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章 流浪貓貓
◎“你又要丟掉我一次嗎?”◎
席冷獨居多年, 各項生活技能滿格,獨獨不太會做飯。
與其說是不擅長, 倒不如說是不上心。吃飯在他看來只是填飽肚子的任務,沒必要弄什么花里胡哨的,能吃飽就行。
容星熠一臉苦大仇深地吃著面糊,喃喃自語:“閔致哥哥是不是住我們隔壁嗎?不知道他晚上吃什么……我想跟他一起吃。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我是不是在做夢?”
席冷冷冷道:“你是在做夢。”
容星熠一邊吃一邊吐槽:“夢里怎么會有這么難吃的東西?”
席冷:“嫌難吃你就自己做。”
“……”
容星熠眉頭緊皺,但還是乖乖吃了個底朝天, 湯渣一點不剩。
……這孩子真是餓了。席冷清楚自己的廚藝,自然格外震驚。
容星熠眉頭緊皺,露出一副難以理解的表情:“這些年你就吃這種東西嗎?為了攢錢住這種大房子?”
席冷不搭腔,又說:“你以后住在我家, 錢的問題你不用擔心。但你得負責家務, 比如搞衛生,洗碗。”
容星熠“切”一聲, 雖然不相信他哥真發達了, 但還是老實地抱著碗去洗。
好消息就和壞消息一樣, 總是接二連三地到來。白天搬到安全舒適的新家,把還能活蹦亂跳的弟弟綁了回來,晚上的席冷又收到一條來自盛焦的消息。
盛焦先告知他《無限密室》明晚就要官宣了,因為他是素人,沒有拋頭露面的經驗,擔心他會受到網絡輿論的影響, 特意打電話給他打個預防針。
網上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 哪怕節目還沒播出, 也避免不了會有一群人來對他的照片評頭論足, 揣測扒皮。
席冷倒是不以為意,他死都死過了。
盛焦接著說第二件事。
“是這樣的。”盛焦說,“這期節目的效果比我預想得好太多了,特別是你把鋼琴樓梯謎題轉述給菲菲的那一段,好幾個同事感動得嗷嗷哭。所以呢,我們想再拍一段菲菲和曉婭以前一起上學畫畫的VCR,到時候插在這里。我想請你畫一幅油畫,畫這倆小姑娘,作為背景掛墻上。具體怎么畫你看著來就行,沒別的要求,就是時間緊張點,兩周內……”
最后又不太確定地來了句:“你應該接商稿的吧?價格好商量,作者署名也是你的,大寫加粗給你標出來。”
席冷重新拾起畫筆有一段時間了。
但根據委托人的要求作畫,上輩子到這輩子從來沒有過。
不過盛焦給予了他充分的信任,只需要畫兩個女孩,無論大小角度,其他的要求一概是無。
考慮片刻,席冷答應下來,當天就熬了個大夜,初步完成兩篇草稿。
等熹微的晨光自天窗灑落,細小的浮塵帶著圈光暈,在空氣里翩翩起舞。
席冷睜開帶著點血絲的眼,蜷在皮沙發上,默不作聲打量不遠處的畫作。
如今的畫室寬敞亮堂,擺下兩個畫架仍綽綽有余。
一個畫架上是巨大的布面油畫框,但他僅在畫面中心偏下的位置,勾勒了兩個小小的背影。
另一張是閔致的肖像,只露出左耳,刀削般的側面。這張也用上了布面油畫框,比上次的素描正式不少。
之前朱明朗拜托他多畫畫閔致,最好發到大號上。節目開播在即,這件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他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把手機舉起來,切換了幾個APP,最后來到相冊,滑動。
在酒店里,和閔致的合照映入眼簾。
閔致冷不防把他摁進懷里,他沒有準備,但閔致也沒看鏡頭,姿態親密再加上抓拍的虛影,紅金配色的酒店背景,跟上世紀香江狗仔偷拍照似的。
閔致的音樂整夜整夜回蕩在他的耳邊,隨著節拍,他把照片放大,看完閔致,再挪到自己臉上。
可能是大清早腦子不清醒,他感覺自己比起主角攻,也并不遜色?
突然覺得,他似乎可以更貪心一點。
不只是安穩地活著。
或許,他還可以奢望更多……
咚咚咚!
瘋狂擂門的響動,得虧現在的房子質量好,才沒被容星熠破門而入。
席冷從閣樓下去開門。
容星熠臭著一張臉站在門口:“我要去補習了!把手機還我!”
席冷無所謂地把手機給他:“放學就立刻回來,可以打車,給你報銷。不準開摩托車。”
對了,還有摩托車鑰匙!
但容星熠很清楚哥哥的固執,也不敢真和他唱反調,咂巴了下嘴,下樓拎上書包便出了門。
再次聽到“席冷”兩個字,是在中午吃飯的時候。
容星熠匪夷所思瞥向眼鏡,懵了一瞬:“啊?什么?等等,你怎么知道他現在叫席冷?”
眼鏡便把手機亮給他:“節目官宣都出來了,這照片是他吧?有人說他肯定是高P哈哈哈,但我感覺他本人比照片更帥欸!”
“哈哈你看,還有人說他和閔神很有CP感……帥哥的旁邊果然還是帥哥。”
容星熠不屑地“切”了聲,手卻很誠實地把手機撈過來,然后,差點給人家無辜的手機拋樓下去。
眼鏡急得連“哎”三聲。
容星熠咕噥著換回自己的手機看。
“握草?”
容星熠驚呆了。
他幾個月前看到過爆料,據說閔致將參加真人秀綜藝《無限密室》,對此期待萬分,而官博的正式官宣終于來臨。
@無限密室官方微博:#無限密室全陣容官宣#攜帶信心勇氣,一起迎接未知挑戰,無限密室全陣容正式官宣!@閔致 @蔣頌南Song @洛嘉言加鹽 @席冷X.L. @翹翹是翹翹呀 快來查看五位成員的“個人簡歷”吧~
下方配圖是五位嘉賓的個人照片,再加上名字、年齡及專業特長等個人信息。
席冷現在的名字是改過的,現實中沒多少人知道,他直接公布真名,給大號的微博名也改了。翹翹還是謹慎地使用了好記又順口的藝名。
容星熠的臉皺成一團,目不轉睛盯住手機屏幕,放大再放大。
第一次從這種視角了解自己親哥,那種感覺真是,如鯁在喉,難以形容。
特別是,簡歷上還有幾道問題,比如參加節目的動機,席冷大剌剌寫著倆字:追星。
評論區里閔致的粉絲已經快羨慕瘋了。
容星熠只有滿頭問號:“啊?”
他跟他哥這幾年就算見得不多,但也不是互不了解的關系吧??
再點開席冷的微博,原來這人還玩微博呢?容星熠挺新奇地刷了刷,發現席冷認領了一條機場尋人微博。
照片里的人確實是席冷沒錯,粉絲都說特別帥但他覺得也就還行吧,是有那么一點帥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頭頂上戴著的閔致燈牌???
證據確鑿,容星熠仍撅著嘴:“他哪是閔致哥哥的粉絲啊?”
眼鏡湊過來問:“你說什么?”
容星熠撇撇嘴,收了手機:“沒,回去吧。”
縱然心里的好奇堆積如山,甚至于心心念念的偶像就住在席冷隔壁,但這天下課后,他還是坐地鐵轉公交,跋山涉水回了郊區和母親租住的房子。
次日是周末,容星熠在家舒舒服服玩游戲,結果席冷一通電話打過來,母親葉楠果斷站到他的對立陣營,親自將他押送到云頂壹號小區大門口。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老是逃課。現在你哥賺錢了,也愿意管你,從今天開始,你就住在你哥這兒。”葉楠完全拿這個兒子沒辦法,只能苦口婆心地一勸再勸。
“憑什么!”容星熠一臉的不服氣,“他什么都不說就走了,現在什么都不說又回來,把我當什么了?我是什么很賤的人嗎??他還教訓我,憑什么……我……”
“啪!”
葉楠狠下心,一巴掌揮了出去。
容星熠臉歪到一邊,雙眼頃刻紅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沒良心的樣子……”葉楠氣得口不擇言,“越來越像你爸了!?”
母子倆不歡而散。
席冷收到繼母的消息,說是把人送了過來。席冷專注畫畫,沒太在意,結果一直到晚上九點,樓下也沒傳來別的動靜。
繼母的消息發自三個小時前,家里闃無人聲,容星熠沒回來。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夏季的雨總是來得很突然。
席冷把頭發從前往后捋,抿著唇,撥下繼母的電話。
“您到家了?嗯……小熠挺好的。好。您放心。”
掛掉電話,在無人的豪宅里,壓抑在心底的憂慮才緩緩浮上面頰。
他先去敲了敲隔壁閔致的房門,在等待的時間里收斂好表情。
“閔致哥。”席冷努力平靜道,“小熠在你這兒嗎?”
……小熠?
好親昵的稱呼。
閔致皺了下眉:“沒。我沒看到他。怎么了?”
“沒什么。”席冷笑了笑,“打擾了。”
他一向是客氣禮貌的模樣,今天的閔致卻覺出些許異常,那明顯是故作輕快的笑。
頂層復躍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從一樓連通到二樓,一米八幾的男人走過去,被襯成渺小的一點。
閔致擰著眉望向窗外,等了會兒,就見席冷跑了出去,沖入雨中,明顯是在焦急地找著什么。
不過十來分鐘,他又回來了。
閔致將家門打開一條縫,外面走過一條濕淋淋的游魂似的影子,帶著雨水的潮腥氣,默不作聲地開門回家,片刻后換上一身干燥的白T,一手提傘,一手提空紙箱。
他身上的謎團驟然又多了幾層。
閔致好奇地抓心撓肝,又怕自己把孤獨的游魂驚擾,然后又得到一句,“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窗外,席冷再次下樓走入雨中,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鮮明許多,他撐著一把透明的傘,朝著確定的方向走過去。
回來換衣服的舉動看著倒是從容,但閔致發現,重新出門的他忘了戴絲巾。
這么久以來,頭一遭。
*
容星熠蹲坐在墻角,耷拉著腦袋。
渾身濕透的少年,瞧著可憐兮兮的,像一只慘遭拋棄的小貓。
席冷很容易便發現了他。
想要立刻上前的腳步卻被理智拽住,上輩子破裂的兄弟關系的教訓,讓他不敢輕易上前。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重蹈上輩子的覆轍,除了被容海高的暴力基因操控著動手,就只能說出冷漠的、刻薄的,把家人越推越遠的話。
于是席冷沉默地回到家里,換上干凈衣服,帶上傘和紙箱才緩緩接近。
容星熠聽到聲音就立刻抬起頭。
這不是第一個經過的人了,但是,是哥哥。
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卻只用眼睛死死盯著對方,警惕地抱住膝蓋,半天沒動作。
席冷沉默地從他面前走過去。
……他沒看到我嗎?
容星熠愕然,緩緩地站了起來,欲言又止,直到錯過時機。
席冷走了。
什么啊。
他有點氣,又有點委屈,當即跟了上去,踩起一地飛濺的水花,動靜很大。
席冷壓根不回頭,聾了似的。
容星熠被激起好勝心,頂著暴雨,繼續跟。
兩人一個打傘一個淋雨,穿過半個小區,來到一個小亭子里。
席冷收傘,把紙箱放到干燥的地面上,開口朝側面。
“你干嘛呢?”容星熠好奇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前天發現了一只流浪貓。”席冷沒回頭,專注地布置紙箱,“不知道它能不能撐過這場暴雨。”
容星熠好奇得不行,只得轉過去看。
席冷在紙箱里布置了一點食物和水,還有一條干燥的棉制絲巾。
做完這一切便起身離開,容星熠趕緊追上:“不在這兒守著,怎么捉它?”
席冷卻很冷漠:“它能活下來再說吧。”
“……”
青年和少年一前一后,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詭異地在雨里穿梭來去。
最后兩人一起回到了遮風避雨的單元樓里。
閔致這才放下一直攥著的窗簾。
*
午夜十二點,席冷下樓,去容星熠的房間看了眼,這一看,就把他的腳步絆在了這里。
他并不認為沒上鎖的房門意味著兄弟關系的初步修復,只從中嗅出反常的味道,果斷走了進去。
床上的少年雙眼緊閉睡得正香,只是眉頭無意識地緊緊皺起,額發也汗濕了幾縷。
容星熠比他小幾歲,天塌下來了有哥哥擋著,母親再懦弱,總歸能護著他些。
相較之下,容星熠算是個健康的小孩。
至少,他能正常地表示不滿、厭惡和憤怒,愉悅與喜愛。他能興奮激動,也能慪氣發火。
所以,席冷更覺得他現在的狀態反常,太平靜了,還不鎖門。
想了想,席冷悄無聲息地,探過去兩根指尖。
再換成掌心再仔仔細細摸了摸。
……發燒了。
淋了不知道多久的雨,十幾歲朝氣蓬勃的少年也沒扛得住。
席冷皺起眉,便要抽手,出去拿自己的手機,幸好附近有24小時營業的藥店……
半夢半醒的容星熠倏然握住他的胳膊。
席冷微微一驚,眉宇擰得更深,他一點兒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和容星熠爭執。
高溫模糊了容星熠的理智,融化他滿身防備的尖刺。
整個人柔軟得不像話,藤纏樹一般纏住對方。
“……你又要丟掉我一次嗎?”
少年抱著席冷的胳膊,聲音里帶著濃郁的鼻音。
多年前在同樣的雨夜,一覺醒來后,便只剩下自己,獨自面對殘暴兇惡的父親。
仿佛跨越了時間,責備那17歲不告而別的,他最依賴、最信任的少年。
并哽咽著叫他。
“哥哥。”
【📢作者有話說】
大貓貓和小貓貓抱團舔毛毛。
閔子哥即將抵達戰場,往下翻解鎖二更
32 第 章 丑陋傷疤
◎“誰干的?”◎
即使對方是容星熠, 是血脈相連的親弟弟,席冷也不習慣和他黏黏糊糊地抱在一塊兒。
好在容星熠只是在做夢, 席冷面無表情把他扯下去,塞回被子里。
緊接著上樓拿到自己的手機,叫了個送藥到家服務。
預計只要二十幾分鐘就能送達,比他親自出門去一趟藥店更快。
席冷仰頭靠坐在沙發上,雙眼平和地閉著,靜靜等待。
只有交握在身前的雙手, 骨節緊繃泛白,手背浮現出明顯的筋脈。
……
半小時后,值夜班的物業管家按下門鈴。
云頂壹號嚴格限制外來人員入內,外賣小哥和快遞員也不例外。所有食物、貨物都會轉交給物業, 再由物業管家接力送上門。
管家清楚這層兩套房都屬于閔致, 雖然手里的單子寫的是隔壁的門號,但他仍按照自己的記憶, 按下閔致住的那邊的門鈴。
等了三分鐘, 他疑惑地撓了下頭, 猶豫著走向對面……
咔嗒,身后的防盜門剛好開了。
管家滿面笑容地轉身回來,禮貌道:“閔先生,你的外賣到了。”
閔致皺了下眉,去看他遞來的紙袋。
紙袋上大剌剌一個“藥”字,管家便多了句嘴:“閔先生, 如果您或者家里人身體有什么不適,請隨時聯系我。”
閔致看了他一會兒, 沒否認這話, 把紙袋接過去:“好。”
高檔住宅的物業服務相當貼心。
他們貼心地記住每一位衣食父母, 按照根深蒂固的經驗行事,結果把外賣送錯了門。
物業管家走后,閔致半天沒把房門關上。
他拎起手里黃色的紙袋,分辨小票上的黑色小字,買家正是他的鄰居席先生,下單時間,藥品的種類,備注加急……
大半夜的,退燒藥?
按理說閔致不該知道這蘊含怎樣的深意,但誰讓他有個風流成性的基佬損友?
