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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等人

    第四十一章

    屋子里重新點亮燈, 四爺已經出去了。

    孟椒坐在桌前,身上只披了一件長衫,眉頭緊皺, 時不時看向門口。

    花云幾個都來了, 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很快, 陳霜從外面快步進來,趕緊將打聽到的來龍去脈說給孟椒聽, “原來是今晚值班的門房似乎聽到門口有動靜, 思考再三, 還是不放心打開門看了一眼,沒想到不知什么時候門口出現了一張草席, 下面躺著著一個死人, 那人還穿著府里婢女的衣服,身下全是血。”

    說到這里,陳霜都有些后怕,要是那門房沒警覺發現異樣, 明早一開門發現門口躺著一個女尸,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孟椒也意識到嚴重性, 忙問:“到底怎么回事?”

    剛才花云只說六房出事了, 好像死了一個人, 具體卻不清楚。前院不敢驚動老夫人,就趕緊派人來找四爺。

    陳霜捏緊拳頭, 又道:“那門房是牛老頭子, 在府里做幾十年了, 各院的婆子婢女都見過, 認出是六房的。”

    “我剛才去六房那邊問了,原來那個丫頭是從外面賃來的, 簽的是十年的活期,明年就到期了。家里已經給她說了一門親事,就等著明年回去成親呢,誰知道被六爺看中強要了去,她膽子小,懷孕了也不敢跟人說,這次休假回家自己偷偷買了藥準備把孩子落了,也不知是藥太猛了還是什么原因,死在了家里。”

    “那丫頭父母兄嫂知道后,來找六爺,六爺不認,氣得那家人干脆將人尸體直接放在了大門口。您說這叫什么事?實在是不吉利。”

    不管死期還是活期,都是在官府那里蓋了章的,出了事是要追究的。尤其是活期,并沒有奴籍,告到官府去,六爺坐牢不說,還會牽連蕭家名譽。

    孟椒驚得說不出話來,她剛嫁進蕭家不久,也聽說過一些關于六爺的混賬事,除了天天躲在書房里假裝看書,就是跟丫鬟婢女廝混。

    六房的錢氏好像是老夫人娘家那邊親戚的一個女兒,當初還是老夫人做的媒,大概是這些年心里有恨,干脆都不去正院請安,平時把自己關在小院里不出去。

    只是沒想到竟然弄出了人命,也不知道四爺該多生氣。

    孟椒在屋子里等了許久,都沒見四爺回來。

    外面突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孟椒有些擔心,剛才四爺去前院書房沒帶傘,明早還要早起上朝……

    忍不住問花云,“幾時了?”

    花云去外間看了一眼漏壺,回來道:“已經子正了。”

    孟椒皺了皺眉。

    陳霜問了一句,“娘子,要不我去前院送個傘,順便問四爺晚上還回不回來?”

    這么等著,也不是個事。

    孟椒心里有些擔心,想了想道:“算了,我自己去吧。”

    她去了,或許能勸他早點回來。

    起身換了一身衣服,頭發簡單盤了起來,只用一支玉釵固定住。

    門口冬蟬冒雨拿了好幾把傘過來,雨下的有些大,裙擺都濕了。

    孟椒拿過油紙傘,對陳霜幾個道:“冬蟬隨我一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陳霜上前一步,“娘子,我也跟著吧。”

    看了看外面,遠處黑漆漆一片,有些不放心。

    孟椒搖頭,“有冬蟬陪著沒事,今日焦娘子許娘子要過來,你還有的忙,倒是冬蟬可以休息一天。”

    陳霜就不說什么了。

    孟椒一手抱傘,一手打傘。冬蟬走在前面,手里提著燈籠。

    光是走到抄手游廊那里,鞋子就有半濕了,冬蟬微微偏過身子,“娘子小心些,路滑。”

    檐廊隔一段距離就掛一盞燈籠,有些已經被風吹得熄滅了。穿過兩個月洞門,經過一段青石小路,便看到書房那片竹林了。

    兩人小心翼翼走在竹林旁邊的青石板路上,抬頭去看,能隱隱約約看到書房那里亮著火。

    守在門口的徐逸看到兩個熟悉身影朝這邊走來,心里一突,忙淋著雨跑了過去,“夫人怎么來了?”

    孟椒看到他淋著雨,忙讓他回去,徐逸只好轉身跑回檐廊下,抬起袖子擦了擦臉,只不過一瞬的功夫,他身上就已經被淋透了,他也不在乎,趕緊去屋里通傳。

    孟椒走到檐廊下時,蕭言卿已經大步出來了,看到她裙擺鞋底袖口都是濕的,皺了皺眉,“下這么大的雨,你過來做什么?我馬上就回去了。”

    語氣有些嚴厲,但動作很溫柔,抬手給她擦掉臉頰上的雨珠。

    孟椒低下頭,心里有些怕這樣生氣的他,小聲解釋了一句,“我看您一直沒回來,有些擔心。”

    聽到這話,蕭言卿緊皺的眉頭松了一些,看外面還在下雨,不好讓她再回去,便牽著她的手往屋里走,“你先去里間坐一會兒,我馬上就好。”

    孟椒進屋時沒有細看,只匆匆掠過一眼,看到外間設著一張長案和一面墻的書柜,書柜上堆滿了書,長案下面兩邊擺放著圈椅,左上首坐著一位穿湖色竹葉紋杭綢直綴的男子,正斂眉喝茶,聽到動靜側頭看了一眼,露出一張過分精致的面容,但也只淡淡看了一眼,便重新垂下眸去。

    孟椒認出人,是蕭三爺,之前敬茶的時候見過,整個蕭家長得最好看的一個,所以印象深刻。

    另一個則站著,穿一身寶藍地團桃紋妝花羅長袍,衣服沒怎么穿好,衣領還是斜的。長臉細眉,皮膚白凈,孟椒進屋的時候,還偷偷扭過臉看,滿眼好奇之色。

    這應該就是六爺了。

    冬蟬也跟了進來,因外間有男子,她將花罩上的簾子放了下來,四爺囑咐道:“去后面柜子里拿一件我的外套給娘子換上。”

    又倒了一杯茶給孟椒,然后對坐在羅漢床上的她道:“你先坐一會兒。”

    孟椒乖乖嗯了一聲,捧著茶杯打量起了屋子,她是第一次來四爺的書房,心里有些好奇。

    羅漢床上鋪著墨綠地折枝花卉紋妝花緞薄墊子,中間是一張梅花紋小幾,上面放著白玉鏤雕花三足熏爐、棋盤和三本書。

    旁邊就是窗臺,兩邊高幾上擺放著天青色玉壺春瓶和粉色瓜棱瓶,都插著鮮花。左邊墻上還掛著一張古琴和兩柄一長一短的劍。

    孟椒目光落在那兩柄劍上,劍柄的玉穗有些舊了,有磨損過的痕跡,應該是平時經常用的緣故。

    心里想,難怪四爺身子強健了,她還沒見過四爺練劍的樣子。

    冬蟬繞過屏風去了后面,后面是床鋪,偶爾四爺也會在這里休息。她拿了一件雪青色的外衫和棉巾出來,伺候著孟椒換上外衫,又給她發髻擦了擦水。

    外間。

    蕭言卿回到長案前坐下,看到老六縮頭縮腦的樣子,眉頭再次緊鎖。

    蕭桐察覺到了,立馬低下頭討好笑,想著剛才四哥對小四嫂的態度,舔著臉夸贊,“四嫂長得真漂亮,就像書里說的,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水殿……殿……”

    殿了半天也沒說出完整的一句,聲音越來越小,最后通紅著臉低下頭。

    旁邊坐著的三爺輕笑出聲。

    蕭言卿眉頭狠狠一皺,“你天天就是這么讀書的?”

    蕭桐小聲說了一句,“四哥,剛才還記得的。”

    蕭言卿一個字都不信,聲音冷了下來,“我不管你這些,我且問你,那婢女家人來尋你,你為何不給一個交代?你后院十幾個侍妾還不夠,還要強迫一個婢女,你就是這么讀圣賢書的?”

    蕭桐被罵的不敢抬頭,小聲道:“也……也沒有強迫,那日喝了酒,她……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跟我身邊的小廝不清不楚的……誰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蕭言卿直接將手邊的一個茶杯砸向他,茶杯落地,發出砰的一聲。

    他黑下臉呵斥,“混賬東西,這時候還敢撒謊!”

    聲音太大,驚的里間的孟椒也跟著嚇了一跳,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四爺這么生氣。

    忍不住扭頭看向外面,只不過有簾子隔著,她什么都看不見。

    蕭桐嚇得身子一抖,茶水潑在他衣袍下擺,顏色深了幾分,上面還留著殘渣。

    他不敢叫委屈了,顫著音道:“四哥,我錯了。”

    蕭言卿冷冷看著他。

    蕭桐最怕這樣的四哥了,別人都說蕭四爺脾氣好,只有他知道,四哥脾氣一點都不好,生起氣來十分嚇人。

    他求救似的看向旁邊的三哥,想讓他幫忙說說話。

    蕭三爺看到了,無奈放下茶盞,開口勸道:“老四,既然這事已經發生了,再生氣也沒用,還不如想想怎么把事情給解決了。”

    “這樣,明日我拿三百兩銀子去那婢女家賠罪。”

    蕭言卿閉了閉眼睛,平靜下來道:“三百兩少了,五百兩,錢從老六花銷中扣。再請金恩寺去做一場法事。”

    蕭桐聽了,欲言又止,他的月例本來就少,還扣,那就沒錢了。但這會兒他不敢說話。

    蕭言卿也冷冷看著他。

    蕭桐知道四哥這次是真的生氣了,縮著脖子,硬著頭皮應了。

    人走后,孟椒看外間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便下了羅漢床往外走去。

    雪青色的衣衫有些長,穿在她身上直接拖地了。挑開簾子走出去,四爺正坐在圈椅上捏著眉心,似乎很疲憊的樣子。

    看到她出來,才似乎想起來了什么,臉上露出笑,朝她招招手,“過來。”

    孟椒走近后,他握住她的手,摩挲了兩下后站起身,給她攏了攏衣領,“先回去吧。”

    “好。”

    外面雨還在下著,徐逸站著門口,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濕。

    外墻旁邊只有兩把傘了,他解釋了一句,“三爺六爺拿走了一把。”

    蕭言卿嗯了一聲,看了看雨幕,突然蹲下身,對孟椒道:“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孟椒愣了愣,下意識后退一步,“不用,走回去換身衣服就行。”

    哪能讓他背自己。

    蕭言卿偏過頭看她,聲音溫和卻不容抗拒,“不背就抱著,你選一個。”

    孟椒看向旁邊的徐逸和冬蟬,兩人在四爺蹲下身后就趕緊低下頭了,不敢多看。

    見四爺真不起來,猶豫之下只好走了過去。

    比起抱著,還是背著好看一些。

    男人的背寬厚堅硬,孟椒趴在他后背上,感覺身子硌得有些疼。

    她接過徐逸遞過來展開的傘,另一只手圈著蕭言卿的脖子,因為被背著的緣故,她視線也跟著高了不少,心里好奇,原來平時四爺看到景象是這樣的。

    雨傘有些偏低了,男人溫和提醒,“舉高一些,看不見了。”

    孟椒忙抬高了傘,旁邊一陣風吹來,雨絲落在四爺臉上,孟椒下意識抬起手幫他擦了擦。

    男人腳步一頓,她誤會了,問了一句,“我是不是有些重?”

    蕭言卿輕笑了一下,“這有什么重的?還沒一頭豬崽重。”

    “……”

    孟椒沒想到他會拿自己跟豬比較,心里有些惱,忍不住道:“夫君難不成還背過豬?”

    蕭言卿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了,“那倒沒有,不過幫忙按過,小時候過節去莊子上玩,聽到要殺豬,就帶著老五老六過去看,遇到跑出來的豬就過去幫忙按,老六還被掀翻了……”

    說到這里,他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大概是想起六爺這次干的事了。

    孟椒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輕輕道:“夫君,別生氣了。”

    垂眸看著他皂色的靴子踩在青石板小路上,腳步穩重有力。她心里有些難過,四爺不僅撐起他們的小家,還要撐起整個蕭家。他就像一座大山,將所有人的風雨擋在外面。

    蕭言卿搖搖頭,“無事。”

    他早就習慣了。

    ——

    許娘子過來的時候,孟椒剛送走陳書和蕭寒。

    蕭寒應該是聽說了什么,走的時候,神色猶豫的看了孟椒好幾眼,最后小聲問了一句,“母親,昨夜的事?”

    孟椒朝他笑了笑,“不用擔心,昨夜你父親已經處理了。”

    蕭寒似乎松了口氣,“那就好。”

    孟椒準備了兩份點心,都是葉九從吳嬤嬤那里學的,陳書有時候看起書來就忘記了吃東西,至于蕭寒,雖然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但多備一份總沒錯。

    焦娘子來的晚一些,除了林玉柔,她還帶了一個妾室生的孩子,只比林玉柔小半歲。

    孟椒見她眼下脂粉都遮不住的青黑,也不好多說什么。

    她們第一次來蕭家,孟椒先帶著她們去正院給蕭老夫人請了安,然后才回了西跨院。

    學著前幾日袁夫人的樣子,在院子里弄了一個小涼棚,用屏風紗幔圍著,里面放著冰盆,一邊吃一邊聊天。

    十分悠閑自在。

    雖說成親時候見過一面,但那會兒人多,她們也說不上什么話,這會兒有空了,自然可有的聊。

    許娘子沒心沒肺,一張嘴就說起了謝長安,眼里冒著光,恨不得將自己知道的全都禿嚕出來,“你可不知道,自從你嫁給蕭參政后,那沈家女不知怎么的,突然變了性子,鬧著要回沈家呢,幾次三番都帶著婢女往家跑,但都被拒之門外。”

    “如今京都城家中有女兒的,都拿那個沈家女教孩子,說別學了她,好好的親人、家世不要,要一個什么都沒有的男人,不是找苦吃嗎?”

    焦娘子聽了這話有些頭疼,端著茶杯輕輕咳嗽幾聲,想提醒她別說了。如今孟椒的身份可不一般,說這些不是故意讓她不痛快嗎?

    許娘子反應過來了,忙閉上嘴巴,偷偷覷了一眼孟椒。

    心想壞了,她怎么又沒管住嘴。

    孟椒好笑,“兩位姐姐還拿我當外人不成?這些人我早就不當一回事了,說出來還能讓我樂呵樂呵,姐姐盡管說便是。”

    許娘子松了一口氣,笑著道:“我就知道妹妹跟以前一樣。”

    然后還真繼續說了起來,“那謝長安見沈家真的不拿沈家女當回事,也越發怠慢起來,全家欺負她一個,偏偏沈心玥想要和離,他還不愿意,就這么耗著。”

    “不過那沈家女也不是什么好人,聽說前段時間將謝長安懷了孕的小妾給弄流產了。”

    孟椒聽到這話,眉眼微動,“倒是一對冤家。”

    許娘子應了一聲,“可不是。”

    焦娘子無奈,不過見孟椒真的不生氣,也跟著說道:“那謝長安如今的處境不好,我聽夫君說,同僚們都敬而遠之,上官也對他沒個好臉色。如今沈家也與他劃分界限,過兩年應該會外放出去。”

    她故意挑著謝長安落魄的事情說,想著孟椒應該喜歡聽這些,畢竟當初謝長安確實做的過分。

    只是孟椒臉上并沒有幸災樂禍,反倒是神色平平。

    焦娘子愣了愣,她看著孟椒白皙紅潤的臉頰,眉眼間神采奕奕,再細看她今日的穿著,上身秋色八寶纏枝蓮紋潤羅褙子,下身藍地燈籠紋杭綢百褶裙,細細的手腕上戴著嵌珠寶金鐲和碧玉鐲。

    身上首飾不多,但每一樣都是極好的珍品,光是她那一對梅花紋耳環,就做工十分精致,每一片花瓣上都鑲著寶石。

    可見她在蕭府的日子過得十分順遂,心里有些羨慕。

    想起去年,她還憐惜孟椒命苦,嫁給謝長安吃盡了苦頭,相比較而言,自己那些委屈根本不算什么。沒想到短短一年不到,孟椒就成了蕭家四夫人,貴不可言。

    早上出門時,夫君還讓她將庶女帶上,說蕭家還有幾位未婚的郎君。她心中冷笑,蕭家的小郎君怎么會看上毫無根基的他們家?尤其還是庶女,未免癡人做夢。

    許娘子忍不住道:“就是苦了謝家那個女兒,那孩子我記得性子不錯。”

    孟椒心里一緊,擔憂問:“謝瑜怎么了?”

    焦娘子見孟椒臉上的擔憂不似作假,便道:“那孩子前不久說了一門親事,對方是州橋那邊一個賣炊餅的,也不知道謝家是怎么想的,謝長安如今再不好,也不至于將女兒嫁給一個商販吧。”

    “不過她自己倒是很樂意,玉柔還說她自己要嫁的。”

    林玉柔就在不遠處跟花云幾個玩,花云幾個給她染指甲,是最近流行的時新顏色。

    聽到這話,扭過頭對孟椒道:“孟姨,你別擔心,前些日子謝瑜還跟我寫信說,她自己很滿意這個婚事,那人叫周湖,對她很好,嫁過去也不用擔心沒吃沒喝的。”

    然后又解釋道:“他家里是做炊餅生意的,但跟他沒關系,他也讀過幾年書,在外面做賬房先生。”

    焦娘子笑笑,“原來是這樣,怪我聽岔了。”

    孟椒松了口氣,不過還是擔憂,“也不知道人怎么樣?”

    林玉柔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著說:“應該不錯,謝瑜說是出門買菜時碰到的,當時路過他家炊餅鋪子,沒忍住買一個嘗嘗,粗心大意把錢袋子弄丟了,還是他給還回來的。”

    “日子已經訂好了,明年初春出嫁。”

    明年謝瑜十六歲。

    想起前世她的遭遇,孟椒希望這次能遇到良人。

    第42章  心安

    第四十二章

    上午孟椒在屋子里給陳書做衣服的時候, 正院的雯娟姑娘過來了。

    雯娟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除了楊嬤嬤,就屬她最得用。

    孟椒讓她進來。

    雯娟長著一張鵝蛋臉, 梳著螺髻, 綴珠鎏金鈿釵和泥金絳羅發帶, 穿一身褐底綠斑纈染圓領袍,修身窄袖, 素色下裳, 腰間系鵝黃色花草紋腹圍。

    進來后, 笑著給孟椒行了禮,然后道:“吳家大奶奶和柳大奶奶過來了, 老夫人請您也過去說說話。”

    孟椒放下手中的衣服, 問了一句,“都有哪些人在?”

