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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超級大壞蛋(四)

    負責人是個看起來很利落的女性, 不茍言笑,進入病房時,沈言正在看終端, 指尖在終端上點來點去, 像是在發消息。

    旁邊的助理上前兩步, 在她耳邊低語, “房間內放了信號阻隔器,不會有消息發出去。”

    鄭林優轉頭, 目光落回不遠處的青年身上,快走兩步,臉上揚起親切的笑容,“嚴先生醒了?現在感覺怎么樣?”

    青年冷哼一聲,面上全是倨傲和不滿, 陰陽怪氣道:“要不要我打暈你,你躺在這, 然后我若無其事地問你感覺怎么樣?”

    鄭林優適時地掛上愧疚的表情, “真的很對不起, 天堂島上發生這種問題我負全責,嚴先生想要什么補償, 請一定告訴我,能做到的, 我們一定做。”

    青年完全沒有被鄭林優的話安撫,冷冷一笑:

    “補償?我差那點補償?你們天堂島真會辦事, 放任恐怖分子襲擊賓客, 還想著拿點錢就把人打發了?做夢!”

    難纏。

    鄭林優在心里嘆氣。

    傳統派也會登島的消息,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為此增設了三倍的人手用以勘察也無濟于事。

    恐怖襲擊的光頭就是傳統派的人。

    內鬼泄露的消息挺多, 光頭說的話的確是真的,唯一不同的是,改造失敗的志愿者一般都進焚化爐了,不會有活下來的機會。

    即便封鎖還算及時,這件事仍然傳了出去,對天堂島的影響很大。

    那么這次事件中的唯一受害者,他的態度至關重要。

    如果他愿意合作,皆大歡喜。

    如果不愿意,貪得無厭,她也不介意用一點強制且高效的手段,讓他閉嘴,截斷他為外面那些壞輿論推波助瀾的可能性。

    沈言對人的情緒變化很敏感,頓了下,又把話頭繞回來,“我也不是什么不講理的人,我不要錢,我只想看到你們的態度,懂嗎?態度!”

    鄭林優沉思片刻,繼續道:“我們正在重新篩查上島人員,每個區域都增加了三倍的安保,您出院后我們可以給您提供基地內部的休息場所,以保證您的絕對安全。”

    “這樣可以嗎?”

    沈言態度依舊強硬,“別避重就輕,那個光頭說的如果都是真的,你們說不定會把我抓走去做實驗,我怎么可能還能安心在島上看展?”

    說完,沈言用力一拍大腿,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頓悟道:“天堂島四面環海,你們篩人篩得那么厲害,別不是為了挑選改造程度較低的實驗體吧?”

    沈言撩開被子下床,扯著嗓子大叫,“救命!有人要害我!放我回去!”

    鄭林優眼角微抽,助力上前把沈言按回去,沈言在床上撲棱得像一條離岸的魚。

    直到他撲騰得沒勁了,助理才松手。

    沈言的手腕和臉上,被助理的手壓出紅印,有些膽怯地看著助理,靠著床頭不敢亂動,呼吸微亂。

    鄭林優依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盯著這樣的青年,突然冒出來個有趣的想法。

    本來只想著賠點錢道個歉,堵上他的嘴別亂說就好。

    沒想到這人刻薄又懦弱,是一個有利于天堂島發展的絕佳棋子。

    招募志愿者進行人體改造這事是經過審核批準的,志愿者的傷亡也在意料之中,符合合同關系。

    和大街上隨處可見的生物類人體改造沒什么區別。

    但生物性改造從十幾年前就開始了,經過鋪天蓋地的宣傳后,公眾們接受程度較高,不會因為實驗損耗大驚小怪。

    而他們就不一樣了,報名的實驗體沒多少,甚至有很多都是各大生物公司淘汰不要的,機械性改造沒那么多講究,但有些更精密的實驗也確實缺合適的實驗體進行驗證。

    他們需要更多實驗體,天堂島也需要更多資金,光明正大地走到臺前迫在眉睫。

    讓一個抗拒機械性改造,厭惡質疑天堂島運作的人,在所有人的關注之下,逐漸轉為他們的簇擁。

    ——沒有比這更好的宣傳手段了。

    鄭林優讓助理離開房間,青年的狀態放松許多,那股讓人討厭的囂張勁又回來了。

    “你們就是這么對待消費者的?這就是你們的態度?!”

    鄭林優含笑道:“當然不是,先生,經過慎重的思考后,我決定邀請您成為天堂島軍事基地的特邀嘉賓。”

    青年愣了一下,“特邀嘉賓?”

    “是的。”鄭林優不急不緩道:

    “很多人對我們的研發過程存疑,將我們視為英雄電影中需要被鏟除的反派,但事實是,我們的所有流程都符合聯邦標準,比起部分生物實驗要更人性化。”

    青年煩躁地嘖了聲,“誰管你人不人性化?我問的是特邀嘉賓是什么意思,你聽不聽得懂人話?”

    被冒犯到的鄭林優完全沒有生氣的意思,很好脾氣道:“我希望以您的視角,向各區各地的觀眾直播天堂島軍事基地內部的可公開的項目研發情況,解開外界對我們的誤會。”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誠意了,如果您還不滿意,可以說說看您這邊的意思。”

    青年頓了幾秒,臉上露出一絲貪婪,“我要帶我的弟弟一起,如果我看到有適合他的東西……你這么聰明,應該知道我什么意思吧?”

    鄭林優向青年伸手,“當然,基地內部的產品都隨您取用。”

    沈言伸手和她握了握,兩人都露出滿意的笑容。

    鄭林優離開,沒過多久就送了份合同過來。

    沈言依次翻過,和他想的大差不差,隨手簽了。

    就算有坑也是設給嚴深的坑,跟他沈言關系不大。

    當天晚上就和法爾森一起轉進了軍事基地內部的員工宿舍。

    軍事基地的各項審核關卡很嚴格,沈言和法爾森兩人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完成各種機器的錄入。

    單人間,三十多平,沒有酒店那么大,但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布置得很用心。

    沈言仔細檢查了一遍,房間內沒有監控和監聽設備,走廊上的監控只能拍到員工進出,沒有聲音。

    相對安全。

    至少阮知閑不會再裝成服務生來敲他的門-

    沈言趁著洗澡的功夫捋清思路。

    想跑去紅星,要解決兩個問題。

    交通工具和紅星坐標。

    前者倒是不難解決,特制飛船算不上滿大街都是,但有資源有錢,悄無聲息地弄來一艘不算難。

    這個軍事基地應該也有。

    難的是紅星坐標。

    紅星人應該知道紅星坐標。

    怎么從這么多人中找到紅星人,是解題的核心。

    調查過后,沈言只能暫時將范圍縮小到軍事基地內部。

    紅黑兩星上一次交流時間在十年前,交流的人員都有數據備份,沈言查過,島上的這個“疑似紅星人員”,不屬于里面的任何一個人。

    要么是假消息,要么是偷渡過來的。

    黑星經濟發達人口密集,但紅星科技和制度等各方面都壓黑星一頭,兩者是全然不同的社會進化方向。

    從居住舒適度的角度來說,把人劃分成犯罪層出不窮、貧富差距極大、太窮了還會被沒收生命權的黑星,顯然不是什么適合居住的好地方。

    派來交流都屬于下放。

    除非是在紅星活不下去了才會費勁轉到黑星。

    通緝犯?

    反正不會是什么正經人。

    沈言沖掉滿頭泡沫,穿好睡衣離開浴室。

    洗澡前還很平坦的床上,突兀地長了個人出來。

    法爾森對于捏臉很有心得,這次變裝故意往與沈言相似的方向弄,狼尾、有點深的雙眼皮和磚紅色的唇,知道沈言對弱者更有耐心,還把眼角往下拉了點,像小狗一樣。

    他縮在床上,蓋著沈言的被子,乖巧地對他眨了眨眼,“嗨。”

    確定自己鎖好門的沈言:“……出去。”

    法爾森抿著唇,看上去挺可憐,“哥哥,我的房間很黑,我害怕。”

    沈言不為所動,“你可以開燈。”

    “開燈不管用。”法爾森撩開被子,露出床的另外一邊,“哥哥,你很久沒跟我一起睡過了。”

    沈言扭頭就走。

    手剛碰到門把手,法爾森就飛快地從床上蹦下來,三兩步跑到沈言身后,抱住他,“哥哥,我睡地上也可以,我真的很想你。”

    沈言用力拽法爾森環在他腰間的胳膊,拽不動,于是也沒繼續做無用功,不說話也不動,任由他在后面發癡:

    “別拒絕我……你知道的,有瓦倫和布雷茲在,我都不敢往你前面湊。”

    “瓦倫動不動就要弄死我,我不敢惹他生氣;你又很偏愛布雷茲,有他在的地方哥哥眼睛里永遠沒有我。”

    法爾森嗅著沈言身上好聞的、溫熱的氣味,不動聲色地吞咽口水,低著頭小心把下巴搭在沈言頸窩處,小聲道:“哥哥,我不奢望你最愛我,只愛一點點也可以的。”

    沈言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感動,是猝不及防的疼。

    他低頭,法爾森的手極其自然地挪到了他的胸上。

    說著很卑微的話,手指卻輕車熟路地找到他最喜歡的地方,隔著衣服用力,揪得沈言頭皮發麻。

    聽到沈言的動靜,法爾森低低地笑了聲,探出舌尖去勾沈言的耳垂,濕熱的氣息噴吐在耳際,“媽媽,瓦倫和布雷茲都有的,我也想要。”

    “我已經不小了。”

    “要試試看嗎?”

    第62章 超級大壞蛋(五)

    沈言閉眼。

    倒不是很意外。

    法爾森就是這種人, 追求渴望母愛,但是又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愛,所以靠著動物般的直覺和社會上對母親的普遍印象, 尋找他理想的媽媽。

    瓦倫和布雷茲變成了他的參照物, 別人有的東西他也要有, 但真的給了他又不高興。

    填不滿的情感空洞, 越索求越空虛。

    法爾森很難纏,原著中也寫過對其他媽媽更過分的要求, 除了那只不會說話的大黃狗以外,其他人最終都同意了他的請求。

    但作為提出要求的那一方,法爾森反而失去了興趣,沒有冒犯地更近一步。

    更別說像對沈言這樣,跟鬼似的突然貼過來, 和他很親密似的。

    沈言一開始還挺納悶,怎么法爾森不對別人這樣, 還故意說他不愛聽的話找揍。

    后來想明白了。

    他不怕法爾森, 對他算不上討厭也算不上喜歡, 若即若離,誤打誤撞地滿足了他更深層次的情感需求, 刺激他要更多。

    但法爾森是不會被滿足的。

    等新的刺激也讓他覺得無聊,這小變態就該動手殺了他, 轉而去找新的“媽媽”了。

    法爾森已經不滿足于隔著衣服和沈言接觸了。

    布料下支起手指的形狀,沈言嘆了口氣, 聽著法爾森在他耳邊微亂的喘息, 隔著衣服蓋住他的手,語氣和緩道:“法爾森,我沒和他們做過。”

    這話法爾森不信, 壓著沈言往前一步,把他抵在門板上,直至兩人之間再找不到一絲縫隙,輕輕地咬他耳朵,依舊是笑。

    “那很好啊。”

    “我當媽媽的第一個。”

    沈言被壓得有點喘不過氣,脖子被舔得濕漉漉,玩他扔子的手轉而摟住他的腰,緊緊環著他,像是要把他鎖進法爾森的身體里。

    再也無法忽視的小法同學,直挺挺地舉手。

    明明沒上課,也沒人問它問題,只是抱著一腔熱血,自學成才,茁壯成長。

    沈言內心很平和,在這個世界和阮知閑做過許多次,再加上這個世界的男的彎得特別直白,以至于他竟然慢慢適應了這種感覺。

    “我不愛他們。”沈言按住他的手,平靜道:“法爾森,這也不是愛。”

    法爾森手指沒怎么用力地動了動,“可是他們看起來很開心,我也想要試試。”

    他站在沈言背后,臉上沒什么表情,語氣卻還是甜甜蜜蜜的,“媽媽不愛我,但我可以爭取讓媽媽的每一個部位都愛上我。”

    沈言:“那你呢?”

    “什么?”

    法爾森一愣,沈言借機轉身,把他推遠一點,望著他的目光恬淡包容,好像他剛才的冒犯于自己而言無關痛癢。

    在這樣的目光中,法爾森覺得自己很不舒服,渾身上下癢癢的,像有跳蚤在蹦。

    沈言忽視沉默不語,只是一個勁舉手的小法同學,耐心地幫臉色漸漸沉下來的法爾森整理衣服上的褶皺,淡淡道:

    “法爾森,你也不是真的愛我吧?”

    法爾森瞳孔地震,一把抓住沈言的手腕。

    從未有人真正在意過這個,也沒人問他,但聰明的大腦已經想好的說辭,張張嘴,嘴卻和腦袋分了家,蠱惑人心打消懷疑的話講不出,只是定定地盯著沈言。

    “我……”

    沈言等他說話,但法爾森我了一會,什么精彩的發言都沒說出來,最后只囁嚅道:“我沒有。”

    沈言湊過去,挺純粹地親了下他的面頰,又主動將他抱緊。

    “給你個機會。”沈言說,“你來努力喜歡我。”

    “我會像你愛我一樣愛你。”

    沈言化主動為被動,輕笑著反抓住法爾森的手,按在胸口。

    溫熱的胸膛下,被肋骨保護著的心臟,在他的掌下規律地跳動。

    “來拿吧。”

    “它們在這里。”

    “很多。”.

