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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1章 試探

    五天之后, 補給抵達。七天之后,交涉失敗,雙方開戰。十天之后, 江無眠已經開始寫奏折稟告當地情況, 并請建元帝在此地設立道府州縣管理當地情況。

    半月之后,建元帝捏著信封再度陷入沉默。

    作為欽差,江無眠前往嶺南是推行新律義而非下南洋開疆拓土。然面前的奏折卻告知他, 此行為保證推行新律義的進展順利, 欽差與嶺南水師靖海剿滅兩個海賊, 還一并拿下包庇海賊的海峽所在海島。

    總而言之地盤已在大周版圖質直渾厚,未來能做的事情能更多, 就看建元帝怎么處理了。

    朝堂上為此吵出了菜市場的架勢,一方認為“縱使擁有調動水師的權力, 江無眠也不該膽大妄為就此滅掉他國”, 一方則是認為“該地包庇海賊,對大周持反抗態度,必須要扼殺這等風氣”,兩方之間矛盾重重,還有幾方趁勢攪弄渾水, 試圖從之獲益。

    畢竟江無眠事情辦得“太過完美”, 甚至牽扯到另外一國, 暫且不論如何將“借口”演變成事實的, 他江無眠出發靖海有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功勞給江無眠他們沒有意見, 不過打下來的地盤他們必須要從中攫取部分利益。

    嶺南是江無眠一手打造出來的對外海貿第一大道,其中下南洋是崛起的關鍵之一, 現在的南洋對大周來講,危險但又充滿致命的吸引力。誰不想在其中撈上一筆那就是腦子壞了, 所以他們必然會從各個角度挑出問題并且奮力推上自己人上位。

    縱使建元帝會給予江無眠這么大的權力,但他本質上還是個帝王,是帝王那就必須平衡朝堂各個勢力的交鋒。

    江無眠暫先入不了內閣就是這等交鋒下的結果,畢竟他本人戰功赫赫,政績斐然,一進內閣,豈能給他人活路可言?

    即便江無眠本人沒這個想法,且看他的行事情況——與白楚寒鬧翻之后還能毫不顧忌信任對方的部下,且能帶著人下南洋靖海立下大功,怎么看都不像是遷怒他人的模樣。

    聯想到曾經韓黨對江無眠下的死手,眾人腦中不知腦補了何事,但無論如何,與這種同僚共事,眾位官員安心許多。

    固然對方有諸多毛病,愛好挑戰各種不可能且給他們添麻煩,可部分人眼中,這稱得上“君子所為”。

    ——也有部分人覺得江無眠在這種地方心慈手軟,未來某日必然會栽在這種坑里。

    作為立場相對的人,他們樂得看江無眠如此行事。

    然而眾多朝臣并未等到建元帝的指派,反而是嶺南水師駐守當地,由江無眠暫先駐守,至于欽差一事,可以先行交給他人。

    罪魁禍首已是伏法,接替者只需按之前的程序審訊判刑即可。

    相對而言,還是新的地盤治理更加重要,這可是下南洋后通往其他地方的關鍵海峽,建元帝很快意識到某些事。

    然江無眠一人根本運作不起來,手底下需有個班底才行,關鍵是派誰前往才能不耽誤事又不影響江無眠的整治?

    六部班底中全部拉出來一個,再帶上幾個副手,建元帝點兵點將,又命嶺南都護府暫時看顧好當地情形,并從楊泰的手下調任過去一員大將,補上黃延和撤回后的空缺。

    內閣三人松了口氣,好在建元帝還有理智,沒有讓江無眠獨大。

    一行人坐上船,想著呂宋海峽的方向前進。

    呂宋島上氣候更熱,江無眠等人感受著汗濕的衣衫,恨不得再去一層。

    船上帶來的硝石根本不夠制冰,最多弄成降溫的冰水混合物,碎冰飄浮在盆中,尚未凝結成大塊,就被人一勺撈起放入杯中。

    黃延和大口灌下,這才感覺活了過來,喘過氣來才看向上首的江無眠,“大人,呂宋朝中如何處置?”

    此行主要目的是打下海峽,速戰速決之下,呂宋國很快識時務地投降,開戰沒幾日就停了。

    呂宋朝中這一干人根本沒堅持抵抗到底,輕而易舉交出國璽,國內正在罷朝,但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總不能這么等下去。

    “國主先行軟禁,有部分人可放出來,部分人一起軟禁!闭f到這里,江無眠經驗豐富,有條不紊道出指令。

    他帶的人都不怎么擅長處理政務,黃延和暫先當副手,里外文武一把抓。

    呂宋國島嶼眾多,所在的主島是南北兩個島嶼組成的呂宋島,因而國名“呂宋”。

    在大周海貿崛起之后,呂宋島跟著吃肉喝湯,甚至學大周設了關稅,因此國家的財政情況還行。

    就是島上適合種植糧食的土地很少,必須依靠進口才能維持貴族世家門閥等人的需求。

    調查財政情況時,江無眠還順便捋了捋和嶺南之間的交易,順便查到幾個不老實的家族在這兒做的走私貿易。

    黃延和:“……”

    黃延和“嘖”了一聲,依照大周新的律義,這幾家人怕是要被抄家滅族后再榨干骨髓才能完成刑罰。

    憐憫幾息,黃延和就帶人出發巡邏。因是在島上爆發了戰爭,近來呂宋島上氛圍緊張,安寧祥和的氣氛一去不復發,治安有些不太平,他便吩咐水師按街道和時間做了上值時間表,連他都不例外。

    當然,也有避嫌的意思在。

    這會兒黃延和不在,江無眠完全能做一些私密的不擺在桌面上的事情,有些交易他是不需要知道的。

    呂宋島上的氛圍緊張了大約半月,在發現新來的這群官兵每日都是實行宵禁、維持秩序以外,不會對本地人動手動腳,也不會拿什么東西,商販的膽子自然大了起來,生意照常做,有了糾紛還能找巡邏隊——

    官府暫時沒用,或者說對比之下,找巡邏隊的性價比更高。

    在此期間,黃延和也見到不少來往于呂宋島的船只,頭回見其他大陸上的人時,險些爆發沖突,還是江無眠解開雙方誤會。

    送人離開后,江無眠沉吟片刻,對黃延和道:“加強警戒,有人同樣盯上了呂宋島,只是被我等先下手為強!

    對方不得以龜縮起來,派人試探,這支商隊不過是棋子一枚,后續必定還有招數。

    黃延和頓時凝重起來,當前他們是一條繩上的人,在這等陌生地方再謹慎也不為過,他低聲問道:“方才那支商隊?”

    有問題?要做了他們還是先抓起來?

    江無眠搖頭道:“那支商隊自稱來自天竺,但口音卻出賣了他。且他一身穿著也不像是天竺人打扮,更沒有當地人出海時必帶的祈求平安的香料與玉飾!

    最重要的是,這人的皮膚和面貌哪兒像是個天竺人,分明是來自更北方的凱爾特人。

    若是大大方方說出自己來的地方,那還不至于招致懷疑,像這種半藏不露的,最為可疑。

    告知黃延和等人加強警惕后,江無眠這邊也加快速度,先挑出能用的部分人,讓朝堂運轉起來搭好框架。

    然后催建元帝快給人,寫信給嶺南派人來送火器補給,以防和人打起來。

    再開戰的可能性很小,他只是以防萬一,畢竟誰也不知這是前哨部隊還是斥候,后面跟著大批海上流氓。

    江無眠的目的是將呂宋發展成一道海上防線,在處理政務之余,讓黃延和好生挑選碼頭和地盤,日后這兒可能就是軍事基地。

    黃延和試探指了指北方,那兒還有個建元帝和太子呢,萬一怪罪下來,這罪責誰擔?

    建元帝給欽差的是自由調動水師權力,不是在新打下來的地盤上隨便建設軍事基地,一不小心就能被打成反賊!

    江無眠示意了一下外面又來試探的商隊,現成的借口在這兒擺著,誰不用就是傻子。

    只要奏折中說明有人覬覦大周搶下來的地盤,試圖在防備力量較弱時撕下一塊肥肉,那建元帝還能怪罪下來?

    看到江無眠指的方向,黃延和也是一陣頭疼,上次試探不成,隔幾日就有商隊來一趟。

    雖然次次振振有詞,事出有因,然真實目的則是試探大周在這兒投入的武裝力量,摸清此次行動的底細。

    黃延和也不推委了,直接從后門出去,帶上后勤去勘探附近的海峽港口情況。

    被派來試探大周的船長在前面坐了一下午,一肚子茶水晃蕩,就是不見江無眠或是任何大周官員,便是呂宋原本的官員也沒見到任何一個!

    問就是都有事情,再問能不能解決糾紛,那就是官府的事情,需去管理此事的衙門處上訴狀才行。

    要說是前來拜訪,那對不住了,先看拜帖,主人家定了時間再回帖,約好時間才能見到人。

    船長:“……”

    欺人太甚!大周人果真是傲慢、粗魯、不講道理!

    負責試探的船長氣沖沖離開,江無眠沒把人放在心上,只是例行讓人跟蹤。

    查探這到底是多少人,來呂宋的時間、人數、船隊規模,再從卷宗中找出記錄情況,以此推斷這究竟是一次例行探查還是身后國家要有行動。

    在這等氛圍之中,江無眠終于等來建元帝送來的苦力。

    “終于能返航休息了!苯瓱o眠放下卷宗,帶人去了一早布置好的前廳。

    這兒沒什么東西,就一張桌案,方便用來接旨。

    這一行人下南洋,身上一定有建元帝的圣旨,接旨流程江無眠都能背下來,包括要準備好的東西,因而這兒的布置一早讓人改了。

    江無眠心情舒暢走入前廳,聽完建元帝讓人留在當地建設完呂宋的圣旨后,面無表情接下。

    來人也習慣了江無眠的冷臉,絲毫沒有覺察不對,仍然是笑瞇瞇地送上圣旨,“江憲副,黃將軍,請接旨!

    江無眠:“……”

    莫非這就是他讓建元帝加班加點干活的報應嗎!