回神的時候,他已經重重擂了兩下那扇緊閉的門。
先發泄了,理智才重新回到大腦里,他想到幾個小時前席冷在雨中找人的事,忽然反應過來,但這時,眼前的門打開了。
席冷臉上帶著明顯的急色,看清來人的瞬間,猛然僵住。
只是過來取個外賣,他身上穿著的是居家的睡衣,V形領口漏出一小片白皙鎖骨,脖子上當然也是空的,被他臨時用手擋著。
閔致喉嚨一滾:“藥送到我家了。”
“啊……”深夜里,席冷的反應略顯遲緩,“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沒事兒,我還沒睡。”
閔致說完卻沒松開手里的袋子,席冷一下沒接過去,只能抬眼看他,試探著說:“謝謝,給我就好。”
可閔致不但不給藥,甚至支進去一條腿,強勢地擋住門:“有什么事兒,我也來看看?”
“畢竟,你是我粉絲。”
“……”
除去房子的所屬權不提,席冷都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享受了作為粉絲的好處,總得承擔些許義務。
況且席冷實在著急,果斷讓出進門的通道,閔致終于松手讓他拿走退燒藥。
“小熠發燒了。”
只來得及對閔致簡單交代一句,他立馬扭身去了容星熠的房間。
又要拿藥又要開門,這下他兩只手都忙了起來,脖頸完全失去遮擋,可惜留給閔致的只有一個匆忙背影。
閔致快步追上去,再次擋開他順手帶上的臥室房門。偶像的皮冠冕堂皇,作風渾然強盜流氓。
不過看清床上面色紅熱、滿頭大汗的少年的剎那,他不由自主學著席冷動作放輕,沒去驚動打擾對方。
席冷叫了幾次“小熠”。
容星熠睜開一雙茫然的桃花眼,“咦?”一聲,先摸了摸席冷伸過來的手,涼涼的,真實存在的,和過去幾年的夢里不同。可一抬眼發現閔致,又覺得不真實起來,似夢非夢地呢喃:“……哥?閔致哥哥?”
“你在做夢。”席冷面無表情把他拽起來,遞上藥和水,“吃了。”
容星熠并沒有抗拒,順從地吃下具有安眠效果的退燒藥。
席冷坐在床邊安撫他,睜著眼說瞎話,讓單純的少年深信不疑,偶像的突然出現只是他在做夢而已。
想來反正只是在做夢,容星熠便抓住哥哥的胳膊,把他當成安撫巾,再次進入了夢鄉。
閔致欲言又止:“……”
目光幾次來回,最終在席冷的側臉停駐。
再往下稍許,就是長期以來被席冷藏在衣領或者絲巾里的,喉結下神秘的皮膚。
“別看了。”席冷察覺到他的注視,卻仍低著頭,垂著眼,“很惡心。”
閔致憶起那天在前往密室的大巴上,他似乎也是這樣的表情,說了一句很輕的沒聽清的話。
直到現在才從潛意識里挖掘出來。
當時,席冷撫摸著脖子上的遮瑕貼,說:“是很惡心的東西。”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拼湊出殘忍自貶的,不知道包含了多少苦痛的句子。
那是一道傷疤。
喉結正下方,橫向,大概五六厘米長,暗紅色,微微凸起、扭曲,像蜈蚣之類的蟲子,由豎向的縫針痕跡組成觸角。
饒是對方頂著張精雕細琢、氣質超凡脫俗的臉,那道傷疤還是以極強的存在感,搶占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人總是熱衷于窺探丑陋,并為此津津樂道。
尤其是美麗中的瑕疵,美好中的丑惡,善良的黑暗面。
此時的席冷面無表情,沒去遮擋已然暴露的傷疤,只低著頭。
忽然,他站了起來,站在閔致面前,沒事人似的暴露自己隱藏的所有。
“出去吧,讓他睡。”
席冷撥掉容星熠的手指,平靜地起身。
那種平靜絕對不是無所謂。
而是習以為常的死寂,萬念俱灰。
好比他蝸居在破敗不堪的老房子里,滿地雜物無從下腳,他滿不在乎當作沒看到,讓光鮮亮麗的偶像“隨便坐”。
人總是向往光明、向往美好,渴望被喜歡、被夸贊、被敬仰。這是人的本能。所以,他們才會努力遮掩丑陋,拼盡全力,以最好的面目示人。
再看看床上的容星熠,閔致有一肚子話想問,張了張嘴又閉上,到底什么也沒說。
兩人前后腳來到客廳,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這是什么啊?丑死了。】
席冷背對身后的人,輕輕閉了閉眼。
又出現幻聽了。
原本以為,經歷過死亡那種最深層的恐懼之后,這些已經不算什么了。
【離我遠點!】
出神地注視著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珠,席冷喃喃自語:“怎么還在下雨?”
【好惡心……好恐怖……】
腳步聲混雜在幻聽和雨聲里,雜亂無章,窗外的雨幕看起來像是萬千混亂的針腳,刺進他的耳朵,扎進他的大腦。
【你該不會自殘吧?天吶,我不要和你同桌了!】
余光里出現一片衣角,席冷倏然一驚,偏頭,閔致已經近在兩步外了。
他還記得閔致說起自己的音樂時,那諱莫如深的樣子,便找了個委婉的逐客托詞:“不早了,你回去吧,我打算聽一會兒你的歌。”
【這種傷疤不應該遮起來嗎?這里是學校!嚇到其他孩子了怎么辦!?老師,這種孩子……真的沒問題嗎?】
可閔致仿佛什么也沒聽到一般,臉色嚴肅,黑漆漆的眼睛凝在他臉上。
【容昭同學……你以后能盡量穿帶領子的衣服來學校嗎?】
席冷從幻聽中抽離,與面前真實存在的人對望,正要再說些什么。
閔致卻先開了口,問:“誰干的?”
……
在席冷漫長黑暗的記憶里,容星熠剛學會走路,對萬事萬物充滿好奇,他跌跌撞撞地朝著父親走過去,卻被后者煩躁地推開。
容海高從這次經歷找到了另一個有趣的玩具。
長子是個悶葫蘆,打起來不用擔心被鄰居敲門警告,但那也無聊透頂。
相反的,幼子會哭,會鬧,給他帶來一種虛假的強者快感,仿佛在這個家里肆意妄為,就能證明他不是這個社會的失敗者,而是權勢滔天的王。
那年,容星熠六歲,準備上小學,正是席冷當年失去母親的年紀。
兩個孩子都算不上調皮搗蛋,卻總要經受無妄之災的暴力懲罰。
十二歲的席冷放學回家,還沒開門就先聽到容星熠的哀鳴,他用盡全力把反鎖的門撞開,就見繼母衣衫凌亂、鼻青臉腫地歪倒在廚房里,捂著臉瑟瑟發抖。
目光所及,是被父親掐著脖子奄奄一息的容星熠。
她或許仍對那個男人抱有一絲期待,或許是害怕恐懼極了,以至于失去行動的能力。
十二歲的席冷,比成年女人更高挑、更有力,葉楠就像發現一根救命稻草,眼眶濕潤地看向門口沉默陰郁的少年。
容星熠虛弱無力趴在地上,容海高正要去廚房收拾葉瀾,卻又被他抱住了腿。
“不、不準,不準打我媽……”
“啪!”
容海高反手就是一巴掌。
“老子他媽這么多年白養你了。你搞清楚,是那個婆娘先偷偷藏錢!你這個沒良心的玩意兒,就這樣兒還是老子的種呢!?當年花了大幾萬,才把你這小混賬搶救回來,媽的……我早該知道,你來我家就是討債的!”
席冷冷眼注視著這一切,默不作聲從架子上取下一把水果刀。
他帶著有去無回的決心,直接沖到了容海高面前。
容海高瞳孔縮了縮。
他看得很清楚,那里頭的情緒是恐懼。
原來容海高也會怕他。
然而十二歲的少年,他的力氣遠遠不及三四十歲身強體壯的成年人,一眨眼,銀光森森的水果刀便落到了容海高手中。
那時候的席冷,只覺得死亡是解脫,是他們唯一能做到的反抗。
死了就死了。
可是,容海高奪過刀揮向他的時候,捂著喉嚨躺在血泊里的時候,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他不要死啊……
容星熠被嚇得失聲,繼母也差點暈厥過去。不幸中的萬幸,她在診所做護理工作,有急救的經驗,反應過來馬上過來給他綁住傷口,呼叫救護車。
他活下來了,但長有五六厘米深四厘米的傷疤,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過了十幾年,陪著他迎來真正的死亡。
再到重活一世的現在。
——“誰干的?”
兩輩子第一次,有人這樣問他,憤怒的口氣。
在此之前,只有一個人和其他人不同,只有洛嘉言。洛嘉言看向他的傷疤,沒有嫌棄與恐懼,反而滿是憐惜。
洛嘉言小心翼翼,唯恐對他造成二次傷害,看到了就當作沒看到,然后試探著問他想吃什么,想去哪兒玩,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照顧他。
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需要安慰照顧的。
他很努力地活著,并不悲慘,也不可憐。
家庭幸福的洛嘉言不能體會到他的心情,共情更是無從談起。那些同情只是一種,被教育出來的憐憫。
洛嘉言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反而是閔致,閔致為什么會這樣問他?他眼睛閃了好幾下,這么簡單的問題,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這強烈陌生的感覺,比小時候面對暴力更讓他慌亂無措。
用于保護他的那層薄冰外殼,總是把他與所有人隔開的外殼,好像被敲開了一個小洞。
閔致的視線強勢地闖入,試圖窺視那個被藏起來的,他自己都不愿面對的,弱小、可憐而可悲的他。
潮水般的慌亂卷走了席冷的思考能力,他手足無措,深深低下頭,用兩只手一起捂住脖子。
“……別看。”
閔致爽快地把臉轉開。
席冷起伏的心緒卻仍如颶風中的海浪無法平復,偏偏,窗外還一直下雨,滴滴答答。
待在干燥安全的室內,他好像也變得濕漉漉的,單薄的衣服全部黏在身上,讓所有的秘密全部無所遁形。
閔致反倒泰然自若,比他更像這個房子的主人,坐到沙發上漫不經心道:“你想放我的歌就放吧。”
“……為什么?”席冷聲音有點澀,問出積壓已久的疑惑,“為什么是詛咒?”
閔致抬頭,前額散著點碎發,烏黑沉冷的眸色,仿佛窗外無盡的雨夜。
“這是秘密,我沒有告訴過第二個人。”閔致說,“你想知道的話,就用秘密來換。”
席冷沒吭聲,捂著脖子的手緩緩松開。
可能是意識到這是多此一舉,也可能是發現,閔致的注意力早已從那上邊轉移了。
現在,閔致在看他身上的白色半袖。
胸口有一行黑色的字母,手寫般隨性,席冷擅長畫畫,DIY改件衣服應該也很簡單。
總之閔致直覺這行字是他自己涂畫上去的,很沒有道理。還特意選用了大部分人都看不懂,也不會在意的法語。
剛好,閔致的專業需要閱讀大量外語文學原著,他剛好學過一點法語,剛好看得懂。
Le sort je ne m''y soumets pas.
——命運不能使我屈服。
【📢作者有話說】
三個剛好就是命中注定咯~~
Ps.俺不會法語,這句話是從歌詞改的
33 第 章 因為有病
◎“……哥?”◎
夢中青年的身影, 又蒙上一層神秘的霧靄,多了雨聲的伴奏音。
越接近, 那縈繞在四周的霧氣便愈濃,越看不清晰。
而且有一件事實在令閔致在意。
席冷那道勒令不準他看的傷疤,但在容星熠面前,很明顯沒有遮掩的意思。
四舍五入,容星熠可以看,他不可以看。
親疏立判。
給人當偶像這么憋屈的?
閔致陷入長達數日的自我懷疑。
讓他親口去問呢, 他又有點兒偶像包袱,畢竟小粉絲把他當成古希臘掌管帥哥的神崇拜,神怎么能去問人家,你是不是搞未成年小孩?何況問了也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
剛好最近比較忙, 他每天出門, 去公司或者跑通告。心里揣著事,進進出出丟垃圾以及上下樓購物的頻率也明顯提高, 不過再次碰到隔壁一動一靜的兩人, 已經是一周后的事兒了。
“救命!救命!救救……啊啊啊!!!放我出去……”
一層樓兩戶人家, 隔音效果很好,但耐不住有人拼命撞門敲門,還在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叫。
要是物業的人過來,指不定真要報警了。
閔致找到鄰居家門口,發現隔音失靈的一個重要原因,嚴絲合縫的防盜門被打開了一線。
僅僅只有一線, 因為門外加了條防盜鏈——酒店用的那種,但反常地加在門外。不防外面的人進去, 就防里面的人出來。
打開的門縫只夠伸出兩根手指, 少年竭盡全力去夠外面的防盜鏈, 怎么嘗試都差了點兒。
只要能有個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就能出來了!
“救命啊!有沒有人——啊?”
容星熠聲音一卡。
門縫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驟然放大,直勾勾盯住外頭從天而降、金光閃閃的偶像。
“閔致哥哥!”容星熠喜不自勝。
他鈍感十足,迎上那雙透著寒意的黑眸,軟聲乞求。
“給我開開門吧,求你了。”
閔致沒動作,先問:“席冷把你關起來的?”
席冷頂著一張斷情絕愛的臉,干的事真是超人意料,只是關的人,他不太滿意。
容星熠還以為是得到了理解,對方又是他偶像,別提多高興了,當即和盤托出:“對,就是他干的!他還拿了我手機!鬼知道他又跑哪兒去了,我都聯系不了他……”
可閔致仍不為所動。
容星熠隔著門繼續努力:“閔致哥哥,你真的住我們隔壁嗎?這幾天好像沒看到你欸。我白天要上課,晚上才回來。”
閔致態度略顯敷衍:“最近比較忙。”
“哦哦。”容星熠倒不在意他的冷淡,眼巴巴期待道,“那個閔致哥哥,你幫個忙,幫我把防盜鏈取下來唄?”
想著現在席冷和閔致上了同一檔節目,閔致有可能不會同意,容星熠又保證道:“他還把我手機收了,我聯系不上他……如果你沒別的事的話,來我們家坐坐唄?”
不知道是哪句話觸動了閔致,后者走上前來,手指一勾,把他放出了獄。
等真重獲自由,容星熠反而立在門里不動了,有些無所適從。
閔致皺皺眉,見他一副失去了目標的迷茫樣子,探頭看看空蕩蕩的門外,再咬了咬手指,少年人的不安全寫在臉上。
三歲小孩被父母獨自丟在家大概就是這種狀態,但這孩子年紀不小了,嚴重的分離焦慮十分反常。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因為閔致有更關心的問題:“席冷呢?他不在家?”
“他說去送個畫,沒告訴我去哪兒,說中午之前回來。”容星熠抬頭看眼鐘,撇撇嘴,“這都十一點半了!我就知道他……”
說到這里突然打住,話鋒生硬一轉。
“對了,閔致哥哥你進來嗎?他還不回來,又騙我……我快餓死了。我們要不要一起叫個外賣?我想吃那個……”
選完外賣,等待的時間里容星熠又去看時鐘,愈發焦慮,嘟嘟囔囔說著什么他肯定又跑了,走來走去,努力給自己找活干轉移注意力:“對了閔致哥哥,你坐,我去給你倒杯水。或者飲料,你喝飲料嗎?”
閔致總覺得,比起偶像,自己更像一個緩解焦慮的工具人,換成其他的貓貓狗狗過來也能起到同樣作用。
因為容星熠的焦慮,他也不免皺皺眉,問:“說了會回來,你這么急做什么?”
容星熠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怕他出事了。”
“……”閔致眼尾一壓,用凌厲的目光讓對方冷靜,“能不能想他點好的?”
容星熠閉嘴,總算安分下來,在他對面坐下。他目光一凝,落在少年身上那件寬松的白色半袖。
胸口一行字。
Le sort je ne m''y soumets pas
閔致顰了下眉,開口:“你這衣服……”
“哦,這個啊。”容星熠不甚在意,“他就給我拿了三套替換衣服,都洗了,只能穿他的了。”
閔致:“……”
*
對此一無所知的漩渦中心,剛剛小心翼翼地過了個馬路。
接下盛焦畫畫委托的一周后,席冷把完成的布面油畫打包好,親自送到電視臺。
盛焦驚喜又驚訝:“你這效率……定金我還沒給你呢,這就畫完了?”