    “大夫人、三夫人、五夫人都在。”

    孟椒心里有了數,不過還是笑道:“那稍等片刻,我先換身衣服。”

    到了正院時, 堂屋那里多了一張方桌,老夫人正坐在上首跟人打馬吊, 看到她過來, 笑著跟旁邊婦人道:“這就是我那老四媳婦。”

    吳家大奶奶抬頭看了一眼, 笑著夸贊,“四夫人樣貌好, 跟四爺般配。”

    孟椒走近行了禮, 蕭老夫人扭頭問:“會不會打馬吊?你也來玩兩把。”

    孟椒笑著搖頭, “還是娘玩吧, 我不太會這個。”

    蕭老夫人想起之前孟椒陪李氏幾人打馬吊輸光錢的事,笑了笑, “那坐你大嫂邊上說說話。”

    轉頭跟柳大奶奶、吳家大奶奶說起孟椒之前的丑事,“輸光了不說,還將回去拿的首飾也全都輸了,這手氣實在是太差。”

    逗得幾人都笑了。

    孟椒坐在范氏旁邊,喚了一聲大嫂。

    范氏喝著茶,放下茶盞,笑著將旁邊的一碟子青梅推過來,“這是蜜糖腌漬的,味道不錯,你嘗嘗。”

    孟椒用銀叉戳了一個吃,脆脆甜甜的,十分爽口,“確實不錯。”

    她看著陪著打馬吊的三夫人,笑著問了一句,“大嫂怎么不去玩玩?”

    范氏搖頭,無奈道:“我還是算了,打馬吊就沒贏過。”

    孟椒笑笑,注意到王氏身后坐著一個面生的婦人,小臉、柳葉眉,五官清秀。穿著一件杏黃色折枝花蝶紋縐紗褙子和月白地牡丹蓮三多紋羅裙,梳著小盤髻,戴纏枝牡丹紋青玉梳、綴珠金簾梳和長葉形金耳環。

    打扮的十分素雅,安安靜靜坐在那兒,時不時起身彎腰給王氏添茶倒水。

    看穿著又不像是下人。

    心里好奇,小聲問了一句 ,“那是誰?”

    范氏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壓低聲音回她,“是方姨娘。”

    孟椒詫異,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她手邊的柳大奶奶。

    方姨娘是三郎的生母,覺得王氏這樣做有些不太恰當了,若是三郎知道,心中恐怕會埋怨。

    一會兒葛氏和錢氏也過來了,兩人請了安后,葛氏很自然的走到王氏身后,方姨娘起身給葛氏讓了個位置,又去給她倒茶,然后站在兩人身后,誰的茶若是沒了,就立馬轉身去添。

    錢氏則沉默坐到孟椒右手邊,蕭老夫人多看了她兩眼,有些關切道:“怎么臉這么白?可是哪里不舒服?”

    錢氏是個識大體的人,平時對蕭老夫人再不滿,這會兒有外人在,她不會多說什么,臉上擠出笑,“昨夜沒怎么睡好,讓娘操心了。”

    蕭老夫人點點頭,“我這前兩夜也沒怎么睡好,讓府里的許大夫給你開兩幅安神湯,看管不管用?不管用再跟我說。”

    錢氏起身謝過蕭老夫人,十分客套拘謹。

    孟椒看錢氏消瘦的身形和眼下的青黑,猜測應該是為了昨晚六爺的事。

    有那樣一個不著調的丈夫,換做她也不愿意出門。更何況這次是鬧出人命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鬧大了,以后孩子的前途和婚事……

    她將手邊的青梅放到錢氏旁邊,溫著聲音道:“嘗嘗吧,味道不錯。”

    錢氏鼻子一酸,低著頭輕微點了點,“謝謝四嫂。”

    拿了一個青梅吃。

    孟椒瞧她可憐,想了想,便低聲寬慰她一句,“想開些吧,若是有空,平時可以來找我說說話,我正缺個說話的人。”

    錢氏眼睛一紅,只覺得嘴里酸甜的青梅一時間苦澀不已,她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道:“謝四嫂。”

    然后偏過頭,偷偷抹掉眼淚。

    用了午膳,孟椒就回去了。

    只是回到小院剛坐下歇著,夏月就急急進來道:“娘子,正院那邊出事了,老夫人發了好大一通火,還把許大夫叫過去了。”

    孟椒臉色一凝,皺眉看向陳霜,然后趕緊起身道:“我們也去看看。”

    衣服也沒來得及換,直接去了壽安院。

    她們到的時候,堂屋那里已經坐滿了人,王氏葛氏錢氏都在,錢氏坐在下首,眼睛鼻子都哭紅了。

    孟椒前腳進屋,后腳三爺也來了,他沉著臉徑直走到王氏面前,皺眉問:“怎么回事?”

    王氏聽到他質問的語氣,心里有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做錯了什么。不過還是忍著脾氣道:“我也不知,用膳的時候還好好的,剛走到園子就被喊回來了。”

    蕭三爺不知信了沒有,他看到王氏身后的方姨娘了,眼神瞬間犀利起來,再次看向王氏。

    他對府里的消息比較靈通,知道上午柳大奶奶過來了,前幾日余家那事他就惱王氏愚蠢,在他心里,三郎是三房最有出息的那個,余家是門好親,偏偏被王氏給壞了。

    柳大奶奶的意思母親已經跟他提過了,他雖然有些遺憾不能與余家成好事,但柳家也不錯。王氏什么心思他再清楚不過,不過是想耍耍正頭的威風,給三郎沒臉子罷了。

    王氏被他盯得頭皮一麻,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這時候蕭六爺過來了,被兩個嬤嬤架著進了屋,他身上衣服凌亂,還散發著濃郁的脂粉味,像是從床上直接抓過來的。

    他看到屋子里這么多人,臉上閃過慌亂,目光注意到錢氏,似乎明白了什么,氣得掙脫兩個嬤嬤的手,直接沖到錢氏面前罵:“是不是你跟娘告狀了?”

    錢氏又哭了。

    蕭六爺氣得跳腳,“你這個毒婦,你就是看我不順眼,早知道當初娶誰也不會娶你……”

    錢氏用帕子掩面,心中委屈,抬起頭小聲道:“你現在休了我便是……”

    “你!”

    范氏從里面出來,見狀皺了皺眉,對蕭六爺道:“六弟,娘讓你進去。”

    聽到這話,蕭六爺氣焰頓時熄了,他縮了縮脖子,看了眼周圍,然后低著頭往里走去。

    人一走,客廳里氣氛頓時安靜下來,也不知蕭老夫人在里面說了什么,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時辰,蕭六爺出來時,三爺又被喊了進去。

    三爺進去沒多久,四爺五爺便從外面過來了。

    蕭言卿走在前面,連朝服都沒換,就疾步進了屋。

    蕭六爺看到他,嚇得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小聲喊了一句,“四哥。”

    蕭言卿冷著臉,走過去掀起衣袍,一腳踹在他身上,直接將人踹翻在地。

    “啊——”

    蕭六爺發出一聲慘叫,捂著肚子哎喲哎喲叫喚,臉都白了。

    屋子里的女眷都嚇了一跳,站起來看著這一幕。

    范氏不知該不該阻止,猶豫喊了一聲,“老四。”

    孟椒也有些嚇到了,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大概是里間聽到動靜了,楊嬤嬤快步出來,也不看躺在地上的蕭六爺,對蕭言卿福了福身子道:“四爺,夫人喚您進去。”

    蕭言卿嗯了一聲,大步往里走去。

    楊嬤嬤沒走,又道:“五爺和六爺也進去,其他人都先回去吧,夫人說不必在這里守著。”

    幾人一進去,堂屋里又安靜下來,范氏看了看其他人,主動開口道:“既然這樣,我們就先回去吧。”

    蕭家如今是她管家,六爺這事她知道一些,但四爺壓下來了,她也就順勢裝作不知道。

    率先起了身。

    她一說要走,大家都跟著起身,孟椒也帶著人往外走去。

    只是還是有些不放心,剛才四爺的樣子很嚇人,應該是生氣蕭老夫人被氣病了。

    出了正院后,王氏幾人已經走遠了,孟椒停下腳步,想了想還是道:“在這等一會兒四爺。”

    幾人站在迎春樹下。

    花云上前一步道:“娘子,剛才雯娟把我叫出去,說上午柳大奶奶過來帶了一件抱腹和短衫,是她家小孫子穿過的,要不我現在過去拿。”

    孟椒想起前兩天柳大奶奶說的話,沒想到真拿來了,“明天再說吧,讓人看見了不好。”

    現在家里出了這檔子事,那個還是緩一緩。

    不過還是轉頭對陳霜道:“你等會兒去庫房拿兩樣東西送去柳家。”

    陳霜點頭,“我記得庫房里有一套白玉魯班鎖、九連環的玩具,送著正好,再添兩匹料子。”

    孟椒嗯了一聲,她看向正院那邊。

    蕭言卿出來的時候,就看到等在迎春樹下的孟椒幾人,腳步一頓,心里有些許波瀾,他以為她已經回去了。

    隨即跟旁邊的蕭三爺蕭五爺說了一聲,便朝她走了過來。

    “怎么沒回去?”

    孟椒笑笑,“我想著你應該很快就出來了,便想等您一起回去。”

    他進去之前,蕭老夫人就和六爺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后面應該沒什么力氣說了。

    瞧見四爺額頭都是汗,拿起帕子給他擦了擦。

    蕭老夫人體虛,夏天屋子里也很少放冰,每次孟椒請安回來都要換身衣服。

    蕭言卿下意識握住她的手,對上她的視線,見她朝自己溫柔一笑,心里的陰郁也跟著撫平了一些。

    他沒松開手,放柔了聲音道:“回去吧。”

    “好。”

    走在路上,孟椒見他不說話,忍不住問:“六爺這事怎么處理?”

    蕭言卿語氣淡淡道:“將他屋子里婢女全都遣散了,以后只留一個小廝嬤嬤伺候,再去金恩寺清修兩年。”

    孟椒偏過頭看蕭言卿,“六爺愿意?”

    蕭言卿嗯了一聲,“這也是母親的意思。”

    想起方才母親在屋子里說的話,有責怪父親寵壞了老六的意思,也責怪他沒管教好弟弟。

    他知道母親是不滿當初父親對姨娘的偏愛,但與他又有什么關系呢?從小到大,她和父親都沒管過自己,是有祖母才有今日的他。

    孟椒點點頭。

    晚上,四爺沒去書房了。正院那邊雯娟將柳家小孫子的抱腹和短衫親自送了過來,孟椒也不好不要,讓人拿了進來。

    蕭言卿看到了,從書里抬起頭看了一眼,“什么東西?”

    孟椒接過花云手里的衣物,笑著解釋道:“前些天柳大奶奶來做客,不知怎么的聊到了她家新添的小孫子,娘就說小孩子的衣服招孩子,幫我要了一件,沒想到柳大奶奶記在了心里,今日過來做客就帶著了。”

    抱腹和短衫都是綢子做的,上面繡著精美的圖案,應該是穿過好多次了,顏色洗的有些舊。

    她拿在手里比了比,然后對旁邊的四爺笑道:“好小。”

    感覺就手掌大。

    蕭言卿想到日后他和孟椒的孩子,也笑了。隨口問了一句,“柳家是為了三郎的婚事?”

    孟椒驚訝,沒想到他這都知道。

    蕭言卿見她心思都露在臉上,覺得好笑,如今蕭家還未娶親的就那幾個,也就三郎最拿得出手,難不成還是為了二郎?

    孟椒點點頭,“也不知能不能成?”

    有王氏在,感覺會出波瀾,于是將今日王氏做的說給他聽。

    三郎生母雖然是妾,但也沒必要當著柳大奶奶的面故意使喚。

    蕭言卿重新低下頭看書,“這事老三會去管,王氏不敢做的太過分。”

    孟椒就不說什么了,她總算體會到“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了。

    沒嫁進蕭府前,蕭家于她而言高不可攀,繁華似錦,嫁進來后發現,也是磕磕絆絆過日子。

    將手中的小衣服遞給花云,讓她收進柜子里。

    蕭言卿聽到了,疑惑問了一句,“怎么收起來?”

    孟椒平靜的翻著書道:“還是順其自然吧,該來總會來的。”

    蕭言卿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便不說了。

    不過,晚上兩人行了房事之后,他重新躺在床上,發現身下有些硌人,皺眉去摸,然后從枕頭底下扯出一件小衣服來,

    愣了愣,看向里面已經熟睡的人,忍不住笑了。

    立秋過后,京都城的天氣涼爽了不少。

    莊子上送來不少時鮮東西,小院這邊單獨開了一個廚房,分到的有嫩藕、蓮蓬、青菱、紅菱、魚、栗子、枇杷等,這些都是現采直接送過來的,嫩藕上還有濕泥。

    葉九在廚房里忙得不可開交,清洗、剝皮、去殼,燒煮。

    孟椒撿了一些讓人給許娘子、焦娘子送過去。

    這些東西大戶人家都有,但許娘子、焦娘子家才在京都城立足,對她們來說是些好東西。

    她還想著,等謝瑜成親時借著她們的名義添妝。

    中秋節也快了,太學放了三日假。

    孟椒已經跟袁夫人約好了,中秋節前一天去金恩寺上香。

    第43章  相看

    第四十三章

    因為要出門, 孟椒早早就起來收拾自己。

    天氣有些涼了,半個月前范氏就讓人送了料子過來挑選,開始制秋冬的新衣。她今日穿的就是新做的黃地纏枝牡丹蓮花紋妝花緞長褙子, 下身是綠地纏枝牡丹紋金寶錦百褶裙, 頭發梳成圓髻, 戴了一頂小珠冠和一對飛花金耳環,妝容略淡, 只抹了粉涂了脂。

    折枝又給孟椒戴上白玉鐲和碧玉鐲。

    四爺今日也在家, 他還沒梳洗, 坐在床上看書,偶爾抬起頭看看梳妝的孟椒。

    衣服很精美, 只是顏色沖撞的有些重了, 雖然穿在她身上很漂亮,襯得人肌膚雪白,但略顯老氣了些。

    明明她也才二十出頭,穿鮮亮淺色的才好看。

    這么想著, 他也說了出來。

    孟椒轉身,用一臉“你這就不懂了”的表情看他。

    陳霜拿了一雙白地曲水蓮枝紋樂暈錦繡珠寶平頭鞋過來, 笑著道:“四爺, 娘子昨晚特意這么搭的呢, 說穿的老氣一點,顯得她這個姐姐靠得住, 還說不能搶了曹家小姐的風頭。”

    蕭言卿聽笑了。

    他覺得她想多了, 就算穿的老氣, 也不掩飾她的美貌, 更何況旁邊還有個陳書。

    老三是家里長得最好的那個,但在陳書面前, 還是略差了一籌。

    聽屬下匯報,因生的好,陳書去了太學后,很快就結交到朋友,夫子同窗都喜歡他。

    “幾時回來?”

    孟椒也不確定,“逛完就回來了吧。”

    蕭言卿嗯了一聲。

    孟椒用了早膳后,就直接去前院了,昨天跟蕭老夫人說過這事,蕭老夫人讓她今日不用去請安。

    蕭言卿也要去書房,兩人便一道,原以為他到了書房就停,沒想到將她一路送到了陳書廂房那里。

    陳書剛吃完飯,他很早就起來了,但昨日姐姐說辰時出發,他就先坐在桌前看了一會兒書。

    看到姐姐姐夫過來,他忙快步出來。

    孟椒見他穿一身素色衣衫,皺了皺眉,“怎么穿這一身?我給你新做的衣服呢?”

    陳書有些不好意思,“會不會太刻意了?”

    孟椒沒好氣道:“這時候不刻意什么時候刻意?快去換了。”

    陳書看了一眼旁邊的姐夫,乖乖進屋換了一身月白梅花方勝紋窄袖圓領袍出來,頭戴玉簪,腳上一雙皂靴。

    他本就白,平時都是穿青色、黑色布衫,如今穿一身月白色,襯得人更加亮眼,風姿綽約。

    孟椒上去給他整理了一下衣領,這才滿意的點頭。

    蕭言卿送姐弟倆上了青頂油篷馬車,走的時候還不放心囑咐徐逸,“照顧好娘子。”

    徐逸應是。

    快過節了,今日金恩寺肯定人多,四爺不放心娘子安危,特意讓他跟著。

    孟椒掀開簾子,露出一張嬌美俏麗的臉龐,對他溫柔笑道:“快回去吧。”

    蕭言卿點點頭。

    一共三輛馬車,孟椒、陳書和陳霜一輛,花云流螢幾個坐在后面兩輛里,前后還有十幾個侍衛跟著。

    孟椒比陳書還要緊張,不放心提醒道:“等會兒相看的時候,不要說太多的話,人家畢竟是姑娘,就算嫌你煩可能也不好意思說出來。”

    陳書紅著臉應了一聲。

    昨晚他和五郎回來,在正院用完膳后,姐姐突然將他叫出去說話,告訴他今日要相看姑娘,是袁侍郎夫人家的侄女。兩家已經約好時間了,只是之前怕影響他太學考核所以沒說。太學三十日放一次假,所以約著今日。

    姐姐說他也不小了,難得遇到一個好姑娘,袁侍郎夫人對他很滿意,不好錯過,就讓他去相看相看。

    父母走之前讓他一切聽姐姐姐夫的,陳書就同意了。

    馬車搖搖晃晃的,就跟他心情一樣起起伏伏,他不敢跟姐姐說自己有些緊張,只道:“我等會兒不說話。”

    陳霜聽笑了,安慰道:“小郎君莫要緊張,袁夫人性子和善,那曹家姑娘應該也不差。”

    陳書點頭,不過心口跳的還是有些快。

    馬車一路行駛到金恩寺半山腰處,陳書第一次來,有些好奇的掀開簾子看,應該是過節的緣故,一路都有攤販,人來人往,一眼看過去全是人。

    他平時不怎么出門,所以有些驚訝,“這里的寺廟真是熱鬧。”

    外面徐逸突然說道:“娘子,我好像看到袁家馬車了,不過那邊我們擠不下。”

    陳書趕緊放下簾子正襟危坐。引得孟椒和陳霜一陣好笑,孟椒對外面道:“那先找個位置停好。”

    心里有些意外袁家來的這么早。

    坐在馬車里的袁夫人也聽到外面嬤嬤的提醒了,臉上露出笑來,對旁邊的嫂子道:“來了。”

    江氏臉上有些擔憂,她今日過來,全是看在小姑子的面子上。

    要她說,婚姻大事還是得看家世,一個還未高中的小郎君如何跟有幾代積累的世家子比?那陳小郎君的姐姐雖然嫁給了蕭參政,但畢竟是姐夫,隔著一層關系。

    且不說這些,她們家也可以給人提供助力。只是她女兒性子純善,就怕遇到像那“謝探花”一樣忘恩負義之徒。

    她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兒,走到這一步,也沒有回頭路了,只能下車相看。

    曹氏知道她擔憂什么,笑道:“嫂子,咱們先下車看過再說,又不是今日就定下了。”

    江氏嗯了一聲,拿起帷帽先給女兒戴好,看著女兒面紗下嬌羞的面龐,謹慎囑咐道:“等會兒你就站在娘旁邊,不許多話。”

    曹語君輕輕嗯了一聲。

    帷帽是青煙紗制的,輕薄透光,能模糊看到外面的情況。

    袁夫人先下車,其次是江氏和曹語君。

    三人剛站穩,就看到一曼妙女子從遠處走來,前后跟著一群奴仆。

    女子打扮貴氣,容貌更是驚為天人,眉眼如畫,肌膚似雪,走到袁夫人面前笑吟吟道:“袁姐姐,好巧啊。”

    袁夫人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妹妹,確實巧合,今日也過來上香啊?”