    第252章 建島

    自京中抵達的人搭起了簡單粗糙的架子, 和扶桑道一樣先統計當地情形,最為重要的是鎮壓當地反抗力量并且拿下覬覦這片土地的敵人。

    消息調查很快,這群船隊背后沒有任何大規模官方人員, 只是出于某個家族的示意, 也就是說目前還在盯梢整理資料,暫未將情況傳回國內

    弄清楚來歷后,直接將人找個借口拿下審問情報。江無眠暫時沒關注這件事, 他正在安排島上事務。

    必須先保證當地正常的運轉, 才能開展下一步計劃。與此同時, 黃延和與派來的人交接任務,清理當地拉起來的各類幫派。

    “六房接手的如何?本地盛產的動植物、礦產分布、人口密度等事準備好, 返航之后交給陛下。”按照大周本土上的規矩,這些東西是建元帝必須了解的內容, 還要留文字檔。

    總而言之, 江無眠的任務比較重,他還期盼在這兒找到某些熱帶特產植物帶回國內做實驗。

    但以目前的進度來看,還是奢望。

    不過,倒是有個消息讓他精神一振。

    “黃金?”江無眠看了一眼審問出來的消息,不由挺直脊背, 仔細看了看面前的紙張。

    黃延和正在匯報情況, 他已在準備返航嶺南, 順便將本地情況報給建元帝, 誰想臨走之際還能得到這等消息, 屬實意外。

    依照大周的產量來講,白銀黃金都是較為稀少的礦產, 扶桑道上盛產白銀,略微彌補了這一缺點, 同時也將國內的白銀價格打低了些。

    黃金卻是一如既往的高價,畢竟它產量較少,但皇帝這兒用的還多,以至于市面上其實較為少見金子,更多的還是青銅。

    “暫時先不開礦,遣人調查清楚附近情況,做好一切準備,待島上風平浪靜一些再行大肆招工。”

    招工?

    黃延和思索一番,當下并不算安穩,拿下呂宋島之后的治理很成問題,百姓和朝堂兩端都需處理干凈,上面還有江無眠等人處理,底下百姓和地方上的官府要并入大周版圖,還需徐徐圖之。

    類似扶桑道一般,想要民心,就需要長久的改動。

    江無眠在本地設立推廣諸多學科,尤其是大周雅言的全方位推行便是為同化做準備。

    開礦也是其中一種手段,安定民心,收攏百姓。

    黃延和與負責交接的林震調動人手,分工合作,一邊構筑臨時水師駐地和碼頭,一邊探測礦產還要鎮壓當地反撲,回大周的行程一拖再拖。

    嶺南負責接應的副手等了又等,之等到幾封信與安排,只好苦著臉自己上,下半年的靖海是不用了,只是固定時間演練與招兵而已,他暫時還能撐住,就是他們將軍何時返航,新年時分能否歸家?

    新來的欽差同他一樣,鐵青著臉收拾江無眠剩下的攤子。相較于都護府的副手,這位才是真正的束手束腳。

    他不像是江無眠一般,對嶺南有種天然的壓制性,更不了解其中具體情況,不過好在后者已做了良好的準備,只需按計劃執行即可。

    繼任者兢兢業業,終于在黃延和率領的船隊歸來時了解得七七八八,此刻距離年關尚有兩月。

    黃延和本人不能離開嶺南太久,之前是南洋靖海方才出去半年之久,現在人已歸來,沒有建元帝的命令,自然不能隨意上京。

    因此只能交給林震的參軍,帶著幾船呂宋的卷宗文書與黃金北上。

    一早接到江無眠奏折的建元帝:“……”

    他喘了口氣,緩緩將奏折扣在桌案上,對一旁的齊總管道:“將朕的眼鏡拿來!

    齊總管心道:前些日子陛下還嫌棄帶上眼鏡顯人老,很是不悅,今日竟是主動要求帶上眼鏡,不知江大人又寫了何事,竟是讓陛下都不忌諱此事了。

    也沒寫什么,只是以他一貫的作風表明一番呂宋的金礦儲存量而已,這兒盛產黃金,和扶桑道的不相上下。

    建元帝帶上眼鏡再看幾遍,上面的文字都沒有變形消失,他真的又得了一座金礦!

    只是礙于當地形勢,暫時沒有開采罷了,但已探明了部分,并且做了前期準備,這幾船“黃金”是還沒進一步冶煉的原始礦石,還需要建元帝自己找人加工。

    建元帝不由問了句:“朕依稀記得,嶺南都護府的黃延和剛從海上歸來?”

    齊總管回憶一番奏折,“回陛下,月初時已自南洋歸來,隨行六艘船完好無損,正由林震將軍的副將石圖南石將軍率領北上。三日前已上奏折,依當前戰船速度,午后便在港口停泊!

    建元帝點了點奏折,“石圖南?朕記得他是石遙的孫子?武安營苑的夫子,曾在楊泰手下任水師教頭?”

    齊總管點頭道了聲,“正是。此行跟隨林將軍南下,據江大人說負責當地臨時駐地建設,還鎮壓幾起暴亂,勇猛有謀!

    建元帝頷首,稍閉眼思慮幾息便道:“停泊后便讓他入宮。”

    現在他迫切得想知道個中內情,尤其是江無眠怎么得了黃金礦,怎么他到哪兒都有礦!

    嶺南有銅鐵礦,去了扶桑有銀礦,到了呂宋還有金礦。若非建元帝顧忌面子,他恨不得拽著江無眠領子問他下次,他提前讓人探明當地有沒有礦。

    午后很快到來,石圖南長得和他爹石遙堪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簡直讓建元帝幻視一番石遙本人。

    石圖南還肩負著將江無眠的一封密信呈上的重擔,說是密信,實際上是海圖和呂宋島上的部分地圖——后期太忙,實在沒時間再細化,何況江無眠決定要在當地開展建設,所以省略部分內容也無妨,讓建元帝看一眼大致地形了解當地特產礦產得了。

    建元帝這會兒也不忌諱老不老的事,帶上眼鏡,小心翼翼對照小地圖拼上大的地圖,然后讓人抬來一塊透明玻璃壓上。

    隔著玻璃,帶著眼鏡,拿上放大鏡,建元帝沒著急看,先就呂宋島并入大周版圖一事問了起來——

    他至今只知道是海賊引起這場戰爭,但具體情況還需知情人仔細解釋,尤其是其中細節部分。

    這一說又牽扯到嶺南商業案件,石圖南并不是非常清楚內情,又請來前欽差隊伍中的一員給建元帝說明情況。

    江無眠是怎么探查的、如何抽絲剝繭得到的線索、王家哪兒露了馬腳、海賊和嶺南當地的勾結情況等等,總之這么一說又是半日過去,連呂宋島的情況都沒說幾句。

    建元帝心情復雜得留人在宮內用飯,他知道江無眠勇,但不知道他這么勇,竟是帶著這幾艘船就能連打三場,還場場大勝利,最終拓寬了大周在南部的領域。

    次日一早是休沐日,建元帝給人半個上午時間打理一番,人模人樣之后又喚人來說呂宋島上情況。

    “據江大人道,此地最為關鍵的是補給和海峽,還可和嶺南成犄角之勢,聯合靖海!笨梢哉f呂宋島關鍵就關鍵在地理位置上,可以做大周對他國的前哨,也可以當作海上水師大本營。

    拿下呂宋,相當于掌握了一整條南下航道,任何要從大周這兒過去的船只都將受到監測,可以隨時掌握海外諸多國家的動向。

    還能以此為據點對外發展大周的文化,做到軟文化輸出。

    “江大人拿下呂宋后,第一時間鎮壓當地叛亂,第二則是開戰教育排查。臣來時,當地已有大周雅言的相關課程!

    這是扶桑道的老手段,百試不爽。建元帝連連頷首,一旁被叫來的太子也聽得頻頻點頭。

    后者還就當地海貿問了問,對比了一下自己曾經開展的海貿,兩者相差不可謂不大,雖然沒有百倍之多,但也叫人看到遠洋海貿中蘊藏的天大利潤。

    更何況,這位江大人,他又開了個金礦。

    上次拿下扶桑開銀礦,這次拿下呂宋開金礦,下次是不是開鐵礦銅礦?江大人可真是走到哪兒都不虧!

    然接下來才是江無眠囑咐的重點,他國船隊對呂宋的覬覦之心,重點模擬一番呂宋島被其他國家拿下之后的結果。

    “航線被人把持,利益受損,這都是可緩緩圖之的事情。最為不能容忍的是,他國在我大周眼下設立水師基地,發展軍備,覬覦大周!”石圖南軍事素養不低,又經過江無眠黃延和等人的講解,更是明白拿下呂宋,不讓它落入旁人之手的意義所在。

    這是大周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放肆。

    “陛下請看海圖。”石圖南告罪一聲上前指著海圖上的呂宋島,“此地向北,是我大周。此地向西,是海上航道與諸多國家 。若被我大周把持,任何他國遠航至此,都需經第一關檢驗,若是來者不善,可將戰爭阻于大周本土之外,于海上解決。借助此地,大周也可向外延伸疆域,拿下諸多航線,掌握往來情報!

    換言之,這地方被人拿下,就能反過來對付大周。

    再者,最不重要或許在建元帝看來最為重要的一個,“呂宋、琉球等地本為我大周屬國,豈能拱手讓于他人?”

    那不就是照著建元帝的臉打!

    依建元帝近些年來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允許自己的面子這般被人折辱,自然是要拿回屬國才是。

    當然,這等事情沒有發生,江無眠的借口是窩藏海賊,勉強說得過去,只要后續工作做好,誰還在乎這點小事。

    到手的金子是不可能還回去的,請示過建元帝后,這一船未經提煉的黃金都進了皇帝的內庫。

    安排妥當后,石圖南帶著賞賜出宮。宮內,建元帝和太子琢磨起來如何利用呂宋賺錢,但建元帝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又翻看了一遍江無眠畫的餅。

    建元帝:“……”

    這上面要多少錢?江無眠你還真敢獅子大開口啊,知道的是在建呂宋,不知道的以為是在謀反建國!

    第253章 時機

    呂宋島上的建設展開很是迅速, 建元帝批閱之后,島上金礦立刻開工,提煉出來運回大周本土, 部分用于呂宋島本地建設。

    江無眠的經驗豐富, 跟隨他做事的這些官員也都是熟手,上手之后,呂宋島本地的一應事物處理得很是熟練, 不消多時江無眠即可放手。

    當地物產豐富, 只是地方較小, 比不上嶺南,且島上受季風影響頗大, 產量不算穩定,倒是適合練兵。

    黃延和回嶺南之后, 林震接手本地軍備, 但批閱的錢還是要從江無眠這兒走,今日便是與江無眠等人匯報當地駐地情況。

    “大人,駐地已有雛形,此為當前的建設情況!绷终鹛嶂鴪D紙與文書上報,條條框框, 樁樁件件說得明明白白。

    江無眠與其探討一番過后, 決定先定下這一駐地, 暫時不向外拓展, “都護府與民用碼頭分開, 以此為界限,之后要麻煩林將軍多多申明此事, 尤其是誤闖都護府碼頭者,兩次之后即可押入大牢!

    在此之前, 官府會給出聲明,并且重新規劃民用港口位置。短時間內是達不成嶺南那樣的效果,畢竟不能遠洋運輸水泥,只能就地取材,暫時用磚石結構加黏合劑才能修路修橋修碼頭。

    好處是這兒的木頭夠多,但磚石比較貴,只能盡力維修。

    相對于江無眠等人的苦惱,呂宋島上的百姓反應倒是不太一樣。

    尤其是在黃金礦發現之后,不少人發現這回統治他們土地的人作風完全不同,干活還結工錢,一天還管三頓飯,不說頓頓有肉,但七天管兩天肉飯還是真的!