“嗯,你先看看吧。”席冷說,“如果需要改的話,還有時間。”
“不用不用,我相信你……”
盛焦看畫的時候,席冷簡單地介紹:“這幅畫叫《林中的奧菲麗婭》。”
這幅畫的創作手法、呈現出來的效果,都和盛焦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他想當然以為,兩個女孩的畫像嘛,大概會像一些富貴人家掛的全家福肖像一樣,規矩、優雅、端莊,缺點是僵硬刻板,晚上燈一關,精致的人像全變成無機質的木偶,白瑩瑩地反光,有點驚悚的效果。
而此時呈現在他眼前的,畫布上遍布大面積林木,蒼翠欲滴。
松動柔軟的筆觸,細膩的色彩漸變,帶來夢幻的效果,這是森林中的場景,以墨綠和黃褐色為主體色調,筆參天巨樹朝天生長,粗壯有力。構圖左右對稱,陽光從枝葉縫隙透出,照亮了畫面中心兩個小小的背影。
那是兩個女孩,一個身著鮮艷紅裙,如火似血;一個長發.漂浮,靈動不羈。她們手牽著手,朝前奔跑著,就像是奔向自由與美好的精靈,與奇妙夢幻的大自然融為一體。
震撼。
看到這幅畫的瞬間,盛焦的心臟被這兩個字填得滿當當,失聲良久。
這幅畫要是加以炒作,或者冠上知名藝術家的名頭,或者只是擺到博物館高大上的一角,匿名送到拍賣行進行拍賣,想必也能輕松賣出六位數以上的價格。
遑論將來席冷成名以后,早年作品成倍成倍的溢價……
果然,混藝術圈子也是需要投資本領的!
上一秒他還在心里笑話閔致,現在看來對方簡直賺翻了,小丑竟是他自己……
說起來,最初是美術組的成員提出買幾張畫作為布景,他忽然想起席冷就是畫家,但席冷參加節目是閔致搭的橋,所以他先去問了閔致的意思。
閔致欣然支持他向席冷買畫,并且給予了約稿資金,闊綽地允許他們免費使用席冷的畫進行拍攝,只要拍完把畫給自己送過去就行。
“對了盛導。”席冷問,“我能不能把這幅畫的照片發到微博上,作為展示?”
盛焦回神,點點頭:“當然可以,你發出去也算是給節目做宣傳了,我們還得再給你一筆宣傳費呢。”
“那就不用了。”席冷笑笑。
“好,我現在就把全款轉給你。”盛焦爽快道,“之前忘了跟你說,給你的預算是十三萬六。”
席冷遲疑地復述:“……十三萬六?”
這個價格遠超他想象,小說世界里的巧合也很難不讓他在意,三萬六,剛好是他支付的一年房租。
盛焦也覺得三萬六的尾數奇怪,閔致不告訴他原因,現在他只能隨口胡謅:“嗯,十萬買畫,三萬六算買斷費。”
席冷不疑有他,頷首:“好。那合作愉快。”
他謙遜卻不自卑,坦坦蕩蕩收下這筆巨款。
要是他推脫一番說什么給得太多了受之有愧,盛焦沒準就得更改對這幅畫的評價了。
而現在席冷的態度,更讓他痛心疾首,送上門的便宜怎么還能讓不差錢的閔致撿了去?
“欸對了。”盛焦捂著胸口,叫住正要離開的席冷,“下次我能以私人名義向你約稿嗎?或者你有沒有其他作品,想要出手的?”
“可以,有很多。”席冷說,“那下次您有空來我畫室看看?”
“行,說定了啊。”
兩人愉快告別。
正午太陽底下的溫度將近四十度,席冷不算怕熱,脖子上也是一層捂出來的薄汗。
席冷走進樓梯間就摘掉了絲巾,捋了把微濕的發,頓時神清氣爽。
電梯房的居民,若非停電之類的緊急情況,他還沒見過第二異類像他一樣爬樓梯。
樓梯便成了他一個人的安全空間。
脖頸處一空下來,他就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撫摸,從突起的喉結再到突起的傷疤,順著丑陋蜿蜒的紋路,緩緩摩挲過去。
他總是這樣,反復提醒自己噩夢般的記憶,瀕死的感覺。就像明知刺痛流血還是要去撕拉手指上的倒刺,有種自虐般的詭異快感。
一口氣爬了十層樓,他的呼吸變急,心臟在胸膛里跳得厲害,砰砰砰的撞擊聲,清晰地回蕩在樓道里。
有種說不上來的亢奮,仿佛沉浸于畫畫時的心流狀態,感覺不到疲憊、饑餓,忘記睡覺和進食,整個識海只被一個念頭占據。
比如。
他從樓梯間轉身出來,遠遠望了眼閔致家的大門。
——誰干的?誰干的?誰干的?
可能是最近整天整夜聽閔致的歌,閔致的聲音取代了他長期以來的混亂幻聽,反反復復地,就重復這一句憤怒的問詢。
為什么要問這種與自己毫無干系的事?難道要幫他報復回來?
閔致確實有這種本事,但完全沒有必要。如果會好心地幫粉絲解決困擾,他就不至于上綜藝扭轉形象。他的粉絲數以千萬計,一個個幫過去,是要把自己累死嗎。
席冷也不想告訴他。
可是,誰干的?誰干的?誰干的……
那個雨夜的那雙眼,那道聲音,盤旋在腦海里,驅逐不去。
“……”
席冷垂著眼,面上仍是沉著冷靜。
我有病。
席冷為自己下了診斷。
再揉了揉被牽連的,變得不太舒服的胸口,他調整呼吸,那像被灌入海水嗡嗡作響的大腦,總算是靜下來了。
走到自家門口,才發現門外的防盜鏈條已被去除。
但容星熠的手機在他這里,就算能出去也跑不遠。
他輸入密碼,嘀一聲后解鎖,壓下門把。
從手上傳來一股阻力。
反鎖了。
“容星熠。”席冷加大力氣,沉聲對門里的人下達最后通牒,“容星熠,開門。”
兩分鐘前,容星熠拿到閔致的手機,說是要打電話催席冷,猶猶豫豫地半天沒打出去,這時讓他著急上火的人回來了,他反而一百八十度變臉。
“別給他開門!誰讓他把我關在家里!?”
閔致拿回自己的手機,并不理這口是心非的幼稚小孩,起身去迎接等待已久的人。
容星熠頓時老實了,囂張氣焰灰飛煙滅,下意識躲到閔致身后。
席冷板著張臉,教訓弟弟的話已經來到了嘴邊,不承想迎面遇上鄰居閔致,四目交匯,兩人齊齊愣住。
這時,容星熠探出顆腦袋,怯怯地喊了聲:“……哥。”
什么?
閔致扭頭,扭回來,對照這兩張看不出太多相似的臉。
“……哥?”
【📢作者有話說】
閔子哥(后知后覺):不是,我跟著叫什么哥
·
這章小修了一下。
這對兄弟就是一個不會說話,一個滿嘴跑火車,其實兩個人心里都在意得要死orz。弟弟有很嚴重的分離焦慮,叨逼叨也是他緩解焦慮的一種方式。
34 第 章 正主審判
◎【嗯~單純的顏粉?】◎
席冷脖子上空著, 手里還提一個塑料袋,剛從樓下超市買的菜, 那是相當居家且生活化的,只會在容星熠面前表露出來的模樣。
這實在讓人怒火中燒,連最理智的人也會被沖昏頭腦,可是……哥?
一聲“哥”撞碎所有可能到來的沖突。
閔致如夢初醒:“……什么?”
“哥!”容星熠更清晰地又叫了聲,“快把手機還我!”
席冷還是冷臉,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扔過去。
容星熠興高采烈地跳起來接走手機, 馬上把門口兩人拋到腦后,滴溜溜跑回自己的房間。
席冷很快判斷出眼前狀況的原委——容星熠在家里鬼哭狼嚎把隔壁的閔致引過來給他開鎖,然后,不知道是容星熠撒潑耍賴還是閔致過度負責, 留在他家看守容星熠直到現在。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性是閔致別有所圖, 但席冷并不在意這些,只下意識擋了下脖子的傷疤, 后悔絲巾摘太早。
現在重新束上去, 像把“偶像”當賊防。
他渾身不太自在, 低垂著頭,薄唇微抿。
好在閔致并沒有過度關注他的傷疤,反而盯著他的臉,尤其是他的眼睛,好一會兒,開口說:“你們不太像, 也不是一個姓。”
席冷沒解釋太多:“嗯。我們同父異母。”
腦袋仍低著,走去開放式廚房放下塑料袋。他從袋子里拿出一樣樣東西, 林林總總, 卻只占據了島臺的一小塊區域。
大理石臺面不小心濺了點水, 他馬上就會拿毛巾擦掉,很珍重地愛護著。
他渾身都透著不適應。既不適應突然出現在家里的閔致,也不太適應過分奢華的大房子。
這和他之前在破舊出租屋里滿不在乎的平靜模樣完全不同。
這讓他看起來更像在活著。
閔致越看他,興趣越高,走過去問:“你會做飯?”
“不太會。”席冷如實道,“只能說……能吃。”
偶爾,席冷也會用那張冷冰冰的臉開點玩笑。
不太好笑,可他的模樣就是討人喜歡。
閔致忍俊不禁,又問:“那我蹭個飯?”
席冷卻遲疑不決,矯情得自己都有些陌生,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形象需要維護在意的,卻半天給不出肯定的答案,委婉地又說一遍:“不太好吃。”
大概是想讓閔致知難而退。
閔致卻說:“沒事。”
“我幫你打下手,這樣快點兒。你弟說他已經快餓死了。”
“……嗯。”
兩人在廚房里忙活起來。
容星熠噼里啪啦玩了會兒手機,一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驚世駭俗的一幕。
因為清楚自己廚藝堪憂,為了正在長身體的弟弟的營養,席冷特意買了幾樣半成品,鹵牛肉、手撕雞,由閔致去拌勻調料,送到微波爐里加熱。
至于主食和蔬菜,采用最原始的烹飪方式,一鍋煮。
席冷開火燒水,先丟進去一捧干面條,然后打入三個雞蛋,攪開,放入洗好的青菜,清澈的湯水漸漸變得濃白,但怎么看,也不是好吃的那種樣子。
最后加入一點醬油和鹽,大功告成。
閔致是蹭飯的,幾次欲言又止,到底沒指手畫腳。
裝盤前,席冷還很貼心指了指鍋里的糊糊,先問他:“你真要吃嗎?”
“嗯。”閔致慷慨就義,“……來一碗吧。”
席冷的動作看起來不是很情愿,只給他裝了小半碗,說不夠再加。
容星熠那晚倒是滿滿當當,美其名曰小孩子長身體胃口大。
“救命啊……”容星熠愁眉苦臉吐出舌頭,“好難吃。”
閔致面不改色吃了兩口面條,認真對他道:“可能是你的味覺出了問題。”
容星熠呆住:“……?”
既然偶像都這么說了,那肯定就是吧。
但是,偶像說這話的口氣表情,和他哥胡說八道騙他是在做夢的樣子,簡直不要太像了……
容星熠痛苦進食。
不過今天遠遠不如平時痛苦,因為他以前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偶像坐在他對面!雖然他的偶像遠不止一個,但面前的只有這一個!
并且和他一起吃他哥煮的面……
容星熠不停在心里吐槽,偶爾偷偷瞄閔致幾眼,眼珠子轉來轉去,不知道想了多少東西。
他是真粉絲,偷看這么久,當然發現閔致右耳多了個耳洞。
“閔致哥哥。”他發現了便直說,“你右邊的耳洞是新打的嗎?有什么意義啊?”
這話說得,似乎閔致其他的耳洞都包含有某種意義。
席冷并不清楚,默默放慢吃飯速度。
閔致“嗯”了聲,并未細說。
對這位小粉絲,他還是保持了那種一貫的高冷距離感。
閔致默不作聲觀察著對面的容星熠。
其實細看起來,這孩子哪哪都和席冷不太像,他估計兩人可能更像各自的母親。但經過反復對比,又能從動態的神韻、整體的感覺中,品出些許微妙的神似來。
容星熠的外形條件屬實優越,討喜,讓人看了很容易心生好感。
就像他哥。
只是席冷不太愛笑,話也少得可憐,但少見的東西才稀罕。
兩相比較,席冷全方面勝出。
想著朱明朗閑著也是閑著,席冷對弟弟又相當在意,閔致心念一動,問:“你有沒有想過,出道當藝人?”
“……啊?”容星熠一怔,下意識去看席冷。
席冷埋頭吃飯,沒搭理他。
容星熠眨眨眼,搬出一套很顯然違心的官方說辭:“我覺得我這個年紀,應該以學習為重吧。”
鬼才信。
不過在場兩位哥哥都沒戳穿他,讓他獨自一人陷入糾結,左看看,右看看。
好吧。
寡淡無味的面條變得愈發寡淡,容星熠囫圇填飽肚子,又興沖沖向閔致搭話:“閔致哥哥,以后我結婚的時候,你能來我婚禮上唱歌嗎?”
“啊!”
他被踩了一腳!腳上吃痛,容星熠當即怒瞪面無表情的罪魁禍首席冷。
“你才多大。”閔致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圈,不置可否,把問題拋回去,“就想著結婚了?”
容星熠努嘴:“反正我肯定會比我哥早結婚的。”
閔致奇道:“……他比你大了六歲吧?”
“六歲又怎么了?”容星熠不以為意,口氣篤定,“他性冷淡,不會結婚的。”
席冷:“……?”
“他現在這個名字就是他自己改的,你看啊……”容星熠叼著勺子,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他心里也挺清楚的啊,絕對不是我瞎說。”
席冷:“……”
吃完這頓飯再送走閔致,席冷才覺察后背濕涼,滿背冷汗。
他板下臉,教育口無遮攔的弟弟:“你別在閔致面前亂說話。”
容星熠當然不服氣:“我亂說什么了?”
那可真是太多了,席冷就撿了件輕的:“比如讓他到你婚禮上唱歌。”
“我就是說說,反正不可能。”容星熠倒是一臉坦然,“我只是希望他能繼續唱歌,再唱一次也好啊,他明明那么喜歡的……”
席冷愣了一下,還是避開了這個話題:“總之,以后你聽我的就行。”
順便拋出熊孩子無法拒絕的誘餌:“只要你聽話,我給你買臺新手機。”
容星熠的桃花眼“嗖!”地亮了,燃燒著亮晶晶的期待:“真的嗎?”
席冷現在的小金庫十分充實,隨口許諾:“嗯,給你買iphone19pro。”
可容星熠期待的小臉蛋頓時垮下去。
“???”
“你又忽悠我!今年才出16!!”
席冷:“……”
忘記重生這茬了。
*
當晚,席冷在樓上的畫室,為閔致的畫像進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突然傳來房門被推動的吱呀聲,他一驚,趕緊把畫架轉了個邊,沒讓門口鉆進來的那顆腦袋看見。
莫名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他莫名抓了抓頭發,看向下方忘記上鎖的門,問:“怎么了?”
房門沒上鎖,這倒是讓容星熠心情不錯,還大著膽子往里走了幾步,從樓梯下方抬起頭,仰望半閣樓上的人。
席冷單手撐著護欄,低頭看他,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哥。”容星熠猶豫半晌,終于開口,“你應該,不會趁我睡著,又跑了吧?”
“這是我家。”席冷心里無奈,反唇相譏道,“要跑也是你跑吧?或者說,離家出走?上次你就……”
容星熠吐了下舌頭,不由分說掉頭就跑,等席冷準備下去關門,他又殺了個回馬槍,一臉警惕堵住門:“你要去哪兒!?”