    說著這話的時候往她身后看,沒見到人,臉上有些焦急,忍不住問了一句,“只妹妹一個人來?”

    她身邊的江氏也注意到了,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以為是這姐弟倆故意戲耍人。

    孟椒忙解釋道:“是和我弟弟一道過來的,剛才下車的時候,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女娃在旁邊角落里哭,沒大人管,我就讓他過去看看。”

    說完補充一句,“他性子好,小孩子都喜歡他。”

    那些侍衛都長得太兇了,她怕嚇著孩子了。

    袁夫人松了口氣,“原來如此,小郎君真是個熱心腸。”

    然后接著道:“既然有緣,不如今日一道吧,我們也是上香。”

    “那再好不過。”

    袁夫人正要給孟椒介紹人,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姐——”

    孟椒下意識扭頭,然后就見陳書大步跑了過來,頓時有些頭疼,剛才的叮囑他全都忘了。

    陳書跑到孟椒身后,因跑的太急了,聲音還有些喘,“找到她父親了,就在旁邊買糖。”

    看到姐姐旁邊還有別人,頓時反應過來,臉瞬間紅了,還有些無措,努力站直身板不亂看。

    倒是袁夫人眼睛一亮,覺得今日的陳書比上次看到的外貌還要出色。

    忍不住去暗示旁邊的江氏,江氏也愣了一下,她早就聽聞小姑子吹噓那陳小郎君長得有多俊,但一直沒怎么相信,小姑子那張嘴,長得再丑她都能說個幾分好來。

    如今看著眼前的小郎君,五官精致奪目,眼神干凈清亮,身形修長,烏黑的長發束在身后,若不是已經了解了他的身世,還以為是哪家養出來的貴公子?

    忍不住細細打量起來。

    袁夫人便知嫂子滿意了,忙互相介紹,“這是我嫂子,姓江,這是我侄女,喚她語君便可,兩人從陜西過來,我便帶她們來金恩寺玩。”

    又介紹孟椒,“這位是蕭參政的夫人,姓孟,這是孟妹妹的弟弟,陳小郎君。”

    “蕭夫人,陳小郎君。”

    “江夫人,曹姑娘。”

    ……

    曹語君給孟椒行禮的時候,孟椒將早就準備好的碧玉鐲戴在她手腕上,“曹姑娘溫婉嫻靜,看著就讓人心生喜歡,這鐲子你戴著正合適。”

    曹語君看著手腕上多出來的手鐲,顏色濃綠純粹,心里微驚,覺得太貴重了,偏頭看向母親。

    江氏也看了一眼,油性十足,料子老,是個極好的鐲子,比當初秦家給的金鐲子貴重多了,可見對女兒是十分重視的。

    心里最后那點不滿也跟著散了,輕輕點頭,讓女兒收下。

    曹語君溫柔道:“謝蕭夫人。”

    孟椒笑著拍拍她的手,“真是個好姑娘。”

    幾人一道往山上走去,走了一段距離,江氏忍不住問陳書,“小郎君如今在太學讀書?”

    陳書聽到是問自己,忙回道:“是的,剛通過太學的考核。”

    江氏嗯了一聲,“聽說小郎君是廬州人,可有不適應的地方?”

    “那倒沒有,夫子同僚都很關照我,夫子博學多才,能學到很多東西。”

    “小郎君后年會參加鄉試?”

    “對,想下場試一試。”

    “那就在這里提前祝小郎君得償所愿了。”

    “夫人客氣。”

    ……

    到了山頂后,袁夫人建議讓陳書帶著曹語君去觀音殿,她們幾個則去地藏王殿,孟椒知道是要給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就沒說話,看向江氏。

    江氏應該對陳書挺滿意的,點點頭,只讓兩個婢女跟著。

    走遠了,孟椒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那個呆子弟弟還站在原地目送她們,他旁邊的曹小姐也沒動,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著頭。

    直到看不到人了,陳書才紅著臉道:“曹姑娘,我們走吧。”

    曹語君輕輕嗯了一聲,她慶幸自己戴了帷帽,不然肯定能被人看出臉紅。

    陳書清了清嗓子,然后先往前走去,曹語君正要跟上,就見陳書突然折回身子,指著另一頭緊張解釋道:“好……好像是這邊。”

    曹語君看他慌張模樣,忍不住笑出聲,“好。”

    ——

    回去的路上,袁夫人問曹語君,“如何,可有冒犯的地方?”

    曹語君沒想到姑姑問的這么直接,她低下頭,滿臉羞意道:“挺好的,陳小郎君是個守禮之人。”

    曹氏便知自己這侄女對陳書滿意,轉頭又去問自己江氏,“嫂子,您看呢?”

    江氏也覺得那陳書不錯,不光是外貌佳,品性瞧著也不差,聽跟在女兒身后的婢女回話,說一路舉止得體,還頗會照顧人,若是遇到人多的地方,他會走上前開路,護著閨女。語君話不多,也都是他主動找話說著,氣氛融洽。

    這點她很滿意,畢竟是要過日子的,若是夫妻倆之間沒話說,以后肯定相處不好。

    袁夫人見她不說話,就知她還在嫌棄對方家世,沒好氣道:“你要是不喜歡,我就給拒了,人家相貌堂堂,讀書又好,還有個嫁給蕭參政的親姐姐,以后什么好親事找不著?若是我家清兒再大幾歲,我都愿意。”

    “你以為嫁給那個武官就好了?一大家子住在一起,還有繼子繼女,早晚給公婆請安,換做你都不一定受得了,還想將語君嫁過去,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算了,我不管了,等著瞧吧,后面陳小郎君高中了,有著你后悔的。”

    曹語君一聽急了,“娘,我不要嫁給那武官。”

    她覺得陳小郎君就很好,不是什么壞心思的人。

    江氏被戳中心思,臉色有些尷尬,忙低頭道:“我又沒說話,你撒什么氣?好了好了,你回去就給那蕭夫人通個信,趕緊找個媒人來上門。”

    想到那陳小郎君,心里還是頗為滿意的,既然松了口,也沒什么好糾結了,難得好心情道:“語君不小了,咱們盡量把婚事快點定下來,最好明年就把親成了。”

    曹語君聽了心里緊張,“這會不會太快了?”

    袁夫人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對侄女道:“快什么呀?他后年還要參加鄉試,早點成完親,可以留更多時間準備考試,若是高中了,等過幾年外放,那時候孩子也大了,你也可以跟著一起去,夫妻倆還是要待在一起好。”

    曹語君被說得越發抬不起頭來,覺得姑姑想得太長遠了,還沒影子的事呢。

    江氏倒是覺得有理,點點頭,“先把親事訂下來,我再回去和你父親好好商量商量,明年就在這邊把婚結了,陳家家底薄,咱家就多出一些嫁妝,京都城這邊咱家有兩套宅子,福善坊那處就留給你,另一個以后給你弟弟。”

    她就兩個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個都不想虧待。

    曹語君偎依在她身上,撒嬌喚了一聲,“娘。”

    江氏拍拍她小手,“娘只盼你好好的。”

    ——

    孟椒回到蕭府已經是午時了,兩人先去正院請安,老夫人午睡了,孟椒留下從金恩寺帶回來的凈素月餅、花糕和豆沙粽子等。

    陳書直接回了前院,孟椒讓夏月送他,順便叫廚房做幾個菜送過去,兩人都還沒用膳。

    今日金恩寺人太多了,供人休息的客堂全都滿了,原本還打算用些齋飯的。

    西跨院。

    孟椒剛從里間換好衣服出來,就看到四爺坐在羅漢床上,有些詫異,“夫君?”

    蕭言卿笑笑,朝她招招手,“過來用膳吧。”

    孟椒走過去坐下,看到小幾上放著六碟菜和兩碗米飯,忍不住問:“您也沒吃?”

    早就過了用膳時間了。

    蕭言卿拿起筷子,給她夾了一塊魚腹嫩肉,很自然道:“想著今日人多,你們應該吃不上齋飯,剛好我也不怎么餓,就等你一起回來吃。”

    孟椒聽了心里軟軟的,也給他夾了一塊肉。

    蕭言卿問她今日相看的怎么樣?

    孟椒笑了,心情愉悅道:“應該算是滿意的,那位江夫人問了陳書不少話,中途還同意讓兩個孩子單獨相處一會兒,走的時候又給陳書一塊玉佩呢,讓他好好準備鄉試。”

    “那位曹姑娘也是極好的,是個溫柔文靜的性子,回來路上陳書還跟我說,曹姑娘應該讀過很多書,他說的那些她都知道,是個十分聰慧的小娘子。”

    “現在就等著袁夫人的回信了。”

    蕭言卿見孟椒說的高興,便點點頭,“不錯,那應該成了。”

    若是不成,也不會送玉佩,可見是看上陳書了。

    孟椒應了一聲,“我也覺得不錯,若是袁夫人回信了,我就立馬給爹娘寫信,跟他們說這事。”

    蕭言卿又給她夾了一塊糟雞腿肉,“我在新昌坊那里還有一處宅子,到時候就給你弟弟。”

    陳家家貧,總不能讓曹家小姐嫁給陳書后賃房子住。

    孟椒聽到這話,抬起頭看了蕭言卿一眼,見他神情自然,沒有半分不愿,心里有些感動。

    不過還是搖了搖頭,“我父母和弟弟不會同意的,我也不同意,那是蕭家和您的房產,以后只能留給五郎和我們的孩子,您對陳書幫助已經夠多了,再多就是縱容。他已經長大了,有些事得自己去面對。”

    然后笑著道:“四爺不用操心,回來路上我已經跟陳書商量好了,到時咱們借一處宅子給他住,就當是他自己賃的,以后高中有了俸祿再慢慢還給我。而且他擅長畫畫,平時可以賣些字畫掙錢。”

    當初父母湊了將近一千的嫁妝給她,她留著沒動過,準備到時候拿出來給他們,她平時不缺錢用,也沒什么花錢的地方。

    蕭家沒分家,她每個月有幾十兩的例銀,還有四爺給她的那些房產、鋪子、莊子等,每個月都有很高的收益。

    蕭言卿有些意外孟椒的回答,他以為,以孟椒對陳書的疼愛,會主動開口提這事,想著不讓她為難,他就先開口了。沒想到她會拒絕。

    心里感慨,陳平夫妻倆雖然不富裕,卻把兩個孩子教的很好。

    晚上,孟椒先洗漱完去了床上,今日走了不少路,兩只腳磨得有些疼。

    她揉著腳的時候,恰好四爺洗漱完出來,看到問了一句,“腳怎么了?”

    孟椒忍不住笑,“可能天天在家待著,人也變得嬌氣了,今天走了不少路,腳也疼腿也酸。”

    以前在謝家時,她要天天出門買菜或者賣繡品,反倒沒覺得多累。

    蕭言卿也笑了,走到床邊坐下,將她的腳放到自己腿上,輕輕揉著。

    孟椒嚇了一跳,想要抽回來,“四爺。”

    哪能讓他給自己揉?

    蕭言卿按著沒讓,“若是不揉開筋脈的話,明早你更疼。”

    說著便給她繼續按揉了起來,動作不輕不重,也不知道他按了什么穴位,有的地方又酸又麻。

    他穿著一身素色的廣綾寢衣,腳放在他腿上,顯得越發白皙,還有點胖,五個腳趾頭圓嘟嘟,只有他手掌長。

    察覺到四爺的視線,孟椒忍不住縮了縮腳,以前謝長安說她,全身上下就腳生的不耐看,她有些羞恥,“是不是有點丑?”

    蕭言卿笑了,“沒有,很可愛。”

    確實很可愛,頓了頓補充道:“……有點像我小時候養的黃貍花貓。”

    也是這樣胖胖的。

    孟椒抿唇笑,“您就會哄我。”

    心里卻有些開心。

    她看著男人眉眼溫和的側臉,輕輕將頭抵在他肩膀上,輕輕說道:“四爺,謝謝您。”

    謝謝他對自己這么好。

    蕭言卿身子一頓,偏過頭看她,笑了笑,“有什么好謝的,我是你夫君。”

    第44章  家宴

    第四十四章

    孟椒第二天便收到袁夫人的回信, 信中將陳書一頓好夸,然后商量著,江氏不好在京都城久住, 可以擇日讓媒人上門定帖。并附上一張曹語君的生辰八字。

    這些孟椒沒處理過, 想著這門親事差不多八九不離十了, 便帶著人往正院去請教蕭老夫人。

    蕭老夫人正在堂屋里與客人說著話,進門的時候, 門口婢女小聲提醒了一句, “是鴻臚寺卿家的夫人, 與老夫人娘家有著姻親關系,會時不時過來看望老夫人。”

    孟椒點點頭, 心里有了數。

    進去后見了禮, 蕭老夫人笑著讓人將小幾上的柰果端給孟椒嘗嘗,“來得正巧,這是你林嫂子老家那邊送過來的,你嘗嘗味道。”

    柰果切成一瓣瓣, 用天青色蓮花口汝窯小蝶裝著,孟椒嘗了一塊, 脆脆甜甜的, 還有些酸, 笑著夸贊,“好甜, 汁水也多。”

    對面的婦人端正坐著, 聽到這話笑瞇了眼, 她穿一身湖色靈仙祝壽紋錦長褙子, 頭發全都梳了起來,戴一頂縷金銀團冠, 并飾以珍珠。十分端莊優雅的模樣。

    “我娘家是成都府的,那邊的柰果雖然長得不大,但滋味不錯,四夫人若是喜歡,我多送些過來。”

    蕭老夫人打斷,“可別,路途遙遠,你娘家也寄不了多少,都不夠你們一家子分的,這要是再多送,你自己哪有的吃?等會兒從我那份里送幾個給她就行。”

    孟椒笑著點頭,“是啊,我蹭娘的口福就行。”

    蕭老夫人笑著指孟椒,“瞧見了吧,她可不會跟我見外。”

    林氏從話語中聽出蕭老夫人對孟椒的喜歡,也跟著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母女呢。”

    孟椒跟著附和,“是啊,所以我又厚著臉皮過來給娘添麻煩了。”

    蕭老夫人無奈搖頭,“看看,得寸進尺說的就是她。”

    不過還是問孟椒,“可是有什么事?”

    孟椒笑著道:“這事還是要從之前袁夫人來府上做客說起。”

    便將之前袁夫人給她當全福人時看到了陳書,后來來府上做客提起自己有個年齡合適的侄女還待字閨中,覺得兩人般配這事說了出來。

    “那時候她沒個準話,我也不好保證能成,只第二天回門跟父母說了這事,我父母覺得對方門第太高了,且袁夫人是姑姑,不能替侄女定下這門親,若是女方父母沒看上咱們家,豈不是鬧了笑話?到時候可能會讓夾在中間的四爺為難。”

    蕭老夫人聽了點點頭,“是這個理。”

    但孟椒又跟著笑了,繼續道:“我也是覺得有理,就沒提這事了,沒想到袁夫人后來特意邀我上門再次提起她侄女,說她已經跟兄嫂說了這事,她嫂嫂恰好準備帶著侄女來京都城散散心,正好讓兩孩子相看一番。這不,中秋節太學放假,就約了昨日。”

    沒說江氏是帶著曹語君跟別人相看的,最后沒看上。反正結果是好的,只挑好話說了。

    “之前娘問我弟弟有沒有定下親事?那會兒還是沒影子的事,我怕說了,到時候不成影響了曹小姐聲譽,便否認了,還望娘莫怪。”

    蕭老夫人想起之前孟椒去袁家做客的事,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又聽孟椒道歉,笑著寬慰,“你做得對,這有什么好怪你的?那昨日相看的如何?”

    “自是好的。”

    孟椒笑著點頭,“方才我收到袁夫人的回信,讓我擇個好日子尋媒人上門定帖,我對京都城不太熟悉,想著曹家門第不低,不敢怠慢了人家,所以過來向娘請教。”

    坐在對面的林氏聽了個全過程,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是那真定府曹家?”

    孟椒點頭,“正是,嫂子知道?”

    林氏笑了笑,“也是巧合,我家大姑娘嫁的便是真定府韓家,兩家有些來往。”

    聽著孟椒口中的曹家,猜到應該是三房那個姑娘,當初聽她大閨女說過那家舊事,心想這家人做的有些不厚道,退親就退親,怎么還誣賴男方有斷袖之癖?

    蕭老夫人看向林氏,然后對孟椒道:“你瞧,這不就是緣分嗎?現成的媒人不就在這里嘛。”

    林氏一愣,隨即笑容加深,“四夫人若是不嫌棄,我自是愿意跑一趟的。”

    能借此結交四夫人,也是好事一件。

    孟椒眼睛微亮,忙起身給林氏行了個禮,“那就麻煩嫂子了。”

    林氏起身扶住孟椒,“好說好說。”

    林氏是鴻臚寺卿的夫人,有她出面,自然不算怠慢了曹家,想必江氏和袁夫人也會高興。

    孟椒回到西跨院后沒多久,正院的楊嬤嬤也過來了,說老夫人怕她什么都不懂,讓自己過來跟她大致說個流程。

    林氏雖然當了媒人,但也不好一直讓她忙著跑腿,還得在京都城重新找個正當媒婆,這事楊嬤嬤說她去辦。

    這些都好商量,就是不知道到時新房設在哪兒。

    孟椒將昨日跟四爺說的話,又跟楊嬤嬤說了一遍。

    楊嬤嬤聽完,心里有了數,點點頭,“那我回去跟老夫人說一聲。”

    “麻煩嬤嬤了。”

    正院蕭老夫人聽到孟椒會借一處宅子給弟弟住,等陳書日后高中用俸祿還賃房子的錢,心里有些意外。“姐弟倆個怎么這么見外?”