    把法爾森忽悠走的沈言,本想睡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可能是被打暈后睡多了。

    反正也睡不著,沈言打開終端,在聯系人中看了一圈,決定騷擾一下阮知閑。

    這哥們像路由器,24小時全年無休,兢兢業業搞事。

    一直都是自己被他觀察,無處不在的攝像頭是他的眼睛,今天心血來潮,不如也反過來看看他。

    在沙漠那段時間,布雷茲把自己手下的權限都放開給他,那個黑客網站上人,現在他能隨意驅使。

    沈言讓他們抓取島上攝像頭權限,動靜不要太大,不太好破解的可以不破。

    這話一出,布雷茲養的黑客們頓時坐不住了,消息框刷刷刷彈出一堆消息。

    【兔子:質疑我人品可以,質疑我專業能力不行!嫂子你等著,十分鐘!】

    【梅花六:三個。】

    【兔子:什么三個?】

    【老虎:你廢話的功夫,六哥已經破掉了三個攝像頭哦。】

    【兔子:啊啊啊你竟然敢偷跑!等著!】

    這些黑客的速度很快,軍事基地之外的攝像頭權限不到五分鐘就已經全連到了他的終端上,內部的不太好破解的,也只花了二十來分鐘。

    最后梅花六給他提供了一個名單,上面標注著二十五個攝像頭,這些是他們目前水平無法悄無聲息解決的東西。

    沈言一邊夸他們,一邊和人臉捕捉程序一起,飛快地在上千個畫面里面尋找阮知閑。

    順便找找看有沒有可用的信息。

    一個個畫面只在眼前停留不到一秒就立刻被撤開,沈言的腦海中漸漸構建出一個完整且龐大的監控世界。

    他突然一頓,把監控往前翻,翻到十三個畫面之前。

    一個很眼熟的人出現。

    黑發,黑西裝,黑墨鏡,身體健壯高大,面無表情氣質冷酷,往那一站就是兵。

    根哥。

    輪船上不知道從哪兒殺出來的程咬金,莫得感情的黑色倭瓜頭,給他來的那一針徹底報廢了他的逃跑計劃。

    還間接地讓阮知閑一直和他做到下船。

    后來沈言查過他,職業保鏢,好評率百分之百。

    沈言放大聲音,聽根哥和對面那人的對話。

    “軍事基地內部的權限我是真拿不到,畢竟這上上下下都看著呢,今天又出了那種事……唉。”

    “五倍。”

    “咳,但是話又說回來,這段時間天堂島會有很多展演,我有個朋友是基地內部的工作人員,如果他愿意幫你的話……”

    “二十萬。”

    “我把他的聯系方式給你,明天展演結束后,你可以跟著他一起去搬卸器材,但是說好了啊,有什么事你自己一個人擔著,要是被上面發現了,我們保不了你。”

    根哥點頭,那人收了錢之后眉開眼笑,對著終端點來點去,根哥確認沒問題后,兩人離開鏡頭。

    根哥回了酒店,之后就沒什么可看的了。

    沈言沉思,揪起被子的一角放在手里搓。

    原著中輪船被炸翻,最終存活的人數只有不到百分之三,但是他改變了劇情,就像改變天堂島原本命運一樣,輪船和天堂島都安然無恙。

    輪船倒好說,阮知閑親自炸的。

    那天堂島呢?

    原本守舊派在軍校競賽時就該動手。

    競賽中的孩子全是人中龍鳳,拿他們做要挾逼他們家長站隊,將會取得一加一大于二的成果。

    但是在阮知閑的運作下,守舊派里的激進者派人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啟動了超級毀滅程序,軍事基地損失慘重,軍校的學生也死了不少。

    引起眾怒的守舊派雖然沒到被趕盡殺絕的程度,但勢力確實比登島之前要弱了很多,而天堂島的重建也在友情支持下進展飛快。

    始終站在天堂島這邊的阮知閑和他們結下了深厚友情,此后沒在軍火方面發愁。

    原著中沒寫這個完成任務的人是誰,很多讀者都猜是阮知閑的人,做了壞事又把黑鍋推給別人背,這就是阮某作為主角的拿手好戲。

    難不成……這個完成任務的人,就是根哥?

    想到他那令人發指的專業素養和剛剛在監控中聽到的東西,三分可能變為七分。

    那話又說回來,現在身處局中的是他,阮知閑沒理由再摻一腳進來啊。

    是阮知閑給他設置的難題,還是給根哥下達指令的另有其人,真就是守舊派中不明白事兒的憨頭?

    系統的檢索完成,沈言放的是阮知閑在機場給他拍的那張照片,這么多監控,沒有一個查到他。

    估計是又裝成別人了吧。

    沈言本想關閉程序,手一滑,點到了啟動上。

    進度條拉的挺快,在此期間程序不能關閉,反正用不了多久,等了也就等了。

    無數畫面飛快閃過,綠框框紅框框框住人臉,進度條走到中間時,突然卡住。

    畫面靜止,所有監控畫面在閃屏后轉為同一個。

    他在耳后按了下,擬態偽裝消失,露出自己的那張酷哥臉。

    成百上千的阮知閑對他笑,挺開心。

    沈言看得頭皮發麻,阮知閑剛起手個“哥”,他就火速關了終端,拽著被子利落地躺了回去。

    在黑暗和溫暖中緩了一會,那堪稱精神污染的畫面才從他腦海中消失。

    伸手摸到終端,開機,映入眼簾的是兩條來自阮知閑的信息。

    【要見面嗎?】

    【我在隔壁。】

    第63章 超級大壞蛋(六)

    阮知閑的頭像框是空白的, 沈言盯著那片空白,漫不經心地在對話框里輸入同樣簡短的三個字。

    【門沒鎖。】

    幾乎是沈言解開智能房鎖的瞬間,不緊不慢的敲門聲響起, 禮貌地敲了三下, 阮知閑推門而入, 無比自然地上了沈言的床。

    單人間單人床, 自己一個人睡綽綽有余,加上阮知閑這個越來越雙開門的人就有些擠了。

    阮知閑側過身子, 拄著腦袋看沈言,“很難得。”

    沈言:“什么?”

    “哥主動找我。”

    沈言一只手墊在腦后,微微偏頭看阮知閑,笑了聲:“不問問我找你干什么?”

    “不問,我知道的。”

    “哦?”

    阮知閑唇角微勾, “你想我了。”

    沈言一巴掌蓋他臉上,扣著他的頭用力晃了兩下。

    “又不是游上島的, 腦袋里怎么有水聲?”

    手拿開, 露出阮知閑的帶著點笑意的臉。

    他抓著沈言的手腕, 不帶任何欲望地輕輕吻了下他的手背,隨后與他十指相扣, 望著他。

    沈言一時沒說話,目光茫茫地落向天花板。

    兩人很少有這么悠閑的時刻, 好像見了面就要打架、算計、猜疑,互相撕扯著一定要見點血, 在暴力中摻雜著很多性。

    性。

    沈言想起這事, 擰起眉頭,用一種學術探討的態度問道:“阮知閑,每次和你做完身體都會很輕松, 你和別人做也這樣嗎?”

    “我只和哥做過。”

    沈言換了個角度問:“那我和別人也這樣?”

    阮知閑立刻收緊手指,抓得沈言手指發酸,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哥要和誰做?”

    沈言嘖了聲,抬起胳膊,攤開手掌擋住光,阮知閑的手觸角似地緊纏著他的,燈光下,兩人的影子交纏,密不可分。

    “沒和誰,只是覺得奇怪。”沈言將零落破碎的線索快速穿成一條線。

    “之前降神會的那個教皇是一區人吧?他說我的血夠純粹,我覺得他不像在開玩笑。”

    阮知閑:“是。”

    沈言放下胳膊,手被阮知閑抓得有點麻了,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把阮知閑的手指掰開,掰得很費力,好不容易弄開食指,攻克中指時,食指又嚴絲合縫地扣了回去。

    幼稚。

    沈言無語,放棄掙扎,繼續道:“我的身體很特別?”

    “是。”

    “你們在找這樣一個特別的人?”

    “不是。”

    沈言想了幾秒,改口道:“他們在找這樣一個特別的人?”

    阮知閑:“這個問題回答完,哥是不是就猜出答案了。”

    “又不是很難猜。”

    沈言隱約摸出了方向,斟酌著推理,“一區正在進行某項計劃,這個計劃和生物實驗相關,包括瓦倫在內的生物性人體改造應該都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我也一樣。”

    想到那個剛露了兩面就銷聲匿跡的教皇,沈言又問:“你殺了教皇?”

    阮知閑:“是。”

    “那就對上了。”

    “我沒被他們抓走,是因為你從中阻攔,怪不得那個教皇死得那么快。”

    沈言又去扒拉阮知閑的手,這一次掰得很輕易,邊掰邊說:“一區計劃的最終指向暫且不提,但你和他們的探索方向肯定不同,所以才會離開一區,將人扯進你的游戲,以驅惡成善為主題,探索把人變好的可能性。”

    阮知閑強行把自己胳膊伸到沈言腦袋底下,把他調整成適合被擁抱的姿勢,親昵道:

    “他們認為他們需要更強壯優秀的,天生就能碾壓一切舊人類的新人類,為此開始尋找適用于生產完美種子的完美母體。”

    阮知閑說完,松手,手指順著沈言衣服下擺探進去,在沈言小腹處輕巧地畫了個圈,手停在那不走了,掌心蓋住那塊皮肉,皮膚上好像還殘留著剛剛羽毛拂過般的癢意。

    “他們要找的母體不分男女,男性沒有子宮也沒關系,生物改造技術足夠成熟,只需要三天,這里就會出現一個適合孕育生命的人造器官。”

    阮知閑低笑:“我和他們有著一樣的劣根性,是無可救藥的生殖癌,如果哥有子宮,每一次我都會把它灌滿,灌到溢出,讓哥只能生下我的孩子,留下我的后代。”

    沈言涼涼道:“改掉,每次清理都很麻煩。”

    “下次注意。”

    阮知閑的手順著沈言小腹往下探,意有所指,“哥,今天是不是‘下次’?”

    沈言:“不是,你可以走了。”

    “我覺得是。”阮知閑挺苦惱似的,一邊玩小沈言,一邊感慨,“哥每次都猜好準,在你面前我簡直是個透明人。”

    “那哥也來猜猜我現在在想什么?”

    沈言嗤笑,垂眼向下看,“這還用猜?明擺著。”

    阮知閑動作慢下來,盯著沈言的眼睛,“哥,你可以再拒絕我一次,你說不要,我就走。”

    沈言:“不要。”

    阮知閑戀戀不舍地把手抽出來,湊過去親了親沈言。

    “那算了,哥,好夢。”

    阮知閑走了。

    半硬不軟的沈言盯著門。

    ……嗯?.

    法爾森起了個大早,專蹲在外面等沈言。

    關于軍事基地的直播在正式展演前,時間趕得很緊,沈言一大早就被工作人員叫醒,起來后立刻熟悉相關流程,交代了一大堆東西,最后總結起來就倆字。

    ——聽話。

    軍事基地的動作很快,不到半天功夫就已經理好了直播路線,沈言只要跟著這個路線走,讓觀眾們看到他們能看的東西,而他本人保持尖酸刻薄就可以。

    沈言一邊聽他們介紹,一邊觀察周圍情況,與此同時嘴也沒停著,不斷發出質疑。

    但引領他,和和他一起出現在直播中的人專業素養牛得很,每次都能滴水不漏地把話給帶過去,整個人的形象也足夠代表基地形象,穩重嚴肅,并且還很帥。

    直接把偽裝過的沈言襯成了小丑。

    再加上有專業的人在直播間里引導風向,這次的直播大獲全勝,沒發生任何意外地結束了。

    圍著沈言的一圈保護他的人最后沒派上用場,根本沒人來刺殺和引起騷亂。

    但今天也不是這場直播的重頭戲,真正回答關于實驗和人權相關問題的場景不適合放出。

    他們連夜搭建了一個更真實更容易讓觀眾接受的“影棚”,只等次日讓沈言進入,給他們還原一個相對不真實的真相。

    第二天的襲擊肉眼可見的多了起來。

    沈言被法爾森拽到一邊,躲在掩體之后,特殊的金屬材質阻擋了那些飛過來的子彈。

    直播還沒停止,但現在已經沒人顧得上那個了。

    這些人是奔著沈言來的,他們察覺到了天堂島的意圖,自然不能放著不管,只能硬著頭皮上。

    天堂島的人保護沈言保護得并不走心。

    他們更希望沈言死在這場恐怖襲擊中,這樣他們就能以弱者的身份出現,賣賣慘,裝可憐,說自己才是被欺負的那一方,并理直氣壯地向對方宣戰。

    后來甚至形成了天堂島假保護真追殺,守舊派也跟著一起殺沈言的詭異場面。

    沈言看似慌不擇路,實則按照計劃中的路線竄逃,法爾森為了掩護他被他落在后面。

    他進入了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內都是冷冷的金屬味道,呼吸間讓人的頭有些脹痛。

    這個路線圖是他那天晚上從陳遇水那邊看到的,雖然還沒達到展演開始的時間,路上攔不到人,但是可以提前熟悉一下。

    通道一轉,盡頭是一扇小門,沈言打開后又七拐八拐的走了一段時間,終于來到路線上的終點。

    他從通風口的柵欄處向下看,良好的心理素質,讓他把到嘴的臥槽咽了回去。

    整個房間全都是殘破的人體,有些還算完全,更多的都被肢解開來。

    不遠處的籠子里是被關著的實驗體,他們都被換上了不同的機械制品,有幾個還沒上皮,已經看不出他們和機器人的區別了。

    實驗床上還躺著兩個正在由機械臂完成工作的人,他們身體被綁著,已經陷入昏迷。

    這個房間沒有監控,藏得又深,怪不得他在查的時候沒查到。

    路線的最終指向,原來是基地內部的實驗室。

    實驗室估計不止一個,但位置很隱蔽,能給陳遇水提供這份路線的人,在基地內部的身份顯然不低。

    或者就是在這里工作的研究員本人。

    這條路線的指向,和他們“殺死負責人”這一最終目標顯然不發生聯系,那他們老大給陳遇水這個東西干嘛?