“關門,誰讓你不順手關。”席冷平靜地回。
容星熠乖乖給他關上門,片刻后又打開,從縫隙里探進來腦袋再看兩眼,確認人好端端的在樓上不會再次消失,總算是放心地走了。
席冷收回目光,壓了壓唇角,把畫架轉回來。
閔致栩栩如生的油畫肖像躍然紙上。
寂靜的夜,月光自天窗傾瀉而下,絲綢般,輕柔而朦朧地撫摸著那幅油畫肖像,給耀眼的耳釘鍍上一層詩意的銀輝。
這次席冷特意畫了他的右側臉,只有耳垂上一顆銀色的耳釘,不會太搶眼,讓五官的優越全部凸顯出來。
席冷出拿手機,咔嚓一下,名為“閔致”和“作品集”的兩個相冊各多了一張照片。
這次他準備把畫像發到大號上,等天亮之后再來看看還有沒有什么需要修改的,把這張畫修繕到完美再發。
另一件事就是答應容星熠的手機。
容星熠的性格乍看起來和他截然相反,其實本質大同小異,很要強,吃軟不吃硬。一直扣押摩托車鑰匙絕對不是長久的辦法。
席冷只怕自己的行為再次招致蝴蝶效應,讓上輩子容星熠飆車截肢的悲劇重演,甚至于,提前發生。
所以,先采用懷柔政策送他一部手機,讓他假期老實待在家里,下學期就給他轉學寄宿,看他怎么飆。
銀行卡里,靜靜躺著今天收到的十三萬六巨款,轉個更好的私立學校也綽綽有余。
可是,這個三萬六……
席冷百思不得其解,打開微信給喬嶼森發去信息:【jackson,你能把房主的名片推給我嗎?我想親自向他表示感謝。】
喬嶼森很快回復,回的卻是——
【這個時間我一般很忙哦~】
席冷:“……”
好吧。
只能先忽略這個小疙瘩。
最近這段時間忙著處理搬家和容星熠的事,席冷沒再上過他的微博小號。
誰知,閔致就在這個微妙的時刻,進行了他萬萬想不到的callback。
正主:[圖片][圖片][圖片][圖片]
閔致突然給他發了一堆截圖。
席冷不明所以地點開。
下一秒,瞳孔皺縮,手指痙攣。
這些,赫然,全部是他微博小號的截圖。
剎那間,席冷直接從指尖涼到了頭皮。
他先點開第一張。
@冬日暖陽致你:無語了這誰啊長得這么帥!臉怎么比博物館的雕塑還完美!是誰不負責任地把藝術品偷放出來了??不說了鼻血狂流不止……斯哈斯哈//@閔致后援會……
席冷兩眼發黑。
這段奔放的轉發言論里不帶“老公”,不帶“哥”,完美地逃過了他有針對性的搜索,幸存到現在。
除了這條被截圖的微博,下面竟然還有十幾張截圖。
人總是要為自己的失誤買單,該來的,逃不掉的。
席冷單手捂住半張臉,冷靜地繼續往下看。
他是真沒想到,閔致還拍過露腹肌的大片。這挺好,粉絲福利嘛,現在的他都懂了。
懂得不能再懂了,那他也想不到,明星只是脫個上衣,沒淫沒穢沒色沒情,普通人上網卻不穿褲子一路狂奔,還在讀高中的前任號主,看著就是個普普通通單純可愛的小姑娘,也能如此不顯山不露水。
@冬日暖陽致你:腹都看過了,什么時候看看肌?[/色][/色][/色]
席冷陷入絕望,手指機械地滑動。
@冬日暖陽致你:寶寶你看他們都在說騷話[/可憐][/可憐]不像我,我只會咬著嘴悶哼[/可憐][/可憐][/可憐]
他不打算再往下看了。
虛假的正主,真實的審判,夢一般迷幻的夜晚。
這時閔致又發來新的信息。
正主:【我把你小號的微博翻完了,截了不少圖】
意思是,現在去刪,晚了。
一萬多條他都翻了,真不嫌麻煩。
正主:【挺沒想到的】
意思是,挺驚世駭俗的。
席冷也同意。
死一般的沉默中,隔了一面的墻的鄰居,各懷心思地看著各自的手機。
“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亮了滅,滅了又亮。
閔致刪刪改改,最后只發來六個字。
【嗯~單純的顏粉?】
“……”
他的記性實在好到令人害怕。
【📢作者有話說】
他顯然沒生氣還挺爽的寶寶你慌什么:D
微博內容都是網絡梗,非原創。
·
等兩人在一起之后,偶爾一起做飯,大部分時間求助阿姨和外賣,畢竟閔子哥沒那個耐心,小冷做的東西又實在難吃。
閔子哥(被愛情沖昏頭腦版):我反正沒說過難吃。
小冷(不清楚自我認知是否出現了問題版):……
35 第 章 愛情懸疑
◎“我喜歡他三年了。”◎
完蛋了, 但沒完全完蛋。
無知無覺的真粉絲容星熠就是個定時炸彈,大清早的, 他還迷迷瞪瞪著,被哥哥從被窩里生拉硬拽出來。
“啊啊啊啊啊!”容星熠掙扎咆哮,讓我睡——”
“想不想要新手機?”
席冷一句話終止戰斗。
兩人迅速洗漱收拾好出門,席冷一路都沉著臉,容星熠懷疑他心里有鬼,便試探問:“你的錢應該是合法賺回來的吧?”
“……”席冷默了默, 簡短回了個“嗯”。
結果搞得容星熠回家路上一直惴惴不安,七上八下,一直偷瞄他哥。
“我不要手機了,舊的還能用。”容星熠痛下決心, 忽然變得懂事起來, “房子也不用住那么好的,太大了我還不習慣呢……”
席冷忙把想退手機的弟弟捉回來, 無奈道:“是我工作賺的錢, 手機送你的就是你的了。”
容星熠又確認了幾次, 嘿嘿笑出一個單邊酒窩,小心又珍重地研究他的新禮物。
回到家里,席冷隨手把頭發綁了下,立在窗邊,臉色沉重,仍在醞釀。
容星熠已經把手機的新功能全試了一遍, 還對著他哥試用拍照功能,角度差不多的照片也能拍上幾十張, 實在難以取舍, 干脆全部留著。
又等了等, 他無聊地開始玩游戲,戰況正激烈著,忽然席冷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趕緊調低音量,看過去。
席冷臉色未變,通過免提放出來的聲音卻讓人頭皮發炸,操作的游戲人物失去控制,被對手一刀斬殺。
“容昭!你他媽現在搬哪兒去了?”容海高嚷嚷著,直白而貪婪地索取,“老子沒錢了,你有多少全都給我……”
席冷平靜地說:“別找我了,你找不到的。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接你電話。”
容海高當即就急了:“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在哪兒?”
沙發上的容星熠縮成一團,喉嚨滾動,遠比接電話的席冷更加緊張。
“敷文中學。”容海高一字一句道,“初中部,初二(19)班……”
啪嗒!
容星熠新買的手機墜地。
席冷往沙發上掃去一眼,就見容星熠瑟瑟發抖抱著膝蓋,總是明亮灼人的桃花眼水光粼粼的,抖動著,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他現在放暑假了,你找不到他的。”席冷看著弟弟,鎮靜從容,不疾不徐對電話里的人說,“下個學期我會安排他轉學,放心,肯定是你這種人進不去的地方。他也沒有錢。你找他,除了讓你因為毆打、恐嚇未成年人被拘留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道理容海高當然懂,這些只是他用來威脅席冷的籌碼罷了,哪知道這沒良心的狠心絕情至此,連親弟弟的死活也不管了!?
“容昭!”
用憤怒掩蓋無能,是人類的本能。
席冷垂了垂眼,忽而話鋒一轉:“我參加了一檔電視節目,片酬很高。”
等《無限密室》正式播出,容海高不可能發現不了。如果他以后在娛樂圈混出了名堂,走投無路的容海高指不定會做出什么事兒來。他們的血緣關系無法泯滅,這是個巨大的隱患。
再者,他知道,不像他只是為了賺錢,容星熠是真有一個出道當偶像的夢想,名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綜合考慮后,席冷主動和盤托出。
電話對面靜了兩秒,突然爆發出一聲又驚又喜的:“什、你說什么?”
“但現在,我暫時沒錢給你,他們只支付了一部分片酬,我都用來還債付房租了。”席冷慢條斯理道,“明年這個時候……我給你一百萬。”
“然后,我和你一刀兩斷,小熠也是,你不要再去找他了。你能答應嗎?”
賭博是個無底洞。
一百萬的誘惑拋出來,容海高更不可能輕易放過他這棵搖錢樹。
容海高果然立刻換了種語氣,席冷幾乎能腦補出他貪婪油膩的笑容,虛偽地連聲應好,做出不值一文的保證:“行,一百萬,只要你說到做到,我就說到做到……”
這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人,一是暴力狂,二是賭徒。
席冷卻只笑了下,說:“好。”
然后掛斷電話,把這個號碼扔進黑名單。
他當然沒打算給錢,只是先用空頭支票把容海高拖住而已。
“一、一百萬?”容星熠呆愣愣地重復。
“騙他的。”席冷到他身邊坐下來。
容星熠眨眨眼,受驚的心臟落回肚子里,緊張聳起的雙肩也慢慢恢復原狀。
他緩慢挪動身體,往席冷那邊靠近,一點一點……
席冷一扭身避開他,把掉落的新手機撿起來,還回去:“質量確實挺好的,一點兒沒碎。”
容星熠又眨了幾下眼,莫名其妙地紅了眼圈:“哥哥……”
席冷沒工夫跟他煽情,開門見山道:“小熠,我還有件事兒要跟你說。”
無比鄭重其事的模樣,下一個話題卻由奇怪的問題開始:“你為什么喜歡閔致?”
“啊?我覺得他很厲害,很有才,我以后想成為他那樣的人……最重要的是!像他一樣賺大錢!”容星熠眼睛轉了轉,突然補上一句,“我的意思不是我也要當明星啦。”
席冷沒管這漏洞百出的補救,喃喃:“那你應該是他比較喜歡的那種粉絲……”
容星熠的感情,是單純的對偶像的仰慕和崇拜,他并沒有抱有不切實際的戀愛幻想,閔致對他的態度也還不錯。
那么問題來了。
席冷正色道:“他可能覺得我是他的女友粉。”
“?”容星熠皺皺鼻子,先嗅到一個最明顯的漏洞,“你應該是男友粉吧?”
“……”
席冷回想微博里那些如狼似虎的言論,沒解釋,撇著頭含混過去:“差不多。”
“那完全不一樣啊……一個是你想撅他,一個是你想被他……唔!”
容星熠被捂住了嘴。
他用力皺了皺眉,擠了兩下眼睛,在與兄長的對視中,漸漸琢磨過味兒來。
瓜味兒。
“他看起來……沒有很生氣。《無限密室》整季的合同我早就簽了,不怕節目方違約……”席冷緩緩道,“問題是……”
“等等!打住!”容星熠趕忙叫停。
席冷打住。
容星熠目光審視:“我都差點忘了,我還要問你呢,你什么時候粉上他了?你也會追星?你還去機場接機?應該不是擺拍吧?還是你之前轉行去干狗仔了?”
席冷還是那句話:“差不多吧。”
容星熠儼然一副審訊姿態,越逼越近,目不轉睛,只等著他不經意流露出一星半點撒謊的痕跡。
不等他質疑,席冷反倒先開了口,坦坦蕩蕩吐露真相:“我不是閔致的粉絲。”
席冷把自己被閔致誤認為粉絲后,將錯就錯和他一起上綜藝洗白的事兒簡單概括了下。
他的欺騙情有可原,是不得已而為之。而他們現在安穩舒適、衣食無憂的生活,追求夢想的資本,全部由這個謊言維系。
“你要是告訴他,他肯定會很生氣。討厭我,也討厭你。”
容星熠閉嘴,靜靜聽訓。
“現在我說的都是實話。”席冷認真地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道,“剛開始我只是想賺點錢,歉疚也有一點兒……現在么,就算你告訴他,綜藝的錢我也能賺到。但是,他會生氣,會討厭我們,我不希望這樣。”
“我覺得我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席冷微垂著眼,無意識摩挲手指上的薄繭,“好不容易我適應了,如果就這樣一刀兩斷,這感覺像絕交,我又需要重新去適應。”
“昨晚他懷疑我是女友粉的時候,說實話我慌了,我知道他最討厭別人意淫他。但最大的問題是,這些全是假的……他現在誤會得越深,等知道真相就會越生氣。”
“那你倒是告訴我啊,他為什么會懷疑你是女友粉?”容星熠15歲的小腦袋瓜被繞得稀里糊涂,“你們聊什么了?”
“……”席冷默了下,“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希望我和他的關系能夠盡可能久地,維持下去。”
“真的假的?”容星熠面露震驚,卡了下殼,“你、你不性冷淡啊?”
“我只是欣賞他。欣賞他的才華,和他的性格也還算合得來。我們應該能夠成為不錯的朋友?”席冷無奈道,“總之……你得替我保密,要是你嘴巴不把門,我們就一起完蛋。”
最后不忘強調:“這和是不是性冷淡沒關系。”
“噢。”容星熠捻著下巴,突然自信地彎眼一笑,“所以,你還是性冷淡唄。”
席冷:“……”
“滾。”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家的神經病果然養不出一個正常小孩。
容星熠難得靠譜,答應好替席冷隱瞞。
等靜下來想想,說實話,他覺得席冷天天在家里放歌的舉動已經算是粉絲了,但既然席冷那么說了……他不會騙人,藏不住事兒,看在新手機的份上,只能咬牙忍住想要沖去隔壁追星的沖動。
接下來幾天閔致都沒見到隔壁的兄弟倆。
大的那個進入創作狀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小的那個則是因為心虛不敢見人。
和席冷的聊天記錄也停留在拷問的那夜。
席冷給出官方的說辭,說那些驚世駭俗的言論不過是上網口嗨。
這種鬼話,連缺心眼的弟弟也不會信吧。呵呵。
轉眼,《無限密室》第二次錄制前,官微放出第一期節目的預告片。
盛焦在群里發消息通知,勞煩大家動動手指轉發一下。
工作敬業卻并不上心的席冷,這次卻出于好奇,轉發前先點開預告視頻看了看。
不知道自己在鏡頭里是什么樣兒,那么多素材又會怎樣剪輯加工。
出乎意料的,第一幀畫面竟然是席冷和閔致在海邊做的后采,他們各坐在一塊石頭上,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因為某個和彼此有關的問題,偏頭看向對方。
可編導提問的聲音被剪掉了,搖曳的綠葉,變換的光影,養眼的兩張面孔,仿佛按下慢放的鏡頭。
席冷把聲音放到最大,也只能聽見海浪和海風和緩溫柔的聲音。
正當他疑惑地將眉頭皺起來一半的時候,猝不及防,響起一道略顯失真的聲音。
“我喜歡他三年了。”
那是被話筒收錄下來,再通過手機的擴音器傳到耳里的,他自己的聲音。
席冷:“……?”
在嘩啦啦的海浪聲的過渡中,畫面轉到藝術酒店,鋼琴樓梯上仿佛時間靜止,永恒般的對視。
低低的,分不清是誰的笑聲,然后又是席冷的一句:“……所以這才是友人伸來的援手嗎?”
藝術酒店金碧輝煌,奢華浪漫,美好得如同幻影。下一秒,明亮美麗的畫片破碎,化成一只只蝴蝶,撲簌簌遠走,伴隨著賈醫生問診的聲音,將觀眾帶到陰森壓抑的仁愛精神病院。
如此鮮明的對比,恍若剎那間從天堂墜入地獄。
大霧籠罩,忽明忽暗,滋啦滋啦閃出電流和雪花,被一群護士架去監獄的洛嘉言和蔣頌南滿面驚慌,翹翹獨自一個人靠著辦公室的大門,崩潰地揪著自己的小麻花辮。
自虛幻的遠方傳來兩個女孩嬉笑打鬧的聲音,友情、夢想、未來,她們無話不談,天馬行空,漫無邊際……
可一群白衣人帶著冰冷金屬器械推門而入,話聲戛然而止,被聲嘶力竭的哀鳴尖叫所取代,她們求饒,救命,哽咽著說,永遠不要放棄。
一幅熟悉的油畫作品出現在畫面中央,正是由席冷一筆一筆創作的《林中的奧菲麗婭》。
緊接著,油畫褪色,自四角蔓延而出濃郁的黑暗,叮呤哐啷清脆的鐵鏈撞擊聲帶來新的畫面,黑暗里的三個人組成穩固的三角,翹翹帶著兩個同伴緩慢前行。
黑暗中,心跳聲撲通撲通,越來越大,具象化成跌宕起伏的波紋,微不可察的“吱呀”一聲后,鐵皮儲物柜朦朧的輪廓漸漸浮現出來,席冷慌張地把閔致拽進去,帶上門。
儲物柜內部無人可見,但門上留有一條引人遐思的漆黑窄縫,露出半截閔致拉著門的手指,中指上是他標志性的紋身。
鏡頭特意給了一個特寫。
Keep silent.
