊說和來了。
她再次意識到,納穆福在家事上就是個糊涂蛋,怪不得能被側夫人糊弄了這么多年呢。
他不會以為嫡夫人真的會把庶子庶女當親生的看待吧?
關鍵芷琪不是普通的庶女啊!
她曾經鳩占鵲巢,讓安瑞不能以嫡長子的身份名正言順的成長啊!
是,滿人不種嫡庶,納穆福確實從來沒有虧待過安瑞,但向晚呢?
她因為換子的陰謀被欺瞞了十多年,無數次和自己的親生兒子擦身而過,甚至因為穆克圖·綺蓮有意無意忽略過安瑞的需求。
納穆福似乎從來不曾用心站在向晚的角度思考過換子這件事情對她的傷害有多大。
也是,無論怎么換都是他的孩子,誰得利不是得呢?
就聽向晚冷笑一聲:“你阿瑪還說,要再請一次族譜,把芷琪重新記回我的名下。”
“阿瑪不是最不重嫡庶的嗎?”知闌分析,“這是芷琪提出來的吧?”
“怪道最近這樣乖覺,原來是有所求。”向晚忿忿,“想把她記在嫡母名下,除非納穆福換個嫡妻!”
知闌手指輕敲桌面:“大選不看嫡庶,芷琪記在您名下的意義并不大。”
“她明知道這樣行事會惹得您更加不快,為什么還要這么做?”
“對了,額娘,鳳鳴院的奴仆是外頭采買的,還是府里調撥過去的?”
“大部分是府里調撥過去的。”
向晚皺著眉頭一臉不耐煩:“芷琪鬧過幾次用的人不順手,對伺候她的人非打即罵,鬧得實在難看。”
到了后來,府里但凡有些門路的,都不愿意去鳳鳴院里伺候。
向晚懶得費心思,就讓木棉隨意買了幾個人回來,也沒調教規矩,直接送去了鳳鳴院。
“如今跟在她身邊的那個貼身侍女,是不是李嬤嬤買來的?”知闌忙問道。
向晚思索了一下,點頭:“確實后頭買來的人。”
母女倆對視一眼,向晚表情有些不好看:“我以為,她是忌憚府里都是我的人,不敢用我調撥過去的人。”
“如今只怕,這其中很是有些講究呢。”
她眼中露出怒火,一拍桌子站起來:“什么東西,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
“木棉!”
話落,李木棉就快步進來:“夫人,奴婢在。”
“去,把鳳鳴院里那些來歷不明的東西一并發賣了!”
“是,奴婢這就去。”
“李嬤嬤等等!”知闌忙阻止。
向晚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難道你還惦念著跟她的姐妹情誼不成?”
“你可別忘了,前兒皇上才下的圣旨,大選和小選并到一起了!”
向晚胸口起伏,顯然是氣得不行了。
“我原以為,報名小選就是場鬧劇,你阿瑪輕輕放過,我也就不追究了。”
“可你看看如今!”
“若不是你機敏,發現了她們的陰謀,堂堂上三旗的貴女,要與那些包衣奴才一同去干伺候人的活計嗎?”
“那是哪里?”
“那是紫禁城!”
向晚一把抱住知闌,微微哽咽:“那里的人命不值錢,奴才的命,更不值錢。”
“額娘,您別氣。”知闌拍拍向晚的背,“我也給芷琪報了小選。”
“便是我要去宮里當奴才,也要拉著芷琪一起!”
不說這個還好,說起這個,向晚更怒了。
她用了些力氣拍了拍知闌的背:“你個糊涂蛋!”
“發現了這樣的事情,你不跟我說,也不跟你阿瑪說,自作聰明給芷琪報了小選,你是怎么想的?”
她壓低聲音說道:“你以為哪個包衣女子都能如德妃娘娘一般飛上枝頭的嗎?”
“我……”知闌想說她很了解那些掌事嬤嬤的秉性,也知道她們的弱點,她不會讓自己吃虧。
她想說,她會想辦法分到德妃的永和宮,用最快的時間走到德妃的身邊,成為她信任的大宮女。
她想說,這次進宮,她是做了充足的準備的。
她想說,她手上的牛痘和土豆,一定會引起胤禛的興趣,到時候,她就能走到胤禛的身邊。
她還想說,就算陷入爭斗,她也要站到高位,護住自己,護住額娘,護住哥哥。
知闌垂眸,這些,都不能說。
跳出曾經的魔障來看,這確實是一條艱辛無比的路。
中間任何一個環節出了狀況,她都可能功虧一簣。
還有胤禛。
跟人相識的時機很重要。
她與胤禛換一個時間地點方式相識,未必能有如今這樣水到渠成的交情。
知闌輕輕松了口氣,還好,她走了另一條路。
同時,她暗暗警醒自己,永遠不要因為自己的先知與重生而過分自信。
重生,不長智商!