    毀掉這個實驗室嗎?

    倒也還算好事。

    下面又傳來了一點動靜,沈言收斂心神,從縫隙中繼續看。

    機械門打開,穿著白色研究服的人進入。

    他很高,瘦削,或許是怕冷,在研究服下面還多穿了好幾層衣服,稍微胖一些的人都會顯得身形臃腫,而他沒有。

    他打了個哈欠,揉揉脖子,沈言的目光又順勢落到他的脖子上,那里空空蕩蕩,沒有這個世界大部分人都有的接口。

    沈言眼神微凝,想要更近距離的看一下,身子往前湊,不知碰到什么,發出了咯噔一聲。

    這點聲音在極其安靜的實驗室里,極為突兀。

    那人猛地仰頭看了過來。

    和沈言縫隙中的眼睛對視。

    沈言一腳踹開通風口,跳下來,一拳把他打得失去還手能力,又用衣服綁住他的雙手。

    非常輕松的戰斗,眨眼間結束,輕松到沈言有點懷疑這是不是男人的詭計。

    可看他一臉驚悚的樣子,也不像。

    沈言甩了甩手,半蹲下來,看著他,溫和道:“你好。”

    “交個朋友,行不行?”

    第64章 超級大壞蛋(七)

    沈言被負責人喊去直播的時候, 就猜到自己可能會有危險,早給自己弄了點機械外骨骼之類的裝備穿上。

    現在力大如牛,和瓦倫都能過上兩招, 更別說面對的是疑似和他相同的, 未經改造的自然人了。

    沈言拿槍對著他, “怎么只有你自己, 其他人呢?”

    男人喉結微動,努力往后縮, 眼神躲閃道:“他們很快就回來了,你最好……”

    沈言打斷他:“我把你當朋友,是因為我和你一見如故,和別人就不一定了。”

    槍口懟了懟男人,冰冷堅硬的鋼鐵, 讓人不寒而栗。

    “或許來一個我殺一個,可能會不小心弄死你, 你接受嗎?”

    男人仔細看沈言表情, 試圖從他臉上找到虛張聲勢的成分, 沈言卻只是對他笑,“朋友,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問你一些問題, 誠實一點,對你我都好。”

    小命被栓在別人的褲腰上, 這人看著像變態, 乖乖聽話也許還有一線生機,男人破罐子破摔:

    “這個實驗室是我個人負責的,不會有人過來。”

    沈言解開他身上的束縛, 男人松了松胳膊,試探道:“那個,您想要問點什么?”

    “你是紅星人吧。”

    男人呼吸一滯,瞳孔緊縮,立刻否認道:“什么紅星人?抱歉,我不知道,您認錯了。”

    這一連串的反應,反而讓沈言確定了他的情況。

    紅星人并不濫用科技,因此紅星人后腦也沒有長方形的數據接口。

    這個世界的自然人太少,為了方便信息接收,絕大多數人一出生就安上了接口,布雷茲作為高貴的前莫比烏斯也有。

    沈言只是隨便試探一下,沒想到真試探出來了。

    “別怕,找的就是你。”沈言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一只手拿槍對準他,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讓他去摸自己的后頸。

    同樣沒有接口。

    男人愣了下。

    沈言嘆息道:“我也是紅星人,聽說島上有和我一樣的,忍不住過來找找看,沒想到你我很有緣分,一下就找到了。”

    男人收回手,依舊警惕道:“你想干嘛?”

    沈言:“找個伴,一起回去,黑星太難活了。”

    男人眼圈一紅,往后退了一步,靠著墻感慨道:“回不去了。”

    沈言心中隱約升起幾分不好的預感,“為什么?”

    “你是哪一批的?”

    沈言做了很多功課,自然道:“十年前,0932那一批。我爸媽帶我來黑星,他們倆被人刺殺,只剩我一個,勉強活到現在。”

    男人嘆了口氣,目露憐憫,“三年前紅星自建保護屏障,就算知道坐標,沒有憑證,出現在他們的管轄范圍內,也只有死路一條。”

    沈言:“……這樣啊。”

    沈言勉強笑了下,恰當地表現出幾分失魂落魄。

    九分演一分真。

    原書中對紅星的描述很少,他推測出前往紅星需要星域坐標,沒成想還有這種設定。

    問題不大。

    至少知道去紅星得用憑證。

    沈言心下微定,又花了幾分鐘套這男人的話,試圖找到點和紅星有關的有用信息。

    可惜,這哥們也沒什么好交代的,一個勁地和他緬懷家鄉的啵啵蝦條。

    比么么牌好吃一百萬倍。

    盤問到最后,確定這人底子空空后,沈言把他打暈,放好,在他終端上留下一句話。

    說他會保密他紅星人的身份。

    然后原路返回,回到襲擊現場。

    現場坑坑洼洼一片狼藉,不少工作人員在其中快速穿梭填補漏洞,沈言沒什么聲音地出現,這些忙著干活的人也沒有察覺。

    沈言大搖大擺地離開軍事基地。

    天已經要黑了。

    沈言雙手插兜,望著漸漸消失在地平線的夕陽,慢慢捋清思路。

    憑證應該要從一區人那邊拿。

    他現在只認識阮知閑這一個一區人。

    都要跑了,當然不能管他要。

    上哪再搞個聽話的,愿意和他合作的一區人過來?

    天堂島也許是個不錯的契機。

    作為機械研究的頭部,天堂島直屬于一區,本身沒有勢力的傾向性,只是由于管理軍事基地的人不同,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天堂島出現問題,并且問題大到其他區都無法解決時,一區就該派人下來了。

    島上最大的兩股勢力,是代表著生物改造的舊派,和代表著機械改造的新派。

    要是讓他們打起來……

    終端震動,打斷了沈言的思緒。

    是法爾森。

    【媽媽,我好痛,可能要死了。】

    【(位置)】-

    距離軍事基地大約五千米的位置,是天堂島后來方便長期停留在島上的游客而建起來的生活區,除了酒店之外還有酒吧等娛樂設施。

    霓虹燈閃耀,音樂聲和歡呼聊天的聲音充滿街道,熱鬧非凡。

    這段時間街上總有表演,沈言盯著終端,穿過擁擠的人群,不斷接近法爾森給他發的坐標。

    在一條陰暗偏僻,遠離人群的陰暗小巷巷口,沈言停下腳步。

    小巷子里有幾堆還未來得及處理的垃圾,亂七八糟地丟在地上,黑色垃圾袋破掉后滲出來的臭水在地面蜿蜒,一股難聞的氣味涌向鼻尖。

    法爾森就躺在這片臟污的垃圾堆中,四肢之中,只剩下一條浸滿了血的右腿,其余不翼而飛。

    接口處的電弧啪嚓一聲跳出,映亮了他被打得皮膚脫落、下面金屬已經扭曲變形的小半張臉。

    沈言停頓一秒,快步上前,從垃圾堆里把法爾森挖出來,抱起他。

    很輕的一點重量。

    法爾森的眼皮有氣無力地撩起來,看到沈言,開心道:

    “被媽媽抱著就不痛了。”

    沈言不說話,一邊聯系島上的急救人員,一邊拆了外骨骼,脫下外套,給法爾森止血。

    法爾森的聲音漸漸虛弱,他前所未有地安詳地注視著沈言,“媽媽,我夠愛你嗎?”

    沈言依舊不言語,撕扯布條在法爾森的腿上用力打結。

    法爾森不依不饒:“媽媽,我配擁有你所有的愛了嗎?愛一愛我吧媽媽,讓我獨占你全部的愛好嗎?”

    沈言用剩下的布料塞住他的嘴,面無表情道:“沒見過哪個快死的還有力氣硬。法爾森,你真棒,騙到我身上來了?”

    法爾森卡了下,旋即靦腆地垂著眼睛,小聲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沈言掐著他的下巴晃了晃,“下次再故意把自己弄成這樣,我就把你拆成人彘,把你讓你掛在門口當門鈴,懂了嗎?”

    法爾森愣了一下,完好的那半張臉泛著紅暈,“懂。”

    又飛快地抬眼看沈言,聲音更小了,“媽媽,你好壞,嚇到我了。”

    瞧著不像害怕。

    像期待。

    沈言轉移目光,不指望他能真把自己話聽進去。

    糾正了那么多遍,不讓他叫媽,還是見縫插針地叫。

    煩。

    天堂島上的救護車來的飛快,效率極高地把法爾森抬了進去,醫護人員問沈言要不要圍觀他們的修補過程,他還可以在此期間給法爾森換一換零部件。

    考慮到法爾森至少在善后方面表現的不錯,沈言沒有拒絕,全程陪在手術臺旁邊,當場給他買了價值三百萬的新義體。

    一個小時后,百分之六十五新的法爾森閃亮登場。

    或許是察覺到沈言的此刻心軟,今天的法爾森膽子大了很多,并且比平時更固執一些,抱著沈言的腰不撒手,說要獎勵,說要愛。

    所以他今天晚上和法爾森一起睡。

    并且約好了,如果發現法爾森不老實,他會當場把人攆出去。

    法爾森興高采烈地答應,出乎意料的,晚上睡覺時并沒有多騷擾沈言,老老實實的擱他旁邊,盯著他看,像是怕打擾他似的,連呼吸都減輕了很多。

    沈言假裝沒看到,在猶如實質的目光下閉上眼睛,真就睡著了。

    睡夢中,感覺有什么東西隱隱碰了下他的臉頰。

    除此之外卻也沒有什么了.

    和艾薇約好弄死她老公的時間就在今天。

    展會的前會第一場拍賣正式開始,共持續五天,零零碎碎賣一些相比起后會而言不是那么昂貴的東西。

    包廂內,艾薇身邊跟著幾個長相貌美的人,圍著她戰戰兢兢地伺候。

    她很大方的要給沈言分兩個用,沈言擺擺手,拒絕了。

    艾薇也沒硬往他身邊塞,只是目光在沈言旁邊的瓦倫身上輕輕一點,又飛快地把目光移開。

    計劃其實很簡單。

    科尼非常謹慎,想殺他不太容易,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沈言手上捏著布雷茲瓦倫和法爾森這三個大殺器,根據艾薇提供的線索,很簡單的就找到了科尼備份在數據庫中的意識。

    刪了。

    數據庫的變動會在第一時間內通知到它的主人,刪了以后科尼馬上就聯系到艾薇,艾薇也不藏著掖著,直說了就是自己搞的鬼,有種過來弄死她。

    科尼最不怕的就是激將法,但他是真的怕死。

    他樹敵太多,在八區的每一秒都不安全,就是靠著艾薇的生物實驗室不斷產出他的克隆體,他才能永遠死不掉。

    現在數據庫中的意識被刪,他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沒辦法在克隆體身上復活,怒不可遏的他暫時壓下了心中怒氣,召集了一眾小弟登島,參加展演。

    至少在島上,想弄死他的只有艾薇一個人,危險性大大降低。

    他全副武裝,差點把自己打扮成移動的軍火庫,這才謹慎地出現在艾薇面前。

    然后被瓦倫錘死了。

    會展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拍賣師把一件件拍品展示在大屏幕,熱情澎湃地講述著他們的功用。

    顧客們舉牌、加價,現場十分火熱,但這些火熱完全傳不到沈言所在的這個包廂里。

    包廂內縈繞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而氣味的來源就是科尼和科尼小弟們的尸體。

    兩側沙發,左側坐著沈言,右側坐著的就是艾薇,中間是瓦倫捶死的科尼和科尼的小弟。

    展會進行中不能帶武器,但沒規定能帶多少人,科尼決定使用人海戰術。

    然而再多人對上瓦倫,也沒有用。

    艾薇又點了根煙,這是他在科尼死后抽的第三根,表情怔然,像是不相信折磨自己多年的人,竟然真就這么死了。

    香煙燃燒了一半,艾薇這才開口,嗓音莫名沙啞,“謝謝。”

    沈言:“不用謝,利益互換而已。”

    “你要多少個克隆體?”

    沈言:“兩個,我和瓦倫。”

    艾薇指尖的煙燃燒了大半,現在只剩下一小節,她盯著煙頭,“我需要進行采樣,真做出來得半個月左右。”

    沈言想了幾秒,回道:“沒關系,時間來得及。”

    漸漸回神,意識到自己真的自由了的艾薇,笑著看向沈言,“寶貝,除了這個,你還有什么想要的嗎?”

    “這個就夠了,謝謝。”

    沈言起身,瓦倫也跟著起來。

    剛剛大殺四方的瓦倫,身上臉上全是血和黏膩的人體組織,但他的表情很無所謂,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柔和的。

    因為沈言說了,要做他和自己的克隆體。

    沈言沒有騙他。

    是真的想和他離開阮知閑的監視,帶他一起走。

    瓦倫亦步亦趨地跟在沈言身后。

    沈言借用了拍賣場內的員工盥洗室,和瓦倫一起沖掉了身上的血后,回到螞蟻酒店。

    一進屋,瓦倫就迫不及待地從后面擁住了沈言,把頭埋在他的肩頸處,有點不知足地抱怨:“竟然還有半個月。”

    沈言:“夠快了,我之前做的那些克隆體,最短的也花了四十五天。”

    說到這個,瓦倫又想起來自己在照片中看到的四分五裂死無全尸的沈言,心臟像是被誰打了一拳,有些發悶。

    但一想到半個月后他們就能擺脫這種現狀,心情又舒暢很多。

    “之后我們去哪?”