仿佛,這就是他想要對無數觀眾說的話:噓,保持安靜。
撲通、撲通、撲通……
兩人交織在一起激烈的心跳聲,急促的呼吸,每一聲都清晰可聞,帶著灼人的熱度,如有實質般,吹拂在觀者的耳畔。
席冷:“……”
這多少有點愛情懸疑片的意思了吧。
評論里也是成片成片的驚嘆號,見過大風大浪的真粉絲甚至比他更為震撼。
【起猛了!居然看到閔子哥下海了!!】
席冷:“?”
【📢作者有話說】
偽裝的假粉和自我攻略的正主,怎么不是愛情懸疑呢……
36 第 章 神仙太太
◎@閔致V:謝謝小粉絲,我很喜歡。◎
席冷再去看了眼群。
無限密室主創[8]
導演盛焦:【大家有空的時候動動手指轉發一下哈[/呲牙][/呲牙][/呲牙]】
盛焦的口吻隨意且親切, 下方應和他的人就寥寥三個。
和他關系好的編導小姐姐回了個表情包賣萌,翹翹回了個很有大學生味道的“收到”, 洛嘉言則是情緒價值拉滿的——“馬上轉!預告片也剪得太酷了吧!!”
席冷再去微博看看,果然,不在群里的閔致和不吱聲的蔣頌南都沒轉。
猶豫再糾結,席冷還是轉了這調性詭異的愛情懸疑大片。
大家借著預告片的事聊了會兒,第一期正片上集將在本周六晚八點正式播出。下周一,馬上又要開始新的一期節目錄制, 群里難得熱鬧。
席冷發現自己又進了個新群。
是翹翹拉的小群,統共三個人,她、席冷和洛嘉言。群名為:青少年組。
三人小群顯然不是排擠閔致和蔣頌南,而是因為咖位職業相差太大, 翹翹不好將他們拉進來。沒對方好友也有可能, 比如席冷就沒加蔣頌南。
雖然猜得到翹翹的考慮,但席冷心情不錯, 突然想開個玩笑:【那剩下兩位算什么組?】
翹翹相當機智:【哥哥組[/眨眼笑][/眨眼笑]】
席冷失笑。
本以為這個小插曲到這里就過去了, 誰知夜深人靜的時候, 席冷的手機嗡嗡連震起來,新的微信消息刷了滿屏,綠油油一大片。
翹翹:【不是,咱就是說,是節目組故意把預告片剪成那樣的,怎么能說你蹭熱度啊?@Leng】
翹翹:【而且你本來就是閔神的粉絲啊】
翹翹:【(無語貓貓頭.jpg)】
翹翹:【嗚嗚嗚冷等我賺大錢了你給我畫像吧咱不受這個氣!!!】
翹翹在熟悉的三人小群里完全心直口快, 有什么不滿的全部直接說出來,終于有點二十小姑娘的樣子了。
洛嘉言也見縫插針地說了幾句。
嘉言:【網上這些人總是聽風就是雨的】
嘉言:【我和阿昭本來就是閔神的粉絲, 追星成功=蹭熱度, 離不離譜……】
嘉言:【@Leng我們不理他們, 問心無愧就行(摸摸頭.jpg)】
席冷:“……”
但,他好像是問心有愧的。
從兩人的消息轟炸,他大概猜到了網絡上有關他的流言蜚語。
很明顯,從節目預告開始,其中包含的暗示和指向性實在明顯,恐怖又曖昧的氛圍,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讓觀眾腎上腺素飆升,勾起他們對正片強烈的期待。
雖說席冷是假粉,但上輩子的他的確把追星當成工作干了三年,再加上小說大綱,他對娛樂圈的炒作營銷手段略有了解,賣腐是極其吸引眼球的老營銷招數了,無論三年前還是三年后,屢試不爽,久不過時。
閔致那邊邀請席冷同上節目就是為了寵粉洗白,節目組用這種方式博眼球,對他而言并無損害。
席冷這邊就不太平靜了。
他是素人,沒幾個像樣的粉絲,以前積攢的那幾千個“粉絲”只能稱作“關注者”,因為藝術審美上的興趣才關注了他,和明星藝人狂熱的追隨者完全不一樣。
他以前發的作品倒是沒幾個人關注,只有新轉發的預告片下方多出了一百多條評論。
點進去一看,一大半的評論都不太友好。
流量藝人總會因為過激的粉絲被卷入各種血雨腥風,這里控評那里爭,到處安利刷屏,路人緣一般好不到哪兒去。
至于粉絲群體內部,那也是紛爭不休,事業粉和女友粉天天打架,混戰中再夾雜幾個震驚的媽粉……
可能是那張臉和特立獨行的個性的緣故,閔致的女友粉尤其多,哪怕他從音樂圈轉戰演藝圈,粉絲們也是毅然決然地支持擁護,對他的演技無所謂,只關心咖位。
閔致的黑料,多半與他對待這些粉絲的態度有關。
比如他那些名句,別愛我沒結果,我早晚會談戀愛的但不是你,關注我的作品行不行,別捧殺我求求了,我自己的生活才是第一位……
諸如種種,不知道傷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
然而人類的逆反心理超乎他的想象,饒是如此,也抵擋不住粉絲的火熱之情。明明是個歌手兼演員,粉絲群體恐怖得跟人家流量愛豆似的。
他的粉絲亂斗中,比較少見的是唯粉和CP粉的戰斗。他對圈中同事的態度疏離冷淡,CP粉壓根找不到拉郎機會,這反過來也助長了女友粉的狂歡。
于是,席冷因為預告片受到的牽連可想而知。
好在明眼人能看出來那只是噱頭,預告片大概率是預告“騙”。現在的觀眾見多識廣,已經不是很容易上當了。
全部的評論才一百多條,翹翹和洛嘉言多少有點小題大做。
想了想,席冷還是在群里冒了個泡,感謝兩人關心。
趁著熱度,他把精修完成的閔致油畫肖像發了出去,一天完成兩件工作。
洗漱完準備睡覺,席冷沒再去看手機,這回,新消息卻通過容星熠洪亮的嗓門,直接傳進他耳朵里。
“閔致哥哥關注你了!!”容星熠不請自來,流星似的一頭撞進哥哥的房間,“天呢,他還轉發……不過哥,你什么時候偷偷畫的?”
席冷看了眼弟弟的大屏新手機,茶褐色的雙眸微瞇。
確實是他下午發出去的油畫沒錯。
這張油畫肖像看似簡單,實則花費了比《林中的奧菲麗婭》更長的時間。松動的筆觸之下是扎實的造型功底。每一道看似隨意的用筆,全部仔細斟酌過,恰到好處,多一筆則繁,少一筆則陋。
背景是一片灰褐色,不見繁復的景物,觀者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中間的人像上。脖頸到下頜的輪廓被后方透出的金光勾勒強化,轉折清晰,輪廓立體。略顯繚亂的碎發搭在如墨的眉眼上,稱得上一句,俊朗不凡。
乍看驚艷傳神,又經得起細細品味,精妙的色彩和用筆,隨處可見。
容星熠特別亢奮,雙眼亮晶晶地盯住了閣樓上的畫室:“你現在都畫得這么牛逼了?畫是不是就在上面?我能去看看嗎??”
席冷沒管他,低頭拿出自己的手機。
先映入眼簾的,他的消息通知,一個驚人的999+。
點進去一看,基本上是從閔致那兒來的二次轉發。
閔致的微博他早就關注了,現在變成雙箭頭的二次關注。閔致的關注總人數也從個位數的“9”,變成了仍舊稀罕的“10”。
他主頁第一條微博正是——
@閔致V:謝謝小粉絲,我很喜歡。//@席冷X.L.:[圖片]
下方熱議上萬。
【媽呀,哥哥你好像被奪舍了[/費解][/費解][/費解]】
【?轉發同人圖真的是閔子哥能做出來的事嗎??】
【……好抽象,疑似偽人】
【皮下是[/豬][/豬]吧,看來wulimean的手機終于被沒收了[/吃瓜][/吃瓜]】
粉絲們打趣閔致的時候,一般會稱呼他為“閔子哥”“mean哥”之類,他還有個專屬的話題,#mean言mean語#,用于收錄他那些出圈的招黑名句。
一位藝人居然因為寵粉引起熱議,倒也算內娛一道獨特的風景線了。
光轉發粉絲畫的同人圖還沒完,閔致又回復了那位懷疑他手機被經紀人沒收的粉絲,一個簡短的“?”。
七年難得一遇奇景連番出現,粉絲們聊得愈發歡快。
除了打趣玩梗的,真情實感激動難耐的同樣不少。
【不是我說素人嘉賓真的很帥,這個顏值不應該早被星探挖掘了嗎?居然連網紅都不是,節目組也太會找人了】
【閔子哥你就是看臉下菜碟吧:)】
【問題是素人帥哥不但長得帥還有才555】
【啊啊啊啊啊握草我現在去學畫畫來得及嗎???也沒人告訴我畫得好就能被哥哥翻牌啊!!!???】
【雖然很羨慕但畫得這么好也是很難的……(流下了藝術生羨慕的眼淚)】
【不是我說,真的畫得好好呀,比我以前看過的同人圖生動多了(不是拉踩的意思(疊(只是個人審美】
【XL老師好像是京美畢業生?專業的就是不一樣】
【好喜歡這個畫風,好絕[/大哭][/大哭][/大哭]】
【@席冷X.L. 老師我拿去當背景可以嗎[/期待][/期待]】
【感覺@席冷X.L. 老師的畫里是帶著愛的……尊嘟好棒……不愧是愛了閔神三年的男人】
席冷:“……”
評論區一群人自發地@自己,席冷順手一點就回到了自己微博。
他的評論區風向瞬間大變樣。
【這么神仙的老師我竟然今天才發現???】
【老師你長那么帥就不能畫畫自己嗎?[/允悲]】
【狼尾好絕嗚嗚嗚嗚】
【長發男+畫家的含金量誰懂???】
【是誰的XP被狙擊了是啊!!?噢是我沒事了……】
【老師你能不能多發幾張自拍啊啊啊啊啊高糊預告片根本看不清!!】
【合理懷疑官宣照反向P圖了,視頻里比照片好看多了啊啊啊啊】
夸作品就算了,席冷有點被舔屏言論嚇到,沒再往下看,更沒順著他們去自拍。
他估計要是自己真去當流量明星,也是要和閔致一樣招黑的。
托閔致的福,他的微博粉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刷一下就跳一下,讓他平靜的心臟也跟著一跳一跳。
正主本人親自下場,關注又轉發,那些質疑他蹭熱度拉郎炒作的言論,早已淹沒在狂熱的夸贊中。
他沉著地操作手機,給新消息設置成不再提醒,然后將手機熄屏,遵照平時的作息去睡覺。
【📢作者有話說】
狼尾yyds!
37 第 章 五人聚會
◎“為什么叫他阿昭?”◎
席冷沒太多看電視的習慣——除了喝醉之后必備的動物世界。
不過, 現在的房子里住了不止他一個人,還有個吵吵鬧鬧的容星熠。周六下午, 兩人一邊琢磨晚餐,一邊等待《無限密室》第一期播出。
容星熠對席冷的廚藝表示強烈抗議,可讓他自己去做又犯懶,雖說想吃外賣可以自己點,但誰讓15歲還不會賺錢的小孩兒囊中羞澀?
兩人隔著一張長桌,僵持不下。
“今天可是第一期節目欸, 你第一次上電視,還有閔致哥哥……就不該慶祝一下嗎?”
這倒是。
一冰箱的酒可以用來慶祝助興,可惜未成年的小朋友不能喝。
想了想,席冷讓了一步, 拿出手機說:“那我給你轉點錢, 你出去買回來,我們一邊看一邊吃。”
容星熠收到五百元的轉賬, 喜上眉梢, 興沖沖地往外跑。
席冷在身后囑咐他別去太遠, 一個走一個跑,原本肯定追不上,然而容星熠打開大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愣住不動了。
席冷奇怪地走過去,懷疑可能是不請自來的鄰居。
然而門外的人, 金絲眼鏡后的狐貍眼彎成兩條縫,與開門的人對上后, 那雙眼緩緩放大, 瞳孔里清晰映出陌生的少年。
原來喬嶼森的眼睛也能睜這么大, 席冷微訝。
喬嶼森眨眨眼,“咦?”了聲,沒什么邊界感地越湊越近,盯得容星熠跌回屋子里,然后聽他道:“你長得有點像……”
喬嶼森一頓,席冷的面孔已然在少年身后浮現,他剛剛的疑惑找到落點,發現了新大陸似的雙眼發光:“你們長得好像啊。”
“你是……?”容星熠撓撓頭,忽地眼睛也亮了,注意力頃刻轉移,叫出那個幾年沒見的老熟人,“嘉言哥哥!?”
洛嘉言這才從喬嶼森身后出來,表情閃躲,透出幾分局促。
看清四年未見的容星熠,他恢復成平時開朗的模樣,發自內心地喜悅:“小熠!是你啊?好久不見……你都長這么大了?”
金色細鏈輕輕一晃,喬嶼森扭頭問洛嘉言:“你認識他?”
“嗯,他……”
這時席冷走過來,與容星熠并肩而立,容色仍是那種無波無瀾的淡然。
洛嘉言卻突然閉上了嘴,忘記了怎么說話似的,雙手不安地攪著彼此。
“這是我弟弟,容星熠。同父異母,我和我媽姓。”席冷為兩位初次見面的人介紹,“小熠,這是喬嶼森,他是我們之前拍海報的造型師,也是閔致的朋友。”
“啊,好……”容星熠笑出半邊酒窩,桃花眼璀璨若星,又乖又禮貌,“嶼森哥哥。”
“啊,你好。”喬嶼森愣了下,目光又在兄弟倆之間轉了圈,“弟弟很開朗啊,但你們長得還是挺像的。”
兩人很少同時在外人面前出現,因為這些話,容星熠一下就和他拉近了距離,還情不自禁地追問:“你真覺得……我和我哥很像嗎?”
四年里兩人見面的次數一只手就能數過來,四年前分別的時候,席冷是17歲松竹般清挑的少年,他還是個讀小學的小不點呢。
現在的他,和哥哥很像嗎?