呃,她走出迷瘴后,還是很聰明的來著。
“額娘,我錯了。”知闌真心認錯,“那個時候,我實在是太過生氣,便只想著拉芷琪一起受苦。”
向晚沒有多想,反倒更心疼地抱緊了知闌。
“既然你對芷琪沒了感情,那就不要為她求情。”向晚又說起之前的事情。
“額娘,我并非為了芷琪求情。”知闌扶著向晚重新坐下,又給李木棉使了眼色,讓她先出去。
李木棉看了眼向晚,見她沒意見,便從善如流退了出去。
“那你倒是跟我說說,你為什么替芷琪求情?”向晚板著臉說道,“若是沒有道理,就罰你抄書。”
知闌笑著搖了搖向晚的胳膊:“這么冷的天,女兒才不要抄書呢。”
向晚便露出了幾分笑意:“那你還不快說!”
“額娘,芷琪的禁足已經解了。”知闌邊理思路便給向晚分析,“您即使發賣了那幾個有問題的奴婢,也阻止不了芷琪跟真正的背后之人接觸的。”
向晚點頭,這倒是真的,她示意知闌繼續往下說。
“咱們要弄清楚的,是那個背后之人是誰?把人控制住,然后再順藤摸瓜,把相關人等一網打盡,讓芷琪再沒有依仗。”
知闌眼珠一轉,“她們不是喜歡偷龍轉鳳嗎?”
“咱們也可以。”
“你的意思是?”
知闌點頭,繼續說道:“芷琪聽了那背后之人的話,得了甜頭,就會對那人產生依賴。”
“咱們都不用多做什么,只安排了人穩住芷琪,時不時喂些餌,讓她得些不痛不癢的好處。”
“等她進了宮,咱們就把人都撤了,打她個措手不及,讓她嘗嘗孤立無援的滋味。”
知闌冷冷說道:“她不是想去毓慶宮嗎?”
“就讓她自個兒在宮里折騰吧。”
向晚一臉無語:“毓慶宮是她想去就能去的嗎?”
隨即,她又皺眉說道:“宮里的事情誰都說不準,若她真僥幸入了毓慶宮得了太子殿下的寵愛,再生下一男半女的,不就讓她翻身了嗎?”
“這可不行。”向晚語氣不善,“她額娘做了這么多就是想把她送入毓慶宮,我為何要讓她如愿?”
知闌一怔,是啊,她為什么那么執著的要把芷琪送入毓慶宮?
為何要如了她的愿?
看著她從高處跌落確實很爽,但那真的有必要嗎?
讓她一輩子求而不得不好嗎?
而且,就像她額娘說的那樣,毓慶宮是芷琪想去就能去的嗎?
上輩子好歹有個密詔吊著,這輩子,密詔可是已經送到了康熙的手里了。
以康熙對胤礽的看重,保不齊,這事胤礽已經知情了。
難道她還要出手幫著芷琪如愿進入毓慶宮不成!
知闌內心瘋狂搖頭,她吃飽了撐的!
要不然,直接制造一場意外把人送走算了!
不行不行,知闌立刻清醒。
不能這么做!
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情能做到毫無破綻,萬一被人查出來,那就得不償失了。
她現在的日子可好著呢,絕對不能因為芷琪這樣不值得的人破壞了。
她正想著怎么處理芷琪的事情好呢,就聽向晚說道:“宮中諸事變化莫測,誰都不能保證芷琪進宮之后會有什么樣的機遇。”
“若她真的被貴人看中,我也不能讓她得意。”
“額娘,您想做什么啊?”知闌好奇問道。
向晚本不想把一些后宅陰私告訴知闌,但想到八月份知闌會和芷琪一起入宮,怕她一時不察又被芷琪給算計,便挑挑揀揀了一些要命的后宅之事跟知闌說了。
知闌:……長見識了!
原來要毀掉一個人,有時候真不必費太多的心思。
向晚怕知闌一時接受不了,便說道:“我跟你說的都是生死相對的仇敵,或利益牽扯實在大的才會使用這種法子。”
“內宅雖然紛爭不斷,大多也只是互相拉踩,設個小陷阱什么的。”
“額娘,不是說孝獻皇后董鄂氏就是傷在前朝秘藥之手,那之后,世祖爺就下令銷毀了所有的秘藥了嗎?”
知闌還沒有忘記衛原說起前朝秘藥時的諱莫如深。
向晚就意味深長地說道:“世祖爺確實下了皇令,但你想想,執行皇令的人,是誰?”
“那些功效千奇百怪的前朝秘藥有多少是通過他們的手流入了勛貴手中的?”