    沈言知道阮知閑可能在聽,大大方方的分享自己的假出逃計劃,“先弄個干凈的身份,之后去看海旅游,隨便什么地方都行,重要的不是地點,是你和我,兩個人。”

    瓦倫聽得耳根子發紅,在心里細細品味著最后那六個字。

    你和我,兩個人。

    沈言按住瓦倫的手,又補充道:“老公,你好好聽話,別問我在島上做任何事的原因,好嗎?”

    已經完全上頭了的瓦倫毫不猶豫地點頭。

    沈言在腦海里列出來的清單,默默把瓦倫劃掉。

    解決了。

    最好搞的一個.

    在全是監控的天堂島上,要想瞞過阮知閑的眼睛死遁,沈言覺得還是不太可能。

    尤其是意識上傳這部分。

    所有意識都統一上傳到一區開發的數據庫中,布雷茲這個級別的人能輕易黑掉數據庫刪除某人的意識,阮知閑自然也可以。

    之前邪教階段的克隆,沈言也沒有上傳數據。

    操縱那些身體的,是他養的幾只頗通靈性的狗。

    它們不會說人話,但是經過專業的訓練后,至少可以操縱那些身體,像開車一樣把它們開出來。

    那三具克隆體,最后沒有死在刺殺他的那些人手上,是他自己假裝成刺殺者,殺了裝著狗意識的自己。

    分尸,每次都取走一部分,利用科技手段凍起來,解凍后和鮮肉沒什么區別。

    而他死亡時的血,也都是提前好多天就開始準備的。

    所以才能掩人耳目,搞得和真的一樣。

    但這回情況不同。

    阮知閑盯他盯得太緊,又沒有一個和阮知閑有仇的冤大頭試圖以捧殺的方式腐化他。

    手上的資源很少,做不成輕而易舉的降維打擊,只能從另一方面入手。

    沈言安頓好瓦倫后,下樓去找布雷茲.

    布雷茲不是一個喜歡外出的人,他很宅,上島三天,沒有出去看看的想法,一直窩在酒店里休息。

    沈言敲門時,布雷茲剛把新程序的補丁打完,聽到動靜,腳步飛快地去開門。

    除了沈言和客房服務,不會有人來敲門。

    而客房服務在半個小時之前就來過。

    是沈言。

    門外的沈言手里提著零食和啤酒,把它們提起來向他展示,“來找你喝酒,喝不喝?”

    布雷茲側過身,放沈言進來,不冷不熱道:“再不來找我,我差點忘了你長什么樣。”

    上島三天,沈言一直在忙別的事情,除了找布雷茲讓他幫忙外沒和他聯系過感情。

    如果沒有瓦倫和法爾森這兩人當對照組,布雷茲也不會有情緒。

    沈言笑了聲,按了下耳后,露出自己的那張臉,湊到布雷茲跟前兒去,“現在看,多看看,不許忘。”

    布雷茲露出幾分笑意,捏著他的臉輕輕揪了一下,幾秒后又恢復正經冷清的樣子,松了手。

    沈言和布雷茲坐地上,背靠著床,隨便開找一部電影放著,地上擺開零食和酒,之前兩人同居時,經常這么干。

    今天的電影是一部浪漫輕喜劇,男帥女美,兩人因一杯咖啡結識,并在不斷的誤會和誤會解除中感情升溫,最后成功走向婚姻殿堂。

    布雷茲話不多,大多數時間都是沈言主動提出話題,但布雷茲聽得很認真,句句有回應。

    之前在沙漠中的劍拔弩張,仿佛成了舊夢一場。

    氣氛輕松得像是他們還是朋友。

    朋友。

    可以接吻的朋友。

    充滿性幻想的朋友。

    沈言到底要干什么?他實在是搞不懂。

    布雷茲盯著電影中的男女主角,看他們在教堂中接吻,轉過頭,看向沈言。

    沈言好像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太過肉麻的情節,看的齜牙咧嘴,好像感動,又像是感覺尷尬,捂著臉,從指縫中看。

    布雷茲捏著他的下巴,微微用力,露出他舌尖上的舌環。

    3。

    今天沒有人吻過他。

    這樣就很滿足了的布雷茲,輕輕親了下沈言的額角,惡劣地破壞沈言試圖營造出的“朋友”氛圍,直白道:“沈言,我想吻你。”

    沈言頓了下,望著他的表情變得有些難過,但這股情緒轉瞬即逝。

    他閉上眼,默認了布雷茲的請求。

    布雷茲故意折磨他,從他的眉心吻至鼻尖,在即將抵達終點的唇瓣時,又突兀的錯開,主要是去咬他的下巴。

    不重,有些癢。

    直到沈言的整張臉全部被他吻遍,他才終于大發慈悲地結束了細碎磨人的吻,吻住了沈言的唇。

    沈言的唇很柔軟,他用舌尖輕輕點了兩下沈言的唇瓣后,才不緊不慢地分開他的齒關,將舌探進口腔,攻城掠池。

    沈言不是很主動,甚至是有些閃躲,布雷茲的舌尖抵過來時,飛快地往后撤了撤。

    布雷茲扣著沈言后腦的手收緊,那舌尖就乖乖不動,任他吮吸了。

    接吻的時間只有五分鐘,沈言睡著時,布雷茲能親滿十分鐘,但現在沈言醒著,主觀能動性太強,不到八十秒,他就喘息著轉開了頭。

    沈言擦了下唇上兩人相融的口水,無奈地嘆了口氣,“布雷茲,你有點太用力了,嘬得我舌尖發麻。”

    布雷茲眸色漸深,身體往后靠,從更廣的視角來看沈言,“沈言,我說過了,我任你利用,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和我說,不用對我好。”

    對面被他親得唇光瀲滟的青年一怔,旋即皺眉,有些嚴肅地看著他。

    不知道他從自己臉上找到什么,沈言的目光又柔軟起來,一只手支著身子,湊過來親了下他的面頰,柔和道:“別跟我賭氣,公主。”

    或許是喝了些酒,酒精上頭,很多藏在心里不敢跟沈言坦白的話,竟然可以不加掩飾的說出口:

    “我沒有賭氣,也不是什么公主,你不要哄我。”

    沈言還是笑,純粹的黑色眼珠倒映著他紅紅的臉,“我不哄你哄誰,小布同學生氣了,脾氣大的很,一口一個利用我利用我,好像過往的情誼都付之一炬。”

    這話說完,他又立刻坐遠了些,提起酒罐,撞了撞布雷茲還剩半罐的酒,從虎口的位置,將剩余的酒液一飲而盡。

    沈言仰頭,從下巴到脖頸到鎖骨連成了一條好看的線。

    喝完后,沈言又看向他,笑微微道:“我有時候會想,那天如果我沒對你動手,我們就這樣在一起,會不會很好。”

    布雷茲聽著沈言的每個字,每個字都聽得很清楚,清楚到這些字眼傳進他耳朵里,順著耳道送進大腦,大腦立刻沸騰,連帶著身體每個器官都變得陌生,滾熱滾熱。

    可他很有素養,面上不顯,依舊淡淡道:“不懂你在說什么。”

    沈言的指尖,不經意似的碰到了布雷茲的手,布雷茲曲起手指,往后撤了一點,大概兩厘米左右的距離,沈言又飛快的跟了上來。

    不是不經意。

    布雷茲深深的吸了口氣,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再次轉頭看向沈言,表情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冷酷。

    “說過了,你不用討好我,我喜歡你是我的事,我……”

    后面的話沒說,因為沈言再一次吻了上來。

    他跨坐在布雷茲身上,捧著他的下巴,溫柔而細膩的親吻他。

    這一次主動權掌握在沈言手上,布雷茲本想躲避、后退,但身體所有器官細胞,都在為沈言的主動而顫栗,哪怕一根手指也抬不起來。

    他甚至沒有理智去計算時間。

    結束時,兩人唇齒間掀起一條銀亮的細絲。

    布雷茲眼眶發紅,定定地看著沈言,扶著他的腰,聲音微啞。

    “沈言……別這樣。”布雷茲說:“我真的會當真,不要給我任何希望,可以嗎?”

    沈言臉上飛快閃過一絲他不懂的情緒,布雷茲甚至以為是自己眼花,因為沈言的目光是那么深情。

    可他什么也沒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蹭了蹭他泛紅而干燥的眼尾。

    “要再看一部電影嗎?我還沒看夠。”.

    第65章 超級大壞蛋(八)

    天堂島最近的風聲很緊。

    先前島上的新派和舊派雖然也處于劍拔弩張的狀態, 但總歸是沒有動手,雙方尚且能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

    負責人鄭林優本人出身于白日夢生物制藥公司,更傾向于舊派。

    但她知道新舊兩派關系的微妙性, 努力從中調和, 爭取讓他們都能得到滿意的結果。

    畢竟這些新研發的科技產品殺傷力實在太大, 如果有哪方展現出了過分強求的意愿, 另一方出于安全的考慮肯定也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為了武器儲備競爭起來,雖說對天堂島投資有利, 但這種風向要是被一區察覺,即便所有人都真的是完全忠誠于一區,一區也不會聽他們辯解,更可能的是將這股反叛的萌芽掐滅。

    負責人如履薄冰,小心謹慎維持著的平衡, 終于在展會正式開始后的第七天被打破。

    在此期間發生了一些與新舊兩派無關的,游離勢力之間的流血事件, 他們沒有要把天堂島扯下水的意思, 只是借用這個場地了結恩怨, 于是天堂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沒看到。

    但第七天, 死于第六天出售的“電漿脈沖槍”的舊派受害人,沒辦法讓他們再假裝看不到了。

    此人在舊派中地位不低, 和鄭林優是一個學校出來的校友,鄭林優清楚他的為人, 知道他性情圓滑, 人緣不錯,極其惜命,不太可能死于仇殺。

    很可能是有心人想要挑起新舊兩派的爭斗, 派人暗殺。

    三把電漿脈沖槍全部被新派收入囊中,被它攻擊過的人會化為一灘黃色的血水,展會時用小白鼠做過實驗,死相非常特別,沒有認錯的可能。

    舊派認為這是蓄意謀殺,兩人之間沒有仇恨但勢力之間有,得了幾件新武器的新派,開始藏不住自己的小尾巴了,得意洋洋的想要蓋過他們一頭。

    新派有人想要報復回去,但這些人被強行按下,在事情沒調查過水落石出之前,不適合輕舉妄動。

    并且反咬一口,說這是舊派自導自演的鬧劇 ,意思是想掀了桌子,直接把矛盾擺到明面上來,直接爭個你死我活。

    舊派冤都要冤死。

    死的是他們的人!還被這么潑臟水!

    氣憤的同時,又忍不住懷疑。

    因為確實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舊派內部還分為兩種,一種是比較能接受新鮮事物,態度較為中立的溫和派。

    一種則是恨不得所有新派和溫和派原地爆炸的激進派。

    他們怕新派推崇的機械科技發展速度太快引起一區關注,讓一區重新進行資源劃分,占據生物科技本來應該享有的資源。

    這些人中有些聰明的按兵不動,心中不滿也只是在幕后推波助瀾。

    笨的則真是笨到一定程度了,完全看不出隱藏的風向,只當一區當后媽確實不愛機械科技,囂張跋扈的一定要給新派和天堂島一點顏色看看。

    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真的牛逼。

    而這些人通常沒有接觸上層信息的渠道,不三不四,造不成太大威脅,被其他人放著觀察,當做試探彼此的工具。

    現在好像有點搞崩了。

    因為其中一支槍,就是激進派購買的。

    激進派發誓不是自己干的,信的人不多,但是因為態度太過誠懇,也確實稍微安撫了一點他們緊張的神經。

    在鄭林優的組織下,新舊兩派被送到天堂島上的頭頭級人物,決定好好聊一聊,看看怎么個事兒。

    會談地點在大象餐廳十二樓1236。

    比較隱秘的一個包廂,包廂內的布置金碧輝煌,很有格調。

    四男三女圍繞圓桌而坐,桌上的飯菜沒動幾口,酒倒是喝了不少。

    這場談話談的不錯,至少表面上都對意外表示了理解,氣氛蠻輕松,鄭林優看他們已經決定把這件事暫時放下不提,等會展結束之后再說后,微笑開口,“既然如此,那我們……”

    當當當。

    門被敲了三下。

    被打斷鄭林優有種不好的預感,所有人都扭頭看向房門,有人皺眉揚聲道:“不是說了不用服務嗎?”

    上了鎖的把手被高熱溶解,緩緩打開的門外站著兩個人。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那兩人就發起了攻擊,額頭、胸口和致命的關鍵性部位都受到重傷,有的連叫都來不及叫,就睜著眼睛死了。

    法爾森一邊把沈言交給他們的武器往這些人手上塞,一邊不太高興的嘟嘟囔囔,“明明我自己一個人就能把他們全都解決,瓦倫,下回你就和媽媽說你生病,用不著你跟過來。”

    瓦倫:“嗯。”

    “還有,你不要貼媽媽貼的那么近,你粗手粗腳,長得又黑,媽媽也就是太禮貌了才對你有好臉色,你別恬不知恥真以為媽媽喜歡你,懂嗎?”

    瓦倫:“哦。”

    法爾森狐疑地抬頭,看向那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波動的瓦倫,“你最近怎么這么好說話?”

    之前在小屋里,不過是嘬了幾下媽媽的奶,就被他打的近乎報廢,現在他這么語言挑釁,還面不改色……

    “你不喜歡媽媽了嗎?”法爾森怒不可遏,拿槍對著他,“你憑什么不喜歡媽媽!你這個瞎了眼的臭狗屎你怎么敢不喜歡媽媽!”