容星熠對此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和期待,再次得到喬嶼森肯定的回答,仍不敢相信,又說:“閔致哥哥說我和我哥不太像欸。”
喬嶼森倒不奇怪這少年是怎么見到閔致本人的。
“他大概率是先入為主了。心里有成見,心里不干凈,當然看什么都是臟的。”喬嶼森笑瞇瞇,不著痕跡地嘲諷好友,然后對著面前的少年,展示出造型師的專業能力,頭頭是道地評價,“細看不像,但五官的分布、大體的輪廓……你就跟縮小版的席冷似的。”
容星熠努了下嘴,抬手在頭頂比劃:“我有178呢。”
他個頭倒是不矮,但那小巴掌臉和言談舉止嘛,一看就是個小朋友。
喬嶼森笑而不語,隨口拋出讓小朋友心花怒放的話:“那你肯定像你哥一樣,還能再長高不少。”
容星熠高興得嘴角都快壓不下來了。
席冷:“……”
洛嘉言等了好半天,不知道如何開口,只能等待喬嶼森發現自己求助的眼神。
喬嶼森與容星熠熱情交談了幾句,總算對席冷道:“今晚不是《無限密室》首播嗎?想著你搬新家了,我過來看看,順便和你一起看節目。剛好,嘉言也想來,我就帶著他一起來了。”
這套房子是喬嶼森牽線搭橋,席冷當然不會介意他的擅作主張。至于洛嘉言,席冷倒是沒想到,他可能又去了趟出租屋,發現自己不打招呼搬了家,想問不敢問,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席冷在心里嘆了口氣,輕笑著對門口的兩人說:“都進來吧。”
洛嘉言終于松開緊繃的弦,把自己準備的大包小包東西逐一提進來,熱情地對兄弟倆道:“你們晚上準備吃什么呀?我們買了些菜,沒準備的話可以煮火鍋……”
“好啊,那太好了!”容星熠欣然答應,不用吃他哥做的飯還能扣下出去買飯的五百塊,每根跳躍的頭發絲都寫著開心。
四個人圍到島臺邊,七手八腳準備晚餐的食材。
“哎。”喬嶼森瞄了幾次容星熠時隱時現的小酒窩,越看這孩子越精致,還特有記憶點,忍不住問道,“小熠,你有興趣當偶像嗎?上臺唱歌跳舞的那種。”
聞言,容星熠仿佛中了魔法,瞬間凝固,只有眼睛還在動,星星似的一閃一閃。
半晌,他含糊地“唔”一聲,岔開話題:“閔致哥哥也問過我想不想進娛樂圈。”
喬嶼森笑得意味深長:“是么。”
安靜干活的席冷突然抬起頭,看向喬嶼森,無奈道:“……他才15歲。”
“哎,亂想什么呢?15歲正是做偶像的年紀啊。”喬嶼森笑容無奈,舉起兩根手指,頗為鄭重,“我只是就事論事,看到了他的潛力然后單純提出建議,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稍作停頓,又是一笑,不著痕跡地將嘲諷拉滿:“閔致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沒聽說他有興趣提攜新人啊,可能你什么地方讓他很感興趣吧。哈哈。”
比如哥哥什么的。
平心而論,喬嶼森的提議比閔致的具體許多,還算靠譜。
席冷不由想到上輩子一個男團選秀節目,將在今年年底開拍,屆時由全民票選出八位人氣最高的選手,組成男團出道。
這個組合將會紅遍大江南北,哪怕是最具前瞻性的制作人,也不可能比席冷更為準確地預知未來。
喬嶼森發現容星熠心不在焉扔岔了好幾樣東西,忽又對他道:“我跟你說,我這是內部消息,現在只告訴了你一個。有個男團選秀節目正在籌備,下個月開始全球海選,年齡限制14歲到20歲,沒有其他門檻,發個自我介紹加才藝展示視頻給節目組就能報名。”
容星熠腦袋垂得低低的,半天沒接話。
席冷瞥了他眼,很短暫的一眼,也沒說什么。
“小熠學習很好的。”洛嘉言打破沉默,“就算去參加選秀,肯定也能兼顧學習。小時候他不怎么去周末的補習班,但每次還是能考前三名。我突然想起……小熠,上次我見到你好像就是某個周末,在外面,特別熱,你說還不能回家,我們就在商場里蹭冷氣。”
陷入回憶的洛嘉言表情很柔軟,容星熠卻一寸寸僵硬,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拎住了后頸皮。
旁邊,席冷輕飄飄落下來句:“從小就逃補習班?”
是問句,語氣卻很肯定。
容星熠渾然像只炸毛的小貓,往后一彈:“我……沒、才沒有!而且那不是補習班,是奧數特長班。”
“……”
這自爆的話說完,他當然立刻馬上就后悔了,可惜說出的話潑出去的水,無法挽回。
所幸席冷沒有表情波動,無所謂的樣子,仿佛上次在培訓班附近把容星熠按在地上揍一頓的人不是他。
“我不管你逃不逃課。”席冷眼簾微垂,冷冷淡淡地說,“但不能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玩兒。”
傻子才信!沒收手機還把人鎖在家里的是誰?
容星熠在心里用力掐著惡魔小人,挑起紛爭的喬嶼森還是笑呵呵的,想到什么,又開了口:“對了……”
“要不把閔致也叫過來吧,人多熱鬧。”
這下席冷終于抬起了頭,茶褐色的眼睛剔透而犀利,宛如一面能夠反射出所有秘密欺瞞的鏡子,無聲無息地對準了他。
喬嶼森還是笑,狐貍尾巴沒露出半點:“我給他打個電話啊,聽說他就住在這附近。”
他撥號的動作太快,容星熠只好把“我可以去叫他”的話吞回去。
沒想到,喬嶼森作為閔致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就住在隔壁。單純的小粉絲并未多想,心中生出一種隱秘的得意,豎著耳朵等待喬嶼森打電話。
“行。好。那你過來吧。”喬嶼森坦坦蕩蕩當著幾人的面聊電話,“不著急,吃的可能不太夠,沒準備你的。你過來之前去打包點燒烤吧,酒和飲料也買點兒——小熠你喜歡喝什么?”
“嗯,菠蘿汁,小熠點的。你快去買吧。”
吩咐起大明星也是理所應當,仿佛某人弟弟的要求是圣旨一般。
過了半個多小時,住在隔壁的閔致風塵仆仆地抵達。
家里幾人正準備開飯,房子自備的多功能鍋一邊燒烤,一邊涮火鍋,再加上閔致帶來的燒烤,桌上鋪得滿滿當當,前所未有的豐盛的大餐。
“今天更像做夢了……”容星熠喃喃。
接過一升裝的進口菠蘿汁,原汁原榨,小孩兒沒過過這種好日子,把全是外文的果汁包裝翻來覆去地觀察,好奇得不行。
席冷翻了翻那最大號的塑料袋,頗為無奈對閔致道:“新鮮菠蘿他不吃的,說辣嘴……怎么這么多……還有菠蘿啤?”
容星熠瞄來一眼。
席冷忙把塑料袋綁上,冷酷往桌下一塞:“你不能喝酒。”
“切。”容星熠不屑一顧,“我才不要喝呢。”
晚飯后,還差半小時才到八點。
把85寸的大屏電視先打開,等待《無限密室》首播。一群無聊的人圍著茶幾坐下,喬嶼森突然提議道:“哎,我們玩點兒什么吧。”
大家并無異議,席冷卻道:“我弟不會玩兒那些酒桌游戲。”
容星熠當然不服氣:“誰說我不會玩兒……”
說完才發覺自己手里一滿杯的果粒菠蘿汁有點幼稚,趕緊咂巴著嘴往身后藏了藏。
“就玩點兒簡單的。”喬嶼森笑說,“21點?比大小?對了,你家有撲克嗎?”
“沒撲克。”席冷毫不留情,“小熠的數學不太好。”
反復躺槍的15歲少年:“……?”
洛嘉言弱弱地舉了下手:“那個,我數學是真不太好……”
“總得鍛煉啊。”喬嶼森看熱鬧不嫌事大,“你說是不是啊,小嘉言。”
“就玩逢七過吧,簡單點。”席冷提議,“輪流報數,遇到七的倍數或含七的數字,不能說話用拍掌代替,做錯了接受懲罰。這中學生也能玩兒。”
“行啊——”
喬嶼森快言快語先答應了,然后才察覺到閔致意味深長的眼神。
他后知后覺一拍腦門,懊惱道:“我去,我怎么把制定規則的權力讓給你了?”
席冷不解地看向他。
“之前嘉言生日那天,我和閔致也在酒吧,看到你了。”喬嶼森口無遮攔,倒豆子似的告知席冷當晚兩人的所聞所見,“你和韓少玩的撲克,就那什么三張牌的序列,黑黑紅,紅黑黑。閔致說,你是靠概率優勢贏過他的。還教育我呢,要當制定規則的人。結果,我剛才一下沒留意就上套了。”
“不算制定規則吧。”席冷笑了下,“我只是提議了一個游戲,玩不玩都行。”
“也是。”喬嶼森想想,越簡單的游戲越不容易設坑,沒準他玩逢七過的經驗比席冷還要更豐富。
逢七過的規則很簡單,大家輪流報數,遇到含7的數字或者7的倍數,得在三秒內拍掌跳過。超時、報錯、拍錯,全都算輸,需要接受懲罰。
他們一共只有五個人,有些位置出現7的頻率高些,有些位置低些,喬嶼森倒很大方地讓其他人先選,只是游戲開始后沒一會兒,他就把順序攪亂了。
喬嶼森笑得一臉無害,直接報了五個數:“100、101、102、103、104……”
現在的數字已然超出了九九乘法表。
下一位的容星熠愣了愣,沒注意到哥哥的眼神暗示,嘴巴一快就說了出來:“105。”
喬嶼森笑著推了推玻璃杯:“喝果汁吧,弟弟。”
容星熠懊惱地“哎呀”一聲。
隨著數字越來越大,洛嘉言的反應也越來越慢,接下來連續三次出現錯誤的都是他。
喬嶼森很好心地為他更改規則:“沒事兒,從現在開始,錯了也可以不喝酒,回答其他人一個問題就行。”
“那我回答問題吧。”洛嘉言心里光明磊落,果斷放下酒杯。
閔致張了張嘴,但喬嶼森反應更快,替他問了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為什么你叫席冷阿昭?”
席冷直接搶了洛嘉言的話:“我的曾用名里有個昭字。”
他的曾用名很好猜,容星熠的姓氏,再加上一個昭字。
然后呢?所以呢?
最重要的是,為什么洛嘉言是特例?
“行,那繼續吧。”
喬嶼森并不是很在意,毫無眼見繼續游戲。
規則被喬嶼森改為可以一次性報出不限額的數字,席冷順勢利用新規則,更換位置,成為容星熠的上家。
這樣,他能控制下家需要報出的數字,懲罰就不可能輪到容星熠。
只是他的上家是閔致,他換過來,左右兩邊的人一不小心就會貼上一個。
席冷頗為拘謹地收著坐,跟在閔致之后報數:“403、404。”
誰知容星熠又愣了下,突然雙掌合攏,“啪!”
405自然不是7的倍數。
席冷無語斥道:“你是不是傻?”
“那你干嘛報兩個數啊?”容星熠也不服氣,“我還以為你故意坑我呢。”
喬嶼森樂得前仰后合:“來吧弟弟,愿賭服輸。”
“我替他吧,我的問題。”
雖說15歲的小孩兒只需要喝果汁,席冷還是將他的懲罰攬了過來。
不待席冷選擇懲罰,閔致先開口提問:“為什么改名?”
席冷怔了下。
這個問題他不想回答,眉心無意識地擰起,又被他壓下,為了自己的粉絲人設,只好對閔致道:“這個問題,下次再聊吧。”
喬嶼森微彎的狐貍眼透出狡黠,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追問:“哦?私聊?”
席冷頷首:“嗯。”
“嘖,不能讓我們知道啊?”喬嶼森笑說,“等等,不對吧。你弟肯定知道,嘉言也知道。這不就等于只有我一個人不能知道嗎?我不接受,喝酒吧。”
席冷剛伸出手。
閔致不由分說奪過他的酒杯,喉結滑滾兩下,一口悶了。
全程他就沒看過喬嶼森一眼,始終直勾勾盯著席冷,黑漆漆的眼睛里仿佛燃燒著灼人的烈焰,要往那張臉上烙個洞似的。
38 第 章 摩挲傷疤
◎然后吻他。◎
電視大屏幕里, 《無限密室》第一期上集接近尾聲,席冷在病床邊勸慰恐慌抗拒的菲菲, 接著插進來一段幾人第一次看到的VCR。兩位年輕的女演員額外拍攝的那段。
席冷看得很認真,那不是他的故事,他卻仿佛也參與其中一般,切身實地地體會到兩個女孩的快樂與痛苦。
VCR的最后,放出了他的畫。
朦朦朧朧薄霧中的森林,樹木蒼翠欲滴, 光線昏昧,像是夜色將近,也像是晨曦來臨。高大的林木之間,兩個女孩是那么小, 牢牢握著彼此的手。
奔向遠方, 奔向自由。
電視之外,單調的逢七過硬是玩了一輪又一輪。喬嶼森決定挑戰自己, 任由數字蹭蹭上漲, 不再重新開始, 硬著頭皮一邊挨懲罰一邊往下玩。
游戲中途,閔致也補了條規則,如果沒人想提問的話,被懲罰的人就只能喝酒。
于是喬嶼森只能痛苦喝酒,一杯接一杯。
洛嘉言原本還能搶救搶救他,但思維在酒精作用下漸漸遲鈍, 每次還沒反應去提問,懲罰就結束了。
“等等!”喬嶼森深吸一口氣, 緊急叫停, “好像哪里不太對吧。”
他面頰泛紅, 皺眉看向席冷,其他幾人不明就里,也看過去。
席冷面色如常,白皙冷感。黑發綁了個半馬尾,雙手撐地背靠沙發,整個人松弛而從容,仿佛只是一個冷淡的旁觀者,陪弟弟玩幼稚的過家家。
——更是因為,左右的閔致和容星熠都靠近茶幾,他得往后坐才能避免碰到兩人。尤其是閔致。
容星熠不知道是困了還是怎么,也有點迷迷糊糊的,忽然“咦”一聲,歪著頭問:“哥……你是不是一杯都沒喝?”
就算是回答問題的懲罰,他也就幫容星熠答過一次。
他本人并沒有因為游戲失誤接受過任何懲罰。
這十分不合理且不可思議,再聰明的人也容易在緊迫的倒計時里自亂陣腳。
閔致一針見血,語氣不帶疑問:“你提前背過吧。”
席冷并不隱瞞:“嗯。”
“啊……你背過七的倍數?怎么這樣兒啊……太過分了。”喬嶼森長長嘆口氣,“哎,不過這樣,我好像好受點兒了,至少說明不是我傻。”
洛嘉言悶悶地擠進來一句:“我比你喝的還多,我都沒覺得自己傻……”
喬嶼森樂得不行,沒忍住捏了他臉頰一下。
洛嘉言當即愣住,仿佛被施加了定身魔法。
喬嶼森沒事人兒似的繼續游戲。
飄了的結果是,他直接把明晃晃的“7”送出了口:“917……哎我去。”
說完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可惜,晚了。
愿賭服輸并不妨礙他求饒:“我真喝不了了,要吐了。放過我吧。”
“但我對你沒好奇,我也沒辦法。”閔致并不給面子,頓了下,疑似良心發現,轉言道,“要不你就做個大冒險吧。”
“好啊好啊。”喬嶼森甚至還有幾分期待。
閔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洛嘉言,面無表情地說:“你去追洛嘉言吧。”
喬嶼森完美的笑容如同貼紙被揭去,那游戲人間的散漫頓時不見了蹤影,他明顯地愣住了,呼吸停滯,肌肉繃緊。
反倒是洛嘉言先“啊?”了一聲。
喬嶼森正欲開口,只見閔致毫無征兆地捂住頭,低低地抽了口冷氣。
席冷先反應過來,忙去問:“……怎么了?”
閔致抬起頭,單指按著額角,臉色明明有些白,但就回了一個字:“沒。”
席冷緩緩皺起眉,不由回味閔致剛才那句,也不知道是不是玩笑的話。
小說大綱里,喬嶼森和洛嘉言并無感情糾葛,但保不齊他的重生和不同的選擇,又帶來了其他的連鎖反應。
不說這些,只說閔致的身份,他是小說世界的主角攻,實在不該說出這樣的話。
所以,頭疼?
席冷眉心緊鎖。
“好吧好吧,那我就追一下吧。”喬嶼森重新收拾好笑容,“小嘉言,你起來,跑出去……”
洛嘉言不明就里,倒是乖乖照著他的話做。
喬嶼森等洛嘉言跑開幾步,這才過去追,在他肩頭拍了一下,露出一個狡猾的笑:“ok,追到了。”
這個小插曲被輕描淡寫地化解,兩人坐回原來的位置上。
接下來輪到閔致不斷出錯,不用想也是他心思不在游戲的緣故。
席冷被那雙眼睛盯得渾身不自在,沒遭到懲罰也喝了幾杯酒,眼神仍舊平靜,臉頰卻微微發燙。
“行了,別看了,你該受懲罰了。”喬嶼森實在嫌棄發小這幅不值錢的樣子,想了想,還是打算幫點小忙,精挑細選地拋出懲罰,“你看,你們幾個都上熱搜了……”
幾人拿出手機去看。
“哈哈,以前從不傳緋聞,一傳就了不得了啊。”喬嶼森笑說,“那閔致,你就念先看到的十條熱評吧,不管什么內容都得大聲朗誦出來啊。”
席冷拿水杯的手微頓。
閔致聞言輕皺了下眉,席冷一看就知道,估計他是煩那種意淫他的虎狼之詞。不過這次的熱搜來自密室綜藝,想來網友粉絲不至于太放肆。
閔致翻了翻手機,眉宇果然漸漸舒展。
“嗯?”他忽然疑惑了一聲,抬了抬半邊眉梢,而后彎唇道,“太超過了……閔神自己開工作室,從不魅粉,更沒有賣腐KPI……但不懂就問,哥們之間會這樣嗎?”