    此外還有修路修橋等事,也是同等待遇,幾乎是一夜之間,只要有手有腳都能干活,都能拿錢!

    呂宋島上的抵抗情緒頓時消散,轉化成忐忑不安又興奮焦慮擔憂的氛圍,在真正吃到熱飯熱菜拿到錢之后,憂慮情緒散去,轉而化作狂熱。

    這種好事不常有,必須要在結束之前賺夠本才行!

    于是,一傳十十傳百,勞動力隊伍不斷擴大。

    見狀,江無眠也傳出消息,圈定民用碼頭所在地,未來將會以此為重點發展對外海貿。

    前期準備耗時較長,但地基搭好,后續如何發展順理成章,再不濟還能參考嶺南的發展路線。

    江無眠閑暇之余還有時間對比嶺南和呂宋的不同,并將其作為經典案例剖析,在商業和農業對比上著墨頗多。

    大周當前的生產力尚未能滿足溫飽,糧食是重中之重,也即農業的重要地位不可動搖,商業即便是能帶來更多利益也必須放緩發展腳步。

    甚至于一開始是持打壓態度,必須要留足農業的發展空間,之后再去考慮如何用商業經營發家致富。

    因此江無眠下筆時格外鄭重,在案例上更加強調以農為本的重要性,此外還有數理化三個科目在農業指導上的應用與實力——農具、肥料、農藥等等。

    總而言之,于農業一途,有諸多能起作用的東西。

    從科舉上來講,建元帝不見得樂意推廣這些科目,但要說農業實例應用,事關國本,那必然要考慮一番。

    而朝中官員,見過豐收所得的糧食帶來的利益之后,誰還能拒絕?

    呂宋島的事情尚未處理完,京中傳來急報,“突厥南下,謝大人帶兵抵抗,北部戰況激烈,暫未發現大批人員傷亡!

    江無眠心臟猛然一跳,在聽到“陛下命武安營苑師生北上協助”之后方才恢復過來,捏了捏眉心,舒緩狂跳的心臟,又看了一遍急報。

    今年秋,北突厥處境算不上太妙,兩敗俱傷都是挽尊的說法?梢哉f,若非是朝中更記掛南方,今年應當是趁機北上拿下東西突厥王庭所在的土地,將大周版圖進一步向北拓展。

    雖然北方還有個龐然大物,但風雪交加的土地成為戰爭緩沖帶,一時半會對不上。

    所以今年年底對不上突厥,未來也必然有所一戰,可為何提前這么早?

    突厥最應該養精蓄銳,為何要選在此刻南下進攻,以當前的體量而言,無疑是以卵擊石。

    突厥內部又生動亂?

    距離太遠,江無眠得不到一手情報,只能做如此猜測。

    北部戰況,影響不了呂宋島的建設。年關之前,呂宋島上終于有了嶺南當年的雛形,就是這地方無法用水泥建設,木石結構需要維護。

    不過短時間內足以應付得了,未來江無眠準備用海貝殼等物做建筑材料,目前積攢的材料不夠,加工作坊也沒出來,最為重要的是,這兒沒找到足夠的手藝人。

    雖然海邊建房大部分都是自家人出手,然而這等大規模的工程還是需要專業人員演算出圖紙后,再根據現實情況一步一步修正的。

    找來的工匠一到位,江無眠便讓人投入新建設之中。就在呂宋島大肆吞吃金錢搞建設時,北方也沒停下戰爭腳步。

    北部突厥因內部不合,再度撕裂,這次南下襲擊的部分人是小部落組成的潰軍,因冬季糧食不足,鋌而走險南下。

    然而真正交鋒時,潰軍內部出現分歧,一部分人試圖投降一部分人則是死戰到底。大周樂得看戲,戰爭就這么莫名其妙卡住,故而江無眠接到的消息都是兩方尚在僵持之中。

    建元帝看了一眼日漸豐盈的國庫和彈藥庫,又看了看即將封璽的日子,淡淡道:“拿下他們!

    一句話奠定此戰的結局,不管是不是要投降,全去大牢里待著去吧。

    年前戰爭火速結束,然后便是封璽的日子,奈何北部有一塊地盤等著處理,因而這個年好似過了又好似沒過。

    朝堂上下全在忙著分析這塊土地有什么用途,到底要不要遷移人口,若是遷移出去,哪兒還能擠出來這些人?

    讓北突厥這群俘虜再回去?是個人都不樂意,那和拱手相讓有何區別?

    但要是再遷移人口,大周內部也缺人,暫時找不出這么多人來,只能少量遷移,徐徐圖之。為此絞盡腦汁,小心挪動人口,盡量不致使當前的大周產生動蕩。

    除此之外,最受震動的大概是封疆大吏謝硯行告老還鄉,言稱其為突厥而去,當下突厥已滅,加之年事已高,要致仕回鄉。

    最為重要的,也讓建元帝最為噎住的一點是,謝硯行要卸任去找自家夫人。

    做封疆大吏是為警惕突厥,為此他甚至不惜與夫人分隔兩地,中秋團圓時都只能望月思念,因而他要求致仕還鄉。

    建元帝:“……”

    不論從哪兒方面考慮,謝硯行致仕的確是最佳選擇。

    他并非不知道謝門中人的情況,謝硯行多年經營,本該高升,但因弟子在朝為官且是位高權重,多年不挪一步。

    如今平定突厥,本該再進一步,可在他之前還有江無眠拿下呂宋的功勞。

    師徒二人皆是如此,那必要舍一保一。謝硯行以年事已高為由退一步,只是為讓江無眠更進一步!

    江無眠本人已是憲副,再進一步的實權位子,便是內閣輔政。

    建元帝猶疑,他并非是不舍這一個內閣位子,只是他猶豫到底是自己施恩還是交換給下一個皇帝。

    太子做事雖是生澀了些,可他已是能力之內最好的選擇,這道圣旨是自己頒發還是留給下一任加恩?

    答案已在心中,建元帝果斷扣下謝硯行致仕的折子,進入三請三拒環節。

    這是當前明君能臣走的正常流程,多次上書被拒就證明皇帝急需這一臣子,從而證明這一臣子的能力,昭顯皇帝的圣明。

    然而建元帝是真心實意不想讓謝硯行離開,主要是他能干,還真的肯干,且再帶些學生再致仕吧。

    建元帝手一揮,給老爺子放了長假,把人塞到國子監上課去。

    有個大徒弟在當院長,做師父的也不能比徒弟矮一頭,謝硯行遂做了名譽夫子。

    想來就來,想上課就上課的那種,偶爾都能給在場的夫子上課講學。

    順便一提,謝硯行做了名譽夫子后,聽他講課最多的是太子而非國子監內的諸多學生夫子。

    謝硯行這一退,謝霄立刻憑借過往功勞升遷至松江府。江無眠尚未歸來,他本人的功勞要另外再算。

    接到消息時,江無眠等人正在看第一個竣工的簡陋碼頭。不同尋常的是,碼頭半邊用的木石半邊用的貝殼燒鑄的,后者占地面積很小,只是用來實驗一番。

    江無眠等人沒做過這樣的圖紙,為此先行找一塊地算了算數據,對比二者的不同之處,細節方面又做了處理,這才磨出了下一個碼頭的粗糙數據來。

    剛剛測量完數據,嶺南便傳來消息,謝硯行人去了國子監教學,謝霄升遷松江府。其他參與北突厥一戰的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升遷,但沒人像謝硯行這么干的,關鍵時刻激流勇退,就為給后面的人騰位子。

    江無眠看著嶺南和京中的報紙,翻閱幾下便放在原地,這是信號,也是提醒,他該從呂宋回京接受封賞了。

    不過建元帝給的信號截然相反,他將謝硯行按在國子監,沒同意后者的致仕,意思是尚不到時候。

    自己的功勞是實打實的,任誰都無法反駁,所以必定不是自己出現問題,根結還在建元帝身上。

    所謂的“時機”到底指的是什么,是哪個人還是某件事?

    遠在呂宋,消息遲鈍,然江無眠根據前幾年的動作,不難推測出一個事實——建元帝意圖退位,新太子即將登基。

    第254章 駐地

    江無眠得到信號, 自然是慢吞吞裝船準備返航,畢竟這兒的建設基礎已經打好,他作為憲副不能離開朝中太久。

    收拾的東西零零散散裝了十來艘船, 全部是來往此地的船只帶來的貿易商品, 最為特殊的是燒制好的黃金,短時間內沒開出太多,滿打滿算裝了半船。有鑒于這些是燒制的成品黃金, 半船已是足夠。

    船隊揚帆啟航, 借著春風, 很快抵達京中。

    負責迎接的是鴻臚寺,先行清點船只里的東西, 大半個鴻臚寺出動,御史臺與都察院也不在話下, 弄出的動靜令人側目。

    便是都察院里不管事的左都御史都以察看的名義過來見了江無眠一面。

    要知江無眠可是他們都察院的最高實權人物, 他的功績就是都察院的功績。攻下呂宋、設置海上水師駐地、探尋金礦、建設當地等等,此行歸來必然會得建元帝嘉獎,未來都察院的地位將更上一層!

    此行更是對底下御史的鼓勵,畢竟大周四面敵人只剩下南部能進一步拓展,想建功立業就只能靠著海戰。

    江無眠給眾人打好模板, 之后只要按他所行, 少說也能撈上幾個功勞。能力上比不上江無眠的, 那就好生動動腦子, 多去請教請教, 想來依江大人的性子不會計較此事。

    此戰最令人驚詫的不是戰爭結果,而是江無眠的敏銳, 從嶺南船只的異常察覺到糧食出入與海賊威脅,再從清繳海賊到拿下呂宋, 每一個舉動都出乎意料,然江無眠就是有兜底的本事。

    左都御史來了片刻,與江無眠交流了一下朝中形勢便離開。之后便是都察院與御史臺的拜見,江無眠見了幾人,了解一番朝堂情況,梳理了思路,對建元帝的作法有了思緒。

    鴻臚寺清點完之后便讓行,朝中正式召見江無眠。

    內閣眾人聽著鴻臚寺宣讀本次南下一行發生的主要事跡,江無眠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不可謂不大。

    念完行程便是此行所獲與耗費,隨著一個個數字與建設的工坊自折子上化作現實飛出,朝堂上偶爾出現吸氣聲。

    光是黃金白銀已讓人側目,更別提還有海中珍珠、熱帶香料、瑪瑙玉石等物,這好似就是單純的數字,而非實物!