    京都城的宅子確實貴,但老四可不差錢,老太太當初的嫁妝本來就多,后來借著蕭家的勢做生意賺了更多,那些錢可全都給了老四。

    楊嬤嬤笑著猜測,“恐怕也是那陳小郎君的意思,人家是讀書人,有骨氣,應該是不想占姐姐的便宜,讓咱們家輕視了他姐姐。”

    蕭老夫人點點頭,“有些可惜了,我本還想著,等他日后高中了給他說了一門好親,沒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楊嬤嬤給她整理了下褥子,“遇到個好兒郎可不得趕緊搶走,就像咱家的五郎,才多大就好多人上門來問。”

    蕭老夫人無奈道:“五郎的婚事我可管不到,老四心中恐怕已經有了人選,只盼著到時候白家別過來討人嫌。”

    想到白家,蕭老夫人就笑不出來了,對楊嬤嬤道:“別看老四新媳婦家世差了些,人可是拎得清,不像白氏,心里只有那個娘家。”

    當初急著要管家,也是被白家那老婆子慫恿的,所以到現在蕭老夫人都有些看不上白氏。

    這些楊嬤嬤就不好說些什么了,只能說白氏是個可憐的,娘家人對她也沒多少真心,這么多年了,也沒見過來看看五郎。

    中午在蕭老夫人這里用完膳,蕭三爺直接回了玉樨堂正房。

    三爺進來的時候,王氏正歪在羅漢床上,拿著一根銀簽子剔牙,看到三爺進屋,忙坐直了身子,臉上露出驚喜。

    她已經好些天沒看到三爺了,雖然老夫人將那位顧侍妾送走了,但三爺依舊不回正屋,不知從哪兒又買了一個侍妾進府,還也姓顧,這些天都是去那,下人都叫那侍妾小顧姨娘。

    雖然王氏將手中的銀簽子快速收了起來,但進屋的蕭三爺還是看到了,眼里閃過一絲厭惡。

    他腳步不停,直接走到羅漢床下首的圈椅上坐著,與王氏隔著些距離。

    屋子里的婢女見狀,立馬端著茶水放到蕭三爺旁邊的幾子上。

    蕭三爺沒喝,直接開口問她,“有沒有找媒人給柳家送去草帖?”

    王氏一聽,臉上笑容頓時僵住,眼里閃過一絲心虛。

    蕭三爺便知她沒聽自己的話,氣得用力一拍幾子,茶盞晃蕩一聲,一些茶水撒了出來,燙在他手背上。

    他也沒管,雙眼冷冰冰看向王氏,“你壞了三郎跟余家的親事我沒找你算賬,你還想誤了柳家這門親?”

    王氏心里有氣,二郎婚事還沒影子,總不能讓弟弟先定親吧?而且柳家門第高,以后二郎在哪兒找個更好的?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在三爺心里,三郎可比二郎重要多了。她只好道:“那柳家也沒說什么,我總不好直接找個媒人就上門去吧?若是被拒了多丟人。”

    蕭三爺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氣得罵道:“柳家若是不愿意會連續上門兩次?王弗,我警告你,你若是再壞了三郎的親事,我便休了你!三房留著你這個禍害,遲早要生事,我對你耐心不多,莫要逼我翻臉。”

    連帶著對當初定下親事的老太爺也生出恨意,老太爺說王氏相貌普通,性子柔順敦厚,可以壓一壓他的傲氣。

    老太爺不喜老太太剛烈驕傲的脾氣,連帶著也討厭老太太年輕時候艷麗的外貌,所以父親包括他們幾個兄弟娶的都是溫柔賢惠的妻子,樣貌也不許出眾。

    可是大嫂二嫂和幾個弟妹的性子是真的,只有王氏是裝出來的。

    王氏臉色一白,難以置信抬頭看向蕭三爺,“三爺,你竟為了一個庶子要休我?你心里只有三郎,二郎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不想想他?”

    說完眼睛一紅,“你憑什么休我?若不是我王家,你能開那么多酒樓?”

    蕭三爺聽了好笑,“王家?若沒有我蕭家,你們王家能在京都城安穩做了這么多年的生意?沒有你王家,我還能娶周家姚家的女兒,但沒有我蕭家,你們王家能有什么?蠢貨。”

    “蕭佑!”

    王氏氣得直呼蕭三爺名諱。

    旁邊的奶嬤嬤嚇了一跳,忙拉住王氏衣服,“娘子,莫與三爺置氣啊。”

    怕她說出過分的話,到時后悔就晚了。

    王氏心里也知道兩家懸殊,她恨恨別過頭,垂在身側的手捏緊衣角,眼淚止不住的流。

    蕭三爺嗤了一聲,他起身理了一下衣袖,聲音冰冷道:“我警告你,莫要再作幺蛾子,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說完一甩袖子,徑直大步離開。

    來得快去得也快,人一走,王氏便撲進奶嬤嬤懷里大哭,“奶娘,他怎么能這般待我?”

    奶嬤嬤心疼不已,拍著她后背安撫,又吩咐婢女去打聽三爺是不是聽說了什么,怎么突然來這里發了一通火。

    王氏抬起頭,一臉憤恨,“肯定是方氏那個賤蹄子在三爺面前說了什么。”

    奶嬤嬤覺得不像,方氏性子軟弱,不敢在三爺面前說娘子壞話。

    果然,婢女很快打聽到消息回來說,上午四夫人去了一趟正院,讓老夫人幫忙找個媒人,去袁家一趟交換帖子。

    “袁侍郎夫人有個侄女,是陜西布政使家的姑娘,看中了陳小郎君,昨日四夫人去金恩寺就是兩家相看的,應該是成了。”

    “陜西布政使?”

    王氏臉色難看,“那可是四品的大官。”

    雖然職位比前朝低了,但權利可不小,“怎么會看上孟氏的弟弟?”

    婢女低著頭不敢說話。

    奶嬤嬤哄著王氏,“定然是那姑娘有些問題,不然怎么會輪到孟氏的弟弟?”

    王氏點點頭,“肯定是這樣。”

    只是心中還是十分嫉妒,那孟氏嫁給四爺也就算了,如今還未高中的弟弟竟然也要跟布政使家結親,這姐弟倆的運氣怎么能這么好?

    這么想著,她便問了出來,抓著奶嬤嬤的手淚流滿面,“我哪里不如那個孟氏?二郎又哪里不如她弟弟了?不就是生了一張漂亮臉蛋嗎,除了這個他們還有什么?我嫁妝那么多,還給三爺生了一個兒子……奶娘……我心里難受……嗚嗚……”

    奶嬤嬤抱著痛哭的王氏,長嘆了一口氣。

    也難怪三爺發了一通火,定是心里也不舒坦了,若是娘子沒壞了三郎跟余家的婚事,還能比一比,可是壞就壞在跟余家鬧翻了。如今來看,柳家是最好的選擇,但跟曹家比恐怕就有些差了。

    陳小郎君相貌好,學識好,還有四爺這么個姐夫,曹家看中他也實屬正常。

    當然,這些話她不敢說出來,只能輕聲哄著懷里的娘子。

    這些孟椒都不知道。今日是中秋節,晚膳是家宴,設在園子那里。

    下午,她就聽到外面忙碌的聲音,范氏還讓人過來借人用,借走了夏月流螢和小廚房的葉九幾個。

    西跨院更是掛起了一排排燈籠,都是陳霜打理的,范氏讓人從府外采購了一批樣式好看的燈籠,讓各房的人過去挑選,陳霜帶著折枝去的,兩人挑選的都是樣式好玩的,有螃蟹、蜻蜓、菊花……各種各樣。

    陳霜一邊指使人掛燈籠一邊笑著說:“這些燈籠招孩子喜歡,說不定能給娘子招了一個福娃娃。”

    孟椒聽完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肚子,想著這個月的月事也快近了,不知道會不會來。

    她這個月一直在喝藥,總感覺身子熱乎乎,應該是管用的。

    折枝還笑著道:“今晚外面還有花燈節,去年大相國寺那里有舞獅舞龍,還有番邦的人跳舞,聽說可熱鬧了。”

    孟椒知道她是心動了,笑著道:“等家宴結束了,你們幾個也出去玩玩,不過子時就得回來。”

    折枝聽了眼睛一亮,“謝娘子。”

    蕭言卿恰好進來,隨口問了一句,“謝什么?”

    孟椒看到是他,迎了上去,笑著解釋:“折枝說今晚外面有燈會,我就說等家宴結束后,讓她也跟人出去玩玩。”

    蕭言卿牽過她的手,聽到這話,眉眼溫和了幾分,“你想不想也出去看看?”

    “我?”

    孟椒有些不確定的看向他,“可以嗎?”

    她還沒見過京都城的燈會呢。

    蕭言卿笑笑,“這有什么不可以的,等家宴結束后,我們坐車去。”

    孟椒心里有些期待,“把五郎和小書也叫上吧。”

    “好。”

    蕭老夫人愛熱鬧,孟椒他們到的時候,園子中間搭了一座高臺,臺上左邊站著一位頭戴諢裹,身穿皂緣對襟窄袖衫的男子,他腰間系白藍相間腹圍,內束抹胸,下面是白褲,腿上綁著釣墩,腳上一雙弓鞋。他對面的人戴簪花羅帽,也是穿衫、褲、弓鞋,腰間束白底藍花腹圍。

    兩人在表演雜劇《打花鼓》,一人扮演裝呆賣傻的副凈色,另一個扮演市井小民的副末色。

    園子里也掛滿了燈籠,張燈結彩,燈火通明。臺下擺放著十幾張桌子,蕭老夫人坐在最中間,正對著表演的高臺。她兩手邊各一溜的圓桌,范氏就坐在她左手邊第一張桌子上,與大郎并坐。

    蕭老夫人右手邊本應該是二爺的位置,但二房不在,所以坐著三房,那一桌有三爺、王氏、二郎、三郎和四姑娘。他們身后還有兩桌,坐著幾個姨娘。

    可能天氣有些涼的緣故,周圍用屏風圍了起來。

    來的路上四爺就跟孟椒道:“這是蕭家的傳統了,邊吃家宴邊賞月。”

    孟椒覺得還挺有趣。

    四爺帶著她和蕭老夫人打了個招呼,然后坐在了大嫂旁邊。

    她坐下后,還聞到一股清幽的桂花香,扭過頭看,就見身后高幾上擺放著花籃,上面插著桂花、菊花、梨花等,應該是暖房那里送來的。

    他們身后也有一桌,是李氏和朱氏,李氏穿著一身石榴紅,跟孟椒身上的褙子顏色一樣。

    王氏看到李氏和朱氏給四爺孟椒行禮,突然笑著說了一句,“剛才沒注意,差點將這位姨娘認作四弟妹了。”

    孟椒拿茶盞的手一頓,偏過頭看了一眼王氏。

    不知她這句話是什么意思,聽著怪怪的,再去看李氏,兩人也只是衣服有些相似。

    李氏也聽見了,心里有些歡喜,忍不住偷偷覷了一眼四爺的反應。

    蕭言卿正伸手去拿葡萄,孟椒愛吃這種酸酸甜甜的,但在外面她會嫌麻煩忍著不吃。

    聽到這話,他也抬眼看向王氏。

    男人神色平靜,烏黑的眸子這么看著人,讓人心里陡生幾分懼意。

    王氏臉上笑容僵住,第一次看到這樣危險的四爺。

    好在旁邊三爺幫她解了圍,皺眉斥責,“不會說話閉嘴。”

    王氏忙低下頭。

    孟椒對兩位姨娘笑道:“今晚是家宴,不必多禮,你們回去坐著吧。”

    兩位姨娘福了福身子,“謝娘子。”

    眼看人都快來齊了,孟椒見五郎和陳書還沒來,便偏過頭問四爺,“要不要叫人去把五郎他們喊過來?”

    蕭言卿眉眼重新舒展,正準備讓徐逸去叫人,就看到五郎和陳書從遠處過來了,兩人一前一后,嘴上似乎還說著話。

    陳書有些迷糊,進了屏風入口處后往另一邊走去,被五郎伸手拉住,朝他們這桌過來了。

    “父親,母親。”

    “姐夫,姐姐。”

    兩人聲音都有些喘,應該是跑過來的。

    孟椒見弟弟頭發凌亂,有些無奈,“莫不是看書又忘了時間?”

    陳書不好意思的笑笑。

    其實五郎申時就來找他了,但他那會兒在算一道算題,最后兩人一起算題目忘記了時辰,剛才要不是門外的書童提醒,兩人恐怕就誤了家宴了。

    第45章  燈會

    第四十五章

    家宴很豐盛, 一道道美味佳肴端上來,金銀燕窩、掛爐羊尾、玉蘭豆腐、鹿筋燒松鼠魚、芙蓉三筍湯……

    桌子不大,一次只能擺六道菜, 六道菜上完后, 會等上一盞功夫, 菜稍微有些涼了后就會撤下去,再次擺上六道菜, 沒有重樣。

    有些菜還沒吃上兩口, 就撤了, 撤下去的菜會端回廚房,一般會分給各房下人。

    蕭家還算清簡, 像有一些富貴人家, 一餐就要幾十道菜,過年過節更是要做幾百道菜,廚子不下百來十人。

    陳書有些餓壞了,埋著頭吃, 時不時抬起頭跟姐姐說兩句話,聊起自己這個月在太學的生活。

    比如太學飯堂做飯的師傅廚娘, 每次書童去就給的少, 他去就給很多, 所以后來他就不讓書童去了。

    還有住在他隔壁寢舍的同窗姓朱,晚上睡著總是喜歡說話……

    五郎就坐在對面, 他也聽到了, 他心里奇怪, 陳書才來太學一個月, 怎么比他在太學待幾年經歷的還多。

    不過這頓家宴,比往年吃得熱鬧多了, 往年都是其他幾房熱熱鬧鬧吃著飯,他和父親沒話說。

    孟椒也給蕭言卿夾了菜,然后偏過頭繼續聽弟弟說話。

    蕭言卿臉上含笑,乖乖吃了孟椒給他夾的蝦。

    旁邊五郎看到了,微微低下頭去,嬤嬤跟他說,母親在的時候,父親幾乎沒有回后院跟她吃過飯,父親太過偏愛孟氏了。

    他也心疼白氏,只是看著其他幾房其樂融融的模樣,再看父親如今眉眼溫和的樣子,突然覺得也沒什么不好。

    父親和母親關系不和,并不是孟氏造成的,孟氏跟陳書姐弟倆都不是壞人。

    那日他淋了雨病了,書院門房不在,他的小廝半夜出不去,情急之下去找陳書,是陳書翻墻出去給他買了藥,還給他買了糖。

    陳書說小孩子都怕吃藥。

    可他不是小孩子了,不過他還是吃了,那糖有些難吃,應該是陳書沒錢買不起好糖。

    用完膳已經快戌時了,老夫人看了一晚上的戲,到底是年紀大了,疲憊的說散了。

    陳書本想回去繼續看書,聽到姐姐說出去看花燈,欣然同意,還把五郎拽著一起。

    五郎不太情愿,“我想回去看書。”

    陳書哄著他道:“不著急,咱們回來再看,燈會上肯定有猜字謎的,等會兒咱倆比一比,看誰猜的多?”

    五郎有些心動了,不過還是道:“這有什么好比的?”

    “誰贏了誰請吃糖。”

    ……

    兩人說話聲音比較大,走在前面的大房和三房都聽見了,二郎聽到他們要出去看燈會,有些心動,跟王氏說也想出去玩。

    王氏平時管他管的嚴,燈會這種人多的地方自然不放心,萬一有拐子怎么辦?“燈會有什么好看的?府里都是燈,你想要哪一個給你便是。”

    二郎有些不高興,“娘,這怎么能一樣?”

    王氏不耐煩,她還在氣中午的事,“行了,過幾日人少了你再出去玩。”

    二郎知道跟母親說不通,扭過頭去看身后的父親,就見父親正溫和跟三郎說著話,心里越發郁悶。

    前面范氏聽到兒子咳嗽聲,擔憂問:“可是吹了風身子不適?”

    大郎搖搖頭,淡淡道:“兒子無事。”

    走到轉彎之處,他忍不住偏頭往后看了一眼,兩個一高一矮的身影并排走著。五郎性子孤僻內斂,但這會兒卻跟孟氏弟弟有說不完的話。

    眼角帶了幾分陰郁,他收回視線,看了一眼前方燈火璀璨的小路,兩邊樹上都掛滿了彩燈和福袋,一派欣欣向榮之色。

    蕭府很好,只可惜不屬于他。

    一家四口坐車去了大相國寺,大相國寺在西門太師府橋那邊,那里還有寶相寺、凈慧院、凈居院、洪福禪院、顯圣寺等等,但最出名的還是大相國寺。

    蕭府離大相國寺并不遠,不過馬車剛出了西門就寸步難行了,一眼望去全是人,一家四口只得下車步行。

    蕭言卿已經很多年沒有出來逛過夜市了,往年這個時候都是去書房處理公務,看到這么多人,怔了片刻后握住孟椒的手,防止兩人走散。

    徐逸帶著十幾個侍衛走在外圍,陳霜花云幾個則護在孟椒旁邊,臉上雖然興奮,但不敢絲毫懈怠。

    陳書驚嘆,“好多燈啊。”

    哪怕見多了府里的彩燈,五郎這會兒也覺得驚奇。坐車燈、滾球燈、素絹燈、日月燈、鏡燈、馬騎燈、諸般琉珊子燈、像生魚燈……

    有些連他也沒見過,像是天上的星火翻轉到了人間,化作千萬盞明燈,遍處生輝,觸目皆是。還有噴火、爬天繩、耍猴、打鐵花、幻術的雜技,更別說一眼望不到頭的小食攤子,讓人目不暇接。

    陳書突然指著一處琉璃燈山,“那是什么?”

    他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五郎也沒多想,跟了上去,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被人群遮住了身形。

    徐逸趕緊吩咐兩個侍衛跟上去。

    孟椒邊走邊好奇看,她實在是沒見過這般繁榮的景象。

    路過賣糖人的攤子,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想起陳書愛吃這個,只不過這會兒弟弟跑得見不著人,不然可以給他買一個。

    蕭言卿注意到了,以為是她想吃,讓人買一串過來。

    孟椒眼睛彎了起來,“買四串吧,給陳書他們也留兩串。”

    蕭言卿搖頭,“我就不用了。”

    花云去買了三串回來,孟椒拿了一支小兔子糖人,嘗了一口,很甜。忍不住跟旁邊的蕭言卿道:“我們老家每年中秋節也有燈會,只不過在縣里,所以我和陳書小時候都不吃晚膳就著急往縣里跑。”

    蕭言卿很少聽起孟椒說以前的事,心里有些好奇,“只有你們倆?”

    孟椒搖頭,“怎么會?是和鎮子上其他小孩一起,有一年還遇到拐子了,幸好我們人多沒出事,之后每年中秋節,父母就陪著我們一起去。”

    她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笑了,“小時候陳書長得很好看,我跟小姐妹們喜歡將他打扮成女孩,但他平日跟那些男孩學了一口臟話,拐子抱起他時,他扯著嗓子就罵,罵的可難聽了。”

    那次也將她嚇了一跳,后來去哪兒都將陳書手牽著,也不給他作女孩打扮了。

    蕭言卿聽笑了,覺得她小時候也挺淘氣的。

    兩人逛到一半的時候,看到陳書和五郎正站在一處燈籠攤子前猜字謎,正要走過去看,就聽到旁邊傳來一聲,“蕭大人。”

    聽到熟悉的聲音,孟椒身子一僵。

    她下意識握緊蕭言卿的手,然后隨著他一道轉身往右邊看去。

    男子被一群人簇擁著,他站在中間,頭戴垂腳幞頭,穿一身寶藍連云紋暗花緞圓領長袍,腰間束紅鞓玉銙帶,容貌俊朗,手上拿著一塊玉佩把玩,正隔著距離笑吟吟看著蕭言卿和孟椒。

    “四夫人也在?蕭大人好興致。”

    孟椒朝他點頭,然后后退一步。

    蕭言卿上前與趙誠見禮道:“三殿下。”

    順勢將孟椒擋在身后。

    卻方便了站在趙誠身后左邊的謝長安,謝長安癡癡看著孟椒,一時舍不得挪開眼。

    因要出門,孟椒特意換了一身芽黃折枝海棠菊花紋妝花緞褙子,身下著湖綠繡蝴蝶細褶裙。發間的流蘇金簪微微晃動,襯得人越發沉靜文雅,站在人群中,美得格外耀眼,一眼便看到了她。

    孟椒察覺到了視線,微有些厭惡的偏過頭去,

    趙誠笑著問:“蕭大人要去哪兒,不若一道逛逛?”