    瓦倫撇了他一眼,輕易地把槍從他手里奪了下來,不跟他說話。

    他現在已經和法爾森這種人不一樣了,沒必要因為他的三言兩語生氣。

    和沈言一起離開,最后留在他身邊的人選已經定下。

    那就是他。

    一想到沈言所有籌謀都是為了他,瓦倫就爽得不行,嘴角和顴骨一起升高,壓根控制不住。

    法爾森敏銳的察覺到瓦倫過分輕盈愉悅的狀態,干完活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壓抑,一直在想他為什么這么高興。

    他們三人之間接觸不多,但阮知閑給過他們彼此的相關資料,認識以后對他們的性格都心里有數。

    瓦倫這傻比戀愛腦,所有情緒都被媽媽牽動,肯定是媽媽答應他什么了,才這么積極踴躍態度平和,就算他故意挑釁也無動于衷。

    越想越抑郁,越抑郁越忍不住想,腦海中不斷涌入沈言和其他人親密相處的畫面,每一幕都刺激著他脆弱的腦神經。

    他的手指收緊掌心,因為太過用力,短平的指甲刺破了掌心的皮膚,但是因為這只手已經完全改造了,所以沒有血流出來。

    他看著掌心的裂開的那道白色月牙,面色越發陰沉。

    就算他想找沈言,讓沈言心疼他,或者罵他,也是完全沒有理由的。

    他是機械性的改造,未來改造的地方會越來越多,皮肉骨骼乃至血液通通被機器替代。

    到時候他還能稱得上是人嗎?

    怪不得媽媽不喜歡他。

    法爾森黑沉沉的眼睛盯著瓦倫高大健康的身體,突兀地笑了聲。

    快走兩步跟了過去.

    “好了。”

    圍繞著布雷茲的十幾個光屏在他這兩個字落下后,有一半都停止了數據的流動。

    他摘下防藍光的眼鏡放到一邊,這兩天加班加點的趕工,終于破解了軍事基地的百分之六十的武器權限。

    他眼下蘊著一圈青,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眼角,扭頭看站在窗邊,背對著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言。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再快也要五天,如果時間來不及,不如和我講講你的計劃,也許有其他方案可以實行。”

    沈言回神,轉身走向他所在的椅子,站在椅子后,勾著他的下巴讓他往后靠,靠在自己的腹部,一邊給他按揉眼睛周邊的穴位,一邊和緩道:“不用,這些權限足夠了。”

    布雷茲舒服的松開了微微蹙起的眉頭,嘆了口氣。

    “你有事瞞我,不和我說,是在報復我之前不讓你參與莫比烏斯的那件事嗎?”

    沈言哼笑,拽著布雷茲臉頰兩側的肉往外拉,把他那張精致英俊的臉揉搓的變形。

    布雷茲沒用什么力氣的蓋住沈言的手,輕輕拍了兩下阻止他,“是我失言。”

    沈言停止作惡,“那件事都過了多久你還記著?當時生氣歸生氣,氣過了又不是沒和好,哪值得你記這么久。”

    布雷茲不說話,拽著沈言的手腕放在唇邊輕輕碰了碰,仰頭,沒什么情緒道:“親我。”

    這個吻要的很突然。

    今天凌晨剛過就要過一次。

    沈言沉默幾秒,就著這個姿勢彎腰低頭,吻他。

    門鎖發出打開的動靜,沈言想要分開,被布雷茲一把扣住他脖子往下壓,更加熱情地索取。

    提著食物的瓦倫和法爾森兩人推門而入,正巧看到這一幕。

    臉色立刻垮了。

    瓦倫因為有沈言的大餅吊著,從心態上升級至next level,往常肯定會把沈言單獨拉走親回來的他,也有了容人之度,只是心情和臉色不好,沒做什么特別的事。

    法爾森不行。

    被瓦倫刺激的一路精神緊繃的法爾森,只覺得腦海里發出琴弦崩斷的聲音。

    大腦一片空白。

    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他愿意為了沈言去死。

    沈言說,“我會像你愛我一樣愛你。”

    所以,沈言也該心甘情愿的為他去死。

    法爾森不緊不慢地走到沈言和布雷茲跟前,安靜到有些詭異地看他們倆接吻。

    沈言多用了點力氣,轉頭擺脫布雷茲,直起腰飛快地擦了擦嘴巴,努力自然道:“你們……”

    剛說了倆字,就被突然抱緊他的法爾森吻住。

    舌環上的數字歸零,舌尖一痛。

    沈言心臟驟停,立刻推開他。

    可是為時已晚。

    沈言身體發軟,眼前發黑,站也站不穩,踉蹌著跌倒,意識徹底消失前的最后一個畫面,是表情慌張的布雷茲和瓦倫。

    沈言安詳。

    哈哈。

    要是死后能在地獄相逢。

    他必然要把法爾森打得這輩子都不敢喊媽媽。

    第66章 超級大壞蛋(九)

    “哥。哥?”

    隔了一層玻璃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過來。

    沈言渾身上下都不對勁, 意識模糊,熱。

    尤其不可說的那個地方尤其熱。

    他身上沒勁,腦袋一團漿糊沒辦法思考, 口中發出含糊的喘息, 身體不自覺地磨蹭。

    太悶了, 口鼻好像被誰用手罩住, 呼吸不順暢,張開嘴試圖讓空氣更多地進入肺部, 可吸進去的是夏日的暴雨降臨前濕漉漉的氣,是一團火。

    沈言很少哭。

    他不是不痛,只是小時候疼得多了,閾值上來,變得很能忍。

    所以一般的痛對他來說無關緊要, 哭不出。

    但他受不了這個。

    空中細碎浮塵啄吻著他的身體,撒在他身上的陽光也成了助紂為虐的施暴者, 鋪展開來如一只避無可避的大手, 抓著他, 將他死死釘在欲海深深處。

    沈言閉著眼睛,身體打著細微的抖, 胸膛上下起伏,奇異的窒息感讓他眼睫濕漉, 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眼尾劃過太陽穴,浸入鬢角, 勾連著發絲中蒸發的熱汗, 打濕了枕頭。

    “哥,需要我嗎?”

    又是那個模模糊糊的聲音,這回清晰許多, 說話的人好像貼著他的耳朵,故意放輕的氣音順著燒紅的耳尖一路流至身體各處。

    挺涼的一只手貼住沈言的側臉,擦掉他的淚,又順著下滑,劃過脖頸、鎖骨、胸口,不經意似地勾過……

    沈言渾身猛地一顫,醞釀著巖漿的活火山終于找到了噴發的理由,他身體繃緊,很快又軟了下來。

    釋放后,終于有了幾分力氣,沈言支起一點眼皮。

    惡劣的主謀坐在病床邊,支著下巴安靜的看著他。

    那只胡作非為的手,又重新蓋在沈言臉上。

    被沈言身體熨得有些溫熱的手失去了吸引力,沈言被重力牽引下自然的擠壓感弄得不舒服,稍稍偏了偏頭。

    只是這一點抗拒,就讓主謀收回手。

    不夠。

    沈言難受地重新閉眼。

    想要更多。

    更多的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殘存的羞恥心,將答案困在籠子里,不讓他說。

    阮知閑輕笑,拉開沈言的拉鏈,有一搭沒一搭地碰他。

    沈言咬著牙悶哼。

    阮知閑又突然堵住沈言,晃了晃,火山口被堵,巖漿倒流,燒的人五臟六腑酸痛。

    他湊近了,突然講起了禮貌,挺守規矩似的管他要批準。

    “哥,你還沒說要不要我。”阮知閑的拇指松開,好整以暇道:“你不讓,我不敢,怕你生氣,要殺我。”

    沈言唇瓣微動,阮知閑附耳過去,因為沒有力氣,聲音輕得像羽毛。

    “滾出去,不、要你。”沈言的輕喘中帶著幾分笑意,“讓布雷……”

    后面的幾個字被兇狠地吻了回去。

    沒有選擇,不要不行.

    沈言的舌環去掉了。

    去掉的代價是被淦了兩天,暈了醒,醒了暈。

    第三天才停。

    現在身體的狀態很詭異,身上到處都是阮知閑咬出來的傷,稍微一動,皮膚與布料摩擦就會痛,但是這痛浮于表面,并不會影響他的行動。

    反而讓他狀態前所未有的好,感覺可以下去跑個幾公里。

    沈言自己拔了輸液針,抬手按鈴。

    來的不是護士,是阮知閑。

    阮知閑沒什么表情的站在門口,反手鎖上了門。

    沈言一言不發看他走過來。

    病房里的安靜死氣沉沉,阮知閑走到床邊,隨手拖了把椅子坐下,過了一會兒,見沈言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扯了扯唇,“怎么這么看我?”

    沈言:“我的終端呢?”

    阮知閑:“我換掉灼吻上的毒,你不開心?”

    沈言平靜道:“終端。”

    阮知閑突然笑了聲,“終端終端,哥,干了你兩天的人在你面前,你卻一睜眼就管我要終端想聯系別人……”

    “聯系誰?布雷茲?”他歪著頭,探究似地問,“你喜歡他?你愛上他了?”

    沈言盯著阮知閑看了幾秒,身上那股緊繃的冷意散去,靠著床頭游刃有余地勾起唇角,“阮知閑,你和我什么關系?敢問我這種話?”

    阮知閑:“哥覺得是什么關系?”

    “不要用問題回答問題。”

    阮知閑低笑:“我和你的關系,并不由我決定。”

    “哥,你想我們是什么,我們就是什么。”

    這話說得挺乖,好像沈言無論把他安排到哪他都能安然接受,然而聯系他的所作所為仔細一想,又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會遵守沈言的規則,無所謂沈言的愛恨,就算沈言給他圈定了關系的范圍也無濟于事。

    這是他自己或許都沒察覺到的,居高臨下的傲慢。

    越發了解阮知閑本性的沈言心情更加平和,并未回答自己提出的問題,一如往常地耐心道:

    “管你要終端是因為這幾天我準備做的事剛開頭,得時刻留意島上勢力動向,意外來得太突然,睡了兩天發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失控的感覺很不好。”

    阮知閑顯然沒把這話當真,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希望從他口中聽到一個更合心意的答案。

    沈言沒管他,下了床伸懶腰活動了一下筋骨,舒服地嘆了口氣。

    爽。

    也算因禍得福。

    原本還挺生氣,阮知閑把神經毒素改成春藥,把規則改得不倫不類,還故意在他神志不清的時候趁火打劫裝腔作勢,試圖看他狼狽乞求的丑態。

    但仔細分析,他其實沒有損失,也用不著生氣。

    舌環誤打誤撞地取了,好事;忙了許久有些疲憊的身體爽了,好事;他越做越清醒,阮知閑沒能得逞,更是好事中的好事。

    而挑撥新舊兩派的其實也沒那么要緊,有布雷茲盯著,布雷茲又夠靠譜,他用不著事必躬親。

    在阮知閑沉沉的注視下,沈言安然地換了衣服。

    衣服放在床頭,床頭柜上還擺著玻璃瓶,玻璃瓶里插著新鮮的百合。

    沈言抽出百合,走到阮知閑身邊,抬起他下巴,拇指微微用力。

    阮知閑順勢張開嘴,沈言把百合花枝橫著放他口中,居高臨下地笑著拍了拍他的臉。

    “活不錯,賞你的小費,收好。”.

    沈言沒第一時間回酒店,去島上的商場買了兩件高領衣服,確保穿著衣服是能遮掉他身上的所有痕跡。

    他和阮知閑的關系見不得光,別人也不知道。

    另外那三個除了法爾森以外狀態都挺穩定,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成這樣,肯定又要生出點小九九。

    無論是發現真相針對阮知閑,還是虛空索情敵,這些節外生枝的行動,都不利于他計劃的推行。

    天堂島上的軍事基地直屬于一區,普通的混亂肯定不會引起一區的關注,但如果混亂到觸及一區的根本利益,不派人下來是不可能的。

    所以島上兩派的摩擦只是第一步。

    沈言真正想做的,是擴大新舊兩派的矛盾,讓他們劍拔弩張一觸即發,而自己則渾水摸魚,借由新派的手,對舊派掌控的大型生物公司名下的各種生物項目動手。

    讓他們的實驗推行不下去,沒辦法及時上交一區所需的材料,引起一區關注。

    等一區的其他人下來解決問題,他再看之后怎么走。

    一區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弱點,只要有弱點就能想辦法利用。

    他要的不多。

    一張通往紅星的船票足夠.

    沈言回去后沒看到法爾森。

    問瓦倫,瓦倫說他死了,問布雷茲,布雷茲也說他死了。

    舌尖上的藥是單向的,按理來說法爾森應該不受影響,天堂島這一局游戲還沒結束,阮知閑不會對他們三個動手。

    沈言給他發了兩條消息他沒回,聲訊全無。

    看監控攝像頭,翻遍了也沒有。

    他擅長偽裝,的確不好找。

    沈言皺眉。

    這大地雷怎么還把自己藏起來了。

    地雷擺明面上,危險性比埋土里要低得多。

    布雷茲冷著臉蓋住沈言的終端,淡淡道:“不用管他,該出現的時候他就出現了。”

    這話聽著有點怪,但因為是布雷茲說的,沈言也沒多想,轉而去問這幾天的情況。

    布雷茲有條不紊地跟他說了,事情的發展跟沈言預料的差不多。

    亂了。

    原本暗流涌動的競爭和敵對關系,被這么一挑撥,導火索點燃,窗戶紙捅破,雙方對彼此的忌憚和厭惡擺到明面上來。

    他們大量向軍事基地購買武器,在他們的威逼利誘之下,天堂島獲得了許多訂單,武器都在加班加點的趕制。

    雙方有小范圍的火并,矛盾沖突加劇,不少生物實驗室被毀,不少數據遺失,實驗體出逃,造成了較為廣泛的社會影響。

    短短兩天,即使拼命壓著輿論,新聞還是在各個角落冒頭。

    各區人心惶惶。

    布雷茲低頭看沉思的沈言,搞不懂他做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

    他沒有從中獲利的意思,也不像單純為了好玩。

    隱約的直覺,讓他下意識地抗拒沈言交給他的任務。

    但沈言和他分享自己計劃時的樣子又太可愛,受不了。

    就像現在。

    “再找找法爾森,你們三個和阮知閑下島,繼續擴大矛盾,我在天堂島上觀察軍事基地的情況,隨時聯系。”

    布雷茲的目光落在沈言磚紅色的唇上,有幾個細小的傷,“知道了,什么時候?”