    此外還報上來自他國商貿中所得,遠洋海貿的商稅頗多,除卻真金白銀就是用貨物抵稅,因而可以從冊子上聽出諸多國家的產物。

    呂宋島不過區區一海島,竟能從中獲利如此之高!已經有人聽得雙眼放光,心下盤算著如何在呂宋島安插人手,從中獲利。

    然念完這些便是建設花費以及此行損失,同樣是一船一船的損失。戰爭中沒能出現大規模的傷亡,反而在海貿途中出現,可見遠洋海貿的風險之大。

    奈何利益當頭,黃金白銀迷花的眼哪兒能再看下去傷亡情況,個個自信認為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頭上,自己應是剩下那個大賺特賺的幸運之人。

    建元帝一早收到的黃金原礦入了內庫,此刻看這些東西入國庫早已是心無波瀾。太子本人倒是躍躍欲試,不過在想到先前的投入時,心中不免敲起退堂鼓。

    江無眠能賺錢不假,可他也能花!花起百萬兩的銀子來絲毫不心疼,好似扔下去的是石頭一樣。

    隨著船只上的箱子清點干凈送入國庫,早已得了消息的朝臣也松了口氣。盡管早就知道江無眠格外能賺,但東西還是入庫了最為放心。最后一箱黃金送入,這場慶功儀式方才算是告一段落。

    呂宋戰爭之中,黃延和和江無眠自當是首功,然而兩者短時間內升遷不得,只能暫先攢一攢,且建元帝出于私心,也是讓人再壓一下,最終只是賞了大批田地與金銀,還有京外莊子山頭等地。

    出手格外慷慨,看得人眼紅心酸,但無論如何心中都很清楚一個事實,出海海戰格外險峻,一不留神可能命都留在大海上,找不到全尸。

    江無眠有此功勞,得此賞賜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若是放在自家后輩身上,不給個實權官職說不過去。江無眠嘛,他已是能做到當前能做到的最高之處,再向上走便是入閣。

    然如今閣老人滿,暫時沒有填充的必要,所以眾人都在等候時機。

    從謝門中人的動靜就能看出,他們正在積蓄力量,鉚足了勁將江無眠送入閣內。

    最大的阻礙反而是建元帝,建元帝不放謝硯行告老還鄉,那江無眠便不得不在左副都御史位子上待著。

    朝堂上誰都看得明白,建元帝此舉是為太子爭取時間。他還太過年輕,算不上合格的儲君,當年也沒人教導他如何做一個太子,如今只能縫縫補補。

    為此,只好一拖再拖,等建元帝退位當日,便是謝硯行告老還鄉、江無眠入閣之時。

    可內閣中的三位閣老真能如江無眠所愿嗎?

    伍陵雖與江無眠有過同盟之情,可在權勢爭斗之中,這點情誼又算得上什么?伍陵當年與余尚書交好對抗韓黨,如今二人入閣之后,緩緩生出間隙,關系不復從前,何況是勢頭正猛的江無眠?

    不過江無眠倒是不擔心此事,入閣是遲早的事,就算有人阻擋,也不過是讓他費心算計一下而已。何況,就以內閣三人的關系而言,矛頭還沒指向江無眠,就要發生內訌。

    因此,江無眠著什么急呢,他的當務之急是去見恩師,并將師娘托他帶來的家書送到恩師手中。

    碰巧當日休沐,白楚寒一早也來了謝硯行處,師徒兩人正準備用飯,聽門外一陣動靜便知是江無眠到了。

    謝硯行喝著養生茶,人上了年紀,不敢再喝酒也不敢喝濃茶,只能喝點養生茶潤喉,他一見江無眠就笑道:“嶺南時你沒曬黑,去了呂宋一年半載的,竟是黑了一圈。”

    江無眠眼睛一酸,曾經嶺南時恩師還能喝酒吃肉,一頓兩三碗飯,身形胖了幾分,不過幾年竟是成了瘦削的小老頭。

    感懷片刻,江無眠便拿出師娘的家書。謝硯行頓時放下手中的茶盞,擦了幾下手才接過信。

    江無眠坐在下首,與白楚寒先行說了師娘情況,“師兄去了松江府之后,師娘便計劃進軍江南報業。我來時,師娘已被師兄接過去住著,松江府內也多了一處書坊!

    盡管江南有自己的報紙,且文風昌盛,但書坊不走尋常路,預備出江南相關的游記、風景等刊印本,還招人研究繡像、畫像印刻等等,事業蒸蒸日上。

    這封信都是忙里偷閑寫的,不過這事兒不敢讓謝硯行知曉。

    白楚寒笑瞇瞇聽著江無眠吐槽嶺南和呂宋島上的奇葩事,目光一寸寸掃過師弟面容,的確是曬黑了些,但目光更加明亮風采更勝往前。

    前些年他尚要擔憂師弟做事太過不近人情,被當地官員百般為難這等事情發生。

    近些年師弟做事越發有分寸,在當下朝堂之中和所堅持的道路上找到平衡點,處理起人情往來與官場潛規則時越發游刃有余。

    此行嶺南更加克制,不像是當年一殺便是整個道府州縣的大減員,F在完全能做到殺雞儆猴,既能震懾有異心之人,也能留夠做事之人。

    “……呂宋島作為補給之處,往來人員眾多,日后港口發展起來,與嶺南相比,兩地潛能只怕不相上下!苯瓱o眠道,“不過此地更為重要的是它的地理位置,作為對外的第一道海上防線,能觀測來自海外的風險!

    恰巧謝硯行看完家書,招呼兩個徒弟一塊去用飯,有什么話邊吃邊說。

    他也要給江無眠補補課,關于北部突厥的處理方式、更北部的敵人、邊塞前哨等等,兩地都作為大周的邊防,肯定有共通之處。

    江無眠把呂宋島被人盯上一事說得明明白白,“暫時不清楚是民間還是官方擁有這等能力,來時我已交代過繼續盯緊海外的船只,以防對方假借貿易之名探明呂宋情況。”

    謝硯行思索片刻,頷首道:“言之有理。你所行及時,后續處理得當,不論是官府還是民間所為,萌芽已被掐滅,日后多加防范便是。不過……這也證實一件事情,如我大周這般能在海上馳騁不懼風浪者,海外大有人在。”

    大周發展到如今地步,還要從嶺南說起,依靠嶺南帶起來的農商兩道反哺,方才能征戰南北,以戰養戰。

    而這群來自海外的船只,又是如何發展的?能遠洋航行的船只技術如何?當地的經濟是否支持大批量的遠航?

    全是要探尋的問題。

    “短時間內不必擔憂。”江無眠回憶一番船只,“不論是造船技術亦或是搭載的武器,皆是弱于大周。目標若是直取呂宋,那便是遠洋航行后的客場作戰,對方能有多少戰力存留?”

    所以兩方開戰,對方一定沒什么優勢,反觀大周,背靠呂宋駐地,用人海戰術車輪戰即可將人打趴下,因而不必擔憂海外他國來者不善。

    謝硯行指出一點,“前提建好水師駐地,完善船塢,大力發展水師。”

    軍備支出一向占戶部撥款的前三,呂宋島上只有駐地雛形,想達成嶺南都護府水師那般規模,所需金銀、人力定然少不了。

    前者還好說,呂宋島上產出黃金,貿易稅款也多,完全能覆蓋軍備支出,然人不多。

    依照當地的人口數量,只怕這個完備的駐地少說要三五年才能完工。

    第255章 謠言

    在江無眠看來, 人力問題倒是有個解決方式,將捉拿到的海賊投入呂宋島的建設,具體如何操作, 要看當前的呂宋官員是何想法。

    他的嶺南之行說到底還是為了北真臘的事, 結果拐了個彎,事情如脫韁野馬一去不復返。

    暫且也顧不得互市商業上的事情,呂宋這兒的律義執行更吸引人的目光。

    照當前收益看, 要去呂宋冒險賺錢的人大有人在, 短時間內會迎來一波混亂, 需要更加靈活的執行標準和行事穩重且經驗豐富的官員。

    現今一圈人員不過是臨時駐扎,還需挑選一番才能長久任職。

    不過, 以當前形勢來講,只怕是要新帝下旨了。

    正如江無眠等人預料的一樣, 建元帝的確在緩緩交接手中的權勢, 由太子監國參與朝政,再到六部輪值,批閱奏折等等。

    建元帝的字跡越來越少,轉而是新帝字跡,沉穩又帶著鋒銳, 與曾經的建元帝一般無二。

    內閣三位穩坐釣魚臺, 但私底下又有所籌謀, 誰都清楚新帝上臺時, 謝硯行必然會再度上書告老還鄉, 江無眠定能更進一步,到時內閣必然讓出一位輔政。

    伍陵即便是首輔也難免會生出一種無力感, 在江無眠立下的功勞面前,誰都無法理直氣壯排擠算計他, 這人的功勞是實打實的大。

    可以說,大周發展到今日,江無眠能扛起一半的功勞。

    然為了家族后代,他們不得不對上。立場不同,自然不相與謀。

    與之恰恰相反,余次輔倒是不太擔憂江無眠能威脅到自己。正相反,他比較憂慮伍陵為打壓江無眠,兩人再度展開黨爭,到時只怕大半個朝廷都無法置身事外。

    余次輔看著窗外綻放的桂花,手上棋子敲了敲棋盤,對面余次輔的兒子被人驚醒,隨之看去,一片碧云晴空,桂花樹遮擋落下的光芒,于地上映出斑斕影子。

    “父親?”他有些疑惑,以往父親下棋是為靜心,如此堂而皇之的走神少之又少。

    風吹著桂花,打著卷落到棋盤上。余次輔收回目光,好像被人喚回神智,他淡淡道:“若是來日伍首輔與江憲副對上,切記,不要參與此事,明哲保身為上。”

    不論是伍陵還是江無眠,他二人的爭斗勢必讓建元帝不喜,若是趕上新帝登基,那更有由頭降罪他二人,參與其中只怕受到牽連。

    不參與黨爭才是最好的出路,他二人并非記仇之人,尤其是江無眠,他本人都能容忍曾經的韓黨蹦跶,何況是邊緣人?

    但有一事,他不得不防,“若是伍首輔執意如此,離他遠些!

    伍陵不會親自出面對付江無眠,只會推底下人出手。若是不小心卷入其中,江無眠也不會客氣,到時只怕兩方沒什么損失,反而是夾在其中的自己遭殃。

    余次輔放下手中黑子,重復一遍道:“近些日子,離朝上的人都遠些!

    沒準誰就是伍陵的人,隨意找個接口讓人做事,等回過神來,只怕人都被江無眠拆得一干二凈,骨頭渣滓都要拿去施肥。

    江無眠最近兩年是干不出這等事來,可他手段也非常人能忍,還是躲著走為妙。

    因此除卻囑咐之外,他必須留個后手。上任首輔一事他不在乎,但不能因此牽連到家人身上。

    何況就算做了首輔又能如何,江無眠尚且年輕,不出意外,他都能將自己兒子送走,和這樣的人比,他又有什么優勢?

    余次輔的兒子雖說不年輕,在官場混了多年,可從官職來講,他還真沒什么作為。

    后代不爭氣,對上江無眠都沒底氣,還是一早結個善緣為妙。

    且看昔日韓黨勢大,甚至能拉出人來行造反之事,然最終還是慘烈收場,甚至成為江無眠回京的借口!