    蕭言卿也笑著道:“還是不打擾殿下了,我們也逛了一會兒了,再看看就準備回去了。”

    趙誠面露遺憾,“今夜可是中秋節,蕭大人不準備帶夫人好好玩玩嗎?這樣,本宮在豐月樓定了一間包廂,那里能看更多的景,蕭大人和夫人隨我們一道過去吧,也好讓本宮敬你一杯,上次鹽稅一案還沒來得及感激蕭大人呢。”

    蕭言卿平靜道:“鹽稅一案是殿下一人的功勞,下官不敢居功。下官今日只想陪家人出來散散心,不準備久留,還望殿□□諒。”

    既然如此,趙誠也不好再多說什么,“蕭大人公務繁忙,難得有空陪家人出來玩,那本宮就不打擾了。”

    聽到趙誠不再邀請,謝長安有些急了,“蕭大人……”

    正要說些什么,蕭言卿眼神就掃向他,不同于對待三皇子溫和的態度,看他的眼神極為冷淡,帶著上位者的壓迫和冷意。

    謝長安被震懾住,剩下的話卡在嗓子里說不出來,眼睜睜看著蕭言卿帶走了孟椒。

    他看著兩人相攜離開的背影,周圍燈火籠罩在他們身上,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從前,他也曾這般與孟椒并肩走在一起。

    趙誠打破了他的美夢,扭過頭似笑非笑看著謝長安,“你剛才準備說什么?”

    謝長安低下頭去,斂下眼中的痛楚,“是臣逾越了。”

    趙誠嗤笑一聲,上下打量他一眼,看著謝長安消瘦的臉龐,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詠之啊,也不知道你圖什么?”

    是啊,他到底圖什么?

    謝長安自己也想不通,他想要權,想要利,想要不顧一切爬到最高,為此他不惜拋棄嫁給他五年的發妻。

    孟椒溫柔、賢惠、懂事、孝順,女子所有美好的品質她身上都有,可他就是不滿足,瘋了一樣跟沈心玥廝混在一起。

    如今,沈家與沈心玥決裂,他自己也臭名昭著。沈心玥恨他害慘了她,他更怨沈心玥毀了自己平靜安穩的生活。

    若是沒有沈心玥,他會是人人羨慕的探花郎,會有一個名聲極好的妻子,家庭和睦,前途一片光明。

    沈心玥想要和離,他自是不會應允的,他死也不會讓她回到沈家過好日子。

    看到了兩個討厭的人,孟椒繼續閑逛的心情也沒了,偏過頭對蕭言卿道:“也不早了,要不回去吧?”

    聽到這話,蕭言卿握著她的手微微緊了幾分,他偏過頭看她,目光平靜溫和。

    他輕輕嗯了一聲。

    有些話還是不問的好。

    孟椒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不過也沒多想。

    他們先回到馬車上,等了一會兒,陳書和五郎才過來,兩人手里都提著一只燈籠。

    孟椒將糖人遞給兩人,“剛才在路邊買的。”

    陳書直接接過吃了。

    五郎看了看父親,有些不好意思吃,只拿在手里。

    陳書兩三口就吃光了,看五郎沒動,開口去要,“你要是不吃就給我,放到明日就不好吃了。”

    五郎怕他搶走,將手上的糖人拿遠了些,“又不會化,放在那里看著也好看。”

    陳書臉皮厚,想要什么就會直接說,他現在已經學會拒絕人了。

    換做之前,就算不情愿他也會給。

    陳書好心道:“等過幾天生蟲,你就后悔了。”

    五郎不理他。

    寧愿生蟲也不給他這個饞蟲。

    孟椒看了笑,覺得兩人相處挺有意思的。

    第46章  懷孕

    第四十六章

    蕭寒回到自己院子時已經是亥時了, 他晚上沒看書,這會兒想起來有些懊悔,徑直往書房走去, 準備背兩篇文章就直接在那邊睡下。

    以前他也沒這般刻苦, 自從認識了陳書, 他才知道有人竟然廢寢忘食到那種地步。

    心里這么想著,他已經坐在案前翻開《大學》了, 就在這時候, 楊嬤嬤端著一碗甜湯進屋。

    蕭寒一抬頭便看到了她, 眉頭不自覺蹙起。

    楊嬤嬤面帶慈愛的看著他,目光掃過他的書案, 最后定在筆筒里插著的糖人上, 臉上笑容微僵,她走過來委婉問:“五郎什么時候愛吃這些東西了?”

    蕭寒停下背書,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快。

    楊嬤嬤察覺到了, 臉上笑容加深道:“五郎莫要生氣,外面的東西不干凈, 我也是擔心你。時候不早了, 五郎也不必急于一時, 今日早些休息,明日再用功吧。”

    “我給你熬了些甜湯, 趁熱喝一些。”

    蕭寒搖頭, “我不餓, 嬤嬤自己喝吧。”

    楊嬤嬤臉上笑容收了幾分, 她能明顯感覺到,五郎現在對她越發冷淡了, 想起這些變化好像就是從孟氏嫁給四爺后開始的。

    今晚五郎也是跟他們出去玩,到現在才回來。心里忍不住有些不滿,“五郎,我說句不好聽的,孟氏畢竟不是你真正的母親,她日后或許還會有自己的孩子,你與他們姐弟倆走近,對你并沒有什么好處……”

    蕭寒突然偏過頭看她,問她,“那我該與誰走近?”

    楊嬤嬤的話被噎在喉嚨中,她想說自然是白家,只是她也知道,五郎對白家沒什么感情,所有的牽絆都來自白氏,只是白氏病逝的太早了,那時候五郎還小,他現在或許連白氏模樣都記不住。

    她想了想又道:“五郎誰也不必走近,這蕭府以后是你一個人的,何必跟那些人浪費時間。”

    若是以前蕭寒聽到這話或許會認同,但現在他不這樣想了。他能分得清哪些話是對,哪些話是錯,冷下臉呵斥道:“嬤嬤,是誰讓你跟我說這樣的話?”

    “蕭府從來就屬于我一個人,蕭府是整個蕭家的,我也沒有那個能力撐起這個家,父親也不行,我和大郎、二郎、三郎他們一樣,身體里都是流著蕭家的血脈,以后蕭府也要靠他們。”

    父親對陳書的提攜,祖母和家里人都沒有異議,因為他們都知道,陳書也是半個蕭家人,日后對蕭家有助力。

    而不是像嬤嬤說的,只要顧著自己好,防著別人跟他搶蕭家。

    蕭家誰也搶不走,他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楊嬤嬤從來沒見過這般有主見的蕭寒,整個人愣在原地,“五……五郎,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寒搖搖頭,果斷道:“嬤嬤下去吧,日后不必來我跟前伺候了,嬤嬤年紀大了,該出府養老了。”

    楊嬤嬤心驚,聲音有些尖銳道:“五郎?你怎么能這樣對我,我可是從小將你帶大的……”

    蕭寒打斷她,“沒有你,父親也會安排別人照顧我長大,你平時也沒少吃回扣,我看在母親的面子上容忍你,但嬤嬤你似乎忘記了,我是蕭家五郎,是你主子,你不該想著借此拿捏我。”

    說完看向她,眼神有些冷,“嬤嬤若是看不上蕭家,那便送你回白家。”

    楊嬤嬤聽到這話,臉色變得煞白。

    她不明白,五郎怎么突然間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回白家,那自然是不成的,若是老夫人知道自己是被五郎趕回來的,定會發賣了她。

    蕭寒朝外面喊了一聲,“平安——”

    人被帶下去后,蕭寒看著安靜的書房,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但又莫名感到輕松,仿佛一直束縛在肩上的枷鎖被卸了。

    次日一早,孟椒便起來了,今日五郎和陳書要回太學,她得給兩個孩子準備些東西。

    四爺天不亮就起來去了書房。

    老夫人那里免了請安,陳霜將早膳擺好,看到孟椒出來,說了昨晚五郎那里發生的事,“聽說昨晚那個楊嬤嬤不知對五郎說了什么,惹了五郎不高興,今早將人送去了莊子上,還將院子里一些曾伺候白氏的老人也給散了。”

    早上四爺也知道這事了,吩咐弟弟安排一些人給五郎用,聽弟弟說,四爺似乎心情不錯。

    她心情也極好,白氏身邊伺候的那些人,奴大欺主,可能將五郎當做白氏一樣好騙,沒想到五郎是個有主見的,自己立了起來,也是好事。

    午膳在松雪齋用的,孟椒聽到四爺將五郎陳書都叫去書房了,便讓人將膳食送去前院,她也換了一身衣服去了。

    孟椒在次間安排膳食,陳書跑過來幫忙,留父子倆在書房里交談。

    看到他過來,孟椒說起了曹家姑娘的事,“我已經叫人送信回老家了,走的是官驛,應該半個月的功夫就能收到。”

    “曹家的意思是想把親事快些定下來,我也是這個意思,明年成了親后,你就好好備考鄉試,如今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莫要辜負了人家好姑娘。”

    陳書認真點頭,“我會的。”

    孟椒覺得有些事還是得說清楚,“你姐夫說等你高中了,或許還能說個更好的親事,但我覺得,你這會兒還未考取功名,人家就看中了你,可見人家更多相中的是你這個人。待日后成了親,莫要太在意曹姑娘的過去,你們倆也算是命定的緣分。”

    “你平時若是有空,也可以給她寫寫信,下次太學放假,還可以去袁家拜訪拜訪,我聽袁夫人那意思,曹姑娘是不回陜西了。”

    陳書點頭,“放心吧姐姐,我才不會像……才不會是負心漢呢。”

    曹姑娘的過往姐姐都跟他說了,他覺得曹姑娘是個可憐人,遇到那樣一家人。

    日后他若娶了她,一定會好好待她,或許給不了她大富大貴的生活,但絕不會委屈她半分。

    孟椒知道他想說什么,笑了笑,心里并不在意。謝長安于她而言,早就已經過去了。

    可能是蕭府的日子太過安逸,她對那些人已經沒有那么多的怨恨了。

    她如今只盼著,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四爺和五郎隨后過來,五郎低著頭,看神情似乎有些低落,應該又是被罵了。

    陳書偷偷給他使了個眼色。姐夫什么都好,就是在課業上十分嚴肅,雖然他沒被罵過,但每次用平淡的眼神看他,就感覺比夫子還嚇人,讓人心驚肉跳的。

    用完膳,孟椒送五郎和陳書出門,蕭言卿正要一起,徐逸突然快步過來說:“新上任的楚州漕司和倉司等人,昨晚全都死在府中……”

    剩下的孟椒沒聽見了,蕭言卿帶著人轉身去了書房。

    五郎看向父親離開的背影,陳書拍拍他肩膀,“不用擔心,以后這些你都會經歷。”

    五郎本來還有些擔憂,聽了這話,頓時沒好氣看向陳書,他也沒比自己大幾歲,還總是以一副長輩的姿態跟他說話。

    懶得理他,大步向前走去。

    陳書也不生氣,笑嘻嘻跟了上去,還摟著他的肩膀,跟他說自己昨晚自己想了一出上聯,問他能不能對出下聯。

    兩人嘀嘀咕咕說著話,走在孟椒旁邊的陳霜笑著道:“五郎性子冷,沒想到能跟陳小郎君玩到一塊去。”

    孟椒也笑,“小書那個厚臉皮,誰都嫌他煩。”

    前院那里安排了兩輛青頂油篷馬車,五郎和陳書坐在前面那輛,后面放著衣物那些。除了厚些的被褥衣服鞋子襪子,她還準備了點心、炭火、蠟燭、多種藥丸……藥丸是陳書讓她準備的,說前些日子,五郎淋雨半夜發熱,小廝出不去,差點將人燒壞了。孟椒便多準備了一些,治頭疼發熱著涼的都有。

    她站在馬車旁道:“過兩日會冷,你們要多穿些衣服,莫著涼了。”

    陳書掀開綠地龜背球紋厚錦簾子,朝孟椒點頭,“知道的。”

    馬車噠噠出了影壁,孟椒帶著人往回走去,路上陳霜突然問起,“娘子月事是不是應該來了?”

    孟椒輕輕應了一聲,“經常有推遲的時候,再等等看。”

    陳霜面帶喜色,“好。”

    接下來的日子里,孟椒都忙著與曹家的親事,父母不在身邊,弟弟又在太學讀書,只好她來操心。

    這日下午,陳霜領著一個頭戴山口冠、穿灰青窄袖衫的女子進了屋,孟椒伸出手讓她診脈。

    醫娘摸了一會兒后,猶豫道:“夫人脈象如盤走珠,往來流利,似是滑脈,只是夫人身子有些虛弱,與尋常滑脈相比,有些沉細無力,需要好好溫養,平時戒驕戒躁,用膳以清淡為宜。”

    孟椒驚喜看向旁邊的陳霜,陳霜也很高興,忙問:“可還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

    醫娘道:“我正要說,娘子應該吃了不少調養身子的藥吧?我醫術不精,也不好多加妄言,娘子可以再請人來看看,將那調養身子的藥換一換。”

    這位夫人一身錦服,首飾華麗,她一個市井小民,實在不敢把話說的太絕。

    “是這個道理。”

    陳霜點頭,醫娘離開時,讓花云親自送出去,還交代要給個大紅封。

    屋子里幾個婢女都很高興,一個個湊上前跟孟椒說好話,陳霜笑著道:“今日是大喜事,這個月的例銀每人多發二兩。”

    不等折枝幾個高興出聲,她又道:“娘子月份還淺,這事都不許在外面說,我先說好,誰要是漏了消息,直接將她趕出西跨院。”

    折枝幾個趕緊搖頭,“嬤嬤放心吧,我們心里都有數。”

    各房沒有表面那般太平,若是娘子哪里出了事,她們擔待不起。

    陳霜嗯了一聲。

    她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眼看娘子月事已經過去半個多月還沒來,便特意從府外找了個醫娘先過來給娘子看看,若不是,也好推脫說是其他事。

    當然,也可以找府里的許大夫,就怕最后鬧了笑話。

    孟椒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這么快就懷上了。

    她以為,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陳霜對孟椒笑,“定是緣分到了。”

    一想到孟椒懷孕了,陳霜心里十分激動,肚子里這位將來會是四房的小主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娘子地位都穩了。

    再說娘子還年輕,能生一個,自然就能生兩個。

    “明年這個時候小主子就出生了,有些東西也可以準備了。”

    孟椒聽了笑,“哪有這么著急?”

    陳霜搖頭,“時間過得快,早點準備才好。”

    腦子里已經想著小主子的床、被子、浴桶等都可以找人去著手做了,她又讓人去把葉九叫過來,以后娘子的膳食得改一改。

    只可惜四爺最近不在家,四爺隨陛下去東郊獵場秋獵,已經去了十來天了,應該也快回來了。

    流螢剛跑出去叫人,正院那邊的彩娟就過來了,笑盈盈對孟椒道:“四夫人,白家老夫人來了,老夫人叫您過去一道說說話。”

    突然聽到白家,孟椒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看向陳霜。

    陳霜湊到孟椒耳邊小聲道:“是五郎的外祖母。”

    孟椒才想起來,四爺原配好像就是姓白。

    她點點頭,起身道:“稍等片刻,我先換身衣服。”

    去了里間,折枝從柜子里找出一件藕荷色纏枝牡丹芙蓉紋廣錦褙子給孟椒換上,陳霜摘了她手中的玉鐲子,換上一只累絲雕花金鐲子。

    白老夫人過來,可能會帶著小輩,金鐲子賞賜給小輩是最合適的。那玉鐲子是羊脂玉,是四爺特意送給娘子的,陳霜可不舍得。

    她小聲提醒道:“白氏出自東平郡白家,以前也算是當地的富戶,家里出過兩位進士,白老爺曾靠著姻親的關系來京都城求學,與咱家的老爺成了同窗,關系甚好。后來白老爺病死在外放任上,那會兒白氏也才五六歲,咱們老爺瞧著孤兒寡母的可憐,就將她與咱家的四爺定了親。”

    其實老爺一開始想定的是三爺,但老夫人不同意,覺得白氏家世太低了,所以才落到了四爺頭上。

    有一次白氏跟四爺爭執,還在楊嬤嬤懷里哭,說當初為什么嫁的不是三爺?覺得老夫人不喜歡她,是因為老夫人不喜歡四爺的緣故。

    當時她就在外面,看到四爺身影從簾子后閃過,應該是聽見了。

    “那白家老夫人后來改嫁他人,只不過沒過幾年,那男人也死了,那男人親戚都說是母女倆克死了人,白老夫人氣得帶著白氏和一筆豐厚的財產回到了白家,從白家旁支里認養了兩個男娃。”

    可能從小經歷的多,白氏性子有些孤僻、多疑,也十分依賴自己的母親。

    “那白老夫人性子要強,等會兒若是有冒犯的地方,娘子切莫與她置氣,咱們現在身子金貴,犯不著與她一般見識。”

    她也是為了孟椒好,那畢竟是五郎的外祖母,若是慪了氣,五郎夾在中間也不好做人,畢竟白老夫人在這里也待不了多久。

    “當初白氏生五郎時,白老夫人來過一次,仗著白老爺與咱家老爺同窗情誼,愣是將大夫人和三夫人一頓好罵,甚至話里話外將咱家老夫人都擠兌了一遍,說老夫人欺負她們孤兒寡母沒人撐腰,嘴皮子之利索,無人能敵。”

    孟椒驚訝,竟然連范氏和王氏都給罵了,“好。”

    心想再難纏,能有田氏難纏?當初可是跟全村的人都吵過架。

    這也是為何她當初嫁進謝家時米缸里一粒米都沒有,因為沒人借給他們家,還是她嫁過去后情況才有所轉變。

    現在想想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遇事不慌。

    第47章  見面

    第四十七章

    到了正院堂屋的時候, 孟椒就看到蕭老夫人左下首坐著一個穿絳紅織彩纏枝牡丹紋漳緞的老婦人,約莫五十多歲,頭戴盤金繡花鳥紋眉額、累絲點翠鑲寶金頭飾發簪, 面容圓潤白皙, 眼角嘴角皺紋明顯, 就是生了一雙利眼,打量人的時候, 讓人頗感不適。

    她身后站著兩位年輕的女孩, 一大一小, 大的約莫十六七歲,穿一件粉金二色百蝶穿花緞褙子和青緞百褶裙, 戴一頂珠冠, 面容清麗秀氣。小的那個十二三歲,穿金彩繡石青妝緞褙子和月白暗紋錦裙,容貌略普通一些,看到進屋的孟椒, 一眼不錯盯著人看,目光有些放肆。

    坐在上首的蕭老夫人瞥見了, 心里不喜。不過面上沒表現出來, 笑容滿面朝孟椒招手, “過來,我給你介紹幾個人認識。”

    表現得十分親熱, 話語間帶了幾分對另外三人的不熟和輕視。

    孟椒不好拒絕, 笑著朝羅漢床上的蕭老夫人走過去, 一走近, 便被蕭老夫人拉住手坐在旁邊,蕭老夫人笑呵呵對下首的人道:“這便是我那老四新媳婦, 性子極為溫順,椒娘,這位是你白姐姐的母親,五郎的外祖母,你喚她姨母便是。”

    孟椒聽了起身,正要行禮,白老夫人就微微抬起下巴,淡淡道:“不敢,我娘家沒有姊妹,哪里敢擔這一聲姨母?”