席冷:“……”
閔致說完才補充:“不小心點開了個剪刀手視頻,把我和席冷的互動剪得像偷情。他們動作也太快了。評論全是嗑CP的,我還是換一個吧。”
喬嶼森十分上道,與他一唱一和:“不行,買定離手。繼續念。”
閔致好像完全感覺不到尷尬,甚至覺得和男性組CP十分新奇,興致高昂地再次開口:“看一眼吃到一口糖,然后被帥暈,好了起來又吃到一口糖,吃完又被帥暈。嗑帥哥的CP就是這么幸福,雙倍帥哥CP雙倍幸福啊!”
席冷默默地低下頭,又喝了口酒。
喬嶼森慢了幾拍覺出味來:“你特意挑夸自己帥的呢。”
“沒有。”閔致又看眼沉默裝透明人的席冷,“我特意挑夸他的。”
席冷:“……”
喬嶼森也去找來剪輯視頻:“受不了了,我看看他們到底是怎么說的。”
“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閔子哥先動手的!哈哈。”喬嶼森一點不給面子,高聲念,“瞧瞧他這不值錢的樣子,眼睛是黏在人家臉上了嗎?——我只是念熱評不是我說的哈。”
閔致這才矜持地收了收眼。
席冷坐立難安,忍不住開口解釋:“因為我們被鐵鏈綁住了,實際情況比節目畫面里的黑,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見,不牽著很容易撞到。”
閔致居然挺正經地附和了一句:“嗯,網友是比較容易大驚小怪,過度解讀。”
而作為愿賭服輸記性一流的主角攻,閔致在無人催促的情況下,又拿著手機念了起來:“冷冷畫畫的手好長好白,應該像他的氣質一樣涼涼的吧,肯定很好摸……”
席冷頭皮陣陣發麻。
閔致卻渾不在意,思索片刻,極輕地呢喃一聲:“是嗎?有點兒忘了。”
席冷再一次拿起酒杯,冰冰涼涼,桌下的另一只手卻爬上來溫熱柔軟的觸感。
他立馬扭頭去看身邊的閔致,而后者面色如常,只是桌下的手還在移動,將他的手背完全包裹住。
然后摸了摸。
席冷僵住。
閔致念著評論,又摸了摸,似乎是在尋找那天的觸感,但得了寸又進尺,好幾次不小心牽連到旁邊無辜的大腿。
“席冷清清冷冷白白凈凈的好像小貓貓!”一聽又是特意挑出來的評論,閔致面不改色,一口氣念完,“只摸小手閔子哥你是不是不行啊?你是怎么忍得住的?答應我把小冷咪摸成臉紅紅耳朵紅紅伸長脖子喉結滾動缺氧窒息的樣子好嗎?一臉都是熱汗,小卷毛濕得一縷一縷黏在臉上……”
“咳。”席冷嗆了口水,下意識抽手。
不料閔致捉著他不放,這一帶就把對方的手也帶了起來。
閔致便順手摸了把他后腦的狼尾,尾指劃過后頸,眼帶戲謔。
“哈哈,小卷毛,手感確實挺好。”
如果忽略動作和眼神里的曖昧,這話聽著只不過是朋友之間的調侃玩笑。
席冷努力裝作遲鈍,輕描淡寫回了他一個淡笑。
時候不早了。
容星熠已經在沙發上睡了過去,剩下四個人便保持安靜,默默收拾殘局。
新家的房子很大,足有四間大套間。席冷作為賓主,想了想主動邀請道:“嘉言,jackson,你們都醉了吧?要不在這兒住一晚再走,回去路上太危險了。”
兩人自然高高興興答應下來。
洛嘉言不忘關心偶像一句:“那閔神呢?”
閔致隨口搪塞:“我回去很方便。”
“哦哦,好哦。”洛嘉言的確醉了,腦子很鈍,沒多糾結。
席冷安頓好兩人,接著去收拾沙發上的容星熠,忽覺不對,湊近他口鼻聞了聞,又把桌上的半杯菠蘿汁拿起來。
閔致走過來問:“怎么了?”
席冷默不作聲把杯子遞給他。
閔致聞了聞,笑了:“這不是菠蘿啤嗎。他當著我們的面,偷偷喝了多少?”
那樣子仿佛已經忘了,他就是把菠蘿啤買回來的罪魁禍首。
但席冷一直坐在弟弟身邊卻沒發現,也有一定的責任。
閔致注意著他細微的表情變化,層次豐富的冷淡,欲言又止的樣子,有趣得不行。
最后席冷什么也沒說,就拿了床毯子扔到容星熠身上。
現在的閔致,像極了觀察野生動物的科學家,用眼睛捕捉他的每一個小動作,實在發現了不理解的矛盾,才問:“不把他弄到房間里去睡?”
席冷把滑落的毯子撿起來,再次扔上去,冷淡地說:“他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沙發上的容星熠咕咕噥噥翻了個身,嘴里含糊不清的全是哥哥。
席冷看了他眼,仍不為所動:“反正上次順便多買了些藥,退燒藥感冒藥都有,他喜歡吃就讓他吃。”
閔致莞爾,一雙銳利的眸子黑得發亮,比那排銀色的耳飾更亮。
席冷莫名又有點不自在,下意識摸了摸脖子上完好的絲巾。
他今天戴了一條波西米亞風格的紅色花紋絲巾。
正如他的畫一樣,比過去那些,漸漸多了些明亮鮮艷的色彩。
閔致將他看了又看,并不急著走。
席冷只好委婉地開口詢問。
“不著急。我回家,就是個開門關門的事兒。”閔致不緊不慢,“你的新家,我還沒好好參觀過,還有你的新畫室。”
“嗯。”席冷毫不介意,只是說,“應該和你的房子差不多吧?”
閔致步伐稍頓,滴水不漏地回:“看了才知道。”
靜謐無聲的頂躍豪宅里,兩人腳步輕悄,上樓,穿過席冷的臥室,再上樓,來到半層的閣樓。
房間開闊,窗戶全是偌大的落地窗,通風采光極好。
席冷把臥室和畫室安排在一個大空間里,但閔致一直沒聞到在出租屋那種,刺鼻的松節油味道。輕柔的夜風從半開的窗戶飄進來,拂過他鬢邊碎發,他反而聞到一股清冽的薄荷香。
似有若無,縈繞不去。
閔致腳步加快。
剛好席冷扶著護欄轉過一個彎,后面的鼻尖幾乎貼上前面的背。夏天薄薄的T恤,一道道充滿靈性的褶,勾勒出漂亮的背部肌群,時隱時現。
閔致得以確認。
這薄荷味是從前面的人身上傳過來的。
“這兒就是。”席冷停步,介紹道,“我把閣樓改成了畫室。”
“白天的時候,光線很好,完全不用開燈。”他微微仰頭,去看星星點點的天窗,“晚上的風景也很美。”
“喂,席冷。”
席冷應聲,轉過去,迎上一雙如遼遠夜空般深邃的眼。因為閔致正站在星光下方,所以眼睛不是純粹的黑,說不上來的亮,像某種帶有細閃的黑色寶石。
閔致上前,張開牙關,一根銀釘貫穿濕紅軟肉,上下各一顆對稱瑩潤的貓眼石舌釘。半晌,他合上嘴,快速問出一句話:“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席冷毫無預料,愣住,腦子里剎那間過了好幾個念頭,最后,落在敬業的粉絲職責上。
他點點頭,肯定地說:“嗯……我喜歡你三年了。”
不承想,今夜的閔致不依不饒,上前一步又追問他:“有多喜歡?”
席冷皺了下眉:“……你是不是也喝醉了?”
閔致不假思索:“沒。”
喝醉的人都這樣兒,絕對不會承認自己醉了。從先前他念那些亂七八糟的評論和毛手毛腳的行為來看,肯定是醉了。
席冷無可奈何,又被他逼問了一遍又一遍,到底有多喜歡。
席冷被迫進行高難度加班:“這幾年,我只畫過你一個人的肖像。”
閔致“嗯”一聲,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
席冷冥思苦想好半天:“再比如,我每天都會聽你的歌?”
想到那讓閔致諱莫如深的“音樂詛咒”,席冷補充道:“你說你的音樂是詛咒,可能,因為我剛好習慣了這種東西吧?聽你的搖滾,我反而覺得很平靜,那些溫和舒緩的輕音樂,都沒有這種效果。只有你的音樂有。”
今晚的席冷難得說了這么多話。
閔致第三次叫出他的名字:“席冷。”
席冷已經有點兒黔驢技窮了,嘴上“嗯?”一聲,心里則想著該怎么讓他早點回家。
閔致又問:“那個名字,只有洛嘉言可以叫嗎?”
“……不是。”席冷眼神閃爍片刻,然后定神看向閔致,從封鎖的心臟剖開一角,坦誠地展示給面前的人,“可以叫,但我不喜歡,所以我才會改名。只是,我一直沒告訴他,他不知道。”
哦?但告訴我了啊。
今晚的夜色很美,閔致的心情也因此大好。
“……喂。”
這回閔致沒叫名字。
席冷卻愣住了,因為,閔致的手搭上了他肩頭。
來不及說話動作,那偏長的手指已經碰到了紅色的絲巾邊緣,席冷的神經頓時緊繃,唯恐防護殼被拆解。
但是,靈活的指尖臨時改道,出其不意地,從絲巾下方鉆了進去。
“那這個呢,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
反應過來的時候,干燥的指尖已經來到了傷疤的一端,沿著那丑陋的痕跡,輕輕撫揉過去。
正是十年前那晚,尖銳冰冷的水果刀劃過的軌道。
不同的是,手指很熱,動作也很慢,甚至讓席冷覺出幾分荒謬,珍重愛惜的意味。
遮掩了十年的傷疤第一次被旁人觸及,席冷渾身僵直,只有茶褐色的眼睛震顫著,宛如被風吹皺的平靜茶湯。
被觸碰傷疤的驚慌、強烈的不適應,讓他一時忘了兩人過近的距離。
閔致撫摸他,看著他,眼里是他分辨不清的情緒。
乃至閔致閉上眼的時候,他也沒預料到后來的事。
下一秒,嘴唇一軟。
閔致按著他的喉結,吻了上來。
【📢作者有話說】
感情線不虐,沒有誤會,頂多有點點肉/體上的痛()
39 第 章 愛情解藥
◎他的電子止疼藥。◎
席冷褐色的瞳孔猛然縮緊, 好比野獸的眼睛為了適應暗處的條件反應。
但人類的這種變化,是因為劇烈波動的情緒。
比如, 驚嚇。
猛地把那壓得極近的胸膛推開,抖動的水潤鳳眸里盈滿震驚。
閔致直到此刻才如夢初醒。
他抬手按住剛才受到猛力的地方,眉宇緩緩地擰起。
席冷張了張嘴,試圖為自己的反抗辯解:“我……”
該怎么說?說這是被強吻的本能反應嗎?說他對閔致的感情只是粉絲對偶像的仰慕,那小號那些誑言浪語又該怎么解釋……
他困擾時,面前的閔致突然低下頭去, 看不清表情。
就算拋開小說劇情設定不提,他也很清楚,閔致是才華橫溢,一生順風順水, 被無數人追捧的頂流明星, 他的驕傲可想而知。
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被人推開。
而席冷糾結著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人,他將腦袋垂得越來越低, 露出耳骨釘后方的固定塞。
因為深深低著頭, 脊椎在力的作用下微微弓起, 他身上突出的頸骨,也像是某種鋒銳而張揚的飾品。
席冷張了張嘴,又覺唇上被觸碰過的地方,陣陣發燙、發麻。
他情不自禁撫摸唇瓣,忽然——
撲通!
閔致毫無征兆跪倒在地。
席冷一驚,將剛才的事兒拋到腦后, 忙過去問:“……怎么了?”
閔致抬頭,大汗淋漓的俊朗面孔上, 濕潤的黑色眼眸牢牢鎖定住他。
席冷無端心悸。
此時的閔致看著分明不適, 然而,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絲巾,拉著他就拽了過去。
四瓣柔軟的唇再相接。
明明有了經驗,席冷卻再一次瞳孔緊縮,沒能在第一時間動手推人。
何況閔致用上怪力,拽得他也摔跌在地,他撐住木地板,試圖找回重心,一時間疏于防備,嘴唇輕輕松松就被撬了開去。
從未體驗過的陌生感覺使他渾身僵硬,徹底忘記反抗。
然后,是牙齒。
閔致的動作毫無章法,很生澀,全靠著本能胡作非為。不知道怎么接吻,但他知道怎么留下自己的痕跡。比如,把對方的舌頭當作果凍,吮嘬,把嘴唇當作棉花糖,啃咬。
在月光下,水聲中,笨拙的本能發泄,漸漸進入佳境。
舌釘的存在感十分強烈,席冷感覺牙齒被剮蹭了幾次,在口腔里發出交響樂一樣的聲音。
靈活的舌頭再一次鉆過來的時候,席冷趕緊咬住上邊的舌釘。
閔致悶哼一聲,終于不動了。
這簡直和野獸沒有任何區別,好比打蛇打七寸,咬住舌釘才能阻止他的攻勢。
席冷用雙手攥住他肩頭,看了眼那濕淋淋、收不回去的舌,緩慢松開牙關。
再慢慢把人推開,全神戒備,唯恐遭到第三次偷襲。
茶褐色的眸子里一層迷蒙的水光,眼神卻很堅定。
“你喝醉了。”
語氣也很肯定。
但閔致竟然笑了,甚至笑出了聲。
隨后,他熟練地卷了下舌頭上的金屬,上面纏繞著兩人的唾液,他猶嫌不夠,又在濕紅的嘴唇上搜刮了一圈。
席冷欲言又止,不太自在地把撐在他肩頭的手收回去,眼睛一動不動警惕地盯在他身上,撐住旁邊椅子,慢慢起身。
閔致坐在地上沒動,忽然又把頭低了下去。
席冷已經中招過一次,這次說什么也不會再送上門了。
他只站在一米外問:“到底怎么了?不舒服?”
閔致單手撐地,短發汗成一縷一縷,順著蒼白的面頰垂落下去。
他沒能開口回答席冷的話,只能用另一只手按著胸口,沉默著吸氣,吐氣。
“哈……”
他可以面不改色親手打耳洞,自己涂上酒精消毒,絕對是耐疼的人。現在的他卻冷汗直冒,后背衣服濕了大片,臉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像有一根毛衣針,猛地一下,扎進他胸膛內的軟肉里。
心臟被鉆出一個巨大的空洞,咕嚕咕嚕往外冒出辛辣的液體。
大腦疼到空白。
這遠比他的音樂更像詛咒。
宛如洪水般無法抵抗的命運,波濤洶涌、巨浪滔天。
阻止他去親近席冷。
為什么?
不,憑什么?
比起去拷問命運憑什么,或是詢問席冷為什么推了他兩次,現在的他有個更為迫切的需求。
雖然貪得無厭還是覺得沒親夠,他卻只能安安分分地蜷縮著,有氣無力地問:“……有止疼藥嗎?”
