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師被風雪困住,我會在會議上告訴他們說,已經去信派你去接他了。
你只需要帶著你的一小隊去和他們匯合。”
愛洛斯走進會議廳之前,就是這樣吩咐烏列爾的。
烏列爾的軍團還有七天才能到王城。
有了這個理由,愛洛斯估計他和烏列爾三天內就能再見。
愛洛斯其實并不急。藏一個烏列爾,他有的是招數,不要說七天,藏一年他都覺得沒什么所謂。
只是烏列爾好像很介意,介意到連覺都睡不好。
冬夜的露臺太冷了,沒有必要。
會議結束的時候,愛洛斯如愿拿到了眾人的準許,他意思一下指派身邊仆從“去信給烏列爾大人”。
人群四散,只有三王子歌加林放慢腳步走在他身邊,“不用裝模作樣了,從現在起,我會派人好好守在城門口。”
愛洛斯笑著望向他,“那你最好足夠快,不然可能趕不及。”
他說的是實話,歌加林倒也聽勸,瞪他一眼,匆忙離開了,去堵截出城的烏列爾。
愛洛斯望著他的背影,覺得在裝傻上,整個王宮的人都樂在其中。
以至于愛洛斯根本分不清,哪一句是陷阱,哪一句是破綻。
他們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愛洛斯現在,終于可以去詢問他目前最信任的人了——愛洛斯自己。
他回到房間。
這里和一天前完全沒有區別,烏列爾來了又離開,不曾留下一點痕跡。
仆人又清理得干凈,甚至找不到一根紅頭發。
愛洛斯進屋后就開始尋找自己的日記,這就是他本來打算的。
他認為自己不可能憑空多出這種愛好,一定是素日持久的習慣。有一本,就一定有許多本,而最可能安放的地方就是他的臥室。
他從外間找到里間,從書架最上端,找到床底的角落。
最終在一只衣柜的底部,發現一個簡易的魔法陣和一只箱子。
他將衣柜柜門開得大些,準確來說,是兩只,一只是金屬箱子,一只是木箱,他們的風格完全不同。
當看到那只包裹著皮革的木箱時,愛洛斯本能覺得它溫暖、舒適,跟自己的過去一定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但上面掛著一把鎖,鑰匙不知去向。
另一只箱子價值不菲,顯然更該是愛洛斯私人之物,光亮如寶石的黑漆頂面,夾雜著晶亮的寶石粉末紋路,鑲嵌的片片珠貝泛著彩色光澤。
這上面也掛著鎖,只是沒有完全鎖上。
愛洛斯對自己的潦草并不意外,他輕松卸掉半掛在上面的鎖,打開金屬箱子。
他期待著里面裝著自己的日記,最好讀了之后能讓他找回大部分記憶。
掀開箱蓋的一瞬間,他愣住了。
箱子里面沒有華貴的襯布,沒有碼放整齊的記事簿,沒有私藏的珍寶。
箱子里面焦黑一片。
愛洛斯伸手進去抿了抿灰燼,從中刨出半頁紙張。
紙張被烤得發焦,上面的筆跡也有些稚嫩。
“今天天氣晴。母親帶我們去野餐。
我本以為我新學的魔法不會用上,畢竟身邊都是些健康的大人,沒有哪個人衰弱、年邁。
可當母親誤拿那只紙鶴,燃起的火苗卻是蒼白色的。
我們坐在樹蔭下,金色陽光透過葉片灑在她的臉上,眾人都為這小小的惡作劇吃驚,轉瞬笑起來。
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母親要死了。”
這段簡短的文字,讓愛洛斯心中莫名一痛,他撥開灰燼,盡可能去找散落在其中的紙頁。
可惜更多只是紙屑,甚至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她做的蛋糕永遠美味。美中不足,裝飾在上面的手指餅是……做的,難吃,偏偏母親夸獎……”
“葬禮在春天……盒子很大,我為什么不能和那些鮮花擠一擠……”
“今日,無聊。”
“……暴雨……”
“……多云……”
“……霧……”
“不錯。恭喜他,贏得比武大會首名……紅發真漂亮,像蛋糕上的櫻桃。我偷摸了一下,很好摸。”
“我見過他,又見面了。好能活,像庭院里那棵櫻桃樹……原來他叫‘烏列爾’。”
“太瘦了,都是糟糕的喂養者……我為她取名阿黛勒……美麗、聽話,是我最不想你們擁有的品質……但若是要為我而更改,未嘗不是一種聽話……”
“原來真相是這樣……好想吐……絕不會就這么算了。”
這些字句,是從他時光里掉落出的,僅剩的碎片。
余下全都是灰燼、灰燼和灰燼。
就像他全部失去的記憶。
顯而易見,有人燒毀了他的日記,所有的。
愛洛斯沉默地望著這堆灰燼,他可能永遠也找不回這些記憶和心情了。
可怎么會弄成這樣?
他檢查起這個簡單的魔法陣。
雖然簡單,但它本身十分精巧,功效也并不會因此降低。
它的作用是“錯過”,讓這兩口箱子在特殊意義上“隱形”。
打開衣柜翻找到這里的人,在看到這兩口箱子時,會在心里下意識將它們當做本就該存在在這里,平平無奇之物,從而不在腦海里掀起任何波瀾,留下任何印記。
遠看它沒有任何問題,應該也并未遭到其他破壞才對,只有因為他翻找得太急,被碰亂了薔薇石。
在此之前這魔法可是連他自己都瞞住了。
但是……亮晶晶的。
愛洛斯終于發覺了哪里不對。
他撥開腳下被制成的臘葉標本的草藥,摸了摸亮晶晶的粉筆痕跡。
這和他用的普通粉筆不同,里面似乎有寶石的成分。
有時候一些魔法師也會制備些自己的專用材料。
是有人破壞了他的魔法陣,臨走時又隨手用更高級的粉筆補上了他的魔法陣。
一股森然的寒意爬上脊背。
真是惡趣味,他想。
是誰呢?是誰的人呢。
這個人顯然知道他失憶了,或者,猜測出他失憶了。
因此在他回來前,銷毀了他的日記。
愛洛斯早發現自己失憶得格外嚴重,現在看來果然是魔法的效力,和毒藥一起,說不定還摻雜有復雜的詛咒。
還以為城中最出色的魔法師是自己呢,愛洛斯自嘲地想。他忽然就想到,依蕾托脖頸上的項鏈。
的確,總是人外有人。
就這樣結束了嗎?愛洛斯有些懊惱。
他不死心又翻找了一下這堆灰燼,邊緣的幾本日記本仍保持著原來形狀,一碰就坍塌下去。
他在其中發現了一枚鑰匙。
愛洛斯福至心靈般地將它摸起來,拂去上面的灰燼,插進另一只箱子上的鎖眼。
喀噠。鎖打開了。
愛洛斯有些激動,又有些期待。
誰規定日記只能放進一個箱子里呢?
這個木質箱子和金屬箱子不在同一個魔法陣里,它在衣柜的另一角,這個要更精密,更謹慎,更禮貌。
愛洛斯覺得這法陣過于珍惜,不像是在他對待自己東西的態度。
這只箱子掩藏得很好。是剛才他看到金屬箱子時,忽地想起這里還有另外一只箱子。
他試了試,才發現真的有。
自己不會在保管日記上,用了分開保管的障眼法吧?他大膽地期待著。
要是打開箱子發現日記都在這里,那可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