    說這話的時候,她上下打量著孟椒,“四爺這個新媳婦長得漂亮,看著也不像是我們家人。”

    孟椒笑笑,仿佛聽不出她話里的嘲諷,依舊行了禮,“見過白老夫人。”

    說完重新坐回了蕭老夫人身邊。

    楊嬤嬤端了一杯熱茶放到孟椒旁邊,孟椒沒喝,拿起旁邊青花瓷小碟里的蜜棗嘗了一個。

    蕭老夫人臉上笑容淡了幾分。知道她喜歡吃甜的,將另一盤栗子糕也往她手邊挪近了些,繼續笑道:“椒娘不僅漂亮,性子也好,老四十分喜歡,我就沒見他對誰這么上心過,這次隨陛下去秋獵,走之前還特意到我這兒來,讓我有事多照拂照拂她,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當閨女養呢。”

    說著就自己笑了起來。

    果然,這話一落,下首的白老夫人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

    若是嘴上說說,她或許沒那么生氣,但看兩人舉止間的親密,可見關系確實好。

    孟椒有些頭疼,蕭老夫人叫她過來,明顯是為了跟人置氣的。

    不過,她并不知道,四爺走之前還跟蕭老夫人說了這些,那天他走的很早,她甚至都沒醒。

    怕氣氛尷尬,她笑著補充了一句,“四爺對誰都這樣。”

    白老夫人并不領情,突然問了一句,“聽說新夫人和離沒多久就嫁給了四爺?”

    她撫摸了一下手上的金鑲玉戒指,淡淡道:“這話本不應該是我說的,畢竟我女兒早就沒了,四爺娶誰都是應該的,只是可憐五郎那個孩子,再過幾年也要考慮婚事,就怕到時候……”

    蕭老夫人最討厭的就是她這點,什么都擺在臺面上說,讓人下不來臉。皺眉道:“怕到時候什么?椒娘的好名聲整個京都城都知道。”

    她把孟椒叫過來確實存著氣一氣白家這婆子的意思,但并不是讓孟椒跟著過來受氣的,要是老四回來知道這個,恐怕心里對她不滿。

    她也不想讓四房因這事生了齟齬,五郎跟孟椒相處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覺得老四這個新媳婦沒娶錯,比起家世,賢惠才是最重要的。

    白老夫人只是笑笑不說話。

    蕭老夫人看著更氣了。

    外面走進來一個婢女,行禮過后稟報,“三夫人說身子不適,就不過來了。”

    蕭老夫人擺擺手,“那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然后意味深長說了一句,“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老大媳婦不舒服,老三媳婦也不舒服,明明早上還好好的。”

    白老夫人知道是在指自己,不冷不淡回了一句,“蕭家待客之道素來讓人無話說。”

    蕭老夫人笑了,“那也要看待的是什么客?”

    不等白老夫人回嘴,“行了,你大老遠跑過來一趟不容易,先下去休息吧,我已經叫人去送信給五郎了,晚上應該就能回來。”

    說完一臉疲倦的揉揉額頭,不想再聊的樣子。

    楊嬤嬤帶著白老夫人和兩位姑娘離開,人走后,蕭老夫人似乎松了口氣,然后拉著孟椒的手無奈道:“剛才的話你聽了別生氣,那人說話向來夾針帶刺的,像是誰都欠了她一樣,若不是看在五郎的面子上,我都不想讓她進門。”

    這次帶了兩個女孩過來,又不知是做什么幺蛾子。

    她別的不怕,就怕這種不講理的人。當初因為白氏,她跟老四關系就不怎么好。

    每每想起這個,她就恨老爺定的這門親。

    孟椒點頭,笑著寬慰道:“沒生氣,姐姐命薄,我如今享了福,她心里委屈我能理解。”

    蕭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好孩子,娘沒看錯你。”

    待楊嬤嬤回來,孟椒就告辭了。人走后,蕭老夫人才真正舒了一口氣,“幸好是椒娘,若是換做旁人,恐怕早就心生怨恨了。”

    楊嬤嬤給她揉一揉脹痛的額角,每次白老夫人過來,老夫人都會頭疼,她附和一句,“四夫人是個心善的,五郎有這樣的母親也算是福氣。”

    蕭老夫人直起身子,將旁邊的印金牡丹福字紋腰枕拿到身后靠著,有些不滿道:“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過來了?”

    當初白氏還在的時候,就喜歡指手畫腳的,勸過白氏幾回,白氏還以為離間她們母女倆個。

    楊嬤嬤頓了頓道:“我瞧著可能是為了四爺和五郎。”

    不然怎么會帶兩個女孩過來?想到這里忍不住去,“可要去給四爺送個信?”

    蕭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后點頭,“還是通知一聲,那婆子是個沒臉沒皮的,就怕去找老四媳婦麻煩。”

    若是三房她就直接插手了,四房的事有些她不好管。

    楊嬤嬤也頭疼,蕭家是體面人家,凡事不喜歡做絕,那白老夫人可能就仗著這點,每次來都甩臉色擺架子,實在是讓人惱火。

    蕭老夫人道:“明日她若來這里,就說我身子不適。”

    楊嬤嬤應是。

    孟椒回到西跨院,去外面打聽消息的夏月也很快回來了,進屋稟報道:“楊嬤嬤原本將人安排在清楓院的,那白家老夫人非要去住暢心院,說……”

    看了一眼孟椒,小聲道:“說那是她女兒曾經住過的地方,如今也只有她記著了。楊嬤嬤就將人安排住了暢心院。”

    暢心園離這里不遠,白氏死后,蕭府便將暢心院給封起來了。后面四爺要與孟椒成親,范氏重新選了一處院子,同時與隔壁院子打通,做了改動和修建。

    孟椒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盞,“娘已經去叫五郎回來了,這幾日咱們避一避。”

    陳霜對孟椒道:“我派人送了幾床新被褥過去,還添置了一些其他東西,咱們挑不出錯。”

    孟椒嗯了一聲。

    用晚膳的時候,五郎匆匆從外面進來請安。

    他穿著一身雪青色八寶紋直綴,衣擺有些褶皺,發髻也有些凌亂,面容蒼白,最近早晚天氣冷,他應該是趕路太急了,也沒穿一件外衫。

    他進來給孟椒行了禮,“母親。”

    孟椒忙讓他坐下,“可用了膳?若是沒用,就在這吃點。”

    五郎搖頭,“我不餓,等會兒去書房用點就行了。”

    說完面露猶豫之色,不知怎么開口。他剛從正院過來,楊嬤嬤說祖母身子不適,讓他直接去見外祖母。

    他想了想,還是先來看看孟氏,聽楊嬤嬤的意思,下午白老夫人似乎對孟氏說了一些不大好聽的話,心里有些惱。他其實都知道,外祖母之所以敢這般猖狂,就是覺得蕭家是父親做主,而他是父親唯一的兒子,以后蕭家會是他的。

    以前他會覺得母親可憐,外祖母只能用這種手段來為母親撐腰,如今再看,其實外祖母根本沒把母親和自己放在心上,也根本沒有為他們設身處地著想。

    “母親,外祖母她……”

    孟椒看他一臉歉疚,溫和笑著道:“你可去看她們了?”

    五郎再次搖頭,“準備等會兒就去的。”

    他視線落在桌上的白粥和兩道小菜,心想父親不在,母親吃的好少。

    孟椒聽了有些心軟,沒想到他會先過來見自己,安慰他,“沒事,不過兩句不痛不癢的話,我沒放在心上,我既然嫁給了你父親,就會把你當做自己的孩子看。”

    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你是個很好的孩子,你父親雖然不說,但我能感覺的出來,他很在乎你。”

    五郎鼻子有些酸酸的,他點點頭,“謝母親,我知道的。”

    陳霜送五郎出去,到門口時,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五郎,白老夫人過來時帶了兩個年輕的姑娘,四爺如今不在府中,若是提什么過分的要求,你可別應。”

    五郎不傻,聽到這話臉色有些難看,哪怕猜到外祖母過來可能是因為自己送走了母親身邊伺候的老人,但還是抱了一絲期望,想著是不是來看自己的。

    陳霜嘆了口氣,“也希望是我想錯了,這個我沒跟娘子說,五郎還是心里有個準備比較好。”

    不過以她對白家人的了解,覺得此事八九不離十。想著五郎年紀小,怕被人幾句話糊弄了。

    五郎點頭,“多謝嬤嬤。”

    出了西跨院后,他吐了一口氣,然后往暢心院走去。暢心院是母親住的地方,小時候他經常過來,每次看到大郎二郎,他都很羨慕他們有母親照顧呵護。有次從學堂回來途中馬車壞了,到家已經天黑,大伯母和三伯母都在前院等著,就他沒有。

    后來大了,他就很少來后院了,不過每次來,暢心院都被人打理的很干凈。

    可能是大伯母知道他經常過來,讓人每日來打掃。

    其實蕭府的長輩,對他都挺好的。

    他走到門口,一向冷清的屋里傳來說話聲,守在門口的婢女看到他過來,行禮道:“五郎。”

    白老夫人聽到動靜,忙帶著兩個孫女出來,看到站在門口的五郎,一把將人摟住哭道:“五郎,我的乖孫——”

    哭了一會兒,白老夫人將他拉進了屋。

    屋里的舊物都煥然一新,羅漢床上嶄新的猩紅銷金云紋湖錦褥墊,落地刺繡寒梅圖三扇屏風,秋香色云綢簾子……

    白老夫人讓婢女給蕭寒添一雙碗筷,蕭寒拒絕,“我已經吃過了,不用麻煩。”

    白老夫人不依,“再陪外祖母吃兩口。”

    蕭寒看坐在他對面的兩位陌生女孩,皺了皺眉,覺得這樣有些不合適。

    白老夫人仿佛沒察覺到一般,笑著介紹道:“這是你兩個舅舅家的孩子,小時候你們還一起玩過呢,是你夢姐姐和珠妹妹。”

    蕭寒淡淡嗯了一聲,他對兩個舅舅并沒有什么印象。

    白老夫人見他態度冷淡,心里有些不快,不過還是笑道:“外祖母本該提前跟你打個招呼再過來的,只是聽說你將身邊的嬤嬤送走了,那楊氏可是犯了什么錯?怎么好好的將人攆走了?我記得她還是你母親的奶娘。”

    “如今,我有事想要找你,也找不到人了。”

    雖然說的很委婉,但蕭寒還是聽出了話語里的質問。若是真想找他,寫封信便是了,與楊嬤嬤有什么關系?

    他看著一桌豐盛的膳食,忍不住問:“外祖母找我何事?”

    外祖母將祖母氣得不想見他,但下人并沒有因此苛待她們,還是各處精細照顧著。

    白老夫人搖搖頭,“哪有什么事?就是想問你過得好不好?你父親再娶,擔心你受了冷落。”

    蕭寒低頭,“外祖母多慮了,母親很好……”

    話還沒說話,白老夫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呵斥道:“她算你什么母親?你只有一個母親,那就是我的女兒。”

    蕭寒抿唇看向她。

    對面兩個女孩嚇了一跳,忙起身去安撫白老夫人,“祖母——”

    白老夫人順了幾口氣,然后一臉失望看向蕭寒,“五郎,你莫不是忘了你娘?”

    她用手捂著胸口,氣道:“五郎,你娘只有一個,就是我那早死的苦命女兒,這個孟氏是你父親的續弦,與你任何關系都沒有,整個蕭家最不盼你好的便是她,她還年輕,日后會給你父親生弟弟妹妹,都是要來與你爭寵和爭家產的,你可別犯糊涂。”

    “你想想,她一個才被休棄的女子,怎么轉眼間就能嫁給你父親,若不是有極深的心機和謀算,怎么會輪到她?聽說你父親十分寵愛她,你若再犯傻,就什么都沒了……”

    婢女送來一只描金薄瓷小碗和一副象牙箸放在蕭寒面前。

    蕭寒推開,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打斷她,“外祖母,蕭家不是普通門戶,你說的這些根本不會存在。”

    不說父親在娶孟氏之前就將家產一分為二,就算不分,他也不能多說什么。而且孟氏對他很好,每次給陳書準備的東西,都會給他準備一模一樣的,甚至更好些。

    “你莫要亂想了,我明日就要回太學讀書,你住幾天便回去吧。”

    白老夫人有些難以置信,她不明白自己好好的外孫,如今怎么跟她如此生分?“寒兒,那孟氏是不是在你面前說了什么?你可莫要信了,如今這世上,外祖母就你一個親人了,最疼的也是你。”

    蕭寒搖頭,冷靜說道:“可是外祖母,五郎卻不止有你一個親人,我還有父親、祖母和各房的兄弟姐妹。而且外祖母說錯了,你也不止我一個親人,你還有兩個舅舅和其他孫子孫女。”

    白老夫人被噎的說不出話來,也不好當著兩個孫女的面說沒拿她們當親人。

    她心里惱火,覺得五郎沒把她當回事,心里懷疑蕭家人將他教壞了,一點都不像他母親那樣聽話。

    “五郎……”

    她還想再說些什么,蕭寒已經起身了,“外祖母,我還要看書,夫子今日布置了課業,明日要交的,我就先走了。”

    “五郎……”

    白老夫人氣得站起身,送他到門口后,實在是急了,一把將人拉住,“五郎,外祖母都是為了你好。”

    蕭寒聽到這話,回頭問她,“那外祖母帶這兩個姐姐妹妹過來是什么意思?是給父親做妾,還是要許給我?”

    白老夫人臉色一僵,想說不是,但她確實存了這個心思。

    五郎將身邊伺候的楊嬤嬤趕走了,五郎是蕭家唯一一個親近白家的,若是再過幾年成親有了小家,恐怕對白家感情也不深了,她自然不能允許。

    蕭寒見她說不出話,便知自己沒說錯,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外祖母,我不是母親,不喜歡被人利用和拿捏。”

    其實將母親身邊的老人趕走后,他去找府里的老人打聽了一些過去的事,以前他都是從楊嬤嬤那里了解到,母親被府里人欺負,但在別人口中得知,很大一部分母親是被身邊的人糊弄了,分不清是非好壞。

    而母親身邊那些人敢如此對待她,自然是有外祖母的意思。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通,母親是外祖母唯一的女兒,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如今他知道了,外祖母心里就是這樣想的,她本身就是一個沒有是非曲直的人,她對母親和自己并沒有多少的感情,她只是不想失去蕭家的庇護,不想失去榮華富貴。

    想明白這些,蕭寒心里有些難過,又有些慶幸。

    他難過自己母親短短一生都活在外祖母的控制下,又慶幸自己不會像母親一樣重蹈覆轍。

    蕭寒看著院落中的石榴樹,他記得,小時候還摘著吃過,如今已經不結果了。

    “外祖母,你搬去別的院子住吧,這是母親的院子,我不喜歡別人碰她用過的東西,你也不可以。”

    蕭寒走了,留下氣得胸口起伏不定的白老夫人,“真真是一個白眼狼。”

    兩個孫女站在門口看她,擔憂道:“祖母。”

    白老夫人扭頭罵小的,“剛才五郎在的時候,怎么不知道主動一些?真是沒用。”

    小的那個女孩委屈低下頭,不明白這跟她有什么關系?明明是祖母將人氣跑了。

    第48章  回來

    第四十八章

    次日一早, 正院里的人就過來說老夫人身體不適,這幾日免了請安。

    孟椒懷疑跟白老夫人的到來有關。

    陳霜捧著一紅木雕花雙層匣子進來,她身后的夏月、冬蟬手里也各捧著一個紅木匣子。陳霜笑著道:“是前院那邊送過來的, 陳遇說是四爺泉州那邊的學生寄來的, 還有一些布料、藥材和海參珍品, 我都讓人收進私庫了。這些是香料、明珠和一些絨花首飾,拿過來給娘子瞧一瞧。”

    說著她打開匣子給孟椒看, 兩層都是香料。夏月將匣子放在梳妝臺上, 是一匣子指甲蓋大的明珠, 圓潤光澤。冬蟬手中的是各色絨花首飾,十分逼真好看。

    折枝正在梳頭, 看到了十分歡喜, 從中挑了一支粉色菊花鑲珍珠絨花金簪戴在烏黑發髻中間。

    陳霜笑著夸了一句,“好看。”

    孟椒知道,陳遇是陳霜的弟弟,直接從前院送過來應該是沒入蕭府庫房了, 問了一句,“大嫂那邊知不知道?”

    陳霜笑, “這有什么?又不是四爺的俸祿, 還有一些當地的糕點吃食, 我叫送去各房分了。”

    孟椒嗯了一聲,“將香料也給各房分一些, 絨花和珍珠分成兩份, 另一份拿去給五郎。五郎過幾年就要成親了, 這些新媳婦也用得上。”

    陳霜聽了笑, “還是娘子考慮的周到,五郎讀書刻苦, 恐怕今日就要回太學,我先給他送過去。”

    說著就吩咐冬蟬去拿兩個小匣子過來,將東西分好后,親自送了過去。

    也是巧,陳霜到蕭寒書房時,人還在屋子里看書,門口的小廝認出陳霜,忙迎了上去,陳霜就沒進去了,將匣子交給了小廝,說幾句話就走了。

    小廝抱著東西進屋,跟蕭寒道:“是正院那邊的陳嬤嬤送過來的,說是四爺在泉州那邊的學生寄來的,除了一些藥材,其中最珍貴的便是香料、明珠和絨花首飾了,夫人將香料分給了各房,明珠和絨花首飾一分為二,送來了五郎這里。”

    說完小廝忍不住笑了,“夫人說五郎過幾年就要成親了,這些留著給少夫人用。”

    五郎手里拿著一本書在看,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沒想到孟氏連這些都一分為二送給他。

    旁邊給他收拾書本的書童抬起頭,笑著打趣,“夫人考慮的真長遠,連這都想到了。”

    五郎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他覺得自己還小,成親這事離他很遠。

    不過還是道:“收進庫房里吧。”

    陳霜回到西跨院時,孟椒正在用早膳,早膳她用的也不多,蜜煎豆腐、春卷、水晶蝦餃和一碗羊肉湯。

    她回了五郎那邊的消息,“我聽小廝那意思,五郎等會兒用完早膳就回太學。”

    孟椒拿著筷子的手一頓,“這么早?”