    這等人的能力防不勝防,能不與之為敵最好,若真是到了避無可避的一日,早早低頭認輸還能留下一命。

    余次輔語重心長道:“江無眠有容人之量,只你有能耐入他眼中,一朝化龍也不在話下。哪怕你與之為敵,他都敢任用你!

    這話不僅是對他兒子的叮囑,還是對后代的囑咐。

    江無眠其人本事頗高,學生又眾多,雖無弟子,然每個武安營苑學子都受其恩惠,若是不出意外,未來的天子朝堂將會是江無眠的半朝天下。

    與這等人打好關系,有益無害。

    且不說江無眠暫時沒有競爭內閣的意思,他正在忙著寫教案。

    海上兩個海賊清繳,指揮人是黃延和和江無眠兩人,能從第一視角分析的也只有他二人,黃延和還在嶺南駐守,那能闡述當時之景的只有江無眠。

    因此,寫教案分析戰況這事兒只好他一人來。

    白楚寒則是對著江無眠的簡報模擬當時戰況,同時思考若是他為海賊首領,要如何逃跑甚至于反擊。

    海賊的武器不行,優勢在于對這片海域的了解,反擊難度頗高,但只要搶了船,也不是不能做到。問題在于如何奪船?

    “這是南洋沙盤?”白楚寒看著江無眠在地形上一一插上標志性指示牌,再將船只放上去,簡陋沙盤就此搭建完成。

    “不完全是,地形上稍加改動!苯瓱o眠指著上面的島嶼道,“這兒原本是暗流,改為補給島,方向上也不對,島上的資源不夠,只是模擬而已。”

    “戰船下南洋表現如何?”朝堂上講的都是結果,中間過程無限省略,最多只能分析出破碎的一角細節,最好還是聽江無眠的第一視角講述。

    江無眠拿出幾個船只代表船隊,從星空判斷方向、無光之夜如何航行等方面一一講起,“……沒有指路標志,依靠洋流和風也能航行。當地能有此經驗的人不超過這個數,還必須得是常規天氣,一旦遇到大風大浪時,最好還是等待天晴。”

    常年在海上航行的人會有一種直覺,經年累月的經驗讓他們能在觀察到結果之前依靠潛意識做出正確判斷。

    但對普通人來說,過于有挑戰性,最好不要指望這種常態化,當作偶發性事件還差不多。

    以此來看,遠洋航行最大的困難是向導。

    白楚寒沉吟片刻,“你說得對,南洋中島嶼頗多,尚且能得到補給。遠洋航行,多半時間見不到陸地,甚至有可能遭到風浪吹到海洋上,這樣一來,如何判定方向是個難題!

    突然,他想到一件事,江無眠曾提到過海外有船隊盯上了呂宋,后續人被關押起來,“審問出他們航行的秘訣所在了?”

    江無眠搖頭,“這群人原本是去了天竺,后來在西南半島停留,之后又過海峽來到呂宋?梢哉f,一路上都是在海港或是島嶼上停留,最長在海上漂流不過三月!

    一路補給一路走到呂宋,根本不是下南洋漂流半年的那種風格。

    嶺南靖海時也是管附近的海域而已,若非此次海賊太過猖獗,他們也不會下南洋靖海。

    真正的南洋靖海,可是要在海上漂流三個月到半年不等,若是遇到風浪,那只怕是半年到一年不等,著實辛苦,還容易患病。

    不過南洋盤踞的兩大海賊已被清剿,短時間內不會面對這一難題,還是向導問題比較嚴重。

    白楚寒道:“與其惦記南洋之事,不若先想好如何向學生解釋你我已經決裂并且氣得恩師告老還鄉甚至要將你我逐出師門的誤會!

    江無眠:“?”

    怎么還有恩師的事?走之前不還是兩人起了爭執如今分道揚鑣互不搭理?怎么還能更離譜!?

    還有,逐出師門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被開除弟子籍了?

    雖然江無眠做好了謠言失真的準備,但也沒想到中間還能如此離譜,連師門都牽扯其中。

    他放下手中沙土,沉痛道:“講講來龍去脈!

    去了一趟南洋,劇本已經落后不知道幾個版本,急需人給他補補課。

    說來應當是從謝硯行告老還鄉時候說起,本來江無眠下南洋就給謠言添了一把火,后來在當事人的緘默不言中越發變質,只是沒人拿到他兩人面前說嘴罷了。

    待到謝硯行要告老還鄉時,不知從何而來的風聲說這是被徒弟分道揚鑣傷到,人氣性上來一連上書十道致仕。

    后續建元帝為安撫立功的封疆大吏,讓人去做了名譽夫子,這是為何?

    這不是明擺著的啊,建元帝都建議謝大人再挑幾個徒弟,不要將那兩個決裂甚至敵對的徒弟放在心上。

    國子監諸多學子,敞開了挑便是!

    江無眠:“……”

    他該說什么?只是用以平衡朝堂的臨時決策而已,傳出去就大變模樣,還真是一個敢想一個敢信。

    “近來演練是不是太過輕松了些?留給他們的休息時間太多了,不若來一場實戰演習如何?”江無眠看著沙盤,淡淡道,“正好有前例在,就依照真實案例改編,執行一場海上救援。”

    要什么沙盤演習,這么有空閑不如直接上實戰,好好感受一番什么叫大風大浪!

    第256章 演習

    江無眠說到做到, 連夜策劃一起訓練,將重心轉移到武安營苑上,此舉是避免卷入當前的斗爭之中。

    朝中看似平靜, 私底下實則暗潮洶涌, 尤其是伍陵的動作,各方面都在針對他。

    江無眠衡量之后,借著武安營苑的名義抽身離開。

    他不必出手, 待新帝上位, 第一個要解決的恐怕就是舉止越發狂放的首輔, 因此他只需要穩住當前的形勢即可,避免出現大的風波。

    朝堂形勢詭譎, 根本影響不到武安營苑內部。作為此次訓練發起者,江無眠將要跟完全程, 甚至于還和白楚寒兩人分作兩個陣營, 抓鬮作為攻守兩方。

    武安營苑的學子:“……”

    這是一場全員參與的演練,除卻作為評判監督的中立方,其余人手全部化作兩個陣營對抗,包括后勤!

    夫子和院長分道揚鑣之后完全不遮掩與對方惡劣的關系了對嗎?

    那這算是站隊還是一場單純演習?

    在看到規則上是幾人一組抽簽選定陣營時,糾結站誰的問題就此解決, 幸好, 這不是朝堂站隊問題, 只是一場普通演練。

    然而總有想得多的人認為這不過是場試探, 真實目的還是為了觀察拉攏。

    江無眠:“……?”

    帶來消息的白楚寒笑瞇瞇道:“除此之外, 還有幾種說法,比如說江大人——”

    江無眠面無表情看過去, 幽幽道:“比如說,這場演練敗者需要承包一個月的學院清掃, 每一處!

    他強調道:“學院的每一處!”

    白楚寒:“……”

    白楚寒倒吸一口涼氣,為諸多學子的未來擔憂幾息,轉瞬變成看熱鬧的樂子心理。

    隔天,他便在分攻守陣營之前嚴肅宣布此事,收獲一群學生的不敢置信。

    輪到兩方代表人物,江無眠與白楚寒抓鬮時,各個瞪大眼睛,祈禱自己能分到一個靠譜的陣營將領之中。

    兩人拿出紙張,動作隨意,仿佛手上承擔的不是諸多學子的未來一個月的命運。

    隨著紙張緩緩展開,場內陷入寂靜,天上飄來的白云遮擋刺目陽光,陰影之下,負責監督此事的夫子大聲宣告演習雙方的攻防陣營。

    白楚寒負責海島防守,江無眠仍是攻擊一方。

    顧鶴逢屬于江無眠一方,聞言松了一口氣,倒不是說他不信任白楚寒的能力,而是在海戰中,依靠大周的武器,攻擊一方更有優勢,防守一隊則是更加被動。

    這會兒就別提什么同袍情誼了,未來一個月的命運更加重要!

    因此顧鶴逢心下還是較為輕松,然和他一方的人到底對江無眠和白楚寒兩人之間的關系有所顧慮,私底下悄悄詢問。

    不過十天,顧鶴逢已經迎來大半營苑的人試探,無非是環繞當前院長與江無眠之間關系如何,兩人分道揚鑣之后會不會對彼此痛下殺手之類的。

    顧鶴逢:“……”

    說句實話,盡管這么多人認為院長與夫子兩人是分道揚鑣割袍斷義之類的,然而依據他觀察所得,兩人不過是在看學生樂子。

    具體證據……不錯,他真有證據,還是當日親眼目睹的證據。

    就在十天之內,江無眠因要準備演練,便宿在營苑內。

    作為時常就要來一場封閉式演習的營苑,自然是為各位夫子準備了住處,然而當日他去尋江無眠商議戰略戰術時,竟是有看到江無眠與白楚寒兩人同進同出。

    當時的顧鶴逢:“……。俊

    ?這兩人見面不都是不說話或者說話格外嘲諷的嗎?

    甚至于有學生私底下賭兩人肯定打了不少次,就看在武斗課上兩人展示時過于嫻熟的應對就知道對打經驗不少,那平日里必然是多加練習了啊!

    江無眠與白楚寒當時并未發覺還有學生出沒,他二人剛做好沙盤,模擬進攻演習的套路,因時間已晚,遂宿在一起。

    對師兄弟兩人而言,這不過是普通的湊合一夜而已。

    但以現今的環境來說,這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外界傳聞,兩人分道揚鑣,割袍斷義,即將逐出師門。

    實際看到的卻是同進同出,同處一室。

    這誰看了不迷糊?

    起碼顧鶴逢是沒有掩飾好詫異,被江無眠看了出來,一問方才得知剛才白楚寒出去時被人看了全程。

    江無眠:“……”

    江無眠一愣,他下意識覺得這不過是普通的師兄弟日常。

    往常不管在師父家中亦或是自己與師兄家中,他已是習慣住在一處。

    年幼時是擔憂身體不好,生怕哪日沒看住人就沒了,后來則是習慣,且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比如夜色深沉不想動彈、天氣太冷不想頂著風雪回房、天氣太熱一動就累……

    久而久之,江無眠已經習慣成自然,甚至都不會對白楚寒侵入個人空間有太大反應。

    然現在在武安營苑之中,白楚寒想回去只是幾步路的事,從房間出去后轉左轉就是他的房間,且最近又不是太熱太冷的天氣,沒有諸多借口,無需在他這兒停留。

    可白楚寒都懶得找個借口,直接自然而然洗漱留下,翌日一早自然出門。

    江無眠:“……”

    江無眠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過他尚且記得門外還有個學生。

    于是,他自然解釋道:“院長過來商議敗者一個月的清掃如何分配!

    顧鶴逢:“……學生明白了!

    這一場演練勢必要贏!