剛才胡作非為的野獸,這一刻就像落了水般可憐。
席冷抿抿唇,讓他等等,立馬下樓去拿藥。
……
不知道什么時候,扎頭發的黑色頭繩不翼而飛。
半夜三更,席冷對著鏡子、摩挲破了皮的嘴唇,不禁回憶閔致野獸般糟糕的吻技。
自然卷本身自帶凌亂效果,失去了頭繩,又被野獸爪子胡亂地揉來揉去。
現在只能說,一塌糊涂。
讓他想欺騙自己那只是幻覺都不行。
他掬了抨冷水,胡亂地洗了把臉,雙肘高抬,雙手往后,捋過凌亂飛翹的發絲。
鏡子里出現他完整的臉,掛著滴滴晶瑩剔透的水珠,蜿蜒滑滾。只有睫毛上那幾滴,將落未落。
出神的時候一滴水落進眼睛,他閉了下眼,如夢初醒般抽下毛巾,囫圇把臉擦干凈,動作很大,像要用力擦掉一段難以接受的記憶。
許久,躺在雙人大床上的席冷終于平靜下來。
如同以前收拾工作生活的各種爛攤子那樣,處理自己遍布陰霾的糟糕人生那樣,他拿出手機,為今晚的鬧劇進行收尾工作。
他給閔致發了兩條信息。
Leng:【沒關系】
Leng:【我還是很喜歡你的歌】
他當然希望閔致喝多了斷片兒,所以沒細說到底是什么沒關系,免得徒增尷尬,并告訴閔致自己并不會因為這些無足輕重的小事脫粉。
喜歡閔致的歌也是事實。
但他想著,沒準閔致把那顆藥也忘了,于是好心提醒:【你晚上11點多的時候吃了顆止疼藥,24小時內不要再喝酒了】
過了會兒,他把床頭的手機撈過來掃亮,再發了三個字:【明天見】
現在是凌晨兩點,等到下下個天亮,就是《無限密室》第二期錄制的時間。
但閔致始終沒有回復。
可能是睡著了吧,畢竟都醉成那樣兒了。
*
多年以來席冷的睡眠一直不太好。
離開原生家庭之前是失眠,因為提心吊膽、擔驚受怕而無法入睡。后來他逃跑了,找到了這世上最美妙的東西之一——酒精。
解決了入睡的問題,他又頻繁做夢。
無比真實的夢,或者說現實就是噩夢。那些夢往往是過去的復現,幻覺在清醒的時候無孔不入,噩夢則在他最沒有防備的時候肆意入侵。
睡夢中,他不自主蜷縮身體,揉了一團厚厚的被子,擋住脆弱的咽喉。
那把刀太鋒利,他用手、用衣服、用被子去擋,但他還是聽到布帛被刺裂的聲音,很刺耳,然后是皮膚被割破,敏銳的神經末梢瘋狂叫囂。
在夢里,身體的保護機制不起作用,他不能暈過去,除了承受痛苦,一切都是徒勞。
血管也斷裂了,一根接一根,他聽到,嗒、嗒、嗒,連著好幾聲。
修長骨感的手伸出被子,虛虛抓了幾下空氣。噩夢纏身的人猛然驚醒過來,坐在床上將被角攥得死緊,胸膛起伏,大喘粗氣。
席冷趕緊摸了摸脖子,滿手冷汗。確認自己還活著,腦袋又開始嗡嗡發疼。
他從床頭取來手機,熟練地打開音樂軟件,打開閔致的歌單,隨機播放了一首。
[我天生反骨,不為誰屈服]
[你說這不,那不,那也不]
[虛假的希望,偽善的救贖,只想讓我認輸]
是《反骨》。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他弓身側躺在床上,手機陪著他躺在他耳邊。放空的視線隨意拋擲出去,恰巧落在衣帽架一件白色半袖上。
衣服上一串黑色的字母,是上輩子的他在網上看來的一個句子,他唯一知道釋義的法語句子。
那時,還沒真正經歷死亡的他,懷著強烈的決心把那句話寫在了衣服上。正前方,胸口處,心臟的位置。
——命運不能使我屈服。
視線收回,落到散發瑩瑩白光的手機上,唱片封面像催眠的陀螺,一圈又一圈旋轉著。
洶涌澎湃的搖滾樂,回蕩在空曠寂靜的挑高主臥里。
[像命運一樣頑固]
[誰讓我天生反骨]
[你說我孤僻乖張,傲慢自負]
[對不起,我的回答]
[還是“不”]
席冷的呼吸漸漸平復,緊蹙的眉心也舒展開。
他恍然想起,他問面色痛苦的閔致需不需要止疼藥。那雙眼始終帶著露骨的直白。
他去床頭柜里取了一顆藥,回到閣樓,小心地遞過去。
吞藥的時候,閔致也不挪開眼,始終盯著他,審視他,打量他,有股要鉆入他皮囊、攫取他靈魂的狠勁兒。
“……好些了嗎?”他遲疑地問。
“嗯,不疼了。”閔致按了按左胸口,對他道,“你的藥很管用。”
仿佛在閣樓上無事發生一般,閔致回家,他洗漱休息。
可在夜深人靜時,在張揚的搖滾樂里,一個漫無邊際的聯想出現了,就像行星相撞,砰!迸發出刺眼的火花。
席冷握住枕邊的手機,感受音樂在掌心里震動的頻率,頭疼的感覺就像蕩開的水波,一圈圈越擴越大,慢慢消散,無影無蹤。
耳里還是閔致的聲音,反反復復,對命運說,“不”。
一個念頭漸漸清晰,嘩啦,浮出水面。
他的歌,好像也變成了他的電子止疼藥。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著小情侶初吻碰一碰就行了吧……但沒能控制住閔子哥……然后就……就這樣了(攤手)
小冷:他醉了(肯定臉)
作者:你們都滿意就好:D
40 第 章 強行紋身
◎感覺很棒。◎
席冷這一覺, 睡到中午才醒。
看到時間的那瞬,他只有種如在夢中的不真切感, 捋了下頭發,快速換好一套夏裝,下意識低頭往去叼腕上的頭繩兒——
但,那不值錢的舊頭繩已然失竊。
他動作一頓,從抽屜里找了條新的。新頭繩太緊,只能松松地扎兩圈, 好幾縷不太聽話的卷發隨意地散在臉頰兩側。
下樓,兩位借宿的客人已經走了,早睡的容星熠招待的他們。這時,15歲的少年正在廚房里忙活。
人的自理能力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席冷不管他, 他便會學著自力更生, 自己照顧自己。
容星熠忙中抽空抬了下頭:“對了,剛才閔致哥哥過來了一趟……”
席冷腳步急剎。
容星熠無知無覺接著說:“我跟他說你沒起, 他就先回去了, 也沒說有什么事兒。”
席冷聞言拿出手機看了看, 閔致沒回他消息,所以剛才是想過來當面說嗎?
“我保證沒在閔致哥哥面前露餡,沒暴露你是假粉。”容星熠話還沒完,心有余悸地揉揉胸口,“緊張死我了,還好他沒問什么。”
席冷默然。
其實昨晚他本人已經經受過拷問了, 還有點兒,或許算得上……拷打的東西?
容星熠眼神挺尖, 忽然問:“你嘴怎么破了?”
席冷不自在地摸了摸唇瓣, 搪塞了聲“沒”, 接著走過去,指著桌上的東西問他:“你不是不吃新鮮菠蘿嗎?”
容星熠理所當然:“這可是閔致哥哥送的!”
“所以這就是你昨晚偷喝菠蘿啤的理由?”
“……”容星熠心虛地沉默一瞬,又義正辭嚴道,“而且這不是菠蘿,是鳳梨!”
席冷問:“有什么區別?”
“還用問嗎,咱們以前哪兒吃得起鳳梨啊,這還是我第一次吃呢。”
容星熠說著,給他看黏糊糊的塑料包裝盒。閔致昨晚買來的是切好的進口鳳梨,容星熠指了指標簽,嘖嘖感嘆,“這么一盒五十塊呢。”
席冷緩緩地眨了下眼,平靜地注視著他,又問:“那味道呢,味道有什么區別?”
“鳳梨好像甜一些,沒那么辣嘴。”容星熠沒忍住舔了下手指,“配酸奶很好吃。”
“喏,給你。”
席冷低頭,面前多了一杯拌好鳳梨丁的原味酸奶。
弟弟給他的。
席冷吃得慢條斯理,還沒多久容星熠就著急地催他:“怎么了,你覺得不好吃嗎?”
席冷仍不緊不慢:“急什么。”
容星熠一臉迫不及待,恨不得哥哥能三兩口將他準備的早餐吃光光,最后再舔個盤:“我得洗碗啊,你吃快點!還有我烤的面包,再不趕緊吃就軟了!”
席冷忍俊不禁。
兄弟兩人用水果酸奶和面包作為早午餐,簡單地填飽肚子。
整個下午席冷都在處理家務、收拾行李,明天中午的飛機出發去拍攝,要三天才能回來。
晚上,席冷想起來未成年人的監護問題,打算去問問他要不要回繼母那邊住幾天,或者幫自己看家也行。
不過容星熠沒在客廳里晃悠看電視,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兩只手鄭重地握著手機,一動不動,望眼欲穿。
【嶼森哥哥,我想問問你說的那個選秀節目的事!只要發自我介紹+排練視頻就能報名了嗎?全球那么多人報名,沒經紀公司的選手,節目組也會認真看的嗎?他們對選手的唱跳rapper能力大概有多高的要求啊?】
他發給喬嶼森的消息還沒得到回復。
短短十分鐘的時間里,容星熠焦躁不安,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轉了好幾圈,最后到桌前坐下,緊張不安地咬著嘴唇。
嗡嗡。
喬嶼森回復了!
嶼森哥哥:【聽說節目組選人會綜合考慮,只要某個方面還不錯就有機會。要是樣樣全能,那還選什么秀?直接出道不就行了……其他的嘛,我就不太清楚了,這些都是閔致的經紀人隨口和我聊到的。那邊想請閔致當vocal導師,不過他還沒同意。但他肯定比我了解,你不如去問問他?】
他回復了很長一段,一行一行看過去,容星熠的心情仿佛坐了個過山車,緊張出一身汗,讓急速下降的勁風一吹,最后涼颼颼地打了個哆嗦。
去問閔致?
當然不行!
明天閔致就要和他哥一起去錄《無限密室》了,去問閔致就等于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席冷。
但是,閔致居然沒同意vocal導師的邀請嗎?為什么不呢?哪怕不參加選秀,只是在電視上看到閔致教大家唱歌,他光是想一想都要幸福地冒泡了……
容星熠陷入糾結。
而大腦中糾纏毛線團的核心人物,冷不防推開他身后的門,喊道:“小熠。”
容星熠嚇得“啪嗒”扔了手機,虛張聲勢橫眉豎目,氣沖沖道:“你怎么不敲門!?”
小貓又受驚炸毛了。
席冷當作沒看到,和他就事論事:“敲了,但你沒聽見。”
“哦,我在玩游戲。”容星熠微微放心,“你是不是明天就要去錄節目了?”
“嗯,中午的飛機,最早大后天回來。”席冷說,“你看你是去和你媽住幾天,還是留下來看家?反正,你別想著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兒。”
“才沒有什么不三不四的……”
席冷打斷他,神色鄭重:“容星熠。”
容星熠頭皮發緊:“……干嘛?”
“如果你瞞著我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兒……”席冷不緊不慢,眼看著弟弟已然繃緊到了極點,才道,“我可以原諒你一次,但只有一次。”
“所以,你考慮清楚。”
“你不是小孩子了,得為自己的人生負責。”
容星熠:“……”
席冷訓完話便帶上門,從他房間出去。
容星熠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到了睡覺的時候還在回味這些話。
床邊的手機震了幾震,他興奮又忐忑地點看。
不是嶼森哥哥啊。
是他在校外結識的幾個朋友,在群里狂轟濫炸@他。他因為摩托車鑰匙被沒收加上八月太熱,已經有段時間沒和他們出去廝混了。
【@新一 快看我新買的本田】
【!!!!臥槽!!??】
【龍哥牛逼】
【@新一@新一@新一 人呢】
【@新一 什么時候出來,借你開開】
【@阿龍 爸爸,大家都是兒子,你怎么就不能一視同仁呢??】
群主兼小團體的大哥龍哥,換了一輛拉風的新摩托車。愛好者們的夢中情車,足夠拿去比賽的高配置型號。
群友們已經嫉妒得快要發瘋,偏偏被老大點出來的人半天沒動靜,一個個都在@,嚷嚷著讓他來看。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用工藤新一作為頭像和昵稱的容星熠本人,此刻正死死盯著屏幕,把那幾張炫目的摩托車照片點開又關閉,關閉又點開。
他還咬了幾次指尖,這才把自己不太聽話的手指馴服了。
耳邊回蕩著席冷那句:“如果你瞞著我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兒……我可以原諒你一次,但只有一次。”
容星熠一咬牙,毅然決然敲下兩個字母。
新一:【NO】
群里再次炸了。
【?那你明天干啥去?】
【你有個p事要忙?能比試車更忙??】
【一天天的約不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大明星,架子這么大】
【又補習?】
【信容星熠去補習不如信他是我孫子】
新一:【我才不補習】
新一:【我要去跳舞】
群友們:
【…………】
【??????】
*
席冷再一次通過眼鏡同學得知容星熠逃課的事兒,還好這培訓班價格不貴,他讓繼母以后不用再給容星熠報了,也算省了筆錢。
給容星熠轉學的事兒也提上日程,暫時還沒告訴他本人。
席冷看著手機屏幕。
眼鏡同學:【他逃課了,但今天怎么都不肯告訴我要去哪兒!!】
眼鏡同學:【嘿嘿,剛好老師有事讓我們自習,我現在正在跟蹤他……(黃豆人推墨鏡.jpg)】
席冷先回復兢兢業業的眼鏡同學。
Leng:【謝謝,以后不用幫我盯著他了】
Leng:【別跟蹤他,你可能會被他發現,我有數】
席冷擔心這單純的小孩兒會被容星熠揍。
對方好半天沒再回復,直到席冷發了個紅包過去,眼鏡同學這才受寵若驚地拒絕,并說自己已經暴露,兩人正在一起喝奶茶,還算融洽。
獨獨沒說容星熠到底去了哪兒。
倆孩子的關系,似乎比他想象得更好。
席冷無奈地搖了搖頭,準備出發去機場。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收到了閔致發來的消息。
正主:【我可能趕不上和你們一起】
席冷不太確定閔致為什么要特意匯報這事兒,他甚至沒對前面那些留言發出任何疑問。
可能是因為上一次錄制,閔致以為他等了很久?
席冷不太確定地回復:【好,那你先忙吧,不著急】
“忙什么忙?我哪說我忙了??”
朱明朗皺了皺眉催促道:“你趕緊的,不然來不及趕飛機了。”
閔致沒再作聲,默默收拾東西。
朱明朗小眼睛擠成一團,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來轉去:“怎么了你?”
閔致一頓,抬頭:“給你看段聊天記錄,幫我分析分析?”
“行啊。”朱明朗興致勃勃,看了看老板的手機屏幕,以局外人的視角,一語中的,“嗯?吵架了?”
“……為什么這么說?”閔致的手機擋在席冷的昵稱上,沒讓他看。
“你沒和朋友吵過架嗎?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沒幾個朋友哈。全靠別人單方面包容你,那不算。”朱明朗樣子十分欠揍,但又無法反駁。
閔致眉頭緊鎖,頷首,示意他繼續表演。
朱明朗自信十足一通分析:“朋友之間吵架了,總得有個人先低頭。但你看啊,‘沒關系’‘我還是喜歡’這種話,說明他還是記著的啊!記得老清楚了!”
“只是人家比較客氣禮貌,裝作沒關系罷了,表面上還能和你像以前那樣相處。但本質上嘛,你們是回不到從前了。除非,你主動去彌補,去低個頭認個錯,這事兒說不定還能挽回……”
“應該不算朋友,這是我粉絲。”閔致皺了皺眉,“是席冷。他很喜歡我。”
朱明朗恍然,而后又團起了兩條短短的眉。
“他雖然不太熱情吧,但脾氣瞧著比你好多了啊。”朱明朗困惑地撓撓頭,斷然收回有關兩人吵架的推測,閔致單方面冒犯還差不多,便問,“你怎么人家了?”
閔致平靜地動了動嘴唇,吐出倆字:“強吻。”
朱明朗:“……”
朱明朗:“???”
圓圓滾滾的經紀人,如同一座風中的石雕,緩緩裂開。
人類面對無法接受的現實,時常會歪曲邏輯、篡改記憶,只為了適應自己的接受能力,以免大腦崩潰。
所以他帶著兩分虛假的希望,試探著問:“……強行紋身?”
“不是。”閔致面不改色,“但要說是在他嘴上強行紋身,那倒也行。”
“……”朱明朗沉默許久,想去摸摸閔致的額頭但又不敢,只能眼神渙散地問,“老大……你怎么了?你瘋了嗎??還是我瘋了???”
“可能是吧,瘋了。”閔致倒是沒太大的情緒波動,“但我很冷靜,很清醒。”
“我就是想親他。”
“那種感覺很棒,我現在也不后悔。”
“我甚至還想做別的……”
“停!停停停!!”朱明朗捂住耳朵,急急忙忙踩下通往高速的油門,“STOP!STOP——!”
【📢作者有話說】
老朱:……這tm得是工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