    陳霜嗯了一聲,又壓低聲音將昨晚五郎去暢心院那邊的事說了,說完忍不住道:“那白老夫人也是糊涂的,五郎身份尊貴,讀書又十分刻苦用功,不說日后娶個高門貴女,那也應該找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小娘子,怎么能連五郎的婚事都算計?”

    不是她看不起人,而是白家在白老爺走之后,家里就沒讀書人了,白老夫人認養的那兩個孩子,也沒聽說混出什么名堂。

    “好在五郎是個清醒的,可能是看清了白老夫人這趟的目的,想著回太學圖個清凈。”

    孟椒點點頭,“回去也好,畢竟是長輩,爭執起來對他也沒什么好處。你去叫葉九準備一些吃食讓他帶著,順便給小書也捎一份。”

    “好。”

    上午,孟椒在屋子里和陳霜幾個列彩禮單子,突然外面傳來說話聲,爭執聲音有些大,陳霜便起身出去看。

    過了一會兒,外面安靜下來,陳霜帶著紅了眼睛的夏月進屋,“是白老夫人跟前的婢女,來找娘子的,人已經回去了。”

    夏月氣道:“我都說娘子身子不適,她還糾纏不休。”

    孟椒笑著哄道:“莫氣了,我知道你的好。”

    讓她拿桌子上的一碟子栗子糕下去吃。

    夏月擦擦眼淚,乖乖拿著栗子糕出去了。

    只是沒過一會兒功夫,守在門口的冬蟬就進來了,道:“娘子,春梅跑回來說,白老夫人將朱姨娘給叫走了。”

    孟椒皺眉,這才想起來,朱氏是白氏的陪嫁,按理說也是白家人。“隨她去吧。”

    這會兒,陳霜也覺得煩了,“白老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心里對正院那邊有些怨念,按理說蕭府還沒分家呢,兩人輩分相同,這事應該由老夫人出面,卻偏偏什么都不管,躲在屋子里偷清凈。她不管這事,大夫人自然不會管。若是三房,王家人在府里作威作福,不管是為了三爺還是其他,老夫人恐怕早就出面制止了。

    也不知是真怕了白老夫人還是對四爺沒那么偏愛。

    娘子現在懷著孕,陳霜不敢冒險,“娘子,可要給四爺送個信過去?”

    孟椒搖頭,“算了,四爺也快回來了。”

    覺得自己只要避著些,應該沒什么問題,這里畢竟是蕭府。

    只是讓孟椒沒想到的是,白老夫人并沒有將自己當做外人,過了會兒又派身邊的嬤嬤過來,讓孟椒去給她請安。

    那嬤嬤被婢女攔著,直接在院子里叫嚷了起來,“我家大娘子還在的時候,哪次老夫人過來,不是早早就過去請安伺候的,你孟氏口口聲聲說敬著我家大娘子,可是老夫人過來后,連你一口茶都沒喝上,這算是哪門子的敬著?”

    “若不是我家大娘子命薄,哪輪到你一個小小的孟氏在這里擺譜子,想見一面上門來請都請不動,這是哪家教出來的姑娘?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陳霜聽到了,臉色瞬間難看起來,“這是看咱們好欺負呢。”

    孟椒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單子,起身道:“算了,今日不見上一面恐怕無法收場,也罷,過去看看吧。”

    陳霜一臉擔憂,“娘子……”

    孟椒朝她俏皮的眨眨眼,“你說待會兒我假裝暈倒會怎么樣?”

    她也不是好欺負的,白老夫人明顯是不敢跟正院硬來,所以把主意打到她頭上來了。

    不知她是故意不想讓五郎與她關系好,還是什么別的目的,她都不懼。

    陳霜一愣,隨即便知娘子的打算,忍不住一笑。

    白老夫人身邊這個嬤嬤一罵,她們就算有理也變成沒理了,傳出去對娘子的名聲有污,畢竟人家占了一個長,還是白氏的母親,怎么看都是勢弱的一方。

    “只是娘子有孕的消息就瞞不住了。”

    孟椒輕輕撫摸了一下肚子,“瞞不住就瞞不住吧,遲早的事。”

    去里屋換了一身衣服出來,陳霜怕孟椒著涼了,還給她披上一件沉香色緞面斗篷。

    出門的時候,外面那個嬤嬤還在罵,看到她們出來,趾高氣昂的看了一眼,冷哼了一聲,“夫人面色紅潤,也沒瞧著身子不適啊。”

    陳霜臉一黑,正要上前爭辯,孟椒按住了她,對人態度溫和道:“走吧,白老夫人既然那么想要見我,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耽誤不得。”

    嬤嬤撇了撇嘴,率先離去。

    早上陳霜說,昨晚五郎不準她們住在暢心院,幾人又搬去了清楓院住。

    清楓院路稍微遠一些,到了時,門口的婢女進去通報,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讓孟椒進去,氣得陳霜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花云解開孟椒身上的斗篷,遞給了身后的折枝,孟椒扶著陳霜的手進屋,穿過屏風,看到了坐在上首羅漢床上的白老夫人和站在她身邊的朱氏幾人。

    朱氏穿一身月白曲水纏枝蓮紋細棉長褙子,頭發全都梳了起來,只插一根青玉簪子,比平日里請安時穿的樸素很多。

    孟椒走了過去,直接坐在了羅漢床另一邊,笑著問:“不知白老夫人找我何事?”

    白老夫人沒想到孟椒這般作態,神色有些不滿,站在她身后的嬤嬤立馬發作,“四夫人,咱們老夫人好歹是你長輩,咱家大娘子哪次不是恭恭敬敬的,你怎么敢如此無禮,不行禮就坐下了?”

    “放肆!”

    陳霜早就不滿了,直接呵斥,“你是什么狗東西?連我家娘子也敢罵?”

    “我家娘子有誥命在身,咱們府里也只有老夫人可以受得起娘子的禮,不知白老夫人是幾品誥命?”

    “至于你家的大娘子,且不說那時候四爺還沒有那么高的職位,就算人還活著,你家老夫人也不應該受那禮,真如你所說每次都恭恭敬敬過來請安,那才是蔑視王法,惹人笑話。”

    “你……”

    白老夫人臉色一變,原以為能借此拿捏住孟椒短處,沒想到孟椒還有誥命在身,心里暗恨,這些本應該都是她女兒的。怕嬤嬤說多了吃虧,便道:“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說完看向孟椒,皺眉道:“我找你過來自然是有事的,四夫人架子大,難得請得動人,那我就有話直說了,你嫁給四爺也有一段時間,這些本不應該我來教你,只是你出身低微,有些事可能不知道,女子出嫁從夫,開枝散葉是本分。聽說你曾經落過一個孩子,以后很難再有身孕……”

    孟椒聽到這里,突然笑了,“白老夫人消息倒是靈通。”

    說著還意味深長看了一眼她身邊的朱氏。

    朱氏嚇得低下頭。

    白老夫人冷哼了一聲,“我就五郎這一個孫兒,自然要為他打算。四房只有五郎一個孩子,到底還是有些冷清了,你既然嫁給了四爺,就該為他考慮,不該將他一個人獨占著。”

    孟椒平靜道:“四爺去哪兒我又管不著,這事我婆母都沒說,也不知白老夫人操的哪份心?”

    白老夫人用力拍在小幾上,沉下臉道:“要不是看在你是五郎名義母親的份上,我何至于說這些?四爺忙著外面,后院的事你不管誰管?別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女兒當初還在的時候就能給四爺納妾,你怎么就不行了?你既然不能生育,何苦霸占著四房夫人的名頭?”

    “想我那女兒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那也是出口成章的才女,你一個粗鄙的平民女怎敢……”

    孟椒臉色一沉,將手邊的青花瓷茶盞往地上一砸,發出“砰——”一聲驚響,她站起身俯視看著人,“白老夫人,我本想敬著您是長輩,不愿跟你計較,但你似乎太把自己當回事。”

    “你好好睜大眼睛看看,這里是蕭府,不是你白家。你女兒不是我害死的,少用她來拿捏我。我是蕭家八抬大轎抬進來的,是名正言順的四夫人,我做事,我婆母可以說,四爺可以說,我父母也可以說,唯獨你不行。”

    “少在這里擺長輩架子,你算哪門子的長輩?你沒生我養我,四爺也不靠著你吃喝,你哪兒來的資格在我面前說這些話?笑話。”

    說完一甩袖子,“我們走。”

    直接帶著人出去了。

    “你……你……”

    白老夫人氣得臉發白,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她竟敢這么對我說話……”

    嬤嬤趕緊上前給白老夫人順氣,哄著道:“老夫人別氣,這就是個山野農婦,您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話還沒說完,外面的婢女就著急跑進來,“不好了,老夫人,四夫人在門口暈倒了。”

    “什么?”

    嬤嬤大驚,忙看向白老夫人,頓時急了,“這可如何是好?”

    白老夫人也有些慌了,忙按住自己額角,往上翻白眼,“快,快去傳大夫,就說我也被氣暈了。”

    “哎哎哎。”

    屋子里又是一通忙亂。

    玉樨堂那邊,王氏聽到孟椒被白家那老婆子氣暈了,差點笑出聲,只是還沒高興多久,婢女就又進來稟報,說許大夫診出四夫人有喜了,老夫人和大夫人正帶著人過去。

    王氏難以置信,“有喜了?這么快?”

    前些日子還聽說孟椒找人調理身子,以為要等個好幾年呢。

    婢女點頭,“是四房那邊傳出來的,應該不差。”

    這下王氏高興不起來了,沉默了一會兒后,皺眉起身,“行了,我們也過去看看。”

    等她帶著人走到四房院子時,就看到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在門口一閃而過,下意識看向身側的嬤嬤,不確定問:“那是四爺?”

    嬤嬤心里也疑惑,不是說四爺跟著陛下去秋獵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好像是四爺。”

    王氏抿了抿唇,隨即哼了一聲,“這孟氏也真是好命。”

    屋里,孟椒躺在床上,看到四爺掀開簾子進來,有些驚訝,手撐在褥子上作勢要起來,蕭言卿忙上前將人按住,扯開旁邊的浮光錦帳幔坐下。

    方才許大夫過來了,花云將帳幔放下,看到四爺過來,趕緊將帳幔重新掛好。

    蕭言卿坐在床邊,細細打量著孟椒,人躺在銀紅色五蝠捧壽緞面被褥里,他覺得臉色似乎有些蒼白。溫聲安撫著,“你躺著就好,我就在這里。”

    蕭言卿穿著一身石青色竹葉紋圓領長袍,白色的袖口染著塵。

    孟椒感受到他身上散發著寒氣,便知他可能是騎馬著急趕回來的,疑惑問:“四爺,你怎么回來了?”

    蕭言卿身后的蕭老夫人上前一步道:“老四,你回來的正好,那白氏母親我也實在不知如何應對,有什么話還是你跟她說清楚比較好。”

    “剛才許大夫來看過了,椒娘身子并無大礙,需要多多休息,這一胎懷上不容易,日后就不用來正院請安了。”

    蕭言卿握著孟椒的手略緊幾分,他垂下眸子,輕輕嗯了一聲。

    也不知是不是孟椒的錯覺,她覺得四爺似乎有些不高興。

    老四既然在這里,蕭老夫人和范氏就不好多留了,兩人吩咐兩句便走了。回到正院后,蕭老夫人還是有些后怕,她是真沒想到孟椒已經有了身孕,若是出了事,她也有責任,想到這里,忙讓楊嬤嬤去私庫里拿一些補品給四房送去。

    楊嬤嬤應了一聲,她親自去私庫里挑了人參、靈芝、燕窩等送了過去,只是很快她又愁著臉回了正院,跟蕭老夫人說,“四爺沒要,說他私庫里有這些,讓老夫人留著自己用,心意領了。”

    蕭老夫人一怔,隨即詫異看向楊嬤嬤,“他這是……與我置上氣了?”

    楊嬤嬤不知道該怎么說,老夫人這次做的確實有些不太合適,大夫人和三夫人躲著那白家老夫人還能說得過去,老夫人也躲著看熱鬧,讓四夫人一個人去面對那不講理的貨。幸好沒出事,若是出了事,后果簡直不敢想。

    這事要是發生在三房,老夫人定然不會這般撒手不管。

    蕭老夫人皺眉,“這又不是我的過錯,那白家老婆子什么德行他不知道?”

    心里也有氣。

    楊嬤嬤寬慰她,“老夫人莫氣,四爺也是著急了。”

    蕭言卿確實著急了,讓人把劉老先生叫過來,確定孟椒真的無礙后,才松了口氣。

    待孟椒歇下,他將陳霜幾個叫到外間詢問,陳霜不敢隱瞞,將白老夫人來了府里后對孟椒說的話一五一十說了。

    蕭言卿坐在羅漢床上,面色有些冷,他左手搭在旁邊幾子上,熱茶將他的手背燙紅了似乎也沒知覺。陳霜說完站在原地,交握在身前的手微微出汗,覺得這樣的四爺有些可怕。

    屋子里靜謐一片,好一會兒后,他才讓幾人下去,重新回到里間,他坐在床邊看著孟椒,孟椒察覺到了,睜開一雙清亮的眸子看他。

    他有些好笑,“怎么沒睡?”

    孟椒搖搖頭,白皙的小臉往被子里藏了藏,小聲道:“夫君,你別擔心,其實我是裝暈的。”

    說完臉紅了紅,“你不在家,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相處,就想著裝暈避一避。”

    蕭言卿將她額前的碎發撩開,嗯了一聲,聲音溫和道:“還不算太笨,只是下次不能……”

    想說下次不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但想了想,改口道:“沒有下次了,你安心養著身子便好,這次讓你受委屈了。”

    孟椒再次搖搖頭,認真道:“沒有委屈,我沒四爺想的那般柔弱。”

    蕭言卿笑笑,沒再說什么,只是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松開。

    今早接到信時,他就預感到不好,跟陛下辭別后就直奔回府,在前院聽到孟椒暈倒、許大夫診出有孕時,心口驟然停了一瞬,直到看到孟椒人好好的躺在床上,他才松了口氣。

    他很害怕,若是孟椒出事了怎么辦?他現在好像有些依賴她了。

    第49章  平靜

    第四十九章

    當天夜里, 白老夫人祖孫三人就坐上馬車被送走了,一同的還有朱氏。

    正院的蕭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頓了頓, 不確定的問楊嬤嬤, “真送走了?”

    她沒想到老四手段這么果斷,那畢竟是白氏的母親, 五郎的外祖母。

    到底是她看輕了孟椒在老四心中份量。

    楊嬤嬤扶著她從佛堂里出來, 掀開簾子點點頭, “四爺親自過去了一趟,不知說了什么, 就安排好馬車送走了人, 聽說上午白老夫人將朱氏也叫過去了,四爺可能遷怒,讓朱氏一并跟著離開。”

    “也是活該,那白老夫人上午跟四夫人說她不能有孕, 逼著她給四爺納妾,還拿白氏打壓四夫人, 也難怪四夫人氣暈了過去。”

    蕭老夫人沒說話, 暗黃的燈光落在她身上, 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直到進了臥室, 她才突然開口, “蓉娘, 你說老四他是不是因為這次的事記恨上我了?”

    雖然是詢問, 但她心里清楚,老四這次是真氣著了。

    嘆了口氣, “我年紀大了,如今只想一家和和美美的,現在想想,確實有些對不住老四。”

    楊嬤嬤不好說實話,只溫聲哄著道:“老夫人也不容易,四爺會懂的。”

    蕭老夫人無奈搖搖頭,“晚了。”

    也不知是晚了意識到這些,還是覺得現在彌補四爺有些晚了。

    楊嬤嬤摘下她發間的銀梳,看著鏡子里老夫人蒼老的面容,心想,人都是這樣,一到老了就開始后悔。她后悔年輕時候沒生個自己的孩子,老夫人開始后悔以前不關心四爺。

    可是后悔也沒用,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

    孟椒知道這個事已經是第二天了,她有些意外,白老夫人竟然就這么走了。

    用完早膳,李氏過來請安,今日的她穿著一身緋紅團花紋繡如意絲綾褙子和蔥白盤金彩繡細折裙,頭戴鑲寶蝴蝶金簪流蘇,打扮的十分耀眼。

    她看著心情不錯,給孟椒行了禮后,笑著道:“恭喜夫人有孕,奴提前祝夫人喜得貴子,愿小郎君跟四爺一樣讀書有天賦,聰明伶俐。”

    孟椒笑笑,“那就借李姨娘吉言了。”

    李姨娘美滋滋道:“也不知夫人愛吃什么,聽說懷了孕的口味都獨特,我就做了兩道點心,一道酸口的,一道甜口的,夫人嘗嘗,若是喜歡吃,我日后都給夫人做……”

    說著讓身后的婢女將食盒拿上來,花云走過去接了,將食盒里的鹽漬枇杷和核桃杏仁酥放到小幾上。

    孟椒看到蓮花口描金小蝶里的枇杷,有些意動,“這時候還有枇杷?”

    李姨娘忙笑道:“之前我托管事的在冰窖里存了一些。”

    蕭家有自己的冰庫,每年會存大量的冰塊在地窖里,省的來年夏天買冰。

    之前和許娘子聊天,聽她說起過,京都城的冰太貴了,夏天都舍不得用。

    孟椒點點頭,拿了一塊放進嘴里,有些酸了,不過味道很好,“你有心了。”

    “夫人喜歡,我做什么都樂意。”

    送走了人后,陳霜猶豫著開口,“娘子怎么吃她送的東西?”