    待到顧鶴逢走后,江無眠仍在沉思,自己早已習慣的事情,落在他人眼里何其不正常。

    但當事人師兄弟感覺良好,更無異況,那又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若真要是個人的看法都重要,他干脆別競爭內閣名額,直接拱手相讓得了。

    江無眠理直氣壯地想,順便又寫了一份簡單的評分標準。

    這自然不是給夫子看的,而是向建元帝申報時糊弄上面人的東西。

    被糊弄的建元帝:“……”

    他不緊不慢批完手上折子,做好心理準備方才打開江無眠的上奏。

    上次,建元帝指的是建設呂宋那次,奏折上寫的花費能讓他半夜醒來問一句江無眠到底花的是銀子還是水。

    怎么錢不是錢的模樣!

    先行翻到花費一欄,幾萬兩的銀子,大部分還是兵器損耗。

    建元帝松了口氣,緊急著他又提起了心,幾萬兩,現在江無眠花幾萬兩他竟是覺得省心了,花費少了,會勤儉持家了!

    建元帝深呼吸一口,“演練人員備齊了?島嶼上準備好了?”

    雖是演練,但和實戰無疑,海上各種風險都考慮在內,最后還考慮到若真有海賊來襲,如何結盟反殺的情形。

    江無眠好似沒看到建元帝心態隱隱崩塌,泰然自若道:“一切準備就緒!

    就等建元帝派人過去看演練了。

    最適合的人應是太子,但眼下嘛,太子正在朝政中掙扎,去不得現場。建元帝更不可能派個皇子王爺過去,本人更是不會輕易出宮,那就只能在太子太傅之中選了。

    不出所料,建元帝只是沉吟片刻,就將謝硯行等人派了出來,替太子觀察現場情況,回來之后再教導太子。

    江無眠領命,給幾位觀戰人員以及朝中能來的人送了請柬,只要當日休沐,沒有要事的將軍都計劃來湊個熱鬧。

    不提這場參戰雙方都是家中后輩或是看好的小輩,單單是輸的一方要清掃整個學院這一消息出來,就讓人值得看一眼。

    且其中還摻雜著如日中天的謝門師徒三人的恩怨,這一場演練萬分值得觀看!

    對部分人來說,這無疑是試探的好機會。不論是試探武安營苑大部分人的立場,還是謝門師兄弟二人反目的程度,都會讓人有所收獲。

    既然如此,哪兒還有拒絕的理由,直接拿上請柬按時去觀戰即可。

    不過這么一來,要來的人數遠超武安營苑的設想,要分出部分人手提醒、照看、解說,并設置醫療兵時刻準備救人。

    還要考慮到年紀大了坐不得船、身體抱恙者不得參與、暈船嚴重者無法觀看進攻一方等等諸多問題。

    海上演練不比陸上簡單,視野萬分受限,根本看不到精彩的交鋒和戰術安排,對大多數人而言就是戰爭莫名其妙爆發突然結束,一方敗落不得不接受懲罰。

    針對這一問題,江無眠也沒好的解決方法,最多給個千里鏡,讓人隨解說觀察琢磨。

    原定的演練因為要安排的事情突然增多,不得不延后推遲半月,江無眠等人日以繼夜添加補丁,最終是趕在延期到期之前準備好對抗演練。

    多了半個月的時間熟悉船上操作,作為進攻一方的顧鶴逢更有信心,迫不及待要在海上大展身手。

    白楚寒等人作為防守一方,則在半月之前登島安排,此刻準備得更加充分,也不知此戰鹿死誰手。

    江無眠立在甲板上,天光大盛,絲絲縷縷光落在船上,照亮半邊人影。今日是難得的晴天,也是出航的好時機。

    戰旗招展,船只拔錨,船隊緩緩離港,靖海演習即將開始!

    第257章 行事

    船只出海, 顧鶴逢等人在船艙內穿行,檢查一遍此行帶上的東西,時刻做好迎戰準備。

    江無眠立于甲板上觀察天氣, 旁邊是向導在教導營苑學生如何辨別海上暗流、魚群、礁石、海島等等。

    武安營苑向來以陸上作戰為主, 很少能有機會上海船實戰,何況是搭載諸多火器的戰船,因此一上船便格外激動, 甚至于想住在火器附近不離開。

    時間流逝, 幾日之后, 整船的人已是無精打采。

    外界一成不變的景色與昏暗的船艙讓人不自覺心神倦怠,恨不得下海游上兩圈再上來。

    江無眠面無表情, 心想:不過幾日而已,真要抵達目的地, 尚需三日, 也即一旬時間。這已是看在大部分人第一次遠航的份上,挑選了近處島嶼。這一營苑的學生尚需加練,不論是精神上還是體術上,回去再改課表即可。

    下定決心,江無眠面上毫無異況, 仍讓人維持之前的安排, 照例巡查、隨時待命, 每日上課解說天氣星象等等, 可以說格外磨煉人的精氣神。

    難得放松的用飯時間, 顧鶴逢等人湊在一起,面如菜色。桌上擺滿魚蝦, 現撈現燒,保證新鮮?蛇B續吃了十來天, 頓頓如此,便是山珍海味都要吃膩味了,何況是海魚。

    “此戰,一定要碾壓對方!”不然對不起他們一路上吃的魚!

    同桌用飯的人有氣無力地附議,原以為抽到進攻一方,會是簡單的轟炸即可,誰知真正的苦難是上船之后的巡航。

    而防守方則是快速上島,吃喝靠海,還有島上的菜肉,日子一定過得悠閑自在。

    必須要讓那群防守方知曉他們一路積攢的怒火!

    幾人看著桌上的魚蝦,臉色猙獰地點頭,達成一致。

    這場演練,對雙方來說,真正的困難從準備開始,后勤、醫療、物資、航線、意外情況等等,一切都要提前想好方案,方才能出航。

    盡管如此,海上航行面對的各種意外也讓人手忙腳亂,不過短短一旬時間,他們已經體會到各種暈船、風浪、暗流帶來的痛苦。

    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環境,一成不變的藍色,看不到任何生物,偶爾飛來一只海鳥都引人注目。每逢見到魚群,甲板上更是擠滿了人,看得格外認真。

    因為靖海真沒什么能看的東西,船只上也少有娛樂,最多是船艙或甲板上演武切磋,時間一長,眾人也開始疲乏。

    聽聞江大人可是跟船幾月之多,這種日子到底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顧鶴逢等人滿心敬佩,心里也更加疑惑,這到底是何等精神,能讓人面對如此景色,堅持幾個月!

    江無眠心血來潮上課時,顧鶴逢等人提出縈繞在心底的疑惑,得到的回答卻是,“拿下海賊,這條航路將會在未來三到五年內暢通無阻!

    這意味著源源不斷的黃金珠寶、他國特產將會自此涌入大周,海貿經濟將會更上一層樓。

    除此之外,最為簡單的也是最為明顯的改變是,海邊漁民捕魚可以向遠海進發,讓近海生態休養生息。

    對于這個年紀的學生來講,應當是前者更為吸引人。

    果不其然,大半學子的眼睛放光,和吃飯時的死魚眼完全不同。

    “時辰到了,散學!苯瓱o眠看了看天色起身,“晚間巡航準備,最后檢查一遍武器,根據海圖,明日一早我們將進入海島觀測范圍內!

    以防這場演練沒什么看頭,白楚寒一方還用上了千里眼,根據當前速度估計,明日應當h能觀測到海島。相對應的,對方也能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江無眠放手給學生去做,只在某些關鍵點上給予提示,反正炸開的炮彈里面填充的都是顏料,死不了人,怎么打就看學生的學習成果了。

    顧鶴逢等人應下,麻利起身,照著過去十天養成的習慣進行最后檢查。

    “照原計劃進行?借助火器掩護上島速攻暗殺?”顧鶴逢對船上的同袍們道。

    昏暗船艙內,一個個疲憊面容上漾出微笑。

    與此同時,島上防守一方也預備好一切。箭塔上的千里眼日夜不停觀測海面,時刻準備迎擊。

    “沙灘上的陷阱、林中埋伏,箭塔圍墻壕溝全部備齊。按照速度,應是這幾日登島,時刻警醒些小心他們準備速攻!睄u上也是陸上作戰的一種,只是后續若是被迫棄島逃生,勢必要展開海上追逐戰,那才是真正的碾壓戰爭。

    負責統御防守方的是魏野,白楚寒只管在某些時候提供信息和偶爾的幫助,大部分時間由學生自由做主。

    “分出部分人手偷船!边@是為后續海戰做準備,畢竟他們的船只只是普通的沒有搭載武器的商船而已,不論速度還是攻擊防御,在戰船面前根本撐不過一輪就會被拿下。

    因此,島上戰爭必須要拖延時間,為偷船做好準備。

    計劃逐漸完善,面臨的困難不斷被克服,問題逐一解決,只待對方送上門來!

    雙方不約而同選擇偷家,就看誰更技高一籌。

    箭塔傳來消息,海面有船只路過,看模樣是商船,但不排除是對方的偽裝或是試探。

    隨著一聲令下,島上進入戰時狀態,目標——偷船拿人!

    謝硯行等人就在相鄰不遠的島一側圍觀,正好與船隊、營寨形成三角之勢,能完美觀察到兩方對戰的情況。

    海船上的火炮砸到沙灘上,硬生生開出一條五顏六色的坑道來,這意味著沙灘上的布置毀之一旦。

    顧鶴逢敏銳觀察到不同尋常的坑洞和設置,對身后打了個手勢,決定先用火炮轟炸出一路標記,“速戰速決!”

    兵分三路,一隊前去攔截船只破壞碼頭,兩隊分頭行動搜查林中寨子。

    以他們在陸上和叢林作戰的經驗來看,島內必然遍地陷阱和壕溝,用以阻攔他們的進攻,暗地里的埋伏肯定不少,最好用轟炸的方式開路。

    然真實的火器會引起大火,到時別說敵人,自己人都跑不了,果然還是要上真刀劍打一場才行。

    謝硯行等人仍在觀察情況,“火器轟炸只停留在沙灘上,應是考慮到真實傷害和轟炸距離。工部如何說?”

    火器轟炸距離有限,如何提高上限和如何提高威力是兩個研究方向,聽聞是分了兩隊研制,暫時沒聽說出了新結果。

    工部的人搖頭嘆氣,萬般可惜道:“目前配方已到極限,正在從機關和火炮上想方法!

    以上兩種方式應是到了瓶頸,因此工部內部日提出另外一個研究方向——減輕負重,盡力做成小的隨身攜帶的火炮。

    這樣一來,可減輕運輸壓力,也能盡快將武器運往戰場上,戰機就是勝利,能用武力速戰速決最好不要拖延。

    這一方向的研究得到眾人認可,可由于耗費太大且沒有成果,研究人員正在酌情考慮是不是要去問問江大人有何指教。

    再這么一無所獲下去,陛下就要縮減開支了啊!

