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fēng)吹過來,讓人打了個哆嗦。沈辭睫毛微顫,下意識的握緊拳頭。
他盯著面前輪椅上的少年,一時間忘記了怎么說話,如沈長余所說,他確實只在小時候見過沈唯一,對于這個有著一半血緣關(guān)系的人,他早已沒了印象,并因為家庭的原因,而對沈唯一心存怨恨。
許是天氣太冷的原因,沈唯一突然咳了起了,本就蒼白的臉色因為咳嗽反而變的紅潤了幾分。
他拼命的捂著嘴,似乎是怕弄臟沈辭的衣服。
生病的人沒有力氣,又因為劇烈咳嗽而渾身顫抖。沈唯一不停的喘息著,余光見沈辭始終沒有上前的意思,心里有些失落。
“哥哥...”沈唯一抬頭,有些怯懦的對上沈辭的目光,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攥著雙手,努力忍著身體的不適和見到沈辭的緊張。
而這時,沈辭也終于回過神來,但始終對于沈唯一叫出口的哥哥置之不理。
他沒什么心思和不喜歡的人談?wù)撓氯ィ还茚t(yī)院的那件事有沒有發(fā)生,他都認(rèn)為他和沈唯一沒什么話可說。
“我沒有認(rèn)弟弟的習(xí)慣,請你注意分寸。”沈辭四周看了看,只想盡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全然沒了想幫眼前少年尋找家長的心,反而有些害怕沈長余出現(xiàn)。
瞥了眼沈唯一身上的大衣,沈辭不悅的道:“衣服留給你了,以后別再到這來了。”
見沈辭要走,沈唯一連忙轉(zhuǎn)動輪椅,試圖開口挽留:“哥哥...哥,我有...話想...說....咳咳咳...”
身后的少年又咳了起來,沈辭只覺得煩躁,轉(zhuǎn)身踹停沈唯一的輪椅,怒道:“你是聽不懂話嗎?我不想看見你,怎么?你爸要腎沒要到,就換你來了?要打感情牌嗎?”
“沈唯一,你今年多大了?十幾歲了吧,那前十幾年怎么不見你跑來叫我哥?現(xiàn)在倒是過來叫上了,裝可憐嗎?你還要不要點臉?!”
沈唯一張著嘴,眼睛瞪的很大,滿眼的不可置信。淚珠子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往下掉,他想要解釋,可是卻不管怎么努力,都未能發(fā)出聲音。
沈辭緊擰著皺眉,臉上怒容未消,但也沒再說出什么苛責(zé)的話。他確實不想再看見沈唯一這張臉,連車都不叫了轉(zhuǎn)身就走。
沈唯一在后面哽咽著開口,磕磕絆絆的道:“沒...沒有,我只是...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想...見見你。”
“哥哥...我沒有想...要你的腎...”
身后的人哭的快要背過氣去,沈辭依舊沒有回頭,碰巧這時里邊過來一輛出租車,沈辭立刻招手,離開了這里。
手機響了幾聲,是傅硯觀發(fā)來的消息。
沈辭面無表情的點開,最先入目的便是一張家里的圖片,隨后跟著的是一條消息。
傅硯觀:準(zhǔn)時到家,你呢?
沈辭:馬上。
沈辭回了消息后依舊有些心不在焉,他看著窗外,由于車場不在市中心,附近有沒有高樓大廈,只有幾個路燈在勉強照亮。
每路過一個,沈辭就會數(shù)一個,直到?jīng)]有可以數(shù)的了。
最終他還是點開了李教練的微信,發(fā)了條消息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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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時已經(jīng)快八點,客廳里開著電視,正放著前段時間新出的電視劇,里面的一個演員還曾是沈辭大學(xué)的同學(xué)。
傅硯觀端著草莓從廚房出來,原本神色溫柔的人在看見沈辭后,臉色瞬間變的嚴(yán)肅。
“怎么了?和李叔吃火鍋不應(yīng)該開心嗎?”
沈辭微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穿著傅硯觀提前烘烤過的拖鞋攤到在沙發(fā)上:“這么明顯嗎?”
“嗯。”
大顆的草莓全部去了尾巴,傅硯觀味道沈辭嘴里,看著對方無精打采的樣子,猜測道:“飯菜吃的不合口味?”
“不是。”沈辭拒絕了傅硯觀喂過來的第二顆草莓,換了個姿勢靠到對方身上。
“我累了,想睡覺了。”
沈辭以為傅硯觀肯定還會繼續(xù)問下去,他甚至已經(jīng)煩躁到想要發(fā)脾氣了,可對方卻什么都沒說,只是親了親他的發(fā)頂,陪著他一起回了臥室。
這一夜,沈辭不停的夢到小時候,沈長余的虐打,母親梁媛的冷漠,以及沈唯一拿著冰淇淋騎在沈長余脖子上的畫面。
他在夢境中不停的掙扎,可偏偏卻怎么也醒不過來。
他想,他應(yīng)該恨極了沈唯一,但最后的夢里驅(qū)散那些噩夢的竟然是沈唯一。
他舉著冰淇淋,笑著說:“哥哥吃。”
但這畫面沒持續(xù)多久,就又變成了沈唯一坐在輪椅上哭的畫面。
“小辭,小辭。”
沈辭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外面的天早已大亮,他睡了一夜,卻仿佛被大貨車碾壓了一遍,渾身乏累。
他看向叫醒他的傅硯觀,見墻上掛鐘的時間已經(jīng)顯示九點,連忙問道:“你怎么沒去上班?”