    沈言:“唔……兩天后吧。”

    布雷茲靠近一點,“還有呢?”

    沈言正在想計劃中的錯漏,沒留意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變得不那么安全了,想了一圈沒想出什么,回道:“應該沒什么了,你覺得呢?”

    “我覺得也是。”

    布雷茲消滅掉最后一段距離,抱住他。

    “瓦倫和法爾森都不在,沈言,可不可以多親幾下?”

    已經習慣了布雷茲的粘人勁,想著這事結束后不會再見面的沈言,點頭,又警惕地補充,“一分鐘。”

    布雷茲:“好。”

    細碎的吻落下,布雷茲珍惜地輕啄沈言的唇,由淺及深。

    眼皮漫不經心地抬起,布雷茲視線落在沈言背對著的,不遠處的衣柜。

    他給衣柜留了一條縫。

    縫隙內是一片漆黑。

    沈言頓了下,腦袋往后仰,狐疑地看了看四周,“什么動靜?”

    布雷茲捂住沈言耳朵,又吻。

    “專心。”

    第67章 超級大壞蛋(十)

    沒了舌環限制的沈言, 每天都要親很多嘴。

    白天和瓦倫和布雷茲輪流親,晚上阮知閑摸進他房間偷偷親。

    非常之淫亂。

    沈言有時候會想起自己之前做的5p夢,半夢半醒間一個激靈直挺挺地坐起來, 睜著倆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漆黑的夜, 睡不了一點。

    他現在的情況, 好像也沒比夢里好到哪去。

    唯一不同的是, 法爾森不知道躲哪去了,不至于真的5p。

    沈言緩緩倒回床上, 被旁邊的阮知閑摟住,扒拉進懷里,蹭了蹭。

    最近幾晚都是阮知閑和他一起睡。

    為了把阮知閑也拖下水,讓他也加入犯罪,方便以后連著他一起送進局子, 沈言苦思冥想,給他在“完美家庭”中, 安排了格格不入的新身份。

    陰暗爬行的小三, 見不得人的情人。

    完美家庭的破壞者。

    沈言本來只是想拿這個挑釁一下阮知閑, 真正想讓他呆的位置是平平無奇的弟弟。

    老公孩子朋友都有了,就缺個正經的手足關系。

    沒想到阮知閑壓根沒給他說出來的機會, 一口答應,興奮地扮演“情人”這一角色。

    具體表現就是在瓦倫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和他親嘴, 還會半夜爬床。

    并且……

    并且!!

    并且(心)(心)(心)

    要不是和阮知閑做完后身體狀態重置至最佳狀態,不然每天就兩三個小時的睡眠, 沈言肯定撐不下去。

    法爾森一直沒出現, 布雷茲說他沒有下島權限,想要從島上游回岸邊那是癡人說夢,不用管他, 他不會跑遠。

    在他們準備離開天堂島的那天,沈言終于見到了法爾森。

    他外表上倒是沒什么變化,只是氣質變得更加陰郁,一反常態,沒有一見到沈言就湊過來黏黏糊糊地說話,站在瓦倫身后,低著頭,看都沒往他這邊看。

    異常的狀況值得警惕,沈言和阮知閑確定好離島的情況后,轉而面向法爾森,挺溫和地說:“你這幾天去哪兒了?消息也不回,怪讓人擔心。”

    法爾森不說話,也不動,低著頭。

    沈言走近,“法爾森?”

    布雷茲突然開口,“小言,方塊六說他留下來的指令還需要打打補丁,最近模塊十二那部分暫時不要動。”

    布雷茲和布雷茲手下的團隊,已經把軍事基地武器庫的權限破解至百分之六十。

    除武器庫外的其他權限,也已經掌握了百分之三十五左右。

    沈言現在可以輕松調動監控和各項數據,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悄無聲息的潛入主管的臥室,在他臉上畫小豬。

    模塊十二那邊無關緊要,布雷茲交給他的材料里也寫了這件事,為什么又突然提出來?

    沈言面不改色地點點頭,直升機降落,阮知閑走在最前面,帶著布雷茲和瓦倫上去。

    跟在最后,走得很慢的法爾森被沈言叫住。

    法爾森腳步一頓,還想繼續往前走,被沈言一把揪回身邊。

    已經進入直升機內部的三人都看了過來,表情各異。

    算不上友善。

    沈言把自閉版法爾森拉到身后,對他們揮揮手,“有事和他說,你們先走,之后再會和。”

    布雷茲從未關上的艙門處探著頭,目光輕飄飄地落在沈言身后的法爾森身上,頷首,將艙門拉上。

    直升機離開。

    沈言仰著頭看,直到直升機消失不見,才轉頭看向法爾森,捧起他的臉,“他們欺負你了?”

    法爾森抬眼飛快地掃了眼沈言,又迅速落下,“沒有。”

    沈言把手放下時,法爾森的指尖抖了抖。

    “那就是討厭我。”沈言輕笑,聽不出指責的意思,“看都不看我。”

    法爾森低著頭,聲音很小:“沒有。”

    剛開始的法爾森裝乖裝聽話,裝靦腆裝不好意思,后來熟了,不裝了,暴露出戰斗吉娃娃的本性,但凡有人和沈言親密一點,都得呲著牙大叫汪汪汪地咬人。

    反差太大,會讓人誤以為法爾森有雙重人格。

    他肯定是被欺負了。

    表現出這個樣子,就像小時候干壞事被爸媽打了,吃飯的時候冷著臉,不夾菜光扒拉大米飯,內心活動是“再也不會天真地笑了,再不會有感情了,做個無情的學習機器,這樣所有人就滿意了吧。”

    也是,十七歲,正是叛逆的時候。

    沈言彎腰,又湊近一些,用那種給小孩講睡前故事的語氣說:“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法爾森長大了,個子高高,心眼多多。”

    法爾森低著頭,散碎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眉眼,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露出的耳尖漸漸變紅,讓人能看出他的幾分情緒。

    沈言伸出一根手指,從他的耳尖飛快地滑到耳垂,又勾了下,這才把手縮回去,在他耳邊說,“好難猜,猜不到,你要不要主動和我說?”

    法爾森耳尖的顏色蔓延到脖子,沈言清晰地目睹著他皮膚的變化,看他依舊一言不發,無奈道,“你不說,以后我就不問了,免得招人煩。”

    法爾森:“……媽媽。”

    沈言這回沒糾正他稱呼上的問題,淡淡地嗯了聲。

    過了一會,法爾森才抬頭和沈言對視。

    他磨磨蹭蹭地湊過去,試探性地伸手環住沈言的腰,見沈言沒有推開他的意思,于是更進一步,收緊雙臂,抱得很緊,是恨不得把自己和他融為一體的力度。

    “對不起,我以為我會和你一起死。”

    沈言頓了下,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不是說要來取走我的愛?搞同歸于盡,多大仇。”

    法爾森的鼻尖埋在沈言頸窩,悶聲悶氣道:“媽媽,教教我,我不知道怎么做。”

    沈言剛想好好教教,法爾森卻話風一轉,勒緊沈言的脖子,像蛇冷森森地吐著信子。

    “教教我,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讓你這種朝三暮四、滿口謊話的壞媽媽,真的愛上我。”

    法爾森指尖銀光閃動,飛快地給沈言注射了早早準備好的麻痹藥劑。

    和阮知閑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沈言現在也有了耐毒性,這一針下去只是微醺,在察覺到身體的微妙變化后,沈言判斷出針劑的作用,兩眼一閉,嫻熟裝暈。

    法爾森把他抬起來放車里,一路朝天堂島偏僻的邊緣駛去.

    法爾森的確是地雷。

    平時埋得好好的,看著很無害,好像渾身都是雷點,實際絕大部分都是假的。

    踩了不會炸,于是慢慢放下心來,直到踩中那個真正的點。

    沈言眼睛上蒙著黑色的眼罩,雙手雙腳也被捆了起來,粗糲的麻繩內部貼心的墊了細膩的布料,不至于讓沈言在掙扎時把皮膚磨的血肉模糊。

    沈言掙了掙,感覺手腕處的束縛感加強后,動作便停了下來。

    耳蝸里新鮮內植的微縮通訊器里傳來方塊六的聲音。

    “嫂子你醒了?”

    “我靠這人誰啊?敢綁我們嫂子!不要命了!”

    “嫂子你等著,我這就——”

    沈言像是覺得躺的不舒服,細微地搖了搖頭。

    方塊六的聲音突然停下后,又問:“這也是您計劃中的一環嗎?”

    沈言點頭。

    方塊六又很機靈道:“不用跟大哥說?”

    又點頭。

    方塊六:“收到。”

    方塊六:“另外,不得不提醒您一句,那個綁架您的神經病,正在您三點鐘方向一動不動地盯著您看。”

    方塊六:“您之前讓我準備的三架隱形者v7正在路上,預計三分鐘后抵達。”

    沈言蠕動著,緩緩坐直。

    孩子靜悄悄,必是在作妖,不管這孩子是主動安靜還是被動安靜,沈言都不太放心。

    于是多留了幾手保命的東西。

    被人綁成這樣也不怎么緊張,好不容易坐起后,摸索著周邊事物,把頭抵在墻上,試圖蹭掉眼罩。

    眼罩綁的挺緊,沈言試了兩下后放棄,又蠕動著身體往床邊靠,靠到邊緣后,做好心理準備,撲通一聲掉了下去。

    因為知道法爾森在看,他掉下來的位置,是離法爾森較近的那一側。

    摔下來后,似乎是有些疼了,沈言皺了皺眉,輕輕的吸氣。

    與此同時,方塊六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隱形者v7已就緒,隨時為您保駕護航。”

    “哦喲,綁匪的這個位置真的很適合爆頭。”

    緩了一會兒,他按照流程,開口問空氣:“法爾森,我知道你在這里。”

    “法爾森?”

    沈言又叫了幾聲,沒得到回應,臉上露出一絲無措。

    過了幾秒,他又開始毫無目的地移動。

    法爾森盯著沈言。

    他穿著的那件把它裹得密不透風的黑色高領因為緩慢的爬動,后腰位置的布料往上躥了許多,露出一截白皙的,勁瘦的腰。

    腰間青紫指印遍布,新鮮的吻痕和齒痕交錯,曖昧難言。

    法爾森眸色微暗。

    在那間專門用來議事的6562,沈言只是和他們接吻,那究竟是誰真的和他做了?

    還是說,他們都做過?一起嗎?離開6562后的每一秒嗎?在他被布雷茲卸了胳膊和腿,關進衣柜,只能眼睜睜看他們接吻的時候?

    法爾森咬牙,發出很細微的聲音。

    這點細微的聲音立刻被沈言捕捉到,他抬頭,非常的發絲有些凌亂的擋在眼前,看著怪狼狽怪可憐。

    “法爾森,我聽到了,你在的吧?”

    “不要惡作劇了,放開我。”

    坐在沙發上的法爾森不說話,沉冷的目光落在沈言身上。

    他看著沈言離他越來越近,心臟也跳得越來越快。

    媽媽不是好媽媽,但是沒關系,媽媽說可以愛他,他會把媽媽變成好媽媽。

    終于,沈言來到了他跟前,額頭抵住了他的小腿。

    沈言頓住,剛要說什么,下一秒,他被法爾森提起來,雙腿分開,跪坐在他身上。

    法爾森順其自然地把手放在沈言的腰上,碰了碰他剛才一直關注的那一小塊青紫,重重按下。

    沈言悶哼,法爾森不依不饒,把沈言的衣服往上拉。

    刻意遮掩的痕跡于是都露了出來。

    原本干凈、只被他嘬的媽媽的萘子,也被別人玩得不像話。

    他的指節輕輕刮過,鼻尖湊過去小狗一樣嗅了嗅,聞到的只有被沈言溫熱體溫蘊得發暖的檸檬香氣。

    他口腔中泛濫著口涎,喉結微動,張開了嘴。

    可他沒能如愿將它咬進唇齒間。

    一只帶著薄繭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扔子上的法爾森,不可置信的抬眼。

    沈言不知什么時候解開了手上的束縛,空著的那只手勾掉眼罩,不帶任何感情的一雙眼睛,垂眸看他。

    “我讓你吃了嗎?”

    第68章 超級大壞蛋(十一)

    被拆得破破爛爛的法爾森, 滿臉恍惚地躺在床上,眼神發虛。

    老實了。

    沈言摸他的臉,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臉往沈言掌下頂, 不講話。

    不是不想說, 也不是不能說, 只是他現在腦子亂亂, 一出口就是下流低劣的話,沈言不喜歡, 會臟了他的耳朵。

    望著他亮晶晶的眼睛,沈言哼笑道:“一段時間不打你,你就開始冒壞水,打了老實了,過段時間又開始不服管, 你是階段性失憶,還是就喜歡被我打?”

    法爾森癡癡地盯著沈言, 喉結微動, “喜歡媽媽打我。”

    沈言:“你看, 又欠揍。”

    哎呀,忘了不能叫沈言媽媽。

    真是的, 他怎么這么不小心啊。

    法爾森幸福地閉上眼睛,忐忑地等待沈言扇他。

    沈言沒動手。

    只是蓋住法爾森的上半張臉。

    法爾森看不到沈言漸漸淡下來的表情。

    沈言垂眸, 看向不遠處逼真的、放了很多武器的機械義體。

    法爾森容易壞事。

    要不要殺了他?