她壓低聲音說道:“旁的府里我是不知道的,但咱們府上,你阿瑪手里就有不下三種前朝秘藥。”
見知闌一臉好奇看著自己,向晚無奈說道:“是,額娘手里比你阿瑪手上的還多。”
知闌便有些踟躕地說道:“阿瑪也知道這個,芷琪那里,若是阿瑪發現了,怕是不好交代吧。”
“那就不讓他發現。”向晚說道,“若是動手,我會讓你舅舅把你阿瑪約出去喝酒,不讓他有時間管其他的事情。”
回了沁鸞院,知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原來宅斗和宮斗還有這么多的門道,也是,她上輩子竭盡全力幾乎都用來防守,從來沒有主動害過人,也沒有想過要去害人。
當然了,現在的她也不會主動去害人,呃,芷琪除外。
但她覺得多了解一些各種各樣的信息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泡在了清思院。
向晚見知闌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便又舉了很多例子給知闌聽。
一開始向晚還擔負著“傳道受業”的重任,說到最后話題就歪了。
向晚忍不住說起了誰家里那個誰成婚前跟誰家那個誰暗生情愫,成婚后還常常借著拜佛游船私會。
誰家那個誰姐姐還沒有煙氣呢,妹妹的肚子就掩不住了,姐姐也不孬,拼著最后一口氣把妹妹給算計了,讓她一輩子只能為妾。
還有那家的誰生了三個孩子,都不是一個爹,最后熬死了公爹夫君小叔子,如今成了府里的老封君享清福呢。
知闌:……不會是她以為的那樣吧?
向晚表示,就是她以為的那樣!
“額娘,您展開說說唄。”知闌一臉求知。
“去!”向晚笑罵道,“這樣的事情本不該說給你聽。”
“只你如今大了,又常常在外頭走動,多知道些,對人多些防備總是好的。”
“你要記住,有些人看著道貌岸然,衣冠楚楚,其實私底下,不知道有多腌臜。”
知闌表示受教了,然后,就被向晚趕出了清思院。
呃,好吧,知闌表示,她也需要一些時間消化一下這些內容。
四皇子府,蘇培盛小聲匯報著自己查到的關于清清姑娘的事情。
胤禛越聽,眉頭擰得越緊。
“你查到的,都屬實?”
蘇培盛臉上的一言難盡收都收不回,他點點頭:“奴才生怕自己弄錯了,派了兩撥人去打聽,不會錯的。”
胤禛揮了揮手,讓蘇培盛下去了。
萬沒有想到隆科多竟然混跡在這樣下九流的地方。
這樣的人,皇父還那樣看重。
胤禛心中郁郁,又把知闌約了出來。
當然了,他沒有說隆科多的事情,這種事情說出來,只會臟了安寧的耳朵。
安寧覺出胤禛心情不好,想把人哄高興了,便笑著提議:“春日萬物復蘇,今日又風和日麗,不如咱們去游船賞景。”
“不,不好,不去游船。”想到向晚說的游船私會,知闌立刻否決了這個提議。
胤禛:……?
胤禛想起蘇培盛說的紅船相會,心里也有些膈應。
兩人就默契地不再說游船的事情了。
也是巧了,這個時候雅爾江阿求見,說是請他們兩人游船賞景,算是為了自己之前的魯莽請罪。
知闌,胤禛:……還就繞不過游船這事了!
得,那就去吧。
這回,雅爾江阿對知闌很客氣,游船事宜也安排得很妥帖。
安寧和胤禛坐在船頭喝茶賞景,倒也閑適。
遠處一艘飄著艷紅色垂紗的畫舫正在緩緩駛近。
畫舫上,一身姿輕盈的貌美女子放下手中的琵琶,對隆科多盈盈福了福身子作勢就要退下。
“清清姑娘留步。”隆科多漫不經心把酒杯推到靠近清清的一邊。
“爺,奴家不會飲酒。”清清聲音婉轉,雖說著拒絕的話語,讓人聽著,卻生不起氣來。
隆科多這樣在風月場上打滾慣了的男人也忍不住起了幾分憐香惜玉的心思。
他微微傾身,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這酒,爺替你喝了,你要怎么報答爺?”
“奴家再為爺彈奏一曲。”
隆科多站起身,似笑非笑說道:“爺是個粗人,只懂得欣賞美人,不懂得欣賞什么詞曲。”
他漸漸靠近清清,微一使力便把人摟在了懷里:“清清姑娘既赴了游船之約,爺自然會好好憐惜。”
“爺,請自重!”清清一驚,眼淚不由自主落下,她想推開隆科多,奈何力弱,推不開,倒是被隆科多抱得更緊了些,于是,眼淚掉得更兇了。
真真是我見猶憐吶!
岸邊,一小廝快步跑來,對著一錦衣華服的青年男子說道:“爺,船來了,奴才扶您上船。”
錦衣男子一把推開小廝,快步上船,急聲吩咐:“快,快去找清清姑娘的畫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