一向視工作如命的傅硯觀竟然曠工了?
“今天公司不忙,我在家陪你。對于昨天的事,我想你應(yīng)該告訴我。”
沈辭皺眉:“你問了李教練?”
傅硯觀點頭:“沈唯一去找你了,他跟你說了什么?”
由于沈長余敗壞的印象,傅硯觀對沈唯一也沒有好印象,第一反應(yīng)就是去找沈辭麻煩的。
但老李卻告訴他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他說那孩子挺可憐的。
對此他不置可否,沈唯一是什么樣的人他并不關(guān)心,他只想聽沈辭說,也只信沈辭的。
“我....”
沈辭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做了半天心里準(zhǔn)備才問道:“他如果不換腎很快就會死嗎?”
傅硯觀道:“就算是換腎也不見得能活。換完腎后首先要確保沒有出現(xiàn)排外反應(yīng),這過程中但凡出現(xiàn)一點問題,他都可能會死。”
“而就算平安出院,也注定會免疫力降低,惡心、嘔吐,還有可以誘發(fā)心肌炎,腎功能障礙。”
“這期間所花費的費用就不是沈長余能承擔(dān)的。”
沈辭許久沒有說話,耳邊似乎還有沈唯一的哭聲,擾的他心煩。
“算了,他的事我懶得管,讓沈長余自己去想辦法吧。”
沈辭說完就朝著衛(wèi)生間走,昨天出了一身汗,現(xiàn)在睡衣都粘在身上,不洗個澡是說不過去了。
“小辭。”傅硯觀叫住人,晃了晃手里的手機,道,“我能聯(lián)系到醫(yī)院的人,要去了解下情況嗎?”
“不要。”
沈辭拒絕的干脆,結(jié)果沒過幾秒就又走了回來,連澡都沒洗便跟著傅硯觀出了門。
錯開了早高峰,車流到不算很多,兩人在路上堵了將近二十分鐘才到醫(yī)院。
傅硯觀帶著沈辭去了醫(yī)院對面的咖啡店,沈辭正感嘆有錢真好,到處都是人脈,結(jié)果就看到了趙倩。
“這。”
趙倩抬手,招呼二人過來。桌子上已經(jīng)放著兩本咖啡,一杯是趙倩的,另一杯是趙倩給傅硯觀點的。
沈辭看了眼傅硯觀,又看了眼那杯咖啡,心里警惕起來。
“我不知道你喜歡喝什么,就沒給你點,你自己看看吧,隨便點,我付錢。”
沈辭幾乎脫口而出:“不用,我和傅硯觀有錢。”
叫來服務(wù)員,沈辭直接點了兩杯拿鐵,換掉了傅硯觀面前的美式。
趙倩挑眉,道:“他不喜歡喝拿鐵。”
沈辭幾乎瞬間炸毛,盯著傅硯觀,問道:“你喜歡喝什么?”
那架勢就好像如果傅硯觀回答不對,就會一巴掌抽過去一樣。
趙倩也饒有興趣的看著傅硯觀,并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問了句:“是啊,你喜歡喝什么?”
傅硯觀實在無奈,看了眼趙倩,又看了眼沈辭,最終拿向那杯拿鐵。
“今天喜歡拿鐵。”
什么叫今天喜歡?!
沈辭還欲發(fā)作,被傅硯觀抓住手輕捏了下。
“小辭,先問正事。”
經(jīng)過傅硯觀提醒,沈辭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他向趙倩說明了想要問的事情,說話間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雙手已經(jīng)下意識握緊杯子。
趙倩也正了神色,如實道:“他的病例和檢查結(jié)果我看過,確實不太理想,最多還能再撐三個月。如果遲遲沒有腎源,確實是早晚的事了。”
“但是目前尋找腎源和換腎都不是容易完成的,所需要的費用也很龐大。”趙倩看了眼沈辭,“據(jù)我所知他們并不富裕,而你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沒工作過,也沒有錢吧。”
“咳。”傅硯觀輕咳一聲,道,“幫忙留意下腎源吧,錢的事好解決。”
趙倩道:“怎么解決?你替他付?傅硯觀,你養(yǎng)著他就算了,還要養(yǎng)著那一大家子?”
傅硯觀道:“我沒有要養(yǎng)著誰的意思,就是想如果可以做件好事,畢竟是條命。”
趙倩和傅硯觀說話的時候沈辭并沒有插嘴,他全程盯著坐在對面的趙倩,總覺得哪怪怪的。
他敢肯定這人和傅硯觀不僅認(rèn)識,而且關(guān)系還很好,說不定...
可傅硯觀不是喜歡男人嗎?怎么會...
沈辭有很多話想問,也想當(dāng)著趙倩的面宣示主權(quán),可到底是有求人家,同時也不想讓傅硯觀難看。
強壓著心頭的疑惑和火氣,沈辭對著趙倩鞠了個躬,道:“麻煩您幫忙留意下,如果有合適的腎源告訴我和傅硯觀,事后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盡力。”
趙倩淡定的喝了口咖啡,看向沈辭道:“什么都能做嗎?如果讓你離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