    沈言認真地想。

    從穿越到現在他也殺了不少人,直接間接的都有, 雖然做不到動手時心無波瀾, 但晚上能睡著也不會做噩夢。

    ……算了。

    阮知閑不知道他的死遁計劃,還以為他在和他玩過家家,殺了法爾森會顯得突兀。

    現在這個階段的阮知閑可能會找別人來替代法爾森, 這個“別人”估計也是精神病,了解起來又要花時間,還不如大地雷呢。

    沈言松手。

    法爾森眨眨眼,好像有些失望。

    沈言低頭,輕輕親了下他的眉心,嘆了口氣。

    法爾森愣住,嘴角上揚,剛要甜滋滋地湊過去再要個吻,但沈言下一句話立刻將他打入冰窟。

    “法爾森,如果你不喜歡跟在我身邊,你可以走。”

    法爾森心臟有瞬間的停滯,睜大眼睛過了好一會才說:“你不要我了?”

    沈言不說話。

    法爾森掙扎著起身,焦急地靠近沈言,“我知道我不聽話,對不起,我錯了,我會聽的,別不要我——”

    沈言平靜道:“布雷茲幫我解決天堂島的權限問題,瓦倫夠懂事動手夠利索,而你……”

    “你在明知道灼吻最后一次會讓我死掉的情況下,仍然吻上來,如果不是舌環的藥被換掉,我現在已經死了。”

    “你總是挑釁我,把我對你的懲罰當成滿足自己變態欲望的情趣,說愛我,說喜歡媽媽,其實都是假的,你最愛的只有你自己,我不過是你的工具。”

    沈言對他笑笑:

    “法爾森,你覺得我應該留著你嗎?”

    法爾森眼眶發紅,眼中蓄起淚水,一個勁地往沈言身上蹭,張張嘴,卻只能很干癟無力地說:“我沒有……”

    其實心里是信的。

    他一向混沌地活著,腦袋經常是亂的,邏輯破碎,多問兩句就會崩潰,精神狀態像是屎山代碼,勉強運行,有時候看著像正常人,但是沒法細究。

    現在沈言替他捋出來了他行為邏輯的某種可能性,很有說服力,他直覺不對勁,但是又沒辦法反駁。

    他心臟揪緊,很難受,從胸腔內部往外泛濫的痛和皮膚上的傷□□織,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想挽留沈言,又覺得自己沒資格。

    沈言沉默地觀察他的反應。

    法爾森咬著下唇,腦袋里很多聲音,他覺得恐慌難過想以死明志,突然理智上線說快跑吧他在精神控制你他說的不是真的,一時又想就算真的又能怎么樣,再一轉,覺得他該找機會殺了沈言讓他講不出這種傷人的話。

    又覺得嘲諷好笑,媽媽有很多,之前的那些說殺就殺了,沈言憑什么特殊。

    所有念頭,都被沈言再次落下的吻終結。

    腦袋空空。

    沈言的唇是干燥而柔軟的,被別人吻得破皮生痂的唇輕柔地印在他的眉心、眼皮、鼻尖、面頰和下巴。

    法爾森心如擂鼓,不敢呼吸,沈言的吻好像親遍了每一寸地方,除了——

    他張開了嘴巴,雙唇啟開一條縫,下意識地渴求。

    沈言慢慢靠近,來自另一個人的溫度越來越明顯,熱的,溫暖的,柔軟的。

    太慢了,在這猶如鏡頭慢放的瞬間,法爾森好像已經感知到了無數次沈言的吻。

    但沈言停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看著滿臉通紅的法爾森,挑眉,很快地笑了下。

    “想親嘴?”

    法爾森被勾得冒汗,急切地往前靠要去親沈言,被沈言推倒,摔回床上。

    這一摔,好像把他從夢里摔出來了。

    沈言起身,把散落的零件撿起來堆到法爾森身邊,慢條斯理道:“不用你多喜歡我了,什么時候學會聽話,什么時候再親吧。”

    “最后一次機會,法爾森,別讓我失望。”

    沈言離開。

    法爾森望著沈言離去的背影,突然開始劇烈地喘息,胸口上下起伏,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似哭似笑。

    他好像真離不開沈言了.

    法爾森總有辦法把自己拼好。

    第二天法爾森一如往常地出現,主動跟沈言說去和阮知閑他們會和,竭盡所能地為沈言做事。

    沈言把人送走,臨行前法爾森特別真誠地說,他會改好,會聽話,會讓沈言滿意。

    還向沈言展示了自己在島上買的,新植入胸口的產品。

    皮肉下隱約泛著光,細看是沈言兩個字。

    只要他對沈言產生攻擊性行為,微型炸彈就會在他體內爆炸,精準地摧毀他的心臟。

    這個產品的用戶定位是需要約束但武力值較高的罪犯,法爾森倒好,給自己安上了。

    沈言要的是他聽話,不是他的命,雖然沒能達到他的預期,但短時間內法爾森應該不會再作妖。

    挺好.

    沈言一直關注著事態發展。

    外面新舊兩派的矛盾升級,沈言也沒閑著,渾水摸魚,在展會期間引著根哥炸了幾輪軍事基地,場面看著挺大挺唬人,實際除了軍事基地的數據和產品外,沒誰受傷。

    賓客們受到驚嚇,展會停止,紛紛要求離島。

    原本上起熱鬧的天堂島驟然冷了下來,還留在島上的都是工作人員。

    軍事基地的主管也坐不住了。

    新派攻擊舊派的生物公司和實驗室,舊派就攻擊軍事基地。

    搞襲擊的人已經抓到了,叫根,的確是舊派的人。

    主管自然地以為他們打得上頭,不講規矩,忘了軍事基地背后的勢力是一區,便很耐心地組局,把兩派的領頭人們叫出來,希望從中調和。

    沒人搭理他。

    反而受到了兩邊的嘲諷

    雙方都以為主管是對面的人,所謂的調和不過是鴻門宴,去了就死。

    主管氣得沒辦法,眼見著事態瞞不住也不是自己能繼續解決的,便把這事上報給了一區。

    本以為一區會放開更多權利給他,或者安排能管這件事的人。

    沒想到竟然直接派了一區人下來!

    這可捅了大簍子了。

    主管戰戰兢兢地準備迎接,那邊卻說一切從簡,說這事不是那么簡單,讓他不要聲張。

    主管汗流浹背,天天失眠逛購物網站給自己挑骨灰盒,心想自己命不久矣。

    一區不輕易下場動手,一旦動手,就是霹靂雷霆。

    他就任期間出現這么大的事,為表震懾肯定也不能放他安然離去。

    此事牽扯的一系列人,恐怕都會遭到清算。

    各區之間的勢力大洗牌,于一區而言,也不過是隨手打了個蒼蠅。

    主管給自己安排后事的第三天,一架飛行器停在了天堂島螞蟻酒店。

    從飛行器上探出一條長腿,一個男人從里面出來。

    他戴著墨鏡,墨鏡遮掉了他大半張臉,只能看出來皮膚挺白,氣質溫雅。

    他進入酒店。

    與此同時,主管收到消息,說下午三點半領導要和他見面,在螞蟻酒店的會客廳902。

    主管差點抽過去,捂著心臟緩了半天。

    最后吃了幾粒特效藥,才把這股勁兒緩過去,焦慮地找得體衣服穿。

    可是他的精心裝扮,并未派上用場。

    臨出門前,被房間里突然失控的保姆型機器人打暈過去.

    祁叢不是天堂島軍事基地的真正管理者。

    但他最近實在太無聊,聽人家聊起這件事,蠻感興趣,毫不客氣地取而代之。

    旁觀者清,新舊兩邊的爭端,明顯是有第三方勢力在挑撥。

    而且這個第三方,好像是奔著一區來的。

    毀掉的那幾個實驗室在數據提供的貢獻之中名列前茅,新派膽子再大,也不會狂到不把一區放在眼里。

    第三方的所作所為,就是非常直白地在與一區作對。

    在絕對壓制下,即便有人逃過了娛樂輿論的洗腦,對占據全部資源的一區不滿,這股不滿也只是停留在腦海中,不成氣候。

    百年來,這次的事件,似乎是反抗之中最為激烈的一次。

    所以有趣。

    祁叢沒有提早到場等人的習慣,一覺睡到了下午四點多鐘,這才慢悠悠的起來,不緊不慢地前往902。

    開了門,其從有些驚訝的嘖了聲。

    屋里沒人。

    這主管膽小怕事,怎么可能在沒接到通知前就擅自離開?

    不應該啊。

    后方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祁叢的思路。

    祁叢轉身,看到面前這人時,詫異地瞪大眼睛,瞳孔地震。

    穿著運動裝,帶著鴨舌帽的沈言頂了頂帽檐,輕笑道:“教皇大人,好久不見。”

    第69章 超級大壞蛋(十二)

    祁叢不可置信地盯著沈言。

    他不是死了嗎?

    被阮知閑幾顆子彈送回一區后, 祁叢即便想再實時跟蹤這件事也做不到,阮知閑攔截了大部分直接的信息源。

    以至于他堂堂一個一區人,想要了解沈言, 竟然只能靠媒體網絡。

    一開始的走向的確符合心意, 沈言最后的死亡也在意料之中。

    他后來試探問阮知閑這件事, 阮知閑的態度卻不痛不癢。

    好像沈言的確只是無關緊要的小玩具, 壞了就壞了,死了就死了, 再找下一個就是,并不會讓他的情緒產生波瀾。

    很遺憾,但是也正常。

    阮知閑在一區的時候就另類,好像跟人都玩挺好,實際壓根不把他們放在眼里, 連他基因關系上的爸媽也是說殺就殺。

    沒殺死就是了。

    要不是他身體數據是新一代一區人中最頂尖的,無法復刻, 還打不過他, 其他一區人也不會忍氣吞聲, 任由他胡作非為。

    那話又說回來。

    沈言沒死,阮知閑知不知道?

    不但沒死, 還就這么直挺挺地出現在他面前了?

    他就是那個攪渾水、試圖和一區搭上關系的第三方?

    這是阮知閑計劃的還是什么???

    他就不該出來!

    祁叢驚疑不定,但面上不顯, 勾起唇角,假笑道:“的確好久不見, 我還以為你死了。”

    沈言也笑:“我也以為你死了。”

    祁叢和沈言對視, 空氣靜了幾秒,沈言歪了下腦袋:

    “酒店里的監控已經停了,阮知閑被我支出去, 回到島上差不多要三個小時,先生,我猜你應該也有話要對我說,我們還要這么大眼瞪小眼嗎?”

    祁叢從他的語言中感知到幾分危險的氣息,側過身讓沈言進入會議室,反手鎖了門,看沈言自覺地拉開椅子坐下后,瞇起眼睛。

    沈言擺擺手,“不用緊張,我不是您的敵人。”

    這話說得好笑,祁叢的臉上不自覺地浮起嘲諷笑意,“你當然不是。”

    如果他拿到的資料不錯,沈言來自十三區,垃圾堆里的垃圾,怎么敢把自己當人?

    沈言像是全然沒留意到他的輕蔑,不緊不慢地補充道:“但阮知閑是。”

    一聽阮知閑這仨字,祁叢就頭皮一涼,他警惕地問道:“什么意思?”

    沈言望著他,挺無辜似的眨了眨眼,“你之前不是被阮知閑殺了嗎?這還不是敵人?”

    祁叢從中聽出了幾分沈言的傾向性,走到沈言對面坐下,“所以?”

    沈言:“什么所以?”

    “你大費周章地找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言笑:“復仇。”

    祁叢立刻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了。”

    沈言坐在原處,沒有挪動位置的打算。

    已經走到門口的祁叢,手按在門把上往下壓,過了幾秒,松手,坐了回去。

    “復仇?你和他有仇?”

    沈言不徐不緩的地給他講自己新編的故事。

    意思是阮知閑在無意中把他男朋友殺了,為了復仇,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社畜暗自潛伏,一路忍辱負重臥薪嘗膽,終于到了計劃最關鍵的一環。

    想要制服一區的阮知閑,就需要一區出手。

    沈言抬眸,目光很堅定地望著祁叢。

    “而您,就是我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

    祁叢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來的會是我?”

    沈言心想我哪知道啊,我還以為你被阮知閑弄死了。

    可臉上的表情天衣無縫,隨便扯了句謊,“阮知閑和我提起過你,他說你喜歡熱鬧。”

    祁叢拳頭收緊,皮笑肉不笑道:“哦?他還和你說什么了?”

    沈言:“很多。”

    祁叢不說話,只是盯著他看。

    沈言嘆了口氣,“你不用防我,也不用覺得這是阮知閑要針對你的詭計,他想針對你不用通過我,你被他殺過,應該最清楚這點。”

    祁叢的痛點被沈言反復戳刺,始終被阮知閑壓上一頭的屈辱又涌上心來,雙腿交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睚眥必報冷酷無情,我要是和你合作,我有什么好處?”

    沈言:“您沒有和我合作,針對阮知閑的所有行動全是我自己一力所為。”

    祁叢指尖輕點,“說明白一點。”

    “阮知閑挺信任我,我引導他去做一些觸及一區根本利益的事情并不難,阮知閑再怎么強大,再怎么愛玩,也只是小打小鬧,要是真越界過線,你們一區應該也不會放任他不管。”

    這倒是真的。

    阮知閑很會在規則內游走,這也是其他人看他不爽又做不掉他的原因之一。

    祁叢頷首:“繼續。”

    會議室的桌子上備著上好的茶水,沈言一邊倒茶,一邊有條不紊道:“一區正在進行的生物實驗,阮知閑沒有和我說很多,光從我得知道的信息來推,一區大力推行的生物改造,目的是讓人類實現真正的進化。”

    沈言把茶盞放到祁叢面前,自己端著已經涼了的茶,看里面黃橙色的茶湯,“阮知閑并不看好這個計劃,他作為計劃的受益者,思想卻和你們背道而馳……”

    沈言看向祁叢:“是這樣吧?”