    “利用地形優勢拖延時間,正能克制速戰速決。奇怪……”石遙喃喃自語一句,想到什么,又轉而看向船只停泊處,搜尋幾下定住目光。

    千里眼中,幾個挪動的綠點正在悄無聲息向進攻方的戰船方向移動,期間還小心避開火炮落下的地方,以免暴露行蹤。

    果然,并非是無意義的拖延,防守一方顯然要轉守為攻。這么說來,營寨方向應是陷阱,真正的主力是這些刺入戰船的尖刀。

    奈何進攻一方也有人員留守船上,兩方于船上交鋒,就看誰更勝一籌,在混亂中奪取控制權。

    若是直接擒拿了對方的主將,這一場演習將會提前落下帷幕,根本無需再進行。

    石遙搓了搓下巴,又滿島搜尋江無眠與白楚寒的身影,依他對二人的了解,只怕這會兒船上和營寨中都沒有兩人的存在才是。

    所以……

    “哈哈,老謝,你兩個徒弟已經交上手了!”島嶼另外一側,靠近營寨的方向,江無眠正和白楚寒真刀交鋒。

    白楚寒一刀攔截住江無眠的攻勢,對身后駐守的學生道:“留下他們!”

    江無眠沒有多言,轉而抽刀上挑,好似是進攻的信號,身后小隊自他二人身旁掠過,于不遠處對上,一陣金屬相擊的聲音在林中回響。

    “你這徒弟教出來的都是不要命的狼崽子!笔b看了一會兒中央的兩人便將視角調整到其他人身上。

    看江無眠與白楚寒兩人的對決有什么意思,要看也是看學生的水平。

    聞言,謝硯行等人一同挪過來。江無眠的打法他很清楚,以傷換傷,以命換命;白楚寒則是盡力尋找破綻,一擊破之。

    經他二人教導的學生……各種打法全都有,但更明顯的是團隊作戰,三人一組,配合略有生硬。

    想來應是平日里有相互配合的同袍,如今身邊全是抓鬮來的同袍,有些小動作上銜接有問題,但不妨礙靈活變通一下。

    ——這一靈活就是學的江無眠強行進攻,以傷換傷的方法。

    石遙等人緩緩頷首,這等不要命的精神的確能提高戰場存活率,有時離活下來差的就是這么一股勁。

    但他以為這會是白楚寒教出來的,誰知真正貫徹的是江無眠?伤诠賵龅男惺伦黠L卻又是格外謹慎,對比起來完全是兩個極端。

    一個人的行事風格能有如此大的區別?石遙百思不得其解,很想當場問問謝硯行到底是如何教學生的,他能不能也學學?

    第258章 消耗

    學習?學他弟子的謠言滿天飛嗎?

    謝硯行面無表情換了個方向, 縱然是他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告老還鄉的閑散人,也聽到了最近的傳聞。偶爾遇見老友的打趣,還要表現出一副有異常但不能被你們發現異常的模樣, 格外心累。

    一切的源頭正是眼前的兩個徒弟。

    但兩個徒弟早已不再是幼稚孩童, 本身認知完善,面對未來的路不再迷茫踟躕,堅定走在自己的路上。而自己已是半只腳埋入黃土, 人老之后就該服老, 不插手年輕人的事情, 前路和未來都該是他們自己闖出來的。

    念及此,謝硯行放下千里眼, 再度考慮起來自己是否應上奏一番,內閣動作越來越不加掩飾, 建元帝仍在放任事態發展, 待到新帝上位應當便是清算之時。

    白楚寒與江無眠兩人同樣如此認為,因此計劃的一場演練半是為了躲開漩渦半是為了武安營苑之后的發展。

    至于此刻打成一團,不過是例行切磋而已。

    圍觀學生遠遠看到打作一團的院長與夫子,不由自主遠離爭斗中心。看眼前的情況,想來在學院里, 兩人出手竟已是克制不少!

    江無眠一刀格擋, 瞥見對面白楚寒臉上笑意, 耳邊傳來師兄小聲的話語聲, “師弟, 你猜回到學院,會有多少人認為你我之間的仇恨恨不得殺了對方取而代之?”

    江無眠:“???”

    正常演練不都是擒拿對方主將獲取勝利嗎?他這不是正按照勝利的套路找人決斗嗎?!

    甚至為此帶上一隊學生偷襲, 雖然對方也是預判了此事,帶人守在這里預備拿下自己。

    白楚寒一本正經說道:“在先入為主的印象下, 無論怎么看,當前場景都是師兄弟反目!

    他甚至可以想象之后來自內閣的試探拉攏,合作壓制江無眠在朝中的勢力。

    然而事實上,屬于師弟的核心勢力,根本空無一人。

    或者說,能繼承他理念的人尚未出現在他眼前,即便是謝霄帶來的那個徒弟也只不過是接近而已。

    走在這條路上的僅有江無眠一人。

    為官行事謹慎,不過是因為理念背后無人,一旦失敗將再無可能進行革新。

    至于戰場上,為奪取最終勝利而拼盡全力,難道不是常識嗎?

    白楚寒看得格外清楚,他自己與師弟的道路雖是相似,可本質上仍然不同,因此他只能做后盾,而非同路人,不過這不妨礙他們之間的感情。

    兩人切磋良久,一招一式熟稔于心。即使眼下有人走神,也能憑借過去的經驗條件反射對抗,在他人看來,這是打得更激烈了。

    “院長和夫子,他們真沒有感覺嗎?不累嗎?”襲擊都快結束了,身邊的學生都分出勝負,這兩人竟然還能扛著刀借助地勢追擊進攻防守,這難道是當院長或是夫子的必經之路嗎?!

    天色漸暗,鳴金收兵,江無眠與白楚寒同時收刀入鞘。

    今天不分勝負,學生之間也沒打完,演練還需繼續,兩人的切磋便到此為止。

    江無眠帶人回到臨時的指揮船,顧鶴逢皺眉過來,“大人,兩艘船失聯,目測已被敵方奪取,已派人追擊,今夜是否圍攻?”

    “不。”江無眠拒絕他的提議,邊走邊道,“注意混進來的船只和人群!

    今夜才是大戲開場之時,偽裝、敵襲、混亂,想來五更天時睡不著了。

    顧鶴逢一點就通,馬上安排人輪值,埋鍋造飯,預備夜間大戰。

    盯著這里的人早早回船休息,即便以他們的判斷,夜間才是主戰場,那也熬不動了。何況,即便有千里眼,那也看不清交戰情況,不如之后復盤時再看匯報。

    多半人為了身心著想,回去用飯歇息,復盤白日的作戰情況。少部分人仍在思考江無眠與白楚寒之間的關系是否能利用一二,從中謀取部分利益。

    “首輔已有打算,我等配合即可。”船艙內,昏暗燭光下,面目模糊的幾人湊在一起商議如何上奏。

    江無眠南下欽差的事情不是沒有文章可做,現在他們要等一個時機,不說一擊必殺,也要讓新帝厭惡他的行事作風。

    “陛下格外看重他,太子也因他的主意獲得部分支持,我等……”做什么能改變江無眠在兩任帝王眼中的形象?

    思來想去,根本改不了。

    并非是江無眠無任何缺陷,而是江無眠能帶來的利益,他本身的能力,足以讓建元帝忽略以上情況,直接高官厚祿加身!

    “那又如何?他如今的所獲不過是民心所向,當他失卻民心,就是陛下也要考慮要如何重用他。”一道陰惻惻的聲音說道。

    在場人默不作聲,說得在理,就是太假。比民心所向,誰能比得過江無眠?若是逼迫江無眠承認某些子虛烏有的事情,想必下一刻大周的報紙上就會呈現出誰的劣跡。

    讓江無眠失卻民心,想得挺美,也不看你有沒有能力做到。

    這樣不行那樣不可,一群人不歡而散,回船艙休息。

    然夜色濃重時,島上動靜不斷,廝殺聲、吶喊聲、金屬交戈聲源源不斷,誰也沒能好好休息。

    次日一早,眾多來看演練的大人實在受不住,頂著兩個黑眼圈捧著滿杯的茶葉上船回京。

    島上這日子根本過不下去!

    建元帝正在擬旨,明黃圣旨上點明了下一任皇帝繼位,只是尚未用印。

    聽聞諸多老大人回來,他喚人來講講島上情況,尤其是其中表現突出的學生。

    作為對陣雙方領隊的師父、太子當前無名的太子太傅,謝硯行難逃一劫,歇息半日就被建元帝喊到宮內敘舊,順便給人講見聞。

    遠離朝堂許久并不耽誤謝硯行對建元帝心思的揣摩,何況他時常入宮給太子講學,對太子的性情也有一定把握,因而很是恰當地透露出部分情況。

    不過在提及當前水師戰斗能力時,謝硯行大加贊賞,甚至于能說出“九州四海皆為大周”這等話來。

    太子內心詫異,他印象中謝大人做事隨性,講學隨意,但在準備講學時格外慎重。依謝硯行的話說,萬事做好準備,即便百密一疏也不愧于心。

    難道這等猖狂的話也是準備的一環?和謝硯行以往的性子完全不符!

    豈料建元帝卻是哈哈大笑,指著謝硯行對太子道:“可是看到了,你這師傅行事大膽,說話也是。當年朕因此氣得肝火大盛,看見這張臉就煩。就此來看,江無眠得他親傳,說話是不猖狂,做事卻格外囂張。”

    太子心里一沉,揣摩著這到底是敲打還是為江無眠說話,如今朝堂上看似風平浪靜,然私底下針對江無眠的風波層層迭起,片刻不得停歇。

    謝硯行卻仿佛無事人一樣,淡然道:“陛下既然給了劣徒底氣,再不囂張一些,豈不是墮了我大周威嚴,失了天子顏面!

    太子眼皮一跳,這意思是江無眠能在朝堂上行事乖張,全靠建元帝的撐腰?

    那內閣如此針對,豈不是一場笑話?亦或著……

    想到某種可能,太子心臟猛然躍動起來,他不受控制地想到那個可能,對接下來的談論越發感興趣。

    壓制住過于雀躍的情緒,太子看到建元帝頷首。

    “不錯,他身后是大周,是朕!毙惺鹿詮堄秩绾,江無眠的本事匹配上他的行事作風,能給大周帶來利益,本人又是難得的能臣干將,不用他難道要用一群無能之輩?

    荒謬!

    內閣難道不清楚此事?

    不,恰恰相反。正是因為太過清楚,建元帝過于信任江無眠,以至于后者實權膨脹,影響到內閣行事,因此才會有首輔拉攏人打壓江無眠,針對江無眠的參本源源不斷一事。

    建元帝打定主意在太子接手內閣之前清理這些亂事,將施恩一事交給太子,因此內閣亂象尚需持續一段時間。

    希望演練再堅持幾日,甚至于半個月——

    等等,這次炮彈都是特制,花費頗多,還是快些結束出去靖海得了!