    孟椒拿著帕子擦了擦嘴,笑著道:“她親自送過來的,應該不會有問題。”

    難不成還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下毒?孟椒覺得李姨娘應該沒那么傻。

    陳霜心里無奈,“娘子,我不是說這個。”

    然后湊到孟椒耳邊提醒道:“她這般熱絡,可不是光替娘子感到高興,那朱氏走了,如今四房后院里只有她一個侍妾,娘子現在有孕,不能伺候四爺,她……”

    剩下的話陳霜沒說了,但孟椒聽出了其中的意思,李氏想要討好自己,然后好安排她去伺候四爺。

    孟椒微微愣住,不過并沒有生氣,若是沒經歷過前世,她或許心里會有些不舒服,可她曾經就是三皇子府的侍妾,如今嫁進蕭家也有一段時間了,知道各房都有侍妾通房,哪怕是焦娘子,林榜眼還未高中前就給他安排了兩個陪嫁的婢女。

    她當初決定嫁給四爺前就權衡過利弊,一是覺得四爺能護住她,二也是知道父母日后肯定會勸她再嫁,與其到時心軟嫁給另一個“謝長安”,過掙錢養家、孝敬公婆的生活,還不如嫁給四爺,至少不用為錢發愁。

    如今來看,她的選擇是對的,嫁給四爺后,她的日子極為安逸,婆母和善,妯娌來往不多,現在還有了孩子。

    至于四爺,她對他更多的是感激,感激他從牢中救了自己,感激他送她回家,也感激他照顧陳書……她沒有什么可以報答的,唯有關心體貼他,讓他不用操心后院的事。

    四爺會有其他女人,孟椒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像他這般位高權重的人,后院肯定不少人,所以出嫁前得知他只有兩位侍妾時,那會兒還有些驚訝。

    孟椒嗯了一聲,又嘗了一塊枇杷肉,沉思片刻問:“五郎也不小了,可安排了通房?”

    陳霜不知娘子怎么突然問起五郎,不過還是道:“去年四爺就讓陳遇安排了兩個通房送過去,都是性子柔順的,沒讓那小楊嬤嬤插手這事。”

    她干娘也姓楊,平時說起五郎以前伺候的嬤嬤,都會說是小楊嬤嬤。

    說完補充一句,“不過五郎心思都在讀書上,去后院的次數不多。”

    孟椒心里便有了數,“那你去安排兩個性子好的,昨日那白老夫人說的也不無道理,四爺子嗣確實有些少了。”

    其他幾房都好幾個孩子。

    陳霜皺眉,“這……娘子……”

    她覺得這樣有些不妥,娘子才懷上孕,若是就此失了寵,豈不是后悔也來不及。

    當初白氏再大度,也舍不得把四爺往外推,將幾個婢女中容貌最差、性子最木訥的朱氏抬做了姨娘,后來老夫人送來了容貌過人的李氏,白氏氣得病情加重。

    不過安排侍妾的事肯定是要的,四爺與娘子房事頻繁,如今娘子身子金貴,也不能不顧著四爺。

    孟椒搖頭,“無事,一切以四爺喜好為主。”

    陳霜就不說什么了,心想還是安排兩個性子老實木訥的,別搶了娘子的寵。

    蕭言卿雖然在家,但公務繁忙,每天只有用膳的時候才會看到他。

    對于孟椒的膳食,他擔心葉九處理不好,還將吳嬤嬤從小宅那邊叫過來了,做的都是她愛吃的。

    昨日大房送來了藥材、布料和幾樣首飾,今日其他幾房也都知道孟椒懷孕了,陸陸續續送來賀禮,三房送的是佛經、一套汝窯碗碟和幾匹綢緞,五房送的是一套花鳥金頭面和文房四寶,六房是一塊羊脂玉佩和小孩子佩戴幾樣金首飾。

    孟椒多看了兩眼小孩的金手鐲、金瓔珞,陳霜注意了,道:“應該是拿首飾去融了,聽說之前六房的例銀都直接送到六爺手里,后來老夫人知道了,讓大夫人分成兩份,一份給六夫人。”

    “六爺沒有俸祿,也沒有額外的營生,還喜歡買酒買書,錢是不夠用的。六夫人送來這些,也算是誠心了。”

    相比較起來,三房就有些不夠看了,還送佛經,也不知是幾個意思。

    孟椒嗯了一聲,“下次給六房的禮回重一些,直接給六弟妹送去。這些都收到私庫里去吧。”

    陳霜應了一聲。

    晚上,四爺從書房回來,就看到孟椒坐在羅漢床上,手里拿著一只大紅色的繡花小肚兜在手里把玩。

    他走過去坐下,笑著問:“是給我們孩子繡的?”

    說著還從孟椒手中拿過去看,肚兜很小,只有他手掌大,上面用綠色、金色的絲線繡著飛鳳天馬紋,他認得孟椒的繡品,比手中這個要精致的多,心中疑惑,“誰送來的?”

    孟椒笑著回道:“是李姨娘剛才送過來的,她也算是有心,兩天就繡好了這個。”

    蕭言卿嗯了一聲,將肚兜還給孟椒,“也好,你如今身子重,這些東西就讓下人去準備,莫要累了自己。”

    然后很自然的問起,“陳書的彩禮準備的如何?”

    孟椒想說李氏的事,聽到這話,便只好如實回道:“我出嫁的時候,爹娘和祖母給我準備了近一千兩的銀票當陪嫁,如今我在府里不缺吃喝,便想著拿這錢給陳書準備彩禮。”

    蕭言卿點頭,“你爹娘有心了。”

    陳平夫妻只是普通人,那一千兩恐怕掏空了他們的家底。

    孟椒點頭,“彩禮單子已經列好了,剩下的交給陳霜去辦。”

    陳霜相公就是在外面幫四爺查賬的,接觸的都是采買東西的那些人,交給他放心。

    說完,她看向身側的男人,今日四爺不用上朝,穿的是她親手做的綠地祥云八寶紋織金綢圓領長袍,袖口是青色樂暈錦,上面用銀色絲線繡了鶴紋,穿在他身上,顯得人十分文雅。

    男人眉眼溫和,微微偏過頭笑著看她,孟椒想起他每晚身上的燥熱,猶豫開口,“四爺,我想了想,那日白老夫人跟我說的話其實也有些道理。”

    蕭言卿正端起旁邊幾子上的粉青茶盞,揭開蓋子略去上面浮茶,聽到這話,手上動作一頓,不自覺皺眉問:“什么話?”

    孟椒沒注意到,她垂下眸子看腿上的小肚兜,乖巧道:“她說四爺子嗣有些少……”

    還拿她和白氏比較,說她不夠賢惠懂事。這些她不好說出來,那是四爺的發妻,人又沒了,她總歸是不能比的。

    四爺因為她裝暈將白老夫人趕走了,她心里有些愧疚,她不喜歡欠別人,所以就想從其他方面彌補。

    “我如今懷了孕不能伺候夫君,李姨娘容貌嬌美……”

    蕭言卿將手中的茶杯放在小幾上,動作略有些重,發出“砰”的一聲。

    孟椒下意識扭過頭看他,直接對上一雙微冷的眸子。

    男人也在看著她,烏黑的瞳孔平靜幽深,里面帶著審視和穿透人心的力量,一時間讓她有些害怕。

    他問:“孟椒,于你而言,我是不是和謝長安并無區別?”

    孟椒愣了一下,“四爺?”

    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和謝長安有什么關系?

    蕭言卿已經起身了,“你早些休息吧,今晚我歇在書房。”

    第50章  認錯

    第五十章

    “夫君?”

    孟椒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捏緊了手中的肚兜。

    屋子里安靜下來,她想了想,問旁邊的花云, “四爺, 是不是生氣了?”

    花云也不清楚, 但她覺得,四爺剛才那樣子應該是生氣了, 不確定地點了點頭。

    得了答案, 孟椒垂下眸子, 心里突然有些亂,不明白自己哪里說錯了。

    四爺問她, 是不是與謝長安并無區別?

    怎么會沒有區別呢, 謝長安表里不一、忘恩負義,四爺是個端方君子,兩人毫無可比之說。

    難不成是四爺不喜歡李姨娘,所以才會如此生氣?這倒是有可能, 謝長安對女子來者不拒,喜歡沈心玥, 也喜歡冬生。

    那四爺喜歡什么?

    孟椒嘆了口氣, 覺得四爺的心思有些復雜, 讓她猜不透。放下手中的肚兜,起身往里間走去。

    花云去扶她, “娘子, 可要將陳嬤嬤找過來?”

    晚膳過后, 正院那邊的楊嬤嬤將陳霜叫走了, 現在還沒回來。

    孟椒想了想,還是搖頭, “明日再說吧。”

    覺得陳霜來了也沒用,她更不懂四爺。

    次日清早,陳霜就過來了,笑吟吟拿著單子進屋,見只有孟椒一個人用膳,還有些意外,這兩天四爺都是陪娘子一道的。

    想著可能四爺有事先去書房了,也沒多想,拿著單子上前道:“東西差不多都買好了,今日上午就能送過來,先給娘子過一下目,若是沒問題我就叫人送去景明坊那邊,等老爺夫人來了京都,直接去袁家下聘就行。”

    孟椒放下筷子接過單子看。

    陳霜解釋道:“這金釧、金帔墜兒等幾樣,采買的管事找的是一位老匠工雕的,手藝一點不比明珍齋的師傅差,還實惠,還有那珠翠特髻、珠翠團冠,是從咱們自己家鋪子買的,沒花什么錢。”

    孟椒點點頭,“辛苦你了。”

    “娘子客氣了,這算什么辛苦,小郎君成婚的時候讓我相公去喝杯喜酒就成了。”

    “那是自然的。”

    說完這些,陳霜又將昨晚干娘將她叫過去的事說了出來,那日蕭老夫人回正院后,送了一些補品過來,四爺沒要,但后面大夫人送來的補品,四爺卻收了。

    這事孟椒不知道,那會兒她正躺在屋里休息,是四爺做的主。

    “老夫人這兩日心里有些不好受,覺得四爺是在責怪她沒管白老夫人的事,干娘想托我跟您說一聲,能不能勸勸四爺?”

    如今府里,恐怕也只有娘子的話管用。其實這哪是干娘的意思?她干娘才不是這么多管閑事的性子,定是老夫人不好意思來找娘子,授意干娘來跟自己說的。

    陳霜也只能裝糊涂傳個話。

    孟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昨夜,我將四爺惹生氣了,他去書房睡了。”

    勸勸四爺的事,應該幫不上什么忙。

    她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哄人。

    陳霜一愣,隨即有些好笑,“那便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覺得夫妻吵架很正常,也沒放在心上。

    孟椒嗯了一聲,只是心里疑惑,“四爺為何生老夫人的氣?”

    陳霜看了一眼屋里其他人,花云會意,帶著折枝幾個下去了。人走后,她也不拘著禮,直接坐到孟椒旁邊,小聲說起來四爺和老夫人之間的事。

    這些本不應該由她來說的,但娘子如今畢竟已經是四夫人了,有些事還是清楚些比較好,省的那天惹了四爺不高興。

    孟椒只知道四爺從小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與老太太關系親厚,但蕭老夫人性子和善,平日里瞧著母子倆也很好,她并不知道原來四爺以前根本不去正院。

    “老太太是個很嚴肅的人,身邊伺候的人對她又敬又怕,后來相處久了,我才發現她其實是個很慈和的人。不過她對四爺很嚴厲,犯了錯就狠狠罰,小時候四爺受欺負了也不管,說他是小郎君,要么自己打回去,要么就忍著。”

    其實老太太這樣也是為了四爺好,她年紀大了,不能給四爺撐一輩子的腰,需要他自己立起來。聽說當年大爺死了,老爺是想扶持二爺的,是老太太把四爺從彭家叫回來,問他愿不愿意棄武從文,撐起整個蕭家?四爺一開始不愿意,被老太太打了兩鞭子才同意。

    那天她也在,看到四爺從屋里出來,臉都是白的,后背兩條血痕。

    從那天以后,四爺就將自己關在書房里苦讀。

    “老爺看重大爺二爺,老夫人則偏心大爺和三爺,三爺小時候性子驕縱,不允許四爺去正院看望老夫人的,再則,老夫人與老太太性子有些合不來,對四爺,她就有些忽視了。”

    也就是后來四爺熬出了頭,成了蕭家最拔尖的那個,五爺也考中了進士,三爺才低調謙卑起來。

    孟椒皺眉,她想不通,“娘為何如此偏心?”

    不都是親生的嗎?

    陳霜委婉道:“可能不是親自養大的,有所區別吧。”

    尤其四爺的性子還隨了老太太,老夫人心里不喜也正常。她自己就有兩個孩子,雖說都十分疼愛,但還是有些區別的。大兒子向著公婆,小女兒護著她,她心里就偏愛小女兒幾分,已經早早給她攢著嫁妝了。

    孟椒有些心疼四爺。公公婆婆心里都不重視四爺,若是一樣待遇便算了,偏偏有了比較。

    陳霜道:“干娘的話,娘子聽聽便是,可莫為了正院那邊傷了您和四爺的和氣。”

    這也是她干娘的意思,話傳了就行,至于能不能行得通,那就不是她們這些下人該操心的了。

    孟椒嗯了一聲,上午,孟椒和陳霜對了一遍送來的聘禮,沒發現出錯,就讓陳霜安排人將這些送去景明坊那邊。

    忙完,又把這個月送來的賬本看了一些,臨近午膳,她讓夏月去了一趟前院。

    夏月隨后回來說,四爺不回來用膳了。

    孟椒有些無奈,這次四爺好像真的生氣了。他從沒對自己生過氣,不管是前世還是這輩子,他都是一個脾氣極好的人,好像她不管做什么,他都會包容自己。

    可這次,難不成就因為覺得自己把他當成謝長安一樣好色的人,所以生悶氣?

    孟椒想到他為自己拒絕老夫人送來的禮品,又有些心軟。

    下午將賬本看完后,孟椒去了一趟小廚房,小廚房不大,只有兩個灶,葉九已經在跟幫廚忙起了晚膳,看到她過來,愣了一下,然后趕緊擦了擦手,走過去行禮,“娘子。”

    葉九頭戴山口白角冠,身上穿灰青窄袖衫和百褶合圍,腰間系纈染圍裙,她跟折枝一樣是二等婢女,不過平日里都在廚房忙活,很少看到她。

    廚房里的事情多,所以尋常的賞賜都會給她多一些。

    葉九見她尋找吳嬤嬤的身影,上前一步解釋道:“吳嬤嬤做完午膳有事出去了一趟,說她晚上回來,讓我先把菜準備好。”

    孟椒嗯了一聲,“不必麻煩了,你找人去通知她一聲,晚膳我自己做。”

    葉九驚訝,“娘子?”

    孟椒笑笑,“四爺都沒吃過我做的菜。”

    葉九猶豫看了眼她平坦的肚子,“這……”

    視線轉向陳霜和花云,她不善言辭,想讓她們勸一勸娘子。

    陳霜一臉無奈,不過還是朝她輕輕點頭,她們來之前已經勸過娘子了,但娘子說這樣才顯得有誠意。

    囑咐一句,“你給娘子打打下手。”

    葉九便不好再說什么了,點點頭。

    孟椒不會做太復雜的菜,她記得四爺口味清淡,所以炒了山藥萵筍、蝦、藕、豆腐青菜湯。和葉九做出來色香味俱全的菜不同,她的菜沒那么好看,很普通。

    陳霜也在旁邊打下手,笑著說:“娘子做的菜真香,讓我想起我娘做的菜了。”

    孟椒知道她在哄著自己,不過還是道:“只盼著四爺莫嫌棄。”

    “娘子做的,四爺肯定都會吃完。”

    孟椒有些心虛,不過還是親自拎著食盒往前院走去,走之前對葉九道:“剩下的菜你們自己做了吃。”

    小廚房每日都會有新鮮的菜送過來,放著也是浪費了。

    葉九點頭,“是。”

    等人走后,幾個幫廚都開心笑了,“娘子人真好。”

    平時晚膳在酉正,孟椒提前了半個多時辰,不過天也黑了。到了書房時,徐逸站在隔扇門前,如今天氣有些冷了,他還穿一身鴉青窄袖圓領細棉開胯袍,頭戴丫頂幞頭,他身后拐子花鳥博古紋窗上透露出微黃的燈光。

    徐逸看到從遠處走過來的孟椒,臉上立馬露出笑,故意提高聲音道:“夫人怎么來了?”

    他正愁著要不要進屋問四爺,晚膳在哪兒用?中午四爺都沒怎么吃,也不知跟夫人鬧什么脾氣。

    還把陳遇叫過來問話,陳遇出來與他通了信,說娘子準備給四爺納妾,要性子柔順的。

    這般賢惠體貼的好夫人去哪兒找?四爺怎么還置氣呢。

    徐逸想不通,他覺得四爺自從娶了夫人后,似乎情緒變得明顯起來了,以前可不會拒絕老夫人送的東西。

    中午三爺還過來將四爺說了一頓,說四爺不孝。

    論不孝,三爺自個還有一筆爛賬呢,當初老爺的孝期還沒過,他的侍妾就懷了孕。

    孟椒走上臺階,笑著道:“我做了幾道菜給四爺送過來。”

    徐逸笑得一臉和氣,“夫人親手做的……”

    話沒說完,身后的門就從里面打開了,男人站在門口,身形修長筆直,他看著孟椒,皺了皺眉,“怎么過來了?”

    孟椒低下頭去,如實說:“四爺不回來用膳,我有些難過。”

    蕭言卿聽到這話,抿了抿唇,上前去拿她手中的食盒。

    孟椒看到他伸過來的手,將食盒遞給他,見他接過,手順勢牽住他的袖口,對上男人看過來的眸子,小聲問了一句,“夫君,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男人的眸子很黑,他不笑的時候,看著有些嚴肅。孟椒心里有些膽怯,下意識想要縮回手去,就見對方嘆了一口氣,似有些無奈道:“沒生氣,原本也是打算回去用膳的。”

    孟椒低下頭,小聲抱怨,“你昨晚都沒回來。”

    這還叫沒生氣?

    男人覺得她有些不講理,“不能允許我自己氣自己?”

    孟椒抬起頭疑惑看他,男人已經挪開了視線,“進屋吧,外面冷。”

    牽起她的手往里走,去了次間,他將食盒里的飯菜拿出來,看到菜,他有些愣住,聲音放輕了幾分,“是你做的?”

    孟椒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道:“知道你吃的清淡,我就做了這些,可能不太好吃。”

    蕭言卿心口一軟。

    用完膳,蕭言卿去外面處理公務,孟椒便坐在羅漢床上看書,昨晚沒睡好,沒過一會兒她便歪在腰枕上睡著了。

    再次睜開眼,就看到四爺背對著她坐在旁邊,手里拿著她看了兩頁的書,她看著男人高大的背影,心里有些糾結,她感覺的出來,四爺似乎還是不太開心。

    她動了動身子,發現自己身上蓋著四爺的外衫。

    大概是聽到動靜,男人問了一句,“醒了?”

    也沒回頭。

    孟椒嗯了一聲,見男人沒說話,忍不住主動道:“四爺,對不起。”

    男人聲音有些飄忽,“對不起什么?”

    孟椒皺眉,想說不該讓他去寵幸李姨娘,不該拿他當做謝長安一樣對待,可是她又感覺,這些不是四爺想聽的話。

    男人等不到答案,沉默了一會兒后道:“無事,已經很好了。”

    她會在自己生氣的時候,親自下廚做飯送過來,可見心里還是有他的,這樣就夠了,是他想要的太多。

    孟椒搖頭,“不好。”

    她有時候很倔強,“四爺,你對我好,我也想對你好,但你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該怎么去對你好。”

    “你心里怎么想的直接跟我說便是,我能做到的一定會去做。”

    “那如果我想要你的偏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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