    祁叢沉默數秒后,端起茶杯將里面的茶水一飲而盡。

    再開口時,聲音帶著點啞意,“你不該知道這些。”

    沈言笑:“是,所以我也沒打算在復仇后仍然留在黑星。”

    沈言給出的信息很關鍵,如果阮知閑真把他當普通玩具,他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

    這也讓祁叢確實確信了沈言復仇的真實性。

    他聽懂了沈言的言下之意,“你要去紅星?”

    沈言:“是。”

    他頓了下,又說,“紅星交換人員的交換時間即將結束,在他們離開之前,我能讓一區順理成章地對阮知閑動手。”

    “把他關起來或者別的什么,都可以。”

    祁叢皺眉,有些抗拒道:“不行,太明顯了。”

    沈言笑:“我知道您不想引火燒身,我也沒說要讓您幫我解決通行權限這個問題。”

    祁叢來了幾分興趣,“哦?那你準備怎么辦?”

    沈言:“紅星在黑星上的研究成果,總不能全留下來吧?帶幾個無關緊要的離開,是不是沒問題?”

    確實如此。

    但偽裝成實驗體,渾水摸魚摸進去后,一旦被紅星人發現,估計也沒什么好果子吃。

    但比起背叛阮知閑的代價來說,的確要小上很多。

    瘋狂的賭徒。

    祁叢盯著沈言,竟然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些和阮知閑差不多的東西,在心里搖搖頭,把這種詭異的感覺甩去,終于穩下了要和沈言合作的決心。

    他給沈言斟茶,望著他那雙讓人有些捉摸不透的眼睛。

    “好,我知道了,具體說說你的計劃吧。”.

    天堂島的位置較北,天黑的快,不到六點,天空邊緣的最后一絲白也被夜色盡數吞沒。

    星星在漆黑的夜幕中閃爍,青藍色的月亮高懸。

    在月亮的西北角,大約二十五度的位置,有一顆格外閃爍的星星,他的光芒甚至和最亮的月亮不相上下。

    和沈言聊完的祁叢開著飛行器匆匆離開,整個會議室只剩下沈言一人,他半靠在窗邊,望著月亮,內心十分平靜。

    原著設定,那顆極亮的星星,就是藍星的太陽。

    以地球為原型的藍星,不知道是不是家鄉的模樣。

    沈言出神。

    他自覺自己是個獨立的人,在這個世界生存這么長時間,慢慢也習慣了黑星這個離譜社會的設定,并且有自信在離開阮知閑后,仍然在黑星生活的很好。

    只是有時候會想家。

    黑星人研究的東西要是真厲害,弄點兒時空穿梭機之類的,說不定他還能多留一段時間。

    雖然他不愿意承認,但在黑星的這段日子,其實還挺……

    算了。

    別立flag。

    一般來說,這種話如果不是在故事結束后以回憶的方式出現,其作用就會和“等打完這場仗我就回老家結婚”“一切結束之后記得還給我”“我家xxx就拜托你了”一樣。

    很死亡,很窒息。

    想點好的,比如今晚的漢堡肉。

    香香。

    或許是今天天氣太冷,和祁叢聊過天的沈言,腦袋里冒出了雜七雜八的許多想法,感慨頗多。

    咔擦。

    會議室的門剛關上沒多久,又被推開。

    沈言沒有回頭,只聽著漸近的腳步聲,就知道來的人是誰,望著月亮輕聲道:

    “知閑,你來的夠快。”

    燈沒開,籠罩在月色之下的沈言帶著幾分莫名的孤寂意味,好像再不抓住他,他就要離開了。

    離開。

    阮知閑湊近一些,用眼睛仔仔細細、一寸一寸的掃過沈言的臉,這種堪稱視奸的看法,讓沈言終于有了幾分動容。

    他轉頭,好笑道:“這么看我干嘛?怕我是別人假扮的?”

    “不,只是覺得看不懂。”

    阮知閑盯著沈言的眼睛,沒什么表情道:“每當我覺得我稍微離哥近一些時,哥就會走遠,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回頭看我,讓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和我游戲,還是真的想要離開。”

    沈言不說話,把頭又轉過去,說了句無關的話,“今天的月亮真漂亮。”

    阮知閑輕笑,“你也和祁叢一起賞月嗎?”

    第70章 超級大壞蛋(完)

    阮知閑這話說完后, 奇異的氛圍在兩人之間流轉。

    沈言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直接道:“是,我們聊了好幾個小時, 意猶未盡。”

    阮知閑似笑非笑道:“這么投緣?交換聯系方式了嗎?要我給你嗎?”

    他每問一句, 就更向前一步, 直至兩人之間的距離幾近于無。

    沈言不看他, 阮知閑就扳著沈言的下頜,強行把他的腦袋轉過來, 和自己面對面。

    “哥,為什么不說話。”

    沈言垂著的眼睫顫了顫,抬起,倒映著阮知閑的一雙眼睛彎起,“看你著急很有趣。”

    阮知閑怔住。

    沈言按著他的胸口把他推遠些, 笑得挺壞,“不是吧阮知閑, 干嘛這副表情?你難不成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在著急?”

    阮知閑的目光下移, 落在那只按在他胸口的手上。

    沈言點了點他心臟的位置, “只是關了監控和祁叢聊天就讓你這個樣子,要是讓你知道我和他聊了什么, 你不得瘋?”

    阮知閑攥住沈言的手,將他推開的那點距離又拉了回去, 直直地注視著沈言,“所以呢?你們聊了什么?哥會告訴我嗎?”

    沈言:“你可以猜猜看。”

    阮知閑攥著沈言的那只手, 突兀地加了幾分力度。

    沈言的手指被攥得發白, 有些痛。

    卻沒有掙扎,好笑道:“不跑,放輕松。”

    阮知閑松開, 定定地看著沈言。

    沈言抓握幾次,以緩解那只手的僵痛感。

    阮知閑平時都收著力,無論是做還是別的什么,有時候還讓著他,跟有病似的讓自己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傷,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剛剛的失控也很值得品味。

    沈言雙手插兜,倒打一耙,“為什么你總覺得我會走?你不信我,還是我對你的保證不夠?”

    阮知閑:“……”

    阮知閑不說話,浸在黑暗中的臉讓人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唇緊抿著,不愿出聲。

    沈言和他對視幾秒后,突然頓悟,湊過去欠兮兮地問:“小阮同學,你在自卑嗎?怕我覺得你的游戲不夠有趣,覺得你的想法難以理解,不想跟你玩了?”

    阮知閑眼底飛快閃過一絲情緒,扯了扯唇角,“不是。”

    沈言笑:“別裝。”

    阮知閑也笑,“所以呢?哥費心費力地聯系一區人要干什么?”

    沈言挑撥新舊兩股勢力打起來的安排,祁叢能看懂,阮知閑當然也能看懂。

    如果來的不是祁叢,阮知閑不會這么火急火燎地趕來。

    正因為祁叢和阮知閑有矛盾,而沈言又知道他們兩個有矛盾,所以阮知閑才會順其自然地往正確的方推理。

    阮知閑應該猜不到他要去紅星,但應該猜到他想跑。

    沈言無奈。

    演了這么長時間,還是沒能讓阮知閑百分百信他真的也是瘋批。

    總是半信半疑,偶爾清醒。

    沈言嘆氣,坦率道:“我和祁叢合作算計你,準備把你送進監獄。”

    阮知閑:“……哥。”

    沈言平靜地注視他,“而我,全身而退,遠離你,在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愛上別人,和別人做,從白天做到早上從今天做到唔——”

    沈言的嘴被阮知閑堵住,阮知閑的手掌緊緊按著他的下半張臉,有幾分真實的情緒跑到了臉上,表情恐怖。

    沈言完全沒有緊張的意思,攤開雙手做出投降的動作,笑眼彎彎地望著阮知閑,很得意地欣賞他的又一次失控。

    過了幾秒,阮知閑才松了手,轉而環住沈言的腰,抱緊他,下巴抵著他的頸窩,說話時有微弱的氣流撒在沈言耳側。

    “哥,不要嚇我。”

    沈言也抬手抱住他,沒什么表情地安撫道:“是你自己嚇自己,總在腦子里演電影,想那些我不會做的事。”

    阮知閑的下巴蹭了蹭,身體放松,聲音輕了些,“好,是我的錯。”

    沈言這才繼續道:“我跟他說,我會勸你去襲擊一區的生物數據基地總庫,他會用一區新搞出來的備份系統在你襲擊之前提前進行備份。”

    “你犯了錯一區肯定不會留你,他們會把你和那些膽敢反抗一區的人抓起來,狠狠處置,以儆效尤。”

    阮知閑低笑,“這么慘,哥忍心讓我這么慘?”

    沈言摸到阮知閑的頭,捧起他的下頜,眼底閃爍著興奮的光。

    “當然不會,知閑,我知道你和那些一區人不一樣,你是特殊的,你應該能理解我。”

    阮知閑頓了下,想要說些什么,沈言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湊過去親他。

    只是蜻蜓點水的吻,就讓阮知閑安靜了。

    他察覺到了沈言此刻狀態的不同尋常,不出聲,專注地盯著沈言。

    “這個世界太無聊了,一成不變,一潭死水,無論是這個混亂又拙劣的世界,還是永遠高高在上卻又莫名其妙壓所有人一頭的一區,都很無聊。”

    阮知閑呼吸一滯。

    沈言又去親阮知閑,親完,又主動抱住身體莫名僵硬的阮知閑,笑了聲,“而你,阮知閑,在你觀察我的時候,我其實一直也在觀察你。”

    “你和我一樣,都覺得這一切好沒意義,好無聊——”沈言更緊地抱住阮知閑,“好想讓它們變一變,像催促小馬駒一樣,讓它們快跑,快跑。”

    阮知閑喉結微動,嗓子有點啞,心臟飛快地鼓動著,“哥,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太明顯的指向。

    十三到二區都絕對服從一區,一區占有黑星絕大部分的資源,而在長久的統治下,沒有人會覺得自己擁有撼動一區的力量,也不需要撼動。

    靜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一區,從百年前就開始了“完美人類”計劃。

    追求永生,成為真正的全知全能的神。

    阮知閑知道自己也是完美人類計劃中的一環,從誕生起就無與倫比的肉體,好像的確只差一步就能達到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的目標。

    所有一區人都為他的誕生極其狂熱,也正是因為他的誕生,讓生物研究和生物實驗更加瘋狂。

    阮知閑不認為他們的計劃能夠成功,欲望之上還有更深的欲望。

    嘴上說著計劃是為了進化全人類,讓所有人得到全部的幸福,實際上呢?

    實驗成功后,恐怕也只有一區人會快樂吧。

    一成不變,無聊。

    所以他才會離開一區,尋找連他都很模糊的,足以壓過一區極端狂熱的“風向”。

    他找到了沈言。

    阮知閑定定地望著他。

    沈言后退幾步,抱著胳膊站在窗臺前,月光的銀灰落在他的身上,給他的周身渡上了一層朦朧又淺淡的紗。

    “你不敢?”

    阮知閑被蠱惑了似的,聽見自己說:“敢。”

    沈言偏了偏頭,“信我嗎?”

    阮知閑捧起沈言的手,與他十指交握,“信。”

    沈言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阮知閑把沈言的手貼在臉上,眸色深沉,涌動著讓人心悸的狂熱。

    “我知道的。”

    “只有你配站在我身邊,哥。”-

    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所有人的終端,都收到了一條消息。

    是一條鏈接。

    好奇點開后,鏈接會跳轉到一區生物實驗室總庫數據。

    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他們看不懂的東西。

    一開始大家還以為是誰夠大膽,竟敢打著一區的名號惡作劇,可沒過多久,事情走向漸漸變得詭異起來。

    先是各個區域數個私人的生物實驗室集體發聲。

    一位名為艾薇的生物試驗所所長,親自出鏡,發出一段視頻。

    她深入解讀這份數據,并將其和社會上莫名奇妙的大量失蹤人口聯系起來,痛斥所有“向民”的生物改造實驗,不過是一區真正實驗的炮灰。

    除了一區之外,所有人都不會像一區宣揚的那樣,變得更長壽、健康、有力。

    也不會被他們引著,變成更好的黑星人。

    除此之外,有關一區的更多消息被爆了出來,各區之間的網絡壁壘幾近于無,所有人都能看到飛快被刪除,又飛快被發出的消息。

    原本對一區的濾鏡被打破,神秘的面紗被掀開一半,新舊兩派也暫緩了原本的爭奪,開始觀望此事的變動。

    輿論越引越爆,不滿的聲音,在那位美艷的研究所所長被關入獄,據說危在旦夕后,達到巔峰。

    十三區區長義憤填膺,連夜集結人手,大張旗鼓地表示,無論如何都不該讓正義被掩藏。

    各方混亂之下,一區又遭到數次恐怖襲擊,不知是誰拍攝的現場視頻和照片,在網絡上瘋傳。

    神被拉下神壇,無數吃不飽穿不暖,還隨時面臨著被人回收生命的五等、四等公民,有秩序地對一區相關勢力進行大肆破壞。

    社會氣氛極其狂熱,因此也沒人發現,在數據泄露的前一天,紅星派來交流的紅星人完成了自己在黑星上的任務,結束了為期十年的交換,帶著部分實驗資料,登上了前往紅星的飛船。

    飛船上。

    沈言透過窗,指尖點著那顆黑漆漆的星球正中。

    在他指尖的星球不斷縮小,縮小,直至消失于無。

    飛船上安靜而短暫的瞬間,沈言想了很多,腦袋里走馬燈一樣飛過黑星上的生活。

    可能這就是結束吧。

    他在窗前哈了口氣,在迅速縮減的白霧中寫下三個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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