    在謝硯行說到當前水師武器時,建元帝問得格外仔細,如何登陸上岸,怎么反擊,天氣天象又怎么影響進攻時刻。

    海上與陸上作戰完全不同,大海不可捉摸,天氣變化莫測,只能靠經年累月的經驗和不可捉摸的運氣。

    之前聽到江無眠出海遠航時,建元帝心下也是萬般不贊同,但他更相信江無眠的能力,一手搭建了當今嶺南的人,他相信江無眠不會殞命于大海之上。

    好在他賭對了,不僅為大周帶來豐厚的黃金儲存,還拿下了新的領地,進一步擴展大周版圖,收獲頗豐。

    由這場海戰結果和后續的戰況匯報可見,當前大周的水師在附近所向披靡,而匈奴、突厥的接連滅亡,也能證明大周陸上作戰的能力。

    一切的根源在于強盛的武力,碾壓一切的實力。

    因此建元帝就算是再心疼研制開支,也是毫不客氣批下,不允許克扣一點。

    前期投入多,后期收入也更多,這買賣誰都算得清楚。

    在召謝硯行入宮三日之后,這場演練落下帷幕,然江無眠等人仍未歸來,問就是趁著手感記憶尚在,帶學生復盤其中失誤。

    但人雖然沒回來,演練實際花費卻呈給了建元帝。

    建元帝:“……”

    建元帝語重心長囑咐太子,“日后放人靖海都比演練劃算。”

    靖海還能開個金礦,海上演練只會花錢。時間一長,家大業大也消耗不起。

    第259章 返航

    海上演練加上后續復盤, 江無眠久久未回朝堂,但人一直關注朝中情況。

    又是一日,江無眠與白楚寒兩人結束復盤, 在海邊垂釣時, 談論起朝堂形勢。

    在海島演練時,太子已穩步入朝輪值六部,六部尚書輪流講學教導, 一方面是教人熟悉六部情況, 另一方面教人如何御下。

    此外, 還去京師大營與核心的工研所參觀,替建元帝慰問督責, 據說得了將領的支持。

    也沒放過武安營苑剩下的部分學生,還隨著上了一門課, 了解武安營苑的運行情況, 臨行前還在打探這次演練情況。

    “陛下不可能放任太子上島。”距離京中太遠,海船也不安全,出宮慰問各處已經是極限,不必擔心人上島來接見眾人。

    江無眠可以放心躲避多日,別的技能點沒點滿白楚寒不清楚, 但避難這一技能絕對是江無眠的拿手好戲, 裝聾作啞和后知后覺用的分外嫻熟。

    百般暗示不接, 好似這樣能掩飾太平。

    白楚寒余光瞥見江無眠收竿, 又一條魚自鉤上摘下, 放入魚簍中。

    后者平靜道:“擇日應能登基!苯ㄔ垡炎龊萌f般準備,只待這陣風波過去, 就是太子登基之日。

    朝中風起云涌,已有不少人上鉤, 參本江無眠,尤以首輔勢力最為激動,好似擠走江無眠就能得新帝看重。

    腦子真是不行,也不想想建元帝尚在,會允許這等事情發生?

    “太子回去之后,陛下借口發難首輔,前段時間首輔心悸,陛下直接命人回府休息,朝中一切事務以次輔為主!卑壮p描淡寫道來近日傳來的消息。

    江無眠若有所思,這樣余次輔和伍陵關系必然會生出間隙,目測建元帝要讓首輔“一病不起”,然后在這段時間里發難伍陵,之后新帝登基安排自己人手。

    不過這和海島度假的他們有何關系,朝中有恩師坐鎮,無需耗費心力。

    讓他苦惱的是近來幾日白楚寒毫不遮掩的動作,比如明明有自己的船艙卻還要和他擠在一塊休息,已是被人多次目睹。

    暫且不提同僚如何擔憂船上發生血案或是不敢置信他兩人關系重修舊好,江無眠尚在猶豫,他是否能和師兄的關系更進一步。

    從年幼時起的親人,后來的友人、同僚,可以說白楚寒本人占據著人生路上的半壁江山,無從舍棄,無法抗拒,又無力再進一步。

    進退維谷,困囿其中。

    當朝并非沒有此事,嶺南更是視之如常,可江無眠過不了史書這一關,日后史書列傳要如何書寫這一段感情。

    因此,無論如何習慣對方存在,江無眠仍是原地打轉,不聞不見,好似這樣能將人拒之門外。

    白楚寒偏生要伸出爪子偶爾撩撥一下,又壞心眼看他掙扎,好似無事人一樣的溫水煮青蛙。

    在被人撞見習以為常的同床共枕之后,所謂的自欺欺人也到了極限。

    江無眠看著摘下來的魚,莫名覺得自己與之相似,因為貪食上鉤再也回不到過去。

    白楚寒手中釣竿一點一點,魚鉤漾出一點漣漪,動靜不大,但足以驚走小魚,可他神情放松,仿佛完全不擔心釣不上魚。

    畢竟,他最想釣的那條魚正在猶豫要不要吞食餌料,而他完全有耐心等魚上鉤。

    夜間掀起一陣風雨,白楚寒泰然自若跟隨江無眠回房,問就是在復盤演練、商議營苑下場實地演練情況、學生未來的職業建議等。

    實際房門一關,白楚寒懶散換上衣服滾到床上,完全不管本次演練報告的事,江無眠反而借著一點光芒執筆完成本該武安營苑院長的分內之事。

    感受著身后灼熱視線,江無眠完全寫了幾張紙已到極限。

    事情很奇怪,沒有意識到之前,他完全不在意這種目光,能面不改色完成課后作業、奏折報告、公文等等。

    而一旦意識到異常,平日生活習以為常的每一點都在彰顯存在感,尤其是房間內的另外一道呼吸,明明比窗外雨聲更輕,卻擲地有聲,清晰落在耳中。

    白楚寒饒有興趣地觀察師弟越發慢下來直至停歇的動作,看他僵硬站起來收拾筆墨,最后吹滅燭火。

    白楚寒:“……?”

    等等,是不是順序不對?

    往常里都是換上衣服躺床上交流一段情報,在陷入沉眠之前吹熄蠟燭。

    黑暗放大一切聲音,布料摩擦出的窸窸窣窣聲混雜在雨聲中,細小又囂張地展示存在感。

    窗外閃電映照之下,白楚寒看清江無眠朝他走來。

    一邊快速思考師弟異常到底來自哪兒,一邊順手掀開被褥,讓人上床休息。

    江無眠稍微停頓一瞬,這個動作是不是稍微太過于自然了些?然他仍是絲滑鉆入暖好的被褥之中,身邊的熱源源源不斷傳來暖意,即便是雨天也未斷絕。

    混合著熟悉氣息,想要進行聊天的沖動瞬間消失,只留下昏昏欲睡。

    太過熟悉是會這樣的,完全沒有防備,只剩下睡眠的本能。

    江無眠強忍住睡意,模糊道:“師兄想釣的魚,上鉤了!

    白楚寒意識到這句話的含義時猛然坐起,動作之大,牽連到江無眠的棉被,但現在無人關注這點。

    江無眠用他昏沉大腦思考,他剛才說得到底是什么,沒有直接同意感情更進一步也不是直接向師兄表白,只是模糊的試探……吧?

    他真的沒有脫口而出嗎?

    怎么看師兄的反應好似聽到被釣的魚在說話?

    電閃雷鳴之下,白楚寒聽得格外清晰,他很快將近來幾日的異常聯系在一起。

    他從小到大,直到現在,放長線釣大魚,被釣起來的魚完全沒有意識到異常所在,或者說這些異常已融入正常生活之中,完全視之不見。

    那還能怎么辦?

    挑明怕魚跑路,不挑明只怕這條魚根本無法醒悟。

    只能下鍋溫水開煮,小火慢熬,一點一點熬出頭來。

    結合近來幾日江無眠表現的異常之處,顯然這條魚已經意識到哪里不對,正在重新認知,日常里的每一點都在叫囂不正常。

    直到今日,靈光一閃或者突然開竅,總而言之,釣上來的魚終于能吃了。

    江無眠抬手搭在臉上,盡管一片昏暗之中,誰也看不到對方的神情,但他仍是遮掩住半張臉,只留下模糊不清的聲音,“師兄的漁網編織多年,真是恐怖的耐心!

    一想就這么被煮熟,江無眠難得生出一種“這也行?這真是人?”的念頭,莫非這就是傳說的釣魚人。

    白楚寒心情飛揚,雨聲遮擋不住的得意,“畢竟要網住的是一條狡猾又擅長裝死的魚。”

    仔細編織,堵住每個破損之處,構建一條完美漁網,只為最終不成為一無所獲的釣魚人。

    現在證明,他走的每一步都格外正確,溫水煮魚,大豐收!

    理直氣壯掀開被子,鉆到師弟一側,在江無眠尚未反應反應過來時完成侵入。

    江無眠:“……”

    但凡切磋時有這個速度,也不會打得不分勝負。

    抱著這個念頭,江無眠陷入沉眠。睡前最后一點感知,是落在唇上的一點濕潤。

    船艙漏雨了嗎?

    翌日一早,武安營苑的諸多同僚目不斜視,好似看不見江無眠與白楚寒兩人自同一船艙出來的奇景,顯然這段時間已形成了習慣。

    今日天色晴朗,湛藍天空遼闊無云,分外適合拔錨啟航。

    躲了多日,的確是時回京看建元帝清算的成果了。

    他立在甲板上,看沙灘上的學生收拾自己,身后熟悉的聲音不斷靠近。

    白楚寒隨手一搭,靠在江無眠肩膀上,與之一同看學生忙碌,說得事情卻格外正經,“陛下有意準備退位,旨意用璽,選定了頒旨官員、見證人。另外,錦衣衛已拿到證據,只差大朝會上向伍陵發難,此刻啟航應能看到最終大戲!

    他語調懶散,說得內容卻讓人心驚膽戰,唯一的聽眾心思卻在溫熱的肩膀一側。

    這人,完全不演了是嗎?

    船下已有學生目瞪口呆,連被行李砸到都沒躲過去。從清澈愚蠢的眼神中,江無眠輕而易舉明白這群人的想法——

    說好的分道揚鑣不過是演戲嗎?!怎么今天完全不計前嫌都能勾肩搭背說說笑笑了?!

    江無眠平復了一下心跳,淡然道:“現在啟航,回去加練!

    情報收集,完全不合格!

    盡管是一群人都在誤導,但居然沒幾個學生看透本質,抽絲剝繭能力也不行,日后真能升任情報調查?

    是不是要從錦衣衛里面找人來多教教?

    江無眠還記得去往韶遠縣任職路上見到的幾個錦衣衛探子,表現得可圈可點。

    白楚寒悶笑幾聲,來不及為學生的未來哀悼就報出了教學名單,顯然是籌謀已久。

    “想必他們會高興到無以言表。”他最終總結道。

    得知又增加了一門課程的學生:“……”

    高不高興不知道,但大腦快因承載太多要掉了。另外,為何是錦衣衛上課?上到最后教具不會變成自己人吧?!

    江無眠看了一眼白楚寒,后者命人清點人數,最后檢查一遍船只,拔錨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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